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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极蓝     掌家小农女txt下载     掌家小农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六一章 擦肩而过

    这兔子跟母妃一样,近来来显得越发没精神了,这样下去不成。

    三爷拿定主意,抬凤眸看向母妃,“儿臣去跟父皇请命,让您到第四庄住些日子可好?”

    华嫔立刻摇头,“不妥,不要生事。”

    母妃乐意去就成了,至于生不生事?三爷笑了,“儿臣日夜操劳,是为了父皇也是为了母妃。您安心等着,这点事儿儿臣还是能做到的。”

    华嫔唤了几声也不见儿子回头,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青信,快,去拦住他!”

    青信却不动,“娘娘,晟王做事向来有分寸,您不必担心。”

    怎能不担心呢!建隆帝出宫小暖和小草到京,能多来看她两次已是非常难得了,她怎么可能出宫去,还是在外留宿!她身为后宫嫔妃却在外留宿,若是让人知晓了,只怕会牵连到前程大好的儿子。

    本来好端端的,这又是何苦呢。华嫔扶着门框,一阵心焦。

    三爷去了宜寿宫,很快便回来了。见到重华宫门口面色苍白的母妃一阵心疼,轻声道,“父皇让您代他到第四庄查看棉花长势,并亲自劳作半月,以向万民示父皇心怀农耕之情。”

    半月么,华嫔的美眸渐渐睁大,她不是在做梦吧?

    三爷还是第一次在母妃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他含笑道,“待小暖到了京城安顿好就会来接您,到时母妃就可向皇祖母辞行出宫了。父皇怕您出去住不惯,特点了邓进忠随您同去。”

    邓进忠是建隆帝的心腹太监,掌管着建隆帝私库,是很少出宫的,怎么会让他同自己一起去?华嫔喃喃道,“怎么可能,你父皇怎么可能……”

    三爷低声道,“父皇也知母妃苦夏,所以才准您出宫避暑的。您只管安心去,跟着秦安人学学如何收拾棉花,还……挺有趣的。”

    建隆帝哪来的这个好心!不过华嫔相信儿子,“你莫在我这里分心,有小暖在我不会有事的。此行漫漫,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父皇,早日护送他平安归来,莫让太后娘娘担心。”

    母妃倒是对小暖很有信心,三爷心绪复杂。

    小暖此来绝非是为了第四庄的棉花,而是困在琴鸣山的姬景清!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三爷握紧拳头,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她就敢来京城,闯琴鸣山!

    那丫头若是莽撞起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三爷的脸越发阴沉,果然不能放任她跟师无咎多接触,小丫头重情义,但她怎知人心险恶。

    师无咎!

    三爷眼里闪现杀意,任何人敢将小暖拉入危机之中,都是与他为敌,便是小暖尊敬的师傅也不例外。

    第二天一早,小暖从客栈启程,踏上进京之路不久,就听到建隆帝要出京的消息,顿时喜上眉梢。

    这也太顺利了吧,她就想将建隆帝的狗腿子们引一批到济县去寻宝,好方便她在京里做事。没想到这一把火烧得太大,把大boss都惊动了!

    “三爷随驾出行。”玄迩很是遗憾。

    这该死的贼老天!小暖的脸立刻垮了,她百里迢迢前来会情人,尼玛把人给弄走了,她要去哪里会!

    小草帮姐姐把下巴合上,问道,“齐嫂,现在圣上和三爷已经出京了吗?”

    秦氏也忧心着,“咱们会在哪儿碰上,要不要停下过去问安或在路边跪拜?”

    万岁出行啊,会不会封路?

    玄迩摇头,“圣上今早启程了,不过他们走的是水路,咱们这么走离着圣上最近时也得隔着十几里,遇不到的。”

    秦氏顿时轻松了,转头看着回不了神的闺女,安慰道,“没事儿,咱忙完了就赶紧回去。”

    “就是,姐姐准能见到姐夫的。”小草惋惜着,要是早知道圣上去她们家边上祭山神,她们就不出来了,在家等着看热闹多好。

    玄迩又道,“夫人,咱们怕是早不了的。三爷请了圣命,圣上准华嫔娘娘到第四庄小住半月。”

    “真的?”秦氏与小草异口同声尖叫,将小暖震得回了魂儿。

    玄迩点头,“圣上让娘娘代他在田间劳作,以示爱农亲耕之意。”

    “这大日头,把娘娘晒坏了咋办?不过圣上既然这么说了娘娘不去也不行啊,等娘娘下田时,小草就给娘娘打伞吧。”小草喜滋滋地摸着大黄,“大黄,阿宝要来了,你又能养兔子了。”

    大黄搔搔耳朵,没啥反应。

    秦氏喜上眉梢,“咱们得把正房收拾出来给娘娘住,西里间也得有人陪着。不过那屋子床小,挤不下咱们娘仨,小草和你姐住到东厢房去,娘陪着娘娘住。”

    小草立刻趴在娘身上,“正房的炕那么大,小草要跟娘娘一起睡!”

    “你晚上踢被子,会吵着娘娘睡觉的。”秦氏琢磨着,“也不晓得娘娘爱吃茄子不,咱们第四庄里种了啥菜……”

    看着热火朝天的娘亲和妹妹,小暖抱住大黄感叹道,“大黄,娘娘来了咱俩就失宠了,以后你跟我睡吧!”

    大黄舔了舔小暖的手,表示赞同。

    秦氏这才想把她闺女给忽略了,心虚笑道,“小暖,咱们在京里住到三爷回来吧,这样你们就能见着了。”

    小草也立刻道,“就是,姐姐别急,你给姐夫做的袜子总能送出去的,姐夫一定不会嫌弃的。”

    小暖无语望天,“嗯,姐知道了。”

    秦氏搂了闺女在怀里拍着,“好了。见不到三爷,能见到娘娘不是更好。讨了娘娘喜欢,你跟三爷以后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不是?”

    小暖点头应着,本以为能过两天就见到的人,忽然又见不到了,这种心里落差让小暖连头都抬不起来。

    第一次,她深刻体会到自己原来是这么想念三爷,她好久没蹭财神了,这次去了蹭不到财神,还能顺当吗?

    秦氏琢磨了一阵儿,低声道,“要不你先回去?娘和小草去京城就成,家里本来也离不开你。”

    听到娘让姐姐回去,小草有点慌,她离不开姐姐也舍不得娘娘,该怎么办才好。

    “不行,女儿必须跟着娘和小草一起。”小暖低声道。她这趟进京肩负着重大任务,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但是,想到她与三爷越来越近,然后会擦身而过时,小暖还是止不住地颓。她只得强打起精神给自己鼓劲儿,三爷不在京中也好,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牵连到他。

    看着姑娘如此,待在路边客栈吃晌午饭时,玄舞低声道,“姑娘,属下带您过去与三爷见一面?”

    小暖缓缓摇头,“三爷此行担着圣上的安危,咱们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您不是去添乱。姑娘不去,怕是三爷也不能安心出行。”玄舞还欲再劝,就听门外有人低声道,“姑娘,玄散求见。”

第六六二章 小暖的礼物

    玄散可是三爷的贴身侍卫,他到了是不是代表着三爷也到了呢?小暖立刻站起身,“快请!”

    玄散进屋给小暖和秦氏见礼,秦氏微微颔首,抱起已经睡着的小草先上了马车,腾地方让他们说话。

    玄散见姑娘的眼神不住地往自己身后瞅,便解释道,“姑娘,三爷跟在圣上身边保护,实在无法脱身。”

    虽然知道三爷是肯定来不了的,但小暖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失望,问道,“三爷可有什么吩咐?”

    玄散本就板正的脸更加严肃了,“三爷让属下来,只为了一件事:娘娘奉命出宫到第四庄暂住,是由内侍省的左班都知邓进忠随行保护,姑娘可明白三爷为何让他跟着?”

    小暖轻轻点头。

    大太监邓进忠是建隆帝身边仅次于德喜的心腹,邓进忠到第四庄名义上是保护华嫔娘娘,实际上是监督她陈小暖的。师祖神像里的纸卷是她发现的,纸卷上所画的神山是她在济县找到的,建隆帝对她自然会格外“关照”。

    让邓进忠道第四庄是建隆帝的意思,三爷允许邓进忠跟到第四庄来,自然有三爷的目的:三爷不希望小暖插手琴鸣山的事。让邓进忠跟来,就是在建隆帝面前给小暖上了一道保险,通过邓进忠的眼睛,让建隆帝知道小暖是来京城种棉花的,不是掺和琴鸣山之事的。

    玄散抱了抱拳,“姑娘可有话让属下带给三爷?”

    小暖想了想,也严肃道,“请玄大人告诉三爷,就说小暖知道了,小暖会照顾好娘娘和庄子里的棉花的。”

    玄散眨巴眨巴眼睛。

    知道了是几个意思,姑娘是明白还是没明白?他来时也问了三爷,若只说这一句,这姑奶奶听不明白咋办。三爷只说她会明白,现在小暖姑娘又只回一句知道了……

    这件事很严重的,玄散有意多说几句,可这里人多眼杂,着实不便。小暖姑娘以“大人”称呼他,也是明白这一点,多说多错,玄散只得装着一肚子担忧走了。

    待玄散一路快马追上建隆帝的游船时,三爷和二皇子刚陪建隆帝用了午膳,正在说闲话。

    听到给小暖送信的人回来了,建隆帝兴致勃勃地唤道,“让他进来回话。”

    玄散入内回话,见皇后在案后挽袖泡茶,天家父子仨坐在窗边观景闲话,这场景还真是活久见。

    建隆帝笑眯眯问道,“追到秦安人一家了,她们说了什么?”

    “回圣上,末将赶到时安人一家刚用完饭,小草姑娘睡着了,秦安人给您和皇后娘娘问了安,姑娘接旨后,说她会看管好第四庄的棉花,照顾好华嫔娘娘,请圣上和皇后娘娘放心。”

    “就这样?”建隆帝很是遗憾。那么有趣的小草怎么就睡着了呢,那大黄狗呢,也没汪两声?

    柴严易笑眯眯地看着三弟,晓得他心里一定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玄散再回道,“安人让末将带回来两筐果蔬,说是她们准备送到宫中,请圣上和娘娘尝鲜的,都是她们亲手种的。”

    “她们有心了,命人今晚用来做菜,莫辜负她们的一番好意。”建隆帝吩咐完,又追问,“小暖给晟儿带什么东西或话回来?”

    茶案后的皇后的手微顿,圣上对小暖和晟儿真是异常地关心呢。

    “带了。”玄散略迟疑,还是老实地道,“让末将给三爷带回来一根黄瓜。”

    建隆帝嘴巴微张说不出话,三爷也抬眸看着玄散,二皇子笑着问道,“就一根黄瓜?”

    玄散一本正经道,“是。陈姑娘说,这是她种下的黄瓜秧上结出的第一个黄瓜。”小暖还说让三爷拍了凉拌着吃,不过这话玄散可说不出口,毕竟自从小暖姑娘那一次次地惊人之举后,“拍黄瓜”这仨字已经不能让玄散直视了。

    他更不会说他接了黄瓜后,听到小暖姑娘说这仨字后他踩搓了马镫,摔在马肚子底下,还是玄舞拉住他的胳膊才没摔了黄瓜的糗事。

    建隆帝和易王哈哈大笑,三爷却一脸平静地问道,“拿来。”

    玄散跑出去提了个小竹篮来,建隆帝也饶是有趣地看着,易王终于找到了可以夸的地方,“陈姑娘果然是下了一番心思的,这篮子很是不错。”

    这么精致好看的小篮子,若是陈小暖不说,哪个会知道里边装的是一根黄瓜。

    三爷将篮子打开,见软乎乎的稻草上放着一些黄瓜叶,黄瓜叶上摆着一根比他的手长不了多少的顶花带刺的嫩黄瓜。

    三爷想到小丫头给他挑瓜时认真的小模样,有些动容。

    建隆帝见篮子除了黄瓜外一无所有,有些意兴阑珊。过来斟茶的皇后感叹道,“一根黄瓜的情意比一车黄瓜要重得多,真是难得了小暖待晟儿的这番心意。”

    建隆帝不解,易王也一头雾水,他只觉得这根长得不甚直溜的黄瓜十分碍眼,不把它拉直了,易王就很难体会其它的东西,“三弟,你感受到陈姑娘的心意了没?”

    三弟一定也感受不到,这黄瓜实在是长得不美。

    为了让建隆帝看得更清楚,三爷仔细将篮子里的叶子和稻草和黄瓜叶都整理了一遍,才轻轻应了一声。

    “你现在什么想法?”易王追问。

    三爷坦言道,“想将府里最好的宝贝,都摆到她面前去。”

    易王愣了愣,然后大笑道,“陈姑娘果然会做生意,这真是赚大发了。”

    建隆帝也大笑,“德喜传旨回去,赏,大赏!”

    见建隆帝消了些对小暖的怀疑,三爷将篮子放在身边,又转头看着窗外。其实他不只想把自己的好东西都送她,更想过去见一见她,她一定会主动跑到自己身边来蹭财神。

    入夜,龙舟停靠在码头。

    建隆帝和皇后回房歇息后,三爷才回到自己的房中,听玄散仔细讲了去见小暖的经过后,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小竹篮上,半晌才道,“派人将这瓜送到玉瑶轩,让工匠雕根一模一样的出来。”

    半起身的玄散“啪”地一声摔回地上,今天第二次出糗了。

    派去监视晟王的太监把消息传回建隆帝耳中,建隆帝满意的笑了,“晟儿不愧是朕的儿子。”

    皇后笑着附和,心里却不以为然。在这一点上,严晟与他薄情的爹一点也不像。严晟待小暖的这份心,他爹对哪个女人都没有过,她这个正妻更是没有!

第六六三章 柴玉媛的暴脾气

    驿馆内,三爷合衣躺在床上,忍着没去那一个多时辰便能到的客栈;客栈里,小暖趴在桌边写信,写了烧烧了写,却没有送出一封,只留下一盆灰烬。

    天亮后,三爷的大船启程向北,小暖家的车轮滚滚向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心也渐渐平静。

    小草为了哄着姐姐开心,一直给她讲村里的趣事和她在书上发现的好玩的事,小暖含笑听着。秦氏在旁边捧着书学字,时不时递过来问小暖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什么意思,大黄也卧在小暖脚边,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这日傍晚,马车到了第四庄,王函昊和第四庄的管事田归农喜气洋洋地将一行人迎进庄内。

    她们走的时候第四庄的棉花刚刚冒出土皮,现在已经要齐腰高了。秦氏站在爬蔓开花的金银花篱笆边,望着这一地绿中挂花的棉花与小暖道,“真是奇了,这庄子里的棉花咋长得这么齐整呢?不光棉花,连畦垄都这么齐整,路边都不见草,收拾得真干净!田管事和大伙都辛苦了。”

    听了这话,第四庄的管事、花匠和长工们恨不得泪如雨下。东家没发现不光田地,连他们都齐整多了吗?

    能不齐整吗,敢不齐整吗,不齐整能行吗……

    来参观学习的第一庄管事牛大水、第二庄管事李春山、第三庄管事贾民田四处望过,都心服口服。大家都是当管事的,咋人家就这么出色呢难怪人家能当御赐庄子的大管事。

    “夫人,咱有晟王府的侍卫管家们帮着,收拾这点地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没啥。”田归农说的是真心话。晟王府的侍卫干活一个比一个底细,要不是他们,只靠田归农这帮人绝弄不出这比尺子还直溜的畦垄,比排兵布阵还整齐的一列列棉花。晟王府的人对齐整要求的太严了,以至于田归农经常梦到有棉花长歪了被拔掉,他衣服没穿整齐被晟王盯着,时常半夜吓醒……

    秦氏笑道,“三爷真是用心了,小暖,等他回来咱们得好好地谢他。”

    听到晟王还要来,田归农等人腿肚子和手腕都转筋了。东家姑娘在时他们体会不到晟王的可怕,姑娘不在时,晟王简直就是魔鬼有没有!

    小暖也觉得地整成这样挺顺眼,不过大家这眼神儿更有戏,她笑笑,转而问起暖房里的棉花。

    “已经移栽到田里了。夫人,姑娘,各位管事,大伙这边请。”王函昊带着众人到了田庄西面的一畦棉花边,“就是这两百棵棉花,夫人您看。”

    这是正事,秦氏和管事、花匠、长工们都仔细看着。这畦棉花比旁的早种了一个多月,旁的晚种棉花刚开到第三枝上,这一畦已经开到顶枝了,下边几枝上的棉桃大的跟毛桃一样大,看着就喜人。

    齐府过来的花匠木地平解释道,“小人等都觉得今年棉花能长这么好,施肥、剪枝有关,今年雨水不大没闷桃也有关,只是不知道哪个关系更大。夫人您看那五十棵没弄上下断层的,一样管着,但下边落桃就比这边多几个。”

    “是剪了两枝去掉的桃多,还是不剪掉的桃多,小人等还没有定论。”王函昊接着说道,若是断层,现在该做了。

    这是个大事儿,得大伙商量着来。秦氏直起腰吩咐道,“不急,大伙儿先歇息半天,晌午觉睡醒了咱们再商量。”

    跟过来的十几人由田庄的小管事领去客房,秦氏让翠巧和王函昊小两口回他们自己的小院团聚。

    这小两口分开日子不短,定有好多体几话要说。小暖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虽然两人刻意拉开了距离,但你看我我看你的不住转头,透着藏不住的小甜蜜。小暖不由得又想起刚刚离开的三爷,要是他不走,现在自己也财神握在手了……

    一只暖暖的小手拉住她的手,小暖低头见自己妹妹笑得一脸灿烂,笑问道,“累不累?”

    小草立刻摇头,“一点也不,小草想带着大黄去跑跑。”

    小暖揉了揉妹妹的头,又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去吧,别摔着。大黄别乱刨洞,明天咱该去接娘娘过来了。”

    “嗯!”

    “汪!”

    小草挂着一身一脸的阳光,带着大黄飞快地跑了。

    小暖扶着娘亲进了正院,田归农跟在一旁介绍着,“昨日晟王府的两个管家都来了,帮着收拾了院子,屋里该刷洗的东西都刷洗干净了。夫人安心休息吧,绝对干净。”

    两个王姓管家带着人来后,不光洗刷屋里的床幔等,但凡能搬出屋子的都搬出来洗刷一遍。搬不出来的也移到屋中间前后左右清洗,但凡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不抠下来他们绝不罢休,硬生生让田归农众人再将心里对晟王府的敬畏抬高了一层。

    秦氏转了一圈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便开始带着人归置马车上带过来的东西。

    小暖领着贺风露和田守一照着师傅画的图量好地方,让人挖水池砌石块放水,并将从济县严府带过来的小龟养在水池中。田归农等人好奇看着沉进水底的小龟,小暖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是我师门的宝龟,是能转运增福的吉物,大伙可得保护好了,别让人把它摸了去。”

    贺风露道,“师姑放心,咱派专人照看,保准妥当。”

    小暖点头,叫了看乌龟的田归农进书房,了解田庄这两月都发生了什么事。

    当着东家姑娘的面,田归农好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暖见此,便笑问道,“三爷的人都在田庄帮了什么忙?”

    田归农掰着手指头算,“帮着整理田垄、除草、收拾棉花、修整道路,打扫房屋……”

    小暖诧异,“这么多?”

    田归农老实点头,“嗯,玄散大人和王管家说是为了锻炼王府下人和侍卫的耐性和意志,他们若不在咱们这里干活也得到别处去,比如搬石头、翻山等。”

    想到玄舞的手法,小暖点头,“京里可有什么大消息?”

    田归农琢磨着姑娘爱听什么,挑着讲道,“现在京里最大的消息,莫过于前日陈夫人与宁候夫人当街吵架的事儿了。”

    “陈夫人?”小暖反问。

    田归农立刻道,“就是姑娘的郡母。陈夫人去街上转悠,正好遇到宁侯夫人和方挽离姑娘出门采买嫁妆,说几句就吵了起来,陈夫人后来还要抽鞭子,是她府的下人给劝回去的。”

    小暖挑眉,她倒真有些佩服柴玉媛的脾气了。不管是谁,只要脾气上来了就招呼一顿。

    不过,方挽离居然会跟她吵,是要改人设不当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吗?

第六六四章 难上加难

    如果方挽离真的转性了,小暖也不会觉得奇怪。她奔着三爷和二皇子那等顶级目标奔去,最后却投进柴智岁这等扑街货怀里,心理落差之大,可想而知。或许她就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也完全可能。

    不过,不管是改变了的方挽离还是一如既往的柴玉媛,都没有勾起小暖多大的兴趣。现在她眼里最重要的是三师兄,“京城坊间有没有关于圣上或者皇宫的传闻?”

    这个啊……

    田归农向上转着眼球想了想,“有几个。听说万岁爷要杀大皇子了,大皇子想带全府的人逃出京城,大皇子的亲娘德妃也要不行了;宫中百兽园里的一对绿皮鹦鹉居然孵出两只身具五彩的小鹦鹉,大伙都说这是天降五德,大大的吉兆;七皇子和八皇子在御花园里打起来了,最后是八皇子的母妃打了七皇子的脸,闹得挺大,连前朝也掺和了进去。八皇子的外公在万岁也面前参了七皇子的舅舅一本,这俩人还在宫门口打了一架……”

    小暖默默听着。关禁闭的德妃好着呢,七皇子和八皇子没有打架,只是八皇子摔倒七皇子服了一把而已,民间传的真是热闹……

    “万岁爷出京祭神之前召见了司天监的袁天成大人,但后来袁大人让人抬出来了,胳膊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还有就是京城胡同里有不少侍卫拿着画像,四处问大伙见没见过一个肉皮松耷拉的老头,不过小人进城几次都没遇上……”

    小暖的眼睛亮了亮,这个老头莫不就是他们眼里的师祖,若是如此,差距还不是一二般的大……

    田归农巴拉巴拉半天才把他知道的都讲了,最后意犹未尽地问道,“姑娘还想知道哪家的事儿?”

    皇城果然热闹无比,小暖笑着摇头,“这些就够了,我明日要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再把华嫔娘娘接出来,总不能两眼一抹黑,有你说的这些也就够用了。”

    田归农一听自己居然帮上了这么大一忙,仰头挺胸地去了。

    玄迩、玄舞和绿蝶看着笑容慢慢散去的姑娘,心里都没底了。姬景清被关在琴鸣山,三爷不支持姑娘搅进此事,建隆帝还派心腹来第四庄日夜盯着,姑娘要见姬景清,难于上青天。

    直到现在,玄迩和玄舞两人也只知道姑娘是代替师无咎入京的,但是姑娘入京要干什么、怎么干,她们毫无头绪。

    眼看着局势越加不利,姑娘还能成事吗,或者说姑娘会知难而退吗?

    首先出列的是绿蝶,这丫头一脸平静地单膝跪地,“绿蝶代姑娘去吧,绿蝶功夫好个子小,容易成事。”

    你啥都不知道,能成什么事儿!玄舞皱起眉头。

    还不等小暖开口,玄迩也出列了,“姑娘,玄迩愿意一试。”

    这下玄舞愣了,在明知三爷不赞成姑娘此举的情况下,绿蝶跟着胡闹也就罢了,玄迩怎么也分不清轻重了?

    玄迩想的却比玄舞明白。姑娘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若是姑娘出了事儿,三爷会做什么她都不敢想。与其让姑娘冒险,还不如她去。若是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她也有办法绝不牵连到姑娘身上来,大不了一死罢了。

    小暖失笑,“你们这是要干去哪,琴鸣山么?胡闹!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出去说让人知道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不去?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去琴鸣山就好。只要姑娘不去琴鸣山,让她们干啥都成。

    小暖认真道,“凡是能将我自己、我娘和我妹妹拉入危机之中的事儿,我都不会做。如果我做什么看似冒险的事儿,一定是因为我有把握不会牵连到身边人。我身兼数命,绝不冒险。”

    绿蝶反应最快,”那姑娘,咱怎么才能对这件事儿更有把握?”

    果然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小暖含笑吩咐道,“玄迩,你有两件事要做:第一,速将邓进忠的底细弄清楚,无论巨细,我都要知道;第二,查清袁天成前两日进宫后,为什么带伤出来。”

    “是!”玄迩立刻去办,这是她的老本行,查起来很是方便。

    “玄舞,你有一个任务:等娘娘来了,保护好娘娘和我家里人的安全,谨防跟来的太监宫女耍诈。”

    “属下遵命!”

    玄舞领命后,绿蝶眼巴巴地看着小暖。

    小暖看着绿蝶的双眼,吩咐道,“绿蝶,你负责约束好咱们的人,莫让他们跟太监宫女们走得太近,让人套了消息或当棍子使了。尤其是翠巧,重点保护。”

    “是!”这是绿蝶受罚后领到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她激动得想哭。

    “都去吧,我有话要和风露他们四个说,玄迩和玄舞守在屋子前后,不许任何人靠近三丈以内”小暖冷静吩咐道。

    三人出去后,玄迩和玄舞站在房间前后三丈外帮小暖把守门户。

    贺风露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容如此冷峻的小师姑,四人不由得一震,站的笔直,面容更加严肃。

    小暖低声道,“你们来我身边时,师祖和你们的师傅是怎么说的?”

    年纪最长的田守一代表四人表态,“师祖和师傅让弟子等万事以师姑之命是从,不得有丝毫违背。”

    小暖点头,“废话我也不多说,师门到了紧要时刻,我有两件事吩咐你们。”

    四人眼巴巴地看着小暖,尤其是贺风露,恨不得立刻甩拂尘冲上琴鸣山,将师傅救下来。

    小暖一字一句咬得异常清晰,“第一,你们要冷静,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准出第四庄半步,不不准与天师庙和玄妙观的人通信往来;第二,无论何时、无论何人问起,你们都要说我三师兄在琴鸣山是为朝廷做事,是咱们师门的荣幸,吾等与有荣焉。这两件事若是稍有差池,咱们就会功亏一篑,记住了?”

    就这个?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疑惑不解。贺风露斗胆问道,“小师姑什么时候会吩咐吾等做事?”她连师父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如何能冷静得下来。

    小暖倒背双手道“此时的局面与咱们出济县时大不相同,在我摸清邓进忠的脾气前,一切都是待定。不过,我会尽力而为,你们可能信得过我?

第六六五章 外松内紧

    四人磕巴都不打地行礼,“信得过!”

    “一定要记住,慌乱于事无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我道家该有的气派。更何况三师兄在琴鸣山几个月内是出不了事儿的,咱们不急,有的是时间与他们斗,就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只要咱们抓住时机,何愁不成事!”小暖小小的个子,却颇有大将之风。

    “是。”

    四人忧心忡忡地退下后,小暖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沉思着。给三师兄送东西的事儿,必须在建隆帝回来之前办好,而且在不动用三爷的关系和三爷的人前提下办好,最后也不要动用玄妙观的人,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也就是说,在众多耳目的包围中,她可用的人只有贺风露四个,勉强还可以算上绿蝶和玄迩。若想成事,着实不易。

    要成此事,有四个关键人物:大太监邓进忠、断了胳膊的袁天成、师姑师无尘和不知猫在什么地方的师祖。

    小暖抬眸望着墙上“招财进宝”的四字金招牌,大脑飞速旋转着。她知道自己运气不差,但是如果不努力谋算,只靠船到桥头自然直地撞大运,早晚会出事的。她绝不能如此,必须外松内紧,全盘筹算,否则悔之晚矣。

    小暖站起身走出书房,望着满园的苍翠,听着院内的欢声笑语,目光愈加坚定。遇大事,她不慌不畏缩,而是斗志昂扬。每清掉一个障碍,她身边的人就多一分安稳,人生就是要不断砍树开路前行。砍得越多,就能走得越远越高!

    她陈小暖此生,就是要痛快活着!

    “小暖,这俩箱子放书房里?”秦氏见闺女出来了,抬头问道。

    “好。”小暖走过去帮忙收拾行李,翠巧不在,很多事情得娘亲亲自安排,看来得快点培养个二把手才成。

    “姐姐姐夫的房子盖好高啦,咱们去看吧!”小草的声音先到,第一个冲进来的却是大黄。

    这厮跑到树边,怏怏不乐地趴进它的狗洞里,只露个脑袋在外边。把小暖都看乐了,“怎么,玄其大哥不在家?”

    大黄耳朵耷拉下来。

    跟进来的张冰解释道,“玄其大人跟着三爷去济县了。”

    这样啊……小暖看着垂头丧气的大黄,忽觉同病相怜,她俯身拍了拍它的狗头安慰道,“没事儿,京城里不是还有其他朋友嘛,那个连兔子也追不上的家伙应该在,你可以跟他玩。”

    大黄闭上眼睛,脸脑袋也钻进了洞里。

    “姐姐!姐夫那边好热闹,好多人盖房子,还有人在给木头雕花,用的都是好木头。”小草冲了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咱们去看吧!”

    女婿在盖娶媳妇用的屋子呢,秦氏很是关心,“你姐去像什么话,那边都用了啥好木头,小草给娘说说?”

    小草立刻开始数了,“说是有黄杨木、黄花梨木、檀木还有楠木,这么粗!”

    第四庄的人们说起这事儿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东家,五十多年的楠木也就晟王才能用,没功名爵位在身的富户有钱也不敢买不敢用!那老粗的楠木,晟王居然拿来当柱子用!”

    “您看!”又有婆子用力拍着第四庄抄手走廊的柱子,“这个是榆木,好榆木。咱这也是亲王建的庄子,用榆木已经不错了,可晟王要用黄杨木和檀木啊!”

    “两个字,有钱!三个字,有面子!”众人气七嘴八舌地说着,“那样的好木头要是做成家具,留着传家都成啊。以后可得放着有人到晟王的庄子里去挖木头做串珠啥的。”

    有钱指的是女婿,有面子自然指的是闺女,但秦氏还是心疼。就算女婿不缺钱,但也不是这个花法啊,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说啥,只得跟着呵呵乐,心里琢磨着自己该准备什么样的家具才能配得上女婿盖的屋子。

    小暖明白三爷这么做的用意。三爷并不是讲究这些的人,这么做一方面的确是为了体现出他对自己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建隆帝等人相信,三爷真的是“沉迷”于她陈小暖的“美色”无法自拔了。

    再说了,这个庄子盖了也不只是小暖住,还有华嫔娘娘呢,盖好点也没啥。

    华嫔娘娘那样的美人儿,什么屋子都衬得起!

    “院子里的树呢,砍了没?”小暖笑问道。

    小草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比划着,“大多都没动,就是翻盖屋子,树上杏儿过几天就能吃了,梨子和桃儿也长了好大!姐姐,咱们去吃吧!”

    “等娘娘来了,咱们挑日子一起去。”小暖拿帕子给小草擦擦汗,“进屋喝点水,别上了火。”

    正说着话,齐之毅的堂兄齐之衡、京城绫罗霓裳分号的掌柜展聪、赵书彦京城酒楼的管事等人过来给秦氏和小暖问好。小暖与娘亲到前厅待客,又零零总总地听了不少京城各家的闲话,当然少不了皮场街柴智岁和宁后府方挽离的亲事。

    待到旁人都走后,齐之衡面带难色地看着小暖,不知如何张口。

    小暖笑着问道,“齐大哥,有话但讲无妨。”

    齐之衡这才道,“右相的外甥郑笃初到登州后,说齐家要是不与他合作,就要把齐家毁了,这件事儿我叔父扛了过去。郑笃初被押送回京后,右相家的三公子和管家就没少注意齐家的生意,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原来是这样,小暖沉吟片刻,道,“齐家可还有意争这一任的绢匹皇商?”布匹皇商两年一换,今年又到时候了。

    齐之衡也不隐瞒,“齐家筹谋已久,已是十拿九稳。”

    齐家两年前就是皇商,上次因为一些意外失了手,这次齐之衡敢说这话,就是已经有底了。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徒增变数,若是这次再失手,齐家的声誉会大受打击。小暖径直问道,“齐大哥需要小暖做什么?”

    齐之衡吭哧了两声才道,“就是……那个……再过一月家翁六十大寿,若是……妹妹能过去坐坐……”

    小暖明白齐之衡想请的不是她而是三爷,便笑道,“若是到时小暖还在京中,一定过去给伯父贺寿;若是小暖已回济县,也会请晟王府的管家过去的。”

    齐之衡面带惊喜,要压住右相府的人,就得比右相身份更高。纵观京城上下,能压住右相的也只有左相、晟王和易王这几个了。其他人,齐之横就是搬着梯子也够不着,而且他也不想够。因为就算够到了,人家和你的交情不到,你就得花银子,这样的人出手,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小暖这里,他还有点交情,而且小暖还不贪心,所以他才来一试。没想到他刚一说还没提好处,小暖就痛快答应了,如何不叫他欣喜!

    不过在商言商,请人做事就得拿出应有的诚意,齐之衡道,“大恩不言谢。若是此事成了,齐家的京城的所有生意都分妹妹一成!”

第六六六章 讨喜的胖子邓进忠

    齐家在京城的铺面所得收益都分她一成,也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进项了,这个报酬给的相当够。小暖却笑着摇头,“若是事成了,小暖不要大哥铺子的进项,大哥帮着小暖把永宁街上的新铺子撑起来,让小暖有钱可赚就成。”

    齐之衡轻轻点头。小暖那铺子是皇后给的、有晟王罩着的铺子,就这两个头衔在街上一摆,哪个不开眼的敢惹?

    虽说小暖没有什么搭理布庄的经验,但还有秦日爰呢。秦日爰与小暖合作时间长,彼此的默契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齐之衡觉得小暖让他帮这个忙,不过是随口一说,让他心里好受些罢了。

    当然,三个月后齐之衡就知道小暖可不是随口说说了。

    刚把齐之衡送走,玄迩便将邓进忠和袁天成的消息带了回来。邓进忠的资料是厚厚的一大摞,袁天成的消息只有几句。

    “袁天成被圣上召进宫中说话时,殿内只有圣上、德喜和袁天成三人,属下打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殿里曾传出圣上的怒喝声和摔东西的声音,袁天成出来后,德喜宣了小太监进去打扫大殿。殿内有碎瓷片和算卦用的吉钱。属下还打听到袁天成出来时,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神色并不慌张,不过他走出宜寿宫后,吐了一口血就站不稳了,似乎心神耗损很大。”

    龟壳加六枚铜钱占卜吉凶,是道家的惯常做法。建隆帝找袁天成开卦,袁天成出来后神色不慌张却吐了血,那么可能建隆帝生的是占卜结果的气,而不是袁天成的,袁天成这一卦应该是动用了什么秘术,才会吐血……小暖捏着下巴,想起十几年前袁天成帮建隆帝解梦后,京城再无双生子之事。

    袁天成这等人一定要让他尽早归天,不对是下地狱!

    想收拾他的人一定很多,小暖明白自己目前最大的敌人,是将要到来的邓进忠。她一边啃肉饼,一边翻看厚厚的资料,研究这个从未谋面的邓进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小暖一家到了京城的消息,已经飞进皇城,正在啃鸡爪的大太监邓进忠,两眼都冒着油光;袁府内,苍白无力的袁天成让人扶着站在观星楼上,笑得一脸诡异;玄妙观内,面容憔悴的师无尘睁开眼睛,“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准去打扰九清。若违此令,直接逐出师门!”

    方家集旁边半山坡上,天师庙大殿内的天师像若有若无地勾着嘴角,俯视着芸芸众生。

    一直到子时,小暖才将资料研究完,并用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地写了许多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文字,列出几个初步计划。至于要执行哪一个,要等她见到邓进忠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天方亮,睡了不足两个时辰的小暖就跟着娘亲从炕上爬起来,收拾停当去皇宫给太后请安,顺便将华嫔娘娘接回来。

    皇宫那么危险的地方,大黄自然是能少去就少去。

    建隆帝不在宫中,宫门口把守的侍卫反而比往日多了一倍。秦氏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捉刀侍卫,就觉得心里发毛,她心里一没底,就不由自主地靠在小暖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已备随时拉着闺女跑路。小暖平静地扶着娘亲下了马车,见到身披金甲的监门卫中有人冲自己浅浅地笑。

    小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她几乎每次入宫都能遇到的顾长河。不过他被降职了,头上的将盔被摘了,盔甲上的亮片也少了许多,腰间没了佩刀,手里握着一根红缨长矛。

    这是做错了什么事儿被罚了吧,小暖微微点头,扶着娘亲慢慢向宫内走去。进了宫门她就发现宫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宫女太监们少了从容,多了谨慎和戒备。这是因为建隆帝连着撤换了不少太监、宫女头子,导致宫中关系被打乱,人人自危了。

    不止宫女太监人人自危,因为封江兆失宠,监门卫及其精锐大内侍卫,都处于慌乱中,新一轮的争权夺势已经开始了。

    他们乱,对小暖只有好处。小暖扶着娘亲从容走入慈宁宫,见太后的笑容依然是老样子,让小暖有些怀念。

    太后与秦氏闲聊几句,便问起小暖与师无咎的事儿,言语之间的诸多试探都被小暖化解。太后见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得沉下脸,吩咐人将华嫔叫来。

    见到身着一身寻常紫蓝色宫袍的华嫔进来,小暖母女的眼睛都亮了。

    宫里女人个个不丑,但是这些人就算把所有首饰都戴在脑袋上,也不及面前这个只意思意思地擦了淡粉,头上插着两根簪子的华嫔娘娘的一半!

    美人啊,见了就让小暖心情大好。

    太后见到华嫔跪在自己面前,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紧,“你到了第四庄后需谨遵圣上之命,不得随意外出,不得见外妇,不可失了体统!”

    小暖低垂眉眼,没想到太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斥责华嫔,这三个“不”一个比一个重,都是打华嫔的脸。

    “是。”华嫔应了,跪在地上不动,不悲不辱,平静安详。

    太后看她这样更来气了,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华嫔的回答都不会超过四个字。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秦氏担忧,小暖却暗笑。

    华嫔真是个妙人,她知道自己做什么也不会讨到太后喜欢,干脆消极应对。你说什么都对,你说什么都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只是她这恭谨的模样,却让太后的拳头像打在软面团上一样,丝毫不解气。

    火大太后喝了采珍递上来的清心去火茶后,挥挥手让华嫔起来退到一旁,又怒道,“邓进忠呢?”

    “小人在此,在此。”门外传来专属于太监的、不阴不阳的笑声。刚给华嫔见了礼的小暖,扶着站在华嫔和娘亲旁边,暗暗打量这个要去第四庄“保护”华嫔的大太监。

    此人发中杂了白丝,一双笑眯眯的小眼,虽然胖却不让人觉得蠢,动作也不笨拙,真是个胖的恰到好处,很讨喜的胖子。

    据玄迩的资料所讲,邓进忠八岁入宫便跟在太后身边,后来才去了建隆帝身边做事。所以,他不只是建隆帝的心腹,也很得太后待见。

    “你这老东西怎得现在才来,又跑哪儿偷吃了?”太后嘴里虽骂着,但脸上却笑得欢快,“快,过去给秦安人和小暖见礼。”

    邓进忠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到了秦氏和小暖面前,意思意思地弯了弯腰,“小人邓进忠,见过秦安人,陈姑娘。”

    小暖挑挑眉,就听这老太监又道,“请安人和陈姑娘恕罪,小人平日吃得太多,肚子太大,所以不能规规矩矩地行礼。为这事儿,太后和圣上没少骂小人,说小人再胖一斤,就要断小人的粮食了。”

    太后果然又笑了起来,“你这贪嘴的老东西!”

    得,人家在太后和圣上面前都是过了明路不能规矩行礼的,她们还有啥可说的。秦氏和小暖规规矩矩地还了礼,就听太后又笑着道,“小暖啊,这老东西去了,你可得管着他的嘴,莫教他吃得脸宫门都进不了了。”

第六六七章 您是哪位

    建隆帝亲自下令,太后又亲自给刷了一层金的邓进忠,现在浑身闪着金光。虽然他一脸憨笑,但每一道光芒都闪耀着“甭惹我,你惹不起”的气息。有这么个家伙跟在身后,秦氏如芒在背。

    小暖的手都被娘亲握得发疼了。这样可不成,怎么能娘亲被吓到呢,小暖捂着小肚子,低声问道,“娘,晌午回去了咱们吃什么呢?蒸茄子好不好,女儿两天没吃了。”

    女儿饿了?秦氏的精神被拉回来一些,“好,蒸茄子烙饼。娘娘想吃什么,香椿炒鸡蛋还吃不?臣妇把春天里的嫩香椿芽用石杵捣了一些搁豆瓣酱腌了,滋味还成,您要不尝尝?”

    自己在第四庄吃饭多吃了几口什么菜秦氏都记得呢,华嫔眸子泛起暖色,慢行两步与秦氏闲聊着,“好,庄子里的棉花长得怎样了?”

    提起种田,秦氏立刻将邓进忠甩到皇城以外,跟华嫔巴拉巴拉地讲了起来。小暖见娘亲自在放松的样子,暗暗琢磨着她这算跟准婆婆合作愉快,对吧?

    说话间就到了重华宫前,还不等秦氏和华嫔进去,一个打扮富贵模样姣好的年轻妃子就快步走出来,与华嫔亲切打招呼,“姐姐可回来了,妹妹等了你许久呢!”

    秦氏顿住,小暖抬头看过去。根据玄迩的消息,最近很黏华嫔娘娘的人是郑春凤,看来这就是了,这妃子她在百兽园见过,是很喜欢出风头的一个。性格暂且不说,这个郑春凤虽然比华嫔差了一大截,但她的容貌也配得上“美人”嫔位了。

    郑美人亲热地挽了华嫔的胳膊,才含笑与秦氏和小暖打招呼,“你们这么快就来接姐姐出宫了?”

    秦氏规矩行了礼,道了一声是。

    郑美人目光微眯,又问小暖,“陈姑娘,听说我二哥前几日曾到济县拜会你,你们聊了什么些什么,怎得我二哥见了你后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寻不到人了呢?”

    帮着华嫔收拾东西和过来相送的宫女太监们都支棱起耳朵,含笑的邓进忠也笑吟吟看着小暖。

    这个屎盆子扣得可不小!秦氏刚要开口就被小暖拦住,小暖就面带浅笑地问,“不知这位娘娘的二哥是哪位?”

    众宫女太监……

    邓进忠的笑容渐渐放大,这个陈小暖胆子够大!

    秦氏一握拳头,干得好!闺女是晟王的正室,郑美人是建隆帝的小妾,她这样的身份敢在自己闺女面前摆架子,好没规矩!

    郑美人被小暖正面怼回来,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家兄郑笃初!”

    “哦原来是郑公子啊。”小暖笑吟吟的,“他是到臣女家中拜会了两次,想要收了我家田里的棉花,不过我们的棉花已有安排,为此您二哥还老大高兴呢。我们正商量着送他点啥东西让他消火时,他就听说他已经走了。”

    “京城离着济县太远,所以消息到到您这里传走了样。郑公子不见跟他见臣女之间隔了一天一夜,可不是一会儿的功夫。”

    郑美人咬牙,都是这死丫头搞的鬼!否则平白无故的二哥怎么会被捉,父亲怎什么会被查,圣上怎什么会冷落她!若不是圣上冷落了她不去她哪里,她至于上赶着来重华宫,给华嫔当绿叶么!

    “你捏疼我了。”华嫔淡淡道。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被郑美人握住的华嫔手腕的上,郑美人讪讪地放开手,“妹妹不是有意的,姐姐莫怪。”

    华嫔微微摇头,侧头问华玉,“东西可收拾得了?”

    ”“已经好了,按着娘娘的吩咐,只待几件衣裳,一把琴、两箱书。”华玉回话。

    华嫔又问邓进忠,“邓公公,您那边呢?”

    “小人随时可以走,都听您的。”邓进忠含笑看了一眼还要凑过来的郑春凤,“郑娘娘还有正事?”

    郑春凤惹不起邓进忠,只得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华嫔等人奔着宫门而去。

    小暖看了这一幕,对邓进忠在宫中的权势又多了一分认识。建隆帝这些算不上有头有脸的女人,就算是宠幸过的,就算娘家官位不低,在皇宫里也比不上有头有脸的太监有脸面。

    待一行人回到第一庄时,小草和大黄已经眼巴巴地等了许久了。马车在内院停住,见华嫔下了车后,小草就奔过来,“娘娘,小草给娘娘请安。”

    华嫔住她递过来的小手,轻声道,“小草长高了。”

    小草立刻笑成一朵花,“小草每天吃好多饭,才能长得这么快。”

    见大黄蹲在面前抬头看着自己,华嫔转身接过装着阿宝的篮子放在地上,“带它去玩吧。”

    “汪!”大黄甩甩尾巴,叼起阿宝脖子上的项圈走了。

    兔子还带项圈……莫不是为了方便大黄叼吧……

    小暖抽抽嘴角,“娘娘,邓公公,外边热,咱们屋里坐。”

    众人进了屋后,小暖才给小草介绍邓进忠,“这位是邓公公。”

    小草立刻甜甜地叫人,“邓公公好,您的运气一定非常好,好多人喜欢您吧?因为您长得跟庙里的弥勒佛一样和善可亲呢。”

    邓进忠立刻笑开了花,“怨不得圣上整日叨念二姑娘,果然是个聪明讨喜的好孩子,洒家哪敢跟佛爷相比呢。”

    小草的小脸上挂满了遗憾,“小草还以为这次进京能见到圣上呢,不想小草从家出来没两天,圣上跟皇后娘娘就去济县啦。”

    邓进忠逗着小草,“嗯,这要如何是好?”

    小草靠在华嫔,朗声道,“按照圣上的旨意,跟娘娘、娘和姐姐一起管好家里的棉花,让圣上开心!”

    “哎呦,秦安人真是养了个明大义的好姑娘!”邓进忠咯咯笑着,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又敢说话,从她嘴里打听消息正合适。

    秦氏谦虚道,“这丫头也就是个嘴把式。田里的菜瓜熟了,娘娘,臣妇给您摘两个回来尝尝吧?”

    一听到有新鲜瓜吃,邓进忠立刻站起来,“哪敢劳烦安人,洒家去摘。小草姑娘可愿给洒家引路?”

    很想黏在华嫔身边的小草乖乖站起来,“好,小草也去帮公公摘瓜。”

    看着他们一起出去,华嫔面带忧色,“小暖,能成吗?”

    小暖笑得异常自信,“娘娘放心,小草知道瓜种在哪里,带路总是没问题的。”

    不是她小瞧邓进忠,是她的妹妹太厉害,邓进忠对上小草,绝对占不到便宜。

第六六八章 两只小乌龟

    “小草姑娘,你们坐车来京城的?”胖乎乎的邓进忠托着肚子,慢悠悠地跟在小草往身后,目光落在跟随小草的一男一女身上。这俩一看就是练家子,陈小暖给小草配的武师?

    小草乖乖地答道,“嗯,坐好宽敞的马车,还能躺着睡觉呢。”

    “为何这时候进京?你姐不是发现了天师居所么,你们怎么不去寻天师呢?”邓进忠又问道,“天师洒家也十几年没见过了,也不晓得他现在什么个模样,若是洒家得了天师的消息,怕是怎么也不会离开济县的。。”

    “天师的模样吗?小草早就知道啊。”小草在路边拔了根草递给邓进忠,“您尝尝,这草可好吃了。”

    邓进忠一把握住小草的手,急切问道,“你见过天师?何时?讲来!”

    贺风露和赵守纯立刻上前一步,目光都落在邓进忠的手上,邓进忠身后的两个太监也蓄势待发。邓进忠笑眯眯地放开小草的手,接过草茎胡乱嚼着,“小草姑娘运气真好,小小年纪就得见天师真容。”

    “咱们那边家家都见过啊,这边也有天师庙呢,小草可以带公公去看。天师的眼睛有这么大,胳膊这么长,袖子这么宽!”小草比划着,“公公,天师不是以四海为家吗,居所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丫头说的是神像!邓进忠笑眯眯地问,“你姐姐跟师无咎道长上山祭神的事儿,没跟你讲么?”

    小草摇头,“不是祭神。”

    “那是什么?”邓进忠居然觉得这不起眼的小草还挺清口,弯腰想拔几个,目光则锁定小草的小脸,陈小暖上山不是祭神,又是为了什么?

    “是祭山神!”

    “啪!”邓进忠一头栽进田里,惊天动地。后边的两个小太监慌忙上前,费劲儿地将他胖大的身躯扶出来。

    小草看着田里被压倒的四棵棉花,再看看疼得龇牙咧嘴的邓进忠,凑过去小声道,“公公摔疼没有?您别怕,小草不会把您压折了四棵棉花的事儿告诉别人的,您不会挨骂的。”

    邓进忠想要将这丫头捏扁,方才怎会觉得这丫头可爱?真是撞邪了!

    小草也不看他的脸色,又拔了几根嫩草茎递给邓进忠,“公公吃吧,这是专门留下来的能吃的草,不成吃的都让管事叔他们清理掉了,摔一下吃点东西就不疼了。”

    邓进忠夺过来全塞进嘴里,狠狠地咬着,后边的两个小太监吓得腿都哆嗦了,邓进忠若是发毛了,收拾人的手段让他们想起来就肝颤,贺风露和赵守纯也随时准备动手抱开小草。

    完全不知危险的小草看着邓进忠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咯咯笑了,“对,就是这样,小草也要这样吃!”

    说完,她也摘了几根草一把塞进嘴里,吃得小腮帮鼓起,抬头冲着邓进忠笑着,“好甜,是不!”

    邓进忠看着像小松鼠一样笑得满脸干净的小丫头,再摸摸自己的腮帮子,一仰头把草咽了下去,也咧嘴笑了,“不错。”

    小草却把吃完了草汁的草梗吐在地上,“公公,这个不用咽下去的。”

    邓进忠的脸又绿了。

    “山里还有更好吃的果子呢,有空咱们叫上大黄一块去,三爷的庄子里种了好多杏儿,咱们也去摘!”小草欢快地道。

    贪嘴的邓进忠再没兴趣跟这丫头磨嘴皮子,下地摘瓜后,捧着瓜回到院内,草草用了饭就径直去了小暖为他准备的跨院睡午觉。

    正院内,华嫔也在躺在炕上歇息;西里间的大床上,小草和秦氏睡得正香;东厢房里,小暖躺在床上,两眼盯着房顶的椽子,仔细分析看似没心没肺,实则细心多疑的邓进忠。

    她该怎么利用这家伙呢?

    一直睡到日头快申时才起来的邓进忠,晃悠到正院给华嫔行礼。

    华嫔正在教小草写字,这实在没什么好看的,邓进忠又问了身边人小暖在动向,径直晃了过去。

    小暖正蹲在昨日挖好的池子边,全神贯注地望着池面。邓进忠费劲地弯着腰,好奇问道,“姑娘在做什么?”

    小暖地指着水面上漂浮的小碎肉,小声道,“喂乌龟。”

    陈小暖从济县带来乌龟的事儿,邓进忠当然知晓。他也认真看着水面不再吭声,很快就看到有两只小乌龟冒头吃了肉,又飞速藏入水中。

    “不是说龟不养双么?”

    “嗯,其中一只是要送给臣女的师姑的。”小暖又往水面上扔了两只死苍蝇,性质伯伯地道,“公公看着,可有趣了,小乌龟还吃苍蝇呢。”

    就这连苍蝇都玩的脏丫头,晟王到底相中她哪一点!

    邓进忠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眯起眼睛仔细看着水面,对小暖起了几丝轻慢之心,“除了姑娘的师姑,姑娘不打算去见见你的三师兄?”

    小暖摇头,“不是不想去,是师傅不让去。师傅说三师兄进京是给圣上做事,这是师门的荣幸,让小暖不要去打扰他。”

    师无咎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莫不是他相中了袁天成的位子?邓进忠眼睛转了转,目光又落在水中鸡蛋大小的乌龟上,“这两只哪个送给师观主?”

    “这是一窝蛋孵出来的,哪只都一样。”小暖不好意思地拿小树枝拨拉水,“就是讨个吉利,师姑不缺金银,小暖除了这个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

    邓进忠呵呵道,“师无尘道长喜兰花,姑娘这庄子里不是有几盆品质不错的兰花?”

    “师姑喜欢兰花?”小暖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暗道这老东西的试探还真是没完没了。

    邓进忠点头,“洒家在慈宁宫时,听师观主亲口讲的。”

    小暖从善如流,“送东西当然是投其所好,多谢公公告知,小暖不送小乌龟了,改送兰花!”

    嗯?不坚持送王八?莫非这王八真没有猫腻?若是没有猫腻,师无咎怎么会在她临来之时给她乌龟?

    “若是不送,姑娘这里养着两只怕是不好呢……”邓进忠给小暖递梯子,“不过这小东西看着倒是有趣。”

    小暖貌似随口道,“也不是什么真的很值钱的东西,只是少见些罢了,今年臣女家里那两只还会生蛋的。公公若是喜欢,过几日走时就捞一只回去养在屋里吧,这两只小龟臣女请我师傅给念过经文的,养着总没有坏处。”

    给他了?他屋里养王八?邓进忠更疑惑了,不过还是收了下来,好东西不要白不要,“那洒家就多谢姑娘了。”

    第二日,见小暖果然捧着两盆兰花,要去玄妙观拜见师无尘,邓进忠又笑眯眯道,“洒家见姑娘去才想起来,前几日洒家请师观主制了几枚保平安的符,可否让洒家的徒弟跟着姑娘跑一趟取回来?”

    小暖点头,“成啊。”

    邓进忠见小暖从容地带着监视她的小太监走了,便坐在池子边上望着里边的小乌龟发呆。昨夜他让人捞出来看过了,这就是寻常的小龟。难道陈小暖只是在明处引着他们的注意力,还有人在暗中筹谋大事?

    这事儿是与姬景清有关,还是与天师有关?

第六六九章 埋线

    师无尘见到跟在小暖身边的尖嘴缩腮的太监,心就沉了一截。虽没有接到师兄的消息,但师无尘也能猜出小暖此次进京一定是肩负重要任务的。

    师兄用师傅的行踪将建隆帝引开的目的,肯定是要救姬景清出琴鸣山,而且是非常巧妙地救,不能让建隆帝对上清宫更加猜疑。

    依据这些时日袁天成的表现来看,师无尘觉得袁天成是知道他的丹药出了问题,怕建隆帝吃出事儿后会将他宰了顺道灭了他的师门,所以才自断一臂退出琴鸣山,并将祸水引到上清宫。景清接手炼丹后,建隆帝出了任何问题,袁天成都可以推脱干净,还能顺道坑上清宫一把,到时候他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该死的老东西!

    师无尘思虑多日,觉得他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弄走景清,二是师兄亲自上琴鸣山,为建隆帝解丹毒。现在师兄没来,也没有传来搭救景清的方案,九清却进京了。

    九清关乎师门兴衰,她的安危比景清还重要,师兄为什么选她进京?现在她让太监盯着,还如何成事?

    师无尘闭目敛去烦乱,再抬眸时又是从容不迫的玄妙观主,“不是在济县发现了你师祖纸卷上所画之处么?九清为何在此时进京,怎不随你师傅去寻你师祖的行踪?”

    不管为何,先将九清摘出来再说。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听到师无尘这么问,立刻把脖子拉长仔细听着。

    小暖将兰花摆在师姑的桌子上,才答道,“第四庄的人送信回去说这边发现了解决落桃的法子,这是大事儿,我娘立刻决定过来看看。我们行礼都打包好了,九清去跟师傅辞行时,正好赶上师傅要祭神,能发现师祖所画之处,纯属碰巧了。九清也想跟着师傅去查访师祖行踪,可实在不放心让我娘一个人出门,就照着原计划进京了。”

    师无尘点头,“安人担着种棉大任,确实不得松懈。你将祭山之事,细细讲来。”

    这事儿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小暖一五一十地讲给师姑听,然后还好奇问道,“师姑,您说师祖真的会在济县附近隐居吗?”

    门口的小太监恨不得半个身子都要歪进屋子里了。

    师无尘总算明白为何建隆帝会急匆匆启程而去了。师兄祭祀引出天象,云开现师傅所画之山,好似冥冥中的天意一样。莫说建隆帝,连她听了都想马上启程去济县一探究竟。

    这个或许真的是天意也未可知,九清本来就是顺运而生的人物。看着面前笑意融融的小丫头,师无尘忽觉心头的忧虑消了几分,或许这场危机真能由九清化解也未可知,“你师祖应是去过济县,他将那山画下来,应有些缘由。只是为何如此,师姑未亲见,也不好说。”

    师无尘答建隆帝的问时,也是这样说的,这是她的真心话。不过她深信师傅画的那山上,一定啥都没有。

    “那师姑怎么不跟着圣上一起去济县看看,或许真能见到师祖呢。”小暖继续跟师姑闲聊,迷惑门口的小太监,她要引出师祖,让邓进忠相信师祖就在京中藏着,然后她才好行动。

    “观中事情多,我着实脱不开身。”师无尘与师无咎这两兄妹的分工非常明确,师无尘负责京城内,师无咎负责京城之外。再说建隆帝又没召她随行,师无尘想去也去不了。

    小暖陪着师无尘聊了会儿,话题自然离不开师祖的行踪之事,然后才带着被她灌了一脑袋消息的太监悠哉悠哉地出了玄妙观,去她自己的道观。

    天师庙香火依旧旺盛,庙里的几个道士精神头相当足,张玄清的弟子虚空快步从后院到前殿,恭敬地站在一旁。

    小暖参拜神像后,静静地抬头望着师祖像,这表情引得旁边的小太监给小暖加了无数句旁白,恨不得立刻跑回去跟邓进忠报告一番他的大收获。

    虚空上前一步,“师姑,请到静房歇息,这两月的账册请您过目。”

    小暖先问那一脸精彩的小太监,“公公在前殿转转,还是随我去静房?”

    当然跟着!小太监尖声尖气道,“洒家走了这许久也累了,跟姑娘到静房讨杯水吃。”

    跟得还真是紧呢,玄舞眉头皱了皱。小暖则含笑带着他到了静房,让人上水后,便坐在桌后翻看账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吓一跳,开道观真是个赚钱的营生。来上香的人捐的香火钱,住宿、饮食费用等进项看着琐碎,但这两个月下来竟也赚了两百余两。若是这里的道士本事再大些可以出去做法事,赚的会更多。还有一点很关键:在大周开道观和寺庙,不用交契税!

    小暖摸着小鼻子,难怪七师兄那么有钱……

    合上账本,小暖赏了银子,赞扬了虚空几个师侄做事周到,又隐晦提了帮他们在师祖面前刷存在感后,被虚空等人的欢送出庙门。

    下山之后,小暖上马车前还疑惑地忘了一眼人群,低声问玄舞,“你刚才可看到一个老翁?”

    玄舞立刻四处查看,“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小暖慢慢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一闪而过,那老翁一脸有话的样子。”

    在那里,在那里!小太监站在马车上四处踅摸,果然见到一个破衣老汉离去的背影,眼睛更亮了。

    邓进忠听完小太监的回报,眯着眼睛啃了三个鸡爪子,望着坑里的小王八沉思。张昭成么,莫非他真的在京城?

    小暖一进屋,小草立刻欢快地嚷着,“姐,娘娘画小草读书呢。”

    说完这句后,小丫头又拿着一本书,有模有样的读着,小脸满是认真。小暖看着桌上放着的玩具,旁边蹲着的姿势无比威风的大黄、大黄身边吃草的兔子,再看看对面作画的华嫔娘娘,还有娘娘身边的小迷妹她娘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小暖,这边来,别挡着娘娘作画。”秦氏招手叫闺女过去,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杯温水,“你师姑那边还好不?”

    “好着呢,师姑说过些日子娘不忙了,就带着小草去观里玩,观里开了不少莲花,挺好看的。”小暖说完,凑过去看着华嫔画的小草,不由得羡慕了。

    这不是简单的写生,画上的背景被虚化,照射进来的阳光被强化,她的准婆婆抓住了小草、大黄、胖兔子的神韵,就连在画的一角站着的莲年都画得那么有意境。

    “娘娘也给小暖画一幅吧?”这年头没有照相机,小暖也想留下这样一幅画做纪念。

    华嫔轻轻点头,秦氏赶忙道,“娘娘画完这个就累了,明天画娘亲,不如你也进来吧。”

    小草连忙道,“那小草也要。”

    旁边的翠巧也红着小脸,“明日翠巧给夫人打扇。”今天帮小草添茶水的莲年都蹭了个身影呢,她也想蹭进去一回,想到能出现在华嫔娘娘的画里,翠巧就止不住地激动。

    秦氏小声问华嫔,“娘娘画这么多人会累着不?”

    华嫔微微摇头,华玉笑道,“娘娘善工笔书画,一日一两幅可当消遣。”

    “娘娘的消遣真是太高雅了。”秦氏两眼星星。哪像她,闲下来就想睡觉或做鞋子。

    “后日若是天晴好,咱们到院外画一幅盛日棉花图,我回去可献于圣上。”华嫔轻声道,建隆帝让她出来帮着秦氏种植棉花,带幅画回去也好交差。

    “外边有小飞虫,小草给娘娘赶虫子!”

    “我给娘娘打扇!”

    秦氏和小草同时开口,开心无比。

    华嫔轻笑,“不需如此,你们坐在旁边看着便好。若是喜欢,我教你们画。”

    “娘娘笑起来好美啊……”小草一脸痴迷。

    “臣妇这么笨,能学会吗?”秦氏一脸向往。

    小暖……

    再这么发展下去,娘亲和小草还有救吗?

    “小暖若是明日不忙,也一起来吧?”华嫔美眸流转,落在小暖身上。

    本来打算进城查看铺子的小暖,立刻改了主意,“不忙,一点也不忙。”

第六七零章 琴鸣山夜袭

    华嫔在这里,小暖感到自己的日子过得有些孤单,她的娘亲和妹妹都被华嫔吸引走了。譬如现在,小暖孤零零地睡在东厢房里,娘亲和妹妹睡在正房西里间里,因为那里离着华嫔更近,往常她们娘仨都是睡在一条炕上有说有笑地睡觉的。

    跟华嫔比起来,小暖觉得自己简直毫无吸引力。华嫔虽然性子稍冷又寡言少语,但她心地好,长得实在太漂亮,还会画画、做文章、写字、弹琴……想到她给妹妹画的那幅画,小暖心里又痒痒的。

    她也想要一幅只有她的,譬如在荡秋千或者喝茶,总之就是很有气质或者很有活力那种,然后装裱好给三爷送过去,让三爷挂在书房里天天看着、想着她。

    然后,再请娘娘画一幅月下三爷图,她也挂在书房里……

    小暖把傻笑都埋在枕头里,小拳头捶了几下被子,简直不要太美好!旁边打坐的绿蝶听到动静张开眼看了看,又闭上继续修习内功。

    夜深了,小暖已睡得香甜,跨院内的邓进忠却被人请了起来。

    “有人夜闯琴鸣山?”披头散发的邓进忠双目如灯,“是什么人?”

    德喜随圣上去了济县,大内和琴鸣山的侍卫都归邓进忠调遣,所有消息都会先通知他知晓。单膝跪地的黑衣太监惭愧道,“那人身法极快,只能看出他身材高瘦肩膀宽阔,应是个男子,属下等无能,实在追不上。”

    “瘦高,身形极快,男子……”邓进忠拧眉,这与袁天成被伤那一夜闯进琴鸣山的刺客行容相仿,莫非是同一人?

    “去把朱远提过来见我!”

    旁边的太监低声道,“他就还剩一口气,带过来怕是就没了。”

    “真是个泥捏的废物,派人回去再审!”邓进忠一脸戾气,拖着肥硕的身躯在屋内转了两圈,“第四庄内可有人出去?”

    “没有,连长工也在在内,一个不差都在庄子里。”负责监视第四庄的太监立刻答话。

    既然如此,夜探琴鸣山的就不是陈小暖的人。邓进忠站起来来回踱步,这人的目标肯定是姬景清,他想杀人还是将人带走?

    无论哪一个,都决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圣上回来非得断了他的鸡爪子不可!

    跟了小暖一整天的尖嘴缩腮小太监眼睛一亮,“师傅,今天陈姑娘从天师庙下来时,问她的丫鬟有没看到一个老翁。还说那老翁有话想跟她说,那老翁就是个瘦高的!”

    邓进忠骂道,“蠢材!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不早报!”

    小太监低头,“小人立在马车上寻了半天也没见到有老翁,觉得陈姑娘可能是看错了,才没提。”

    “既然没看到,你怎知人是瘦高的?”旁边的小太监问。

    尖嘴缩腮小太监道,“我问了陈姑娘,她说的。不过陈姑娘说是老翁,能夜探琴鸣山的高手一定不是个老翁”

    “你怎知不是?”邓进忠重重坐椅子上,不堪重负的椅子“吱呀”了一声勉强撑住他胖大的身躯,“若探山的是老翁,就好了。”

    封江兆曾断言上山伤袁天成的是天师张昭成,张昭成功夫了得,若这老翁是张昭成,就能说的过去了!他立功心切的封江兆一定想捉住张昭成求得圣上宽恕。不管这人是不是张昭成,都决不能让封江兆捉去,若是封江兆再得势,反过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邓进忠!

    此贼已打草惊蛇,这几日定不会再上琴鸣山自投罗网。自己要捉他就得想办法引诱他现身,自己该用什么为饵,将这个人诱出来呢?

    第二日一早,小暖早早起来将自己的衣裳翻腾了一遍,试了几身找到最满意的才出屋门。在院子里的邓进忠笑眯眯地道,“小暖姑娘今日打算出门?”

    小暖的小脸上满是喜悦,“不出门啊,是娘娘今日给小暖画像,公公有事让小暖帮忙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画像!邓进忠脸上的胖肉抖了抖,“没有,姑娘且去忙。”

    小暖美美哒进了屋子,“娘,您看女儿这身好……”

    看着比自己打整得还齐整的娘亲、妹妹和翠巧,小暖的话说不下去了。秦氏不好意思地拉拉身上的衣裳,“娘这样好看吗?”

    小暖笑着点头,“非常好看,娘早该这么穿。”

    穿成花蝴蝶的小草从华嫔屋里跳出来,“姐姐,小草呢?”

    “好看,翠巧也好看,大黄的毛也顺溜。”小暖挨个表扬过后,眼巴巴地看着大伙。

    小草立刻反应过来,“小草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就是今天这个!”

    小暖闻言,立刻笑开了花。外边的邓进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琢磨陈小暖是在演戏还是她本就这么没心没肺。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完早膳,华嫔选了花厅为作画的场景,让秦氏母女三人随意坐着。秦氏和小暖做女红,小草和大黄在旁边玩耍,绿蝶和翠巧在后边伺候,华嫔开始提笔作画,华玉等人在后边围观,好不热闹。

    站在旁边的邓进忠耐着性子看着,见小暖并无任何焦躁之色而是乐在其中,心中更加疑惑,莫非她进京真与上清宫的人无关?

    一个时辰后华嫔的画终于做成,一群人又叽叽喳喳地围着桌子夸了半个时辰,小暖和小草才跑到池子边喂乌龟,终于等到机会的邓进忠刚要凑上前,却被大黄挤了位置,只得在小暖身后问道,“小暖姑娘明日要做什么?”

    小暖笑得一脸幸福,“明日娘娘画棉花图,小暖要跟着学画!”

    “小草也学!”

    “汪!”

    听这狗叫,邓进忠的眉头就跳了跳,暗道真是麻烦,但凡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它多嘴,真该趁早炖了清净!

    若是让陈小暖就这么窝着,他如何引蛇出洞?邓进忠跑出诱饵,“昨夜琴鸣山遇袭,姑娘的三师兄虽没有受伤,怕也受了些惊吓。”

    惊吓个鬼!昨夜自己派去的人就是在山下晃悠了一圈而已。小暖一脸担忧地站起来,“公公,怎么回事儿,琴鸣山不是重地吗,怎么还能有人冲上去?”

    “就是啊,怎么回事儿?”

    “汪!”

    邓进忠的胖肉抖了抖,看着大黄的脑袋道,“总有那不知死活想找事儿!”

    “那我三师兄在琴鸣山可还安全?”小暖关心道。

    “姑娘放心,贼人便是背生双翅也休想登上琴鸣山!”圣上不在京中,琴鸣山的防守又加了一倍,就是防备有人趁机夜袭。

    “那就好了。”小暖放了心,又老老实实地蹲在池子边上喂乌龟,“小草,再夹个苍蝇,乌龟上来了!”

    就这样?她不该是趁机要求上琴鸣山探望一番吗?不信邪的邓进忠再抛出诱饵,“姑娘不担心您的三师兄,不想去探望一番?”

    “师傅说不让九清上山打扰师兄做事。有侍卫严加把守,贼人又没长翅膀,三师兄应该安稳无疑。”小暖笑得没心没肺,“公公您看这只乌龟,才养了这两天就不怕人了呢。”

    “真是好乌龟!”

    “汪!”

    邓进忠……!

第六七一章 自乱阵脚

    小暖回头见邓进忠脸上的胖肉在哆嗦,关心道,“公公,您这是怎么了?若是有为难的事就讲出来,咱大伙一块想主意。”

    小草和大黄也扭头看邓进忠。

    对着这么三张脸,邓进忠能说啥!他郁闷道,“没什么,洒家肚子饿了就这样,姑娘别怪罪。”

    “小草也饿了呢。”小草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公公,小草陪您去三爷的庄子吃瓜果,咋样?”

    邓进忠脸上的肉又抖了抖,晟王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小草能去,他可不敢,“洒家想吃肉!”

    小暖笑道,“五香卤鸡爪一直给您炖着呢。春花,去端一盘过来。”

    “汪!”

    “大黄的骨头也拿一根过来。”

    “是。”

    邓进忠刚舒坦的脸,立刻又难看了。

    跟着小暖回房后,贺风露几番欲言又止。她想问姑娘为何不去琴鸣山,明明可以去见师傅的……

    小暖见她这样,安慰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的着急是做给邓进忠看的,但心里不能急,心急就会不稳,心不稳就会出马脚,明白吗?”

    贺风露是师门派过来的高手中最有道家风范的一个,不过事关她的师傅,所以近日来她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贺风露惭愧,凝神静气道,“是。小师姑,咱今夜……”

    小暖摇头,“今夜当然是安心睡觉。”

    这一夜,琴鸣山有重兵把守,别说人影,连夜猫子都没出现一只,封江兆优哉游哉地坐在山巅喝了一夜的风。

    第二日,心浮气躁的邓进忠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主院里,华嫔关怀道,“邓公公睡得不安稳?”

    邓进忠胡乱点头,“许是昨日吃多了。”

    秦氏立刻道,“禾风,快去把华郎中请过来帮邓公公请脉。”

    “洒家无事。”邓进忠站起身,“洒家到外边走走,消食。”

    待他出去后,秦氏不安地看着小暖,邓进忠这是咋了,庄子里什么人什么事儿惹了他不痛快?

    心知肚明的小暖给娘亲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与准婆婆商量道,“娘娘,您看今天的天气如何?”

    华嫔点头,“尚可。”

    “那娘娘在田边的凉棚内作画成吗?小暖命人搭上纱帐,既可防蚊虫,又能隔绝外人的视线。”华嫔是建隆帝的妃子,不能抛头露面,在外边做画也得做足准备。

    华嫔轻轻点头,“劳你费心了。青信,你且去准备着。”

    被夸奖的小暖笑得一脸灿烂,“娘娘做画时,田里该如何安排?”

    华嫔道,“往日如何,今日便如何。”

    本来打算下田的秦氏立刻消了下田的念头,这张画是做给圣上看的,她可不想出现在画里,小草更乐意守在娘娘身边学画。

    于是,小暖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站在华嫔身边当拉拉队,大黄守着胖兔子阿宝在外边吃草。

    隔着纱帐,小暖看着在田埂道上来回“消食”的邓进忠,慢慢翘起嘴角。

    这老太监沉不住气了。

    小暖认真分析了玄迩给她的资料,又结合这几日的观察,得出一个结论:邓进忠虽然是建隆帝的得力心腹,但是他被建隆帝养废了!

    近十年的时间,邓进忠的任务就是看守建隆帝的私库,与他打交道的都是等级比他低的太监宫女,他日子过得实在舒坦,所以才会一日胖过一日。

    他不笨,折磨人的手段也够狠辣,但是舒服了十年,他的心志已大不如前。

    封江兆失了圣心,德喜又不在宫中,邓进忠被建隆帝委以重任,立功邀宠,再回建隆帝身边的心很盛;他忽然大权在握,难免会发飘生急,做事易冒失。

    小暖相信再熬他两天,他必定会采取行动。小暖也很急,为了催他快一点,她决定再让田守一去点把火。

    第二天再见到邓进忠时,小暖果然发现他的黑眼圈更严重了,脸上的焦躁已经遮掩不住,“姑娘今日要做什么?”

    “今日去永宁街上的铺子看看。”小暖关怀道,“公公昨夜又没睡好?要不,小暖帮您换张床?”

    就算换了白玉床他也睡不安稳。今早有消息传过来,在琴鸣山对面的山峰上发现了新鲜的箭羽,也就是说有人要射杀姬景清!

    偏生封江兆那老东西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这叫他如何安睡,这可如何是好!

    小暖一边走一边与身边的管事商量着,“咱们的棉布虽然还没织出来,但铺子要先弄好,货架什么的都摆上,去年棉花织成的棉布也摆上几丈,让人知道咱们有好东西,勾起她们的好奇心。这样等到咱们的棉布织出来,一上货架她们就得开抢……”

    将小暖的话听在耳里的邓进忠,他眼睛亮了亮。

    两日后,这厮又跑到正在喂乌龟的小暖身边,“陈姑娘,你的三师兄的身体出了些状况。”

    小暖身后的贺风露面露急色。

    小暖也一脸焦急,“公公,我三师兄怎么了?”

    “说是晚上睡不好,所以白日炼丹时让丹炉烫伤了手。”邓进忠叹口气,“想必姬道长也有心事吧。”

    “烫伤了手?三师兄要炼丹,伤了手可是大事。公公,我三师兄伤得可重?”小暖赶忙问道。

    邓进忠一脸凝重,“邓某也未亲眼得见,姑娘若是担心,不如亲自去看看。”

    “可琴鸣山……”

    “洒家向封将军求了情,容姬道长到山下暂住休养几日,如今他住在山下的翠湖别院中。”邓进忠道。他得让上清宫的人亲自去一趟,才能让他们相信姬景清真在翠湖别院,才能引鱼儿上钩。

    上清宫在京中够分量的就是陈小暖和师无尘了,师无尘老奸巨猾不能放进去,还是陈小暖合适。

    顺便,他也可以再测一测陈小暖此次进京是否姬景清有关。

    “师姑……”贺风露低声请求道。

    小暖点头,“公公,小暖可否过去探望三师兄?”

    “能是能,不过得有洒家陪着,否则封将军不会让姑娘进去的。”见她肯上钩,邓进忠得意之极。

    小暖大喜过望,吩咐贺风露道,“快,准备几样上等药材……”

    “药材姑娘不必准备了,别院什么都不缺。”邓进忠才不会给小暖给姬景清送东西、送信的机会。

    小暖闻言也不强求,转问贺风露,“我第一次见师兄,总不好空着手去,风露,你师傅可有什么喜好?”

    还不等贺风露开口,邓进忠随口道,“旁的东西也来不及准备,姑娘不是说您这池子里的乌龟是宝贝么,不如捞一只给姬道长当见面礼?”

    小暖犹豫道,“可这里只有两只,一只送给了您,另外一只师傅让小暖养在第四庄的……”

    “此去济县不远,姑娘派人再去济县取一只回来便是。”

    “如此也好。公公稍待,我换上道袍再捞只小龟就随着公公同去。”小暖焦急道。

    邓进忠露出笑脸,“姑娘且去更衣,捞龟之事洒家可以代劳。”

第六七二章 琴鸣山下要面子的将军

    小暖进屋更衣,正撞上贺风露满是渴求的小眼神儿,便低声道,“邓公公可能只许我一个人进去,到时咱们随机应变,你必须听我的。”

    这是许她跟着了,贺风露单膝跪地,“多谢小师姑。”

    小暖着道袍正道冠,进屋与娘亲和华嫔告辞。

    秦氏听到闺女要去探望受伤的师兄,觉得这事儿是该去,叮嘱道,“去了要有礼数,咱们的烫伤药带上点,庄子里的清角菜也拔点都带上,这个去火。”

    小暖笑着摇头,“邓公公把药准备好了,女儿打算带只小乌龟做见面礼。”

    华嫔静静地看着小暖。秦氏不知道,她却多少明白些其中的紧要,心悬了起来。就算是琴鸣山山脚也是重地,到底是小暖想去,还是邓进忠想让小暖去?儿子那边晓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安排?

    “去去就回,莫多打扰姬道长养伤。”万般担忧,也只化作一句简单的叮咛,华嫔面上依旧冷清。

    小暖应下,快步到二进院,果然见邓进忠还在跟池子里的乌龟较劲。

    邓进忠见小暖出来,假装焦急地在池子里哗啦,实则是在试探小暖的态度,“洒家就不信捉不到你,给洒家出来!“

    小暖心中冷笑,嘴上却是无所谓地道,“公公,捞不到就捞不到吧,小暖这里还有师傅给的护身符,回去拿几个给师兄当见面礼也成的。”

    怎么可能让她把有字的东西教给姬景清,万一上清宫以此跟姬景清里应外合逃走怎么办!

    邓进忠呵呵笑着,“你师傅的符你师兄可不缺,不如送点……”

    “公公是捞不到吗?”小草蹲在池子边,两只小手托着小脑袋,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失望地看着邓进忠。

    “汪!”抱着兔子的大黄蹲在旁边,吐着舌头直哈哈。

    这死狗居然敢瞧不起他!邓进忠起了火,用力哗啦几下一起网,将两只乌龟都捞了上来,“取罐子来!”

    立刻有小太监拿来罐子,在池子里舀了些水将小乌龟装进去。看着乌龟入了罐子,小暖的心才放下,妹妹懂她的心思,哪怕小暖不叮嘱,妹妹也知道该怎么做。

    小草拍手笑道,“公公好棒,乌龟都逃不过您的网子!”

    邓进忠将网子扔下,拍拍手扫了没吭气的大黄一眼,“起驾,不,启程!”

    待到琴鸣山下的消暑别院时,小暖看到门口左边站着的四个金甲监门卫,右边站着四个黑甲的羽林军,一时无语。

    建隆帝对炼丹果然重视非常,以至于看守三师兄的人比保护太后的还多!同时她也庆幸自己拦住了师傅,没让他老人家落尽建隆帝手中。

    在世人眼里,师傅不会炼丹,三师兄的丹术是得师祖亲自指点的。若是师傅暴露他的丹术,小心眼的建隆帝还不晓得会犯什么邪。

    邓进忠下车后,监门卫的人行礼,羽林军只点了点头,小暖在羽林军侍卫的眼里看到了些许不屑。也就是说,建隆帝并没有把琴鸣山的守卫交给监门卫,而是两拨人负责。

    不得不说,这真的很符合建隆帝的办事风格。

    邓进忠身边的小太监清清嗓子嚷道,“去将你们张将军请出来,都知邓大人陪陈姑娘来见姬道长。”

    羽林军侍卫扫了一眼小暖,硬邦邦问,“什么陈姑娘?”

    小太监又高声道,“上清宫师无咎道长的九弟子,御赐晟王妃,陈九清小暖姑娘。”

    小暖抽抽嘴角,小太监这么大声音是说给哪个听的?

    陈小暖!侍卫看小暖的目光不由得郑重许多。这就是将羽林军折腾了个底朝天,还将高将军贬去漠北的,晟王的未婚妻陈小暖!

    也不过如此,他还以为陈小暖在马车里摆谱呢!

    副将摆摆手,命人进去传话。

    小暖看清了张若普脸上的愤怒,自然明白这是哪里来的大锅,只静静站在邓进忠身边等着。

    很快,羽林军五品游击将军张若普迈虎步走到门外,先给邓进忠见了礼,又冲着小暖抱了抱拳,“至多半个时辰,为了保证姬道长的安全,只能邓大人和陈姑娘两人进去。”

    贺风露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小暖身后的玄舞却不退让,上前一步亮出腰牌,“张将军,末将晟王府玄舞,奉晟王之命贴身保护陈姑娘,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晟王府的人张若普自然惹不起,不过放她进去他更做不到,“上命难违,请玄将军莫为难小将。”

    小暖满脸黑线。

    棋差一招,她忘记叮嘱玄舞了。不过就算她叮嘱了,玄舞也会坚持跟进去吧,因为自己不会武功,这等龙潭虎穴,玄舞怎么可能许一人进去。

    废什么话!邓进忠皱眉,“陈姑娘还进去不进去?”

    若是小暖令玄舞守在门外,就是落了三爷的面子;若是带着玄舞进去守门将军又不许,她今天又一定要将乌龟交给师兄……

    该如何是好?跟在小暖身后的贺风露都着急了。

    小暖抬头笑道,“这位将军果真不能通融一二?”

    张若普答得铿锵,“请陈道长莫要为难末将!”

    小暖叹口气,“既然如此,这别院贫道就不进去了。”

    什么?!邓进忠和暗处的封江兆都愣了,她不进去?不进去他们这场戏要怎么演下去?

    要不就通融一下?邓进忠给张若普递眼神。

    张若普脖子一梗,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他还得要脸呢,这丫头牛气什么,不进就不进,有啥了不起!

    邓进忠脸上的颤了颤,这个蠢货!

    看来激将法行不通,小暖该策略,转头与邓进忠商量,“劳公公进去走一遭吧,您帮贫道跟三师兄说一声,就说九清来给师兄请过安了。”

    他进去有个毛的用!陈小暖不进去亲眼见到姬景清,暗中之人一定以为这是个套,以为姬景清不在别院中!

    见邓进忠一脸便秘,小暖又提议道,“要不,就请我师兄出来?”

    “绝不可能!”张若普断然拒绝,他们来琴鸣山是领了军令状的,若是姬景清有闪失,他们上百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将军莫急,贫道只是听公公说师兄受伤了过来探望,并无他意。既然如此,公公咱们还是回吧,免得将军为难。”小暖转身就走。依着邓进忠的脾气,肯定会想办法让她进去,小暖不急。贺风露却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走了更好!张若普脑袋一甩。

    邓进忠却急了,“陈姑娘不能进去,请姬道长到门口,容他们师兄妹隔着门框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小暖停住,回头看张若普。

    这个好像还真不伤他的面子,也没什么凶险……

    张若普勉强点头,“其余人等退到十丈外。”

    其他人都退了,玄舞依旧站在小暖身边不动,张若普和玄舞用眼神拼杀许久,也只得败下阵来,“请姬道长!”

第六七三章 三师兄的丹药

    待终于看到她朝思暮想了近十日的三师兄时,小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师傅一共有九个弟子,小暖入门两年也只见过七师兄张玄清。娘亲和小草比她还多一个,去钱塘游玩时见过她的六师兄,据娘亲说六师兄也是位年轻端庄的道长。

    所以小暖以为,她的八个师兄都是这样的:不管性子如何,但都年少有为,仙风道骨。

    但三师兄的出现,直接推翻了她的猜测。

    三师兄的脑袋大她听七师兄说过了,可为毛三师兄看起来跟师傅还老,这一脑袋雪白的头发怎么回事?

    师傅的头发也才花白吧。还有,三师兄为毛手里拿的不是浮尘而是棍子?

    雪白头发,整齐的道袍,闪光凸起的大脑门,有握仙杖……

    这堪称南极仙翁的真人版了,三师兄应该是她们师兄妹中最有“仙气”的一个了吧。

    小暖瞬间觉得建隆帝抓三师兄过来,一定跟三师兄这相貌大有关联……

    说了这些废话,其实在小暖脑袋里也只是一闪一过罢了。小暖收回下巴,恭敬地抬手打揖礼,一躬扫地,“三师兄,师妹陈九清,这厢有礼了。”

    白发白眉黑睫毛的姬景清笑得亲切,“师妹,你来了。”

    谁能想到师傅寻了几十年的九清,居然是这么个精灵通透的女娃儿呢,虽然不通面相玄术,但姬景清看到九清,就觉得喜欢,这就是一家人了。

    待小暖又介绍了邓进忠后,十丈外的贺风露双膝跪地,“徒儿拜见师傅。”

    被拦在门槛内五步,头顶门廊,左右有门框,后有侍卫保护的姬景清含笑点头,“风露面色红润,气血充盈,在你师姑这里过得不错。”

    贺风露连忙道,“小师姑待弟子等极好,师傅的伤?”

    姬景清举起包扎着的右手,“只是让丹炉贴了一下,三五日的功夫就好了。这点小伤,还劳师妹跑一趟,景清惭愧。师妹,邓公公,坐吧。”

    看着潇洒坐在地上的三师兄,小暖也就在原地盘膝而坐,邓进忠皱了皱眉,站着未动。

    师兄妹二人盘膝而坐,四临青山,时有鸟鸣,若无身边站着的这十几号人,那是相当惬意的事。

    “初次见面,师兄该给你些见面礼的,可惜师兄出来的急没带在身边。风露给你二师兄去个信,让他把为师给你师姑准备的丹药亲自送过来。”

    “是。”贺风露见师傅谈吐如常,心也放下了。

    姬景清又笑眯眯地对小暖道,“师兄研制出了一味有趣的丹药,吃了可以蚊虫不近,这个月份吃最是适宜。”

    内服驱蚊液?小暖眼睛亮亮的,“多谢师兄。”

    “还有一味可以让头发变成师兄这样的丹药,等你五十岁时师兄再给你炼。”姬景清见小暖真的喜欢,心情好了许多。要知道他那七个师兄弟对他的丹药都是避之不及的,好似他练的都是毒药一般。

    小暖眼睛更亮了,“九清想要月光白中隐隐发点蓝光的!”

    她羡慕二次元某狗王子的标志性的白发头发快两辈子了,没想到此生真的可以拥有!

    众人……

    姬景清听了极为开心,“这个不难,四十年后师兄炼给你!”

    这个还真能有?一众侍卫瞪大眼睛,邓进忠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不知在想啥。

    机会正好,小暖笑道,“九清给师兄带了见面礼来,不知师兄喜欢不喜欢。”

    小暖转头看邓进忠,邓进忠一挥手,小太监立刻将装有乌龟的小罐子交给张若普。

    张若普里外看过后还不放心,要来一个碗将四脚乱刨腾的小乌龟倒进去,才放在姬景清身边。

    其实他完全多此一举,这罐子本来就是邓进忠准备的,能有什么问题。小暖笑眯眯地看着终于到了师兄身边的小龟,心情极为舒畅,她的任务,达成!

    姬景清仔细看过,惊讶道,“这么小的二十六盾龟,师妹从何处得来的?”

    “前年一个朋友送的,一只养在师妹庄子里,一只养在晟王别院里。这是去年孵出来的小龟,家里还有几只,九清打算每个师兄送一只。”

    众侍卫的目光也落在碗上,这么个寻常东西,莫非真是宝物?

    姬景清笑道,“不错,不错。此龟养上百年定成宝物,可传弟子当见面礼,省下不少块玉佩。师妹多给景清留几只,这年头好玉越来越贵了。”

    “没问题,师兄放心。”

    贺风露低头,默默同情将来进门就要人手一只养乌龟的师弟师妹们。

    “师傅说这个虽小,但是养在身边可以增运势,减灾厄。”小暖提醒道,虽然她不知道这小龟有什么玄机,但师兄应该明白吧。

    姬景清自是听明白了,“的确有此一说。师兄炼丹时带在身边,成丹的品质会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

    来打算待会儿将小龟拿走的张若普一听,立刻打消了念头。

    暗中的封江兆看着这么个玩意被道门当做宝贝,不屑地嗤了一声。不过他也在等着姬景清的丹药救命,若是这王八能有此能,当然好。

    “师傅他老人家近来可好?”姬景清违背师命,没有逃进深山采药而是随着建隆帝的人来了京城,他知道师傅一定气坏了。

    可他怎能不来?他不来,大师兄或师傅就得上琴鸣山,若是那样,师门真要乱了。

    小暖笑眯眯的,“师傅好着呢,我们在济县发现了……”

    “陈姑娘,时辰到了。”张若普打断小暖的话,不让她透露可能扰乱姬景清心神的消息,免得姬景清心绪浮动,影响炼丹。

    姬景清也不多问,含笑端着碗站起身,“师妹回吧,景清在这里比在道观吃得好还没有杂事,勿念。风露啊,去信时别忘了告诉你大师兄,让他把为师晒在院子里的药材收好,若着了伏天的烈阳,那药材就废了。”

    小暖看着三师兄转身进了内院后,转头与邓进忠道,“公公,我师兄那样的白发是不是很有仙气,您要不要也弄一头?”

    计划进展顺利所以心情非常好的邓进忠摇头,笑眯眯道,“洒家更想让满头白发重归青丝。时候不早了,免得娘娘和安人惦念,姑娘这就启程回去?”

    见小师姑上了马车后还叨念着雪白头发的事儿,贺风露好意提醒道,“小师姑,我师傅炼这味丹时只想让头发变白,不想丹药出了差错,您看我师傅的眉毛也白了。庙里有一只兔子吃了师傅的丹,毛全掉了。”

    小暖……

第六七四章 天生石果

    见小师姑被吓到了,贺风露马后炮地解释道,“小师姑放心,我师傅虽偶有惊世骇俗之作,但炼的寻常丹药还是能吃的。”

    能吃是怎么个概念?小暖心里更没底了。

    三师兄在琴鸣山炼的能是寻常丹药嘛,他派人把三师兄抓上琴鸣山之前,难道就没提前调查一下三师兄的底细?

    三师兄这种非常有创新精神的人才,真的让人很不放心啊……

    难怪师傅听说三师兄被抓了就急着要上琴鸣山。

    师傅说三师兄有六成的把握,那剩下的四成就是三师兄偶然兴起引发的变数吗?

    建隆帝吃了三师兄炼制的丹药会不会发生啥异变?

    愁人呐……

    小暖把脑袋靠在车壁上一声长叹,又缓缓翘起嘴角。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三师兄的悟性和建隆帝的造化了。

    只要三师兄能维持现状,在建隆帝的身体出大事之前找到接棒的倒霉鬼,就算顺利完成任务了,只是不知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谁呢。

    济县西南群峰下,抬头望着插入云间的山巅的建隆帝忽觉阵阵生寒。

    夏日过半,天气正热,大白天的他怎会忽然觉得冷,莫非……此处山中有异?

    建隆帝强压着焦躁转眸看向师无咎,“师道长,开始吧。”

    得,这是又让他先上山探路呢。

    “贫道领命。”师无咎含笑点头,抬云靴踏山石缓步而上。

    张玄清跟在师傅身后,三爷跟在张玄清身后,易王跟在建隆帝身边,左右皆是大内高手保护。此番立了大功的高仓颉终于混到了建隆帝身边,一脸压不住得得意。

    今日山风很大,吹得张玄清的道袍猎猎作响,犹如他此时的心跳声。

    此山是三日来,他们爬的第五座山峰,莫说师祖行踪,便是人迹没发现。若是这座山峰再一点痕迹,建隆帝的雷霆之怒他们如何承受。

    张玄清低头看着步步紧逼的,绫罗坊出品的滚金线黑靴,心里更没底了。

    本以为晟王多少看在师妹的面子上,会在建隆帝面前帮他们说几句好话。哪知这冷面王爷自来了济县后话没说过几句,张玄清几次想趁着建隆帝不备,做点手脚好糊弄过去,都被晟王如刀的双目给扼杀了。

    晟王想干嘛?因为师妹入京的目的被他察觉,所以觉得他和师傅利用了师妹,想给他们个下马威?

    也不知师妹的任务完成没有……

    陈玄清抬头望着山顶悬崖边那株老松,暗暗期盼师祖真能留下点儿什么东西,哪怕是件破道袍也好……

    行了半个多时辰后,建隆帝已经气喘吁吁了。越忘上爬,他的心情越烦躁,杀人的冲动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

    身为帝王,建隆帝从不委屈自己。他一脚踹在身边的侍卫身上,怒骂道,“滚开,挡路的东西!”

    好心用身体帮圣上挡住尖石的高仓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这厮在皇宫混了多年,自然晓得建隆帝的脾气,若是他现在起来只会被罚得更重。于是,高仓颉顺势滚了几圈,重重落在一块巨石边,形容狼狈地躺着不动了。

    建隆帝见了,果然气顺了些。德喜用身躯挡住圣上身边见了血的尖石,“山路崎岖,圣上您龙体为重,不如坐轿子吧?”

    坐轿上山祭神,诚意何在!建隆帝皱眉,“废什么话,走!”

    易王和三爷自然也看到了德喜身后石头上的血迹,圣山未祭祀便染了血乃是大忌,不能让圣上看到坏了他的兴致。

    搀扶建隆帝的易王错身挡在德喜身前,“父皇,让儿臣背您上去吧。”

    建隆帝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三儿子身上。老二喘得比自己还大声,若是让他背着,两人非得一块滚下去不可,老三倒是脸不红气不喘……

    滴汗的易王弯腰低头,场面一时尴尬。

    三爷自是看出了建隆帝的意图,他后退几步到了建隆帝身前,“父皇,二哥已扶着您走了半程,后半程父皇给儿臣个机会尽孝可成?”

    陈玄清抽抽嘴角。晟王一句话就解了易王的尴尬,又给了建隆帝台阶下。原来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想说话!

    这样的人,师妹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易王立刻借坡下来,“父皇,三弟的轻功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好的,让他带您上去最是安稳。”

    师无咎也回首道,“圣上,我师傅留下的图乃是远空观山景,圣上腾空而起,应能有所见。”

    陈玄请眼见一亮,师傅这话说得甚妙!建隆帝从空中视物,若是有所见定会龙心大悦,若是无所见也是他自己与宝物无缘,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三爷扫了师无咎师徒一眼,伸手搀扶建隆帝。

    建隆帝此时想到了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封江兆,心中又是火气翻腾。

    他将手搭在三儿子胳膊上,任由他半撑着自己的身体,快速登山。大内侍卫立刻跟上,环卫在圣上前后左右。

    此番虽省力,但垂然老矣的心态让建隆帝异常不爽,寻仙之心更胜了。

    他不再注意脚下,只放目四观。

    一行几十人很快到了山顶,建隆帝指着山顶最高的巨石道,“晟儿,带为父上去。”

    三爷带着建隆帝纵上巨石,挡在外侧护着他,四处查看。

    建隆帝已是头晕眼花,又被山风吹得睁不开眼,一无所获。

    三爷举目四望,目光最后落在崖边老松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那石头形状似桃,若结在山巅的石果。这是张昭成放的,还是师无咎放的?

    凭这样的东西就想糊弄过去?

    三爷看了一眼准备祭祀山神的师无咎,错了错身帮建隆帝挡住呼呼的山风,让他正对老松,自己找寻。

    很快,建隆帝的目光也锁定在老松向着悬崖一侧的石头上,惊喜异常,“快,扶朕下去!”

    落地后的建隆帝不顾二儿子的劝阻,快步到了山崖边打量这块两尺多高的石头,嘴里喃喃道,“仙桃,此乃仙桃!师道长,速来!”

    师无咎到了建隆帝身边,惊呼道,“异哉,此乃是集天地灵气结成的石果,浑然天成,世间罕见。!”

第六七五章 道长可入司天监否?

    天生石果?建隆帝大喜过望,“快,扶朕过去看看!”

    易王和三爷亲自扶着亢奋的建隆帝到崖边老树下,建隆帝弯腰抚摸着石果,嘴里念念有词,样貌疯癫。

    张玄清默默看着这块被天风塑形的石头,暗道师傅果然比他道高一丈。

    “石果”乃是上古鸟兽的卵或植物的果实经年累月石化而成,居然可以被师傅这么用。张玄清深深怀疑建隆帝的脑袋出了问题,石头结出果子这等事,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他可是一国之君啊!

    师无咎煞有介事地站在建隆帝旁边解释道,“此石久立山巅,日月风雨之力将其雕成此等模样,其中必有因由,老道觉得此石中怕是藏有异宝!”

    师无咎的话正中建隆帝的下怀,“快,将石小心取出!”

    侍卫上前取石,将石桃与相连的底座一起摆到山顶中央的空地上。这块一人多高的石头放置在此处已有数年,并非师无咎近日刻意为之。三爷仔细打量这块微微泛红的石头,问道,“此乃何物?”

    张玄清上前轻轻擦拭石头上的纹路辨认,然后抬头请教师傅,“师傅,此石表皮显红裂缝内透绿,莫非是……五石之曾青?”

    “五石”指的是道家炼延年益寿丹所用的五种石头,分别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服用丹药多年的建隆帝又是狂喜,张昭成留画指仙山,他登山寻到仙石,这岂不是预兆着他的仙缘不浅?

    “道长,快!”

    师无咎遵命上前,取出药水在石头上轻轻擦拭,然后去掉一小块表皮,显出里边的温润的绿色,面上大喜,拱手道,“依老道看,此石乃是上等曾青,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众人跟着山呼。

    曾青又名松石,乃是天国宝石、吉瑞之物。天现宝石,乃国运昌隆之兆。建隆帝大喜,“来人,速将此石运下山,不可磕碰!”

    侍卫闻风而动,将石头用绳子捆扎结实,穿上杠子抬起就往下走。疲劳烦躁尽去的建隆帝跟随其后,他体会到了张天师云游四方的乐趣,很好,非常好!

    “圣上,您看老道在此处祭山神可成?”见建隆帝得了石头就要跑,师无咎咳嗽一声,指着山顶正中央的空地道。

    建隆帝顿住,他把这事儿忘了……

    “朕也觉得此处颇佳,道长开始吧。”建隆帝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几步在背风处站定,一脸肃穆的望着师无咎,好似他本来就打算走到这里看着师无咎祭神一般。

    张玄清带着四个小道士上前,满是庄重地帮师傅准备祭品,他绝不会承认他也把祭山神的事儿忘了……

    抬着山石的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将石头放下,一个比一个严肃认真地看着师无咎。得了山神的宝贝就跑,连个桃儿也不给人家留下,他们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次祭祀,与前几次相比更有气势,建隆帝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小道士跪在山顶直呼山神显灵。

    修习多年内家功的三爷自然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师无咎祭祀山神的步法身形,乃是一套道家的功夫。三爷看了几次后已经熟知此套路,不过这次明显与前几次不同。动作还是那套,但师无咎举手抬足间的力道和呼吸吐纳的方式与之前大有不同,他在应和山风,以宽大的衣袖旋转风向!

    师无咎应和风势,让山风为之所用。这件事三爷也能做,但做不到师无咎这等熟练的程度。

    师无咎若内仗深厚的内功,外凭宽大的衣袖和猛烈的山风,一跃十几丈远并非难事。三爷凤眸光起,莫非这就是道家所言的“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转眸见日渐老迈又满脸狂热的建隆帝,三爷知道他这辈子想做到这一步绝不可能。三爷再看父皇左侧二哥清明的神情,心中略安。一个皇帝已经如此,若是下一个还是如此,岂不是叫人扼腕。

    看师无咎祭山神后,建隆帝心中那股子渴望越发地不可抑制。他与师无咎携手下山,途中几次暗示若是师无咎,凭借此番寻石的功劳,只要师无咎张开,建隆帝就让他入司天监,甚至袁天成的位子都可以给他。

    司天监虽无实权,但却可以挟天意诱圣心,乃是道佛两家必争之位。易王觉得师无咎比袁天成心正,若是他能履职司天监,对自己定大有好处,便笑着帮父皇把话挑明了,“师道长能沟通天地、观星占卜、画符镇邪,任司天监中正官可谓当仁不让。”

    三爷只静静看着不说话。

    师无咎满脸向往又无奈,“圣上,老道也想到您身边做事。可老道此生福薄,财运更是惨不忍睹。自老道主了龙虎山后,龙虎山每载都入不敷出,弟子徒孙们过年也换不上一件新道袍。为此,老道每年要在民间行走数月摆摊算卦积福。司天监事关国运,若是老道去了后,司天监也……”

    也跟着穷了?建隆帝立刻打消了让师无咎入司天监的念头,夫妻无钱百事哀,一国无钱天下乱!

    易王不信师无咎的推辞,但也没再开口挽留,免得引起父皇猜疑,觉得自己不怀好意想撬他的位子。

    三爷目光微敛,师无尘曾提过张昭成无财运,现在任上清宫宫主的师无咎也无财运,莫非财运不佳是任上清宫宫主的条件之一?

    若真如此……三爷缓缓翘起嘴角,他的财运甚佳的小丫头,应不会被师无咎拉去上清宫做什么劳什子的宫主了。

    一直关注晟王的张玄清见他面色终于缓和,心也跟着松快了不少。说实话,晟王这张脸,有师妹在时让人觉得好看,师妹不再就只让人觉得可怕了。

    前边的建隆帝又问道,“道长虽财运不佳,但你门下弟子财运都不错,此中可有玄机?”

    张玄清刚放下地心又跟着提了起来,三爷的嘴角也拉平了。师无咎九个弟子,财运最佳的就是小暖,建隆帝刚刚解决了他的心中事,这是又要找事儿了?

    师无咎笑眯眯地道,“就是因为老道财运不佳连累了龙虎山,所处才不能在龙虎山多停留,老道的师妹也因此不许老道常去她的玄妙观。老道的这些弟子中,坐镇龙虎山的大弟子的落魄自不必多说,但凡哪个徒儿跟老道待得久了都会影响运势,所以老道很少将他们带在身边。您看,老道在此不足一月,七徒儿玄清已破财数次了。”

    张玄清一脸耿直道,“为师傅破财,弟子心甘情愿。”

    建隆帝闻言,哈哈大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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