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掌家小农女TXT下载掌家小农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掌家小农女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七六章 乌桓的亲事

    建隆帝心情很是愉悦地看着身边的三儿子,“小暖那丫头一心想做买卖赚钱,若是让她知道她师傅还有此能,不知那丫头会怎样。”

    果然扯到师妹身上了,张玄清转头看晟王。三爷倒是一脸平静,“儿臣回京问过,再回禀父皇。”

    张玄清听了心中一阵发毛,暗道晟王不会想趁此机会,断了师妹与师门的联系吧。若是师妹因此与晟王起了冲突,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师无咎装傻充楞笑着,“正是怕带衰九清的财运,老道很少将她带在身边,九清的经文都是玄清学的。前些时日得了她师祖的消息,老道也没让她跟着。那丫头重情又重银子,老道也不想她为难。”

    “朕一直好奇,道长为何会收小暖为徒?”建隆帝貌似随口问道。

    这话,建隆帝已经问过师无尘,问过九清,现在又来问他,是要对口供么?师无咎坦诚道,“前年十一月深夜,风尘仆仆赶了一昼夜路的九清,叩开老道的观门,双眼通红地哀求老道救她落水的妹妹一命。老道去了秦安人家,她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的情景让老道为之动容,心中忽然有感,便起了收徒之意。老道每见到九清忙碌的身影,便觉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张玄清也点头,师妹身上有一股劲儿,什么困难到她她面前都不是个事儿,只要肯干,万事皆有可能。

    建隆帝笑吟吟的,“看来,朕要给晟儿加俸了。”

    这是说小暖若是破了财,便让他用银子填上。这丫头的财运,果然好得很。三爷拱手行礼,“多谢父皇。”

    建隆帝又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地上了马车。易王和三爷骑马并行闲聊着,“三弟的功夫越发精进了。”

    三爷面无骄色,“小弟充其量也就能给父皇跑腿,当个武夫罢了。”

    父皇身边的武夫,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不过三弟的意思易王能听明白,心里也很高兴。三弟现在乐意给父皇当武夫,待自己登基之后,他便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块松石,三弟怎么看?”易王轻声问道。“曾青”是道家的叫法,众人还是惯用松石、绿松石呼之。

    三爷坦言道,“据石上的苔藓和老松的长势来看,此石不是近一两年被人置于山顶的。”

    虽然不是刚刚放的,也就是以前放的。三弟跟他想法一致,易王笑眯眯道,“此山能有上品的松石,称之为宝山也不为过。三弟可有兴趣开山取石,做这玉石买卖,给你的小丫头添些进项?”

    若是开山找不到同等品质的绿松石,就证明此石是别有用心之人搬来放在此处的,这个办法倒也干脆。三爷未置可否,“此事父皇心中应有打算,若是父皇将此山交给小弟,小弟自然欢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开山取石得有朝廷的许可才成,易王笑眯眯地点了头。

    回到严府后,建隆帝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精神抖擞地处理一天的政务后,傍晚才得空到院里歇息。他停在养乌龟的池子边,仔细看着池里细沙上的一只小龟,着实看不出这小东西有什么宝相,比起他养在百兽园中的百年老龟,差得远了。

    师无咎和小暖,为何如此在意此龟?

    正这时,小太监报说张玄清想入府捞龟。

    建隆帝来了兴致,让人搬来凳子坐在池子边,“让他进来。”

    张玄清进来行礼,“万岁,我师妹派人送信回来,想再捞一只小龟送去京城田庄养着。”

    建隆帝含笑问道,“她去的时候不是带了两只,莫不是都让大黄叼去吃了?”

    这皇上当得真是闲在,连师妹进京带几只乌龟他都知道。张玄清心中吐槽,嘴上却答得恭敬,“那两只没被大黄糟蹋了。师妹说一只送给了跟随华嫔娘娘去第四庄的邓公公,一只送给了小道的三师兄姬景清,所以师妹庄子里的池子空了,她觉得心里不安稳,遂派人回来再取一只。”

    建隆帝脸上的笑刹那全无,小暖竟然去见了姬景清,谁准她去的!德喜低声道,“万岁,姬道长炼丹烫伤了手,到山下休养。邓进忠得知后,昨日早间带着陈姑娘前去探望。”

    听到是邓进忠带着去的,建隆帝面色稍缓,转身进了书房,德喜赶忙跟进去详细汇报事情经过。被冷在原地的张玄清抬头看着池子边的黑脸小厮,这龟他能捞还是不能捞?

    管池子的木开也犯难了。虽说这池子在三爷府里,但里边的东西确是陈小暖的,只是现在圣上在府里住着,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正这时,三爷从外院走进来,木开忙上前将事情讲了一遍。小暖去探望姬景清的事儿三爷今早就得了消息,所以他不似建隆帝那般吃惊,“两只都捞去,待开光后一只送回来,一只送去京城。”

    “多谢晟王。”张玄清行礼谢过,笑着对木开道,“有劳了。”

    木开看着池子里仅剩的两只小龟,难分难舍。

    三爷在书房门口停了片刻,才入内替小暖请罪,“小暖年纪小,不知轻重,请父皇恕罪。”

    刚看了邓进忠密信,得知了他的计划的建隆帝含笑道,“她不过是探望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罢了,何罪之有?”

    建隆帝口里这么说,三爷当然不敢全信,“师无咎说此龟可增运助财,那丫头便信了。池子里还剩两只小龟,儿臣想归京时给祖母带一只,您看可好?”

    建隆帝含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正说着话,皇后端着茶点走了进来,三爷知她来此为了何事,便借机退了出去。

    这两日建隆帝登山祭神劳心劳力,皇后每日在府中过得却比在皇宫中还舒坦。在皇宫中,皇后每日需去慈宁宫晨昏定省,看太后脸色过日子,到了这里便是她最大了。皇后高兴时召见济县文武官员的家眷说说话,烦了便谁也不见,在院子里四处走走。只是这院子实在无趣,除了几根笔直的竹子,净是光秃秃的练武场……

    “臣妾今日见了楼知县家的女眷,觉得楼夫人的外侄女与乌桓小将军倒也般配。楼夫人的外侄女出自遂安绍氏,与翰林院校字绍行友是同族,圣上觉得如何?”皇后笑道。

    绍行友知进退,绍氏一族世代书香又无人在朝中居高位,这样本分又好约束的读书人家之女,配给乌家最是恰当。建隆帝点头,“先让人问问乌桓的意思,他父母早亡,婚姻大事得他亲自点头才好,莫咱们好心,却凑出一对怨偶。”

    您强凑的怨偶还少吗,若非为了她儿子,当她愿意掺和这些事儿?她又不是喜欢做媒的太后!皇后笑吟吟地点头,“您说的对,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第六七七章 三爷的警告

    建隆帝到济县那日已召见过乌桓,相比桀骜不驯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不顺眼的乌铁崖,年少斯文的乌桓让建隆帝还觉得顺眼些,可乌桓流的毕竟是乌家的血,建隆帝对他很不放心。

    他们是臣自己是君,君为臣纲,身为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不懂的,建隆帝自有办法让他懂。建隆帝本打算随便择个不上不下的京中文官之女许给乌桓,断了他与武将联姻的心思。既然乌家这么识趣,建隆帝何乐而不为?

    自从得到石果后,真的是事事顺心。建隆帝吃了块点心,笑着对皇后道,“你早些歇着,朕再去看看那石果打磨得如何了。”

    昨日将石果运下山后,建隆帝便招来工匠连夜打磨,急欲一睹石果真容。到跨院见到已经剥去外皮的石果时,建隆帝眼前不禁一亮,“果真是个宝贝!”

    这桃儿状的松绿色石桃色泽润透,难得的是石桃的底座中丝丝缕缕的黑线形似树之枝蔓攀延而上,这石桃儿真像其上结出的将要熟透的果儿。

    建隆帝围着石头转了三圈,百般不舍地吩咐道,“将它送入朕的房中,朕要与仙果同眠。”

    得,圣上一句话,这石头就由石果进化为仙果了,德喜笑得合不拢嘴,建隆帝笑骂了一句,“你这老东西!”

    “万岁爷何时启程归京?”虽然没找到张昭成,但寻到仙果也能让圣上心满意足,该回京了吧。德喜担心着京里那一大摊子事儿。

    建隆帝却不急,“后日再动身,朕明日要着平民衣裳,亲眼看看百姓日子过得如何。”

    “圣上心怀百姓,乃天下之福。”德喜笑赞,想着楼知县今夜又不能安睡了。

    建隆帝叮嘱了一句,“莫叫地方官员知晓,免得惊扰百姓。”

    德喜笑应了。说是不让楼知县知晓,但该嘱咐的德喜一点也没落下。

    楼知县听到圣上明日要微服私访,头发又薅下一大把,私访可比前几日圣上摆驾出行难伺候得多了,“师爷,速给城中富户下旨,让他们明日携家带口,给本官上街闲游!长得磕碜的、不会说话的、病病歪歪的,明天都在家呆着不许出门!”

    师爷……

    前者好通传,这后三样要怎么办?大人果然急疯了。师爷劝道,“大人稍安勿躁,圣上得天降神石,心中喜悦自是看什么都顺眼,街道已打扫过数遍,乞丐赶去了益州,闹事的刁民都关在牢里,便是街上偶有状况,我等也能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圣上要私访,哪能让你跟着随机应变!楼萧迁吼道,“让你去就去,嗦什么!来人,将衙役班头都给本大人叫来,本大人好不了,他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在一夜的鸡飞狗跳之后,衙役将济县城中喜欢闹事的小地痞,不听话的二愣子,想告状的心有冤屈者都被押入大牢,大牢一时人满为患。

    建隆帝换了便装要出门,见自己身边跟着的,尤为显眼的三儿子,笑道,“晟儿留在府中,你二哥与老夫同去。”

    着了书生袍的易王笑眯眯的,“三弟放心,我与父……亲晌午前便归。”

    这等平民的称呼,莫说易王说的不习惯,便是三爷也听得浑身难受,“是,严晟在家中准备行装。”

    建隆帝带着易王和大批侍卫出去不久,师无咎便捧着乌龟罐子到了。进入书房后,师无咎将小龟放在桌上,郑重地给三爷行了揖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完礼后,师无咎也不多言,退出书房。待他行到门口时,三爷冰冷的声音才响起,“没有下次。否则本王半月内带门人踏平龙虎山,火烧上清宫。”

    三爷既然敢开口,就说明此处都是他的人。师无咎静静看着院中的乌龟池,三爷说的是门人而不是属下,三爷的师门行事素来低调不为世人熟知,但师无咎知道他们单论武功,的确有火烧上清宫的能耐。

    “九清的安危比老道的命还重要。”师无咎低声道。

    三爷冷哼一声,“这二者在你心中,都不及上清宫的分量,我的女人不是你等随意摆置的。”

    小暖心软,他可不,这世间的险恶三爷见得太多了。彻底解决之道,唯有杀戮殆尽或彻底摧毁对方的意志。

    师无咎自是感受到了三爷身上滔天的戾气,回首问道,“三爷是真心喜欢九清,还是图她能跟您带来您想要的东西?”

    三爷皱眉,师无咎这话中之意,让他极为不舒服。

    师无咎回首,一脸坦诚道,“上清宫在贫道虽重于泰山,但九清亦是,九清与上清宫不分伯仲。若有朝一日九清与上清宫不能同存,老道会带着门人下龙虎山远遁江湖。若到时九清愿随贫道同去,还请三爷行个方便。”

    三爷瞬间就变成了冰坨子,他身后的玄散也瞪起了眼睛,这老道,哪来的胆子!

    师无咎面无惧意地走出严府,他忍着没有说的还有一事:晟王杀伐戾气过重,此生妻、子缘薄。若非小暖横空出世与晟王的命数相佐,他此生怕是将与杀戮与权势了。

    师无咎离开严府,扛起他的破布招牌摇摇晃晃地奔青鱼湖而去,小暖将小龟送到后,师无咎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多,有心思细细琢磨这里边的事儿。

    济县西南山上的松石、山脚下秦家村的陈小暖、京城南天师庙中与小暖一家偶遇的晟王、两年前再到秦家村的恩师、收小暖为徒的自己……所有人都围着小暖展开,而这缘起者,乃是他的师傅张昭成。

    恩施在天师像后的留子,乃是尽两年所为。

    十四年前到秦家村看相,给秦氏留画,到山顶画卷轴。十二年后再到秦家村留丹方,今年初在天师庙露面,直待被小暖察觉到十四年前之事……

    其实师傅有千百种方法将此丹方直接交给自己,但师傅却选了这种拐弯抹角又不算稳妥的方法。

    这说明,师傅在让他明白师门的兴衰已与九清命数相连,如果……

    “老道,你这是去何处?”一个农夫打扮的横眉立目的年轻人一把拉住师无咎的胳膊,嫌弃地看着他身上的破道袍。

    师无咎乐呵呵的,“贫道去青鱼湖边摆摊,赚钱好哄饱肚皮。”

    “今日不成,某权你趁早哪来的回哪去!”

    师无咎乐了,“青鱼湖边老道日日去,怎的今日就不成了?”

    年轻人横横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带走!”

    他身后的两个人立刻上前,将师无咎麻利捆住,塞嘴装进麻袋扛走。

    被颠簸得头晕眼花的师无咎,被人扔在地上解开麻袋和绳子后,颤受摸了摸腰间,顿时泪流满面,“贫道的钱袋又没了,那是徒儿刚给贫道做的……”

    同一牢房内,被关押多人的“偷狗贼”华强等三个大内侍卫,手里抓着自制的纸牌,瞪大眼睛看着被关进来的上清宫宫主。

第六七八章 圣上去秦家村

    这不是师无咎吗?他咋也被抓进来了?这仨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两位小友,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咱们又见面了,幸会。”师无咎扔掉身上的绳子,乐呵呵地道。

    被师无咎称为小友的,正是前些日子在第四庄南山坡上被大黄捉住的两个行踪可疑的家伙。这二人一个藏在树上,一个藏在地底,都被小暖扭送到了衙门,楼萧迁只意思意思地问了几句便将人关进大牢,也不说关到何年月。

    不管这是哪路派来的小杂碎,去找第一庄的事儿就是跟他楼萧迁过不去!

    师无咎整理了道袍,又看着旁边一脸傲气的家伙道,“这位小友,想必就是在上月在秦家村偷狗被抓的那位吧?”

    手持纸牌的华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某没偷狗,某是被他们诬陷的。”

    师无咎乐呵呵的,“原来如此!三位小友可能是流年不利犯了天狗煞,贫道这里有符可转运保平安,小友们要不要来几个?这符乃贫道亲手所画,错过这一次机会,下次再想买可就难了。卖与旁人是一百文,看在咱们是熟人的面上,九十五文一个,如何?”

    三人……

    华奋整了整手里的纸牌,冷着脸问道,“道长看咱像是身上有钱的么?进来时早被牢头搜刮干净了!”

    师无咎依旧乐呵呵的,“没钱也可赊账。”

    三人再次无言应对,从树上被捉的,暗中跟了师无咎数月的华驰直翻白眼,这老道的符在路边至多卖二十文,到他们兄弟这儿就买一百文,当他们是冤大头不成!

    被大黄从石头底下刨出来的华归扬了扬手里的纸牌,邀请道,“道长,咱没钱也不想打借条,不如一块耍耍,道长以符下注如何?”

    “这个主意好!”华奋同意,师无咎可是上清宫的宫主,他的符一定值钱。

    师无咎立刻凑到三人身边坐下,“师门规矩在,老道不能以符下注。咱不妨赌饭菜?”

    都是消磨时间,莫说是饭菜,就是拿地上的稻草下注都成。华归点头,“成,重新分牌!”

    待到晌午开饭时,牢头送来的饭菜都摆在师无咎一人面前,师无咎笑眯眯地拿起筷子,“诸位小友,承让了。”

    将后半月的饭都输给师无咎的华强摸摸肚子,与兄弟们低声商量道,“不如咱趁着今日人多眼杂,混出去?”

    剩下两人立刻点头。不出去咋办,这老道鬼心眼多得很,在牢里多呆几天,他们没准儿把后半辈子都得输给他!

    他们这里开饭,在外边闲逛的建隆帝也觉得饿了,“易儿,咱们寻个去处吃晌午饭?”

    见父皇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易王自然要陪着,“此处可有什么特有风味?”

    德喜立刻道,“老爷,二少爷,济县最好的馆子是天香楼,他家的蒸乳鸽很不错。”

    建隆帝不感兴趣地摆手,“不如去城外转转,城南不远就是第一庄和秦家村吧,小草不是说她家的骨汤馄饨很好吃?”

    易王的眼睛也亮了,“父亲说的是云清先生所在的山长茶宿吧?儿……子也想去其山坡的五车书舍转一转。”

    一拍即合的父子俩直接上了马车,奔着城南的秦家村而去。

    偷偷跟在建隆帝等人身后两个衙役一听他们要去秦家村腿就软了,我了个万岁爷!您老城里转转不就得了,咋还要出城啊!

    得了消息的楼知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立马吼道,“快,速速告知秦家村里正……”

    师爷苦着脸道,“老爷您忘了,前日召集各村里正到衙门说事儿时秦家村里正就没来,他走远亲去了。”

    “这样的里正留着何用!快,速速召集秦家村各族族长,让他们做好准备……”楼知县立刻改变策略。

    师爷小声道,“老爷,秦家村人最多的秦氏一族的族长正就是里正,第二大族陈氏的族长现在无人担任。”

    “这是什么鬼地方!”楼萧迁气得七窍生烟,“秦家村现在谁说了算,给本官立刻找出来!”

    “秦家村的事儿一直是陈小暖姑娘说了算,她……进京了……”师爷小声道,“老爷放心吧,秦家村的人都被陈小暖收拾得老老实实的,出不了事儿的。”

    “啊”楼萧迁气得吐血,他就知道只要跟陈小暖沾边的,准没好事!

    就在这时,建隆帝的马车已停在秦家村口。建隆帝下车,背手环顾四周后,走到村口大树下纳鞋底子的老妇人身前,笑问,“敢问大嫂,山长茶宿在何方?”

    正在与村里老姐妹闲聊的秦三奶奶笑眯眯地问,“老爷是来用饭的还是找人的?”

    见这老妇一边与父皇说话还一边纳鞋底,易王怕她伤着圣驾,上前一步答道,“用饭,也找人。”

    旁边下棋的秦二爷抬头扫了一眼易王,暗道这后生长得真俊,还带着一身贵气,怕是个当官的。秦二爷立刻给韩二爷使眼神儿,韩二爷会意,他也看出了这一行人的不同之处。

    秦三奶奶依旧笑眯眯的,“瞅见前边那棵大椿树没?在那儿向南拐,一直走就到了。”

    易王向秦三奶奶道了谢,陪着建隆帝向村里走去。这村房屋破旧,百姓的衣着也不算光鲜,但村民看着还算安然,日子过得应是不差,建隆帝满意地点头,随口问道,“小暖的家在何处?”

    高仓颉立刻上前,“回老爷,陈姑娘的家在村北,不在这条路上。”

    “小暖姐进京还没回来,她们家没人。”路边抓石头玩的韩二业抬头答了一声。

    德喜见这孩子憨憨的,便逗乐子问道,“你小暖姐待你好不好?”

    小暖回来给他们带好吃的,韩二业答道,“好。”

    小暖姐回来会揍人,里正家的小孙儿秦小树回答,“不好。”

    待建隆帝问明了缘由,又是一阵大笑。

    到了山长茶宿前还没有进去,建隆帝便见茶宿斜对面一户人家门庭若市,进出的多是三五成群的读书人,便停住了脚步,云清先生不在,这是何人?

    高仓颉赶忙又上前道,“老爷,这是陈小暖的生父陈祖谟的家。陈祖谟前些日子出了一本叫做《金榜寻章》的书,很受读书然青睐。”

    原来是被自己废了的状元郎。建隆帝不再瞧一眼,转身进了茶宿。

    茶宿的管事赵三一见建隆帝就是知道是贵人,没准还是陪着圣上来祭山的京中高官,立刻上前殷勤招呼着请进了雅间,盛情介绍着店里的招牌馄饨和山间野味。

    建隆帝随口点的几样小菜还没上来,便听到窗外一阵喧哗。

第六七九章 大叔,猪耳朵吃不?

    院内似是有人因什么事儿而发生了争吵,建隆帝倾耳细听,德喜见主子这动作,立刻将窗户轻轻推开开。建隆帝向外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卓尔不群的陈祖谟,他的小心眼毛病又犯了。

    这个因德行有亏被自己贬黜的废状元,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敢煽动读书人聚众闹事,其心可诛!

    院子里,茶宿管事赵三正与陈祖谟等人好声好气地解释着,“诸位,不是不让你们上去,是书舍现在里人已经满了,好些读书人早上天没亮就来排位子,为的就是有个安静去处读书,先生带这么多人进去……”

    陈祖谟旁边的一个脑袋粉书生立刻跳起来,“这么多人怎么了?我等也是读书人,五车书舍里的书有一半多都是先生的,先生的书舍,我等为何不能进去!”

    还不等赵三搭话,跟过来看热闹的韩二胖就不干了,“瞎嚷嚷啥呢,啥叫书舍里有一半的书是他的?这书都是村里的!书舍将近五千本书,祖谟捐了一千两百本,可小暖还捐了两千本呢,这地儿还是小暖的呢!咋咱就没听小暖说过这书舍是她的?云清先生还捐了五百本呢,云清先生说过吗?”

    “我还捐了三本呢,我说过吗?大伙不都是为了村里好,你们这急赤白脸地是干嘛呢?”门外卖熏肉的赵小武也开劝了,“陈大哥,里正叔说了书舍是要传几代的,规矩总不能坏了不是?”

    “哎呦,什么破规矩!规矩还不是陈小暖一个人定的?凭啥她说了就得听,她爹说了就当放屁?”小暖的大舅母张氏立刻跳出来扇风点火,只要有架吵,她就高兴,现在里正和小暖都不在,谁敢把她怎么样?她可是陈小暖的亲舅母!

    “这位大嫂言之有理,书舍的规矩该改改了,不是说要惠及十里八乡的读书人么!”跟过来的几个读书人也有不少曾在五车书舍门外排了半天队没进去成的,借机嚷嚷着要让五车书舍增桌子添屋子。

    双方僵持不下,眼看着就要闹起来了。赵三很想将人轰出去,可姑娘去之前有吩咐,这段日子无论陈祖谟怎么来闹,都不要跟他硬顶,还要尊敬着他,让着他!虽不知这是为了啥,但听姑娘的总没错,赵三拱手,“陈先生,里正和陈姑娘都不在村里,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吧?您说,您说了赵三去办。”

    哼,现在知道低头做小了,早做什么去了,狗仗人势的东西!陈祖谟心里得意,面上却带着难色解释道,“陈某不是想坏了村里的规矩,只是方才谈到一本古籍上的典故,众人起了争执,所以才想到书舍中确认一番。我等只进去看一页书便出来,可使得?”

    只要今天他能带着人进了书舍,那日后书舍就是由着他随意进出的去处了!陈祖谟要的就是超脱于众人和规矩之上的优越感。

    雅间内的建隆帝听了,冷哼道,“此子颇能狡辩!”

    这个……院内赵三犹豫着,“先生,里正和陈姑娘离开时,曾反复叮嘱小人照舍……”

    陈祖谟旁边的人尖声道,“进去看一页书,能坏得了什么规矩?”

    “就是!”张氏也嚷嚷道,“这可不算啥!”

    韩二胖撸起袖子,今天不能善了,得动拳头了,正好让姓陈的知道知道,秦家村的规矩该听谁的!

    “老夫不才,想问这位姓陈的‘先生’说的是何书中的哪一页?”建隆帝将窗户推开,居高临下高声质问道。

    正得意的陈祖谟抬头一看,立刻面色入土,腿一软就要跪倒。建隆帝旁边的易王见陈祖谟要下跪,立刻提醒道,“这位先生,家父到此寻友,听闻你们的争执才好奇一问,先生若是不想答或不能不答都可,莫惊扰众人才好。”

    这是微服私询……陈祖谟斜斜地靠在身边的白脸秀才身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众人抬头见窗内五十上下,白面黑须颇有气势的人面生得很,一时猜不准他的身份,不敢开口。

    陈祖谟的脑残粉却不管这些,立刻催促道,“先生,告诉他是哪本书!”

    “是啊先生,告诉他!”

    “就是,陈大兄弟,说!”张氏又添柴禾。

    陈祖谟汗如雨下,“回……您的话,是《隋书经籍志》中《蔡邕集》所载。”哪一页他如何记得!

    易王挑挑眉,《隋书》在大周虽算不得孤本,但这僻野山村小书舍内有能此书,亦是十分珍贵了,难怪村里人这么珍惜。

    建隆帝又沉声问道,“书舍中的《隋书》共有多少册,《蔡邕集》有多少卷?”

    陈祖谟此时心中稍静,脑袋也转得快了些,“《隋书》共有十三册,《蔡邕集》有十二卷,这一典故在……第八卷中。先生,在下只是想入内查典故,查看之后便出来,绝不扰人读书。”

    “《蔡邕集》在《隋书》第几册上?这本书置于书舍哪个书架第几层?”建隆帝见陈祖谟答不上来,接着质问道,“书,乃读书人之宝,珍之爱之,读看毕,还原处。你连此书在何处都不知,便是不曾翻看。现在进去四处查找,如何敢信口雌黄说是片刻?”

    陈祖谟虽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建隆帝不高兴,但他知道此番是讨不到好处了,连连拱手认罪。

    就在这时,一个读书人从上边下来了,“陈先生,五车书舍的《隋书》是手抄本,所以多两本,共有十五册,《蔡邕集》在十本上。此书置于西南第二个书架第三层上,您若想看,可到书舍请珠绿姑娘帮您抄出来。我等偶有疑惑来此都是如此行事,先生当如是。”

    韩二胖见陈祖谟抬不起脑袋,心里就痛快了,“就是,祖谟快上去问问珠绿,大伙散了吧,别在这儿堵着门耽误人家做生意。”

    喊散众人后,韩二胖抬头冲着建隆帝抱拳咧嘴笑,“这位远路来的大叔,咱们村最好吃的凉拌猪耳朵来一盘不?俺二胖请客!”

    陈祖谟一听,差点趴下。建隆帝却含笑点头,“多谢。”

    “得嘞,您稍待。小武,给哥来个耳朵,切丝拌蒜加醋多添香油!”

    “来喽。”赵小武手起刀落,咔咔咔地切了个猪耳朵,麻利拌好用干净荷叶卷装了递给韩二胖,“二哥拿好。”

    “三哥给这位大叔送上去吧。”韩二胖把猪耳朵递给赵三,又冲着建隆帝挥了挥胖爪子,“大叔好好吃,要是稀罕,出来时再带一个,咱请了!”

    建隆帝含笑抱拳,“这位兄弟,上来同饮一杯?”

    韩二胖跟建隆帝同桌饮酒?陈祖谟吓青了脸,这厮跟小暖是一伙的,在建隆帝面前还不晓得要说自己什么坏话呢,这可如何是好……

    韩二胖虽粗,但也不是没心眼的,他一看就知道这大叔来头不小,才不会自己往前凑合添事儿,小暖说了最近要老实呆着,“大叔好好吃,咱在旁边看铺子呢,走了就没人卖货了。再说咱是粗人,上去也是败大叔的兴。”

    建隆帝看着韩二胖摇摇晃晃地走了,笑道,“不想这山村中也有如此豪爽好客之士。”

    高仓颉立刻上前介绍道,“老爷,此人名叫韩二胖,在茶宿边上开纸笔铺子,跟陈家两位姑娘颇有几分交情。”

    这性子的确跟小草和小暖很像,建隆帝含笑目光看到还在下边半躬着的陈祖谟身后,冷声道,“关窗!”

    这一关窗,真真让陈祖谟听出了美梦破碎的响动,惊天动地的。

第六八零章 书舍内身影袅娜的佳人

    面对着这扇关上的窗户,站在大太阳地儿里的陈祖谟,硬是感受到了数九寒冬的冷风。

    他呕心沥血数月写书,为的就是博个文名,一点点地挽回他被小暖和秦氏破坏殆尽的名声,然后待时机成熟,通过柴梓里的口将此事传入建隆帝耳中,扭转建隆帝对他的偏见,让他再次翻身成龙。

    在陈祖谟的计划里,他至少也要用两年的功夫才能上达天听。谁成刊书不足月,他就站在了建隆帝面前,然后还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血来潮的争强斗气,将心血都毁于一旦!

    若是早知建隆帝会来秦家村,他今日一定不会诱着众人来此,而是会扶着老母在路边散步偶遇建隆帝;或者扛着锄头在田里除草,让建隆帝看到他挥汗如土地背影。

    ……

    又是因为小暖!因为跟她置气,让自己再失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陈祖谟站在原地,欲哭无泪,欲诉无门。

    “先生,咱们这就去求书吧?”脑残粉见陈祖谟不动,小声催促道。

    求书?陈祖谟抬起犹如千金重的脚,一步步迈上五车书舍的台阶。他此时哪里还有看什么典故的心情,不过他若不去,更会惹恼心思难测的建隆帝。

    雅间内,德喜用银针试过桌上的食物,跟来的侍卫试吃也无事后,德喜才拿起筷子伺候建隆帝用饭。这猪耳朵的滋味确实不错,建隆帝一边吃一边问高仓颉,“这五车书舍是怎么回事儿?”

    圣上亲自问他话,高仓颉简直幸福坏了,赶忙巴拉巴拉地将陈祖谟回乡炫耀却被秦氏拆穿,最后不得不买了五车书捐给村里的事儿讲了一遍。

    “陈祖谟出了五车一千余本书后,云清先生和秦安人各处一部分,村里人也三五本地凑进来,五车书舍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来这里的读书的不只是科考的举子,还有乡绅或商贾,也会隔三差五地过来读书增见闻。刚才从山坡上下来的那个白脸书生,就是绫罗霓裳的账房张三有,陈小草也是在书舍里由云清先生亲自教导读书识字的。”

    原来这书舍的名称还有此由来,难怪陈祖谟会对书舍怀有恨意,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建隆帝冷哼一声,陈祖谟做了对不起秦氏母女之事,但自己已革了陈祖谟的职削了他的功名,替她们做了主出了气的,秦氏却还是如此不依不饶。

    如此看来秦氏也不是大度之人,建隆帝对秦氏起了不满之心。秦氏如此小家子气,如何教女,怎能担起千亩棉田!

    久跟在父皇身边的易王一看便知父皇起了什么心思,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再让三弟的亲事徒增波澜。

    于是,易王起了一计,笑道,“若无秦安人,那五车书便会如陈祖谟所愿置于族学中,惠及得不过是族学数十幼童。而今置于茶宿后山,秦安人等不断添书、打理,对来读书的人也分文不取,这意图也是好的。且不管秦安人与陈祖谟之间有何私怨,此举之善可彰,此事也可成为一段佳话,父皇觉得如何?”

    巷闻佳话流传甚广,最是被人喜闻乐道,也最易树起声名,建隆帝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但是平白让秦氏得了这个好名声,建隆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他也眼睛一转,来了主意,“五车书舍虽有‘学富五车’之意,但用在此处却掺杂了私怨,有辱斯文。天下学子为报效朝廷苦读诗书,三更灯火五更鸡,日日不辍。这样吧,此书舍自今日起,更名为‘五更书舍’,以励天下读书人。”

    叫了“五更”书舍,代表书舍日后晚间也不可关门,要供读书人日夜苦读。这五更书舍的名声传开后,父皇的恩义就盖过了秦氏和陈祖谟之间那点破烂事儿……易王觉得好笑又无奈,拱手称赞,“父亲英明,此名甚佳。”

    建隆帝也高兴了,用完饭兴致不减,“走,上去瞧瞧。”

    沿石阶而上,建隆帝隔着书舍的竹篱笆,见到书舍小亭内坐着的啃干粮读书的穷苦书生,拿着书来回在小院内踱步默诵的学子,心中满是喜悦。

    若读书人若都能如此勤苦,大周文兴胜唐,指日可待!

    建隆帝的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陈祖谟身上,微微点头。此子生于农家,靠着聪敏一步登天却因德行不佳再入泥中,事到如今还不知反悔!此子不可起复,当让天下读书人以陈祖谟为戒,德才兼修,才是朝廷所需的治国理学之才。

    正这时,一道竹绿色的身影袅娜而出,建隆帝的眼睛立刻亮了。

    这女子模样虽不是顶好的,但却别有一番滋味,让建隆帝见之生怜。她的长发未梳起,就是还未嫁人了?

    看着她轻摇莲步到陈祖谟面前,微微行礼将两页纸交与他的手上后,目不斜视地回了书舍中。建隆帝犹觉意犹未尽,陈祖谟也呆呆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半晌未动。

    建隆帝见此,微微皱眉,这陈祖谟不只失德,还是个好色之徒,难怪会弃发妻娶柴玉媛!

    是个男人,就懂得建隆帝这直勾勾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易王发愁了。

    父皇年轻时南巡带将天下第一美人带回宫,使得后宫掀起几番巨浪,至今皇祖母看华嫔仍意不平,母后更是颜面无光。若是由着父皇又把这个女人带回去,跟来祭神的母后日后颜面何存?

    绝对不行!易王轻声问道,“这女子是何人?”

    高仓颉立刻小声回话,“此女乃是怡翠楼的清倌人,半月前她求到陈姑娘面前,陈姑娘得知她是云清先生的故人之女,便将她赎出来送到云清先生身边,先生将她安置在此处做事。”

    原来是青楼妓馆出来的,易王的心立刻放下。建隆帝则一脸的失望,这样的女人当然不能带回宫中。

    怕父皇下不来台,易王接着问道,“你可知她的身世?”

    高仓颉微迟疑,还是低声道,“此女乃是前侍御史知杂事王时卿的幼女,陈姑娘并不知她的身份,属下也是在她到了秦家村后,偶然听到她与云清先生的谈话才得知的。”

    听到王时卿的名字,易王更踏实了。御史台王时卿因言获罪累及家人,王家男丁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归,女子为奴为娼十年方可赎。此事乃是朝中忌讳之一,无人敢在父皇面前提起,没想到过了十年,父皇会在此处遇到王家后人。

    听到让他可恨又后悔的名字,建隆帝的脸色极为难看。恰在这时,发呆半晌的陈祖谟回过神,慢慢向着门边走来。

第六八一章 文昌郡主

    正心里难受的陈祖谟,抬头又见建隆帝,顿觉柳暗花明又一村,天不绝我!

    此时没有尾巴跟着又没有外人,陈祖谟快步到了建隆帝前,一躬扫地,“先生,安,草民……”

    建隆帝心里正烦着,看见他就更烦了,“退下!”

    “……是。”陈祖谟闭嘴,立刻倒退着离开书舍,惶惶然下山而去。原以为是柳暗花明,不想却是雪上加霜……

    莫非天真要绝我?

    易王见父皇如此烦躁,心中了然。因为他对父皇的烦躁,很是感同身受。

    父皇是二皇子,他也是二皇子。父皇的大哥能干,他的大哥也不差。父皇对其长兄清王虽然面上恭敬亲近但心里一定看他十分不爽,就如同易王自己看大皇子柴严昌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清王比柴严昌更聪明,本事也更大,父皇的不爽比他还多。

    父皇登基之后废了几番功夫才将膈应他半辈子的眼中钉清王除掉。但因拔的名不正言不顺,引起朝中特别是御史台谏官们的激烈反对,其中以珠绿的父亲王实卿为最。

    因祖宗法制明言:谏言官不可辱,不可打,便是他们直面言君之失,君上也得听着。是以父皇被王实卿堵得难受也无可奈何。后来还是右相令人暗中做手脚,给王实卿安了个私通外番的罪名,父皇立刻将他全家问罪,耳根子才算清净。

    除了清王还好,但除了王实卿带来的影响却非常大。因王实卿之错累及家人,致使本来以死谏为荣的御史台人人自危,不敢再忤逆圣意,父皇上朝,殿上除了恭贺之声,再无他言。

    谏官闭口,父皇就等于去了耳目,再有朝官或地方大员欺上瞒下做恶,父皇便无从知晓。但身为一国之君,决不可朝令夕改,再说当时王实卿已经被杀,家人也以发落,想挽回也没有机会。

    建隆帝见几番安抚御史台无果后,只得依赖封江兆及其手下探听消息。

    谁成想,封江兆竟也藏了私心!所以近日来,父皇再示好御史台,只是时日尚短,未见成效。

    易王不知父皇如何做想,异地而处之,他若是在父皇的位子上,肯定会后悔当年处置王实卿,想找个法子,转着弯地弥补当年之失。

    今日在此得见王实卿流落风尘十载的女儿,父皇心中怎会不念起往事。

    因王实卿之事牵扯到易王的舅父,易王也不便多言,只得静静在旁边陪着,深知建隆帝心思的德喜更是一声不吭。这两尊大神都不说话,跟随保护的高仓颉就连头都不敢抬了。

    建隆帝隔着竹篱,看着珠绿在书舍内洒扫,面上几变,最后长叹一声,拿定主意,“取纸笔来。”

    德喜立刻入书舍取来纸笔铺在小亭的石桌上,引得几个书生驻足围观。建隆帝卷衣袖执笔,挥毫泼墨写下“五更书舍”四个大字,并在右下方印了自己的私章,然后转身而去。

    德喜吹干墨,将圣上的墨宝交给珠绿,叮嘱道,“此字妥善收好,待丁中和归来后交到他的手上,不得有误。”

    敢直接称云清先生大名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珠绿立刻接过,屈膝行礼称是。待德喜出去后,珠绿站在门边向外望去,看着建隆帝和晟王离去的背影,暗暗琢磨着这应是跟着那狗皇帝来的大官,能留字又称呼先生大名的,莫不是……太傅宁良雍?

    建隆帝走出书舍,望着其南连绵起伏的矮山,压在心中多年的沉郁之气一扫而光,抬手一指,“由此向南方圆五十两,皆归陈小暖所有。着她办好书舍,昌登州之文风。”

    高仓颉晕了,陈祖谟惹了圣上生气,珠绿牵连出十年前的旧事,咋最后圣上却赏了陈小暖?

    易王和德喜却懂得建隆帝的心思,暗叹陈小暖的运气真不是一二般得好。

    易王笑眯眯地道,“父亲,未出阁的非柴氏之女得封地,陈小暖还是头一个。”

    建隆帝想了想也乐了,“传旨,封陈小暖为文昌郡主。”

    高仓颉腿一软,差点趴下。前朝只封皇族之女为郡主,大周以来也有功臣之女为郡主的,但也寥寥可数。这陈小暖何德何能,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郡主了?

    德喜见圣上高兴,抬手扶着他向下走,恭维的话不要钱地往外滚。被德喜夸了一路,待到山下时,建隆帝又追了一句,“追赏五更书舍书两千本,金五十两。”

    高仓颉腿一软,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落在建隆帝脚边,懊恼捶地。早知道赎了珠绿能得这许多好处,他早就将人从怡翠楼扛出来了,哪还轮得到陈小暖!

    建隆帝扫了一眼脚下这不争气的东西,漫步向山长茶舍外走去,路过赵小武的酱肉摊子时,笑道,“再买几个猪耳,给你母亲和晟儿带回去。”

    “得嘞,你稍站,这就好。”赵小武当当当地切了猪耳朵拌好交给白脸没胡子的德喜,“您拿好。”

    德喜直接赏了赵小武一个银锭子,便扶着建隆帝上了马车出村而去。

    赵小武乐疯了,举着银锭子跑到韩二胖的铺子里,“二哥,方才那大叔赏了咱十两银子!四个猪耳朵,十两银子,咱赚大发了!”

    韩二胖笑得尤为狡诈,嘿嘿道,“你以为,你就赚这点?”

    “还有?”赵小武四处踅摸,莫不是那贵人走的时候落了一块银子在地上。

    韩二胖一巴掌拍在赵小武的肩膀上,“你小子赚翻了!白脸没胡子,说话尖声尖气还弓着腰的,你说什么人?”

    “贵人?”

    “他可不贵,贵的是那个大叔。”韩二胖捏着下巴上的胖肉,“要是二哥我没看错,那是个老太监,能让太监伺候的是什么人?”

    赵小武的眼睛立刻睁成了铜铃,“二哥……这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等小暖回来一问就知道了。要是真的……”

    还不等韩二胖说完,赵小武就捧着银子,嗷地一声跑了出去,将韩二胖吓了半死。

第六八二章 赌神师无咎

    待赵小武跑到村口时,建隆帝的马车被六个骑马的便装壮汉护着出村了。赵小武不敢过去,便举着银子当当当地给马车连磕了三个头,激动地都不知道该说啥。

    秦三奶奶见了,笑眯眯地问,“小武,咋啦这是?”

    赵小武捧着银锭子爬起来,闪着泪花道,“三奶奶,小武祖坟上冒青烟了,有贵人买了咱四个猪耳朵,还给了咱银锭子。”

    “还有这好事儿?早知道我老头子也去茶宿门口卖鱼了!”旁边下象棋的秦二爷后悔啊,“小武啊,这贵人是打哪来的?”

    “等小暖回来,大伙就知道啦。”小武不知道能不能说,又哭又笑地捧着银子跑去找他娘报喜。

    他们这里高兴着,得知建隆帝已经回了严府的楼萧迁也是一大块石头落了地,“圣上在秦家村可还顺当,没遇着堵心事儿吧?”

    跟去的衙役道,“圣上用了饭,还与村民聊了天,只是斥责了去茶宿带人闹事的陈祖谟几句。”

    楼萧迁皱起眉头,暗道这姓陈的果然邪性,什么时候闹事儿不好,非得建隆帝进村的时候闹。

    正说着话,建隆帝身边的传旨太监就到了,听闻陈小暖被封为文昌郡主,还得了秦家村以南五十亩山林后,楼萧迁惊呆了。

    为毛?建隆帝斥责的是陈祖谟,怎么反手就给了不在家的陈小暖封地、封号?他忙前忙后的,为毛啥都没有?

    师爷安慰道,“老爷,陈小暖发现神山有功,若不是她,圣上也不能得神石,所以陈小暖该赏,这是其一;其二,圣上此番圣上出巡,最辛苦的是负责护卫圣驾的晟王,圣上赏陈小暖就是给晟王脸面,夫妻本是同体。陈小暖姑娘,果然运道极佳,有女若此,父复何求!”

    简单来说,就是谁让你楼萧迁没有陈小暖这样能干的好闺女呢!楼萧迁正沮丧着,忽然又想到有陈小暖那样好闺女的陈祖谟比他还惨,顿时觉得舒坦了,“师爷说的对,圣上这一程,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老爷所言甚是。老爷升迁在即,只要不出事儿,就是万事大吉。”师爷正说着,衙门外又跑来一人,“大人,皇后娘娘降下懿旨,将表姑娘许给了乌桓将军为妻,懿旨马上就到了。”

    楼萧迁腾地站起来,“快,通晓夫人摆香案,迎懿旨。”

    楼夫人接了懿旨,兴高采烈地带着女儿和外甥女绍德音准备接旨。绍德音闻得喜讯,又羞又喜,跟在楼夫人身后忙碌,规矩分毫不差,楼夫人看得连连点头。

    楼萧迁亲自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后,刚要松一松劲儿,建隆帝身边的太监又到了。

    楼萧迁喜出望外,“快,快请。”

    本以为太监是来传旨嘉奖自己楼萧迁,却得了一个噩耗:长春观的老道长师无咎不见了,建隆帝令他速速查找其下落。

    楼萧迁一听就脑袋大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不见了,他不见了怎会找到我这里来?”

    师爷眼珠子一转,“老爷,圣上传话过来,就是说您该知道师无咎的下落,师道长不在老爷府中,会不会在……”

    楼萧迁惊得站起,“牢里?”

    师爷猜测道,“师道长穿着素来不讲究……”

    为了迎接建隆帝,及县城里的叫花子都被赶走了,现在莫说穿着不讲究的,就是长得不好看的都被警告待在家里不准出来。师无咎穿着破道袍在街上晃悠,没准真被哪个不开眼的衙役或差官抓去关起来了。

    楼萧迁一脑门官司,“快,师爷亲自去,将师道长给本官请出来,送到圣上跟前去!”

    牢房里,盯着纸牌的师无咎嘴里回着华奋的问题,“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是阳气不足或者居所聚阴气,这的确可以调,但得看具体情况。”

    觉得自己运势不好的华驰扔下一张牌,问道,“道长看某的阳气……”

    师无咎眼睛忽然一亮,“停,这张牌贫道要!对花,出了,老道又赢了!承让承让。”

    三人……

    华驰把牌一摔,“咱不打了,道长,您看某的阳气足不足?”

    “先把帐结了再说。”师无咎拿出画满道道的纸,让他们三个各添了一条,心满意足地收起来后才道,“这位小友印堂窄、双鬓薄,双亲都不在了?”

    “道长真是神了,正是!”华驰凑过来,再问,“道长您看某的阳气……”

    师无咎伸出仨手指头,“三顿饭。”

    “成!三个月都欠了也不差这三顿!”华驰立刻拿过欠条,又画了三道杠。旁边的华奋和华归也抢着画上,排队等着让师无咎相面算命。

    师无咎听了华驰的八字后掐指算了算,“你气血旺,身体底子不差,但八字多水偏寒阴,的确易撞见一些邪事儿。同等情况,旁人不见到有事,但你就不一定了。”

    华驰深觉有理,“道长,这可有办法化解?”

    师无咎一脸高人模样,捏着花白胡须问道,“你先说都遇到了那些邪癖事。”

    华驰自然不会提他跟大伙一样老实猫在树上蹲点,只他一个人被大黄狗汪下来的糗事,只提到让他疑惑许久的一件事儿,“约莫三个月前,某在京城南的一个小巷里吃晚饭,竟见两个身着棕色衣裳的人从某面前飘过,其中一个还转头看了某一眼,那人面无五官,脸上全是黑乎乎的一片,他们还没有呼吸……”

    “嘶我的娘嘞,这不是地藏经里说的横死的恶灵吗!”旁边牢房里的犯人惊呼一声。

    “不对啊,恶灵的脸不是白的吗?道长,这是咋回事儿?”斜对面牢房里有人问道,原来大伙都听着呢。

    听到棕衣黑脸无呼吸的鬼,师无咎心中便是一动,“的确是以白脸居多,你把手伸出来让贫道看看。”

    华驰立刻把手伸过去,师无咎看了一眼刚要说话,牢房外便有人高声道,“师无咎道长师道长您可在?”

    “贫道在此。”师无咎仰着脖子喊了一声,然后放开华驰的手,满脸歉意道,“看来小友这一厄不该由贫道解。贫道走了,三位小友,咱后会有期。”

    华驰一把拉住师无咎的道袍,焦急道,“别啊,道长说完再走也不迟啊!”

    师无咎拿出一个护身符,“凡事自有定数。小友莫慌,这护身符该能护你三月平安无事,十顿饭钱,要不?”

    债多不压身,华驰咬牙,“要!”

第六八三章 赔本的郡主

    第二日,建隆帝在济县文武官员和百姓的夹道欢送下启程归京。

    跪在人群中的赵小五看清明黄色车马车边跟着的老太监后,拉住韩二胖泪流满面,“二,二,二哥!”

    韩二胖自然也看到了,“甭,甭,甭磕巴,八九不离十,稳了,咱且等着消息吧。”

    赵小武的爹赵麻子颤抖着问,“小武,就是那个没胡子的老白脸吗?”

    赵小五抽抽鼻子,“嗯,爹,咱们的猪耳朵真卖给万岁爷了啊!”

    赵麻子望着缓缓过去的六马拉的阔绰马车,眼睛一番晕了过去。赵小武跪趴在地上帮他爹按人中,还转头没出息地冲着韩二胖哭,“二哥,我赵小武能娶上好媳妇了!”

    赵小武今年十九岁,因前些年跟着韩二胖当了几年混混,所以在十里八村的名声不大好,好人家的姑娘不嫁他,有点毛病的或死了丈夫的寡妇他又看不上,所以赵家一直为了他的亲事发愁。

    韩二胖瞪起眼睛,“你可甭瞎挑,真攀高枝儿娶一个你不该够的放在炕头上,人家能踏实下来跟你宰猪、生娃?”

    赵小武抽抽鼻子,“哪能呢,咱赵小武又不是陈祖谟,才不会娶只能摆着看的。”

    旁边不远跪着的陈祖谟气得咳嗽起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不管是谁当着他的面,都敢埋汰他几句了,真真是岂有此理!圣上每天吃的东西多了,吃他两口猪耳朵,又能如何!

    跟在圣驾后的易王见了,低声与三爷道,“三弟,你岳父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三爷转眸扫了一眼人群中形容狼狈的陈祖谟,“自作孽,不可活。”

    易王颇为认同,“我昨晚看了他写的书,破题立意新颖有据,他在读书上是有真本事的。父皇钦点的状元郎,落得如此地步确实是他心术不正,咎由自取。”

    三爷的目光与金吾卫副将们前跪地行礼的乌桓对上,微微点头。乌桓还礼后,又冲着易王抱拳行礼。

    若是建隆帝不来济县,乌桓的请婚文书已送到内阁,由三爷亲自批复了。因为建隆帝带着皇后和易王来了此地,三爷便将这个人情送给了二哥。

    二哥以后是要掌天下的,乌桓早向他县中心,对乌家大有好处。而易王也自然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所以才有了皇后为乌桓和绍德音赐婚之事。

    易王也向着乌桓微微点头,才称赞道,“乌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天才。乌老将军在天之灵,也当能安心了。”

    老将军求的可不只是乌桓,还有远在漠北的乌羽。三爷望着建隆帝的马车,握紧拳头轻声道,“嗯。”

    “三弟在想什么?”易王敏锐地觉察到了三弟的不对劲。

    三爷收了目光,翘起嘴角道,“在想父皇的圣旨,现在到了何处。”

    易王也笑了起来,“弟妹怕是会受到惊吓吧。”

    第四庄内,小草在凉棚里跟华嫔娘娘学画;带着大草帽的秦氏和小暖,正在棉花田里,与各庄过来的工匠们商量棉花断层的事儿。

    在这事儿上,大伙儿意见很不一致。有人认为断层有好处,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断层直接减桃,好处有限。于是,小暖这个外行人提出建议:试验另一种断层将遮挡下边棉桃的大叶子去掉几个,这样既能透光通气,还不损棉桃。

    这个办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经过半个月的试验来看,这个方法也是可行的。

    “损了这几片大叶,棉花就损了些养分,也是怪可惜的。”第一庄的牛大水跟在小暖身边两年,算是比较敢说话的。

    王函昊听了,提出了一个在他脑中盘旋多日的建议:给棉花棵掐头。

    “既然棉花入秋后长的花骨朵和棉桃都成不了,不如把棉花棵顶上的尖掐了去,这样就能憋着劲儿地长已经结出来的桃儿。”

    这个办法让众人眼前一亮。

    粮科官宁秋盛首先点头,“王兄弟说得很有道理,安人您看怎么样?”

    这个法子还没在其他庄稼上用过,秦氏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先问花匠赵长青和木地平,“你们觉得呢?”

    赵长青点头,“棉花从肥料里吸的劲儿就这么多,去尖和去疯叉是一个道理。”

    木地平也道,“咱们管园子的花时,也会用这个法子。咱们瞅准了时机,先掐长势弱的,再掐长势好的。”

    众人说完,一致看着小暖。小暖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众人这才露出笑意,心里踏实下来。虽然小暖不动种田,但她是当家人,她准了,他们才敢干。

    凉棚内的华嫔已勾勒出了一副画:小暖和秦氏站在棉田中央,管事们在四周,或说话,或倾听,或弯腰查看棉花,神态各异。

    又画了一朵橙色棉花的小草转头看着娘娘的话,满眼星星道,“娘娘画的真好!”

    华嫔并不满意,指着画道,“不好,这个人身子画得瘦了。”

    小草对照图和真人看了看,非常认真地讲道,“不是娘娘画的瘦了,是他长得胖了。”

    华嫔身边的华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华嫔也忍不住笑了。青信低声道,“娘娘上色时将他的衣裳涂成黑色,便不显了。”

    华嫔轻轻点头,提细毛笔接着在画上勾勒图形。便在这时,一骑马的太监举着圣旨进庄,高声喊着,“圣旨到,陈小暖接旨”

    田里干活的小暖立刻摘掉草帽整理衣裳向田边走去,凉棚里的华嫔也收了笔,由华玉扶着跪在凉棚内。

    待听完圣旨,小暖愣了,秦氏惊了,一庄子的人都跟着呆了,华嫔都有些茫然,小暖这郡主来的未免太容易了些。

    小太监笑出声来,“文昌郡主,接旨吧。”

    小暖谢恩,双手把圣旨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娘,真的是女儿啊,女儿当郡主了!”

    秦氏眼泪哗哗的,“嗯,皇恩浩荡。”

    小暖扶着秦氏起身,让绿蝶给小太监塞了喜钱,才问道,“公公,不知圣上何时归京?”

    “圣上已经启程,晟王会随圣驾一起回来。”小太监特意加了一句。

    五日后,她就能见到三爷了,小暖乐开了花。待送了小太监走后,小暖受了庄里人的头,又撒了喜钱后,才进凉棚,将圣旨递给华嫔。

    小草拍着小手道,“姐姐跟郡母以前一样,当郡主了,好厉害!”

    华嫔仔细看了圣旨,轻声道,“小暖的郡主与柴玉媛不同。柴玉媛是皇族王室之女,‘郡主’于她不过是个虚名;你姐姐乃是有封地的真正的郡主。”

    小草的眼睛亮了,那岂不是说姐姐比以前的柴玉媛还厉害?

    秦氏的眼泪又落下下来,“好,真好……”

    小暖捏着小下巴,“秦家村南五十里,那么多山能干嘛呢?”

    “开荒种田?”秦氏问道。

    “养兔子?”小草建议。

    “汪!”大黄立刻表示同意,顺嘴舔了阿宝一口。

    华嫔却看得明了,“文昌,乃是昌文风之意。圣上以此号加封于你,乃是希望你能在群山之中修学舍,昌圣人之学,兴大周文风,塑栋梁之才。”

    秦氏和小草立刻满脸崇拜,“娘娘好厉害,这都能看明白!”

    小暖的喜悦一下子被浇没了一半,“要干这些事儿五十两金怎么可能够,闹不好这还是要赔本的!”

第六八四章 三爷回来了

    小暖被封郡主的消息如狂风骤雨般横扫整个京城。

    柴梓里、柴智瑜等人听了眉头锁死,柴玉媛用鞭子抽断了三根木头,准备嫁妆的方挽离扯破绣了一半的软丝罗,与柴梓里和柴梓让交好的宁侯一家开始重新估量陈小暖的分量,左相叮嘱儿子们不可招惹陈小暖和绫罗霓裳,右相直接告诉儿子暂停针对绫罗霓裳的一系列计划……

    宫里的太后修剪着一株茂盛的小松树,问身边的老太监,“济县发生了何事?”

    守着乌龟池子的邓进忠则琢磨着,“莫非这小王八真能增运?”

    至于引起无数人关注的正主陈小暖,此时却在书房里与展聪、齐之衡商量永乐街店铺的开张事宜。小暖成了郡主的事,展聪和齐之衡非常开心。因为他们又多了一分安稳,这份安稳不是晟王给的,而是小暖给的。

    这个,无比重要。

    待敲定了诸多细节问题,小暖抬眸笑道,“接下来就有劳二位了,待店铺开张后,小暖再摆宴答谢二位。”

    齐之衡是过来帮忙的,需要感谢;展聪是秦日爰的手下,小暖用他自然也需要感谢。展聪心悦诚服地道,“陈姑娘,小人觉得您的聪明与我们东家不相上下,在打理店铺上,您与我们东家的很多做法很像。”

    齐之衡也同意,“展聪所言非虚,愚兄也有此感。”

    不像才有鬼呢。小暖卖官司道,“这正应了那句话:失败虽各有不同,但成功总有相似之处。”

    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姑娘,黄子厚到了。”

    他来的正是时候!小暖立刻站起身,“请他进来。”

    黄子厚进来后,先跪地给小暖行礼,“子厚来迟,请姑娘恕罪。”

    小暖请他起身,对展聪和齐之衡道,“子厚以后就是我家的大管家,日后请齐大哥和展掌柜多多关照。”

    大管家?早知此事的展聪两人,见小暖对黄子厚如此器重,还是有些惊讶。展聪上前拍了拍黄子厚的肩膀,很是为他开心,“黄管家,以后多多关照。”

    黄子厚在他肩膀捶了一拳,两人相识而笑。两年前,黄子厚借了秦东家,不对,是陈姑娘的银子,进山买皮毛被抓,姑娘的人搭救他出来将他带回绫罗坊后,招呼安置他的人正是展聪。那时展聪还是秦东家身边的小厮,时隔两年,自己成了姑娘的管家,展聪成了姑娘店铺京城分号的掌柜。

    这在两年前,他们哪个敢想?黄子厚感慨不已。

    待展聪二人走后,小暖立刻问道,“家里的情况如何?”为了确保自己此次行事不牵扯到三爷,小暖主动断了玄迩和玄舞与三爷暗卫的消息来往,所以对济县近几日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

    “四家店铺生意都没问题,赵少爷和卿叔在登州坐镇,三个田庄的棉花长势也不错。”黄子厚巴拉巴拉地将店铺和庄子的事儿讲了一遍。他与石熙成交接了差事,日后他是姑娘的管家,石熙成是秦东家的小厮。“大管家”这个新身份,让黄子厚激动又紧张。

    小暖点头,又问道,“为何我会被加封为郡主?”

    黄子厚将建隆帝到了济县的事儿仔细讲了一遍,然后忍不住问道,“姑娘早知圣上要去秦家村,所以才做了诸多布置?”

    黄子厚是小暖要着力栽培的手下,对他的问题,小暖答得很详细,“我进京前让赵管事和二胖伯他们不要招惹我爹,是有别的打算。后来得知圣上去了济县,我再送信回去要大伙安分克己,是因为我觉得圣上此行如果如了愿,许会想着四处走走。只要圣上出门,那么离济县不远的秦家村应该会在入了圣上的眼,因为村里有不少人和事是圣上熟悉的。因为圣上亲自斥责了我爹,我原本的打算也就没必要实施了。”

    本来她打算先将渣爹捧高,然后再摔他一把的,不过现在建隆帝亲自打了渣爹的脸,小暖也就没必要再出手了。

    原来姑娘还给陈祖谟设了套呢……有这个聪明的闺女,陈祖谟这辈子怕是翻不了身了。黄子厚又低声道,“姑娘,据当时在书舍读书的一个秀才讲,圣上在书舍竹篱外盯着珠绿姑娘看了半天,脸色很是玄妙。”

    小暖微微皱眉,“此事你记得送信回去跟云清先生提一下。”

    “先生进山采药未归,小人来之前已将此事告诉了赵三叔,待先生回来请他转告。”

    黄子厚办事素来稳妥,小暖含笑点头,“辛苦了,你先下去歇息。明日开始正式上工,这第一件事就是与翠巧配合,接待好接下来几日来给我送贺礼的人。这几日也我也请晟王府的王大管家过来帮忙,你多跟着他学,尽快上手。”

    黄子厚喜出望外地退下后,小暖托着小腮帮问玄迩,“珠绿莫非还有什么背景?”

    玄迩低声道,“属下立刻让人去查。”

    “不必费事,想必三爷那里已经查清楚了。”小暖托着小脸,继续思考着最近的局势变化。她发现没了三爷的消息,真的是很不习惯。好在,三爷要回来了,这一桩总算过去了。

    玄舞和玄迩默默对视,替姑娘担忧。三爷回来,怕是会生气的吧。

    第二日,圣驾回京入宫,一大批赏赐由皇城送出,入了第四庄,随之而来的是各府各衙门的贺礼。第四庄内有翠巧、外有黄子厚和田归农打理,小暖轻松不少,与娘亲陪着华嫔娘娘在内院吃茶聊天,小草和大黄一大早就奔去三爷的田庄找玄其了。

    随同她们一起去的,还有华嫔的兔子阿宝。跟上次一样,华嫔虽然要回宫了,却没有想着连阿宝一起带回去,让它多玩几日。

    其实,想着多留几日不止阿宝,华嫔娘娘也比前两日沉默不少呢。看着众人收拾行礼,秦氏心里怪难受了。

    三爷一直忙到后半晌才得了功夫来第四庄,迎接母妃华嫔回宫。

    见儿子安好,华嫔只问了一声,“圣上可安好?”

    三爷见母妃身子见好,心中也是高兴,不过嘴上只说了一句“父皇安好”,便没了话。

    看着这对如雕如琢的母子沉默相对,秦氏和小暖有些无措。这是母子见面该有的场面么?明明华嫔一直等着儿子来,怎么见了倒什么也不问了呢。三爷也是,就算话再少,也该问两句表达一下关心吧。

    还不等小暖张开嘴打圆场,华玉已经进来了,“娘娘,东西都归置好了。”

    华嫔站起,与秦氏道,“我回宫了,安人,小暖,你们辛苦,管好田里的棉花,多为圣上分忧解劳。”

    说的都是场面画,娘娘心里一定很舍不得吧……秦氏也学着华嫔的模样,规矩行礼,“臣妇记下了,娘娘保重。”

    小暖也行了礼,随在娘亲身边送华嫔母子出庄。待华嫔在二院上了马车要离去时,站在小暖身边的三爷趁着众人不查,将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小暖手心里。

    小暖的心,顿时安了。

第六八五章 小草,大黄,阿宝和玄其

    小暖这次进京,帮着师傅给三师兄送信的事儿,三爷是不赞同的,还让玄散过来表明了他的态度。小暖听他的话没有上琴鸣山,但该做的她都做了。所以,三爷应该是生气的吧?

    小暖心虚,所以她当了回鸵鸟,方才都不没有抬头看三爷,就是怕在他脸上看到生气失望的样子。

    三爷也没有跟小暖说一句话,小暖心里是不安的。这种不安感随着三爷和华嫔出门而渐渐扩大,直到三爷将这枚小小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张开手,见到是一块枣儿大小的浑然天成的血红色石头,小暖忽然想哭,这石头好漂亮。

    三爷陪着母妃出了第四庄,华嫔隔着轿子低声道,“小暖还是个孩子,你这样会吓到她的。她也没做错什么,你改日再来哄哄她。”

    “她明白的。”三爷轻声道,他今天的脸色,是摆给邓进忠看的。

    华嫔轻轻叹息一声,“她若是明白,就不会那般伤心了。”

    小丫头伤心了吗?她一直低着头,不是在演戏?三爷一时也拿不准了。

    “三爷。”玄散出声,以眼神儿示意路边。

    三爷抬头见小草、大黄和拎着兔篮子的玄其正在路边等着。华嫔的马车停在近前,隔着纱帘对路边抱着一块木头的,满脸带笑的小草道,“小草,我回宫了。”

    小草用力点头,用小胳膊费劲地把怀里的木头往上举了举,“娘娘看这个做根雕成不?小草从姐夫的园子里挖到的,送给娘娘。”

    她前两日给小草讲过根雕的技艺,说做根雕也可修身养性,这小丫头便记住了。华嫔手边可以装书的布包是秦氏给的,可以按摩脚底的木块是小暖给的,现在小草又送来一大块沉甸甸的木头。华嫔的眼睛渐渐湿润了,“晟儿,快接过来。”

    三爷弯腰接过小草手里的木头,“这块很不错。”

    “嗯,小草还给姐夫挖了一个这么大的。”小草一脸开心的比划着,然后又指着大黄道,“大黄也有礼物送给娘娘。”

    三爷伸手去接大黄嘴里的骨头,大黄躲开自己跑到华嫔车边,前脚扒在车上,示意华玉接了。

    见主子失落的大手还空着,玄其赶忙将兔篮子里的一束野花放在主子手里,“三爷,这是阿宝送给娘娘的。”

    三爷看着手里的花,看看篮子里睡觉的兔子,再看玄其。玄散无语望天,“小草和大黄说阿宝是这么想的……”在理解一直只会吃草的兔子想表达什么这方面,他还跟不上大黄和小草的节奏……

    这把五颜六色的野花,还蛮好看的,三爷问道,“大黄的虎骨从哪里得来的?”

    玄其再次望天,“大黄从树林里找来的,属下也得了一块。”

    “汪,汪,汪!”

    小草不好意思地翻译道,“姐夫,大黄说它没了。”

    三爷……

    马车上的华嫔看着儿子,翘起嘴角,跟小暖一家人在一起,儿子想寂寞也难了。

    捧着乌龟跟在三爷身边的邓进忠催促道,“王爷,再不走该关城门了。”

    三爷直起身,“启程。”

    小草又从衣裳兜里掏出一个比她拳头还大的香瓜,送给邓进忠,“公公,这个给你吃,可甜了。”

    见自己也有礼物可收,一手抱瓜一手抱乌龟的邓进忠笑成了弥勒佛,“多谢小草姑娘。”

    邓进忠回到皇宫后,立刻去见建隆帝。建隆帝听了他的汇报,皱眉问道,“姬景清在琴鸣山下养伤多日,一个刺客也没抓到?”

    “回万岁爷,虽然没抓到,但的确有刺客对姬道长不利,只可惜守别院的兵将没能抓住机会。张若普将军说看那人的身形动作,似乎是北番的功夫。”邓进忠立刻道。

    建隆帝皱眉,“既然能辨明身法,怎么还没将人抓住?朕派去的都是废物不成!”

    邓进忠也是一脸疑惑,“那日张若普将军负责院内守备,封江兆将军带人负责外围守备,封将军只说对方身形太快,怕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没有追。”

    邓进忠的意思就是他的计策是起了效果,只是封江兆无能,所以才让刺客跑了。德喜抬眸看了一眼邓进忠,这货身子越来越胖,脑袋倒还算灵光,知道把锅甩给封江兆。北番,可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地方,封江兆的手下拿着丹药奔去的,正是大周以北的外番。建隆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脸的不悦,“乌龟呢?”

    邓进忠立刻将乌龟罐子呈上,“这是剩下的一只,请圣上过目。万岁爷,两只小龟陈姑娘待到第四庄后,就露天养在院中的池子里。小人起初也觉得蹊跷,所以陈姑娘想把其中一只送给师无尘,小人阻止了,她也没强求,转了送了师无尘几盘兰花。小人带陈姑娘去琴鸣山时,陈姑娘想以师无咎的护身符为见面礼,是小人亲自捉了乌龟给姬景清带过去,乌龟自始至终没经陈姑娘的手,应是小人多虑了。”

    建隆帝看着玉碗里四脚乱刨腾的小乌龟,淡淡问道,“华嫔在第四庄都做了什么?”

    这是他的第二个差事,盯紧华嫔!邓进忠赶忙道,“娘娘未踏出第四庄一步,白日里娘娘要么在屋内读书,要么去棉田边的凉棚内作画,未见一个外人。”

    建隆帝满意地翘起嘴角,“退下吧。”

    邓进忠起身慢慢退出时,还留恋地看了玉案上的小乌龟一眼。这东西能转运的,就这么被他主子扣下了……

    “这乌龟真的就是个摆设?”建隆帝疑惑地看着这个小东西,总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

    德喜轻声道,“不如让人将它剖开查个仔细?”

    建隆帝微微摇头,“此乃吉物。”

    德喜捂嘴轻笑,“吉或不吉,还不是万岁爷您一句话的事儿。”

    “你这老东西!走,跟朕去见见朕的美人,看她这几日画了什么。”建隆帝笑着站起身,也不再将小乌龟的事儿放在心上,“依你看,小暖此次进京所为何故?”

    德喜收了笑,认真道,“避嫌。她前程大好,没必要掺和江湖门派之事。”

    这与建隆帝想的倒也一致。一个寻常的农家丫头,得天之幸配与天下数一数二的男人为妃,富贵荣耀唾手可得,陈小暖是个贪财的,当不会再冒险才是。建隆帝一挥手,“此龟便养在此处,着人好生照看着。”

    天色渐沉。

    第四庄内,秦氏已带着小草在西里间睡下。东厢房内,小暖依旧挑灯读邸报。不过她却盯着一页纸,半晌不动。

第六八六章 师傅说

    玄舞看着姑娘的样子,嘴角微微挑起,姑娘这是在等三爷。能让姑娘能如此失魂落魄,可见她对三爷是用了真情的。

    玄迩轻声进来,在小暖耳边道,“姑娘,三爷来了。”

    小暖立刻站起身,“快请。”

    一身玄衣的三爷进屋,玄迩和玄舞立刻退到屋外,大黄却从窝里爬出来进了屋,蹲在小暖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三爷。

    小暖轻声与大黄商量道,“大黄,你带着阿宝去娘亲和小草屋里睡,成不?”

    大黄拒绝,直接用前爪搂住阿宝,蹲在小暖身边防贼一样地盯着三爷。

    小暖……

    三爷,您后悔抢了大黄一只兔子不?

    三爷低头看着大黄,深深体会到狗是多么记仇的东西。

    “咳,三爷请坐。”小暖指了指隔着桌子的椅子。本想将小暖抱在怀里的三爷只得坐了,指着蜡烛边的剪纸小人儿道,“你这点子不错。”

    小暖含笑,“知道您今晚来,才放的。”这个小纸人的身影印在窗户让,能让可能在暗中监视她的人松懈。

    “你叫我什么?”三爷轻声问道,似乎她答错了,就要捉过去教训一顿。

    “三爷,”小暖立刻改口,转移三爷的注意力,“圣上为什么突然封小暖当郡主呢?”

    “一来是奖励你发现神山让圣上寻的中意的石头,二是借你的书舍昌登州的文风。”三爷低声道,“你从怡翠楼赎出来的珠绿,是前御史台知杂事王时卿之女。”

    建隆帝在位十几年做下的两大恶事:一梦杀婴和恼屠言官,小暖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珠绿竟然是铁骨铮铮的御史台二把手王时卿的后人,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珠绿不是小暖赎出来的,是她自己出的银子,借了小暖的势而已。三爷,她的身世藏得好深啊。”

    小暖打听过珠绿的身世,也只知她爹是南部哪个州的犯事小官而已,没想到竟然是成曾震惊全国的王时卿。

    三爷也懊恼,“事发时此女年方六岁,经牙人几次倒手身世便被掩盖了。也是我的疏忽了,没将她放在眼里。”

    “那云清先生是怎么知晓的?我当时答应赎她,就是因为小草说珠绿是云清先生的故人之女。”小暖拖着小腮帮,“云清先生能得消息,应该是有人给他送了信。”

    “有此看来,珠绿心机不浅,你日后需多加提防。”三爷叮嘱道。

    小暖早就知道珠绿心眼多,“小暖明白,三爷放心,小暖早就不听她弹琴了,现在去怡翠楼的多是秦三。”

    三爷抬眸看着小暖,她明白的事情很多,主意也很多,他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放心,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着。

    小暖被三爷看得心虚,干脆嘴角往两边一扯,露出标准的大黄笑。三爷见了咽头便是一紧,哑声道,“过这边来。”

    “三爷,大黄看着呢。”小暖声音如蚊,她也想亲近心上人,但让大黄干净的小圆眼盯着,她得注意影响不是。

    三爷扫了一眼大黄,只得忍了,“你此次进京,所为何事?”

    小暖坦诚道,“第一是陪娘亲来看棉花,第二是帮师傅给三师兄送个信儿。”

    果然如此!三爷又问,“姬景清是你设计,从琴鸣山上弄下来的?”

    “因为三爷说了不让小暖上琴鸣山,所以小暖就让三师兄下山了。”小暖坦白道。

    三爷的凤眸认真地看着对面说的云淡风轻的小丫头,她有多大的胆子,又有多少鬼主意?“师无咎若有消息要递给姬景清,为何早不下手,却要在他上了琴鸣山后才行动?”

    小暖答道,“因为我师傅本不许三师兄进京的,得知三师兄违背师命进京,师傅才急着将几个刚得的丹方给他送过来。”

    “既是丹方,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送?”三爷追问,建隆帝让姬景清上琴鸣山炼丹,有更好的丹方又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事。

    小暖身体前倾,三爷也配合地凑过去,小暖咬着三爷的耳朵道,“因为我师傅要送给三师兄的丹方,不是长生丹,是解毒丹。”

    三爷眉头微蹙。

    “师傅说圣上长期服用丹药,丹毒已深,只是还未外显,所以御医查不出体征。袁天成忽然受伤,不管是别人所为还是他自己故意为之,这时候如果三师兄还按着原本的丹方炼丹,师傅说不出两年,圣上的丹毒就会外显,到时候圣上一定会归罪于上清宫。”小暖继续道,“至于师傅怎么得知圣上中了丹毒的,小暖也无从知晓。”

    三爷敛眉沉思,建隆帝近日情绪大变,身为内阁大臣的三爷感受最为明显。建隆帝夜不能寐,脾气暴躁,御医们束手无策,只敢开一些调养安神的药,但治标不治本。若说建隆帝近来的异常是因为中了丹毒,便解释得通了。

    建隆帝偷偷服用长生丹本就有违先皇遗旨,若再让朝臣得知他中了丹毒,定会引起不少麻烦,被有心人利用还可能引发事变,所以此事绝不能宣扬。

    三爷又问,“师无咎的丹方从何而来,又是怎么放到一只小龟身上的?”

    小暖无辜的大眼睛转啊转的,“丹方的由来师傅说不能说,至于那小龟有什么玄妙,小暖真不知道。”这件事牵扯着师祖、娘亲和她,实在是复杂,师傅说尽量不要告诉三爷。

    听她一口一句师傅说,三爷醋了。伸手要捏她的小鼻子,大黄见了立刻跑过来,用前爪拍三爷的胳膊,嘴里还呜呜警告着。

    三爷无奈推开大黄横在中间的狗头,再问,“丹方与天师有关?”

    小暖咬唇看着三爷,“师傅说这件事牵扯着上清宫的诸多秘密,要小暖保密。”

    那就是了。三爷不再难为小丫头,“师无咎已从济县启程南下,应是奔着京城来的。不管他此番来做什么,你都要多留个心眼儿,你身系一家人安危,不可大意。”

    小暖立刻点头,“嗯,小暖明白,小暖做事都是有分寸的。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事儿都是邓进忠做的,小暖什么也没做。而且为了不牵连到三爷,小暖最近都没让玄迩她们出第四庄,有事儿也是让田守一他们四个做。”

    三爷气得抬手要弹她的额头,大黄的狗脑袋立刻挡在小暖脑袋前。小暖笑了,伸手搂住大黄的脖子,乖巧地望着三爷。

    什么叫“不牵连”,他们本就是一体的!“你如此行事,会让圣上的人起疑的。”

    小暖解释道,“让他们起疑,也只会以为我想避嫌,所以小题大做而已。这没有坏处,总比把三爷拉进来得好。他们没有证据,能奈我何?”

    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天真的丫头低估了建隆帝和他那帮爪牙的凶残程度,若非有他护着,“起疑”已能致命。

    三爷沉默着,该不该让她知道更多的事。

第六八七章 下雨天该干啥?

    以为危机已过的小暖,笑眯眯地给三爷道喜,“恭喜三爷入阁,成为大周最年轻的阁老。”

    “最年轻的,唯一未成家的阁老。”三爷补充完,果然见小丫头的脸红了。这样子实在是可爱,三爷想多看一会儿,“你的贺礼,便是一根黄瓜?”

    小暖嘟起小嘴儿,“那三爷送小暖当郡主的贺礼,就是一块小石头?”

    两人相视良久,都笑了起来,大黄不懂小暖为什么笑,但也不妨碍它跟着吐舌头哈哈。让它这一折腾,气氛少了些暧昧,多了丝轻松惬意。

    “那是我在圣上找到石桃的地方,发现的一块与众不同的小石头,样子还蛮中看的。”小暖不知,能让挑剔的三爷觉得中看,是多么难得的事儿。

    小暖也解释道,“那根黄瓜是所有黄瓜里长得最好的一根,三爷吃了没,可清口了。”

    三爷含笑未答,小暖以为他不喜欢,便问道,“下次我再送三爷别的,三爷喜欢什么?”

    三爷的目光静静落在小暖的脸上,他想要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小暖羞得面红心跳,直接把小脸埋进了大黄的毛里,大黄威风凛凛的看着三爷,吐着舌头继续哈哈。

    三爷眼睛眯了眯,顿觉这厮更碍事了。

    待回了自己的小庄子后,三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玄散,“马上去找一张狗的全身穴位图来。”

    主子这是要对大黄动武了?玄散立刻劝道,“三爷,大黄很记仇的,您把它撂倒一回,下次会更麻烦。您不如带着玄其去,他比穴位图更好用。”

    虽然不晓得三爷和姑娘在屋里干啥被大黄打扰了,但玄散知道,大黄一定没干好事。玄散默默回想,其实三爷起初会注意到姑娘一家,还是因为大黄,后来三爷曾想将大黄纳入麾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三爷跟大黄的关系走样了呢……

    “三爷,属下去把玄其叫过来?“

    三爷皱眉,“退下。”

    玄散二话不说,麻溜退下。

    “回来。”

    玄散立刻又板正地站在三爷面前,恭敬听命。

    “避开圣上的耳目,派人跟紧师无咎,追查封江兆是否中了毒。”三爷吩咐道。

    玄散一听不是收拾大黄类的正事,立刻精神了,“三爷,哪类毒?”

    “丹毒。”三爷低声道,“此事调嘴严的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封江兆练的是铁砂掌类的功夫,所以他的指甲和手掌早就被铁砂侵蚀成了黑色。所以他外表虽异常,但玄散从未想过封江兆中丹毒,如果他是中了丹毒,那么同样吃丹药的建隆帝……玄散晃晃脑袋不敢再想,“三爷放心,追查封江兆的事儿交由木刑去办。”

    木刑的确稳妥,三爷点头,转身进了刚刚建好还散发着木香的书房。

    三爷闭目细思,封江兆或许已知自己中了丹毒,所以才让心腹朱远送丹药去别处寻找解毒之法。若真是如此,德喜严刑审问朱远无果便说得通了。

    其实,若此事再晚两年,三爷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交由二哥去处理。但现在不行,二哥还未掌握大局,朝堂经不起大风雨,所以让姬景清帮建隆帝解毒势在必行,而且二哥也必须加快动作。

    现在,首先印证封江兆中了毒,就可以此为由让二哥知晓,接下来的的事儿二哥自然知道给怎么办。只要不把小暖牵扯进去,姬景清等人是死是活,三爷并不在意。

    可是……三爷脑袋里闪过小暖天真带笑的模样。若是姬景清陷入危险,师无咎就不会袖手旁观,师无咎陷入危险,小暖就绝不会不管……

    三爷皱眉,师无咎这老道,着实麻烦得很,得想办法将他弄走。就算不能杀了,弄到不能接近小暖的地方也好……

    躺在郊野树杈上歇息的师无咎,忽然觉得一阵发冷。他张开眼看着无星的夜空,这天应是要下雨了,得抓紧时间赶路才成。

    昨天还是晴好,今天就阴了。

    秦氏站在第四庄内望着天空,开心着终于要下雨了,又担心着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闷坏了棉桃。

    “娘,让各庄的管事和花匠回去吧?”小暖跟娘亲商量道。

    这一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秦氏点头,“也好。小暖,娘给他们发些银子,让他们进京城转转,明天再走,你看成不?”

    这也是应该的,小暖笑眯眯地点头,“听娘的。”

    秦氏开心地走了,小暖蹲着看了会儿地上忙活着搬家的蚂蚁,忽然回首问贺风露,“曾青入丹,能达到什么药效?”

    炼丹,虽说是长生,但在小暖看来不过跟现代的营养品一样,能达到提高免疫力或者类似的效果罢了。朱砂和曾青等石头入药,一定有一定的道理。

    贺风露恭敬道,“道门以烹炼金石为外丹,龙虎胎息、吐故纳新为内丹。取石之精入丹可去寒阴之气,若说药用,曾青磨粉,可医眼疾、心痛。我师父曾说,曾青可清目,去浊像。”

    小暖又问道,“什么是浊像?”

    贺风露低声道,“鬼影。”

    大白天的,小暖打了个哆嗦。师祖在山上放那么一大块曾青,依小暖推测,应该是解建隆帝的丹毒需要用到曾青。眼疾,心痛,幻觉……建隆帝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小暖挠挠头,这些事儿她管不着也管不起,还是由着三爷去解决为好。她该操心的是自己的买卖和田里的棉花。小暖拍拍手站起来,回屋看账本,研究最新的邸报和展聪、黄子厚等人送上来的各处的商行消息。

    第二日一早,送了各庄的管事和登州粮科官上路回到房内不久,天果然下起了雨,且淅淅沥沥的。小暖在看账本,小草在学画,秦氏一会儿进来叹口气,出去又叹口气,忧心忡忡的。

    小暖笑道,“娘,去年也没少下雨,咱们的棉花不也没少长吗?您再叹气,女儿就要去天师庙向师祖祈求风调雨顺了。”

    秦氏眼睛一亮,“对啊,娘咋没想起来!小暖,现在下雨没事儿干,咱去庙里烧香吧?”

    小暖……

第六八八章 不想你太累

    这场雨下了半天一夜,半夜里还刮起了大风。早晨起来,看着地上的落桃,秦氏心疼得不行,带着庄子里的长工们下地捡落桃、扶正被风吹歪的棉棵。

    小暖无法下地帮忙,因为她今天要进宫去谢恩,谢圣上封她为文昌郡主的恩德。

    待小暖要进宫时,管事田归农蹭过来,吭哧道,“姑娘,三爷这几日会来第四庄吗?”

    小暖摇头,“我也不知,怎么了?”

    田归农低着头,“棉田这么乱,小人怕三爷见了烦心。”

    小暖……

    “你放心,此事并非人力所能为之的,三爷不会无端怪罪于你。”

    田归农点头,眼睁睁看着姑娘上车去了。其实晟王是不会怪罪他,可晟王在棉田边一站,看到棉花若是东倒西歪的,那眼神他真承受不了啊……

    能承受的,约莫也只有姑娘了。

    虽说是谢圣恩,但小暖也不用去宜寿宫内拜见建隆帝,只在外边磕了头后,便挨个给太后、皇后和华嫔行礼谢恩了。

    往常,小暖在慈宁宫呆的时间最长,可今日确是在皇后的福宁宫待得最久。刚从济县回来的皇后,拉着小暖说着济县的风土人情,小暖适时地将一些地名的由来或者店铺的历史,殿内笑语欢声,很是热闹。

    “待棉布做成了,还是交给秦日爰去做?”皇后终于进入正题。

    小暖笑着答道,“也不是交给,小暖是打算跟秦东家合作。棉布的纺织工艺和棉田牢牢握在臣女手里,秦东家掌握着店铺,这样合作才能牢靠。”

    皇后止不住地点头,“秦日爰虽聪敏能干,但毕竟年轻历练少,这么大的生意怕他一个人撑不起来。”

    皇后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小暖也就顺从地问道,“哪家商号更妥当些?还请娘娘指点迷津。”

    这丫头果然上道儿,皇后轻笑道,“我在宫里待了这些年,哪里晓得京城内各商号的情形,这可帮不到你了。听说你被扣在夔州的人织布机已经运回济县了?做生意手段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要本分,走正道儿。”

    没推荐人,但给她划定了“京城”内“可靠”的商号,而且还圈出郑笃初不可靠,连带的右相程无介这一帮人也就都不可靠了。小暖心领神会,“您说的是,不走正道的人,早晚会翻车的。”

    待小暖走后,紫蓝担忧道,“娘娘为何不直接说呢,文昌郡主若是听不明白怎么办?”

    皇后伸手欣赏着十指的丹蔻,淡然道,“若是连这点心眼儿都没有,她怎么可能迷得住晟王。”

    嫣红快步走进来,“娘娘,晟王到宜寿宫面圣了。”

    皇后威仪的双目扫过庭前盛开的木槿,“看到没?听到陈小暖进宫,咱们勤勉的三皇子都在内阁坐不住了。”

    紫蓝想到芝兰玉树的晟王为了陈小暖急急而来的模样,忍不住一阵羡慕嫉妒恨,陈小暖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晟王倾心以待!

    以前紫蓝也跟众宫女一样,以为晟王待陈小暖好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但这次去济县,晟王的所作所为却让她们刮目相看。严府的库房里都是陈小暖的东西,院子里养着陈小暖的宠物,晟王新盖的别院在第一庄隔壁……就连陈小暖随手送晟王一根黄瓜,晟王都要照模样雕成玉的,还好陈小暖送的不是大南瓜!

    这怎不叫人生气呢。

    宫里,小暖想去的只有重华宫,但每次在待的时间最短的也是重华宫。小暖与搬到重华宫侧殿的,聒噪的郑美人斗了会儿嘴皮子,便被华嫔娘娘派人送了出来。正无奈着,小暖抬头却见一身紫袍的三爷从宫门外“路过”。

    小暖整张脸都亮了,福身行礼,“三爷,您穿这身官袍真得太好看了!”好想让绣娘们照着做几身……

    三爷见了小暖眼里的亮色,紧绷的脸也慢慢放松了,“出宫?我要回文章阁,顺路。”

    “嗯。”小暖起身,与三爷并肩而行,羡煞一众宫女。

    小暖出宫要走后宫门,跟去正宫门边的天章阁的三爷完全不顺路,小暖抬眸含笑看着身边高大的三爷,他是特意等她,然后跟她一路出宫么?

    “嗯?”三爷轻声问道。

    小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能跟三爷顺路,小暖好开心。”

    三爷的唇角翘起,这沉闷的宫路因为有小暖同行,也让三爷觉得惠风和畅,“你这身衣裳,也很好看。”

    这身正五品素艳如虹的大袖连裳外加霞帔的郡主服,比娘亲的安人服还要讲究,小暖脑袋上的花钗宝钿金步摇也比娘亲的沉很多,压得她脖子疼。不过得了三爷这一句话,小暖忽然觉得脑袋都轻快许多。

    待到小暖出宫后要上马车周围没了建隆帝的耳目时,三爷才说起来意,“师无咎进京了?”

    又是因为师傅吗,小暖解释着师傅住在天师庙的原因,“师傅说济县的事儿了了,他要进京找师姑商量大事儿。师傅不住玄妙观,是因为他觉得住自己弟子的庙宇里更理直气壮。”

    上车后打开窗帘,与三爷的视线齐平,很是认真地道,“三爷可信得过小暖?小暖腿短,常常跟不上三爷的步子,但小暖会快步或者小跑跟上。三爷不要将小暖抗在肩上,让小暖自己跑,好不好?咱们要一起走一辈子的,小暖不想三爷太累。小暖心里有亲人,也有三爷。”

    这样直白的表情后,小暖害羞地放下帘子,不敢再看三爷。

    看着小暖的马车渐渐走远了,眼神明亮的三爷才转身大步走向天章阁。跟在三爷什么的玄散快步跟上,心里嘀咕着三爷走这样快,陈姑娘快跑都要跟不上了……

    将脑袋上的钗钿都摘了的小暖闭目休息片刻,张开眼却见玄舞正对着她笑,便问道,“笑什么?”

    “姑娘终于发现三爷在吃醋了?”

    小暖叹口气,“玄舞,玄散对你放心吗?”

    怎么忽然扯到玄散了?玄舞立刻认真地保证,“若有朝一日咱们要跑路,属下一定把玄散撂倒,姑娘放心就是。到时候姑娘若是舍不得三爷,让玄迩将三爷扛到姑娘马车上再跑!”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暖无可奈何的笑了,“你的脑袋在想什么!好端端的跑什么路?我陈小暖辛辛苦苦闯出来的地盘,绝不会轻易放弃。”

    “那师道长……”玄舞不知该怎么问。为了师无咎的事儿,她昨日刚跟玄散干了一架,那个死东西居然敢不相信她的话!

    “师傅不会为难我,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小暖认真道。

    玄舞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如此笃定,姑娘不知人心易变么?”

    小暖指了指心口,“用眼睛看,用心体会。”

    “若是姑娘看错、体会错了呢?”玄舞再问。

    小暖笑了,两世为人,她经历太多风雨、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在看人方面却从未错过,“师傅与我,虽然不在一条路上,但我们谁也不会妨碍谁的路。师傅遇到荆棘了,必要时我帮师傅砍;我遇到迈不过去的槛儿了,也会请师傅帮忙。但我和师傅从没想过依靠对方开路,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此时,天师庙内睡得香甜的师无咎,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

第六八九章 天师走了

    师无咎睡醒时,天色已晚,大殿里已经没了香客,他静静坐在大殿内吃包子。虚空乖巧地跪坐在师祖身边,师祖吃一个,他就递一个。

    师无咎接了包子,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个拿到后边去读,师祖跟你太师祖说几句话。”

    “多谢师祖。”小暖的天师庙代理观主,十四岁的小虚空,满足地捧着师祖给的书跑了。大殿内只剩师无咎和他师傅张昭成的神像。

    说是要与师傅说话,师无咎却看着神像发呆了一夜。待晨露维熙时,师无咎卜算几卦后,一脸木然地出天师庙,到了第四庄。

    正被贺风露押着强身健体的小暖见师傅来了,正要问师傅用饭没,却见师傅一脸凝重,赶忙问道,“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师无咎端详小暖半晌,心似乎稍稍放下,“九清吾徒。”

    “徒儿在。”

    “随为师去一趟玄妙观吧。你师祖走了,为师要把这个噩耗告诉你师姑,为师一人怕招架不住你师姑的怒火。”师无咎一脸平静地道。

    小暖呆了,“师傅,师祖‘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再也不会出现了,离开了,也可以说是死了。九清随为师走吧,事不宜迟。”师无咎转身就走,却一脚踩空趴在了地上,弄了一身的狼狈。

    小暖赶忙过去把师傅从泥水里扶起来,“您没事儿吧?”

    “九清,咱们走。”师无咎脱下破道袍扔在路边,里边居然还是一套一模一样的破道袍。

    师傅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小暖揪心。她一边扶着师傅往外走,一边吩咐道,“让小草带大黄过来一趟,告诉大黄不许再在路上挖洞,否则以后不让它跟玄散玩,也不让它养兔子!”

    而是很严重的警告了,春华立刻应声跑了回去,不想刚跑了几步,也趴在了未干的泥巴里。

    扶着师傅上了车,小暖低声问道,“师傅,您怎么知道师祖去了呢?”莫非师傅一直与师祖有联系?

    师无咎垂头,“你师祖昨日托梦给为师,今早为师又卜算你师祖行踪,连算六卦皆为空。”

    卜算为“空”就代表师祖不在了?小暖不懂占卜之术,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劝。她能说托梦占卜都是不靠谱的吗?这话还是让师姑说吧。

    待在玄妙观见到师姑,师傅把这套说辞讲了一遍后,师无咎就躲在了小暖身后。小暖会意,挺着小身板挡住师傅,为师傅分担火力。她满心期待地看着师姑,希望师姑能开解师傅几句。没想到,师姑却哭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精明能干的师姑哭了,这可把小暖吓坏了,她立刻上前安慰道,“师姑,人死……”

    “凭什么!贫道找了他一十八载,他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地走了?”师无尘扒拉开小暖,伸手就抓师无咎,“你说清楚,师傅死在哪儿了!”

    “我不知道。”师无咎已经蹿到院子里,“师妹,师妹,冷静!”

    “师傅都没了,你还让我冷静?冷静有个屁用!你去把师傅给我刨出来,我要问个清楚明白!”

    小暖傻呆呆地看着连摔拂尘带扔泥巴的师姑,傻了。这火力,她要怎么扛?

    以前小暖觉得师姑跟师傅不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因为师姑太仙气太冷静,现在一看这对师兄妹绝对是一卦的,如此看来,他们的师傅自己的师祖,也绝非一般人。

    师无咎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唤道,“九清,九清吾徒!”

    小暖也拼了,上前一把抱住暴走的师姑,“师姑,您冷静,冷静。您的弟子徒孙都看着呢,师姑冷静啊,您这样真要把小暖吓坏了。”

    因怕伤了小暖,师无尘停下,喘着粗气吼道,“师无咎!”

    “在,老道在呢,师妹莫急,莫急啊。”师无咎靠在最远的墙根,连声劝着。

    “我要回龙虎山!”师无尘吼道。

    师无咎立刻点头,“好,好,贫道带师妹回龙虎山。”

    “玄妙观贫道不管了!”

    “成,咱不管了。”师无咎百依百顺,“怀充,以后玄妙观交给你了。”

    师无尘的大弟子王怀充叫道,“师伯,弟子也要回龙虎山……”

    “你敢!”师无咎和师无尘同时狮子吼,王怀充缩脖子不敢吭气了。

    师无尘挣脱开小暖,旋风一般回屋收拾了两个小包袱出来,一个塞给小暖,一个背在自己身上,“师兄,走!”

    师无咎冲着小暖招了招手,小暖抱着沉甸甸的包袱跑过去,就听师傅讲道,“九清,你师祖走了,上清宫有好多事儿要处理,师傅得回去了。你好好种你的田开你的铺子,不要乱跑尤其不能向西,记下了?”

    小暖点头,还未来得及问句话,就眼睁睁地看着师姑把师傅拖走了,剩下玄妙观群龙无首的大小老道大眼瞪小眼。

    王怀充捡起师傅扔在地上的拂尘,咳嗽一声,板着师傅的架子道,“师祖去了,师伯和师傅要回上清宫主持大局,吾等洒扫修习如常,静待上清宫传令。”

    “是。”

    众道士各自散开后,小暖问王怀充,“师兄,上清宫会传什么令?”

    “以两位师尊的情况,贫道着实推测不出。但……”王怀充看着手里的拂尘摇头叹气,“贫道一个时辰前还被师傅训斥不长进,现在却当了玄妙观观主,贫道……”

    小暖拍拍王怀充的肩膀安慰道,“师兄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堪当此任,您看九清的八个师兄,早就被我师傅赶出去当观主了,就连九清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庙宇呢,王师兄当着当着,就知道怎么当了。”

    四十多岁的王怀充看着十四岁的小师妹,苦笑不已。小暖出了玄妙观才打开师姑给的包袱,见里都是值钱的玉佩或玉符,忍不住泪流满面,比起师傅和师兄,师姑待她真是太好了。

    城外急速奔驰的马车上,冷静下来的师无尘问师兄,“何时、谁发现的?”

    “九清的天师庙开门迎香客之时。”师无咎低声道,“在京城南的小巷内,圣上派出来追查师傅下落的侍卫华驰发现的,黑衣黑面人是两个。”

    已经这么久了么?师无尘靠在车壁上,“师傅他……”

    “不管师傅不会再出现了,师妹,以后就剩下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我不要再当观主,也不要担上清宫的差事!”师无尘瞪起眼睛,师傅不在了,这些劳什子的杂事她再也不要管!

    师无咎连连点头,又与师妹商量道,“那……师妹接师傅的天师头衔当天师,可好?”

    “师无咎,你去死!”

第六九零章 寿宴

    张昭成死了?永福寺的主持慧清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这老不死的东西,终于死了!玄妙观没了师无尘,看他们还拿什么跟自己斗!

    袁府内,面上稍稍有了喜色的袁天成捏紧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拿出龟壳几次占卜后看着卦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皇宫内,正在看奏折的建隆帝也不相信,“怎么就死了?”

    九十多岁的老人家,死了不是很正常嘛。高仓颉低头,“师无咎未曾提及天师死因,现在他已与师无尘离开京城,赶往龙虎山。”

    建隆帝挥手让他退下,靠在龙椅上发呆。找了近二十年的人突然死了,建隆帝失望;本以为能得长生的人没得飞升而是入了轮回,建隆帝更失望。

    连张昭成都死了,他还能得长生么?

    “万岁爷,会不会……张昭成没有死,师无咎只是在故弄玄虚?”德喜猜测道,这消息来得实在没有道理,若非亲眼见到张昭成的尸体,他绝不相信。

    不过,就算师无咎随便弄具尸体来说是张昭成的,他们也没办法……德喜深感无力。

    建隆帝猛地张开眼,“召袁天成。”

    “师无咎和师无尘已经离开京城,圣上召了袁天成卜算张昭成的生死,确认了天师不在人世的消息。”玄散低声道。

    三爷微微皱眉,怎么会这么巧,他刚从小暖那里得了张昭成的消息,他就死了?

    “姜公,您看呢?”

    姜公瑾抚须,冷静分析道,“‘天师’对道派至关重要,若非真的确认了消息,师无咎不会任此事宣扬。所以不管张昭成是不是死了,从师无咎说张照常‘走了’的那一刻起,他就绝不可能再回来。”

    因没了小乌龟可养,所以回到三爷身边做事的黑脸小厮木开嘟囔道,“十几年前,永福寺的慧清就说张昭成已经死了。”

    玄散也道,“这也许是真的,若是他还活着,圣上找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不光建隆帝那边没消息,就连他们也打听不到张昭成的消息。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姜公瑾继续道,“三爷,现在重要的是天师死后对整个局势的影响。”

    三爷点头,不再纠缠天师之生死。

    “龙虎山应无事,师无咎虽行事不羁,但他的九个弟子都很听话孝敬。这些年龙虎山一直是师无咎主事,现在更是名正言顺……”姜公瑾滔滔不绝地分析完龙虎山的局势,接着分析京中,“玄妙观少了师无尘,定会矮永福寺一头,佛道之间会再起一番争斗;深信天师能长生的圣上也会对天师一脉失望。三爷觉得,还在琴鸣山上给圣上炼丹的天师徒孙姬景清,圣上会怎么处置?”

    三爷眸光一闪,或许琴鸣山上的姬景清才是其中的关键。姬景清的炼丹术是跟张昭成学的,现在张昭成自己都死了,圣上不会再笃信姬景清的丹药能助他长生。

    那么……

    “圣上依赖仙丹日久,应不会断了。想必圣上会再寻炼丹能手,替掉姬景清。”三爷判断道。

    据说当年比试炼丹术胜过张昭成的袁天成残了,张昭成死了,还有什么人能让建隆帝相信?这是个好机会。

    三爷吩咐道,“玄散,派人盯紧大皇子和四皇子,看他们可有异动;再关注登州以北的变动,尽快锁定朱远带着丹药要去的地方。给二哥下帖,我要请他吃酒。”

    “娘想长生不老吗?”晚上小草睡着了后,小暖蹭到娘亲身边轻声问道。

    小草还小,对老和死有种天真的恐惧感。知道天师死了后,小草发散联想到娘亲有一天也会老、会死,这小丫头伤心地抱着娘亲哭了半晌才睡。

    秦氏没想到小暖也会问这个,“娘一个长生不老还是咱们一家子都长生不老?如果娘一个,那有啥意思?”

    还不等小暖说话,秦氏又念叨起来,“如果就咱们一家子长生不老,别人都老死了,那咱活着也没意思啊。如果所有人都长生不老,三皇五帝到现在,那各家里得有几千几万人?九州地方再大,也住不下啊。难不成到时候得人罗着人住?照娘说,还是平平安健健康康地活一辈子的好。你说是不?”

    一千多年后,人可不就是多到得人罗着人住么,一栋楼要有几十层,一层住着好几户,人挤人。

    让娘亲这么一念叨,小暖那一脑袋的念头全没了,翘起嘴角靠在娘亲身边应了一声,“娘说的对,长生不老不好,一辈子平平安安最重要。”

    “也不知道明天还下雨不,愁人啊……”秦氏又念叨一句,翻身拍了拍小暖的背,“睡吧。”

    小暖乖乖躺在娘亲身边,安稳睡了。

    第二天,小暖收拾整齐,去齐之衡家赴齐老爷的一甲子寿宴,给齐之衡撑场子。

    若说以前她给齐之衡撑场子靠的是三爷的名头,那么现在她靠的就是正五品文昌郡主加晟王妃的名头。这两个名头在齐家这样的商贾之家一摆,艳压群芳。

    是以,齐老爷寿宴最尊贵的客人,就是小暖。齐家人齐刷刷地在门口迎小暖下马车,小暖发现,赵书彦和齐之毅也来了。

    多日不见,小暖有许多话想与两位大哥讲不过现在人多眼杂,小暖只得点了头,便被齐家众女眷拥进内院。

    小暖母女三人曾在此处借住了一个多月,大伙也算熟悉,众人与她寒暄几句后,就压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郡主,天师真的去了么?”

    小暖点头,“师傅说师祖已经走了。”至于这个“走了”是什么意思,众人又怎么理解,小暖就管不着了。

    众女眷一阵唏嘘,年长的齐夫人说起她年轻时亲眼见到的天师做法事呼风唤雨的情景还是激动非常,然后可惜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齐之衡的妻子借机问小暖,“郡主,您的师尊可会承天师头衔?”

    小暖摇头,“我只是挂名的俗家弟子,师门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见小暖不愿多提此事,众人立刻就转移话题,想聊起旁的。若说京城可聊的话题,当非过几日就要拜堂的柴智岁和方挽离。可这两个人与小暖的关系实在微妙,不能聊;与小暖聊一些珠宝衣裳类的话题,她不喜欢……

    斟酌片刻,齐夫人咳嗽一声,挑了个最稳妥的,“郡主家田里的棉花,长得还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192/ 第一时间欣赏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作者:南极蓝所写的《掌家小农女》为转载作品,掌家小农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掌家小农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掌家小农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掌家小农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掌家小农女介绍:
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
且看陈小暖如何带着老实娘亲和可爱妹妹,家财万贯!
新书《姜六娘发家日常》已发布,欢迎大家收藏品阅。掌家小农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家小农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