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五章 蒙圈的小暖
待走到庄外时,真个见到柴严易在前面牵牛,建隆帝别起袍角扶犁耕田,旁边的土路上还围着一大群人叫好时,小暖真的是想说一句“假大空”。
小暖的目光寻到娘亲,见低头琢磨事情的娘亲左有三爷,右有诸葛卿,便稍稍安心。三爷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与小暖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点了头,无须言表的默契让两人达成共识:准岳母交给三爷照顾,准婆婆交给小暖照顾。
第四庄和三爷的田庄虽然只隔着一条马路,但两个庄子占地多,从这边的房子走到路边也有一段距离,小暖和小草没觉得什么,华嫔走了一半便累了。
还不等小暖察觉到,青信已快步走到娘娘身边伸出胳膊,华嫔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小臂上,慢慢向前走。
小暖轻声问道,“娘娘,咱们坐轿子吧?”
小草非常有眼力地用小手托起华嫔的手举着,华嫔握住小草的手轻轻摇头,“我也想走走。”
小暖觉得该歇一歇,变笑着问道,“娘娘看这春色如何?”
华嫔四望,轻轻点头,“这株老树发芽迟了些。”
一行人抬头看去,然后大都忍不住笑了。
“娘娘,不是发芽迟,是被人摘了叶子后又重新长出来的。”玄舞笑道。
“为何摘掉?”华玉替主子问道。
“因为有人犯了错,被罚了。”玄舞想到那日玄散摘叶子摘到趴下的事儿,就觉得爽快!
这么大一棵树,被罚把叶子都摘掉一定是犯了大错!华嫔娘娘轻轻点头。
华玉也没有再问,又慢慢向前走,直奔三爷的小庄子。
三爷的田庄正在重建,但为了让华嫔转得自在,三爷让工匠们停工三日,是以现在庄内无闲人,只有零星护卫保护,虽然凌乱却也清幽。
三爷的庄内农田少果木多,现在正是阳春三月,桃李盛开,蜂忙蝶舞,花香阵阵,再映着碧蓝碧蓝的天,连着远处起伏的山峰,让人观之精神为之一振,小暖看了就喜欢这里。
华嫔也撩起围帽,在树林中慢慢穿梭着,小草前跳后蹿,大黄又跟在小草后,给这院子添了生机。
华嫔走到视野甚佳的小亭内歇息时,华玉立刻奉上热茶为主子解渴解乏,小草和小暖也自然得了一杯。
华嫔一边吃茶,一边眺望花海,小暖搭话,“娘娘觉得这里如何?”
许是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出宫兴奋,华嫔今日的话也多了,指着小亭南面的一大片树,分析道,“这里的树木乃是依照奇门遁甲九宫方位栽种的。”
小暖转头看着这一片花树,眼前立刻浮现射雕英雄传中黄药师的桃花岛上,那些超乎常理的逐人飞蹿的桃花树!
她的眼睛都亮了,“娘娘,这是什么奇门遁甲,是打开机关后,人再进去后会被弄晕,找不到路出来的那种么?”
华嫔还未开口,小草抢答了,“娘娘,小草知道!”
华嫔目光柔和,“恩,小草先讲来。”
“是。”小草挺直腰杆,“云清先生说,奇门遁甲的‘奇’指乙、丙、丁三奇;‘门’指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遁是指……”
听着妹妹侃侃而谈,看着华嫔频频点头,小暖一脸骄傲又有点蒙圈,她听不懂妹妹在说什么,这些又跟她问的问题有啥关系?
她现在深深怀疑小草去五车书舍读书认字,读的不是《论语》和《孟子》,而是天书……
待到小草终于巴拉完了,华嫔赞许地点头,“小草说得很对。”
被表扬的小草又歪着小脑袋笑得两眼小星星,华嫔也静静喝茶。
小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呢,这奇门遁甲有什么用,能困住人不?”
华嫔解释道,“奇门遁甲乃是术数,合天地之道。姜太公、张良、诸葛亮等先辈将此道用于征战,不过那只是奇门遁甲的一用。此处乃是宅院,为善地,不伐兵,果木用的是奇门遁甲的阴阳十八局之变……”
华嫔站起来,指着前边的一片粉海道,“你们且看这片盛放的桃花。”
小暖和小草顺着华嫔的手指看去,都点了头,真是好大一片。
“此季为清明,主震,九宫主为一,四角为五、六、三、八,你们看这桃花之位便知。”
什么一五六三八?小暖继续蒙圈。
小草则眼睛一亮,“娘娘,小草知道啦!下一卦是巽,二居中宫,是……那里的梧桐树!”
华嫔非常欣慰地点头,“小草聪慧,一点即通。”
小草又笑得两眼小星星,“是娘娘先点到了那一片,小草才能找到,还是娘娘最厉害。”
所以呢?
她俩说了这半天,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
听着她们两人开始互吹互笑,小暖依旧蒙圈,她深深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大周知识分子的圈子外了。
“姐……”小草觉察到姐姐的失落,立刻抱住姐姐的胳膊,笑得一脸讨好和担忧,“姐……”
“姐没事儿,就是觉得我的小草越来越棒啦!姐姐很开心。”小暖立刻放下所有问题,专心完成今天的任务。
不懂没事,她身边有能人,回去问问三爷和诸葛卿就好了嘛。
华嫔看着这姊妹俩相亲相爱的场面,嘴角微微翘起。
许是因为女儿的缘故,她看着小草格外亲切,但是她也觉得小暖不错。只是这孩子错过了读书向学的大好年纪,这也无妨,日后慢慢补起来便是。
既然是补,便从现在开始,华嫔解释道,“这些不过是宅院堪舆之学罢了,为的是让居处合天道,顺自然。”
这么一说小暖就明白了“这么整饬家宅就是要让人住着舒服吧?是不是家主人觉得舒服了,一切就对了?”
华嫔眼角微抬,赞许道,“你说的很对,一语点中机要,很有悟性。”
难怪道门择她为弟子,若是教好了,这孩子也不可估量吧。
所以,未来婆婆是夸奖她了吧?小暖翘起嘴角,却忽见华嫔身后的青信一脸复杂难解。
第五五三章 桃花帖
见到晟王来了,方老夫人不由得一阵心虚,不敢抬头。
三爷给太后见礼后,又问了方老夫人好,便在太后身边安稳坐了。
方老夫人……
三爷当然看得出来太后在与方老夫人在商量事情,论理两位老人家在这儿,他该回避才是,不过收了宁候府的耳目送来的消息,知道方挽离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乌羽身上,为此而来的三爷怎么可能会走!
他自己不走,太后乐得孙子陪着,方老夫人当然没胆子撵人,只得尴尬地在下垂手坐着。
太后接着道,“乌羽与挽离同岁,也是从小就一起玩到大,熟知彼此的脾气秉性……”
三爷只静静听着太后说乌羽与方挽离如何合适。他坐在这里,方老夫人做如针毡。
“晟儿觉得如何?”太后说了半天,心满意足地停住,没问方老夫人,先问了皇孙。
三爷不动声色地转问方老夫人,“儿女的婚事自然是该长辈做主,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三爷带着冰渣子的声音,刮得方老夫人骨头都疼,她又不是傻子,立刻道,“挽离的婚事,臣妇也不好拿主意,得回去与她的爹娘商量才是。”
这就是不乐意了?太后脸色一沉,莫以为她在宫中就不晓得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儿,若非看在挽离拖到这一步也有她的责任在,当真以为她乐意管这事儿?
时至今日,他们还敢挑乌羽?
方老夫人本着“惹太后生气也不能惹晟王生气”的大前提,硬着头皮顶着太后的怒火,小心退了出去。
太后转头与三爷闲聊几句他与小暖的婚事,才问道,“晟儿觉得将挽离配给乌羽不好?”
“不好。”三爷回答得极为干脆。
太后微微皱眉,“这是为何?”
“且不管乌羽愿意不愿意,父皇定不喜欢。”三爷简单答道,“孙儿也不喜欢。”
“为何?”太后心头一跳,圣上不喜欢乌羽娶个有权有势的妻子太后当然知晓,但为何而严晟也不喜欢,莫非他真的被圣上吓着,不敢再管乌羽了?
“你也知乌羽已在漠北蛮荒之地已呆了一年多,处境很是艰难。他娶方家女虽不算是顶好的,但有祖母在,方家也不敢轻慢了他。挽离温婉知理,又心思开明,虽说挽离现在讲心系在你的身上,但女人出嫁从夫,一旦她跟了乌羽,定会帮他操持打理。有挽离在,乌羽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宽……”
娶了她,乌羽所有的路才会被堵死!在太后眼里,方家的这两个侄孙女是样样好,配谁都绰绰有余,也正是因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三爷才给方家留了几分情面,不过相比起来,当然是乌羽更重要,“若是因此惹了父皇不悦,乌羽的处境怕是更为艰难。”
太后轻声叹息,“再过两年你父皇看清了乌羽的真心,想来也不会再这样……”
“乌羽等得,方挽离却等不得。”三爷提醒道。
是啊,挽离今年都十八了。太后又叹了一声,“都是我把这孩子耽误了!你熟悉京中各府的情况,又在左右金吾卫和羽林卫中走动,可知哪家的孩子能配得上挽离?毕竟挽离的亲事拖到现在,也有你的一分责任。”
哪家?三爷凤眸轻转还真想到一个,不过却没有明说。
将金簪送去重华宫后,三爷出宫回晟王府后,叫来晟王府的大管家王全桐,“易王妃的桃花帖,给宁侯府送一张,把方挽离弄过去,柴智瑜的妻子辛氏那里也送一张。”
拿到易王妃的桃花帖可不是简单的差事,不过王全桐响亮应下,转身立刻去办。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他还当什么晟王府大管家,不如滚回去接着守门。
玄散见着三爷晴了没几天的脸上又挂起寒霜,暗骂方家不识抬举,真是死有余辜。不过玄散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道,“三爷,师无尘曾讲过您和陈姑娘的婚事刚订下,这一个月内不宜杀生……要不咱再让她多活几天?”
三爷冷哼一声,“派人暗中盯着方挽离,不可让她悬梁服毒更不可让她私逃出京!”
好端端的,方挽离怎么会想死?玄散抖了抖,忽然感觉方挽离马上要比死还难受了。
方夫人接了易王府的桃花帖后,自是欢天喜地又一筹莫展,立刻去找婆婆,“您看能让挽离去么?”
“当然去,还要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去!要让人知道她的脸好好的。”郭永靖那边虽然黄了,但方老夫人也不会再让挽离在京中多停留,这次算是让方挽离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好让人知道方家女风采依旧,外边的一切皆是谣言罢了。
“可是……易王妃一定会给陈小暖下帖子,若是陈小暖去怕是晟王也……”方夫人发愁啊,“若是让挽离见了晟王,她再……”
方老夫人皱眉,“让庄正家的跟着她去!”
庄正的媳妇曹婆子是方老夫人的心腹,手段最是了得,方夫人立刻点了头。
方挽离听闻此事,立刻精神抖擞,这可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她就不信老天会苛待她到底!她立刻提笔准备赋几首桃花诗,一定要将陈小暖压下去,让晟王后悔选了陈小暖那村姑。
易王妃的桃花帖,在京中算是贵女们的身份认证,得了请帖的自是喜不自胜,精心准备;没得请帖的,也想办法钻进去。不止女子,未婚配的男子也是蠢蠢欲动因为每年易王府桃花宴上,总要传出几段假话,柴智岁便在此列。
柴智岁贪色,往年的赏花宴他都能想办法蹭进去,今年家中不比往日,他本以为没戏了,不想大嫂却意外得了一张桃花帖!
以他家今时今日的处境,大嫂还能得贴,定是因为她是京中三泰斗辛圣寒的亲侄女,又是京中闻名的才女之故。大嫂能去,柴智岁自然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软磨硬泡地哀求母亲让他跟着大嫂去跑腿儿。
柴智岁的娘亲赵氏当然晓得儿子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在赵氏看来这也未尝不可。万一儿子运道好在易王别院撞着哪家贵女娶回来,都是大喜事。
于是,在婆婆赵氏的强硬要求下,儿媳辛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不受她待见的六岁的庶女柴婷儿与惹人厌烦的小叔柴智岁去赴易王妃的桃花宴。
桃花宴自然是要做桃花诗的。京中现如今有名的才女,当属易王妃、宁候府的方挽离、建王府的柴素琴和宁太傅的孙女宁安雅,若是赋诗,众人定早有准备,不见到能分出高低,只有连句才能显出各自的文采。
连句应从桃花宴的女主人易王妃开始,易王妃会以哪个字或词起兴?若是易王妃让她起句,她该起什么才能能显出立意高雅?
辛氏一下一下地敲着手中的诗稿,凝神细思量。人模人样跟在马车外的柴智岁则不断与路边的熟人打着招呼调笑,几次掐断辛氏的思路,让她气得牙疼。
这个小叔,还有那个嫁出去又带着个毁了全家的姑爷回来的小姑,简直没一天不让她堵心的。
终于到了城西的易王别院门外,辛氏带着柴婷儿下马车,却见小叔柴智岁正直勾勾地盯着宁候府的方挽离,立时就怒了。
第五五四章 观花题叶
你柴智岁好色无能谁都知道,但你今天是跟着我来了,你丢人不只是你自己的事儿,还是我的!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
辛氏心里骂翻了,脸上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吓到她身边的柴婷儿路都走得顺拐了。
柴智岁这么多年能在京城混得臭名远播却还活得不缺零件儿,就是因为他虽浑却也有点眼力架儿,知道什么时候该办什么事儿。所以当他被辛氏的丫鬟狠狠踩了一脚后,柴智岁立刻擦了哈喇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大嫂身后向前走。
对柴智岁这类人在自己面前露出的丑态,方挽离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只对辛氏别扭的脸却是幸灾乐祸。
辛氏待字闺中时是何等的高傲,眼中无物、目下无尘,与自己一样对柴玉媛和柴智岁嗤之以鼻。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跟着柴玉媛一起坠入泥潭!她头上的玉簪竟还是去年中秋佳节时那支。如此看来,辛氏一组和承平王一脉的家底薄得让人瞠目结舌。
堕入泥潭的人,方挽离绝不会示以不屑,那只能拉低了她的格调。转了转腕上的碧玉镯,方挽离笑不露齿地等辛氏走近了,才微微颔首道,“思姐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辛氏名秋思,方挽离在她未出嫁前便与她有过往来,如此称呼显得亲切又免去了承平王一家消爵后称谓上带来的尴尬,很是得体。
不想辛氏刚挂起浅笑,竟听到身后的柴智岁竟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她听到了,方挽离自然也听到了,尴尬异常。
辛氏握紧柴婷儿的小手勉强点头,“挽离先行一步,小女婷儿的东西落在车上,稍后与你在园中相会。”
方挽离自然不想跟辛氏和柴智岁一起进去,屈膝行礼优雅入院。辛氏身边的婆子回马车取了一块糖过来,辛氏随手递给庶女,才沉着脸问柴智岁,“你可知此乃何处?”
柴智岁规规矩矩地回话,“易王别院。”
辛氏微微点头,“好自为之。”
柴智岁满是横肉的脸努力摆出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小弟明白,嫂子放心。”
怎么可能!辛氏看不下去又懒得说,拉着柴婷儿快步向前,暗暗期盼门人将这蠢货拦在门外,可谁知门人验看了请柬后只扫了一眼紧跟在辛氏身后的柴智岁,直接放行了!
辛氏咬牙撑住,“我和婷儿去后厅。”
柴智岁求之不得,“智岁在前厅候着,嫂子有事尽管让人来叫我。”
“我无事,待会儿入桃花林后不许乱来!”辛氏警告道。
待嫂子走后,柴智岁立马直起腰,甩着肩膀踱向前厅,扫了一圈直奔自己的好兄弟程小六而去,“六哥,怎么进来的?”
右相程无介的庶子程贤武笑嘻嘻地道,“保护我小妹来的,二哥呢?”
柴智岁眨眨重泡眼,“大嫂。”
两人心有灵犀地笑了一会儿,柴智岁低声道,“我在门口见到方挽离了,还是一样漂亮,脸没毁啊?”
“要真毁了她还好意思缠着晟王?”程小六立刻分享消息,“晟王那边黄了,宁候府急着给方挽离找婆家,二哥可不要放过这大好机会。”
“彼此彼此!”这样的玩笑话是他们兄弟拉近感情的桥梁,柴智岁自是不会当回事儿。若说以前他还敢想想,现在也只能过过眼瘾了。
“陈小暖成了晟王妃后,你妹夫说啥没?”不止程小六,全京城的人都对这事儿好奇着。奈何陈祖谟闭门不出,一点消息也透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门都进不去!柴智岁一拳头揍在程小六肩膀上。
程小六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我听说,易王和昙郡王今天都会过来,怎么样,你小子有福气不?”
听到晟王不来,柴智岁立马觉得身上的肉掉了三十斤,轻松多了。
内院花厅的方挽离却变得兴趣缺缺。晟王不来,她的诗再好笛声再销魂,又有何用?
易王,昙郡王……
方挽离目光决然地望向桃花海之上耀眼的骄阳,势在必得。
易王妃到了后,寒暄,作诗,弹琴,击鼓传花连句……内院好不热闹;外院则是在易王的主持下,曲水流觞,投壶射覆,笑声不断。
待到午宴之后,便到了桃花宴的最高潮观花题叶。
园中不论男女,将自己想到的上句题在桃枝上挂的桃型浅粉是纸上,游园之人见上句有感,便可将下句题在其下,可留名也可不留名,几圈下来后,有点桃儿纸上变写满了字,有点却无人能对。
题诗对诗,是园中男女公开含蓄表达倾慕之意的机会,若心有所慕,自然会去寻心上人的题句对词,各中猜测,耐人寻味。
若有上句对出来的下句较多的,众人便会在立意高又对得工整的下句后印一枚花章。哪句得的花印最多又是何人所题所对,将会成为这一年众人宴会上最受欢迎的话题。
于是,观花题句一开始,受邀而来的未婚配男女便三五成群进入桃花园中,观花题句或对句,雅意十足。
园子的主人易王夫妇稍后才携手入桃花林中品句论字,春意满满。
方挽离入园后,目光不曾在题字上停留片刻,因为这上边的题字既无晟王的也无易王的,在她眼里毫无用处。
她现在的目标是与易王偶遇,然后让易王对她一见倾心,娶她入易王府。只要易王开了口,祖母便是再不愿也得听从!
偶遇是要面对面的,而不是尾随而至,所以她要选易王夫妻必经之路提前等候,有花有亭有水声的地方,才能衬出她的笛声非凡。
不是第一次来此处的方挽离自然知晓哪里最合适,她携玉笛快步而去。紫汐和派来盯着她的曹婆子亦步亦趋,生怕姑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让她们回去吃瓜落。
方挽离沿着弯曲的走廊到了园中心的被湖水环绕的小岛上,这个小岛,是众人必到之处,不过此时大多数人还在园中四处对诗,无人至此而已。
这小岛上栽种着园中最老的一株桃树,听说求姻缘极是灵验。方挽离背手执笛,仰望桃枝上的烁烁桃花,希望这株老树真的有灵,闻听她的心声,实现她的心愿。
她在这里观花,旁边假山后藏着的程小六和柴智岁则是观花下美人。柴智岁望着方挽离翩翩若仙的背影,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程小六撞了撞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看另一边。
柴智岁转头见易王与易王妃一群人远远走过来,方挽离自然也瞧见了,她甚是优雅地抬手拉下一枝桃花,轻轻嗅了嗅,似是有感后,横笛便要一曲吹彻玉城霞。
哪知她不过轻轻拉了一下,这桃枝竟然应声而断,一大片桃花直奔方挽离的脸扑过来。
“啊”方挽离吓得惊呼快步后退,她决不可伤了脸!紫汐和曹婆子慌忙救主,远处的易王和易王妃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
然后,他们眼看着方挽离为躲避桃枝不慎退到栏杆上,倒翻入湖中!
然后,方挽离落水处不远的假山上有一道壮硕的身影已跳入湖中,砸起一片让人叹为观止的水花。
第五六零章 一笑倾人心
这也,太好看了吧!
秦氏觉得华嫔比庙里的菩萨好看,小草觉得比书里最美的貂蝉玉环还好看,小暖则直接脑袋空空。
她根本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华嫔的美。明明都是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为啥人家就能长成这样呢?
从现代到古代跨越几千年,自认阅美无数的小暖对美的认知立马被刷新了,上限直接冲破天际。
这么年轻貌美的小美人儿,居然有三爷那么大的儿子?假的,一定是假的吧!小暖忽然想立刻揍死建隆帝,把美人扛回玲珑坊去!
华嫔看着面前齐刷刷的母女仨,尤其是两眼冒金光的小暖,不晓得为何心中有些发毛,“白茶,可好?”
她这一声,惊醒了看呆的秦氏,秦氏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请罪,“臣妇唐突了,请娘娘恕罪。”
秦氏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华嫔娘娘美成这样她就是把南山的花都戴脑袋上也比不上啊!
人家这么美,可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对她们没有一点挑剔的意思,虽说话不多,但就是比太后和皇后让秦氏觉得舒坦亲近。
这才是真亲家!
“安人无须多礼,”华嫔又轻声问道,“白茶?”
“好。”秦氏定了定神,坐下后左手拍了拍小暖,右手拉了拉小草,很开心。
现在的小暖满脑袋都是华嫔穿上绫罗坊春衫的模样,屏风里的三爷见她这模样,摇头失笑。
他担心了半日,却不想这小丫头却顶着两根大大的金簪进来了,还看着他的母妃笑得像看到一箱金子。
她初见自己时,都没笑成这样。看来他不用为以后穿衣发愁了,这丫头的目标明显已经转移到母妃身上了。
三爷抿抿唇,才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娘娘,庄子里的油菜花开了,油菜花土里的根上和头顶的花上能找到老鸹虫。老鸹虫黑黑的,一点也不吓人,长得可好看了,就这么大,跟黄豆一样。”小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头,掐出一点点,满眼星星地望着华嫔,“把老鸹虫抓了放在竹筒里带回家喂鸡,鸡吃了能多生蛋。娘娘要不要一起去抓?”
秦氏想到华嫔能去她们的庄子,眼睛也闪亮亮的。
小暖解释道,“娘娘,老鸹虫名字虽然难听,但是长得很好看,村里的孩子到了春天都喜欢捉来喂鸡,小草这几天正迷着这个。她是见了您非常喜欢,所以想请您一块去玩。”
“真得可好看了,它的翅膀让太阳一照还会发光!放在手里还会装死,你要是相信它死了,放开手它就飞跑啦!”小草极力表达着老鸹虫有多好,眼巴巴地望着华嫔,她看到这个美娘娘就觉得喜欢,想跟她一起玩。
华嫔笑了。
她这一笑又震呆了现场的三人,也惊呆了屏风后三爷。自妹妹去世后母妃再也未笑过,今日她对着小草笑了,果然如三爷所料,母妃喜欢小草。
华嫔看着欢快的小草,轻声道,“这老鸹虫我也曾见过,在我的家乡被唤做黑绒金龟。”
“就连老鸹虫在娘娘这里都有这么好听的名儿。”秦氏跟着笑。
看娘亲和小草围着华嫔转,小暖忽然升起一股危机感,娘和小草要被华嫔夺走了!
小草又闪亮亮地问道,“那娘娘抓过没有?”
华嫔摇头,“只在牡丹和芍药花心见过,不晓得鸡爱吃此物。”
“鸡可爱吃了呢,娘娘咱去吧?”小草眼巴巴地望着华嫔。不过见华嫔娘娘没有说话,小草立刻改口道,“小草下次给娘娘带几只来吧,咱们一起玩,可好玩了。”
入宫二十余载从未出去过的华嫔轻轻摇头,“我这里太冷清,没有人能陪你玩。”
不忍心再看小草失望的小脸,华嫔抬手唤小暖,“你来。”
小暖拍了拍妹妹的小肩膀,走到华嫔跟前,华嫔从华玉手中取过一支金簪插在皇后插的金簪之下,也没夸什么,只道,“严晟以后就交给你了。”
小暖看着这美得不像话的婆婆,半晌才福了福身,“娘娘,小暖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华嫔抬美眸看着面前这个被儿子当宝的小丫头,“去吧。”
“是。”小暖和秦氏拉住恋恋不舍的小草,行礼退出时,小草仍不住地回头望着,可华嫔只是垂眸静坐,真若一幅画般,没什么人气儿。
待她们走了,华嫔才抬眸看向门口,眼里的不舍一闪即过,无波无痕。
待儿子从屏风内走出来,华嫔轻声道,“是个很让人放心的丫头,这一家人也让人放心。”
放心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只有这对母子心中明白。放心代表她们不会轻易被人害死,能靠自己也活得好好的。
“以后让小暖和小草多进宫陪您坐坐吧。”三爷问道,“儿臣派人互送,您不必担心。”
华嫔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安静惯了,你也去吧。”
三爷只得站起身,告辞离去。
太后听闻华嫔只留小暖母女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皱起眉头,“她不喜小暖倒还说得过去,竟连小草也不喜欢?”
太后不喜欢小暖,却希望华嫔能开开心心地接受这个儿媳妇,也希望小暖能缓和三爷和华嫔这僵硬的母子之间的关系。
因怕小暖这样的讨不到华嫔喜欢,太后连小草也送了过去。华嫔所出的六公主死时,也就是小草这般年纪,也是这样天真可爱。华嫔见了小草就一点也想不起她的女儿?
“奴婢不知。”采珍轻声道,重华宫中没几个宫女太监,消息难打听得很。
太后越想生气,干脆道,“去把皇后和郑美人叫过来打叶子牌!”
另一边,小暖一家已出宫门上了马车。
小暖马上将头上三支沉甸甸的金簪取下来,秦氏立刻把最小的那支拿过去,赞不绝口,“华嫔娘不光长得美,挑东西的眼光也好,你看这簪子,真好看!”
小暖……
小草则很失落,“姐,你说娘娘是不是不喜欢小草?”
还不等小暖说话,秦氏立刻道,“才没有,娘听说娘娘从来不笑的,方才她还对着你笑了呢!”
小草立刻托着小脸笑得一脸梦幻,“娘娘长得真好看,小草长大了也能像娘娘一样好看吗?”
秦也是一脸的憧憬,“难啊!这世上怕再也没有比娘娘更好看的人了……小暖啊,你以后一定要多生几个闺女,没准儿就能随了她奶奶的容貌呢。到时我我外孙女带出去,得多有面子,求亲的人得围着京城转三圈!”
小暖……
忍了又忍,秦氏还是忍不住趴在小暖耳边问道,“等圣上那啥了,娘娘能搬出来跟咱们一起住吧?”
小暖轻轻点头后,秦氏立刻乐得无可无不可。
小暖忐忑地问,“娘看娘娘对女儿的印象如何,她满意女儿这个儿媳妇吗?”
秦氏愣了愣,“娘没注意……”
小暖……
“你看娘娘看娘的眼神儿,是不是觉得她还挺中意娘这个亲家的?”秦氏回问。
小暖……
“姐姐,小草呢,娘娘中意小草没?”小草也眼巴巴地看着姐姐。
小暖无力扶额,娘和小草这是魔障了吧?华嫔的气场就跟她们家这么和?见了一面娘亲和妹妹就喜欢成这样?
不成啊,照这么发展下去可大大不妙啊!万一成亲以后她和婆婆发生不愉快回了娘家,怕是会被娘和妹妹揍死吧?
第五五五章 天赐姻缘
小说存稿
方挽离落水处正在湖心,那里的水可不浅,易王妃怕出事,立刻道,“来……”
她还没说完便听易王道,“不必惊慌,智岁水性不错,应不会出事,再叫更多人来也无益。
此话倒也在理,再多几个侍卫入水救人,也只能损了方挽离的名声罢了。
不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客人,易王妃一边命人去取衣裳,一边加快脚步急急赶去。
有人却比她还急。
曹婆子甩脱桃枝后,见了水中情形,立刻跳下去救挣扎的姑娘;柴智岁莫名其妙被程小六推入水中后,也奋力向方挽离游去;方挽离浑身冷透,这里水深及口,脚下又都是软泥,她怕陷入其中又怕被柴智岁抓住,慌得喊到,“嬷嬷救我!”
一张嘴便有寒凉的湖水入口,呛得方挽离直咳嗽。
曹婆子急得不行,手脚用力捣腾。可事有凑巧,近在眼前的曹婆子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忽然一头栽入水中。待到她终于顶着一头淤泥从坑里凫上水面,却见柴智岁已经搂住不断挣扎的三姑娘向岸边走去!
完了,全完了!
曹婆子急得七窍生烟,划拉过去对着柴智岁连踢带打,想在被人发现之前夺回自家姑娘。
哪知这厮也是个狠的,竟然趁乱踢了曹婆子一脚!曹婆子人老体弱,这一下便呛水直接晕了过去。一击得手的柴智岁一胳膊搂住方挽离,一手拽住曹婆子,向岸边走去。这一幕看得假山上的程小六直想叫好!
“放开我家姑娘,你放开我家姑娘!”
水上走廊中的紫汐急得直喊,水里的方挽离也是奋力挣扎,但柴智岁皮糙肉厚,怎么打怎么骂他都没反应。
方挽离的心都凉了,低声哀求着,“柴智岁,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柴智岁充耳不闻,只嚷嚷着,“方姑娘莫怕,马上上岸了!”
说着,柴智岁一把抓住岸边伸过来的竹竿,方挽离抬眼见到岸上站着的易王夫妻和他们身后的一群神色各异的男女,脑中嗡地一声,晕了过去。
方家的丫鬟紫汐见姑娘和曹嬷嬷都晕了,急得直哭;被方挽离抓得满脸血道子的柴智岁,脸上正义凛然,心中却乐番了,这一趟他真是来得太值了!
虽说方挽离上岸后立刻被易王府的婆子用布裹住,但她毕竟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在水中如此亲近……
看着她脸上去了脂粉后淡淡的伤疤,众人纷纷叹息着,虽说方挽离坏了名声,但配柴智岁这头猪,也实在是委屈了;辛氏则是喜出望外。
易王对这结果很满意,立刻命人将方挽离和柴智岁送到客房,为什么要连柴智岁一起送过去?
因为他也落水可能受寒,更被方挽离抓出一脸一脖子一手背的伤。
园中人再有兴趣对诗,是以今年的桃花宴没有传出佳话而是出了一件狗血事。随着众人散去,这件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中各户。
外人只当笑话评说,事件中人却不能了。柴智岁自从上了岸就一直偷笑,方挽离醒了之后则是忍不住地哭,曹婆子狠狠抽了自己一个抽耳光,“是老奴没用,让那狗东西占了姑娘的便宜!”
柴智岁的嫂子辛氏进来见了这一幕,沉下脸道,“我家二叔救了人,反倒落了骂?你们这是何道理?“
曹婆子道,“男女有别,我家姑娘落水后,奴婢已经入水搭救,实在不需二少爷帮忙。“
“湖中水凉且深,迟一步都可能出事儿!你与我家二叔,哪个先入水的?“辛氏只问道。
婆子难以应对。方挽离哭道,“是他别有居心!“
辛氏又站起来冷冷看着方挽离道,“我二弟可曾对你做出过什么逾距之事?“
方挽离无言。
辛氏又问道,“我们事后曾提了一句要你宁候府报恩的话?“
方挽离更是无言。
辛氏又端出她的高傲,扫了方挽离一眼,转身向易王妃辞行后,叫上一直傻笑的柴智岁回了皮场街。
柴智岁的母亲赵氏已知事情经过,叹道,“此事按理说我该请人去宁候府提亲以示对人家姑娘的重视。但宁候怕是看不上智岁,咱们去了也是自取其辱罢了,且看他们怎么处置吧。“
辛氏低声道,“出了此事,若是方挽离不嫁二弟,也只有远离京城或出家为尼为道姑了。“
柴智岁晃着一脸血道子道,“她当不了道姑。京中的道观都是师无尘的地盘,师无尘是陈晓暖的师姑,怎么可能会收她!“
辛氏……
这个二货!
宁候府内的方老夫人气得跳脚,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事情经过,就想查出一点猫腻,好为自家开脱,将不是砸在柴智岁身上。宁候则只有一句话,“若是将女儿嫁给柴智岁那蠢货,还不如去家庙!“
在宫中陪皇上议事后,三爷去后宫探望太后,也得知了此事。太后闻正顿足捶胸,“毁了,这孩子算是毁了!柴智岁这个……“
太后说不下去了,毕竟柴智岁也算是她的侄孙深了也是不好。于是太后看着孙儿,让他说几句让自己出出火。因为当年的过节,自己这孙儿与柴智岁可是很不对付。
哪知,三爷开口却道,“此事柴智岁可能抱了夺美之心,但并无大错。“
太后……
“你便如此不喜欢挽离?她怎么说也是挽歌的妹妹。“
“正是因为方挽歌,孙儿才不喜方挽离。“三爷见时机已到,便将血书之事讲了一遍。
太后如遭雷击,脸上十分难看,“血书何在?“
“前几日孙儿去买金簪时又被方挽离拦路质问,宁候登门道歉,追问孙儿为何不娶宁候府三姑娘,孙儿实在无法,才讲此时告知,血书也已归还宁候府。“
“出了这样的事,为何不早点告诉祖母?“太后心疼自己的孙子了。
三爷板正地道,“不想您因此事伤怀动怒。“
这话让太后动容,更生方挽离的气。
方挽离这两年顶着挽歌的临终遗言四处招摇撞骗,害得她几番为难自己的孙儿。如此心肠歹毒的女子,莫说自己的皇孙,哪个好男儿她也配不上!
更可恨的是,嫂子得知此事后竟一字也不跟自己吐露,还想让自己给挽离指婚郭家!若是挽离真去了郭家也是给人家招祸!
三爷告退后,慈宁宫的大太监安顺低声道,“宁三姑娘自知心愿难成后,曾跪求她的祖母说想入易王府;方老夫人不许后,三姑娘也不满郭家,又提想嫁给……乌小爷。“
太后的眼睛立时便立了起来,“召宁候太夫人入宫!“
方老夫人以为太后跟她一样为挽离的事着急,入宫后一脸愁容地问道,“您看咱家挽离,该如何是好?“
咱家?
太后怒笑,“智岁虽不上进,但本质却还不坏,挽离被桃枝砸落水中得他所救,也算是天赐的姻缘,嫂子觉得如何?“
方太夫人,僵了。
第五五六章 赐婚
怎么,这是不满意了?
太后沉下脸,“柴智岁不行,那就哀家的晟儿?“
方老夫人吓得一哆嗦,晟王她现在想都不敢想。
“哀家的羽儿?“
方老夫人立刻露出一点笑模样,如果方挽离还能嫁给乌羽,也算不错了。
“还是,哀家的易儿?!“
太后的这话一出口,方老夫人吓得脸都变了。
“儿女婚事皆是长辈做主,什么时候轮到她自己来挑挑拣拣了?!易王妃请她去别院做客是好意,她竟连易王都想算计?“
方老夫人立刻跪在地上请罪,询问紫汐后,她当然知道孙女为何孤身登岛,这个作孽的丫头!
太后很少在方家人面前端架子,待她们也十分亲近,但这没让这些人感恩,反而把她当傻子算计!
方挽离害了方挽歌,这等心黑手毒的东西,方家知道真相后不将她处置了也就罢了,居然妄图继续欺瞒自己,腆着脸过来再为方挽离求情!
再想到方挽离这几年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端庄和大气,太后怒从心头起,真是终年打雁却让雁牵了眼!
太后生的出建隆帝那等小心眼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主。她拿方家当自己人护着,自然是看着他们样样都好,如今生方家人的气,他们自然是样样都错。
这么多年,若不是她照拂着,他们能过得这般安稳?看来是时候教训教训这帮不知感恩的奴才了!
太后站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赔罪的老嫂子,冷声道,“哀家做主,将方挽离许给柴智岁,三月内完婚!“
“多谢太后娘娘。“
方老夫人已经后悔死了,若是知道太后会如此动怒,她早将方挽离处置了!
太后甩袖离去后,采珍上前扶起方老夫人,低声道,“老夫人,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太后这么多年待方家可不薄。您这样瞒着太后,真是太寒她老人家的心了。“
方老夫人赶紧将手上的镯子套在采珍腕上,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惶恐出宫。
回到宁候府后,儿媳和孙女还在她的屋里哭,见到她回来了,这母女俩眼泪汪汪地望着,期盼着。方老夫人沉着脸上前,一巴掌抽在方挽离的脸上,“你做的好事!“
方挽离怔住,不用问也知道祖母在太后那里没得着好……
“太后已做主将你许配给柴智岁,三月内成亲,滚回去准备着,莫在老身这里碍眼。“方老夫人将在太后那里受的气,一股脑地撒在方挽离头上。
方挽离立刻站起来,“祖母,挽离不嫁!“
“嫁不嫁由不得你!“方老夫人挥手让人将她拉了出去,也将欲言又止的儿媳妇赶出去。
方夫人急忙去找丈夫,宁候听说此事后,也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宁愿让女儿去家庙,也不愿将她送去柴家让柴智岁那畜生糟蹋!
“老爷……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这样下去挽离一定是活不了了。“方夫人痛哭失声,“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咱们的女儿啊!好端端的桃花宴,女儿怎么会被树枝砸到水里?柴智岁又怎么会守在边上?这事儿一定是柴智岁安排的!“
“那是易王的地方,柴智岁是个什么东西,他安排得了么?“方子安想到自己要有这么个妹夫,也是恶心得难受。
“旁人不敢在易王别院动手脚,这要不是赶巧就是……儿子去求晟王,让他饶过三姐。“方子宁站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胡闹!“方子安斥责道,“是三妹自己掉入水中的,柴智岁也是易王妃请去的,这事儿跟晟王有什么关系!再说太后已经下旨,你去求晟王做什么?“
方子宁眼睛一亮,“太后的懿旨还未下,咱们还有机会,不如……“
“老爷,慈宁宫的太监拿着懿旨来了!“侯府管家慌慌张张进了门。
一屋子人面色如土,太后前脚刚斥责了老夫人,后脚就传旨,这是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给他们留啊!
“父亲,事已至此,不可再为了三妹惹太后娘娘生气了。“方子安提醒道,“为了三妹,咱们已经得罪了晟王,现在又得罪了太后娘娘,如此下去,下一位便是圣上了!“
宁候吓得一哆嗦,“去,立刻让挽离出来接旨,拖也得给我拖过来!“
方挽离跪在庭院中听完太监传旨,死死不肯磕头接旨。太监冷冷看着,尖声道,“太后娘娘赐婚乃是你们的福气,怎么,你们还要抗旨不成?“
方子安立刻道,“公公息怒,我三妹今日受了惊吓,人还恍惚着。“
方子宁暗令让婆子将三姐“请“了出去。
方挽离回到自己院中后,只恨苍天无眼,要将她送入地狱。
不对,嫁给柴智岁比地狱还不如,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去死!
于是,在娘和婆子们百般劝说之下,方挽离假装听从。却于夜深人静之时隔窗给月神磕了三个头,许愿来生之后,毅然将白绫挂在房梁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脑袋伸了进去,踢开凳子。
此生是不成了,她方挽离赌来生!
痛和憋闷正让她难受和恐惧时,白绫居然断了!方挽离落地后咳嗽不止。
外屋值夜的丫鬟婆子立刻冲进来,见此场景都吓坏了,扶人的扶人,传信的传信。
一府的人都被惊动了。
方老夫人看了方挽离脖子上勒出的深深红痕后知道她是真的寻死,怒道,“你可知抗旨不尊,是什么罪过?你是要一家人都给你陪葬么?“
方挽离低头不语。
宁候也怒了,“自己做的孽,就得自己受着!来人,给我日夜看好姑娘,若是她出事儿,你们全家都跟着陪葬!“
方挽离抬首,嘶哑地问,“女儿做了何孽?“
“你去易王府,为何单独上小岛?当真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么?“方老夫人怒道,太后都看出来了!
方挽离闭上眼睛,“我为自己谋个将来,有何错?“
方老夫人挥手遣散一屋子的下人,冷声问道,“挽歌是不是你害死的?“
方挽离笑得凄美,“祖母说是就是,挽离辩无可辩。“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帮你做事的婆子已然招供!“
这样的事儿,她怎么可能假手于人,祖母这种兵不厌诈对她并不任何作用,方挽离只冷冷坐着,一言不发。
第五五七章 身死魂禁
事已至此,方挽离的死因为何方老夫人已不想计较。
她目光轻柔地看着得她喜爱了多年的孙女,轻声道,“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受着。俗话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死了不见得比活着轻松,特别是那些作恶多端的。”
“便是没做恶的,也不见得能投胎转世。京城便有奇人异士可施法将死人的魂魄禁锢在尸体中,与尸体一同入土,看着自己的尸体腐烂,与泥土、蛆虫和白骨为伍。”
方老夫人说着这话声音渐渐阴森,莫说方挽离,就是她身后的方夫人也听得毛骨悚然,“几十年下去,魂魄就会受不住这日夜不断的折磨疯掉,然后再被术士收回,经施法后成为他们役使作恶的伥。“
方老夫人说完后,见到方挽离貌似镇静,但拳头握得死紧,就知道她怕了,便又给个甜枣。
“柴智岁虽不上进,但也听说他有什么不良嗜好,折磨死了多少个家里的丫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方家女,在嫁妆上老身不会亏待了你。你嫁到柴家后,别的不说,有娘家为你撑腰,他们自然不敢欺负你。不过,若是你再折腾,休怪老身不讲这最后的一点情面。“
待方老夫人走了,宁候也带着夫人一语不发地往外走,方挽离才抬手拉住弟弟的衣角。
待所有人出去后,方挽离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子宁帮帮三姐,可好?若是你都不帮我,三姐这辈子真的完了。“
祖母、父亲、大哥无情,母亲虽然为难,但什么事都听父亲的,方挽离知道家中能救自己的,也只有三弟了。
想死都不成的方挽离拉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这么多年来,他何曾见过三姐如此狼狈,方子宁叹息一声,“要子宁如何帮你?“
方挽离立刻道,“你去求陈小暖,只要她肯帮我向晟王和太后求情,我一定能无事。“
方挽离不是傻子,方才上吊时白绫忽然断了,断口整齐,一看就是被人截断的。看样子不是家里的护院所为,她思来想去,能做这事儿的也只有跟她有仇的陈小暖了。
一定是陈小暖要毁了她,要看她加给柴智岁,受尽凌辱!
为了活命,方挽离就要忍人之不能忍,若她向陈小暖低头就能逃过这一劫,这个头她低。
待忍过了这一难关,她定要这贱人身败名裂、碎尸万段!
方子宁皱眉,“求她能有用?三姐莫忘了,你就是因为约了她在清雅田居说话,才被晟王的人伤了脸的。“
方挽离低声道,“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是我向她低头……“
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最懂,方挽离觉得陈小暖一定不想让晟王知道她如此歹毒,自己都低头了,她还不依不饶。
去一趟倒也没什么坏处。方子微微点头,“我去为三姐走一圈,但你可不能再胡来。“
方挽离自是感激涕零。
第二日,方子宁出门时,碰上柴智瑜的妻子辛氏和一个媒人打扮的老妇人携礼品登门提亲。太后限三姐与柴智岁三月内成亲,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方子宁见到辛氏笑得矜持却得意的脸,忍不住叹息一声。
柴智瑜在京城这些皇家子弟里还算是个不错的,只要他中规中矩地做差,早晚出承昌平王的爵位,成为王府的主人。
在他说亲时,柴智岁的不上进反倒是让很多人家放心的一点正是因为柴智岁这般不成器,才不会跟柴智瑜争爵,不成器不过是少了个帮衬,将来把他分出去单过便是。
再加上柴智瑜长得还算可以,所以他年轻时也是京中各户姑娘想嫁的不错人选。辛氏一族乃是书香门第,辛氏又是有名的才女,当年她嫁入承平王府有多少人羡慕,现在就有多少人嘲笑。
笑她竹篮打水一场空,母亲和三姐也在家中提过此事,不想转眼之间,三姐要与辛氏做妯娌了。而且她的处境比辛氏还不利,因为三姐要跟柴智岁过一辈子。
这般想着,他去第四庄的脚步越发地快了。因为陈小暖今早要进宫谢赐婚之恩,方子宁要赶在陈小暖进宫之前见到她,这样才能让她在进宫时帮着三姐说两句好话。
第四庄近在眼前时,方子宁的马却被人拦住了。
这个人方子宁也认得,正是他上次陪父亲去晟王的田庄赔罪时,引他们入内的晟王田庄管事,王全有。
这样的人,得罪不得。
方子宁跳下马,笑着拱手,“王管事,这是要哪里去?“
“小人刚给陈姑娘家的马送了些草料,您这是要去第四庄?“王全有笑得一脸和气。
……连第四庄的草料都是晟王的管事亲自送了么?
方子宁不得不重新估量这陈姑娘的本事,“正是。“
“恕小人多句嘴问一句,您寻秦安人和陈姑娘何事?“
“这个……“方子宁说不上来了,这毕竟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事儿,说了怕王全有以为他是跟晟王告陈小暖的状。
王全有依旧笑着,“小人听说贵府的三姑娘与皮场街的柴二郎定了亲,还未跟您道喜呢。“
方子宁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这个喜真是一点也不喜,不道还好,再道就不是朋友了。
王全有继续笑着,“若非我家王爷对您还有两分刮目相看,这话小人就不会说了。“
方子宁闻言,赶忙拱手,“王管事请讲。“
“若您是为了这事儿去第四庄,小人劝您还是不用去了。您家的事儿陈姑娘一来真帮不上忙;而来,若是让我家王爷知晓您为了此事来烦扰陈姑娘,就麻烦了。不信您往前看……“
王权有往后一指,“您看见没,前边那些就是王爷派来保护陈姑娘一家的侍卫,若是您走到了他们面前,这事儿就真的惊动王爷了。“
说完,王全有拱手离去。
王全有说得很有道理,方子宁看着前面百米外的带刀侍卫,很是犹豫。
便在这时,两辆寻常的马车驶出第四庄,马车边上还跟着六个侍卫,方子宁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是陈小暖母女要进宫了!
过去,还是不过去呢?
第五五八章 大黄的朋友
马车出庄子走了一段便到了方子宁面前,方子宁更是挣扎了。
见侍卫看过来,方子宁默默拉马让开路,人家是进宫有喜,自己为了三姐的事儿拦路还真有点没道理。
于是,方子宁决定以静制动。他就在这里等着,若是陈小暖叫他说话,他就过去提一提;若是人家不理他,他就当今天没来过。
这基本是没有可能被搭理的,不过很神奇的,方子宁忽然见马车的车帘撩开,钻出一个戴着春花的小脑袋,对马车边跟着的大黄狗道,“大黄先回去吧,我们晌午之前就回来啦!“
原来是跟狗打招呼,方子宁一阵失望。
“汪!”那叫大黄的狗叫了一声,明显地不愿意。至于自己为啥知道它不愿意方子宁也不明白,反正一看就知道,很神奇很新鲜的感觉。
车里的小姑娘又劝道,“王管事说玄其大哥在家呢,大黄去找玄其大哥玩吧,姐姐说你们今天可以进山抓兔子哦。“
“汪!“那大黄狗蹲在路边不跟了,方子宁惊讶,这是真听明白了?
方子宁的目光追逐着马车,看着那小姑娘跟大黄狗挥挥小手告别,钻进去前还冲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衬着她头上鲜艳艳的野花,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里舒坦。方子宁心想这就是陈小草吧,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车从身边经过时,方子宁听到车内有女子低声抱怨着,“大黄以后怕是要跟玄其大哥住去了。“
这声音也清脆悦耳,听着就是个爽快人,定是陈小暖无疑了,若是二姐还活着……方子宁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马车缓缓过去,陈小暖自然没有停下跟他说话,方子宁沉默片刻正待翻身上马回城时,却见那还未离去的大黄狗,正抬狗头看着他。
这狗个不小,看着满威风的。它脖子上戴的项圈就是建隆帝赏的?
应该不是,这个项圈跟柴方说得不一样。
再看这狗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方子宁不由得感叹一声真是形势比人强,一条狗得了势都有两个人保护着,怕是这狗陪嫁到晟王府后,得前呼后拥了。
正苦笑的方子宁,忽然睁大眼睛,因为这大黄狗慢慢抬起了一条狗腿!
这是为何?
方子宁虽然没养过狗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看得出这狗比方才更和气了,脸上甚至带着点笑模样?
狗也会笑,还能笑得如此帅气?
方子宁正发晕要不要打赏点什么时,大黄狗身后的侍卫解释道,“方二少爷,大黄是在跟您打招呼。“
方子宁……
另一个侍卫也道,“能让大黄抬抓打招呼的,您是第四位,可见大黄是非常喜欢您的。“
方子宁……
“不知这前三位是?“
“一位是陈姑娘的同乡,两位是府里的大人。“
居然没有晟王?方子宁看着面前这抬着爪不动的大黄狗,觉得受宠若惊,连忙拱手道,“黄狗兄,安。“
“汪,汪!“大黄放下爪子,摇着尾巴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自己,又走了几步,再回头看看自己。
方子宁琢磨着,“让子宁跟着?”
“汪,汪,汪汪!”大黄欢快得叫着,还跳了跳。
“二少爷若是无事,就一起来吧。大黄邀您一起去找玄其大人进山打猎。“侍卫邀请道。
他现在不能去玩啊……方子宁挣扎无比。
“汪!“
听大黄又回头叫了一声,方子宁干脆咬牙跟上。
与陈小暖家的狗一块去打猎,也算是踏出了一大步不是?
“姑娘,方子宁被大黄叫走了。“绿蝶觉得满是不可思议。
小草也把脑袋缩回来,很是欢喜,“大黄喜欢他,除了玄其大哥、玄咎大哥和赵书彦大哥,这就是大黄的第四个朋友了。姐姐,方子宁是谁啊?“
小暖叹了口气,“方挽离的亲弟弟,宁候府的小侯爷。“
“有这么好的弟弟,方挽离为啥还能别扭成那样呢,真是亲生的?“小草皱着小眉头。能让大黄喜欢的,一定不是坏人,方挽离有个好人弟弟?
小暖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折腾,现在好了吧,折腾到柴智岁那胖子身边去了。
不用问也知道方子宁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这件事儿她才不管。跟方挽离有关的事儿,她一点也不想沾。
方子宁现在是大黄的朋友了,大黄的朋友的面子,怎么也得给一个不是?
所以,小暖决定把方挽离和方子宁割裂开。若是他识趣,那就算半个朋友。若是他不识趣,就只能是大黄一个的朋友了。
“莫瞎想了,大黄看上的都不是不懂事儿的人,先琢磨咱进宫的事儿吧。“秦氏再次拿出小铜镜照着,“娘这样,真好看吗,不会让人笑话是老黄瓜刷绿漆?“
“不会,娘一点也不老!”小草立刻上场。
为了进宫见大周第一美人时不坠了小暖的面子,秦氏一大早上就开始饬。饬完小暖饬自己。翠巧手巧,给她擦了脂粉还抿了红胭脂。所以现在秦氏看起来比平日显着年轻不少,眉眼也更精致了。
小暖觉得娘娘再饬厉害点儿,比建隆帝的大多数嫔妃也不差,到哪都不会掉架子。
不过再想到三爷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小暖对去见大周第一美人儿华嫔,心里还是没底,“娘,你看女儿要不要把眉毛再画长一些?”
“姐姐,再长就成一字连眉啦,那样像眼睛上放着条小木棍,不好看。”小草评价道,“姐姐戴上花吧,戴花就好看了。”
“姐姐大了,不能戴了。“身俱现代灵魂的小暖,对在头上插一脑袋鲜花,实在是接受无能,就算再流行,就算再漂亮也不成。她实在欣赏不了这种随身带着几朵花,脑袋蔫了一朵换一朵的流行……
小草笑眯眯的,“所以今天姐姐没有小草漂亮,娘娘会更喜欢小草的。“
小暖扎心了……
“夫人,姑娘,咱们到了。“马车外的玄迩低声道。
这么快就到皇宫了?一家人期待又忐忑地下了马车。
第五六一章 伤寒
听娘亲和小草念叨了一路,回到第四庄后,小草立刻扑到书房去给华嫔娘娘画像。
秦氏还是不住嘴地跟小暖说华嫔娘娘一看就脾气好,说小暖摊上这样的婆婆是好福气,要她以后好好跟婆婆相处,莫看人家老实又不爱说话就欺负人家云云。
小暖听得哭笑不得,“娘这样对吗?我才是您闺女啊,娘娘不是!“
秦氏叹口气,“娘要是能有娘娘那样的闺女,可舍不得把她送到宫里去,得好好守着她。你说娘娘的爹娘咋就舍得呢?对了,三爷说过娘娘有姐妹没有?“
小暖的危机感越来越重,赶忙转移话题,“女儿不知。也不晓得田叔把棉花籽挑够了没有,还用不用再运一批过来?“
秦氏这才想起正事,赶忙去里屋洗脸换衣服,出去查看田归农那边活干得怎么样了。
小暖的耳根终于清静了,立刻进书房忙活。
书房里,小草正对着一张白纸发愁,“姐,小草不知道怎么下笔,娘娘那么漂亮,小草画不出来……“
又一个!
小暖咳嗽一声,“大黄捉兔子也该回来了,你不去外边迎一迎它?“
“去!“小草立刻放下笔,大黄回来如果见到自己在庄子里等它,一定会很开心的。
见一切回复常态,小暖才满意地翘起嘴角,回头却见绿蝶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姑娘这么好,华嫔娘娘一定会喜欢的,就算一开始不喜欢,以后日久见人心,也会喜欢的。“绿蝶直愣愣地道。
这是在安慰自己吗?
小暖笑道,“娘娘没有不喜欢我。去把二月的账册全拿过来,咱这两天就要把账册合完!“
小暖刚合了一本账,贺风露就走了进来,“师姑,风露想明日去玄妙观待一天。“
小暖点头,她应了四个师侄让他们每旬去玄妙观修行一日的,“大黄回来了?“
今日是贺风露负责保护大黄。
贺风露点头,“大黄和玄其大人在前院,他们抓的三只兔子,其中一只送给了方子宁,剩下的两只塞进了前院的兔笼里。“
小暖诧异道,“方子宁没跟着回来?“
贺风露憋着笑,“他跟不上大黄的速度,在林子里累惨了。“
大黄的速度,寻常人怎么可能跟得上。小暖想到那场景,也不厚道地笑了。
趴在马背上回府的方子宁,是被小厮背进去的。方夫人听闻他去林子里抓兔子,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得玩!“
方子宁欲哭无泪,他也不想啊……
待腿不抖了,方子宁才强撑着去见了三姐,“子宁没见到陈小暖,不过王府的侍卫头领好言相告,若是三姐敢再派人去打扰陈小暖,晟王有万种手段让你比现在还难过。“
方挽离颤抖着,“我不信,我不信他待我如此绝情……“
女人一旦动了情,就是傻子!
方子宁狠心道,“晟王对三姐从来没动过情,哪来得绝情一说?那柴智岁虽然是个混账,但他没有打女人的臭毛病,只要三姐不闹,嫁过去应该不会太难过。“
不打就不难过?跟着他,自己就比死了还难过!
方挽离见家里最后一个人也指望不上了,哭倒在床上。
方子宁劝不动,干脆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厮还把兔子拎在手里,“二少爷,这兔子怎么办?“
想到大黄叼着兔子回来放在他面前,还蹭了蹭他的腿安慰他的模样,方子宁的心忍不住软了,“养着!还有,我与大黄进山打猎的事儿,不许让父亲和大哥知晓。“
他方子宁虽然不才,但也不想利用一只会给自己送兔子的狗去办事。
第二日才得知秦氏母女三人去了重华宫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出宫了,建隆帝也觉得奇怪。
就像太后一样,建隆帝本以为华嫔会喜欢小草,毕竟小草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华嫔在宫中这么多年,也就六公主小时候那几年她还有点烟火气儿,时不时地对着六公主笑一笑。
想到他连模样都记不清的女儿,建隆帝心中又是一阵烦躁,就为了这没个孩子,华嫔彻底成了冰块!
德喜见圣上如此,立刻行礼道,“圣上,拾翠宫的郑美人病了,方才刚请了御医。”
拾翠宫的郑美人算是建隆帝的新宠,宫内的女人生病不过是邀宠的小手段罢了,想来是圣上这几日多去重华宫冷落了这郑美人,美人心里不舒坦了。
皇后将这样的消息送过来,也是希望圣上去郑美人那里走走,莫冷落了后宫嫔妃。德喜惯会体察主子的心思,见建隆帝因华嫔之事烦躁,立刻提起这会撒娇的小美人。
就是,朕有的是美人!建隆帝站起身,“摆驾拾翠宫。”
“是。”德喜带了笑,圣上去了拾翠宫,皇后和郑美人那里的赏也少不了。
不想建隆帝刚刚起驾,又有宫女来报,“回圣上,华嫔娘娘病了。”
“什么?”建隆帝皱起眉头,立刻转身去重华宫。
华嫔可从来不用这样的小手段争宠,说病了就是真得病了。
德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若华嫔只是生病还好,若是又有人不开眼算计华嫔,晟王那里怕是又不好交代了,想起死得不能再死的擎禾,德喜心里也发虚……
“公公,咱给晟王送个信儿吧?”德喜身边的小太监跟他同样担心。
德喜摇头,“娘娘身边岂会少了晟王的眼线。”
“就算晟王有,咱们给他送个信儿也能表个心意不是?”小太监又道。
“说得有理,不过这个信儿可不是咱偷偷的报,跟咱家学着点儿。”德喜快步去追建隆帝。
重华宫内依旧冷冷清清,得知华嫔竟夜半忽然起了高烧后,建隆帝也是着了急,“好端端的怎么就烧起来了?”
太医哪敢说华嫔娘娘是心思郁结之故,只得道,“天气乍暖还寒,娘娘本就体弱,许是受了些凉。”
建隆帝皱眉,“你主子今日去了何处?”
华玉屈膝道,“娘娘只在殿中作画,并未外出。”
第五六四章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此时的京城外第四庄内,建隆帝由易王、三爷、昙郡王三位皇子,以及左右相、户部尚书方简荣等朝中大员陪着在庄内四处查看田地情形。
除了秦氏外,其他人都非常专业地讨论着雨水多少和耕作、桑田的话题,唯有秦氏这个真正的专业人士跟在三爷身后,不发一言,频频点头。
秦氏安静的原因很简单:她家闺女说了,圣上出来耕田就是来唱戏的,让她当大戏听。
哪个听戏的会跳上台说人家唱得不好?听着就得了。
秦氏此时,满脑袋都是华嫔娘娘,也不晓得她在庄子里适应不适应,病彻底好了没,会不会喜欢她家小暖……
小暖和小草正在院内陪华嫔坐着聊天。
小草一会儿给华嫔递水,一会儿又给她递点心,像只快乐的小鸟。无论她递过来的是什么,华嫔都含笑接着,看得出心情也不错。小暖放心了这边,只留神着没去守着它的兔子的大黄。
因为这厮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华嫔身边的胖兔子阿宝……
这只没有危机感的兔子,居然还闭着眼睛睡觉……
小暖起身挡住大黄的目光,拎过一个小篮子,“娘娘,这是刚从园子里刚摘的黑心菜,家里的兔子都爱吃,也不晓得阿宝爱不爱吃?”
华嫔伸手取了两根草递给阿宝,这兔子闻了闻,捧着就啃,小草颠颠跑过来看着。
就在小暖以为她妹妹会夸奖兔子时,就听这小家伙甜滋滋得道,“娘娘的手好漂亮哦!”
华嫔含笑帮小草正了正头上的发带,满眼星星的小草捧着小胖脸,幸福得找不到北了。
小暖恨不得捂脸……
脑残粉,自己的妹妹小草成了华嫔的脑残粉!
若不是必须陪着建隆帝去视察田庄,她娘也一定会围着华嫔转悠……
此时,小暖看着没被华嫔迷倒的大黄,觉得甚是欣慰。
哪知不被美色所迷的大黄,将脑袋挤在小暖和小草中间,望了一会儿吃草的阿宝,然后又抬头看着华嫔。
小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华嫔身后的大太监青信也上前一步,生怕发生意外。
华嫔坦然与大黄对视片刻,不惧不怒地轻声问道,“它要做什么?”
小草立刻抢答,“大黄想跟阿宝玩,娘娘让阿宝在地上玩会儿吧,大黄是好狗,不会欺负阿宝的。”
为了不让大黄欺负华嫔的兔子,小暖一家三口已经对大黄进行了为期几个月的说服和实训教育。大黄现在基本明白白色的胖兔子跟家里的鸡一样,不是用来吃的。
华嫔轻轻颔首,将阿宝放在地上。
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小暖和小草紧张看着大黄摇着尾巴心情愉悦地低头在阿宝身上闻了闻,然后叼起这胖兔子就向外走去。
小暖……
小草立刻拉住华嫔的手哄道,“娘娘别怕,大黄跟阿宝玩呢,咱们也去看看吧?”
小暖真心想敲一敲妹妹的脑袋,华嫔比她娘亲还大好几岁呢,她这语气,合适吗?
这两日,小暖曾认真问过小草,为什么这么喜欢华嫔,小草歪着小脑袋说见了她就觉得想亲近,就觉得喜欢。
对这答案,小暖是信的,但是小草除了她和娘亲外这么喜欢一个人,还是让小暖有些不是滋味……
好在华嫔是三爷的母妃,也不算外人。她看着安静柔弱,但小暖看得出来她目光沉静,表情安然,是个揣着明白不开口的主。
她应该看得出来自己的娘亲和妹妹都是从心里喜欢她的,所以才对她们多了几分亲近,不像宫里传言的那样冰冷无情。
果然,华嫔被小草拉着,顺从地站起来,华玉立刻为华嫔戴上围帽,与青信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
小暖看着被大黄叼着依旧在吃草的兔子,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娘娘看阿宝,很喜欢吃黑心菜呢。“
华嫔点头,声音里带着浅笑,听着比春风还舒服,“我回宫时移栽一些到重华宫去。”
还不等小暖搭话,脑残粉陈小草立刻拍着小胸脯搭话,“娘娘,等看完阿宝,咱们就去挖吧?”
她能出院子么?华嫔有些犹豫,跟在华嫔身边保护的玄舞立刻道,“晟王已请示了圣上,您可以在第四庄内随意走动,也可以去晟王的田庄转一转。”
华嫔轻轻点头。
一行人走到外院,见到被大黄塞进兔笼里,依旧在吃草的阿宝时,都忍不住笑了。
大黄蹲在兔笼边上,异常严肃地盯着玄舞。
玄舞好奇地问小草,“二姑娘,大黄为何盯着某?”
小草想了想,“或许大黄觉得玄舞姐姐会抢它的兔子吧。”
玄舞扶额,难道因为她是三爷的暗卫,所以就被大黄扣上了这样的帽子?
她不抢兔子啊,“大黄,你这厮真是没良心,你笼子里好几只兔子还是某给你买来的呢!”
华嫔轻声问道,“这些兔子都是严晟让人送过来的?”
“不全是。姐夫送过来的兔子已经被大黄吃了一些,这里有些是大黄从树林里抓回来塞进去的。”小草拉着华嫔到了兔笼边,“娘娘看这只,就是大黄前几天跟玄其大哥一起抓的,这只是昨天抓的。”
华嫔端详片刻,“这两只比别的瘦一些。”
小草立刻两眼星光,“娘娘好厉害,看一眼就发现了!”
脑残粉!
默默吐槽的小暖解释道,“野外的兔子寒冬时找不到太多草料吃,所以比家养的瘦一些。”
华嫔轻轻点头,“小暖。”
她的声音跟三爷一样的冷清,却也一样含着寒梅香,还有那么一丝丝温度,小暖觉得自己的名字让从华嫔口中出来,都少了十二分地土气,多了二十分雅致!
于是,小暖也两眼亮亮地望着华嫔,“娘娘?”
华嫔看着面前这两张同样的小脸,声音里满是柔和,“我想去外边走一走,你也同去?”
严晟请命带她出来,又让圣上允了她可以四处行走,华嫔自然不想让儿子的苦心白费。
再者,她已经二十多年未见过真正的春色了。
小暖立刻道,“好,这个庄子里人多,咱们去三爷的庄子走一走如何?”
“对呀娘娘,姐夫的园子里的花开的可漂亮了!”小草拉紧娘娘的手,娘娘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三爷?华嫔翘起嘴角,“也可,小草头前带路?”
“走喽。”小草立刻蹦跳跳地在前边带路,大黄见她们出去,立刻跟上,至于被它塞在兔笼子里的阿宝,依旧在啃草……
青信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在这儿看守着莫让阿宝出事,便快步跟了上去。
娘娘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着。
第五六六章 三年
青信望向华嫔的这一眼,晦涩难懂,似是一个人心里积压了几十年、几十丈的情绪忽然爆发,压也压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善于察言观色的小暖觉得不大对劲儿。重华宫的大太监该是华嫔的心腹,他对自家主子抱着这么复杂的心思,三爷知道吗?
当小暖看青信第二眼时,这个青信立刻觉察到,马上恢复成华嫔的背景板,存在感大为降低。
不愧是在皇宫里浑了半辈子的大太监,反应真的很快。但他越是这样,小暖越相信他刚才的情绪是反常的,不该有的。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青信,而是华嫔。小暖今天的任务是陪着三爷的母妃,让她散心、开心。
这个本来觉得挺有难度的任务,小暖发现由小草来完成足矣。小草与华嫔很合拍,而自己只要照顾着大黄就好了。小暖的手刚摸上大黄的头,早就等着的大黄立刻抬起脑袋顶了顶小暖的手,“呜……“
小暖看着它实诚的狗脸,问道,“饿了?“
“汪!“
不是?那是什么?小暖琢磨了一下,“想去找玄其大哥?“
“汪汪!“大黄立刻跳了起来。
这家伙……小暖笑道,“去吧,不过玄大哥可能不在庄子里,转一圈再回来。“
“汪!“大黄立刻转身去了,负责保护大黄的赵守纯立刻跟上。
华嫔见着大黄欢快地跑了,轻声问道,“这大黄狗很喜欢玄其?“
看来华嫔是认得三爷身边的主要护卫的。小暖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些。
“是呢,大黄喜欢得很。“小暖细细将这两年大黄与玄其之间的点点滴滴讲给华嫔听。
见她听得津津有味,小暖又挑着家里发生的能说的趣事说了些,小草时不时地做补充,两人讲得生动有趣。
华嫔是个很好的倾听对像。她话不多,但是会注视着你,时不时地给你个回应,不管是点头还是微笑,总让你觉得恰到好处,觉得你说的话很有意思,她很喜欢。
再加上她漂亮得没话说的脸,被她这样注视着,小暖顿时非常满足非常有成就感,不知不觉就说了一个时辰。
三爷来时,见到小暖滔滔不绝地讲着收棉花的场景,小草靠在母妃的身边,而他的母妃含笑听着时,心中很是满足。
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感觉。华嫔第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眼泪依旧含着浅浅的笑意。
正抬着手比划的小暖转头见到是三爷,眼睛都亮了。
小草大声招呼道,“姐夫,我娘呢?“
“安人先回内院准备吃食,让我来寻你们回去用饭。“三爷抬步进了小亭。
一听有饭吃,小草立刻叉着腰喊道,“大黄,回家喽“
“汪!“
听大黄的声音遥遥传来,小暖站起身道,“我们去把大黄找回来。娘娘,三爷,待会儿咱们在门口见。“
虽然觉得大黄会自己跑过来,但姐姐这么说了,小草也乖乖站起来跟着姐姐去找大黄。
华嫔见此,也也轻声道,“青信去折枝桃花,待会儿送于秦安人。“
青信立进入桃林,华玉也有眼力地带着几个宫女去收拾东西,亭内只余华嫔与三爷。
走了小暖和小草,这里立刻安静下来,三爷举目四望确认无人后,才开口道,“这个庄子儿臣第一次见时,就觉得您会喜欢。与您一样,小暖也不喜奢华,拆后再建的房屋还是简朴舒适为主,主院给您留着……“
华嫔抬起头。
三爷转身指着北面的院落,“那里是您的,待到您搬过来后,可以种花栽树,或养兔子读书,来了兴致也可以出去转转,或去隔壁的田庄找秦安人说说闲话。“
华嫔拉住严晟的衣袖,让他不要再往下说。也不能再往下说了,这话若是让建隆帝听了,她们母子是要万劫不复的。
圣上的妃嫔何时能出宫?自然是他死了,给新皇腾位置的时候!
三爷看着远远的皇城,低声道,“三年,至多三年。“
华嫔的手抖了抖,“你不要……“
“您放心,不用儿子做什么也该到时候了。“三爷轻声道,“您再等一等,可好?“
华嫔不想让儿子再为她操心,这不值得,“你和小暖好好的,我在哪里都一样,左右不过是一枕一床罢了。“
“您走出来后,就会知道不一样。“三爷搀扶起华嫔,“您的人生走了还不到一半儿,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好好筹划。“
大把的岁月?她芳华已逝,哪来的大把的岁月。
不过华嫔还是随着儿子的脚步向外走。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自己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若是有人再让儿子为难,大不了就是个死而已。现在见儿子有了陈小暖,华嫔觉得她能放心去了。
待母子二人到庄子外时,见到小暖和小草正抬着头看树上。华嫔也抬起头,居然看到那只大黄狗居然趴在树杈间低头看着她们笑。
一只狗趴在树上的场景,华嫔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这一笑,霎那间惊艳了整个春天,看呆了小暖。
看着这对神仙般的母子,小暖一面感叹着基因的力量,一面琢磨着混入了自己的基因后,三爷的孩子会长成啥样……
想着想着,她的脸就红了,三爷见小暖这可爱的模样,很想拎过来揉一揉才好。
“够了,玄大哥,够了。“小草拍着手道。
树上带着小篓子摘榆钱的玄其闻言,收手攀到主枝边抱起大黄,跳回地面。
大黄落在地上后,开年地围着玄其直转圈。
小草接过小篓子跑到华嫔身边献宝,“娘娘,这个待会儿咱们做成榆钱饭,可好吃了!“
华嫔轻轻点头,小草便喜滋滋地拉着她的手回了第四庄。落在两人身后并行的三爷和小暖,虽没有言语,但让人看着就觉得温馨搭调。
特别是被羽林卫远远隔在百姓中的陈祖谟,看得心肝一阵阵地疼。
此时已近晌午,前厅内的建隆帝和儿子、大臣们正在吃茶歇息。三爷一行人从后门入内院后,秦氏立刻迎了上来,接了华嫔送的桃花,亲热又不失礼数地请了华嫔入室。
三爷去了前厅,听到方简荣正在报说今春各处雨水如何,农田耕作如何,句句是喜讯,件件展眉头。
建隆帝听得开怀,待饭菜上桌,是简单的四菜一汤的农家饭,很符合今日的主题。
方才还含笑的建隆帝见到桌上的金黄碧绿的韭菜炒鸡蛋,变得目光怅然若失。
这道菜是大皇子柴严昌最喜欢的,显然今日上这道菜,也是建隆帝授意的。
菜上桌,意味着柴严昌的事儿,终于要被刻意忘记两个多月的建隆帝,摆到明面上来了。
三个皇子垂眸,几位大臣各怀心思不语,都在等着建隆帝下一步的动作。
第五六七章 建隆帝的算盘
建隆帝看着韭菜炒鸡蛋发呆,众皇子和臣子看着脚面发呆。二皇子柴严易见到他脚下的一块青石板居然缺了一个小小的角,就浑身的不舒服,这个不能忍,必须扒起来换块新的!
于是,柴严易用意念跟脚底下的青石板较劲。
三爷则散开思绪,思索着方才母妃的反应,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中有些不安。
于是,建隆帝盯了韭菜炒鸡蛋很久,除了院子里的鸡和鸟,屋里一个吭气的也没有,他只能叹息一声,“都站着做什么,坐下用膳吧。“
第一局,皇帝败。
皇子们与建隆帝一桌,大臣们分两桌入座,待建隆帝动了筷子后,大家也纷纷开动。
不得不说,今日的饭菜看着简普,但滋味着实不错。尤其是小葱拌豆腐和韭菜炒鸡蛋,真真是让人吃出了新鲜感来。
青信又送了一份菜过来,“娘娘说这榆钱饭好吃,也请圣上品用。“
建隆帝取过来尝了之后,龙心大悦,“赏!“
“田园多乐事,便是几片叶子也能做出如此人间美味!命人多摘一些,送回宫中给太后尝一尝。“
建隆帝这话一落,以方简荣为首的大臣又开始称赞建隆帝孝顺,夸的建隆帝熏熏然,“为人子者,自当有感恩之心。为人父母者,当怀有慈爱之心,若子辈犯错,当以劝诫为主,令其悔改向善,此乃教化。“
“是。“众人起身称是,暗道这话建隆帝终于自己说出来了。
然后,建隆帝问柴严易,“严易觉得如何?”
上一局没人搭话,这一局他直接点名了。
柴严易站起来道,“父皇所言甚是。”
建隆帝满意点头。
第二局,建隆帝胜。
待到饭后吃了茶,众人继续下地劳作时,柴严昙变得异常活跃。因为犯了大错的大哥都要被放出来了,他这个犯小错的,自然就是彻底没事儿了。
他这一轻松,便是最扎眼的一个,一会闹着要上树摘榆钱,一会儿又要下水摸鱼,逗得建隆帝哈哈大笑,“去,回宫将严接过来,跟他四哥一起耍耍。“
建隆帝想了想,又道,“将君方和君岳也带过来,朕有些日子不见他们,还真想了。“
柴君方乃是易王长子,今年六岁;柴君岳是昌郡王长子,今年八岁,建隆帝上次见他们还是过年儿子们带着孙儿进宫拜年时。
易王谢了恩,命人回去带儿子过来,柴君岳那里自然是宫里的太监过去传旨。
待这三个皇子皇孙来了,建隆帝看着唯唯诺诺的柴君岳,多了几分疼惜,便亲自教导他如何点种棉花籽,慈爱非常。
在种田这件事上,建隆帝连二把刀都算不上,他教出来的孙子又能强到哪去。看着一粒又一粒精挑细选出来的棉花籽被这爷孙俩深深按进土里,秦氏的心直发疼。
奉命保护秦氏的翠巧立刻低声道,“夫人莫担心,奴婢记着位置呢,待他们走了咱再刨出来种好。“
这也是个法子,秦氏心里稍稍舒坦,又转头去看建隆帝的儿孙,不得不说,建隆帝这些儿孙一个比一个长得好,不过长得最好的还是她女婿。
正得意的秦氏见到三爷比建隆帝强不了多少的种地姿势,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家里的田以后还是让他少进为好。
“安人家的大黄狗何在?“七皇子跑了一会儿,红扑扑着小脸跑到秦氏面前问道。
秦氏站起身行礼,“在院里守着它的兔子,臣妇这就让人将它叫过来。“
“多谢安人。“七皇子待秦氏礼数周到,因他的母妃讲了,这农妇是三哥的岳母,不可轻待,否则是要出大事的。
出乎众人的意料,大黄出来时,嘴里竟还叼着一只肥兔子!
看到跟在大黄狗身后的重华宫的小太监,七皇子的眼睛闪了闪,“这莫不是华嫔娘娘的兔子阿宝?“
小太监立刻行礼,“回七皇子的话,这的确是阿宝,大黄带着阿宝出来玩了。“
这是玩?七皇子深深表示怀疑。
建隆帝也笑了,“大黄,过来让朕瞧瞧你。“
见大黄叼着兔子不动,秦氏便低声道,“大黄,去那边给圣上看看。“
大黄这才叼着阿宝走到建隆帝身前三步远,一脸戒备地看着建隆帝。
建隆帝问道,“这狗好似很怕朕。“
跟出来的小草立刻道,“圣上,大黄是怕有人抢它的兔子,所以离着人都远远的。“
“哈哈哈“建隆帝放声大笑,“这可麻烦了,待会儿朕与华嫔带着阿宝回宫时,大黄该如何是好?“
小太监立刻道,“圣上,娘娘想请您示下,可否让阿宝在庄子里玩上几日再回宫?“
这兔子的娘是建隆帝赏给华嫔的,也算是御赐之物。
华嫔都舍得,建隆帝有什么不准的,点了头,“准。”
秦氏立刻道,“大黄,还不谢恩。“
大黄将阿宝放在地上用脚踩住,抬头冲着建隆帝“汪“了一声,便又熟练地叼起肥兔子,一溜烟地跑了,小皇子皇孙们想撵都撵不上。
只有七皇子不服输,奋力追去。
建隆帝见着这场面,对自己的三皇儿道,“严这样,颇有几分你小时候的拼劲儿。“
三爷拱手,“儿臣当年还不及七弟。“
建隆帝微笑,“大黄速度惊人,难怪宁候家的幼子跟它出去一趟后,便在床上趴了三日。“
这话题扯到宁候一家,众人立刻支楞起耳朵。
宁候府惊才绝艳又声名狼藉的三姑娘下嫁蠢猪柴智岁之事,乃是现在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这事多多少少也与晟王有关,方挽离的亲叔叔方简荣轻轻上前一步,想寻个机会递两句好话。
哪知他却听晟王道,“方子宁久读诗书四体不勤,哪能与七弟相比,七弟便是跟着大黄在山里跑一日也无妨。“
建隆帝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朕岂不是又添一员虎将?“
柴严昙立刻道,“恭喜父皇!“
他这一恭喜,众人自然跟着道喜。方家的事儿就这样被晟王绕了过去,方简荣遗憾不已。
待到日落十分,建隆帝终于带着儿子和孙子们种完一畦棉花,心满意足地赏了秦氏,出第四庄回宫。
留在最后的柴严易对三弟小声道,“这院前厅的石板该换换了。“
二哥定是难受得紧了,才会讲出来。三爷点头,“回头就换。“
柴严昙也凑过来,“三哥,等大哥出来咱兄弟一起吃烤兔子?”
三爷点头,“等他出来再说。”
柴严昙挑挑长眉,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满意地走了。
累极了的秦氏看着翻耕了几十亩的田地,计划道,“五日内种完棉花,第六日就可以准备回乡了!“
小草立刻拍着小手欢呼,“终于要回家喽。“
来京城将近四个月,的确是该回家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办。
“怕是最快也得十日后吧,守一说天师庙快要建成了,娘不想烧了头柱香再启程?“
第五六八章 不对劲的青信和建隆帝
一听天师庙要盖好了,秦氏立刻更改计划,“烧,一定得烧了再走!“
对诸天神佛和人间高手都无比虔诚的秦氏,一边收拾田地,一边跟小暖商量着该怎样才能将天师庙的香火弄得旺一些。
毕竟那天师庙就是因为香火不盛才被人废弃,又被改了庙名的。
小暖笑道,“娘放心,新庙的香火差不了。因为三爷在庙里救了咱们一家,女儿又嫁与三爷为妃的事,周边的百姓已盛传天师庙求姻缘最是灵验了。庙还没建成,前去烧香的信女们已经开始上山烧香求姻缘了。“
还能这样?
秦氏不由得感叹道,“真是……凡事跟皇家沾上边,就好办许多。“
皇子王爷公主啥的,都是大伙平日里最喜欢念叨的,没想到一转眼,她们一家子也被人念叨上了。
自从有了晟王这个女婿,啥都不一样了。
前两日,登州新任的粮科官到第四庄来,跟秦氏商量登州几处农田种棉花的事儿时,在她面前点头又哈腰,说话小心又谨慎,哪有一点做官的架子。
这些都是因为三爷,秦氏心里是有些负担的。
“娘,咱们有今日,是因为咱们肯努力又有大机缘,才引来了三爷这只金凤凰。”小暖笑眯眯开导娘亲,“就算没有三爷,娘照样是种田一把手,照样种出棉花被人称赞,女儿有照样是日进斗金的东家,只不过女儿要费些功夫才能收服这些势利眼的小人罢了。“
这倒是,天底下的事儿就没有她闺女干不成的。
“夫人,今天陈先生坐马车在庄子外等了一日,也没得机会进来。”翠巧低声道。
“这样的日子,他来干什么,找骂?”秦氏想到陈祖谟站在人群里,看着圣上出没她家的田庄,听着她被人夸奖,心里就舒坦,无比的舒坦!
“安人,这里不是已经种好了?”送了建隆帝离开的三爷返回来了。
正舒心着的秦氏看到踩着畦垄大步走来的三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爷通过岳母的表情晓得自己错了什么,但是具体错了什么他却无法知晓,只得转头求助小暖。
小暖指了指他的脚下,“三爷,田垄刚弄好,踩坏了还得再弄。“
三爷这次明白,移步。他身后的玄散跟着移步,并快速拿起铁锹将田垄恢复原状。
这速度看的秦氏连连点头,这是个干庄稼活的好手,不错,不错!
玄散被秦氏看的一阵发毛,默默推到三爷身后,他想当侍卫,不想当长工……
三爷过来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小暖低声道,“你们种的棉籽太深了,得刨出来再种一次。“
三爷点头表示明白,回头吩咐玄舞,“去将围观的百姓隔开。“
小暖立刻道,“我已命人隔开了。“
若是不隔开,被人见到建隆帝前脚刚走,她们后脚就把田里的种子又挖出来,怕是要闹出闲话的。
三爷点头,又吩咐玄舞,“去前边看看。“
第四庄前边是左相李奚然的地盘,疏疏短篱隔不开视线,玄舞立刻领命前去。
秦氏一边干活一边道,“左相大人挺和气,看着不像个多事的。“
三爷留了神,问道,“安人见过左相?“
今日左相虽跟着来了,但并没有跟岳母说话,该看不出什么和气来。
秦氏笑道,“前两日我在篱笆边上栽金银花时,左相大人在庄子里,隔着篱笆碰见说了几句话。大人说话和气,也不端着架子。“
左相跑来田庄作甚?是来提前看第四庄的情形么?
见岳母对他赞不绝口,三爷提醒道,“能入阁拜相的,都是久经宦海、做事八面玲珑又有些真本事的老臣,左相四十有余就能到此高位,自是能臣。“
“是呢,看着就是个有大本事的。“秦氏没听出来,笑道,“跟她卿叔一样。“
小暖知道娘亲没明白三爷的意思,便解释道,“娘,三爷的意思是说,左相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狐狸,您不要听左相说啥就是啥,他说的话可能得拐几个弯才能听懂。“
三爷刨出一粒棉花籽放在小盆里,暗道自己以后说话还要再浅白一些,岳母才能听得明白。
秦氏了然一笑,“今日跟着圣上来的大人们,哪个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三爷笑了,“安人说的对,他们的确很累。“
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个小心眼的皇帝,臣子们当人得小心伺候着。
人多好做活,一会儿秦氏等人便将这一畦棉花重新种好,回了院内准备用膳。
笨手笨脚没帮上什么忙的三爷,自然是被留下用饭的。
趁这个功夫,小暖与三爷书房内说着今日的种种,然后问道,“娘娘身边的大太监青信是什么来头?“
三爷道,“他是我几年前挑到母妃身边的,可有何不妥?“
十年前妹妹出事后,建隆帝动怒,杖毙了当时母妃身边的一大批人,又重新派了太监宫女过去做事,青信本就是母妃身边一个打扫庭院的小太监,因忠心不二有有能耐,才被一步步提拔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小暖一听是三爷提拔的,便接着问道,“他进宫之前是做什么的?“
“他本是潮州治下耕读人家的子弟,后家乡糟水灾流离失所,才迫于生计进了宫。“
母妃身边的人,三爷自然是查过他的身世。也正因为他是来自母妃的故里潮州,熟悉那里的风土,三爷才将他提拔上来,为的就是母妃用着顺手。
小暖还是不放心,“三爷再查查他,虽说不上为什么,但我看他有点不对劲儿,不是说他会对娘娘不利,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进宫的目的不应该这么简单。“
小暖的观察能力是一流的,她说不对劲儿就一定有问题,三爷点头应下。
“还有一点……”
小暖左右看看,靠近三爷耳边,“圣上是不是在用什么药?小草说,大黄见到圣上,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难闻的气味儿。”
第五六九章 建隆帝的父子情
难闻的气味?
三爷立刻记起济县时,乌羽被人涂药暗害,多亏大黄的失常反应才得以察觉。
可这两次大黄见了圣上,并没有什么十分不友好的反应,所以还不能妄断。
建隆帝为了青春永驻,的确服用了不少好好东西,但也未曾听说他用过什么太出格的药方,“小草还说了什么?“
小暖摇头,“小草只是说圣上身上有让大黄觉得不好受的气味,所以大黄不愿靠近。上次我本以为是圣上吃了或者沾了什么东西,可这次大黄还是不喜欢,那么是圣上本身散发出的味道的可能性就变大了。“
“皇宫中百兽园的动物们没有什么反应?“小暖又问道。
三爷凤眸含思,“那百兽之王白虎待圣上似乎也不如以前亲近了。“
因为前有百兽园遇袭之事,所以对白虎的反常建隆帝也未太在意,如此看来……
“此时不要告与旁人知晓。“三爷叮嘱道,“我日后会尽量避免大黄与圣上相遇,以免发生意外之事。“
天子无小事,三爷自然提起了注意。而且在三爷看来,小暖有种神奇的本事:什么事儿一旦从她口中说出,再不可能也会变成真的。
所以此次,建隆帝和青信,一定也是有问题的。
青信是母妃的亲信,他是否有问题事关母妃的安危,所以三爷必须搞清楚;建隆帝更是事关天下稳定,更得搞清楚。
若是建隆帝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三爷就得想办法向二哥不着痕迹地吐露一点消息,让二哥提前做准备。
待大黄和小草归来后,三爷跟小暖一家用完饭,向外走时还在思考此事,却见方简荣的马车等在庄子外。
现在皇城四门已关,也就是说,方简荣为了等候自己,错过了回城的时辰,却还未让人前去通报。
这就是有所求了,三爷见他从马车上下来,紧步上前,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方简荣以前不觉得晟王有什么常人所道的神仙气质,但今夜骑着马披着一层月光出来的晟王,真真如杀神一般,让他看着冷彻骨。
方简荣真不晓得为何他侄女就想不开地看上了这么个杀神……
方简荣上前两步,“王爷,下官可否与您说两句话?“
“方大人请讲。“三爷还算客气,下马问道。
居然不让自己进府……
方简荣老实的脸上不挂一点心事,少有的没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您看小人的侄女与柴智岁的亲事,可还有回旋之地?“
三爷摇头,“此事方大人该去问太后娘娘,小王不知。“
也就是说这亲事晟王不会插手了,很好。
方简荣又问,“侄女要嫁与柴智岁,为了嫁得体面些,我等帮着柴智岁谋个体面的差事,可否?“
京城哪个不晓得柴智岁差点死在晟王剑下之事,且他的侄女也是因为得罪了晟王才落得如此地步,所以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方简荣还真摸不准晟王的脉。
方简荣不是什么慈爱的长辈,为何对方挽离和柴智岁的亲事如此在意?
这里边定有缘故,三爷开口道,“都是为圣上做事,只要是柴智岁能胜任之职,在其位能为圣上分忧,小王自是求之不得。“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方简荣弯腰谢过,送了晟王入府门后才上了轿子,奔着方家在城外开的客栈而去。
如今柴梓让一家虽不值一提,但其母静太妃与太后亲近,贺郡王在朝中也颇有人脉,若是通过柴智岁的亲事,使得静太妃与贺郡王与方家共进退,也算是一桩不算吃亏的买卖。
通过今日建隆帝的诸多表示,明眼人都看得出建隆帝有意放昌郡王出牢,也就是说这两月一直在为昌郡王说好话的贺郡王是赌对了!
赌对了自然就有赏。
在这样的局势下,还敢如此豪赌的贺郡王,值得让他另眼相看。
不过……柴智岁怕是用不得了,因为方简荣打破头,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他能胜任的体面差事。
京城内,贺郡王府中。
贺郡王父子与陈祖谟在书房密谈半夜。当前的局势果真被陈祖谟料到了,建隆帝有意放昌郡王,那么明日定有折子递上去为昌郡王求情。
在此情形下,贺郡王还要不要再递一份求情的折子上去?
分析半夜后,贺郡王与陈祖谟得出了一致意见:不递。
此时再递折子,贺郡王身为昌郡王一党的身份会被坐实,这不合他们的初衷,也不是他们所求。他们现在要的是忠于建隆帝。
第二日早朝,堂上果然有昌郡王妃家的人为昌郡王求情,众臣附和。
御史请建隆帝明示昌郡王之过,好让他们当堂辩昌郡王之罪。
建隆帝准。
早有准备的大理寺卿金益昀立刻出列,躬身陈述昌郡王之过。
虽他洋洋洒洒说了半天,但指出的昌郡王的罪过只有一个:嫉妒晟王得建隆帝赏识,所以意图伤他后取而代之。
没有谋位,便不是必死的大罪,众人便更热情地接着求情。三爷和易王也站出来求圣上给大哥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等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荆正站出来陈述祖制让他头疼,建隆帝就沉着脸道,“昌郡王携私欲,不顾朕的安危、不顾手足亲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革去他吏部的差事,亲自登门向晟王请罪,再罚俸禄两年,在府中教子自省!“
革职罚俸已算是较大的惩罚了,还要关在府中不知要自省到啥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建隆帝如此处置,到底是打算还是不打算要这个儿子。
散朝后,建隆帝特意留了晟王,带他入宜寿宫后才问到,“你可知朕为何饶过你大哥?“
三爷摇头,“儿臣不知。“
建隆帝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于公,他罪无可恕;但于私,他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朕待他自与旁人不同,待你有了孩儿自会知晓。“
听他在自己面前谈论父子亲情,三爷觉得就是笑话,不过还是拱手称是,一副唯皇命是从的模样。
建隆帝满意地点头,一脸慈爱地继续道,“昨日归来后,你皇祖母还与朕说起你与陈小暖的婚期,你去问问她老人家选的如何了。“
三爷脸上立刻带了喜意,转身快步离去。
建隆帝见素来冷静的三皇儿如此,忍不住笑道,“再怎么沉得住气,也不过是个孩子。“
德喜附和着,“是您给晟王指了一门让他中意的好亲事。“
建隆帝满意极了,“将柴梓里这两个月递上来的折子取来。“
第五七零章 乌羽的来信
三爷去往慈宁宫时,柴智岁的祖母静太妃正陪着太后翻黄历,太后一边翻还一边叹气,“这最近两月哪有什么好日子!“
最近?这一定是在为柴智岁和方挽离定日子了,三爷行礼坐在太后身边,没想到方挽离将她气成这样,太后还是会给方挽离和柴智岁定日子。
待他坐下后,太后依旧与静太妃又一页页地翻看,终于择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你看六月初八如何?“
“虽不算大好,但也是可选的最好的日子了。“静太妃只得点头,“好在智岁福运好,百无禁忌。“
这日子挑来挑去的定不下来,是因为方挽离的缘故。她的八字太硬!这样八字硬的女子,除非大富大贵之人,一般人娶了回去也无福消受。
静太妃虽口中说柴智岁福运好,但心里也是没底的。她看了一眼旁边安静不语的晟王,从心里打怵。
智岁再娶了方挽离这个媳妇,这辈子真真是把晟王得罪死了……
想到晟王给他自己挑的王妃,静太妃又觉得胸口堵得出不来气,陈小暖那样的贱丫头,怎能配上这样的高贵的身份!
或许……静太妃的小眼睛转了转,这陈小暖或许会跟方挽歌一样,跟晟王定亲会还来不及入门就暴毙了呢?
想到这种可能,静太妃心里一阵舒坦,转而笑问道,“晟王与陈姑娘的大日子可订下了?“
“还在挑着。“这两对都是太后不喜的,所以她连翻最喜欢的黄历,都觉得没什么劲头。
“晟王已过二十,此事宜早不宜迟,早些将陈姑娘娶进门,您也能早点抱上大胖重孙子。“静太妃笑着,暗道越早越好,日子越早陈小暖死得越快,陈小暖死了后,看秦氏那贱人还怎么张狂!
抱什么重孙子,陈小暖还没及笄呢!太后皱了皱眉头,便听三皇孙平静地道,“小王的亲事不比智岁的急。“
静太妃老脸一红,她的孙儿柴智岁,如今已二十有四了,若非太后指婚,怕是真选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
太后咳嗽一声,“日子便订在六月初八,你回去好生准备着,不宜太过铺张。“
这意思就是太后连东西都不赏了?静太妃觉得一阵堵心,太后不是一直很喜欢方挽离么,怎得忽然间这态度就来个了大转弯呢?
莫不是因为方挽离死皮赖脸地追着晟王跑,惹太后心烦了?可这么多年下来,方挽离也没少追啊。去年她还奉太后的懿旨追到济县去了大半年呢!
想到自己要娶的孙媳妇心里装着别的男人,静太妃的心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将静太妃打发走后,太后才拉着严晟的手道,“你父皇也有他的难处,你既然选了这条路走,就该多体谅他才是,以后严昌那边也该消停了。“
严昌自小就跋扈,还在宫中时没少欺负严晟,虽说严晟当时体力和身高都不及严昌,但每次到最后吃亏的都是严昌,这一点没人比太后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怕严昌被儿子放出来后,自己这三皇孙对他不依不饶的,那样会与圣上的初衷相违背。严晟既然放弃了皇位,便没有必要惹他父皇不悦,只需安稳过他的日子,当他的逍遥王便是。
再说,严昌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是她的孙子。但凡有一点可能,太后也不想看着他死在自己前面。
“孙儿明白,但愿大哥这次真的能体谅父皇的苦心,痛改前非。“三爷的心态好得很,柴严昌会被放出来他一点也不失望,因为不这么做,建隆帝就不是建隆帝了。
太后见孙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便也揭了过去,笑道,“听你父皇说,你母妃与小草一家人相处得很好?“
三爷也笑了,“安人一家待母妃确是殷勤周到,母妃还到我那田庄转了一圈,亲自给您折了桃花回来,您可还喜欢?“
华嫔本就想为秦氏剪一枝桃花,还是青信做主多剪了两枝,一枝送与太后,一枝送与皇后。不过三爷进殿,并未见这里插着桃花。
太后点头应付道,“难得她有这份心,你那庄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再有两月该成了。“
太后随口道,“待庄子修得了,哀家为你指派几个宫女过去打扫着,你那府里的人手不够用了吧?“
“那庄子本就不大,我在那边也住不了多少时日,放了人反倒添是非。“三爷直接拒绝。
太后一听便明白了,“秦氏她们要回乡了?“
她们走了,孙儿也没有留在京城外的必要。
“还需十几日,待天师庙建成后再走。“
提起这天师庙,太后也是感慨,“说来你和小暖的缘分也是自这天师庙中结的,张天师也算是你的媒人。也不知张天师在何处,自你父皇登基后,哀家再也未见过他了。若是这天师庙建成后他能回来走一走,也算全了小暖一家的心意。“
这是很难的,三爷悄悄塞了一张纸在太后手里,低声道,“乌羽的来信。“
太后握紧拳头,半晌才低声问,“他那边?“
“无事。“三爷简要道,乌羽有他的磨砺,别人替不得。
“多亏了你。“太后拉着三爷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宫里人人说她这孙儿冷漠无情心狠手辣,但是他待身边人却是面冷心热的,若不是他护着,乌羽和华嫔,没有一个能活到现在。
太后悄悄展开手中的纸条看过,上边只报了平安,并叮嘱她不要贪食春天的新鲜果蔬。因着去年她多食了几次春韭,身体不舒服了几日,这孩子就一直记着。
太后两眼含泪,“经历了这些事,难为他还能把哀家记在心里……哀家,差点又害了他!“
晓得太后想起了方挽离,又听太后叹息,三爷才道,“宁候虽无能,但他的两个儿子都不错,方简荣做事也可圈可点,只要他们不掺合大事儿,求个几十年的安稳应是不难。“
几十年便是祖孙三代人了,试问京中哪户人家敢说自己三代安稳?
太后又叹息一声,当年她在大哥床前亲口应了要保住方家的富贵安稳,若是能再安稳些才好。
因有前朝之鉴,建隆帝忌讳后宫插手政务,太后也无法帮侄子侄孙们谋好差事,只能在女眷这边使劲儿。
可是家门不幸,方家竟出了方挽离这样的祸害!静太妃虽然养出了柴梓让那样不争气的儿子,但她对付儿媳妇和打理内宅的手段是一等一的,方挽离让她收了去,定能管教得服服帖帖。
看来她得再叫静太妃来叮嘱几句才是。太后放下这件事,又道,“你觉得简荣家的四姑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