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六章 我师傅不是来坐牢的
小暖在大理寺见到师傅时,就想冲到宫里去,把建隆帝拎起来揍个千八百遍!
说什么师傅没有被关押,只是配合查案,尼玛查案有这么配合的!
“九清怎到这里来了?”盘腿在牢里歇息的师无咎见到小徒儿,立刻站了起来,脚踝上戴的铁链哗啦啦直响。
小暖看着瘦了一圈的师傅,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吸了吸小鼻子,高声道,“徒儿昨日去见了圣上,圣上得知徒儿想念师傅,便让徒儿来此探望您。”
听了小暖的话,旁边牢房里的袁天成眼睛未睁,只嘴角讽刺的挂起,圣上的手段果然还是老一套。
圣上派来得人,牢头可不敢拦着,板着脸给小暖打开牢门,便站在旁边守着。小暖的目光在牢里扫了一圈,回头吩咐贺风露,“你带人把缺的东西都买过来。”
师无咎赶忙阻止道,“这里挺好也不缺什么,再说为师也快出去了,不必浪费银钱。”
徒儿都来了,且面相喜,这时好征兆。师无咎知道自己的牢狱之灾要过了。
小暖扶着师傅坐在稻草上,“就算明天就出去,徒儿也要师傅今天住得舒坦。徒儿赚那么多钱,为的不就是让师傅和家里人过得舒坦么?师傅一天不舒坦,一会儿不舒坦,徒儿也不干!”
师无咎顿时老泪横流,“九清吾徒,师傅想吃肉包子。”
“徒儿连师傅爱喝的羊汤也买了!”小暖身后的田守一立刻将大大的礼盒送到师祖面前。
师无咎在破道袍上擦了擦手,立刻拿了个肉包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安慰小暖,“徒儿莫看这里寒酸,这已是大理寺最好的牢房了,为师没吃苦,加脚镣是大理寺的规矩,金大人并未用刑。”
“嗯。”小暖应了一声,她进京之前,七师兄千叮万嘱不让她来大理寺,以免坏了大事。小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会坏大事儿,所以少说少错。她当然也明白建隆帝让她来是想通过她和师傅的交谈套些消息,顺便给袁天成施加压力,看他会不会忙中出错。
师傅和袁天成都在各自的道派中都是的威望甚高的,道派门徒几千人,便是高高在上的建隆帝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冒然将他们打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见这对师徒不说话,躲在旁边偷听的大内侍卫着急,旁边牢房里闻着包子肉香的袁天成紧紧皱起眉头。
跟上清宫不同,袁天成所在的道派是禁肉的,闻到肉味让他又饿又恶心,心情不免暴躁起来。
偏生这时,那边的老不休还探手递过一个包子,“袁大人来一个?这是素三鲜的,滋味不错。”
还不等袁天成说话,一个大包子扔了过来,袁天成下意识接住,盯着包子看了一会儿,发泄似地咬了一口,香味儿勾得他五脏齐动。
小暖扫了一眼因少了一个胳膊大伤了元气,瘦得皮包骷髅一样的袁天成,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怜。
就是这个心狠手辣的老道给建隆帝进谗言,十几年来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包括无数双生子,乌语被他害得至今还在漠北,有家不能归,有亲不能认!
“九清,你家的棉花长得咋样?”师无咎吃了包子喝了羊汤,暖洋洋地打了个嗝,问起徒儿家的情况,开始闲聊。
师傅问的就能说,小暖立刻回话,“今年立秋之后雨水少了,地里的棉花没怎么落桃儿,所以今年的棉花比去年长得还好,已经摘了不少棉花,织布放在铺子里卖……”
小暖滔滔不绝地讲着家里的棉花,一直讲到贺风露带着俩人回来了,手里背上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
牢头一看就皱了眉,“郡主,这个可使不得。”
小暖笑眯眯地道,“是圣上让我来探望师傅,贺中秋佳节。这位大哥,您说过节探望师傅,能不带点儿东西?”
“可您这东西也太多了,这是牢房,您这样让小人很难办……”牢头坚持不肯。
小暖依旧笑眯眯的,“圣上亲口说,我的师傅是来配合查案不是坐牢的,所以这里怎么会是牢房呢?”
这个……牢头不敢吭声了。
“再说了,我带过的这些东西也不全是给师傅的。”小暖说完,啃包子的袁天成抬起了头,便听那狡猾势利的小丫头又道,“还有一些是给大哥的节礼。”
“这怎么好意思……”牢头嘴里拒绝,却伸手接过贺风露手里的大包袱,笑呵呵地转身走了。
袁天成……!
贺风露带着人进牢房,一会儿就把里边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铺好,蒲团放好,茶具摆好,点心、水果、干果一一上桌,木炭、小炉子、洗脚盆、马桶……一样样拿出来放好。
师无咎看得惊了,“这些都是刚买的?”
贺风露回话,“都是徒孙在附近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师祖先凑合着用。待会儿徒孙跟牢头讲一声,让他多给您送点水,您泡茶洗脚的就都有了。”
袁天成见师无咎那焕然一新的牢房,冷哼一声把最后一口包子扔进嘴里,又闭上眼睛打坐。
穷惯了的师无咎小声问贺风露,“得不少银子吧?”
贺风露回答很是耿直,“师祖无须担心,小师姑给徒孙日常的花项都没处用去,孝敬您是应该的。”
师无咎听了老怀甚慰。自打跟了小暖后,自己这个往日只知道练功的徒孙,有钱了也有眼力了,比跟着三徒儿时好了许多。
小暖又陪着师傅说了半晌闲话,才被笑得比包子还褶多的牢头亲自送走。
师无咎躺在软软的床上,舒服得直叹气,“天成啊,你有几个徒儿?”
袁天成不吭声。
“不对,老道该这么问:你的徒儿还活着几个?”师无咎笑眯眯的,“怎不见有人来看看你?”
“贫道的徒儿再少,也没你的徒儿这等浑水摸鱼的!”袁天成不屑道。
“浑水摸鱼的事儿,老道可从来不干,我徒儿也从来不干。”师无咎往嘴里扔了粒葡萄,“别撑着了,过来吃点葡萄。”
袁天成的脚链刚一响,就听师无咎又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想必你也吃不上几次了。”
袁天成咬牙,“不过是收了个有几分偏财的女弟子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可没什么大运道,你还指着她用钱财撑起拿破烂一样的龙虎山不成!”
“老道不像你,担着司天监的位子可以敛财养家户口,可不就得靠着徒儿孝敬嘛。”师无咎又往嘴里扔了个葡萄,袁天成没看出小暖的运道,他表示很放心。
袁天成急了,“你莫胡说,贫道从未借官职敛财!”
“是,你没有。”师无咎晃悠着二郎腿,哼起了小曲儿,“你的钱都是自己赚来得,你比老道厉害。”
……
见到这安静了十数日的两人终于肯开口说话、互揭老底,暗中的侍卫欣喜不已。
出了大理寺的小暖,抬头望着西转的日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起小拳头,浑身的戾气。
“姑娘,三爷来了。”玄舞低声道。
小暖目光寻到远处三爷的马车,便收敛了怒意,颠颠跑过去。穿着紫袍玉带一品亲王服的三爷从马车上下来,也不管明里暗里监视的人,含笑道,“安人与小草已进了城,今夜在城中赏灯过夜,我接你过去与她们团聚。”
第七六七章 三爷,有钱!
小暖明白三爷是怕自己见了师傅会生气,做些冲动的事儿,才在这里等着她。他这么忙,还为了自己跑到这里来等着,小暖怎能不感动,她低声问道,“三爷晚上有事要忙么?”
三爷摇头,只看着小暖不说话。
小暖看明白了,主动邀请道,“那小暖可以陪三爷一起去看灯吗?听说京城订了亲的男女,今夜和明夜可以一起出来看灯的。”明日是小草的生日,三爷明日也要进宫陪建隆帝和华嫔过中秋,两人要独处,也只能在今夜了。
三爷果然高兴了,“嗯。接上安人和小草,咱们先去摘星馆用饭,再去永宁街观灯。”
她的这位不喜欢凑热闹的未婚夫婿,要带她去京城最好的馆子吃饭,去最热闹的地方看灯呢,她怎么舍得,“摘星楼不一定空位,咱们可以在我娘她们住下的酒楼吃个便饭,然后再去找个僻静的地方登楼观月、赏灯。”
三爷扶着她上了马车,“摘星楼有我的雅间,随时去都可以去。既然是过节,热闹些也无妨。”
小暖差点从马车上栽下来。好吧,他是王爷、是阁老,在京城最好的馆子有专属雅间再正常不过。
待回到娘亲和小草住下的酒楼,小暖撩开马车的车帘,见三爷已抬起手在等她了。三爷在马车上换下了官服,身上穿的是自己给他做的长袍。也幸亏三爷容颜如玉、身子如松穿什么都好看,否则哪敢穿着这样的衣裳出来见人,小暖老脸一红,“我做得不好,是给你在府里随便穿穿的……”
“很舒服。”三爷扶着她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小暖进了这酒楼后院,却惊奇地发现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用问也知道,三爷定是为了让她们住得舒服,把这所有的跨院都包下来了。
秦氏见到女婿穿了闺女做的袍子进来,眉开眼笑地抱怨了闺女手艺不好给她丢人,又夸了女婿穿什么都好看。小草则盯着三爷身上暗青色什么花纹都没有的袍子,自告奋勇道,“小草可以给姐姐画漂亮的画,让姐姐给姐夫绣上去,保证好看!”
那就真的不能出门了,三爷婉言拒绝,“男子的衣服素色就很好,无须太花哨。安人,咱们今夜去摘星楼用饭,可好?”
难得过个节,秦氏也不想拘着辛苦了一年的闺女,放他们小两口出去独处一会儿,“我们订了去茶园巷,你和小暖去摘星楼吧,子夜之前把她送回来就成,看灯时躲着些人和火,莫挤着。”
岳母居然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三爷立刻眉飞色舞,如玉的容颜晃得人眼前发晕,“您放心,严晟一定在亥时之前,把小暖安全送回来。”
秦氏含笑点头,三爷很有分寸,她很放心。
三爷又回头吩咐玄散,“你和玄舞带着二十人跟着,务必要让安人和小草玩得尽兴。”
得嘞,三爷今晚要带着姑娘吃饭赏灯,嫌他碍事了,能跟玄舞一起赏灯,玄散也很开心,响亮应了。
换了身衣裳出来的小暖,得知娘亲让她跟着三爷独自出去,小脸都微微泛着粉红。上次她和三爷一起看灯,还是去年的正月十五上元夜,那夜她不小心亲了三爷一口,然后他们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氏把闺女拉到一边叮嘱了几句,小暖一一应下,也叮嘱玄舞照顾好母亲和小草,又嘱咐韩二胖等人注意安全,并塞给大牛、二郎和秦大妮儿一些散碎银子,才跟着三爷出门。
秦大妮儿死死握着银子,看着小暖身边那天下一等一的男人,羡慕嫉妒恨皆有之。她觉得自己哪也不必小暖差,小暖能许给晟王,她是小暖的表妹,就算配不上王爷,侯爷总归能成吧?想到那日来看御马的宁侯家的二公子方子宁对她笑时的模样,秦大妮儿忍不住一阵激动,这个方子宁比赵书彦还好,她得找机会跟大姑说说,让她帮自己去提亲,他一定是对她也有意思,否则怎么会笑成那样。
“大妮儿姐,走了!”众人都出门了,见秦大妮儿还站在院里转眼珠子,拉着大牛的秦二郎回头叫了一声。
秦大妮儿快步跟了上去,“大姑,咱们先去玉瑶轩吧?”
秦氏摇头,“挨着走,走到了再说。”
秦大妮儿的嘴立时又撅了起来。
小草笑眯眯的,“大妮儿姐要是着急去,就让玄舞姐姐派人跟着你去,你逛过了再回来找我们吧。”
她们不去,自己去了能干嘛?!秦大妮儿忍着怨气,嘟囔道,“我又没来过,哪儿知道玉摇轩不是出去的第一家店铺!我自己去干什么,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
光他就听秦大妮儿问了不止一回玉摇轩在哪儿了,韩二胖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暗道这要是自己的侄女,他非得拿大耳刮子抽她不可。也就是看小暖不在,她才敢瑟!看不惯就不看,韩二胖对秦氏道,“我和大牛、二郎不稀罕那些滴里当啷的玩意儿,我们直接去逛灯吃好吃的了。”
秦氏让玄舞派了人给他们当向导,并保护他们的安全,自己带着小草和秦大妮儿出门了。
中秋乃是重要的节日,这几日京城都没有宵禁,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暖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渐渐安静下来,能听到马蹄声时,便知道这是到了玉屏街了。
她打开车帘,第一眼就看到了左相家门口的大红灯笼,再往前是建王家的大门、安国公家……依次看去,个个声名显赫,这就是圈子,京城最上层的圈子。
待马车停在摘星楼门口,三爷扶着小暖刚下马车,满脸笑容的柴方立刻蹿了过来,“三哥、三嫂,终于等到你们了!”
三爷颔首,小暖笑道,“这样的日子世子还在店里打理生意,果然勤快,好生令人钦佩。”
柴方眨眨眼,笑得一脸不符合身份地市侩,“越是这时候越生意好,在柴方看来,没有什么比赚钱更好的事儿了,三哥、三嫂,这边请。”
小暖跟在三爷身后,看柴方不住地与三爷咬耳朵,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表情要多八卦有多八卦。待进了雅间时,她就忍不住好奇问道,“世子方才说了什么?”
这里无人,三爷拉着小暖到里屋坐下才道,“柴玉媛夫妇和郑笃初在此饮酒,你放心,咱们遇不到他们。”
小暖……
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郑笃初想打柴玉媛的主意,她爹是瞎子不成,还带着柴玉媛出来跟郑笃初一起吃酒?
三爷抬起她的小脸亲了一口,“莫为些无关的人,坏了兴致。”
说得在理!小暖拉下三爷的脸也亲了一口,“严晟,我要吃这里最贵的菜,喝这里最好的酒!”今天她跟了他出来,就要给他面子,让他开心!
想让他开心,就得花他的钱,用他的东西,还得使唤他做事!
三爷听了,若寒潭般的眼睛尽是春暖,愉悦地道,“好。”
第七六八章 今夜不捉鱼
“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菜、最美的酒都给本公子端上来,本公子今天要宴请最尊贵的客人!”
郑笃初友善的目光,落在陈祖谟和柴玉媛身上,吩咐摘星楼的管事。
对面的陈祖谟笑得亦是一脸亲和,“让郑公子破费了。”
“陈公子说这话,便是与笃初见外了。”郑笃初含笑的目光落在柴玉媛身上。
柴玉媛立刻道,“妾身年幼时,郑大哥便与二哥交情甚好,对妾身也多加照顾。夫君不如随着妾身,唤他一声兄长吧?”
陈祖谟险些没撑不住脸上的笑,柴玉媛比郑笃初小几岁是不假,他却足足大了郑笃初七岁!让他给一个比他小七岁,还冲着他妻子笑得一脸荡漾的男人叫哥,把他当成了什么?
见陈祖谟不吭声,柴玉媛的脚偷偷地、狠狠地踩了陈祖谟的。明明是他要约郑笃初出来的,怎到了现在人家却冷着脸给人家看!
陈祖谟忍痛,面不改色地举起茶杯,“内子不知礼数,还望郑公子勿怪。”
叫大哥,没门儿!
柴玉媛气得跺脚,“我哪里不知礼数了!”
郑笃初见柴玉媛这可爱撒泼的小模样,纵容地笑了,“玉媛年纪小,性子难免活泼了些,妹夫当多宽容她一二才是。”
“咔!”陈祖谟额头的青筋冒出来一根,自己不叫他大哥,他却腆着脸叫自己妹夫,真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她是陈某的妻子,陈某如何待她自是陈某的事儿,不劳郑公子费心。”
柴玉媛气得咬唇,没想到陈祖谟当着郑笃初的面,这么不给她做脸。
郑笃初看着柴玉媛委屈的样子,无奈又心疼地道歉,“是笃初多事,妹夫勿怪。”
都说多事了,还叫他妹夫,当他好欺负是不是!陈祖谟正要暴走,郑笃初却拿了几张银票拍在桌子上,“三家巷的作坊这几月一共赚了五百两,这是二百五十两,请妹夫收下。”
“这钱从何说起?”看到这么多银票,陈祖谟勉强压住火,先问清楚再说。
柴玉媛赶紧解释道,“四个月钱,妾身偶遇郑大哥,得知他要在三家巷开间玉石作坊,便替夫君入了几股,不想这么快就有进项了。”
这样的大事儿,怎么不跟他提前说一声。陈祖谟皱眉,“多大的铺子,怎得如此赚钱?”
柴玉媛低下头,郑笃初解释道,“妹夫此言差矣,在京城一个铺子数月才赚这点银子,已是很拿不出手了。这都是前一段时日愚兄分身不暇,管事们偷懒,才会让店里的生意如此不景气。”
这是说他没见识吗?他是读书人,懂这些阿堵之物做甚!陈祖谟的目光避开银票,刚要问起今天约他出来的主要目的,哪知这厮又道,“莫说旁的,只今晚这一顿饭,便不只这个数了!”
还让不让人说话了!陈祖谟“咔咔”地又蹦起两道青筋,气得肝疼,这疼得程度只比见到小暖时差上一点点了。
那死丫头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寒碜他!若不是为了完成伯父交代的事儿,陈祖谟一定将这一杯热茶泼在他的脸上!
“郑公子前些时日因何被关的?”干脆直接问了。
郑笃初摇头叹气,“只能说是愚兄点背到家了,如此良辰美景,咱们不说晦气事,吃酒!”
陈祖谟的肝疼,直追面对小暖之时了。
摘星楼景色最好的雅间内,小暖一口口地喝汤。一口就是几两银子的汤,这可不是一般人喝得起的,不过这汤的滋味和这里的环境,的确值这个价。
她和赵大哥在京城开的酒楼走的是中高端路线,比起走顶级路线的摘星楼还差了一大截。她觉得这摘星楼的确有不少值得他们学习的地方……
三爷放下筷子,见小暖的汤也见了底,拿起汤匙又给她盛了一些,“再来一蛊?”
小暖摇头,“已经饱饱的了。”
三爷含笑看着她一点点喝完,才取锦帕给她擦净嘴角。小暖乖乖抬头让他擦,“三爷,下次换棉布帕子,那个更好用呢。”
三爷擦完,轻声道,“小暖。”
就这一声,像是一股电流在小暖身上经过,电得她浑身麻酥酥的,声音都跟着发了颤,“嗯?”
“今日你我逛夜市只看灯,多大的鱼也不捉,可好?”三爷忍不住低头含蓄地啄了小丫头的小脸一口。
这丫头的运道诡异,随便逛个街也能遇到别人踏破铁鞋也逮不到的大鱼。虽说那些鱼都很有用,但今晚三爷只想与她赏灯,不想捕鱼。
小暖嘴角上挑,轻轻笑了,“好。”
不管多少银子、多大的鱼,都不及面前被她逮住的这条美人鱼,跟三爷比起来,那些臭鱼烂虾都不值一提。
“走吧,去看灯、放灯、猜灯谜。”三爷牵起小暖,往外走去。
那边,终于忍无可忍的陈祖谟也同时站起来,要告辞回家读书。
见他要出门,门口伺候着的管事立刻上前阻拦,世子有吩咐,在晟王走之前,这一间的客人决不可离开,“这位公子,本店概不赊账,请您结账再走。”
让他出钱,哪个知道这一桌几百还是上千两!陈祖谟又实在说不出让郑笃初结账的话,一时愣在原地,柴玉媛见这不开眼的东西竟敢给自己的男人脸色看,脸就沉了下来,“放肆!”
“小人不敢。”管事恭敬的弯腰行礼,依旧挡住陈祖谟的去路,不见一点惧色。
经常来此的郑笃初见这管事的做派,眼睛一转就猜到了,“何人在此,需要我妹夫避着?”
管事恭敬回话,“无人,小人只是遵规矩办事,还请郑公子莫为难小人。”
想到京城有什么人不愿意见他,陈祖谟的脸立刻黑了,陈小暖那个不孝女!
陈祖谟扒拉开面前的管事,大步向外走,他倒要看看陈小暖要如何!
刚送了三爷和小暖离开的柴方见陈祖谟快步走来,便还笑问道,“怎么,弊楼饭菜不合陈先生的胃口,让您吃得脸色如此难看?”
见到柴方亲自送客,陈祖谟的火气立刻被一大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他忘了京城除了那死丫头,还有个男人不待见他。
那死丫头的女婿!
第七六九章 讨钱的老翁和福相的大和尚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是陈祖谟真的很怕晟王,是那种晟王看他一眼,他就浑身僵硬不敢动地怕。因为晟王看他的眼神跟看个死物一样,似乎只要他干点儿什么让晟王不顺眼的事儿,晟王立刻就会抽刀将他砍了。
而他似乎总是干些让小暖和小草觉得不顺眼的事儿……
陈祖谟越想越害怕,怕到不敢出门,又灰溜溜地往回走,“夫人为何还不出来?”
柴方见他这怂样,暗叹一声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得出陈小暖和陈小草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来。
三爷和小暖今夜连鱼也不捉了,怎么可能会在意陈祖谟。快到永宁街时,两人才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携手混入游龙般的观灯人潮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高高低低的叫卖,五光十色的花灯,都不及身边的三爷更有吸引力,小暖走几步抬头看一眼,越看越痴迷。都说灯下观美人越观越美,她的三爷在灯和月之下,美得简直是犯规,让小暖看得心痒痒。
三爷心满意足地紧了紧她的小手,低声道,“观灯。”
麻酥酥的电流自手间传来,小暖扭了扭小手,低声道,“三爷,咱们这样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无妨,上元佳节,未婚男女可携手游尽人间灯火。”三爷握紧,轻声道,“再说这里人多,无人能看到……”
话还没说完,忽有东西飞过来,三爷抬起起手,用短匕隔开飞来物,片片残花洒落在两人周围。旁边有人惊呼,小暖寻声望去,见一妙龄女子手里正握着几枝未来得及扔过来的菊花,小脸煞白地看着三爷手里明晃晃的匕首。
三爷被人抛花示爱了,然后这花被三爷凶残地五马分尸了……小暖见周围人都呆呆看着三爷,便拉着他一路狂奔。
待他们跑到无人的小巷里,小暖扶着墙哈哈大笑。三爷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荒而逃,他觉得新奇又有趣,“不生气?”
小暖笑得不行,“为什么要生气?三爷乃人中龙凤,有人倾慕你再正常不过。不过她们也只能看着眼馋,三爷已经是我的陈小暖的了!”
三爷眸子深深,这小丫头由不敢相信自己倾心于她,到畏惧各种困难不愿承认爱意,再到现在自信的模样,是他用真心一点点浇灌出来的,他……很骄傲,很有成就感。
待小暖笑够了,三爷又低调地拉着她出小巷,混入灯海中畅游,感觉真跟在海里游泳的鱼儿一样如梦如幻。两人由永宁东街走到了永宁西街尾,待到食物的香气被寺院的香火气压下去时,小暖知道香火鼎盛的永福寺离着这里不远了。
两人无意靠近寺庙看热闹,便随意坐在树下空着的长凳上歇息,小暖接过三爷的水袋喝了几口温水,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如果能年年这样就好了。”
三爷一本正经道,“年年不好说,接下来十年总该能的。”
十年呢!小暖美滋滋地晃悠小腿,望着灯火明灭中人的观灯人群,忍不住笑了。因为临近永福寺,这里的和尚比别处多,一个个光头在灯火下反着光,尤其显眼。光头,恐怕是道士和和尚最大的区别了。
就在这时,小暖忽然见到一个驼背的拄拐白发老人,颤巍巍地端着个破了边的碗,在人群中穿梭,不过许是他的卖相不够惨又不开口乞讨,半天也没得一枚铜钱。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方正严肃、耳垂很大的身着土黄色、脖子挂着长长的念珠的大和尚从西边走来,见到这老瓮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抬手请老人去旁边的分茶铺子吃了一碗茶汤,又给了他一把铜钱,目送他离开。
这老人得了大和尚的铜钱犹自不满足,又走到小暖和三爷面前,颠了颠手里的破碗,小暖竟直接将一角碎银子赏给了他。这老人欢喜地作揖鞠躬,慢慢走了。
本没将这老乞丐当回事儿的三爷见小暖竟赏了他一两银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那老翁不妥?”
今晚不抓鱼的小暖笑弯了眼睛,“没有,就是今天心情好,所以给他点银子也让他过个好节。三爷,刚才那个请老翁喝茶汤的很有佛像的和尚是谁?”
“那是慧清的大弟子智真,若论佛法不在慧清之下。”三爷回道。
小暖的目光盯着他从容不迫的背影,低声道,“哦,那就是圆通的师傅啊”
如果可能,这就是自己南山坳地藏菩萨庙的住持了,看着似乎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小暖见他消失不见,才又拉着三爷重新混入人群,慢慢往回走。
走了一段,三爷将小暖拉到一处僻静处,俯身低声问道,“你见了智真后便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小暖凑近他的耳边,以手捂住小嘴,说起悄悄话,“三爷,这里说话可安全?”
三爷点头。
“若是我说了你可不能着急,咱们今晚不抓鱼的。”小暖低声道,“不对劲儿不是智真,是乞讨的老翁,那就是五更书院里的书生、益州街市上送我泥人的年轻人。”
什么,柴严亭竟然出现在京城闹市中?三爷的表情立时凝重了。小暖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道,“三爷不要轻举妄动,今晚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咱们呢,若是让圣上知道咱们与他相遇还派人去追他,那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三爷放心,他似乎对自己的伪装术极有自信,一定还会换个样子到咱们面前晃悠,到时候咱让人按住他就是,今天时机不对。”
见小丫头紧张兮兮的样子,三爷微微点头,“我明白,你也不可轻举妄动,你的安危最重要。”
柴严亭到益州和京城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为何,他两次三番出现在小暖面前,三爷就要防着他伤害小暖,最好尽快去除这个威胁。
小暖用力点头,“三爷放心,小暖明白。”
三爷叹息一声,小暖这运道真是……
“真是丢人,进了玉摇轩还敢偷东西。”忽然有人在巷口议论道。
“小地方乡下来的丫头,能见过什么好东西,到了玉摇轩还能拔出眼来才怪!”有人回话,说得津津有味儿,“没听到人家说嘛,她可是文昌郡主陈小暖的亲姑舅表妹呢!”
秦大妮儿偷了玉摇轩的东西?她娘和小草受委屈没?小暖急忙带着三爷奔往玉摇轩。
第七七零章 偷了,还是没偷
待到玉摇轩门外,眼尖的小暖居然见到方挽离的婆子在旁边一闪而过,挤了进去。小暖立刻停住了,对三爷道,“三爷去对面的茶楼吃茶,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三爷摇头,“我与你一起进去。”
“我刚才看到方挽离的婆子在门口盯着,三爷不要去了,这事儿我自己就能解决。”小暖低声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方挽离诡计多端,小暖一人去了怕是要吃亏,三爷怎么舍得。
小暖一样地坚持,“里边被抓的小暖的表妹,看热闹的是方挽离。三爷心疼小暖,小暖也心疼三爷。三爷不相信小暖能处理好?”
三爷深深地看着目光灼灼的小丫头,缓缓抬起手,几息之间,四个身着寻常衣物的暗卫出现在他面前。三爷吩咐道,“你们跟着郡主进去。”
小暖担心里边的情况,微微点头与两个暗卫说了几句话,两个暗卫领命,各自行动后,小暖才带着剩下的两个挤进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玉摇轩。进去之后,小暖就见秦大妮儿正撕心裂肺地哭闹着,“不是我!我没偷东西,谁偷的谁下地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围人见她这样,纷纷露出不屑之色。
小暖扫了一圈不见娘亲和小草,才稍稍安心,大步上前。随着秦大妮儿一起过来的张冰,见到姑娘来了,立刻长长出了一口气,抱拳行礼道,“郡主!”
秦大妮儿见小暖来了,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奔过来哭诉,“表姐,我没偷东西,他们都冤枉我,你把他们的脑袋全砍了!”
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哄笑起来,砍头?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当这是济县那样的小地方么!
小暖沉稳地仔细观察了秦大妮儿的表情,才沉稳地道,“哭什么,怎么回事儿?”
玉摇轩的掌柜立刻过来给小暖行礼,“郡主请入内说话。”
如果她跟着掌管入内说话,就等于默认了秦大妮儿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小暖拂袖道,“不必。”
她的话音一落,暗卫立刻搬了一把罗圈椅请小暖坐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分左右站在小暖身后,这动作这表情,一看就是三爷的暗卫!玉摇轩的掌柜见了吞了吞口水,张冰立刻踏实了,上前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秦大妮儿跟着小草她们转了一会儿花灯就觉得没意思,吵着闹着要先到玉摇轩等着她们,于是秦氏便让张冰陪着她过来了。
秦大妮儿到了玉摇轩后兴奋异常,四处挤着看首饰时,忽然有玉摇轩的管事说右相家三少夫人的御赐白玉指环不见了,玉摇轩便封了门不许出入,四处搜寻。不想最后这东西找来找去,竟在秦大妮儿的荷包里找到了!
秦大妮儿说她没偷东西,又受不了众人的目光,便哭闹了起来,张冰便只得托了人去请秦氏和小暖,他在这里保护秦大妮儿不让她闹起来丢人,可秦大妮儿哪听他的。
秦大妮儿听完,又委屈地哇哇起来。玉摇轩掌柜为难道,“郡主恕罪,小人没说指环是您的表妹偷的,只是问她此物为何出现在她的荷包里,她便哭闹了起来……”
“不是我,我没有,谁要偷了……”秦大妮儿又尖叫起来。小暖目光一扫,秦大妮儿立刻闭了嘴。
张冰拱手道,“郡主,这掌柜的还问表姑娘这玉指环是不是她从地上捡的。”
秦大妮儿又抽泣了两声,掌柜赶忙行礼,“小人只是一问,并无他意。”
无他意?小暖冷哼一声,还没等她说话,楼上有人问道,“掌柜所言有理,这东西会不会是落在地上,这位姑娘以为是无主之物捡起来的呢?”
这声音,很熟悉呢,小暖缓缓翘起嘴角。
“绝无可能!这白玉指环是我家少夫人系在衣带上的,是婢子发现少夫人进玉摇轩时还好好的衣带忽然断了一截,才发现指环不见了。”右相家的仆妇站出来回话,“那断口齐刷刷的,显然是被人剪断的。”
这里的“指环”并不常见,而且也不戴在手上,而是作为饰物挂在衣带上,只是其上有手指粗细的圆孔,才被称为指环的。
小暖点头,沉着脸对张冰道,“也就是说,有人偷盗御赐之物,并栽赃嫁祸她人,其罪难容、其心可诛!还愣着做什么,速去五城兵马司报官!”
现场立刻雅雀无声,秦大妮儿的脸也白了,她不要去衙门,那里进门就要被打五十大板的。
张冰转身就往外走,掌柜的吓坏了,“郡主,东西既然已经找到了,又何必惊动官府呢。”
“我的表妹被人栽赃嫁祸,贼人仍未被抓住,为何不能?”小暖吩咐道,“劳烦掌柜在官差来之前将玉摇轩给封了,一个人不许出去,直到兵马司的差官抓住凶手为止!”
“这怎么可以!”众人立刻叫了起来。
“就是,你凭什么不让咱们走!”
小暖抬手一点,“掌柜的,你告诉她们为何不能?”
掌柜……
“这……”
“嗯?方才程家少夫人玉环丢失时,你怎么做的、怎么说的?”小暖慢悠悠问道。
“这个……”
“怎么,少夫人的玉指环丢了可以挨个搜,我表妹让人栽赃嫁祸背负贼人之名,你就觉得为难了?”小暖声音严厉起来。
“这个……”掌柜额头冒出了汗珠子,他早就听过陈小暖的名字,但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冯氏自楼上款款而下,给小暖行礼后道,“郡主何必难为掌柜呢,此事皆因妾身疏忽而起,妾身给您赔罪便是。”
小暖抬眸,“白玉指环是少夫人派人塞进我表妹荷包里的?”
冯氏微微皱眉。
“如果不是,少夫人为何赔罪?指环被偷,少夫人不想知道是何人所为?”小暖笑吟吟地问道。
冯氏点头,“妾身当然想知道,只是……”
“少夫人不过是怕耽误了大伙儿的时间罢了,郡主又何苦咄咄逼人呢?”方挽离从楼上婷婷袅袅地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暖。
小暖抬眸,缓缓笑了,“原来二舅母也在这里,我的智岁二舅舅没陪您一起来?”
听到小暖这么称呼她,方挽离的脸立刻就扭曲了,她强忍着又义正言辞道,“此处这么多人,五城兵马司的办案差官到了,就能立马破案么?若是破不了案,就要把众人都抓去衙门,逐一排查?这里有四五十人,难道要审过八月十五不成?”
第七七一章 血和油渍
中秋佳节,哪个想去衙门过夜,玉摇轩的贵客多在楼上的雅间里,在这一楼大厅里的大都是富户或京城小吏家的女眷,这些人就算畏惧陈小暖和她背后的晟王,也不会毫无反抗,方挽离的话有激起了抱怨之声,有人闹着要走。
冯氏垂眸不语,她巴不得陈小暖出丑,好回去跟婆婆邀功;玉瑶轩有右相家的五成股份,东家少夫人不吭声,玉瑶轩掌柜自然也不会说话;方挽离则表面上关怀担忧地看着小暖,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一局陈小暖要怎么破!她就是要她坏了名声,看她还怎么嫁给晟王!
小暖坦然地站起身拱了拱手,“诸位稍安勿躁,此案并不复杂,半个时辰必破;若是不破,我也不拦着各位离开。虽说此事不是因我而起,但现在确实是因我要再耽误了大伙半个时辰的功夫,是该陪个不是。”
“不过,只嘴上说显得没诚意。这样吧,大家可知我的卖布的小店棉坊在何处?”
众人一致点头,文昌郡主的棉坊,试问爱逛街的夫人姑娘哪个不知!只是她们这里大多数只能眼馋,买不到罢了。
小暖从兜里掏出五张刚刚制作好的棉坊宣传单,“这些是棉坊打算明晚发出去的票据。持此票据,诸位可在明晚到棉坊免费领取布料若干,不知以这个来赔罪,诸位可愿再等半个时辰陪我说说话?”
“愿意!”不过是半个时辰罢了,有热闹可看还有布料可领,哪个不高兴,众人立刻围拢到小暖身边,“郡主,可领的是棉布么?”
小暖一边发票,一边笑吟吟地道,“那要看你们的手气了,总之去了就算大伙儿什么都不买,也能领到布料。今天我带的票据少,劳烦掌柜去拿笔墨,诸位在这单子背面写上名姓或画个记号,以此为据,明日到店领布。”
拿着单子的人们看着上边画的一目了然的图,都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这点子真稀奇,亏得郡主您想的出来。”
“有买有赠,买多赠多”可是她们绫罗霓裳的常用手段,这不过是根据京城买家的需求刚刚出的改良版,交给她审核而已。她本打算待会儿逛过去再交给棉坊管事稍作调整的,现在直接排上用场了。
小暖笑眯眯地道,“我可没这本事,真是店里的管事想的。程少夫人,二舅母,你们要不要签一个,明晚去小店看看?”
冯氏微笑点头,“正有此打算。”
方挽离勉强挂着笑不语,进了棉坊没有几百两银子出不来,她才不会给陈小暖送钱!
“掌柜的,郡主不过是让大伙儿等一小会儿就给布,你关了咱们这半天了,一点儿表示也没有?”有人起哄道。
“就是啊,大的不说,玉珠总能给几个吧!”
见小暖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的客人都变成了她的,玉摇轩的掌柜一脸黑线又无可奈何。陈小暖可以打着棉坊的招牌送几块不值钱的布头,他这里都是上等玉器,哪能随便给!
见陈小暖四两拨千斤地扭转了局势,冯氏不得不重新掂量她的本事。
方挽离则暗暗咬牙,看了自己的身边的方婆子一眼,方婆子微微点头。
很快,五城兵马司的差官到了。
在路上他们已听张冰讲了事情经过,在门口又得了晟王的传话,此刻自不敢怠慢。给小暖行礼后,带头的差官道,“依郡主看,此案该如何查起?”
这是听她的了?小暖也没客气,“劳烦少夫人将衣带再剪下一截,连同指环给这位在大人查看。”
冯氏将一节垂下的衣带剪下,让婆子递给差官。差官看了后分析道,“这衣带断口应是利器所致,玉器上无碎痕,并未落地磕碰。”
小暖又把秦大妮儿的荷包递过去,差官检查后,又问了秦大妮儿和冯氏几个问题。冯氏说方才大厅内拥挤,她并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拿走指环;而秦大妮也说她没发现有人拿走她挂在腰间的荷包。
差官为难,这大厅里人多,又八成是女人,难道真要他们一个个搜身,看哪个带了利器不成?
小暖又取出一个布条,张冰递到差官面前,“差爷,您看这布条,可是程少夫人的衣带?”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布条上,冯氏睁大了眼睛,方挽离的瞳孔微缩,方挽离身后的婆子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差官核对之后,点头,“正是此物!不知这布条郡主从何处得来的?”
小暖指了指门口,“我的侍卫在侧门口的废物箱里发现的。”
方挽离这才发现,陈小暖身后站立的侍卫,不知何时由两个变成了三个!她心中更加不安,带着方婆子缓缓退回楼上。
小暖又指着银白布条上刺目的一点红,“大人,这应是血吧?”
差官点头,“正是。”
“现在好说了,只要大人查一查这里何人手上有新伤口,便明了了。”小暖高声道。
大厅内的众人立刻举起双手,“我没有!”
“我也没有!”
秦大妮儿也举着自己的双手,“你们都看清楚了,我手上一个伤口也没有!”
差官带着人把大厅里的几十号人挨个验看后,没有发现一个带伤的。差官浓眉拧成了绳子,“莫不是让这贼人趁乱跑了?”
小暖抬头看着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的方挽离道,“不知二舅母可见哪个人手上有伤口?”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挽离身上,方挽离伸出完美如玉琢的纤纤十指,冷声道,“你莫含沙射影!我手上没有伤口,方嬷嬷!”
“奴婢手上也没有,请姑娘看清楚了!”方婆子也将手伸出来,理直气壮地给差官看。
见到陈小暖总是针对方挽离,冯氏也在心里嘀咕着。
右相府和宁侯府关系不差,若这事真是方挽离让人干的……冯氏眼神儿越发不善了。
小暖走过去,看了看方婆子腰间带着油渍的帕子和袖口的几点油渍,嘴角翘了起来,“你们手上当然没有伤口,因为衣带上血点是我让人弄上去的。不过那上边的油渍可不是。你身上这油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婆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郡主莫冤枉奴婢,奴婢这衣裳是因为干活才脏了些,但这也不能说明程少夫人的衣带是婆子剪的啊!”
众人看着婆子,再看方挽离,目光又在陈小暖和秦大妮身上打了个转儿,似乎明白了,这是方挽离对陈小暖多王爷之仇含恨在心,伺机报复!
方挽离握紧衣袖里的拳头,怒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七七二章 维护
欲加之罪?方挽离这是哪来的自信?小暖向着五城兵马司的差官行礼,“大人,我在玉瑶轩外见到二舅母身后这婆子在玉摇轩门口一闪而过,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便让侍卫跟过去查看。侍卫在那处的杂物箱中找到了布条。”
有人证啊!难怪郡主说可以半个时辰破案,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真是这婆子干的!
方挽离怒道,“在杂物箱边一闪而过的人不知其数,郡主以此断定衣带是方嬷嬷所弃,实在难以服众,请大人明察!”
差官微微点头,“侍卫未亲眼见到婆子丢弃布条,确实难以定案。”
秦大妮儿积极出主意道,“让大黄来!大黄鼻子可灵了,它一闻就知道这布条是谁丢弃的!”
众人眼睛睁大,今天还能见到文昌郡主家那条名动京城的狗?这一趟太值了,回去能吹一年的!
方挽离冷笑道,“难道要靠一条不会说话的畜生断案不成!布条经了无数人的手,狗能闻出什么?”
冯氏身边的婆子盯着委屈巴巴擦眼泪的方婆子看了许久,才与冯氏低声道,“夫人,您进来时,这婆子确实在大厅内,奴婢瞧见她凑过来了!”
冯氏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方挽离与陈小暖斗起来,她只想作壁上观,不想下场争斗。
让狗来嗅气味儿确实不可行,差官又低声问小暖,“郡主可还有其他人证或物证?”
在方挽离的居高临下的凝视中,小暖微微点头。
方挽离皱眉,众人见小暖缓缓抬起右手。这是真有物证么?众人又激动了。
物证没出现,却有一个仆从装扮、三十岁上下不起眼的汉子从方婆子身后转出来,走到小暖面前拱手行礼,“郡主。”
“这也是我的侍卫,我发现这婆子后便让他跟了去。你说说可有发现?”小暖声音很是响亮,大厅里的人听得真真的,方挽离和方婆子的脸霎时就白了。
侍卫拱手道,“属下发现这婆子将一把剪刀丢弃在二楼地字三号雅间内,便是这一把。”
侍卫把剪刀拿出来,方婆子见了,有些慌了。
“属下还听到柴少夫人问婆子事情办得如何,婆子回话说已经办妥,保证让那乡下来的穷丫头无法脱身,明日此事就会传遍京城云云。”侍卫朗声道。
乡下的穷丫头自然是指秦大妮儿了,秦大妮儿立刻跳起,“好啊,原来真是你这个老虔婆干的!我饶不了你!”
方婆子犹自争辩道,“老奴与夫人说的是其他事儿,与此事无关!”
“无关有关,回去一问便知!来人,将这婆子捆了带回去!”这算是证据确凿了,差官一声高喝,就要拿人。
方婆子慌忙拉住方挽离的衣袖,哀求道,“夫人,奴婢是冤枉的,请夫人为奴婢做主啊。”
“让她给你做个屁的主!她是同谋,得一块捆了!”洗刷干净的秦大妮儿幸灾乐祸。
方挽离是宁侯嫡女、太后的侄孙女、又是柴家媳妇,这还真不好捆。差官目光看向小暖,见她不说放过方挽离,便大声道,“请柴夫人也随着下官到衙门走一遭!”
与晟王比起来,宁侯、柴梓让算什么东西!
方挽离也慌着,咬牙强撑道,“放肆!只凭一个下人的三言两语,尔等就要断了我的罪?这天下可还有王法!”
“下官只是请您回去配合查案,并无问罪之意。”差官不卑不亢道。
“多大点儿事儿,也至于你们闹成这样。”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柴智岁的外婆庆国公夫人被人扶着,缓缓从楼上走下来。
见她现身,冯氏就知道今日差官是带不走方挽离了,上前屈膝行礼道,“是呢,这点儿小事儿把您都惊动了,妾身惶恐。”
庆国公夫人微微点头,略过方挽离,直接看向小暖,和蔼道,“几月不见,小暖又长高了。”
小暖上次与她相见,还是去年腊月第一次入宫拜见太后时,可不是好几个月了么。小暖屈膝行礼笑道,“小暖长了一点儿,您的面色确实好儿许多,真真是鹤发童颜呢。”
庆国公夫人见小暖肯接话茬,心中就觉得安稳了。她拉着小暖的手问了几句,才转头与差官道,“不过是下人牵扯进了案子,宁大人将她带去问明白就是。若是查出此处真是我外孙媳妇指使她所为,莫说国法难容,家法也不依!”
这姓宁的差官曾在庆国公门下做事,现在国公夫人发话了,小暖和右相家的儿媳也没反对,他立刻点了头,“您老所言甚是,下官这就带着婆子回去查清案子。绝不冤枉好人。”
差官捉走方婆子,今天的事儿也就告一段落了,众人见庆国公夫人与文昌郡主和右相家的儿媳妇寒暄,独独将方挽离晾在一旁,大概也才猜到了这事情的结果:
定是那婆子顶罪,此事是她一人所为,与方挽离无关。而方挽离虽会被告诫一顿,也不会有大事儿。
不对,可能还会被柴智岁打一顿!众人以前觉得柴智岁娶了美人不知珍惜,很是混账;不过现在见到这美人纵奴行凶嫁的嘴脸,哪里还会同情她,都指指点点地散了。
这事儿虽然被安国公夫人拦住,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必定传遍街头巷尾,她接下来一阵子怕是不能出门了!孤零零立在庆国公旁边的方挽离,脸上火辣辣地发烧,指甲握断在手里,陈小暖,这该死的女人!
“相请不如偶遇,小暖去府中坐坐?老身让智岁媳妇给这位小姑娘赔罪。”庆国公含笑道,语气不容小暖拒绝。
若要让方挽离赔罪,这里就可以,为何要等到她府上去!自己跟着她们去了,传出什么话来可就不好说了。小暖淡淡笑了,“二舅母还未被问罪,又有何罪可赔?晟王还在对面的茶楼等着,小暖改日再去您府上叨扰。”
一听晟王在,庆国公夫人、冯氏、方挽离同时哆嗦了,暗道难怪陈小暖这么好说话,原来晟王在此。这事儿被晟王看到了,就等于被圣上和太后看到了,瞒着还有什么用!
庆国公夫人哪里还敢强留小暖,“去吧,莫让王爷久等。”
小暖这才带着秦大妮儿离开了玉摇轩,让张冰先送秦大妮儿回客栈。这么一闹,今天是买不成玉镯头面了,委屈又无奈的秦大妮儿只得跟着张冰回了客栈。
小暖又让人给母亲送了消息后,才去对面的茶楼寻三爷。
第七七三章 必死无疑
玉瑶轩里发生的事儿,三爷自然都知晓了,待见到小暖进来装作可怜巴巴求安慰的小模样,三爷忍不住笑了,“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我会跟皇祖母言明,让她老人家明白你为了维护宁侯府和你‘柴家二舅舅’的面子,才没有当场揭穿方挽离,任由庆国公夫人将她带走的。”
不愧是三爷,她还没说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小暖喜笑颜开,“三爷,方挽离还能活到我叫她二嫂的那天吗?”
“你想让她活到那一日?”三爷皱眉。
小暖摇头,“三爷,咱还是让她顺其自然吧。”
方子安一直在寻找方挽离害死方挽歌的罪证,已接近真相;再加上方子安想投靠在三爷门下外放做官,现在方挽离当庭挑衅小暖,就是找死,这是其一。
柴梓让得了个肥差,还未走马上任家里就出了这档子有损家风事儿,若是他处理不当被言官抓住,告到金銮殿,差事没准儿就黄了,这是其二。
太后自知晓方挽离害死方挽歌后,就看她不顺眼,现在让她活着已是恩德了,没不知感恩悔改恪守妇道,又做出此等败坏宁候府名声之事,太后岂能容她,这是其三。
三条归一,所以根本不用三爷和小暖出手,方挽离也必死无疑,她的路是被她自己堵死的。
小暖在窗边俯看街上喜悦幸福的观灯百姓,暗道方挽离死在她的贪心和不知足、妄图谋取不属于她的东西上。
两人在这边坐着慢悠悠地吃茶,方挽离就没这么好过了。庆国公夫人狠狠训教了方挽离一顿后,让得了信赶来的柴智岁将她领了回去。
回府的路上,柴智岁捏着方挽离冷若冰霜的小脸,大咧咧地笑道,“我的小娘子果然够狠,这样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也能想得出来!”
方挽离屈辱地转头不看他这张胖得发蠢的脸,可她哪敌得过柴智岁的力气,又被他轻松拉到近前,说话间呼吸都清晰可闻,“可惜要算计陈小暖,你还是嫩了点儿,那可是连她亲爹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的狠角色。不过娘子别难过,今日这仇,你夫君早晚帮你报了!”
只会说大话,这等男人最是没用!闻着他身上下等脂粉和酒臭味,方挽离不敢惹他,只得咬牙忍着。
待回了皮场街,她得靠着这死男人拜托婆婆的刁难,现在不能惹他。
待进了宅院,方挽离先是遇到冷着脸拎着鸟笼子,让人把死鸟做成标本的公公,又被婆婆赵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便听她道,“这样的儿媳我们家可要不起,派人给宁侯府送信,让宁侯把他的好女儿接回去,教养好了再送回来!”
想对付陈小暖没错,但自己没有本事还要主动把脸递过去让人家打,这就是蠢了。赵氏已经有一个害惨全家的蠢女儿,可不想再忍这个没脑只会摔脸子的儿媳妇。要不是因为这婚事是太后给定的,她现在非得休妻不可。
柴智岁还是笑呵呵的,“让她回去住几天也好。娘,五城兵马司那边还得派人递个话才能。”
若是让方婆子把方挽离咬出来,方挽离纵奴投御赐之物栽赃嫁祸她人的罪名就成了明面上的,那就不是被责骂几句、抄几本佛经能完事儿的了。
赵氏骂道,“方家教出来的好女儿,要收拾烂摊子也该宁侯去,凭什么让你爹和你哥为了她豁出脸面求人!”
宁侯的面子的确比父亲的好用,柴智岁乐呵呵地应了,由母亲给宁侯府送信,他则带着方挽离回了自己的侧院。
宁侯府的人很快到了,这次来的不是宁候夫人的婆子,而是世子方子安院里的管事嬷嬷。柴智岁有些诧异,方挽离依旧是老样子,冷冰冰地坐在原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世子说接三姑奶奶回去多住几日,让奴婢帮着姑奶奶收拾几件衣物。”说着,她直接上手将方挽离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抱起来,交给了身后的丫鬟。
装木头人的方挽离见此,立刻跳了起来,“那是我的嫁妆,你给我放下!”
管事嬷嬷笑吟吟地拦住方挽离,让丫鬟把东西抱出去后,才道,“就是因为这是姑奶奶的嫁妆,才要拿回去。姑娘要不要收拾几件衣裳带上?”
这是不让她回来了?方挽离美眸圆睁,期待又惊慌。
柴智岁微微皱眉,他早就发觉宁侯府待他的小娘子不好,要是让她这么回去,还不晓得要受什么委屈呢,“算了,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送你过去,顺便陪岳父吃几杯酒。”
管事嬷嬷也不拦着,任由柴智岁跟回了宁侯府。宁侯夫人见到一脸不知悔改的女儿,气得头都发晕,干脆着人将她关回小楼反省。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在外跟朋友游湖的方子宁也得了消息赶回来,才知爹爹已经派人去了五城兵马司疏通关系,总不能让方婆子张嘴将方挽离供出来。
方子宁未去见父亲和姐夫,而是直接去了大哥的书房,见大哥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桌后,桌上放着一个多层多格首饰盒,方子宁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的。
首饰盒的夹层已经被打开,桌上放着几个小药包,方子安都没勇气问这是什么药粉。
喝多了的柴智岁被送回了皮场街后来我,方家老夫人和宁侯夫妇、方子安两兄弟齐聚方挽离的闺楼。早就准备好的方挽离见到他们鱼贯而入,冷冷笑了一声,便又一动不动了。
见到女儿这样,宁侯夫人又气又心疼,宁侯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这个给他丢尽了脸的女儿,他看也不看方挽离,只问长子,“人都齐了,有什么想说的快点说。”
方子安也没绕弯子,直接将得的药粉、白团茶叶,揭布罗香一一放在桌上,“爹娘可认得这些东西?”
见着这熟悉的香片和茶叶,宁侯府人心都在抽疼。方老夫人看着这些方挽歌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沉下脸道,“子安有话直说,莫绕弯子。”
第七七四章 这些药别白费了
方子安点头,“想必祖母也看出来了,这是二妹挽歌生前最喜欢的茶叶和熏香,而这些东西,都是孙儿让人在方挽离的夫家卧房里搜出来的。”
大儿子一向与挽歌亲近,现在他对挽离连声三妹也不叫,可见他已经掌握了挽离害死挽歌的确凿证据,才会把大家召集到此处。宁侯夫人虚弱地靠在丈夫身上,心如刀剜一般地疼,这样的场面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她颤巍巍地道,“子安不要讲……”
“讲下去,老身倒要听听这畜生对她一起长大的亲生姐姐做了什么!”方老夫人沉着脸道,因为这个不孝女,太后对方老夫人都渐渐疏远了,她如何不恨。
“老爷……”宁侯夫人紧紧握着丈夫的胳膊,低声祈求着,方子宁也与母亲一般挣扎着。
宁侯不语,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方挽离只是木然坐着,一动不动。
方子安继续道,“孙儿找几个郎中问过,他们都说这两样本是无害的东西,但是燃香时撒上这无色无味的药粉,再配以茶叶,便能让人气血不宁,身体渐衰,用的日子久了,便会浑身疼痛,最终吐血而亡。二妹怎么死的,想必祖母、爹娘都还记得吧?这样的东西,方挽离正在给柴智岁用”
宁侯夫人闭眼,脸上滚出两条泪痕。方老夫人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一戳,“你个孽障!”
宁侯问道,“我且问你,挽歌是不是你用药害死的?这样的药粉,你给挽歌用了多久?”
方挽离木然道,“左右都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说二姐是我害死的,就是我害死的;觉得我用了多久,我就用了多久。”
事到如今她竟还在狡辩,方老夫人怒道,“老身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黑色的!挽歌是你的亲生姐姐,自小对你爱护有加,什么都让着你,你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呵呵……”方挽离笑得如同鬼魅,“你们哪个有资格说我?我的好祖母,死在您手上的丫鬟仆妇,只挽离知道的就有十几个。最得我爹宠爱的芳姨娘,也是因为不入您的眼才被药死的吧?”
宁侯吃惊地看着大怒的母亲,宁侯夫人没想到女儿敢当着众人的面揭老夫人的底,赶忙喝止道,“挽离住口,这些道听胡说之言,怎可相信!”
“胡说?”方挽离已经全然不顾,冲着待她日渐凉薄的母亲嚷道,“母亲教女儿的那些收拾小妾的阴狠手段,也是胡说的?被母亲收拾掉的父亲的容姨娘,也是病死的?挽离那三个先后意外夭折的庶弟,也跟母亲无关?”
“啪!”宁侯一巴掌将方挽离抽到地上,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方挽离冷笑道,“父亲和大哥手段就干净么?你们在外边做下的那些肮脏事儿,要不要挽离一件件地讲给你们听听?”
少了丈夫的支撑,宁侯夫人眼泪簇簇地跌坐在地上,方老夫人面色锅底地盯着这对母女,方子宁则直接吓傻了。
“你们的心都黑透了。所以在你们眼里,每个人的心都是黑的,二姐是我杀的,我还要谋杀自己的丈夫,你们说什么都对!”方挽离又指着傻呆呆的方子宁道,“若说这个家里还算有个干净的,也就我的好二弟了。怎么样,现在听了这些事儿,你可还觉得宁侯府是个干净的地方?”
方子宁依旧傻呆呆的,说不上一句话。
方老夫人冷声道,“都说完了?”
“没有,还多着呢。如果祖母想听,挽离可以给您讲到天亮。”方挽离坐在地上,仪态端庄地抚平衣裙。
方老夫人转问方子安,“这件事,她身边的婆子和丫鬟都不知晓?”
方子安摇头,“方挽离做的隐蔽,连她的贴身丫鬟也只知她喜欢读医书、钻研一些偏方配方、拿小动物试药,并不知她做了什么。二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已死,查无对症。”
方老夫人盯着地上毫无顾忌的方挽离看了一会儿,冷声道,“钻研了这么久,这些药粉总不能浪费了才是,自明日起都给她用上!告诉柴家说孙女无德,老身惭愧,要留她在家中教导些时日。”
他们真的要灭口?方挽离的眼睛猛地睁大,“你不能!我公公现在已经起复,我死了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
“老身为何不能?”方老夫人拄着拐杖出了院子,吩咐婆子道,“将她看好了,自现在起不许她踏出闺房一步,更不许旁人进来!”
方老夫人走后,宁侯也无意再管这个女儿,失魂落魄地去了。方子安上前扶起母亲,唤醒待在原地的二弟,“走了。”
傻傻的方子宁上前一步追问三姐姐,“姐姐今日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
方挽离抬头,缓缓笑了,“若是你愿这么以为,那便是了。二弟日后娶妻时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干干净净的才成,否则你这单纯性子,跟爹爹一样被人骗一辈子,都不知道。”
方子安不耐烦地拉着方子宁出了院子,吩咐下人守好院落,转身走了。
这一夜,宁侯府无人能入睡。第二日一早,醒了酒的柴智岁跑到宁侯府来看媳妇时,见到一脸憔悴的岳父吓了一跳,“您昨晚拉肚子了?”
宁侯的脑袋都是疼的,无意与这蠢货废话,径直道,“挽离被她祖母留下来教导些时日,你这几日不必过来了。”
柴智岁美滋滋地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小婿去见见娘子,说几句让她安心的话再回。”
宁侯怒道,“她已被祖母罚了闭门思过,你不能去见!”
十日后,与柴智岁一起出来吃花酒的程小六跟他咬耳朵,“二哥,小弟听说二嫂病了?”
柴智岁不信,“你听谁说的?她好好地在娘家抄经书呢。”
程小六低声道,“我听见三嫂与娘亲说的,似是还病得不轻呢。”
这小子一向爱听墙根,看来这是真的了。柴智岁也没了吃花酒的兴致,匆匆跑到宁侯府,却被拦着不让他去见方挽离。柴智岁一看就是真的有事儿了,犯了混大吵大闹起来。
宁侯夫人求到老夫人面前,“娘让他们见一面吧,挽离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若是不让他们见,待……以后,也不好交代。”
方老夫人也知道这是个混人,便点了头,“跟他说清楚挽离病糊涂了,整日胡言乱语的,她说的话都不可信。”
宁侯府人艰难点了头。
第七七五章 自食恶果
柴智岁进入满是药味儿的闺房,看见躺在病床上两腮深陷、眼窝发青的方挽离,吓得一跳,嚷道,“夫人,你这是咋啦?”
“夫君……救……”方挽离见到柴智岁,暮气沉沉的眼里迸发出无限希望,伸手要抓他。
看管方挽离的婆子立刻将她的手按了回去,“姑爷小心,姑娘得了失心疯,闹起来可了不得。”
失心疯?柴智岁拧起短粗的眉毛,看着方挽离这惨不忍睹的样子往退后了半步,“前几天不还好好的,怎得忽然就这样了?”
跟进来的宁侯夫人垂泪道,“回来那日是还好好的,谁知她半夜就闹了起来,这两日越发地不好了。”
方挽离还是努力要抓住柴智岁,“夫君,过来,过来……”
“都这样了,母亲怎还不给小婿送个信儿呢。”柴智岁哪敢近前啊。
宁侯夫人只管低头抹泪,看都不敢看女儿一眼。因为她现在的模样与挽歌病重时相同,这让宁侯夫人寒心又心疼。
“夫君……”方挽离气喘吁吁,满是哀求地望着柴智岁低唤,“夫君,夫君……”
柴智岁拧起短粗的眉毛,总觉得方挽离的情形很不对劲儿。可是,这没道理啊,岳母总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才对。柴智岁转身就走,“小婿去太医院,求太医出来给挽离看病。”
“王太医已经来过了,说挽离是身体渐衰,药石无灵。”宁侯夫人低声道。
这个……柴智岁的眼睛忽然一亮,“小婿去玄妙观请个道行高深的道士来给挽离驱邪,她这样子分明就是邪魅入体了。夫人等着,你夫君我去去就回!”
柴智岁转身就跑,方挽离绝望地紧闭双目,这个傻子,要他何用!宁侯夫人看着柴智岁离去的背影,半晌才道,“他人虽莽撞了些但待你是真心的,这样的丈夫能依靠一辈子,你却狠心想要了他的命。”
方挽离被疼痛折磨得都快崩溃了。她能咬牙撑到现在就是等着柴智岁来,没想到他来了却没能帮到她。方挽离现在是真的害怕了,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低声哀求道,“娘,您救救女儿吧,女儿……知错了。”
宁侯夫人的身子颤了颤,“你要我如何救你?太医都说不成了。”
“娘派人去柴家把女儿的药箱取来,女儿能配解药……”方挽离只得对母亲交了底,若是再不用解药,她的身子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宁侯猛地转身,“你有解药,当年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姐姐剧痛吐血而亡,看着爹娘痛不欲生?”
方挽离落下眼泪,“女儿……当时还未配出解药,若是配出了……”
“说谎,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你杀了你的亲生姐姐犹不知悔改,骗了一家人这么多年,现在还想害死你丈夫,现在到了这紧要关头,你还在说谎,你的心怎就这么狠呢!”
“她要害死我?”柴智岁的大脑袋忽然从后窗冒出来。
这一声,吓得方候夫人“嗷”地后退一步撞在桌子上,疼得龇牙咧嘴,“你不是出去了?”
柴智岁发现方挽离不对劲儿,才接着去请道士为名,出去后又趁人不备回来弄晕了守后窗的婆子,想等着岳母走后,再进屋问问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哪知道他竟听了这么惊人的消息!柴智岁从窗户跳进来,怒气冲冲问道,“方挽歌是方挽离害死的,她还要害我?”
家丑不可外扬,宁侯夫人摇头道,“智岁听错了,挽离怎么会……”
“我的两个耳朵听得真真的!”柴智岁一把拨开岳母又踹翻婆子,逼近床前。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宁侯府人赶忙给婆子使颜色,让她去送信儿。
柴智岁盯着不成样子的方挽离,凶狠问道,“你杀了你亲姐,还要杀我?”
方挽离虚弱摇头,她双目含情地痴痴望着柴智岁,只盼着他能想起她的好,赶忙去取药箱,救救她。
不过她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平日里的一丝风韵,柴智岁看了只觉得堵心,皱眉转头问岳母,“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事,还是由我讲给妹夫听吧。”赶过来的方子安迈步进门,请柴智岁落座。当着方挽离的面,将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子安愧对妹夫,若是你想救挽离,那就回家取药箱来,自此以后挽离便是你的人,与我宁侯府再无关联。”
柴智岁缓缓转头,对上方挽离含泪哀求的双眼。他站了起来,在方挽离的声声哀求中,失魂落魄地走了。
宁侯夫人见他这样出去,紧张地道,“这些事怎么可以跟他讲呢,若是他宣扬出去该如何是好!”
方子安沉声道,“柴智岁虽然混,但是不傻。此事宣扬出去,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既然已经被他听了去,不说实情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不想柴智岁走了没多久,就派人将方挽离要的药箱送了来,同时送回来的还有一封休书。方老夫人见了休书,皱起眉头很是不悦,责备儿媳道,“这么点儿事儿都干不好,现在弄成这样,要如何收场?”方挽离死了不能埋进柴家祖坟,她们要如何自圆其说!
宁侯夫人低头道,“娘,这药箱……”
“你莫不是想救那畜生吧?你可想好了,让她活着就是个祸害,很快就会毁了方家!”方老夫人不悦。
宁侯夫人跪在地上哀求道,“娘,挽离这几日受的折磨已经足够,她知道错了。方才她向儿媳服了软,待她用了解药痊愈后,儿媳就把她远远送到乡下去,一辈子不准她出门。娘……她是儿媳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媳……呜呜……”
见儿媳痛哭失声,方老夫人皱眉不耐烦道,“若是不让你救她,倒显得老身凉薄了。你去吧,解毒之后,她决不能再留在京城!”
宁侯夫人给婆婆磕了头,慌忙带着药箱去见方挽离。方挽离急忙打开药箱,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配药,待药粉配好,方挽离哀求母亲给她取水,她要吃解药。
方子安见方挽离真的配出解药来,皱眉要阻止母亲,方子宁却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上前,“大哥,听母亲的吧。”
宁侯夫人给方挽离断了水过去,扶着她起身将解药吃下去。
哪知药吃下去没多大一会儿,方挽离就疼得在床上翻滚,很快便吐血而亡,死状比方挽歌还惨。
第七七六章 天子门生
方挽离病死的消息很快飞遍京城。
太后听后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撸着身边刚换了毛的大白猫,吩咐道,“派人去宁侯府看看,让柴智岁好生安葬其妻,不可轻慢。”
得,太后这一句话,便将柴智岁的休书作废了,安顺立刻应了,吩咐人去传旨。
皇后听了消息也只是笑了笑,“方挽离不过是个内宅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却总觉得高人一等,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陈小暖东奔西跑两载有余,见地自然非她能比,更何况陈小暖背后还有严晟撑腰,方挽离不知天高地厚地与陈小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太后给她死后的风光,不过是给娘家人面子罢了。”
“估计坊间又会把方挽离的死归结到文昌郡主身上,毕竟方挽离是因为想嫁祸郡主的表妹才出事儿的,郡主的声名又要雪上加霜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蓝道。
皇后翘起嘴角,心情很是愉悦,“名声好或不好,严晟不在乎,陈小暖也不在意。名声差一些,对严晟并无坏处。”
严晟和陈小暖的名声越差,圣上就越放心,皇后也越放心。因为严晟名声越差,自己的皇儿就越稳妥。
“有消息说,宁侯夫人在方挽离死后病倒卧床不起,柴智岁也意志消沉,每日借酒浇愁。”另一个大宫女嫣红讲着刚扫听到的消息。
“就算方挽离有错,但她毕竟是宁侯夫人的亲生女儿,哪个母亲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怕是得病些日子。”紫蓝叹了口气。
皇后的脸色忽然变得不痛快起来,嫣红埋怨地看了紫蓝一眼,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皇后开口道,“华嫔近来在做什么?”
现在晟王身份高了,华嫔就算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关闭宫门养病,也挡不住建隆帝主动去重华宫给她面子!因不想见到这个容颜祸国的妖女在宫内转悠,太后和皇后早就免了华嫔例常的晨昏定省,让她待在自己宫里少出门。所以华嫔关闭宫门,太后和皇后都开心,宫里的妃嫔们也开心。可建隆帝恨不得天天去重华宫探望她,就让她们开心不起来了。
宫里的妃子们每天来请安时,都要跟皇后隐晦抱怨几句多久没见到圣上了,而皇后养在福宁宫里的刀枪菜都要被秋风扫成枯草了,建隆帝也只过来看过两次!
听皇后问起华嫔,紫蓝只得硬着头皮道,“郑美人说华嫔除了早晚在宫内走走外,整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写画画,圣上每次去也是在边上看着,殿里却不时传出圣上的大笑声。”
皇后皱起眉头,就算是小草的画再有趣,圣上见了十几日也该腻了才是,莫非华嫔在模仿小草的风格作画,哄得龙心大悦?
按照华嫔的性子,该是不会做争宠的事儿才对,皇后烦躁地站起身,“狗儿,走,跟本宫去御花园转转!”
皇后养的小狗立刻颠颠跟着主人出宫去逛御花园,紫蓝和嫣红又默默对视一眼,只希望这个功夫,太后宫里的大白猫米团不在御花园中,否则又要热闹了。
重华宫内,华嫔的胖兔子阿宝老老实实地窝在窝里睡觉,华嫔正提笔安静地给写书。这本书图文并茂,用字浅显易懂,为的是让它的唯一读者陈小草能够读懂其中的意思,学好画。
不过这本书,华嫔并不是十分地满意。因为建隆帝每天就要过来指手画脚一翻,在上边添些内容,或在她的画上勾勒几笔,美其名曰增加画的凌厉刚硬之气。
小草一个小女娃,作画要什么凌厉刚硬!不过建隆帝是宫里的老大,他说的话华嫔就得遵从,于是,一本以华嫔的绘画心得体会为主,又辅以建隆帝的作画风格的作画指导书,艰难成型了。
建隆帝满意地翻了又翻,“不错,朕这就着人给小草送去,让她好生锤炼画技!也不知她们母女何时才会进京,不如过些日子朕将她们召来?”
华嫔自是低头不语,建隆帝自说自话一阵儿,便心满意足地拿着书走了。华玉见他出去,咬了咬唇,建隆帝对宫里几位公主的教养也从未如此上心,却独独关心起小草来。这若是让人听了去,怕是会小草惹来祸端。
好在,晟王已今非昔比,郡主也恶名在外,向打小草主意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这本建隆帝和华嫔合著的巨作送到小草手里时,小草激动得小脸都红了,“娘娘的字,是小草见过的最好看的字了!”
秦氏凑过来也是连连点头,“小草说得对,娘娘的字比咱们的字帖写得还好!”
“汪!”大黄附议。
小暖拔脖子看了几眼,华嫔娘娘的字,字体娟秀,观之便有一股铺面而来的俊雅之风,让人舒畅,的确不错。不过比起三爷的字来,还是少了一股气势,小暖更喜欢三爷的。
“小草,以后咱们就照着娘娘的字练吧。”秦氏越看越喜欢,娘娘真是样样好!
小草立刻点头,“小草也是这样想的,姐也跟着一起练吧?”
“汪!”大黄拍爪。
她们一家三口练字用的是欧阳率更的字帖,其中有小暖从世面上买的,还有三爷给的。小暖想了想,还是摇了头,她觉得见了娘娘的字就抛弃三爷给的字,总有点喜新厌旧的意思,而且她还是觉得那版字帖更适合她,“我觉得《化度寺碑》上的字就挺好,我也练习惯了,不换。”
秦氏遗憾,小草接着劝说,“姐姐,你照着那个字帖练了两年,字还是没写好,还不如换一个试试,你看娘娘的字多漂亮呀,你照着这个练,一定能很快追上小草的。不对,是很快追上娘亲,然后再花很久才能追上小草。”
“你妹妹说得有道理,小暖也换了吧?”秦氏也跟着劝。
“汪!”大黄习惯性跟上。
“好……”被扎得透心凉的小暖望天,面对两个娘娘的骨灰级脑残粉家人,她不得不换。
待送书的侍卫的走了后,小草托着小脸问姐姐,“这书上有娘娘写的,也有圣上的指点,姐姐说小草现在算不算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好像是指参加殿试被录取的进士吧,当初她爹考取状元后,就是以天子门生自居的。小草这种情况小暖还真拿不准,“算吧?”
小草皱起小眉头,“爹爹也是天子门生呢,小草不想跟他拜一个师傅!”
小暖……
第七七七章 陈字倒过来写
“圣上画画怎么样咱们又没见过……”妹妹一脸嫌弃,娘亲也嘀咕道,显然对建隆帝横插一杠子这件事儿,表示不满。
别人想当天子门上还当不上呢,她娘和妹妹这两个华嫔娘娘的脑残粉,却因为华嫔的书里夹杂了些建隆帝的东西,就嫌弃成这样。想起去年秋天提起圣上时,娘亲那种胆颤心惊又无比尊敬的模样,再看看娘亲现在的模样,小暖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低声哄道,“小草,你应该这样想:咱爹是因为学得不好,才被圣上除名了。而你是圣上主动要教的,也就是说圣上觉得你比咱爹厉害很多。别的姐姐不敢说,但跟圣上学画的大周女娃儿,一定就我家小草一个!”
“圣上加华嫔娘娘,就凭这两个师傅的名头,小草把画画好了,拿出去一张要是不值十两银子,姐姐就把姓倒过来写!”小暖信誓旦旦道。
十两银子能买一头牛了,秦氏瞬间高兴起来,“我闺女才七岁,画出的画就能买一头牛,除了你姐,谁家的闺女还能有小草能干!”
小草也来了精神,“姐,爹爹的书卖了多少银子了?”
小暖最近忙着棉坊和棉籽的事儿,还真没关注这个,转头问已经和秦三开始替她打理绫罗霓裳大半生意的绿蝶,“多少了?”
绿蝶立刻回道,“截止上个月底,陈先生的书一共卖出六千余册,刨出本钱和给书商的钱,咱们共得了一千两。这个月因为有秋闱,想必也卖出去不少本,不过各书商的账和款项还没回来,所以还不清楚。”
一千两啊……小草捧着小脸问道,“爹爹说,他的书写了多久?”
莲年立刻模仿着陈祖谟的语气道,“先生说那是他读书二十多年才想出来,‘呕心吐血’写了一年多。”
小草更正道,“是‘呕心沥血’啦,让你不好好读书!这么就啊……”
“二姑娘,首先您得能把画卖出去才成。”友鱼老实巴交地道。
屋内众人愣了愣,他们还真没想过小草的画卖不出去,因为大姑娘说了能卖,她们就想当然地这么以为了。
小草傲娇地一抬小脑袋,“这个你放心,一定能卖出去!因为我姐姐会想办法的,对吧姐姐?”
小暖点头,“对!”她妹妹可是独创了一个画派的宗师,再怎么着小暖也得给她卖出去。
秦氏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感叹道,“还是姓田好,翻过来倒过去都还是个田字,怎么说都行。”
小草眼睛闪亮亮,“对,还有口。还有什么来着?”
“回?”秦氏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一下,“品?”
“品翻过来时,倒过来就不是了……”
眼见着娘亲和妹妹由讨论天子门生,忽然跳跃到哪几个字可以翻过来写后,小暖弯起眼睛笑了。
“姑娘,登州方家的方芸玲求见。”仆从进来报信。
上次去登州时,小暖许了方芸玲五百亩的棉花籽,现在棉花摘了过半,她应是来买棉花籽了。小暖站起身,到前院的会客厅去见她。
方芸玲进来时,看起来还是那么胆小怕事,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她给小暖行了礼后,冲着小暖小心翼翼地笑。
方芸玲亲自从登州跑到济县,应该不只是为了拿棉花籽,小暖开口与她客套几句,才道,“今年的棉花籽,作价一百三十文一斤,姑娘可能接受?”
既然皇后说了可以让她多卖一些钱,小暖就在原有的价钱上又加了一些,这样做比较稳妥
一百三十文虽然比听说的一百文多了一些,但也不算太高,方芸玲点头,“郡主能给方家开出这样的厚道的价钱,芸玲已经很高兴了。”
说罢,她直接将取出一摞银票,轻轻地放在桌角,“这是五百两银票,劳烦郡主派人把棉花籽送到登州方家,不知四十五两的运费,可够?”
虽说登州也有棉田,但是那边产的棉花也得运到济县来,在棉坊弹成棉絮取出棉籽。所以棉籽还得从济县运过去。小暖点头,“足够了。”
方芸玲立刻感恩戴德地笑了,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明年芸玲可否从姑娘的庄子上,雇几个种棉花的花匠或长工过去……?”
棉花是新鲜东西,方芸玲虽然远远见过,但是怎么种她还真心里没底,方家田庄的管事们也没谱。小暖点头,“方姑娘可以派人跟他们谈,只要你们双方愿意就成。还有,我娘正带着花匠们写怎么种棉花的书,今年冬天这本书就会刊印出来,免费送发到买了棉籽的商户和农家手中,姑娘也可根据书上讲的方法种棉花。”
秦安人要出书教大家怎么种棉花?方芸玲先是吃惊,又赶忙开心地站起来谢了,然后很没底气地问小暖,“有了安人的书当然好,不过若是再有人照着安人的书给方家的管事们讲讲,是不是更好些?”
小暖点头,“怎么做都随姑娘的意。”
方芸玲听出文昌郡主跟她的好友江佳姗不一样,江佳姗喜欢替别人拿主意,文昌郡主像是不愿意管旁人的事儿,这样的人,更喜欢干脆利落的人,不喜欢别人黏黏糊糊,办事拖拖拉拉的。
所以,方芸玲很是知趣地不再提这件事,直接跟小暖谈起她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芸玲听闻郡主和赵少爷还在为染布的事儿发愁,所以将方家染布作坊里最好工匠都带了来,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隔行如隔山,赵书彦虽然四处奔走寻求最好的染布技艺,但想拔得头筹,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赵家的染布作坊染出来的布虽然能过得去,但是质量却不是最好的。小暖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进宫给建隆帝的布和棉坊里一等一的棉布,小暖用的是登州陈家和齐家的。绫罗霓裳里的棉布染色,用的才是赵家的染布作坊。
方家因为方人俊偷棉花的事儿,被小暖赶出合作商家名单,现在方芸玲带着工匠迂回而来,可以帮到赵家,何尝不是为了方家。
这个小姑娘的确很有脑子,小暖笑道,“染布作坊的事儿一直是赵大哥在做,方姑娘可以去跟赵大哥谈。”
方芸玲立刻点头,又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暖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想到她自己。方芸玲不像小暖,她没有男子身份做掩护,在方家大房无人能用的情况下,方芸玲抛头露面出来谈生意,一定被人诟病,她这怯生生的扮猪吃老虎的模样,虽然让人有点烦,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因为哪个好面子的商号东家和掌柜,也不想落下一个欺负小丫头的名声。
方芸玲去跟赵书彦谈得怎么样小暖还不晓得,但第二日一早,为赵书彦打抱不平的秦大妮儿却找到第一庄门上来了。
第七七八章 赵书彦的坚持
秦大妮儿自从京城回来后,张氏便开始悄悄散播小暖在京城名声很差的闲话,说京城里的官夫人们没一个喜欢她的,连带她家大妮儿也在京城都跟着受了气。这套说法,跟韩二胖和大牛回来说的京城,可完全不一样。
二舅母抱着小四郎来第一庄串门时,小声跟秦氏提了两嗓子,她怕秦氏从别人那听说了,心里更难受。
秦氏笑了,“咱们管不了别人的嘴和耳朵,她们乐毅信就信,不乐意信就不信,反正她们也不敢当着小暖和我的面说。”
在秦氏旁边,坐在小马扎上帮着剪棉桃的小吴氏见秦氏现在对闲话都能这般坦然不在乎,心里不免羡慕,她啥时候才能成为这个样呢,如果她成了这样,图儿该更放心才是。
小暖则琢磨着,秦大妮儿母女俩的脑袋是不是有坑?一定有,咔嚓一声,小暖也剪下一个大大的棉桃。第一庄的田入冬前要种上小麦,所以棉花棵都被拔了下来,摆在墙边或地上晒着,让棉花棵上的大棉桃尽快开出棉花来。小暖喜欢挨在娘亲身边干活,听着娘和二舅母等人说闲话,这样的日子好舒服。
“去把大妮儿放进来,我想听听她想说什么。”小暖吩咐道。
李氏默默在小四郎背上拍着,直到他打了个奶咯才停。她心里琢磨着大妮儿来干啥,姐该给的棉花籽也给了,中秋给老宅送过去的东西也是双份的……
秦大妮儿进来后,直接略过李氏,就冲着小暖来了,“陈小暖,你还有没有点良心!赵大哥以前怎么待你们的,你们现在怎么待他的!”
赵书彦?小暖暗道秦大妮儿的脑袋果然有坑,她居然会跑到自己面前,为赵书彦打抱不平!“然后呢,你今天想干什么?”
秦大妮儿又气又委屈,眼圈都是红的,哽咽道,“我知道你们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想咋滴就咋滴。我们家以前对不起你们,你们不管我们,我们认了!但赵大哥呢?你自己数数他帮了你们多少回?你这么对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秦氏不高兴了,“我们怎么对他了?怎么就对不起良心了?”
“干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我都不稀罕说!”秦大妮儿吼回去。
李氏见大妮儿这个态度,赶忙低声劝道,“大妮儿,有话好好跟你大姑说。”
秦大妮儿理也不理她二婶儿,只瞪着小暖。小暖用剪刀咔嚓剪下一个棉桃,抬头问,“还有事儿没?”
秦大妮儿气得跳脚,“这已经是大事儿了,陈小暖你……”
“你是赵大哥的什么人,哪就轮得到你跑到我面前来大呼小叫?”小暖连一冷,“以后没事儿别到我面前转悠,烦!”
“你……”秦大妮儿又羞又气,身子都打哆嗦了。
秦氏也劝道,“大妮儿你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你这么干,让旁人知道了这怎么想你?”
好啊,一个挨一个地都是她!秦大妮儿委屈地转着泪花子,跺脚道,“陈小暖,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等着!”
秦大妮儿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工夫,赵书彦便到了。
自赵书彦再京城的二叔赵令德被贬为外官后,赵家在外的生意受了不小影响,好在有小暖、秦日爰和齐家帮衬,再加上赵书彦父子也确实能干,赵家才没有显露出太明显的颓势。
不过,为了做到这一点,赵家父子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比如今日的赵书彦,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往日黑白分明的双眸现在布满了血丝,他很累。
小暖请了他到客厅,开门见山地问道,“染坊那边有问题?”
“染出来的布品质有所提高,但成本却高得吓人。工匠们手生,还掌握不好用颜料的分寸,有些珍贵燃料非常贵。”赵书彦揉了揉额头,这次的确是太过急躁了。
小暖给他递了一杯茶,“咱们该分给其他棉坊的棉絮已经分下去了,接下来不急着卖货,重点是品质。大哥慢慢来,在明年的棉花出来之前,棉布会一直是供不应求的。”
赵书彦点头,“昨日方芸玲找了我,这件事你怎么看?”
“小暖觉得,方芸玲虽有本事,但她毕竟不是方家的掌舵人,现在有方老夫人,三年后有流刑归来的方人俊,所以跟方芸玲只适合短期合作。方家的染布师傅如果不错,能买下的就买下,不能买下的就签契,用他一段时间,靠他们提升咱们的染布作坊工匠的手艺。”小暖分析道。
赵书彦点头,在这一点上,他与小暖又不谋而合,这样他就放心了。近来事情多有不顺,赵书彦不想因独断专行产生重大纰漏,问了小暖的意见他心里才觉得安稳,又与小暖商量了几件事后,赵书彦道,“街上的闲话你莫听,这是有心之人放出来的。”
“为的就是破坏咱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小暖翘起嘴角,“怎么可能!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赵书彦无奈笑了,“又乱用词。”
他这一笑,气氛便缓和了不少,小暖去里屋取出一张单据,“这是我放在亨通钱庄了的三万两银子的票据,大哥拿去贴补染坊和其他生意。当然,这些也不给大哥白用,是要收利息的。不过看在咱们兄妹的情分上,小暖就少收点,半分息吧。”
赵书彦声音里是止不住的疲惫,“你听说了?”
前些日子,赵书彦的表妹秦如晴没能成功便成赵家的长媳回家了,其后赵书彦的舅父一怒之下,断了两家的几笔大生意,给赵书彦施压让他低头。
赵书彦自是不肯,而且不光他不肯,就连他的妹妹赵梦舒要代替大哥跟秦家联姻,换取秦家对赵家的援助,赵书彦也坚决不同意。因为他的妹妹,不能作为筹码牺牲了,那样就是赵家缓了过来,赵书彦也会看不起自己。
在这样的境地下,还能坚持本心的赵书彦,更让小暖欣赏,她点头道,“秦家想与赵家联姻,就是他们也知道大哥一定会东山再起。连他们都能有这个信心,小暖岂会没有?这笔钱放在大哥身上,值!”
赵书彦想说,他今年跟着小暖种了一百亩的棉花赚了些钱,还能撑一段日子;他手里还有三个田庄可以专卖出去,也能换回一笔钱……但是这些话,面对着小暖他说不出口。
而他与小暖,确实不该多说废话,赵书彦拿起桌上轻飘飘的票据,心里沉甸甸地有了底,便又笑道,“愚兄在青鱼湖边上两个宅子,平日里也用不着,以其中一个,三万两的利息如何?”
青鱼湖边上的宅子小草和大黄一定喜欢,小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嗯,那个宅子可抵一年半的利息,就这么定了。”
“好,一年半时,大哥还你三万两。”赵书彦握紧了手里的银票。一年半后小暖也该及笄了,估计晟王会急着娶她入门,自己是得还钱,让婶母好好地帮小暖半嫁妆。
赵书彦暗暗发誓,一年半后的赵书彦,一定不是如今的落魄模样!
第七七九章 丰园和大船
见到赵书彦坚毅的眼神,小暖把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赵书彦不需要她的同情,她今时今日的立场,也不适合多安慰他。于是小暖笑道,“大哥,过两日登州粮科官宁秋盛会过来,核查济县各田庄的棉花收成,大哥的田庄也在核查之内,大哥记得跟管事说一声,先把收成数目等弄好了。”
赵书彦问道,“卿叔会一起过来么?”
小暖摇头,“卿叔和丁大嫂在登州搭理棉田和铺子的生意,脱不开身。”登州的绫罗霓裳有蓝紫晨在,棉花的大生意有诸葛卿把持大局,也不用小暖多操心。
赵书彦点头,“宁大人来了后,我与黄子厚、秦日爰去办,你还是主抓棉坊和绫罗霓裳的布匹生意。特别是布匹生意,不能让江家盖过去太多。”
江家是在登州布局了几十年的老商号,牌子硬、店铺多、路子广,小暖的绫罗霓裳刚起来两年,虽然借着棉花出了一把风头,但在江家布庄也上了棉布后,绫罗霓裳的优势便少了,又被江家盖了过去。小暖没有独占棉花生意,就是要这个产业做大做强形成丛林而不是独木,但是丛林自然有丛林法则,她的绫罗霓裳要在丛林中生存,就得够强!
只有在竞争中越来越强,才是真正的强,小暖要的就是这个过程,“大哥放心,绫罗霓裳不只靠棉布,小暖还有全盘的计划。还有一事,小暖明年开春想弄几条大船跑海运,通高丽、倭国、南下诸岛,到时候路子熟了,大哥也跟着来吧,海运你比我熟悉。”
赵家以前做过船运,不过赵书彦现在是没有精力和财力。出海远运做好了绝对有钱赚,不过盘踞潮州的秦记在海运中的实力不容小窥。小暖已经跟赵书彦说过秦氏是三爷的,后年她就要入晟王府了,现在却还打算开自己的海航路子,这是为何?
赵书彦一转眼,便明白了:小暖不想把自己的生意与秦记混在一起!赵书彦笑意越发浓了,小暖果然不是那等嫁人后,凡事就以夫家为准的女子。
“好,明年不好说,后年书彦一定跟妹妹组商队出海,做这买卖的海商。”
两人又商量了生意上的诸多细节后,赵书彦才婉拒了秦氏的留饭,牵马离开。他临走前,秦氏嘱咐道,“大妮儿不懂事儿,如果她再做不合规矩的事儿,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早点绝了她的心思也好。”
秦大妮儿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找过来,一定是有人给了她底气,秦氏忙着弄书和农田的事儿,也懒得打听,只交给赵书彦去处理,赵书彦做事,她放心。
赵书彦笑容满面地点头,他出了第一庄没走多远,躲在树后的秦大妮儿就露出半个身子,满脸担忧地望着赵书彦,“赵大哥,怎么样?我表姐肯帮你吗,如果她不肯你就再去求。她们有的是钱,凭啥不帮你,你又没做对不起她们的事儿。”
笑面虎赵书彦笑得越发和善了,“赵某的事儿,不劳秦姑娘烦心。”
秦大妮儿见他冲着自己笑,便靠在树上脸发烧,嘴里喃喃道,“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就是想……”
“秦姑娘,赵某还要成家立业,不想让我的妻子觉得赵某是个轻浮之人。秦姑娘若想买货,可去赵家的铺子,若是有事儿,可寻赵家的管事,赵某的意思秦姑娘可懂?”
看着赵书彦笑意浓浓地看着自己,秦大妮儿的小脸都开始冒烟了,“我懂,我会注意的,在……之前,一定少直接跟赵大哥说话,让管事传……”
这么蠢的人,怎么会是小暖的表妹?赵书彦干脆沉了脸直接说,“姑娘误会了,赵某的意思是让姑娘以后正身立行,赵某的事儿不用姑娘操心,我赵家与你秦家现在没有这个交情,以后也不会有。秦姑娘可听明白了?”
秦大妮儿的脸迅速降温,她慢慢点了头,指甲直接挠下一块树皮!陈小暖,一定是她在赵书彦面前讲了什么话,否则赵书彦不会这样对她,他们俩近来明明已经有进展了!该死的陈小暖,她就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好吗!
什么人啊!
秦大妮儿听见第一庄又有动静,扭头见小暖出来了。她想冲过去找小暖理论,可看她周围那几个比大黄还厉害的打手,只得暂且忍了。
小暖扫了一眼挠树的秦大妮儿,直奔南山坳的丰园而去。三爷送回来的不只是十匹御马,还有二十匹晟王府的好马和几个养马的师傅,这几个师傅在南山坳转了几圈,圈定了西南角上的一个水草肥美的山谷。
这个马场,被小草起名做丰园。因为小草觉得“三十”两个字写在一起跟“丰”字差不多,而秦氏也觉得丰园比她自己想的“三十马场”好听,便这么定了。
自从建起马场后,村里不上学的小娃娃们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成群结队到丰园边上看马,争论哪批马更好;上学的孩子们放学后也会过来看,能入丰园成了让小伙伴们最羡慕的事儿。
他们之中能进去的,只有秦二郎、陈大牛、韩大壮和阿妞的哥哥刘甘霖,其他人也就是羡慕罢了,但秦三郎却哭着闹着要进去,打扰到了在里边照着华嫔娘娘书上写的法子画马的小草。
小草绷起小脸,拎着小木棍走出来,“三郎,上次让你进来时能干了什么?不行!”
上次秦三郎闹着进来,小草准了。结果他进来后,居然偷偷跑去薅马鬃,因为他听说御马的马鬃比金线还贵。还没马腿高的秦三郎,差点被马给踩了,自此小草不准他再进丰园。
秦三郎吊着鼻涕哭闹,“小草姐,三郎不会再弄马鬃了,三郎就是想看马。”
“看马就在栅栏外边看!”小草不准,如果三郎在丰园出了事儿,大舅母那边还不知怎么闹呢。
“我不要!”三郎又哭了起来。
小草正要发火,却见她姐姐来了,立刻欢呼着跑过去。小暖给妹妹擦了擦脸上的墨汁,目光才扫向地上的秦三郎,“你不要什么?”
秦三郎见到小暖,用袖子一抹脸,话都不敢说就跑了。
以前村里人吓唬孩子用的话是:再不听话,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现在村里人吓唬小孩子用的是:再不听话,把你送到第一庄门口去,让小暖拿棍子抽死你!
是以,小暖的恶名直涨,超过野狼,韩二胖更是望尘莫及。小暖见秦三郎跑了,笑了笑对小草道,“娘叫你回家吃饭。”
小草美滋滋地拉着姐姐的手,“姐姐先看我画的马再回去,好不好?”
第七八零章 小草的路
自得了华嫔娘娘的书后,小草便跟着书,认真学画。
小草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她年纪小心里不装什么事儿,所以云清先生教她读的书,她都能记住,云清先生无数次感叹可惜小草不是男儿,否则十二年后的大周状元非她莫属。在画画一途上,小草也很有灵性。只是这个固执的小丫头不肯请教其他人,就照着华嫔的书,每天认真看,认真琢磨认真画。
从她最近的劲头来看,小暖觉得妹妹对画画的兴趣,比读书还大,仅次于玩了。
娘娘的书小暖也看了,娘娘在书中通过大量的作品做范例,用小草能理解的语句介绍了素描的基本知识和具体实践练习的方法,静物、人物头像、人物半身像、人物速写和场景速写的等画法。小暖看着书就在想,娘娘写这本书时,应该觉得很开心吧,终于有件事,让被所在重华宫的她,不再孤寂。
“姐姐看,好不好?”小草把她刚画的马,满怀期待地指给姐姐看,姐姐的意见,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不管见过多少人,连圣上和三爷也算是,姐姐始终是小草心里最厉害的那一个。
娘娘的书上虽然讲得清楚,但小暖也怕妹妹那迥异的脑回路会把这些理论理解歪了,在这条艺术之路上越走越偏。不过现在看来,还不算太偏,起码她一眼就能看出妹妹画的是马,“比上一张好,这匹马的四条腿是一样长的!”
小草指着马蹄子底下的一片黑乎乎,骄傲地道,“娘娘说画上地面后,东西就显得稳当了,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小暖又点了几点她认为妹妹画的非常好的地方,便拉着她的小手回家吃饭,一边走一边跟她讲,“小草,姐姐认真想过了,有一条路或许很适合你。”
“什么路?”小草赶忙问道。
跟小草说她的画能卖十两银子一张时,小暖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不过今天见了妹妹沾满墨汁的小脸和那一大摞画,小暖开始认真思考妹妹画画这件事的发展方向,“你读了很多书,书上有很多你喜欢的故事,对不对?”
“嗯,很好玩的故事,好多!”小草用力点头。
“等你学好了画,可以把书上的故事一个个画出来,一页书那么大的地方,可以画两幅画或者一幅,就这样把故事一点点画出来,然后成为一部带画的故事书。这样的书会很有趣,大家一定会很喜欢的,只要是有人喜欢的东西,就会有行情,卖出大价钱……”小暖认真给妹妹讲着。
妹妹会读书又喜欢画画,以后若是发展得好,可以做连环故事画家,这在大周是个空白领域,应会大受欢迎。作画不像做生意,它属于琴棋书画之内的雅致事儿,不管妹妹以后嫁给什么人,也不会因此被人看不起。而且,妹妹如果能沉进去,这一生都不会觉得无聊。
带画的故事书小草没见过,她觉得有趣又疑惑,“姐姐,小草不知道怎么做。”
小暖拉着她蹲下来,拿起树枝在地上画简易的两格漫画。她花了两个在打架的小人儿,在对话框里写上“打死你”、“来啊”,然后在下边又画了一个举起胳膊、一个躺着的两个小人儿,对话框里写着“好疼”然后问妹妹,“他们这是在干嘛?”
小草一下就看明白了,“一个打另一个,然后被打倒了。姐姐,小草喜欢这个,想这样画故事。”
小暖含笑点头,“嗯。”
“谢谢姐姐。”小草笑得舔舔的。
“傻丫头,谢我什么,读书、画画姐都教不了你,路还得靠你自己走。”小暖牵着她,继续往回走。
小草很认真地道,“如果不是姐姐,就没有画画的纸和笔,小草也不能一张张地画了。赚钱,最重要。”
听妹妹这样说,小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被需要、被理解、被喜欢的感觉简直太好了,小暖握紧了妹妹的手,“嗯,赚钱很重要,姐姐也喜欢,家里赚钱的事儿交给姐姐,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儿。”
“小草也喜欢赚钱,过了十岁小草就跟着姐姐学赚钱。”姐姐嫁给姐夫后,家里就得靠着她和娘亲了,她可不能让娘亲累坏了,她得当家!
小暖笑着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好。”
秦氏这几天很忙,霜降前第一庄的田要施肥深翻种麦子。因为这里已经连着种了两年棉花,不能再重茬第三年,否则容易上病。第二、第三和第四庄的田可以留着再种一年。
深翻土地、播种后便过了霜降,天冷庄子里没什么活了后,长工们就可以领工钱回家,明年解冻后再回来做工。
又到了该发工钱的时候,长工们每日议论着。第一庄的长工工钱高,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五百文钱可拿外,去年年底秦氏还给每人多发了一吊也就是两个月的工钱,说是奖励大伙儿一年的辛劳。所以他们今年干活更卖劲儿,棉花的收成也比去年好,说不得东家会多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再过个体面的好年。
这件事秦氏也一直记在心里,与小暖商量了好几遍。第一庄和第二庄、第三庄的情况不同,这里的没有长住的佃户,都是过来的扛长活的壮工,所以不存在因为种棉花而分红的事儿。
第二庄和第三庄里租田种棉花的佃户,小暖按照提成后的价格从他们田里收棉花,他们每家少的也赚了十几贯钱,大伙儿都乐得合不拢嘴,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是值了。第一庄的这些长工,是跟她们时间最久的,当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不过也不能涨太多,人心不足,养叼了他们的胃口,以后便不好办了。
这日,小暖一家去城里吃了张三有和胡的喜酒后,回来时见管事牛大水带着长工们摆弄田边晒着的棉花棵,这点活儿,用不了这么多人了。秦氏也不是爱抻着的性子,便借着喜气让黄子厚准备了几箱铜钱和碎银子,把大伙儿召集到前院,发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