第七九六章 婴儿血
得了三爷的话,大黄立刻冲向矮房边放置杂物的空地,施展它刨洞的强悍本事,一会儿就刨出了个坑。眼见着这狗半个身子都钻了进去,张立海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末将只知耗子和兔子擅打洞,没想到狗也这么擅打洞……这就是些杂物,下边能有什么?”
“莫非是……兔子?”玄其兴致勃勃的,上次大黄为了抓窝兔子掏出清王石棺的时候他不在场,这次可算赶上了,莫名的,他觉得这一定又是大事儿。
玄其摇头,“不是兔子,应该是让大黄不喜欢的东西。”
玄散觉得不可思议,“黄大人连这都能看出来?”
玄其瞪了玄散一眼,想跟他单挑。张冰也道,“小人也看出来了,是大黄不喜欢的怪味东西。”
玄散……
好吧,是他比较笨,看不懂狗,还是老实观察围观的兵将有无不妥之处好了。
见大黄什么也没叼着就从洞里钻了出来,三爷问道,“找到了?”
大黄烦躁地转了一圈,“汪!”
三爷看向玄其,玄其也不明白,只得硬着头皮道,“王爷,属下刨开看看?”
“末将这就派人挖开。”张立海立刻道,这里怎么说也是羽林卫的大营,这体力活怎能劳烦王爷的侍卫呢。
见晟王点头,张立海立刻招呼人把狗挖的洞扩大,一会儿就从约一尺半深的地方,挖出一个小木箱,送到晟王面前。
三爷扫了一眼就知道为何大黄能发现这箱子了。夏天下雨或因为其他缘故,有水入地下渗入箱子里,让里边的什么东西发潮发霉,味道散发出来。这味道人闻不到,但狗鼻子灵,一下就闻到了,不管里边是什么,总得进入大帐中再探究竟。
“将军,咱们进帐说话。”三爷与张立海带着箱子折回大帐后,撬开箱子上的铜锁打开箱盖,一股发霉的药材味儿铺面而来,旁边的大黄焦躁地转了几圈,“汪,汪,汪!”
三爷示意玄其带着大黄到外边等候,才看箱子里是何物。这箱子里散乱放着十几个小丹药瓶,有的丹药瓶木塞已开,丹药洒落在外,除此之外还有几包发霉的药材,结合方才大黄的反常焦躁,三爷有了猜测,令人合上箱盖后,与张立海道,“请将军与小王一起将此物带至宫中面呈圣上,挖出箱子的地方也让人围起来,三丈之内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
张立海虽不知这箱子里的东西代表着什么,但见晟王如此慎重,立刻同意了。出了大营后,三爷吩咐张冰和玄其送大黄走,他和张立海带着箱子进宫了。
宜寿宫中,三爷陈明事情经过后,建隆帝让他们二人退下,示意德喜亲自查看。德喜快步走过去,郑重打开箱子。琴鸣山丹药外流的案件是德喜主审的,在羽林卫中服毒死去的赵书铎是买卖药材的,有蛛丝马迹表明赵书铎在给袁天成提供几味炼制丹药的重要药材,但这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事儿,赵书铎却在被晟王察觉到反常后立刻服毒,应该另有隐情。
这个箱子,或许能说明一二。
德喜小心翼翼地将箱子中的几味发霉的药材取出放在白纸上,又拿出瓶丹药打开嗅了嗅,虽未经人化解验证,但他已有九成的把握这就是郑笃初服用丹药,或许这些丹药就是从他这里散出去的,这些丹药与圣上以前服用的丹药相仿,应是都出自袁天成之手。
德喜清理箱子内的杂物后又敲敲打打,破开箱子底的夹层取出两页未被雨水浸泡的纸,回到建隆帝身边,“万岁。”
建隆帝点头,“打开看看。”
德喜将这两张薄薄的纸打开,待看清上边的内容后,他的手都抖了。建隆帝皱眉,“上边写了什么?”
德喜双膝跪地,不知如何开口。
建隆帝见他如此反常,急切道,“没用的东西,拿来朕自己看。”
“万岁还是别看了,莫污了您的眼睛……”还不等德喜说完,建隆帝一把将纸夺过去,待看清上边的内容后,建隆帝的手也抖了,然后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德喜吓坏了,立刻吩咐道,“快请御医!”
殿中的小太监立刻跑出去请御医,还没走多远的三爷见到急匆匆跑走的小太监,让陈立海先走,他又折回宜寿宫。
见德喜正和太监正扶着人事不省的建隆帝回内殿歇息,三爷立刻道,“德公公。”
慌乱的德喜见三爷用眼神示意宫门口,这才反应过来,“来人,立刻关闭宫门,去御膳房给圣上做一份去火的药膳,圣上今早多吃了几口肉,胸口发堵。”
门口的侍卫立刻领命而动,德喜这才扶了建隆帝进内殿。圣上昏迷,三爷身为皇子应入内查看才对,不过建隆帝多疑,如果他这是入内,只会惹了建隆帝的疑心,所以三爷便在殿中等候。此时殿内无人,三爷上前捡起飘落在地上的两张纸,看了之后眉头也深深皱起。
这第一张纸上,记录着用婴儿鲜血浸泡药材的步骤。第二张单子上记载的是这几年被送到赵书铎手上的婴儿血的瓶数以及他炮制药材和倒手丹药赚的银两数目。
而这上边记载的,给赵书铎送婴儿血以及取走泡制晾晒好的药材的人,正是袁天成的入室弟子。这个弟子也在一个月前突然得病暴毙了。
建隆帝看了这封信,联想到他这些年服用的袁天成的丹药可能是用什么药材炼制的,难免一时气血上涌迷了心窍。三爷将这两页纸叠起来收好,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御医跟着小太监进去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御膳房的汤又端了进去,不用看也知道这汤只会进了痰盂。又过了许久御医走了,德喜出来宣晟王入见。
坐靠在龙床上,换了干净衣物的建隆帝已然恢复了平静,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让儿子坐下才问道,“你看到了?”
三爷点头,“纸散落在地上,儿臣捡起时见了。”
“你说说吧。”建隆帝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刚才晕倒的不是他。
三爷很是谨慎,“儿臣认为只凭这两页纸,不能说明什么。”
“那该如何?”建隆帝追问。
“让人查明丹药瓶中是何物,再核实这两张纸是何人所书,断定其真假。”
是该这样,心中泛着恶心的建隆帝点头,“晟儿觉得,何人能查清此案?”
三爷听出圣上有意让他去查案,但三爷却没有道理跳进这个泥淖里,便举荐了他人,“若想尽快查清此案,非左相莫属。”
左相李奚然是朝中最得建隆帝信任的重臣,他能在辅佐建隆帝登基后一直活到今天还手握大权,绝非其他阁老可比。
建隆帝闭目想了一会儿,才张开眼道,“德喜,宣左相。”
城南李家庄内,左相看了一眼刚刚摆上桌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才与母亲告辞,骑马匆匆回城。
第七九七章 三个条件
左相拖着两条疲惫的腿,从宜寿宫回了天章阁后,颇为怨念地盯着看折子的晟王。待晟王抬起头,左相才苦哈哈地抱怨道,“王爷不厚道啊。”
“嗯。”三爷也没反驳,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左相,“李大人看看这个折子。”
就这么坦白地承认了?左相无奈地苦笑,双手接过折子打开来看。这是隆兴知府递上来的,因隆兴夏秋糟了旱灾,隆兴知府肯请朝廷体察百姓疾苦,恩准降租粮的折子,这样的折子确实不好办也拖不得,处理不好会激起民怨的。但以建隆帝今时今日的心情,怕是递过去也会被骂出来,于是左相很不厚道地讲道,“江南诸路的情况右相最为熟悉,让他查明灾情再做定夺为好。”
将这棘手的折子放在右相桌上后,左相继续盯着三爷释放怨气。
三爷这才解释道,“此案牵扯甚广,举目朝堂之上,也唯有李大人能办了。”此案牵扯着司天监中正官为圣上炼丹之事,一旦查起来必定是拉出一大片人,如道门的安危、皇族内成员以及大内侍卫等,三爷身为皇子,这个尺度着实不好拿捏。
因为办得人少了,达不到建隆帝的要求;办得人多了,得不偿失。也唯有深谙建隆帝脾性的左相,才能将这个案子办得让建隆帝满意。
左相叹了一口气,“自从王爷与文昌郡主定亲后,莫说郡主牵扯出的案件,便是她家大黄狗牵扯出的案子,也让大理寺和刑部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易王都被派出京办案了。”
若非石棺案一直悬而未决,这药箱一案也不会落在左相身上,而该金益昀和张思简去查。
这话,含义可就深了,这果然是个老狐狸呢,三爷不愿与他费嘴皮子,径直问道,“李大人想让小王做什么,尽管直言。”
“还是王爷痛快,老夫就喜欢您这直截了当的性子。”左相喜笑颜开,一副白脸书生模样。
三爷,最不喜的就是这样的白脸书生,他抬眸冷飕飕道,“李大人年不过四十六岁,口口声声自称老夫,着实有些早了。”
怎么突然就上脾气了?左相抬手咳嗽一声,直入正题,“王爷将你的侍卫木刑借给溪然用几日,可好?”
木刑是刑讯高手的事儿,自然瞒不过左相的耳目。三爷微微点头,“三个条件。”
“王爷请讲。”只要晟王肯借人,就与这件事儿脱不开,后边有何为难之处左相就可与他商量着办,只要晟王肯与他联手,这大周还有什么事儿是他们办不下来的?
三爷直接道,“其一,此案不准牵扯到小暖一家,包括大黄;其二,赵书铎的父亲赵令德李大人可以随便提审,但尽量不要牵扯其他无辜,比如赵书铎的伯父一家;其三,木刑的身份,还望李大人不要让外人知晓。”
不让外人知晓,就是晟王不想明面上与此案有牵扯,左相挑挑眉,这一招进可攻退可守,不可谓不高。这第一和第三个条件他想到了,只是这第二个条件是怎么回事儿?
“赵书铎的堂亲与三爷有故?”
不是与他有故而是与小暖有故,若是此案牵扯到赵书彦,怕是小暖又要为难了。三爷微微点头,“小王与赵书铎的堂兄赵书彦算是朋友,此子做人做事谨慎,绝不会牵扯到案中。”
左相明白了,还想与晟王就一些细节问题详谈,便邀请道,“王爷晌午饭可有着落,不如与溪然一起去吃个便饭?”
三爷站起身,“小王已有约,改日再与李大人同去。木刑不在京中,五日后到左相大人府中报道。”
木刑还在宜州追查铁砂一案,待他与易王的人交接清楚赶回京城,也该是几日之后了。
已有约了?左相默默问道,“王爷要去第四庄吃包子?”
三爷翘起嘴角,“正是。”
左相……
待到三爷赶到第四庄时,小暖一家已吃了饭,正整整齐齐地摊在院中的椅子上晒太阳发犯晕。见到三爷来了,秦氏吩咐丫鬟取锅里热着的包子摆饭,并让小暖陪三爷在堂屋用饭,她带着小草回房歇息。
大黄抬起头看了看小草,又看了看三爷和小暖,最终选择一动不动地摊在原地,继续晒暖暖的太阳。
小暖坐在桌边眼睁睁看着三爷甚是文雅地吃了五个大包子后,才问起大营里发生的事儿。事情经过张冰已经跟小暖讲了一遍,但那个箱子是怎么回事儿,张冰并不清楚。
三爷略去了三个条件,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小暖消化了半晌,才感激道,“多谢三爷。”
“谢我什么?”三爷满足地靠在椅子上,很想去院子里试试吃饱晒太阳的感觉。
“三爷把木刑借给左相,定是与小暖有关吧?”小暖聪慧,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三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丫头越发的通透了,跟她待在一处,总有旗鼓相当、心有灵犀的畅快感,很是舒服。
小暖晃了晃脑袋,颇为嫌弃地嘀咕,“三爷吃了肉包子还没洗手呢。”
这丫头在自己面前也越来越放肆了,而且他摸小暖的脑袋,大黄居然也没冲进来叫嚣,三爷更开心了,“也不只是为了你,还有乌羽。经由木刑将真相揭开,也不失为上策。”
大内统领封江兆和大理寺卿金益昀、刑部尚书张思简都撬不开袁天成的嘴,但木刑一定可以。这家伙在刑讯一途上,无人能及。木刑能问出的实情,左相向建隆帝报上多少三爷还不知晓,但是当年袁天成为建隆帝解双生子噩梦,害人无数的事儿,三爷一定要弄明白摊到明处,就算建隆帝不会下旨让乌羽认祖归宗,但三爷也要让乌羽可以堂堂正正的立于天地间。
小暖点头,笑眯眯地道,“如果木刑出手,我师傅肯定能在年底之前出大牢了,他想让师姑替他主持年底大祭的事儿,黄了。”
昨日小暖去大理寺探望了师傅,在牢中吃好喝好、睡好住好的师傅红光满面的,还叮嘱小暖给师姑师无尘送信,让师姑代理上清宫诸事,一点想出狱的急切心情也没有。这可与隔壁牢房内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住不好的袁天成形成了鲜明对比。小暖甚至觉得,建隆帝不放师傅出狱,就是为了留着他刺激隔壁地袁天成。
三爷还要回天章阁做事,与小暖辞行后,叫了大黄到近前,弯下腰认认真真道,“大黄,上次抢你的兔子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抢你的东西。你可以随时去晟王府或第五庄,也可以随我去军营,我和小暖一样拿你当家人、当朋友。可好?”
牵马跟在后边的玄散腿一软趴在马蹄子下,他没听错吧?三爷居然给大黄道歉了!
大黄回头看了看玄散,又一动不动地盯着三爷,似乎在打量什么很重要的事儿。
三爷与它对视良久才翻身上马离去,小暖走过来,揉了揉大黄一本正经的脑袋,软声道,“三爷不是坏人,走吧,咱回去睡觉了。”
第七九八章 说,还是不是呢
最近朝中不太平,大案一件接着一件,宫里又传出建隆帝龙体欠安的惊天大消息引得人心惶惶。此事影响甚大,在益州查案的二皇子柴严易也送密信回来,向三爷询问父皇的龙体。
大皇子柴严昌和四皇子柴严昙更是每日与幕僚秘议到深夜,早间还要到宫中问候圣安。根本无心应付朝政和儿子的建隆帝直接将他们赶了出来,只日日催促左相尽快破案。
摸不清虚实的两个皇子,转到当日在场的三爷这里扫听详情。跟给二哥的回复不一样,三爷告知他们建隆帝只是吃东西顶着了,并无大碍。这二人自是不信,左右他们的公务也没三爷的繁忙,便每日缠着三爷不放,致使三爷到第四庄用饭的次数都少了。
为了探知建隆帝的身体情况,贺王派出陈祖谟,让他找小暖问个明白。因为贺王得了消息,建隆帝发病之前刚刚见了晟王和张立海,而在此之前,陈小暖家的大黄狗跟着晟王去了羽林卫大营。贺王觉得,此中必有关联。
说完这个事儿,贺王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当日你与秦氏合离,将两个女儿给她也就罢了,为何连大黄狗也一并给了?”
陈祖谟被贺王说得很是郁闷,那死狗在家时都是秦氏喂养,所以才与她亲近,君子远庖厨,他有什么办法!当陈祖谟酝酿了一日情绪,才终于硬着头皮,带着陈小棉到第四庄“做客”时,却赶上小暖刚刚出门了。
听到小暖不在,陈祖谟居然没觉得失望,反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经常被关在自家小院里的陈小棉到了这开阔的地方,见到动物后,咿咿呀呀地扭着小身子要下来跑一跑。十个多月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子,对靠自己的双腿行走的兴趣,尤为的大。
见老爷默许,乳娘便放了三姑娘落地,扶着她胆战心惊地向着大黄狗走去,出门时夫人千叮万嘱,让她们不可靠近大黄和秦氏母女,免得她们伤害三姑娘的。
大黄不喜欢这个有陈祖谟气味儿的小家伙,见她过来便从小草左边转到了右边。秦氏见乳娘还要扶着小棉过去,便阻止道,“别让三姑娘靠大黄太近,否则大黄伤着她就不好了。”
乳娘赶忙扶着小棉去玩旁边的石头碾子,大黄则继续狠狠盯着陈祖谟。见秦氏和小草一点规矩也不懂,根本没有请他进去坐的意思,陈祖谟强忍下心中的不快,和颜悦色地问小草,“你姐去了何处?”
“去了铺子里。爹爹找姐姐是有事儿让姐姐帮忙吗?姐姐不在,爹爹跟小草讲也是一样的。”小草摆出小大人的模样。
陈祖谟欣慰地点头,先问道,“你这几日去宫中跟着华嫔娘娘学画学得如何?”
小草点头,“很好。”
“你去了须得遵守宫中的规矩,不可因娘娘宠你就失了分寸,丢了陈家的脸……”陈祖谟又忍不住开始训教起来。
秦氏立刻打断他,“我家里有慈宁宫出来的嬷嬷教两个孩子规矩,每次小草进宫她都会跟着,失分寸这种事儿,我的闺女才不会干。”
这个无知的泼妇!但凡她有一点脑子,就不会听不出他是为了谁才这么说的!陈祖谟勉强把怒火压回肚子里,打算通过小草了解建隆帝的身体情况,也不枉这一趟出门,“为父听说圣上也很喜欢‘我女儿’的画,你这两次画的画,圣上可觉得进步了?”
秦氏平静地看着陈祖谟,直把他看得毛毛的,小草则非常为难地看着他。
陈祖谟心中一动,莫非建隆帝身体真如众人传的那样不妥了么?他知道小草好强,便用起激将法,“莫非圣上说你的画没有进步?怎会如此?我的女儿承了为父的天资,在书画上绝非平庸之辈。”
小草为难地开口了,“晟王叮嘱过小草,任何人向小草问起圣上的情形,都要告知他。晟王说,私下打听圣上起居或言行的人,都可能是心怀叵测的,小草私自泄露圣上的起居也是要担责的。爹爹说女儿是告诉晟王,还是不告诉呢?”
陈祖谟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头摇成拨浪鼓,“为父只是关心你的书画进益,绝无私自打听圣上起居言行之意。不用告知,千万不用告知!”
“是这样吗?”小草疑惑地歪着小脑袋。
“对,对,就是这样!”陈祖谟怕圣上,更怕晟王,他们不是小草小暖,若是看他不顺眼了虽是可能办了他。本来觉得小草是个孩子不懂事儿,问问没什么,谁知晟王连这一层也想到了呢,陈祖谟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万一倒霉遇到晟王过来,可就真麻烦了,“为父还有要事,先回了。”
见爹爹要带着小棉走,小草追上去喊道,“爹爹不等姐姐了么?”
陈祖谟脚步顿了顿,又快步向庄外走去,“为父过两日再来。”
眼见着爹爹带着小棉跑了,小草有点想不明白了,“娘说,我爹爹是不是变得没以前那么聪明了?”
以前,陈祖谟在秦氏和两个女儿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现在小草怎么觉得他不聪明了呢。
秦氏笑了,“不是他变得没以前聪明了,而是咱们都比以前聪明,不傻了。”
娘说得对!小草笑弯了眼睛,“娘说爹爹找姐接是不是来借钱的?”
“应该不会,你郡母家现在过得好了,短不了他们的银子。你没见你爹的眼神儿总往大黄身上瞅?他是来打听上次大黄去军营的事儿的,没准又是贺王让他来的!”秦氏不愿在女儿面前多说陈祖谟的坏话,转而问道,“不是说今天要跟圆通去捡木柴吗,该出发了吧?”
小草这才想起来她答应了帮着圆通捡柴的,立刻跳起来带着大黄跑了。刚出了田庄门口走不远,她们却遇到了宁侯府的方子宁和郡母的二哥柴智岁牵马往城门走。
大黄见了方子宁便撒了欢地跑过去,抬起爪子刨了刨他的长袍。刚送了大哥去潮州上任的方子宁弯下腰摸了摸大黄的头,低声道,“许久不见,大黄还是一样的精神。”
他却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无知和快活了,方子宁心中一阵颓然。大黄伸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
小草过来行了个礼,“二舅舅,子宁哥哥,小草和大黄要去树林里找圆通玩,大黄想请子宁哥哥一起去。”
明明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方子宁还是点了头,“好,姐夫你……”
瘦了两大圈的柴智岁开腔了,“小草,二舅舅跟着你们一起去玩,成不?”
柴智岁是郡母的亲哥哥,但他又看起来又跟大黄的朋友关系不错,而且看起来也很伤心憔悴的样子,善良的小草便点了头,“不只是玩,还要帮着圆通捡柴。”
“成,捡柴也是玩!”
第七九九章 碰巧
小暖从铺子回到第四庄,听到娘亲说了陈祖谟来的事儿后,哈哈大笑起来,“小草的心眼儿真是越来越活了。”
不让小草向外透露宫里,特别是建隆帝的情况的,明明是小暖,但这小家伙转口就安在了三爷头上,吓得她爹惊慌败走。
的确,三爷的名头比起她陈小暖的来,可好用多了。
秦氏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点担忧地问道,“小草的谎话怎么张嘴就来,这样下去可不成。”
小暖笑道,“这叫兵不厌诈,没事儿,小草知道分寸不会乱来的。我爹这次回去,定又要被贺王责备了。说起来也巧,今天女儿去脂粉铺子里遇到了郡母,她要从咱们铺子里不花银子拿最好的珍珠粉呢。”
秦氏立刻生气了,“她哪来的脸!给她便宜点就不错了,还想白拿!”
小暖翘起嘴角,“便宜点儿都不行,我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她!”
昨日朝廷下了一纸公文,将矾列为了禁榷物品,以后就算是民间作坊炼出的各类矾块也得经由官方买办的途径发售,矾的出货由官方垄断后,价格自然要涨了。
大周女子抹面擦身的脂粉配料里大都有矾,所以这次价格上涨会对小暖的脂粉铺子有点影响。所以小暖在检查了棉坊和绫罗霓裳的分号后,打算去永宁街的脂粉铺子转一圈,问问掌柜如何应对。
虽说皇后这脂粉铺子已归入小暖名下,但铺子实际上还是左相家的下人帮着打理,然后将每月将账册和进项给小暖送过来。小暖对这个铺子的打算是等到皇后所出的七公主大婚时,她再将铺子转给她做嫁妆。
七公主只比她年长一岁,皇家女都晚嫁,待七公主成亲时,小暖应该是实打实的晟王妃了,帮她添妆也在情理当中。见小暖没有真正接手铺子的意思,这一点左相家的人也看出来了,所以铺子里一切照旧。
不过,怎么说小暖现在也是东家,她不在京城也就罢了,现在她人就在京城,怎么也该去转一圈才是。关心铺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是想跟铺子的掌柜学些管理铺子、应对官家采买的经验。
只是没想到,她到了铺子会看这样一出戏。柴玉媛居然腆着脸跑到铺子里,要仗着她是小暖继母的身份要拿几盒上等珍珠粉!
秦氏问道,“你不给她,她没闹?”
“她哪敢,女儿现在可是恶名在外。”小暖洋洋自得地道,本来颐指气使的柴玉媛见到小暖去了,哪里敢跟她闹,灰溜溜的走了。方挽离死后,小暖的恶名又往上飚了一节,现在在京城可以横着走了。
秦氏想到那场面也觉得解气,正这时,春花进来报事,“二姑娘那边传来消息说,宁候家的二公子和皮场街的柴二爷跟着二姑娘一起去林子里玩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秦氏有点摸晕,方子宁也就罢了,柴智岁怎么也跟小草跑到一块去了?
玄舞解释道,“今日方子安离京赴任,方子宁二人应是送了方子安后,与二姑娘相遇了。”
“今天处处都是巧事儿呢。”小暖乐呵呵地站起来,安抚忧心的娘亲道,“就柴智岁那样的,仨捆一块也斗不过咱家小草,娘不用担心。再说不是还有风露他们在么。”
“他是斗不过,娘是怕小草跟他学坏了。”秦氏忧心忡忡道,小草还是个孩子,正是见什么学什么的年纪。
小暖笑了,“柴智岁在林子里能教小草什么?爬树他比不过小草,抓兔子比不过大黄,娘放心吧。”
林子里,弯腰居然能够到地面的干树枝的柴智岁,真真觉得自己瘦了。这要是放到以前,他连腰也弯不下去。他说怎么最近走路不觉得后脚跟疼了,原来是瘦了。
见拿着一根树枝就傻乐半天的柴智岁,叼着草穗的小草摇头叹气,抱着一捆柴的圆通直念阿弥陀佛,见跟树枝都能如此喜悦,这是个很有佛性的胖施主。
待到跟大黄一起去追兔子,追得气喘吁吁的方子宁回来后,圆通要挑着两捆柴回永福寺了。
目送圆通走后,小草也与方子宁和柴智岁告别,带着大黄蹦跳跳地回了第四庄。方子宁看着远去的两个孩子,擦着汗感慨道,“秦安人家这样的日子真好,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干干净净。”
“是啊。”柴智岁回了一声,转头问方子宁,“一块去吃几杯?”
三姐死后,一蹶不振的不止方子宁和卧床不起的宁候夫人,柴智岁也大受打击。柴智岁没想到他娶回来人人羡慕的美娇娘,居然是个心如蛇蝎,不对,是心比蛇蝎还狠的毒妇。
柴智岁怪自己没眼光,更怪方家人隐瞒真相,所以在方挽离死后就没有与他们家往来。今日过来送方子安,还是他爹拿鞭子抽他来的,来了后见到方子宁的模样比他还差劲,柴智岁就不恨了,甚至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已经成熟不少的方子宁微微点头,“走吧,子宁请姐夫吃酒。”
酒入愁肠人易醉,两人吃了几杯便醉了,柴智岁便卖起惨来。说他娶了个媳妇没给他露过笑脸,还狠心要毒死他。他死后还要跟这毒女人睡一个坟坑,吓得他天天做噩梦不敢死之类。
柴智岁大着舌头,拍着桌子道,“要真论起来,柴严晟才是明白人啊。他那小白脸咋就能看出方挽离有问题,死活不娶呢!”
方子宁苦笑着,如果不是晟王,他们谁能想到二姐的死是怎么回事儿,他不知该感激晟王还是怨他。
待柴智岁抱怨够了,方子宁才让小厮架起他柴智岁出了酒楼,却没想到迎面正碰上晟王的马车。
方子宁的酒立刻醒了一半,赶紧捅身边还在叨咕晟王如何如何的姐夫,“别说了,晟王就在前边呢!”
酒壮怂人胆,喝多了的柴智岁推开方子宁和小厮,晃悠悠跑到晟王马车前嚷道,“柴严晟!”
柴智岁这一声就将方子宁的酒都叫醒了,赶忙上来拉这惹祸精。这厮喝醉就忘了几年前,他是怎么被晟王砍得流了一街的血的!
第八零零章 大师有何要求
车帘挑开,马车内一身紫袍玉带一品大员官服的三爷身体微微前倾,冷冰冰地看着车边的柴智岁喝得通红的胖脸。
一时间,醉眼迷离的柴智岁又被三爷的美貌惊呆了,大着舌头道,“这是……”
“这是哪家的小娘们儿,怎生得如此俊俏?来来来,跟爷回去,让爷好好地疼你。”这是当年柴智岁当街调戏晟王时说的话,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时今日,又喝大了的柴智岁,面对着比当年越发俊俏的晟王,莫非要重演当年血染长街的场面?
方子宁吓得酒劲儿都顺着汗毛孔蒸发出来了,他立刻上前右手捂住柴智岁的嘴,左手在他腰间的肥肉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几乎是对着柴智岁的耳朵重重吼道,“‘晟王’,您这是要回‘王府’吗?”
三爷面无表情地看着柴智岁,“子宁放开他,让他说完。”
方子宁不敢违背晟王的意思,右手放开,下边的左手却更用劲儿了。柴智岁疼得打哆嗦,耳朵也听了方子宁吼的“晟王”,他抬起惺忪的醉眼望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晟王的脸。不想这厮又嚷嚷道,“以前小爷觉得你不过仗着皇子的身份和好皮囊欺负人,现在才知道你还挺有眼光……你咋就能看出方挽离是个毒妇,去娶了陈小暖呢?小爷我后悔啊……呜呜呜……小爷……哇……”
众目睽睽之下,柴智岁拍着三爷的车帮,哭得好不伤心,好似辜负了他的不是方挽离,而是马车上的晟王,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儿。一脸黑线的方子宁立刻命小厮上前将他拉开,可喝醉了的柴智岁手劲儿却大得很,两个小厮都拉不开。
三爷开口了,“玄散,派人把他送回去,莫让他在此丢人。”
“是。”玄散一招手,立刻有暗卫上前一个掌刀劈晕了柴智岁,抓着他的腰带将人轻松拎走,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没想到晟王不只没有怪罪,还解了他的围,大哥说得没错,晟王不会小心眼地记恨他们,反而会帮着他们。方子宁弯腰一躬扫地,“多谢三爷。”
方挽离和柴智岁的亲事是太后保的媒,若是从柴智岁口里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损得不只是两家的名声,保了一对怨偶的太后脸面也不好看。三爷问方子宁,“你自己回府,还是本王派人送你回去?”
听了这话,方子宁觉得自己的后脖子凉飕飕的,赶忙道,“不敢劳烦侍卫相送,子宁自己能回去。”
三爷这才放下车帘,马车继续缓缓前进,玄散轻声问道,“三爷,出城还是回王府?”
天色已晚,小暖姑娘应该睡下了,明日有早朝,三爷还要早起,按说是该回王府的。果然,三爷隔着帘子吩咐道,“回王府。”
“是!”玄散开心应了,打道回府。
这一场热闹散了后,围在酒楼前的众人立刻展开热烈的议论:
“柴智岁为啥说方挽离是个毒妇,方挽离干了啥?”
“他后悔娶了方挽离?”
“晟王眼光好,陈小暖比方挽离还强?”
“……”
第二日一早,小暖就听说了这一出,忍不住扶额。昨日,她们母女和三爷分别偶遇了柴智岁和陈祖谟夫妻,这是要干嘛?
正在临摹华嫔娘娘的字的小草抬起小脑袋,“姐姐,多亏柴家二舅舅瘦了两圈,否则侍卫大哥一定拎不动他。”
瘦了两圈?小暖捏了捏额头,看来柴智岁对方挽离还是动了真情的。不管男女,当付出的真心被错待后,总会神伤憔悴。柴智岁虽然不学无术,但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不算个真正的坏人……
“不过,他很快会胖回来的。”还不等小暖想明白,小草就笃定地道。
小暖……
秦氏好奇问道,“为啥?”
“因为他们一家都很胖,所以他也会胖;咱们家里人都瘦,所以小草吃多少也不会胖。娘,晌午咱们吃红烧排骨成不?小草好想吃肉呀。”小草一脸可爱地望着娘亲。
大黄也竖起耳朵听着,啃排骨什么的,它也喜欢。
秦氏笑了,“好,今天是东边田家庄的集日,娘这就赶集买排骨去。”
小草跳了起来,“小草也去,姐姐?”
“汪!”大黄也跳到小暖身边。
的确是好几天没陪娘亲和小草一起出去了,小暖合上邸报,“走。”
“好耶!”小草立刻跳了起来。
于是,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出门赶集买排骨。第四庄东边不远的田家庄因临近京城,百姓日子过得比别处要滋润,集市也很是热闹,小暖一家足足逛了一个时辰,买了不少吃食才心满意足地返回。
待回到庄口,远远地瞧见小和尚圆通拉着一个大和尚站在庄子口。见到她们一家子回来,大小和尚双手合十行礼。
秦氏赶忙低声吩咐,“和风、春华,你们快把肉藏起来。小暖,这位师傅是?”
小暖低声道,“那是圆通的师傅,永福寺主持慧清大师的首弟子智真师傅,是真正的高僧。”
小草也小声分享秘密,“智真大师对圆通可好了,还给他做僧袍补袜子呢。”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小圆通听到小草的话,不好意思得脑袋顶都红了。智真摸了摸弟子发热的小脑袋,慈爱地笑了,“这位女施主生得眉眼清明,难怪。”
小圆通见师傅也喜欢小草,立刻开心地笑了。
待小暖一家走到近前,双方见面寒暄后到第四庄会客厅落座。虔诚信奉诸天神佛的秦氏立刻招呼着上好茶、做斋饭。
智真单手行礼,道谢推却了饭,然后道明来意,“听闻郡主南山坳中的寺庙还缺僧人打扫,您看贫僧师徒可成?”
圆通咧开嘴,与小草一起露出满嘴的牙齿。
智真说话的声音如晨钟暮鼓,似是蕴含着佛性,让人听着便觉得安宁,可比他师傅慧清那刁僧好多了。小暖见到他带着圆通来这里时,就知道这事儿应该是成了,没想到她那南山坳的小庙真能引来永福寺的大师入住。这下不用愁香火了,小暖热烈欢迎,“大师肯去,小暖万分欣喜。大师有何要求,尽管吩咐。”
智真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与徒儿都是出家人,只要有片瓦遮头足矣。”
“小僧会砍柴烧水煮粥,我师父会炒菜蒸馒头。”圆通笑得极为开心。
秦氏满眼怜悯地看着圆通,这慧清是多穷,才让他们师徒这么过日子。
没有条件?小暖一方面开心,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奇怪,她笑道,“遮头的瓦咱有,大师放心。”
智真颔首,又问,“郡主何时启程归南山坳?”
小暖:???
第八零一章 烧了伙房的小和尚
智真解释道,“得知郡主归期,贫僧和徒儿也好提前准备行装。”
小暖听得一脸问号,怎么感觉他们比自己还着急去南山坳呢?“不瞒大师,南山坳的寺庙的屋子还没有全部封顶,虽然上冻前能够全部封顶,但刚建好的屋子潮湿不暖和,还得晾一晾,明年入夏前搬进去为宜。”
“无妨,用烟熏一熏去潮气就好。”智真含笑道。
这可有点不对劲儿,上次问圆通,他说他师父还不同意去南山坳呢,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了?小草悄悄问圆通,“你是不是惹祸了?”
圆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小光头,“昨晚小僧烧火时打瞌睡,不小心把灶房烧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全庙师叔、师侄和诗孙们都只能喝粥吃不上饭。智藏师叔生气了,要赶小僧去苦崖洞修行百日,师父舍不得圆通进去,所以就带着圆通出来了。”
烧了?小草眼睛亮亮的,“厨房是不是你故意烧的?”
圆通立刻双手合十,万分真诚地回话,“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真是不小心睡着了,才没看住火。”
他们的悄悄话声音不小,大家听得清清楚楚的。智真一粒粒地数着自己的念珠,秦氏心疼地看着小圆通,这孩子也才十岁,咋就天天挑水、捡柴,晚上还要烧水、做饭?永福寺这么缺人干活吗?
永福寺里和尚不下几百,伙房僧定也不少,这么多人看着却能让圆通把伙房给烧了,这事儿有点蹊跷。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笑道,“厨房烧了可以重建,圆通小师傅没烧伤就是万幸。大师,我们此行进京还有一事未办妥:我娘写的《暖农经》正由工部屯田郎中审核,待审核无误后,咱们就可以启程了。肯定用不了十天,大师这几天不如先带着圆通住到第四庄来?您也看到这里地方大,有的是屋子。”
圆通一听眼睛就亮了,拉着他师父的僧袍晃悠着,“师父……”
本打算拒绝的智真这才点了头,“那就劳烦郡主了。”
小暖笑道,“大师,小暖是上清宫弟子,大师称贫道的道号‘九清’就好。佛道同源,咱们也算一家人了。”
虽说在京城佛道争得厉害,但智真还是从善如流,“阿弥陀佛,以后请九清道长多多赐教。”
小暖打了个道号,“无量天尊,贫道入门时日短,赐教谈不上,以后还要请智真大师多多指教。”
见姐姐和智真大师这样,小草觉得很有趣,捂着小嘴无声笑了起来。
秦氏则立刻让人去给智真师徒收拾个院子出来,又问智真,“大师和圆通是吃我们伙上的饭,还是单给您和圆通起个炉灶?”
僧人不沾荤腥,在吃上总是比较讲究。智真感激秦氏想得周到,站起身道了谢,“了圆通,贫僧还有一个徒儿,伙食的话……贫僧让他带两个伙房僧来做,不敢劳烦安人帮厨。”
听到有两个伙房僧要来,小暖和小草的眼都亮了,永福寺的斋饭据说非常好吃!
没想到师傅忽然同意带着三个伙房的师侄去,圆通惊喜异常地爬到他师父身上,“师父!”
智真熟练地抱住这圆滚滚的小徒儿,“为师知道,要会做豆腐的行正和会蒸馒头的行止。”
“师父!”圆通开心极了,抱着师父撒起娇来,这模样像极了一对父慈子孝的父子。
当天下午,智真的大弟子度通便带着两个师侄到了第四庄,入住跨院。因为来了出家人,秦氏也不好再飘得满院子肉香,晌午只吃的素面。傍晚时,小暖、小草和大黄便齐刷刷蹲在跨院厨房门口,等着蹭斋饭。
圆通的师兄度通又瘦又高,长脸上生了一双非常有神的小眼睛,笑起来露出一对雪白的大门牙,看着莫名地喜感。度通招呼着小暖和小草到凳子上坐,然后介绍今晚的饭食,“九清道长,小草姑娘,我们今晚吃的豆腐是小僧从寺里带过来的。豆子是小僧带着师弟和师侄们种的,粒粒饱满;浸泡豆腐用的水是圆通挑来的山泉水,甘甜清澈。今晚咱们吃白菜炖豆腐、红烧豆腐、鸡蛋炒豆渣,再来个萝卜汤。”
“汪!”大黄见没它的,很不高兴。
度通补充道,“大黄施主也来一份尝尝鲜。”
大黄这才又盯着厨房流口水,搞得里边的两个火头僧紧张兮兮的。
实在太香了,小草擦擦嘴角,“辛苦师兄们了。”
圆通纠正道,“小草,是师侄,不是师兄。”
对,她可不能比圆通还辈分小,那多没面子,小草立刻改口,“辛苦两位师侄了。”
厨房里两个小辈的大“师侄”回头看着小师叔,无奈地笑了。
小暖吞了吞口水,“度通师兄,你们这儿的豆腐够不够吃?不够的话贫道让人去买些回来,隔壁村有做豆腐的。”
度通小眼一眯缝,“九清道长放心,够够的。”
蹲在旁边的圆通补充道,“我师兄带来五屉豆腐,还扛了一袋子黄豆,师兄最能干了。”
度通谦虚道,“还不够,明日小僧再去拉一车过来,这黄豆是小僧种的,还有些萝卜和白菜能装满三车,不知九清道长家的马车可有空余的地方?小僧只能弄一辆马车来,着实惭愧。”
太干家了有没有!听着这话好像度通师徒与永福寺闹了些不痛快,身为道家弟子的小暖没有多问,只是爽快道,“贫道匀四辆给你们用!”
三辆拉菜,两辆拉行李和人,他还能多带点东西走!九清道长跟玄妙观里的道士不一样,人真是太好了!度通露出整对的大门牙,“如此,贫道就愧领了。”
圆通嘀咕道,“师兄,咱们只带吃的,不带点佛经走?”
度通双手合十,收了笑宝相庄严地道,“阿弥陀佛,师弟,南山坳地藏菩萨庙乃是圣上所赐,怎会少了佛经呢?九清道长,您说是不是?”
小暖拍掌,绝了!这精明的和尚她喜欢,真想挖到铺子里去做事有没有!“度通师兄言之有理!”
“这点儿小事儿就不必麻烦圣上亲自过问了,明日若是九清道长得暇,咱们去趟鸿胪寺,寻鸿胪寺卿许大人办就成,小僧顺便也将我师徒五人的度牒诸事办了。”
度牒是鸿胪寺发给出家僧道的身份凭证,凭着度牒,僧道可免地税、徭役。度通师徒由永福寺转到南山坳去,度牒得重新办过,这就相当于现代换了户口所在地,需要重办身份证一样。小暖提议道,“明日不成,贫道得先进宫请圣上给南山坳的寺庙赐名后,才好去鸿胪寺办度牒的事儿。度通师兄不妨趁着明日先将你想要的佛经列个单子出来,也好让许大人照单办理。”
好办法!度通惺惺相惜地望着小暖,高兴地道,“阿弥陀佛,九清所虑甚是周详,小僧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
俩人相视而笑,都有找到了同类的感觉,聊得非常开心。
“汪,汪,汪!”旁边趴着的大黄忽然叫了起来,跑着出去了,惊得厨房里的行止手里刚揉好的馒头掉在了地上。
第八零二章 木刑回来了
小暖跟着大黄出去,待看清来人,她脚步飞快地跑过去,“七师兄,你的脚好啦?”
七月初时,大黄在南山坳发现石棺,张玄清将石棺拉回长春观中看管时,有恶徒前去抢石棺,与长春观的道士缠斗,长春观死伤甚重,张玄清也因用脚踢飞火药球被炸伤,不便行走。
张玄清跺了跺脚表示自己已经痊愈了,“只是皮外伤,过了百日也该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是该好了。小暖接过师兄的包裹,小声问道,“师兄怎么进京了?”
上清宫师兄弟八人,若非得师傅许可,是不能进京的。如今师傅还在狱中,能让张玄清跑这一趟的也只有如今守在上清宫的师姑师无尘了。此地耳目众多,张玄清只道,“不是坏事,九清莫担心。师傅和三师兄可好?”
“师傅他老人家在狱中安好,三师兄那边九清没见到,听说也平安无事。”小暖请师兄往里走,路过和尚们的小院时,就看圆通、小草和度通三个正在院里升火烤馒头。见到姐姐回来了,小草举着手里的两个小馒头喊道,“姐姐快来,小草也给你留了一个!”
呃……这是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个馒头吗?度通果然很会过日子。小暖侧身,“七师兄来,见见度通和圆通。”
小暖的七师兄,自然就是上清宫宫主师无咎的其弟子张玄清了。度通和圆通立刻站起来问礼,“阿弥陀佛。”
张玄清打道号还礼,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小暖,询问她怎么弄了一窝和尚到家里来。大黄见小暖不过去,便颠颠地跑到小草身边叼了一个她手里的棍子,又颠颠跑回来塞在小暖手里。小暖哈哈笑了两声,将馒头递给七师兄,“此事说来话长,七师兄先吃个烤馒头?”
圆通赶忙道,“张道长且慢,馒头还没烤好呢。”
度通邀请道,“张道长,要不要一起来烤馒头,烤熟的馒头味道很是不错。”
张玄清默默接过馒头,跟两个和尚、一个小丫头、一条狗围着火堆慢慢烤。小暖见了这场景,竟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得仰头看着天上已经发亮的金星,暗道今天也是一个赶巧的日子。
今晚的豆腐宴斋饭很好吃。从“禅房”参禅出来的智真,与七师兄吃饭时一直谈些小暖听不懂东西;小暖则与度通探讨打理寺院和铺子的共通之处;小草和圆通一起嘀咕着他们的乐事,时不时地笑几声,气氛和谐而融洽,完全没有出现小暖担心的僧道对立场面。
待用完饭后,小暖送七师兄回客房歇息。张玄清回到房中,先问小暖,“师妹看智真如何?”
“得道高僧,比他师傅慧清要强很多。”小暖如实道,慧清那家伙一看就没佛性,只会钻营。
张玄清点头,“若是不出意外,永福寺下一任方丈该是智真。现在趁着慧清闭关参禅,永福寺的监院僧智藏却借着点小错就将智真逼走,目的就是为了争夺永福寺的方丈之位。待慧清出关后,智真就能带着他的徒弟们再回永福寺,南山坳的寺庙还是会空着。”
小暖见师兄憋着一脸坏主意,便顺他的意问道,“那依师兄之见?”
“你不是说要进宫见圣上么,就请圣上封智真为南山坳寺庙的方丈,等慧清出关时木已成舟,也只能干瞪眼,待他百年后把永福寺交到其他徒弟手里。到时候,嘿……”
小暖心领神会,“他的其他弟子,都没师姑的大弟子怀充师兄厉害!等慧清圆寂后,接下来几十年他们永福寺绝对斗不过咱们玄妙观!”
“师妹太不谦虚了,说十几年就不少了,怎能一口就说到几十年呢。”张玄清笑地开心,“师妹进宫为南山坳的寺庙请名时,顺便请圣上给南山坳的道观起个响亮的观名,再请圣上封师兄做个风光观主吧。”
小暖一下咳出了眼泪,听七师兄这口气,好像请圣上赐个名、封个观主是件随随便便的事儿一样。这真有那么简单吗!他是不知道建隆帝有多小心眼儿,自己提了这个,他不一定九转十八弯地琢磨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略尴尬的张玄清待师妹不咳了,才低声道,“这是师姑的意思,师姑说此事不难。师兄就是觉得吧,南山坳是你的地盘,怎能让秃头和尚占了上风呢。所以,咱们的道观得比他们的大,名头得比他们的响,香火得比他们的旺!”
小暖哈哈傻笑两声,“九清可以试着去宫里请旨,也可以将道观盖得比和尚庙还大,但是名头和香火就得靠着师兄了。”
张玄清斗志昂扬,“师妹放心,待师兄抓住杀我徒儿们的凶手后,就把全部心思放在道观上!”
小暖一头乱麻地出了客房,玄舞上前低声道,“三爷带着木刑来了。”
要借调给左相审大案的木刑这么快就回来了?三爷带他来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小暖加快脚步,待到书房才知三爷和木刑是变装前来的。
一把大胡子的木刑上前给小暖行礼,“郡主,属下审问在益州囚犯时,查出了三个被他们安插在绫罗霓裳铺子里的细作,这三人已被秦三宰了。秦三请郡主示下,是否需要动用暗卫,尽快将绫罗霓裳所有分号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都细查一遍。”
竟然还有这种事!小暖追问道,“这三人都是为了运铁砂混进铺子里的?他们的主子是谁?”
木刑摇头,“只有一人是为了运铁砂,另外两人只是奉命潜伏,并未接到进一步的行动命令。他们也只知道自己的上线就是那对老夫妻,而这对老夫妻的上线已经逃走,暂无消息。”
小暖低头沉思片刻,才道,“不用劳烦暗卫出手,三爷给我的这些人再加上我手里的,足矣。京中事了后,我会趁着年底查账,把所有的店铺巡查一遍,揪出每个可疑之人!”
三爷凤眸含笑,他就知道小暖不会让暗卫出手,这丫头要强得很。木刑则两眼冒光问道,“待郡主巡查铺子时,可否让属下随行?”
小暖疑惑了,“你不是要帮着左相追查羽林卫大营药箱一案么,能脱得开身?”
郡主察言观色识人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跟在郡主身边学习的机会,木刑怎会错过,“能,此案半月内属下定查个水落石出!”
第八零三章 大隐瘾于朝
半个月就能破案?小暖很想跟木刑说他这话说得有点大了,但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小暖只得默默转头看三爷,见他也不吭声,好像木刑没说啥一样,便应下了,“好,这话听着提气!我等着你,半月后你随秦东家一起巡视绫罗霓裳的二十三家分号!”
木刑出去后,小暖好奇地问三爷,“三爷的暗卫大都姓玄,管理秦记铺子的管事们才姓木,为啥木刑和木开也姓木呢?他们都是从秦记到三爷身边的?”
三爷解释道,“应该说他们是我舅父的人。”
小暖更好奇了,三爷还是第一次跟她提起华嫔娘家的人,而且他用的不是“舅舅”而是“舅父”,说明他与这位舅舅其实关系很好。小暖没想到,除了乌羽和自己外,三爷还有关心很亲近的人。
“母妃被选入宫后,圣上给了华家丰厚的赏赐,以示他对母妃的恩宠。舅父用这些钱暗中创办了秦记,并在我十二岁时找到我,将秦记转到我的手中。舅父栽培出来的木姓管事和下人们,也一并归入我的名下。”三爷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小暖一直就觉得奇怪,三爷现在才二十,而秦记存在却已有二十多年了,只是这涉及到三爷的秘密,他不说小暖也就没问。
小暖知道三爷外祖家乃是书香门第,原本只是在潮州做小文官,后来因为华嫔入宫,三爷的外祖才升了官,不过到死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五品外官而已。
不同于三爷的外祖父,其舅父华远怀现任临江知府,可是二品大员了。
大周皇帝统领京中六部、五监、九寺衙门,并将九州除京畿外地区域划分为十四路、六十一府、二百四十州。大周的“路”相当于现代中国的华中、华北、华南、东北等七大区的划分,起初并不是作为行政区域而设置的。所以路这一级比较混乱,设官无定式也无定员。有的路有专门的安抚使、节度使、转运使等职官,有的则没有,而是由路所辖的府的知府兼任。
与府并列的,还有州、军、监,府、州、军、监的区别在于:但凡政治、经济、军事三者兼重的地方设府,有驻重兵的军事地区设军,工业区如煮盐、冶铁等重要地区设监。府的地位比州略高一些,稍大的州则多升为府。
大周用文臣知府事,皇帝会派二品以上的官员充任知府,能被派出去的知府者,都是比较得皇上信任的官员。华远怀能任知府,是比他爹的官职高了许多,不过小暖看过这么多本邸报,邸报上关于临江知府华远怀的消息很少,也就说是他这个临江知府干得并不出色,但也没差到需要京中衙门关注的地步。所以小暖一直以为华远怀是个无能之辈,是靠着妹妹入宫的关系才得了现在的官职,想必抱着与她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华远怀这个人虽居高位却没引起众人的关注和重视。
现在听三爷这么一说,小暖立刻改变了想法。能以一人之力开创秦记的,怎么可能是个平庸无能之辈!于是,小暖很是热情地问道,“三爷,你的舅父除创办了秦记,还做着什么营生?小暖想跟他学做生意,他太厉害了!”
三爷笑得柔和,“你以十二岁的年纪白手起家,只用了两年便创出绫罗霓裳这等规模的商号,舅父来信说,你比他厉害许多。舅父创办秦记时,已是及冠之年。”
听到自己曾被牛人写信夸过,小暖的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脑勺,“哪敢跟他老人家相比,如果没有三爷和赵大哥帮助,小暖也没有今日。”
她这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三爷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以拇指轻轻抚摸她的掌心。蹲在书房里的大黄看着他这亲密的动作,似乎很不满意但却没有出声反对。三爷看着大黄严肃的狗脸,又道,“舅父只留了两个田庄,并无其他营生。他志不在此,当初创办秦记,是为母妃在宫中为难时,他不至于无钱为母妃疏通。后来舅父才知只有钱也无用,才入朝为官,一步步走到现在。”
三爷这几句话里,蕴含着太多的消息和感情,小暖觉得心酸又欣慰,原来三爷也有一个很好的舅舅,一直在暗中帮着他,“小暖常听人讲,‘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三爷的舅父是小暖这些年来见到的第一个大隐。”
“舅父的学识、才情,绝对配得上这两字。”三爷是个内敛的人,不习惯将感情宣之于口,便转而说起他今日的来意,“智真要跟你回南山坳?”
小暖立刻点头,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后,询问三爷的意见,“三爷觉得小暖明日进宫向圣上请庙名和观名,合适吗?”
“你不必专门跑这一遭,明早我进宫请安时,顺便将此事办了。”
听三爷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小暖都惊了,“就这么简单?”
三爷解释道,“圣上在清王墓上修地藏菩萨庙本就有压制清王后人运道之意,有智真这样的高僧自愿前往镇守,圣上当然不会反对。佛道势不两立,在南山坳修座道观能与寺庙相争,也是圣上乐见其成的。师无尘久居京城,对圣上的心思摸得很透,所以才让张玄清来找你。”
原来是这样!解决了这件事儿,小暖的心情放松许多,眼睛眨啊眨地与三爷开起玩笑,“三爷能不能请圣上给我家的道观,起个比菩萨庙更响亮的名字?”
三爷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宠溺地笑道,“真当你的男人无所不能了?”
小暖与三爷玩笑时曾在他面前提过几次“我的男人”,没想到三爷记下了,还会翻过来跟她这样说。这称呼实在亲昵,小暖自己说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三爷说,真觉得好害羞,她转开红扑扑的小脸盯着灯芯不敢看三爷。
三爷见了她这娇羞的小模样,很想转过来亲一亲,但大黄那严肃的狗脸在侧,三爷不想再刺激它,只好作罢。
第二天还没到晌午,小太监张来财就带着两道圣旨到了第四庄。建隆帝给南山坳内的寺庙赐名镇清寺,智真任方丈;道观赐名归阳观,张玄清任观主。
小暖听了这两个直白的名字,好悬没喷出口老血。
第八零四章 师妹不傻
镇清寺、归阳观,乍一听都是很符合佛道气派的高大上的名字,但是联系南山坳的实际就完全走样了。
以“大孝”和“大愿”的德业被广为弘传的佛教四大菩萨之一的大愿地藏王菩萨很是灵验,无论是商家求财、农人求丰收、迷失者求指引,或妖妖除魔、斩尽烦恼、灭除惑障等一切众生所求,皆能如愿!关键是这位菩萨功德圆满能成佛果后,却坚持入地狱,在秽土恶世中度化众生,所以地藏菩萨是建隆帝为了镇压被他称为“邪恶”的清王的首选真佛。
清王墓室内的布置和石棺上画的飞升图,金益昀已经查明是能墓地积攒的山川河流的气势不仅能助清王飞升,还能增强其子孙的运道。现在清王被镇压度化了,这运道怎么办?归阳!
阳是谁?阳是“日”。建隆帝的儿子们,柴严昌、柴严易、柴严晟、柴严昙、柴严景、柴严显,名字个个带日!你清王积攒了十年的,要阴翳后世子孙的福报和运势,全都要归到我的儿子们身上!
清王要是在天有灵,或者真有阴魂在地狱内,得知此事非得跳出来把被建隆帝挫成灰的骨头攒巴成一根骨棒,活活将建隆帝敲死!
就算清王做不到,布置墓室的清王之子柴严亭听了这两个名字会咋想?小暖真心期望柴严亭能冤有头债有主,直接抽刀跳进皇宫将建隆帝剁了消气,而不是把气撒在南山坳或者她的头上。
建隆帝,就是个躲在皇宫内的挑事儿精!
小暖见智真和自己的七师兄都是和颜悦色的,不由得不佩服他们的涵养和气度。待送走了张来财,度通跑过来恭喜师父后,又跟小暖商量道,“九清道长,小僧的佛经单子已经列好了,您看您是否也列张归阳观需要的宝典名录,咱们好一并去鸿胪寺讨要?”
对,镇清寺能要,归阳观就能要!不过小暖可没这个本事列出道门典籍,只得转头去看她的七师兄。
觉得“归阳观”比“镇清寺”要好听的张玄清,此时心情正好,“也可。待贫道吩咐虚空,让他弄好后与度通师侄一同去趟鸿胪寺,九清没必要为此屈尊降贵。”
虚空是张玄清的弟子,在京城南的天师庙内替小暖打理杂事。论辈分,度通是镇清寺方丈的弟子,虚空是归阳观观主的弟子,他俩身份相当,一同去跑腿办事也应该。但是……
被降了一辈的度通拿他的小眼睛瞅着张玄清身边的小暖,如果小暖不亲自去鸿胪寺要经书,那么这事儿基本上就黄了一大半。因为鸿胪寺卿许录,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老滑头。
小暖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七师兄已经开口了,她得顾及师兄的面子不是?小暖咳嗽一声道,“是,九清知道了,此事就劳烦虚空跑一趟吧。”
度通微愣,然后带着笑说好,又转头去忙碌,智真早就回了他的禅房打坐,圆通也跟小草跑得没影了,小暖回到七师兄落脚院内,才商量道,“师兄,让玄舞陪着虚空一起去吧?”
张玄清反对,“玄舞去也是靠的晟王的面子。咱们归阳观虽然穷,但买经书的银子还是有的。何必拿着你和晟王的面子去给镇清寺做筏子?后晌讨不来经书是度通和虚空本事不够,归阳观的经书咱们想办法,他们的他们走门路。你且去忙你的事儿,不必为他们费心。”
“其实,圆通算是九清邀请去南山坳的,智真大师他们与永福寺其他作妖的和尚不一样,他们确实没什么家底……”小暖解释道,一群被赶出来还扛着豆子和萝卜白菜的和尚,怕是会了永福寺也弄不出经书吧。
张玄清叹口气,“他们没有家底?师妹真是太小看度通了。师兄只跟你说一件事:因为智真宝相庄严,说话自带佛家气度,所以度通央了他师傅每旬开寺门为香客们讲法,以度化世人积功德。师妹可知智真讲一场,永福寺能收多少香火钱?以千两数!装得苦哈哈,不过是度通迷惑世人的假象罢了。”
开门讲经赚钱,这是没本的买卖啊!小暖羡慕了一下下,才问道,“这些事师兄怎么知道的?”
“我在玄妙观不是住过些日子么?听观里的弟子说的,只是未见过度通本人罢了。师妹,你得长个心眼,否则你就会被度通当棍子使,还得心甘情愿帮他出银子、跑腿。”
小暖无力道,“师兄,其实九清不傻,真的。”
不傻,就是见得坏人太少,以为这世间都是好人,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张玄清拍了拍师妹的小肩膀,安抚道,“嗯,师兄知道,你不傻。”
小暖……
果然,后晌虚空和度通去鸿胪寺,磨破嘴皮子也没讨到经书,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这个张玄清口中很精明的和尚,见到小暖过来也不提鸿胪寺之行的事儿,只是面带亲切地道,“昨日小草姑娘说想吃豆腐和面做的素食包,小僧已吩咐伙房准备了一屉,待会儿就送过去,也请安人和道长尝尝鲜。”
小暖听了这话顿觉惭愧,若非师兄提醒,她估计自己马上就会开口邀请度通明天跟她一起去趟鸿胪寺,不要到经书决不罢休!就算现在小暖也不觉得度通是装出来的,他的话说得是真是假,小暖还能看得出来。
于是乎,小暖径直问道,“度通师……”
度通主动更正道,“是师侄,九清道长乃是上清宫宫主的高徒,的确高小僧一辈,昨日是小僧不尊规矩了。”
小暖咳了一声,略过称呼问道,“度通,你也是自小在永福寺长大的么?”
“小僧没师弟运气好,小僧当了十五年乞儿,因病快死时才被外出化缘的师父带回庙中治病调养,病好后才入了师门。”度通说起这些,充满了对他师父的感恩之情。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这么会过日子,处处想着怎么省钱。有这份恩情在,度通这辈子应该不会离开他师傅了。本打算说服度通还俗跟自己一起做生意的小暖立刻打消了念头,拎了一篮子素食包回了主院。
进了内院后,玄舞才靠近姑娘身后低声道,“木刑扮作左相的谋士,跟着左相走了一圈羽林卫大营后,今天后晌去了大理寺,提审袁天成。”
这么快?小暖想说木刑怎么不先搜集一圈证据再去找袁天成。可她转念一想,木刑身为三爷的暗卫,再加上左相手里掌握的消息,两者合一后怕是证据已经足够,能直接锁定此案背后的大佬袁天成了。
第八零五章 柴智岁的请求
木刑入大理寺,五天未出。
这五天内,小暖拿到了工部审核《暖农经》后的修改意见,第四庄该给管事和长工们发的工钱也早就发清,甚至连棉花棵上余下的棉桃都晒干摘干净,运回了济县弹出棉花籽准备织布了,木刑还踏踏实实的住在大理寺大牢内。
木刑这家伙一旦有犯人要审,就喜欢住在牢里,吃饭睡觉都盯着他的猎物,据说这样他才能吃得饱睡得香,而犯人很快就因为心理压力过大,主动招了求他快走。
这五天内,大理寺又抓进去二十三人。其中有袁天成的弟子和府中下人、京城药店的郎中、药材商,甚至还有其他王侯家的公子或管事。右相家的侄子郑笃初再被逮进去倒还在众人的意料当中,但右相的六儿子程贤武和大皇子柴严昌府里的二管家也被叫去问话,就让人相当意外了。
今年被一条狗从地底刨出来的两个东西:一口棺材和一个药箱,竟先后牵连了道门两大高人、右相、大皇子,下一个会是谁,若是大火烧到自己身上该如何应对?
京城里人心惶惶,出来听歌游湖的少了,秘密凑在一起磋商对策的多了。
小暖好几天没见到三爷,他最近忙得都没怎么出天章阁。左相被调去查案,右相因家人被牵扯无心理政,建王被建隆帝派出京巡视,宁太傅虽挂着阁老的名头但因年事已高不怎么管事,安国公也只分管与武将、禁军有关的事。是以,现在阁内能处理民政诸事的只剩下三爷和卢正岐,而翰林学士卢正岐做的又是抄录整理等秘书的活,可以说天章阁内的大事这几天都压在了三爷肩上。
建隆帝也知道儿子辛苦,便下旨让吏部和户部、工部三部尚书加上四皇子柴严昙协助三爷理事,确保各地送进京中的折子能在三日内处理回复。
所以目前,二皇子被派出查案,三皇子和四皇子协理朝政,独独把大皇子晾在一边,而他府里的管家又被叫去了大理寺,这实在是微妙。于是京中又谣言纷起,众人推测建隆帝真要将大皇子办了。
“大皇子前年与益州铁矿案有牵扯,去年又因私自调动羽林卫和百兽园遇刺一案被圣上斥责。前一段时日刚有些恢复圣宠的迹象,现在圣上虽然允许他自有活动却没给他派重要差事。”小暖分析道,“先生觉得接下来会如何?”
登州官田里的棉花收摘完毕,回归小暖身边的诸葛卿分析道,“以圣上的多疑,定早就觉察出昌郡王有异心,但没有动他,原因应有三:一来,圣上手里并无铁证,直接处置了大皇子会引起朝臣特别是御史台的激烈反对;二来,大皇子毕竟是圣上的长子,近来又有悔改之意,圣上对他有不舍之情;三来,圣上如果处置了大皇子,就会造成二皇子独大的局面,这是圣上不想看到的。”
诸葛卿接着道,“不过,现在形势有变。圣上启用昙郡王,大理寺又抓了昌郡王府的管家。依老夫推测,圣上应有放弃大皇子、转为启用四皇子与二皇子势均力敌,大皇子危矣。”
“大皇子的舅舅乃是手握十万大军的西北部白马军司统治将军,昌郡王妃的父亲官居西平知府。这二人在西北盘踞多年。若是大皇子被圣上逼急了偷逃到西北,那么西北就危险了。”
这个“危险”的意思小暖懂,就是大皇子可能会偷逃出京自立为王。如果是这样,建隆帝必定会出兵剿伐,战事一起,赋税会涨,壮丁也会被拉去充役,民心不稳。而且乌羽还在漠北镇守隘口,他也会陷入危险当中。
“但愿到不了那一步。”小暖担忧道。
诸葛卿笑了,“郡主勿忧,此局已在三爷的意料之中,当不会走到那一步。”
三爷已经想到了?小暖想到今年年初时,三爷把羽林卫大将军高冲派去乌羽身边的事儿,莫不是三爷在那时已经布下了什么后手?可当时这两案还没发啊,三爷当时这么做不是为了应对漠北隘口外的匈奴么?
不管三爷怎么布置的,只要三爷又准备,小暖就踏实多了。朝政大事她摸不清也左右不了,还是顾好自己的一摊子事儿为好,“卿叔,若是朝廷发兵,粮食的价格又该涨了。咱们先算一算买粮的事儿,在粮食涨价前,先屯足够一年吃的粮食再说。”
两人刚要开算,却听玄舞来报说陈祖谟和柴智岁了来,点名要求见小暖。
他们俩怎么凑到一块了?小暖皱皱眉头。
诸葛请推测道,“柴二爷过来,应是为了程家六公子程贤武被抓之事。”
小暖挑了挑眉,柴智岁若真是为了程贤武而来,她还真高看他一眼。
看着硬拽着陈祖谟快步走进来的柴智岁,小暖抽了抽嘴角,他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小暖得了消息,因为前几日柴智岁和方子宁喝酒,差点冲撞了晟王,静太妃将他叫去贺王府教训了一大顿,他这脸不会是被打的吧?
肿着半边脸的柴智岁进来先冲着小暖笑了笑,就倒吸了口凉气,捂住红肿的腮帮子。
陈祖谟待他一放手,就立刻往旁边站了站,示意自己是被柴智岁硬拖来的。见厅内只有小暖,没有装无辜的小草和气势汹汹的秦氏,陈祖谟就随口问道,“小草呢?”
“去宫中学画了。”小暖回话,娘亲正带着人在加紧按照工部员外郎的要求修改《暖农经》,小暖根本就没让人告诉她有客到。
听到小女儿又入了宫,陈祖谟立刻有一肚子话想问,却明白小暖一定不会跟他说,只得郁闷地坐在一旁。上次他就问了一句,却扯出了晟王的命令,担心得他回去好几天没睡好,这次还是要谨慎,看戏就成了。
小暖见渣爹不说话,才转头问捂着腮帮子的柴智岁,“二舅舅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上火牙槽肿了。”柴智岁的声音含糊不清,“小暖啊,你知道程小六咋样了不?他都被抓去大理寺两天一夜了。我一点消息也扫听不到,真真是急死了。”
他还真是为了程小六来的,小暖摇头,“小暖不知。”
陈祖谟暗哼一声,就知道这冷血的死丫头不会透露任何消息!
“你怎么可能……”柴智岁刚跳脚,又倒吸气捂脸缓了缓,声音里带了讨好,“小暖,文昌郡主!程小六那家伙虽然不长进,可他绝没胆儿行大恶。劳烦你帮着送句话进去,让他安心在里边呆着,别瞎说话,很快就能出来的。”
小暖问道,“既然他没行大恶,也就不会有大事儿,二舅舅还冒险传这话做什么?”
第八零六章 师无咎出来了
听了小暖也不赞成柴智岁的主意,陈祖谟立刻道,“小暖言之有理!”
这好像是她爹第一次承认她说的话有道理,不过小暖懒得理他,只看着柴智岁。只见柴智岁往嘴里扔了几粒带皮的花椒咬了会儿,靠着花椒的麻劲儿压住疼痛,才跟小暖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不知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就算程小六没罪,人家也会给他找点罪。那废物胆小儿又怕疼,让人一吓唬没准就认了,那可就真完了。”
陈祖谟皱眉,“二哥此言差矣,此案由左相和大理寺卿同审,乱扣罪名的事断断不会发生。”
柴智岁拧起粗粗的眉毛,“你知道什么?程小六是庶子,一同被抓进去的还有郑家的嫡长子郑笃初呢!我敢跟你打一万两银子的赌,只要局势对郑笃初不利,右相夫人肯定会想法把屎盆子扣在小六头上!”
“程夫人做事靠的是右相的关系,程小六是右相的亲生儿子,右相会顾着外甥而不顾自己的血肉?”陈祖谟无奈地目光看向小暖,希望她能支援自己,不过他发现小暖看也不看他,心里愤怒的小火苗就蹿了起来。
柴智岁冷哼一声,“血肉?郑笃初他老子是正一品夔州路安抚使,他妹妹是圣上的宠妾!右嫡子就有三个,程小六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又难成大器的庶子罢了,谁轻谁重右相会琢磨不明白?就算他琢磨不明白,他夫人也会教他琢磨明白!以为庶子的日子好过?你知不知道程家老四是怎么死的!”
与柴智岁这等浑人,陈祖谟也没什么好辩解,只得拱了拱手敷衍道,“二哥言之有理,是祖谟不知其中原委,浅薄了。”
柴智岁说赢了妹夫,又急急哀求小暖,“陈小暖,你帮我这一回,只要小六能平安出来,我就记你这份情。”
若是让小暖在郑笃初和程小六之间选,她当然希望郑笃初不要活着出来,不过向大理寺内偷传消息的罪过她可不能担。再说此案是由木刑审理,木刑知道她与郑笃初之间的矛盾,只要郑笃初有罪,木刑不可能放过他,所以小暖觉得不会发生程小六替郑笃初顶罪的事儿。
但是这些,她没必要讲给柴智岁听,“二舅舅是关心则乱,我爹说的有道理,这案子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注意,哪个也不敢随意用刑或找人顶罪。”
见小暖不肯帮忙,柴智岁的牙疼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的牙在嘴里一跳一跳的,好像有人用钳子夹住往上拔一样,牙疼牵动着脑袋,柴智岁觉得他的半个脑袋都在跟着牙一起哆嗦,这个怕疼的胖子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不帮,爷去建王府找柴方去!”
建王世子柴方是个聪明人,更不可能管这种闲事。陈祖谟见柴智岁没拉着他去,总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小暖,“听说工部看过工匠们写的书后,挑出了诸多瑕疵,可是在用词上需要斧正?为父这几日正巧无事。”
秦氏写书的初衷是想让没读过什么书的种田人,听到或看到书上的话就知道怎么种棉花,所以用的都是大白话,与大周惯常书面撰写用的文言体差别非常大。工部的郎中从中挑出了一些他认为不合适的俗语和口头语,让改为更标准的书面语。在这方面秦氏和花匠们不擅长,陈祖谟却是个中行家,他主动提出自己没事儿,就是希望小暖开口请他帮忙。
陈祖谟知道这《暖农经》若是真有用,是会流芳百世的,想到此书是经他雅正后才能流芳,陈祖谟就激动莫名。著书立说是每个文人的毕生志向所在,秦氏只是个无知蠢妇,写《暖农经》的是秦日爰和小暖笼络的一批花匠,跟秦氏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暖农经》要算在她的名下!
他很闲?小暖笑了。
见到小暖笑,陈祖谟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是……有戏?
“您这两天没事儿就在家多歇会儿吧,借机多照看照看三妹也好。我娘写的书,自有我娘修正。”小暖的意思很明白,哪凉快哪呆着去,
陈祖谟的心哐当一声落回谷底,装作不在意地站起来告辞走了。小暖对身后的诸葛卿道,“相对比来说,柴智岁还算个不错的,起码在他朋友出事儿时还会奔走想办法。”
姑娘所说地对比人物,当然就是陈祖谟了。陈祖谟能言善道,年过而立却没交下一个能福祸与共的知己好友,他所思所虑皆是为谋得更大的好处,这种做法与孔孟之道大相径庭,让诸葛卿不耻。不过,陈祖谟怎么说也是姑娘的生亲,子不言父过,姑娘说了这些不孝的话,诸葛卿只当没听到,拿过纸笔与姑娘一起估算需要采买的粮食数目。
小草晚上是由玄散护送回来的,待到一家人用饭后躺在炕上,小草就说起重华宫里发生的事儿,她重点说了郑美人怎么一趟趟地跑到华嫔娘娘房里哭泣,哀求娘娘请晟王帮忙救出她哥哥郑笃初,“她真的好烦,哭起来跟奶奶一样。”
皮氏哭闹的动作配上郑美人娇俏的脸,怎么想怎么觉得滑稽,小暖忍不出笑出声来。
第二日一早,大理寺那边又传出消息,要缉拿羽林卫中与赵书铎关系比较好的两个管马军曹到案。当晚,三爷派人送了消息出来师无咎要出来了,小暖和张玄清听后惊喜异常。
又过了三日,师无咎背着大包裹拎着桶和盆走出大理寺衙门,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师无咎被放出来而袁天成没有,清王石棺一案是谁暗中搞鬼已经很明显了。于是乎,以前与袁天成往来过密的官员都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自证清白,也有不少人跑到天师庙找师无咎打探消息。
不过,这些人都被挡在了天师庙的山门之外。天师庙内,胖了一圈的师无咎吩咐张玄清将他从牢里带出来的铺盖、衣物等晾晒在院内的竹架上,从牢里带出来的泡脚盆也让小道童帮他刷洗干净放进屋里。
第八零七章 这是谁
这些都是建隆帝允许小暖入大理寺探望师傅后,小暖去见师傅时见牢内简陋,让贺风露买的日常物什。师傅出牢房时,能带的都带出来了,小暖心中暖呼呼的。当你对别人的好都被对方记在心里,还用行动表现出来时,这份情、这份心就会充满愉悦。
师无咎拍了拍狗皮褥子上的草屑,“这些都能用得着,丢了怪可惜的,本来那张写字的小桌子为师也想带着的,但是左相家那个有趣的家丁想用几日,为师只得先借他用。虚空,十日后你去左相府里,把师祖的桌子要回来。”
正帮师祖刷碗的虚空立刻应了,“虚空记下了。”
师傅说的“有趣的家丁”一定就是木刑了,他应是见师傅连桌子也要扛着,怕累着他吧。小暖含笑道,“师傅,我娘帮您准备了去晦气的艾叶,热水也准备好了,您先泡个澡咱们再吃饭?”
在牢里住了几个月的师无咎立刻点头,“九清,师傅晌午想喝羊汤。”
“羊汤已经准备着了,还有永福寺的好吃的豆腐素食包,这包子配羊汤吃那才叫一绝,保证师傅吃了还想吃!”小暖乐呵呵地道。
“师傅,师妹弄了两个永福寺的火头僧放在第四庄里,以后您想吃什么斋饭,他们就能给您做,徒儿吃了几日,还算能入口。”张玄清解释道。
永福寺的?师无咎嘿嘿一笑,“九清吾徒。”
“徒儿在。”
“你真是太能干了!”
小暖咧开嘴笑了。
师无咎净身,又吃饱喝足了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好吃的东西送到牢里,滋味也变差了,左相家那个家丁果然不是一般人。九清,这两日就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吧,为师估摸着京城得乱好一阵子。”
这两天已经把《暖农经》的修正搞完了,师傅也出来了,再留下去确实没必要了。小暖也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明日咱们就启程回去。”
“也好。玄清随为师去一趟玄妙观,有些事为师要叮嘱怀充去办。”师无咎叫上张玄清,急匆匆地就要进城。
小暖却阻拦道,“师傅,现在京中局势紧张,您还是别再进去了,让徒儿去传话吧。”
师傅不能去,师妹更不能去,盯着他们的人肯定不少。张玄清立刻请命,“师傅,让徒儿去吧。”
师无咎刚要摇头,小暖立刻道,“师傅,徒儿要回乡得先去宫里向太后和娘娘辞行,再把小草带回来,这一趟城徒儿怎么也得去,而且没人敢拦着徒儿,也没人敢不让徒儿出来。您和师兄不一样,你们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不就是叮嘱王师兄几句话么,九清就能办到。”
师无咎见九清执意如此,也就点了头,“徒儿告诉你怀冲师兄要他谨言慎行,宁可不做也不能错。还有三件事要他一定办到:第一,春节前玄妙观的弟子不得外出做道场;第二,凡是今年收的弟子一律派往京城外的小道观做事;第三,三年内玄妙观不可招收弟子。”
师傅没解释,小暖也不问为什么,就带着人进了城。进城门时见到有一队队着亮甲的羽林卫骑马而来,小暖就知道事情比自己想得还要严重。她吩咐田守一道,“先去玄妙观,再进皇宫。”
玄妙观的观主王怀冲听了小暖的传话,立刻应下,“师兄今日便清点今年入观的弟子,让他们出京。师伯吩咐的事,怀冲一定做到。”
小暖补了一句,“师兄最好尽快,今天能办妥的就办妥。就算弟子们出不了京,也不能再让他们待在玄妙观内,免生事端。”
待从玄妙观出来进了慈宁宫,太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师傅出来都说了什么?”
小暖含笑道,“师傅除了感激圣上的恩德外,就是闹着要吃羊汤吃。还让小暖告诉怀冲师兄要好生约束门人,不能添乱惹事。”
太后点了点头,“这个老东西倒是看得通透。你怎么这么急着走,不再多住些日子过了亚岁再说?”
小暖解释道,“南山坳里还有很多事儿等着臣女回去处理,我娘也要回去参加族内的祭祖等大事儿,实在耽搁不得。”
太后叹了口气,“智真要跟你们一块走?他走了,哀家以后听经的去处便少了一个。”
这话不好接,小暖干脆傻笑应对。太后见她这样就觉得来气,直接放她去了福宁宫。皇后这回倒是非常痛快,说了几句闲话又给了些赏赐便放了小暖出来。待小暖赶到重华宫时,第一个冲过来迎接她的不是小草,而是郑美人。
“郡主,今日可见了我姑姑家里的人,我兄长那里可有消息?”郑美人急切问道。
小暖摇头,“小暖住在城外,与程夫人并无往来,也没有消息。”
“你胡说!你师傅不是从牢里出来了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哥的消息!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哥怎么可能被人抓了去!”郑美人怒目圆睁,娇美的容颜随之扭曲。
不用小暖回话,华玉就将郑美人挡住了,“请正娘娘慎言,郡主说不知就是不知。郡主,请随我来。”
小暖不再看双目喷火的郑美人,进了正殿后见到妹妹正手握画笔认真作画,那姿势还真有了几分华嫔做画时的架势。
抱着胖兔子的华嫔与往常一样,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取出一本书送给小草,又让小暖给她娘亲带去问候,便让华玉送了她们出宫门,并让青信请了郑美人入正殿说话。
小草随着姐姐出宫后上马车后,才悄悄地问,“姐姐,咱们怎么忽然要走了?”
“事情都办完了。”小暖简要解释道,示意妹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哦。”小草乖乖点头不再开口,拿着娘娘刚给的书美滋滋地翻看。
待到经过永宁街时,被小暖派去铺子传话的田守一回来,跟在小暖马车旁。小暖隔着薄薄的车帘问道,“话都带到了?”
“是,师姑放心。”“田守一”答话。
他回的是“师姑”,不是“小师姑”。暖眉头微微一挑,这不是她师侄田守一!
第八零八章 救人要紧
“玄舞,今碗三爷会回第五庄过夜么?”小暖挑开车帘轻声问道,眼角的余光扫向车侧的田守一。
入冬后昼短夜长,他们进城后城西城北的跑了这一大圈,现在天已经擦黑了。暮色中,小暖瞄见跟在马车边的“田守一”身形、道髻和道袍都是对的,甚至他低着头的侧颜也与她的师侄也很相似,但是小暖凭着感觉知道,这个人绝不是自己的师侄。
刚出宫时姑娘已经问过她这个问题,现在姑娘再问一次,明显是有事儿不方便直说。玄舞提起注意,向后靠在车框上,口里则答道,“三爷今晚还是留宿天章阁,不回第五庄。”
小暖隔着车帘应了一声,开始在玄舞背上写字。玄舞明白了姑娘想说的意思后,依旧靠在车框上闲散随意地晃着腿,看也不看跟在马车侧面的田守一,而是非常隐蔽地打了几个暗号,通知暗处的玄迩准备擒贼。
待马车行进到南城门时,众人才发现城门边聚集了几百号人,大街被堵得严严实实。前去探路的暗卫回来道,“羽林卫和五城兵马司正在严查出城之人的身份,若身份无法证实,不得出城。”
小暖算是明白了这个假扮田守一的人的目的:他要跟着自己出城!因为今天要出城的人里,小暖的身份最高,羽林卫也绝不敢拦着她,若是小暖没有认出他来,这人就跟着混出城了。出城后,小暖应该会让田守一去天师庙给师傅送信,他正可以借机逃脱!
小暖挑开车帘望向密密麻麻的人群,装作惊讶焦急地问道,“打听明白为什么封城了没有?”
“羽林卫副将也只说是奉命行事,不肯多透露。”暗卫回话。
“这可如何是好?”小暖喃喃道。小草也将小脑袋探出车帘,看着焦躁的人群转身乖乖抱住姐姐的腰,脆生生地道,“姐姐怎么办都可以,小草听姐姐的。”
小暖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搂住她低声问玄舞,“咱们如何出城?”
玄舞低声道,“此处人多,若是咱们直接赶车过去,怕是会激起其他出城人的不满。两位姑娘先在车上歇息,属下派人想办法,尽快出城。”
小暖点头,吩咐道,“守一去茶楼买些茶点出来,要小草爱吃的那几种。”
看着“田守一”进了茶楼没再出来,玄舞就低声道,“妥了。”
在小暖向她表明田守一有问题后,玄舞便开始布置,不管这人是谁,只要进了茶楼就是玄迩的瓮中之鳖。
小暖点头,“第一要务是救人,其他的都放一放。”
“姑娘放心,属下明白,属下先送您和二姑娘出城,你们安全了,我们才好放手行事。”玄舞命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姐姐?”小草担忧地握住姐姐的胳膊,小草敏锐地觉察到出事儿了。
小暖安抚道,“没事儿,咱们先回家再说。”
文昌郡主持着晟王的令牌,带着皇后的赏赐要出城回家,不管是羽林卫还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哪个敢拦着。他们验看了令牌和玄舞几人的腰牌,又挑开车帘验明马车内只有两个小姑娘后,立刻放了行。
马车出城门没走几步,小暖就听到她娘亲焦急地呼唤声,“小暖,小草?”
“娘!”小暖连忙挑开车帘跳下车,拉着妹妹上了母亲的马车。秦氏见两个闺女都没事儿,悬了半天的心才算放下,“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小暖先派人去给天师庙里的师傅和师兄送信,才跟娘说起城里发生的事儿。听到田守一被人抓了,秦氏立刻紧张起来,“这可咋办?守一会不会……”
小暖微微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若是守一有事,不管是谁干的,小暖绝饶不了他!”
南城门内不远处的茶楼雅间内,玄迩命人将假扮田守一的人脸上的胡子扯去,又用布巾给他擦过脸后,众人都认了出来这是谁,然后……
惊呆了。
他们抓住的竟然是四皇子柴严昙的侍卫小统领黄佑平!为何四皇子的人混在姑娘身边急着出城?这说不通啊!
不是江湖人士,暗卫就不好直接审问了,玄迩立刻命人给天章阁里的三爷送信。三爷得了消息后沉吟片刻,将在天章阁内正在埋头做事的柴严昙,叫到了角落里避开众人的耳目,才问道,“四弟的侍卫中可有一个叫黄佑平的?”
“有啊,他咋啦?”柴严昙一头雾水地问道。
三爷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柴严昙立刻就跳了起来,“这个兔崽子!三哥,上有神灵下有厚土,这绝对不是小弟我吩咐的,一定是有人要栽赃嫁祸!我刚得了父皇的器重,这是有人眼红了!”
至于是哪个眼红,柴严昙一想就明白了,恨不得一下蹿到老大面前将他骂死。这招实在是太损了!
三爷点头,“我知。现在关键问题有两个:黄佑平是奉了何人之命行事,田守一现在何处。这两件事丝毫马虎不得。四弟,这人我交给你了,今晚一定要将田守一救出来,迟则生变。”
柴严昙第一次觉得他三哥是世上排号第一的大好人,“三哥,什么也不说了,就冲三个对小弟的这份信任,小弟我……值了!三哥放心,找不到田守一我提头来见。”
待柴严昙离开天章阁后,三爷又吩咐玄散,“传令下去,尽全力搜寻田守一的下落,尽快将他救出,一定要快。”
小暖重情重义,田守一若是真出了事儿,怕是小暖也会急了。
第二日一早,小暖醒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田守一找到没有。玄舞低声道,“田道长已经被救出来了,只是受了些伤不便出城,现在玄妙观内养伤。”
“到底伤得怎么样,怎么就不能出城了?”小暖焦急问道。
玄舞摇头,“属下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的,详情还得等玄迩回来才能知晓。”
小暖咬了咬牙,“你们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我要进城去看看!”
第八零九章 报仇!
一听小暖要进城,玄舞立刻揪起了心。传话之人未严明田守一的伤势,她就知道田守一伤得不轻不好跟姑娘明说。姑娘可不是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性子,她是有仇马上报啊,若是让她见了伤重的田守一,这可如何是好?
见姑娘一脸严肃地转身就往外走,玄舞也不敢阻拦,只得派人去请秦氏,希望她能劝阻一二。秦氏听到女儿要进城去探望救出来的田守一,不只不劝反而还很关心地问道,“守一伤得重不重?要是能跟咱们一块回去还是一块走吧,娘跟你一块过去把他接回来?”
玄舞……
“咱俩得有一个留下安排回乡的事儿,女儿去看看守一就回来。”小暖稳住母亲,为了争取时间,她直接到马厩牵马,骑马进城。
知道小师姑要去玄妙观探望被救出来的师兄,刘守静和赵守纯跟了上来,“小师姑,我们跟您一块去吧?”
这两人与田守一是同门师兄弟,感情深厚。小暖点头,带着他们一起进城。
因为昨日的戒严,今早打算进城卖菜卖货的农人少了许多,反而是昨夜未来得及出城的人挤在门内等着官兵检查后出城。小暖在城门前下马,待守城官兵验查身份后便骑马直奔玄妙观。
王怀充出来见到小暖,就吓了一跳,还以为师祖又有要事吩咐。待听她说要见田守一时,王怀充顿了顿才道,“田师兄昨夜回来的晚,如今正在休息,师妹有什么话,等田师兄起来我再转给他吧?”
他们越是拦着,小暖越是担心,“我就是看他伤得怎么样,不会多待打扰他休息,劳烦师兄带路。”
王怀充的师傅师无尘将观主之位传给他时特意交代过,当观里有为难事时先往上清宫送信,不要轻易去麻烦九清师妹;但是九清师若是有事找到玄妙观,不管事情大小,他必须帮忙。王怀充虽然对师傅的吩咐有些不解,但还是牢牢记在心里。
虽然昨夜送田师兄回来的晟王府暗卫,叮嘱了不要让文昌郡主知晓田守一的伤情,但现在师妹执意要见田师兄,王怀充二话不是地在前边带路,“田师兄真的是刚刚躺下,他伤得虽然有些重,但师妹不要担心,师兄习武多年,外伤恢复起来很快的。”
小暖听了王怀充的话,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待她见到坐在床上,手脚都被包扎起来,脸上脖子上也挂满鞭伤的田守一时,气血立刻上涌,眼睛都被冲红了。刘守静和赵守纯见到师兄的凄惨模样,也是怒满胸。年纪稍小的赵守纯哽咽道,“是哪个将师兄伤成这样?师兄报上名来,守纯纵死,也要给师兄报仇!”
刘守静压住师弟握紧腰间宝剑的手,低声道,“莫冲动,听小师姑的。”
田守一见到小师姑亲自来了,心中惭愧又感动,“守一无能,让小师姑担忧了。”
小暖稍稍平复心情,抱歉道,“是我虑事不周,不该让你一人去送信,让你受苦了。”
田守一强撑着想坐起来,却因被用了软骨散药效未去动弹不得,“此事是守一无能,是守一未加防备又技不如人,怎能怪到师姑头上。师姑能救守一出来,守一已是感激不尽了。待守一伤愈,还能回小师姑身边做事么?”
田守一被师祖派来时,师祖说得明白,他们就是为了保护小师姑、帮小师姑跑腿做事。小师姑待他们亲厚,昨日不过是让他传个话罢了,他却因为一时不查被人抓去。那些人用药又动用严刑审问他,田守一就知道他们没打算留他活口,他强撑着没有自断筋脉而死,就是笃定了小师姑会派人救他。
小暖立刻答道,“当然,你伤愈后就回来。你安心养上,这仇我替你报,伤你你的人是谁?”
田守一不止武艺高超,在上清宫时他就帮着他师傅打理门内事务,最是善于精打细算和指挥调度,可以说他在记账理财方面不下于张三有,在指挥调度上不弱于黄子厚。师无咎当初派他来保护小暖,也是因为看到小暖缺人用,让他过来帮忙的。若非田守一是大师兄的弟子终有一日要回去,小暖早就把他派到重要职位上做事,而不是只让他做些杂事了。
田守一惭愧摇头,“他们没有亮出身份,不过那些人已经被救守一的人生擒了。”
小暖让他安心养伤,自己则到了前院大厅内,直接问玄舞,“齐嫂呢,让她来见我。”
见到姑娘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玄舞也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玄迩找了来。待玄迩来了后,小暖直接问道,“昨夜你们在哪儿找到守一的,抓他的是什么人,他的伤势到底如何?”
玄迩立刻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昨天傍晚她接了玄舞的暗号,在茶楼内抓住假扮田守一的黄佑平,并给三爷送了消息。后来黄佑平被四皇子带走,玄迩和暗卫们在京城秘密搜巡田守一的下落。快到寅时才在城南一家客栈的仓库内找到了田守一。
找到他时,可谓惨不忍睹。那帮人就没打算活口,所以用的都是重刑。他们先用了鞭刑见田守一不招后,便开始一根根地往下剁他的手指和脚趾折磨他。玄迩带人赶到抓住这些人时,田守一已经少了四根脚趾和两根手指。而这些人,正是大皇子柴严昌的内围侍卫。
听到此处,门口的刘守静和赵守纯恨不得立刻冲去昌郡王府,为师兄报仇。可是,对方是大皇子,莫说是他们,便是小师姑也不敢怎么样吧。
愤怒又憋屈的两人,慢慢低下头。
听到那些动刑的畜生是大皇子的人,小暖握紧气得发抖的小拳头,“三爷和四皇子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玄迩摇头,“四皇子还在审问抓住的人,还未与三爷见面。”
小暖又问,“我知道大皇子素来心狠手辣,但这样动用重刑的事以前就有吗?”
第八一零章 告他去!
玄舞回道,“四大皇子间关系错综复杂,大皇子就算因什么由头扣下了其他皇子的人,也因有所顾忌不敢狠手。但咱们也有几个暗卫下落不明,是否是被他们抓住残杀的可能性也有。”
小暖咬碎银牙,不敢对皇子的人下狠手,就敢对她的人下狠手!当她是软柿子好欺负是不是,当她的人命不值钱是不是!当她不敢把他怎么样是不是!
小暖猛地站起身,“玄舞,我要见三爷。”
今日不早朝,不过三爷一直在天章阁内忙得无法抽身,否则小暖回乡他一定会出城相送的。但是现在小暖需要见到他,才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行动。帮她救出田守一的是三爷,她行动之前当然要征得三爷的同意。
玄舞还没开口,玄迩就说话了,“姑娘,属下过来时姜公曾有吩咐,说三爷之前曾传了话,若是您今日进城见了田守一,让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有任何顾忌。”
小暖又问,“你抓住的那几个对守一动刑的畜生呢?”
“有两个在属下这里,剩下的在四皇子手中。”玄迩答道,“因时间仓促,属下还未来得及审问。”
小暖点头,再问,“若我要状告昌郡王的侍卫抓我的人还妄动私行,该去哪个衙门?”
玄迩被问住了,呆呆看向玄舞,玄舞回以同样呆愣的表情。她们以为姑娘要给田守一报仇,最多也就是杀几个人或者砸几间大皇子赚钱的铺子,怎么上来就要告到衙门去了?
皇子们为了皇位明争暗斗,手段层出不穷,但这些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姑娘要把这事儿捅破,就是要把大皇子、四皇子之间的争斗挑到明面上来,这可不是大事啊!三爷是说了让姑娘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三爷知道她上来就要告大皇子,会同意吗?
见她们都不说话,小暖直接吩咐道,“守静、守纯,叫两个手稳的侍卫进来,你们抬上守一,咱们去京兆府告状!”
“小师姑,不必找别人,我与师弟就抬得动师兄!”刘守静浑身的血都跟着沸腾起来,小师姑真的要给师兄报仇了。
王怀充见师妹肯为门内弟子出头,也是激动不已,“师妹,师兄与两位师弟一起抬着田师兄去汴京府!”
小暖不同意他跟去,“师兄忘了么?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作为玄妙观主,宁可什么也不做,也不能有差错。守一是因为帮我跑腿办事才被人抓了的,这件事与玄妙观无关,与师门也无关,是我陈小暖的事!师兄这里可有让人喝下能安睡几个时辰的药?守一伤重,我不想他跟着劳神。”
王怀充立刻点头,“有景清师兄调配的丹药,保证吃下后六个时辰睡得好好,就是被狗咬也醒不过来!”
三师兄的丹药果然神奇,小暖拍板了,“就用这个!”
大周的都城名为汴京,汴京繁华,城市人口过百万,京兆府统揽城内一应行政、司法和民生要务,京兆府尹是京兆府最大的官,乃是非常重要又不容易做好的差事。现任汴京府尹一职的是安郡王柴仁安,此人年过五旬,做事尚算勤勉公允。
今早起来巡视完四门的守卫,叮嘱五城兵马司要严格执行命令,认真盘查每一个出城之人后,柴仁安回到京兆府刚吃了半盏茶,就听到衙门外有鼓声传来,比起耍狮子的鼓点还足还响。能擂出这等鼓声的,应是一员武将,柴仁安迅速把京城爱惹事的武将府过了一遍,暗道哪个愣头青这么不开眼,敢在这种时候为了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告状!
既然有事儿要告到京兆府来,为何不提前派人来跟他打声招呼,也好让他有个准备!真真是武将做派,虎得很!
鼓响了,怎么也该过升堂过问一番。柴仁安刚拿起桌上的乌纱帽,府里的六品带刀护卫便急匆匆跑来,“大人,麻烦了!”
这不是废话,鼓响了能不麻烦么!柴仁安重重扣上乌纱,“哪个府里的?”
护卫摇头,“哪个府里的都不是。”
不是各府的,那就是百姓来击鼓了。柴仁安脚步都轻快了,还与师爷开玩笑道,“听这沉重的鼓声,来的当是个屠夫或铁匠,许是他家的猪或锤子被人偷走了。”
师爷也笑着拿起纸笔随着柴仁安向外走,护卫快走几步,“大人猜错了,不是屠夫也不是铁匠,是文昌郡主带着人来击鼓鸣冤了!”
“啪嗒!”柴仁安的乌纱帽和师爷的笔同时落在地上,“你说是谁?”
京中郡主很多,护卫以为他家大人搞不清楚文昌郡主是哪个,连忙解释道,“登州济县来的文昌郡主、圣上下圣旨指婚的晟王妃陈小暖。大人,文昌郡主带了个浑身是伤的下人,在门口击鼓鸣冤,看那架势可不是能善了的。”
听着一声重过一声的鸣冤鼓,看着地上的乌纱帽,京兆尹觉得要不妙,大大地不妙。
柴仁安听说过,陈小暖素爱告状。她第一庄告了要绑走她娘秦安人的书生,那个案子牵扯除了她爹陈祖谟,最后让陈祖谟的声名恶及乡里;第二状她告了承平王府的郡主、她的继母柴玉媛,这一次更狠。不只柴玉媛没了郡主封号、陈祖谟没了官职、承平王柴梓让丢了爵位,连带的贺王都被降了职,失了入内阁的机会。
这次,她告到自己门前,是要告哪个?
“大人?”见到他家大人呆愣愣地不动,护卫捡起地上的乌纱帽,拍了拍土递过去,“大人,京兆府前已聚集了无数百姓,您该升堂了。”
柴仁安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陈小暖家的狗没来吧?”
陈小暖厉害,她家的狗比她还厉害!柴仁安听大理寺卿金益昀诉过苦,害的金益昀卿瘦了十几斤的清王石棺一案,是陈小暖家的狗刨兔子刨出来的;圣上指派左相亲自查的案子,是她家的狗去羽林卫大营遛弯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