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六章 秦二郎登门
今夜是父亲去世,他的仕途无望跌落谷底后,陈祖谟再一次有了立于云端的感觉。扬首与朝中大员、皇亲国戚共商天下大事,惊鬼神泣山河左右朝局,这才是他陈祖谟该做的事。
他生来便该如此,而隅于泥垢之中,与一群无知妇孺攀扯斗气。今晚他让贺郡王看到了他的眼界和才干,若是贺郡王肯听他的话,那么他就能以谋士的身份在京中立足,立于柴梓里父子身后,指点山河,成为闻名天下的谋士!
陈祖谟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嘴角也越翘越高。
见到大哥送陈祖谟回来时的笑脸,再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柴玉媛也知道今晚一行定是非常顺利的。妻以夫为贵,柴玉媛也很高兴,“老爷把大伯父说动了?”
陈祖谟含笑点头,“为夫亲自出马,岂会无功而返?”
“太好了!老爷不晓得大伯父是个多固执的人,这些年来家里能入了他的眼的也只有大哥而已,他连父亲也看不上,甚至经常对父亲发火。其实父亲不是大伯父想的那样只知道纵情玩乐,他在暗中做了不少事,若不是有父亲从中打点,大伯父在朝中的人缘也不会这么好!只是父亲的好大伯父都看不到罢了,他……”
还不待柴玉媛说完,陈祖谟已沉下脸,“作为晚辈,长辈的事儿怎由得你胡言乱语!”
柴玉媛……
“我已与你讲过多次,今时不比往日。咱们客居京城,谨言慎行,谨言慎行!”陈祖谟的事业刚有起色,绝不允许再被身边这几个女人拖累了自己,“你可知你今天这番言论传到伯父耳中,为夫这几日的努力便会化为泡影?难道你想一辈子这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柴玉媛委屈地摇头,“妾身晓得不能出去乱说,可这里只有你我,我们是夫妻,枕边话也说不得么?”
“不是说不得,是不能在这里说,你怎知隔墙无耳?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可妄加言论,不止是大伯,便是小暖三人也不可说,”陈祖谟的声音相当地严厉,“可记住了?”
柴玉媛委屈愤怒地咬唇,“老爷莫不是觉得今晚得了大伯的赏识,便可以一飞冲天,不用再将玉媛放在眼里了吧,所以就对玉媛如此疾言厉色?”
看着已经处在暴走边缘的柴玉媛,想了一想若是她发火的后果,陈祖谟才惊觉自己一时得意,忘了收敛形容。
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与小暖父女不合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决不能传出他与柴玉媛夫妻不合的话。一定要让人相信他与柴玉媛在一起不是因为他贪图荣华富贵,而是真心喜欢柴玉媛,否则旁人对他的印象会更糟。
陈祖谟立刻隐去怒意拉过柴玉媛搂在怀里。这一搂上才发现她现在竟然胖得让他搂不住了……
哄了一夜媳妇,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陈祖谟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疼,恨不得在床上再躺一天才好。
可他的念头还未落下去,秦大郎便到门口来请安了。
陈祖谟一听到他的声音,火气就蹭蹭地往上涨,“说我身感不适,让他自去厢房以《孟子》的‘取之有道’为题,做一篇文章来。”
小丫鬟汀兰立刻出去打发走了堂前的秦大郎,又回来给老爷递了一杯热茶。陈祖谟喝了口茶润嗓子后,才问道,“夫人呢?”
“夫人说出去转转。”柴玉媛不在家,汀兰觉得浑身轻松。
陈祖谟也觉得心头一松,又躺在床上,“你守好门户,莫让人来扰我,晌午再传膳。”
汀兰屈膝应下,刚退出关上房门,就听门人来报,“济县秦家村的秦意昊前来拜访。”
又是一个姓秦的,陈祖谟恨不得掀桌子!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来,“更衣,请他进来。”
汀兰面红耳赤地帮着老爷更衣,将他扶到堂屋坐好,才让人传了秦二郎进来。
陈祖谟见到秦二郎时,不觉眼前一亮。在他印象里,秦二郎与他爹秦正田一样寡言没主见,属于掉在人堆里便找不到的那种平庸之辈。
但今日走进来的秦二郎却不同秦二郎像个小大人一样挺想抬头,有模有样。
陈祖谟见秦二郎这样,不禁有些生气。不过是个十二三岁、书都读不通的娃儿,谁给他的自信,让他在自己面前抬头挺胸的?
一定是秦氏!
还有秦二郎身后那个小白脸,不是师无咎送给小暖的保镖吗,他跟过来干什么,难不成秦二郎到自己这里来,自己还会打他不成!
不喜说话的人一般都敏感又善于观察,秦二郎自然看得出陈祖谟脸色不好脾气不顺,但他一点也不怕,按着小草姐教他的,规规矩矩地行礼,“陈大叔,二郎给您拜个晚年,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在大姑家里,大多数人都尊陈祖谟一声“先生”,但秦二郎不想这么叫,他觉得陈祖谟远配不上“先生”二字,所以只论村里的乡亲辈儿叫他一声叔,他上无哥下没弟,所以是大叔。
“咯嘣”一声,陈祖谟咬碎了一口的牙!
秦氏,秦岚!!!!!!
秦二郎拜完年,见陈祖谟不说话,就直接点明来意,“昨儿个二郎跟着秦东家在城里忙生意,回到庄里才听说我大郎到大叔这儿来了,他还在不?”
陈祖谟压着火气问了一句,“秦东家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忙生意。”秦二郎如实回话。
喀吧!陈祖谟的腿一动碰在椅子腿上,他钻心得疼,再不想与秦家人废一句话!
“大郎在厢房,速去。”
虽说打了春,但天还寒着,秦二郎迈步进了秦大郎暂住的西厢房,只觉得这屋里比外边还冷。秦二郎看着衣着单薄的秦大郎正俯案写字,似乎没看见他进来一样,便叫了声,“大哥。”
秦大郎沉着脸,“谁让你来的?”
“大姑。”
“我千里迢迢地从家里赶过来投奔她,她连间屋子都不让我住!还让你来找我干什么?”秦大郎满是委屈和怒火,“你回去,我以后再没她这个姑!”
秦二郎知道大郎脑子轴,也不跟他掰扯,直接道,“再过一个时辰绫罗坊的车队就要启程回济县了,大哥跟车一起回去吧?”
第五二七章 登门讨债
“我不回!”
秦大郎一把抓起墨条当武器横在身前,防备地盯着秦二郎身后的打手,很怕他把自己抓住塞进马车里带回去,他死也不要回去!
还真是让小暖姐猜到了,自己来叫他,他都不回去。秦二郎疑惑地看着秦大郎,“大哥待在这儿能干啥?你不下场考秀才,爷爷奶奶不得急坏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秦大郎吼道,考秀才是他现在最不愿提起的事儿。
“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但是你这么跟着陈大叔也不是个办法。他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管,还能管你,凭啥?”秦二郎把一小包银子放在桌上,“你不想走我也管不了,你别后悔就成。”
“站住!把这银子拿走,我不要陈小暖的钱!”秦大郎没底气地说了一句。
“这是我这段日子攒的,先借给你用,你自己买件厚衣裳穿,在这儿冻坏了可没人管你。”秦二郎说完就走了。
秦大郎气呼呼地抓起银袋子想追出去扔在二郎身上,可感动手里的分量后他不扔了,默默打开钱袋看了一眼。竟是满满半袋碎银子,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秦二郎才来了京城几天,就攒了这么多钱!
为什么!他也是秦氏的亲侄子,为什么秦氏只带二郎,自己的爹娘千求万求,她就是不肯带自己来见世面!
秦大郎憋着一股怒火劲儿地拿起书来读,他发誓三年后,一定要让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人好看!
秦二郎刚走出陈祖谟住的小跨院,汀兰就快步追了上来,“表少爷留步。”
秦二郎站住回头,汀兰福了福身子,“奴婢听闻大姑娘受伤后日夜忧心,大姑娘可好些了?”
秦二郎不认识汀兰,只含糊回话,“表姐好些了。”
汀兰眼里闪着说不尽的期盼,最终只说了一句,“请表少爷回去替汀兰向大姑娘和二姑娘请安,汀兰祝大姑娘早日康复。”
“好。”秦二郎点了点头,跟着柴府的管事走出柴智瑜的大院子,奔向南城门。
汀兰见他这样问也不问一句就走了,急得直跺脚。汀兰以前在陈家待得多自在,现在在陈祖谟身边就待得多忐忑,夫人和她的贴身四婢天天看汀兰的眼神让她怕得不行,可老爷偏偏视若无睹,硬要让汀兰在身边伺候,她总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命长不了了。
听说小暖要当晟王妃了,汀兰就想到小暖身边去伺候。陈家买她回来,不就是给小暖和小草当丫鬟的吗,她过去伺候小暖是理所应当吧?
可偏偏除了她自己,没一个人能想起这个茬来!
南城门外,秦三见秦二郎独自前来,便知秦大郎是不肯走了,便吩咐何大力道,“上路吧,路上注意安全,布匹一定要盖好,不可着了尘土。”
载满货物的五辆马车在第九镖局的护送下出发后,秦三问秦二郎,“我接下来要去一趟皮场街找陈先生说点儿事,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去第四庄?”
这些日子一直跟在秦东家身边帮忙的秦二郎摇头,“二郎刚从那里出来,就不跟东家去了,陈大叔好像是身体不大舒坦,我去的时候他才刚起来,这会儿怕又躺下了。”
身体不舒坦?自己去了他连心都得不舒坦了!秦三嘴角含笑,“既然如此,我更该探望一番才是。”
刚躺下的陈祖谟听到秦日爰来了,只得又挣扎着起身会客。
不同于方才被门人送进来的秦二郎,秦日爰是由这府里的大管家封帽亲自送过来的。这有说有笑的二人看起来倒不似第一次相见,甚是熟稔,陈祖谟看着都觉得有面子。来了这些日子,总算有个有头有脸的人来登门拜访他了。
“日爰前日得知先生入京了,不过一直忙忙于生意,今日才抽出功夫前来拜会,还请先生勿怪。”秦三客气道。
陈祖谟含笑摇头,“怎会怪罪,日爰今时今日还能记起陈某,陈某已是很高兴了。”
现在的秦日爰乘着棉衣的东风,虽没有一飞冲天但也蹿了九层塔高,已非昔日可比。
秦三笑得亲切,“先生客气了,日爰一日不敢忘先生。”
想起秦日爰惦念不忘的缘由,陈祖谟眼皮跳了几跳,暗道他莫不是来讨账的吧,应该……不会吧?
果然,又说了两三句话后,秦日爰便拿出借据,满含歉意地道,“先生贵人事忙,怕是把此事忘记了吧?今年开春绫罗霓裳各处店面买布又添人手,日爰实在是周转不开了……不知先生可否把去年年底该还秦某的钱,现在还了?”
门口的封帽、房内的汀兰都吃惊地看着秦三手中的借据,还以为这是来探伤的,不想是来讨债的,这可尴尬了。
陈祖谟的脸都红了,他没想到秦日爰会当着外人的面将事情抖出来,让他颜面无存。秦三是奉了姑娘的令过来讨债的,陈祖谟胆敢用秦大郎算计安人和姑娘,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先生忘记了?去年八月您向秦某借银,说好去年年底连本带利归还的。这事说来不全怪先生,是秦某腊月进京,让先生无法按期还钱,所以逾期一月的利息秦某就不要了,您按着去年年底的数归还便好。”
屋内屋外无声无息,汀兰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大管家封帽也低着头,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屋内的动静,琢磨着此事该如何是好。
陈祖谟僵如朽木,半晌才道,“欠债换钱本是天经地义,晓得日爰在京中,所以陈某进京时是带着给日爰的钱的。不过家里的银钱都由内子收着,她今日又凑巧出门,待她回来,陈某再……”
“你说谁来了?”院门外,柴玉媛惊喜地声音清晰传进来。秦三则惊喜地站起身,“先生,真是凑巧呢,您刚提起陈夫人,她便归来了,这莫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陈祖谟看着快步进来的柴玉媛,脸都绿了,暗道她早不回来晚不会来,现在回来做什么!
本打算闲逛一日的柴玉媛,出去了不到半天就觉得累了,不只身累心更累。她没想到走在她小待到大的京城里、熟识的铺子里,她却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那些铺子里的人见到她后的异样目光,让她又羞又气。
是以,进院就遇上秦日爰真诚欢喜的笑脸,柴玉媛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几月不见,秦东家还是风采依旧。”
柴玉媛自生孩子、坐月子至今,秦三或小暖还真是有三个多月没找她卖布了呢。秦三欢喜道,“多谢您夸奖。玲珑坊的衣裳还是得穿在您身上才好看。秦某这次来不止给您带了新款的春衫,还给三姑娘依着京里最流行的款式给做了几身,做好后立刻给您送过来,算作迟了的满月礼。”
穿着绫罗坊买的滚毛边绣牡丹花褙子的柴玉媛笑容满面,陈祖谟却如坐针毡,有些话他不好明说,只得给汀兰使眼色。汀兰会意,上前屈膝道,“夫人,三姑娘方才又哭闹着不肯吃奶。”
本想与秦日爰多聊几句的柴玉媛听到女儿身体不适,也只得告退进了西里间。汀兰跟进去后小声讲道,“夫人,秦少爷是来催讨年前咱家该还的银子的。”
柴玉媛正要去试女儿体温的手停在空中,“催讨?多少银子?”
“秦少爷只说是去年八月借的,奴婢也不知道是多少……”
陈祖谟竟找秦日爰借了银子不还?被人讨债讨到娘家来,真是够了!柴玉媛的脸色黑臭,吓得汀兰不住后退。
第五二八章 我没钱!
陈祖谟居然瞒着她找秦日爰借银子,这半年来竟一句话也没在她面前提起!想到自己每次叫秦日爰送布送衣过来的那个排场和气势,想到秦日爰如何作想,柴玉媛就气得发抖!
她柴玉媛的男人居然欠人银子不还,还让人追到娘家来!
秦日爰是多么圆滑又和气的一个人,若不是自家老爷不肯还钱,人家能这样撕破脸地说话?
自小锦衣玉食的柴玉媛都替陈祖谟觉得丢人!她的暴脾气立刻窜上来,挑帘子又回了堂屋,却对上自家男人那心虚又满是祈求的脸和秦日爰的满满歉意。
不行,家丑不可外扬!已经抽出一截的鞭子又放回去,柴玉媛强忍着怒火,往回圆这个场子,“让秦东家见笑了,我家老爷事忙,家里的钱一直是我收着。你把借条给我,我进去取钱。”
柴玉媛撑着一脸自信的浅笑,不就是银子么,她有的是!
没看成陈祖谟挨揍,秦三还是觉得满可惜的。这事论理应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欠条的,不过秦三还是双手把欠条递过去,“有劳陈夫人。秦某实在是该死,但今年苏州的布商出货都要现银不肯赊账,秦某万般无法,才厚着脸皮前来,还请先生和夫人海涵。”
接过欠条扫了一眼上边的数字,柴玉媛的声调都变了,“五千一百零七两?!”
这数字也把门口的封帽吓了一跳,五千多两放到哪里也不是个小数目啊,三姑爷找人借这么钱不还,难怪人家会找上门来……
为了金银俗物让人如此羞辱,陈祖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厚着脸皮道,“夫人去将咱们准备好的钱拿来,交于日爰。”
老娘再有钱,也不可能将五千两随随便便地待在身边!柴玉媛脸上的肉都开始哆嗦了,“妾身出来时匆忙,只带了八百两银票……”
八百两与五千一百两实在是相差甚远啊!秦三心中暗笑,面上为难地看着陈祖谟,“先生是不是将准备好了的银票放在别处,没交给夫人?”
事已至此,陈祖谟也别无他法,只得才去拖延战术,“确实有一些钱放在别处,不过今日派人去取是来不及了,后日我让人把钱给你送过去。不知如此可会耽误你的正事?”
秦三站起身,“一两日倒是还能拖得,不必劳烦先生派人送,后日一早日爰再来取便是。陈夫人,您看……”
看着秦日爰伸过来的手,柴玉媛只得把差点被她捏烂的借条递过去!该死的,这借条上居然还有云清先生和宁思源的签章!也就是说,既然如此,知道这件事的一定不止一两个人!
丢人!
丢死人了!
封帽送秦日爰往外走时,汀兰又蹭了出来,屈膝给他行礼,“请秦东家帮汀兰向大姑娘请安,汀兰会日夜祷告,愿大姑娘早日康复。”
不同于秦二郎,秦三在绿蝶的魔鬼训练之下,认识的人跟姑娘一样多。他抬眼翻了翻,就想起了这小丫鬟是谁。这是陈祖谟在城中置办陈府时买回的小丫鬟之一,据说是买来伺候小暖和小草的。不过因为小暖和小草甚少在陈府,所以这丫鬟也就一直当洒扫粗使丫鬟用着。
看她这样子是在陈家过得不好,想向姑娘求助了?
秦三含笑应下,随着封帽出了柴家,快步返回京城分部。姑娘最近抽不出身打理生意,但每日给他安排的行程是满满当当的,秦三今日还有四件事没有做完呢。
封帽送走了秦日爰,快步去主院找老太爷。正在喝茶听曲儿的柴梓让皱起眉头,“五千多两,他借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可是置办了什么买卖、田产?”
凤帽回道,“去年八月初那场官司,三姑爷不只被剥了官职,还被罚银近五千两,这笔钱怕是三姑爷借来交罚银的。”
柴梓让皱起眉头,“他家便是再穷,也不至于连五千两银子也拿不出吧?”
封帽低头不知如何回话。
秦三在绫罗霓裳京城分号做完事,傍晚时到了第四庄。听了秦三去讨债的事儿,秦氏疑惑地道,“柴玉媛进京怎么可能只带八百两银子?”
才?
翠巧低头忍不住笑了,姑娘太能赚钱了,致使夫人现在已经不将八百两放在眼里了。
租一辆马车从济县到京城只不到五两银子,再加上途中住客栈吃饭等杂事,陈祖谟一行进京来回准备一百两的路资就够够的,他们在京中吃住都在柴玉媛的娘家,手里有七百两银子已经绰绰有余了。
绿蝶说道,“陈夫人带的钱应不多,她今日头晌去永宁街转了一大圈,只买了几块点心。”
永宁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年后的永宁街应该是非常热闹的,柴玉媛去永宁街很正常,但她不买东西就不正常了。在济县时,柴玉媛每次出门不买个一二百两就觉得称不上她高贵r的身份。
秦三也道,“陈夫人进京这几日,还没有到咱们的分号转过。见到欠条时,她的惊讶和愤怒也是真的。”
小暖想象着柴玉媛气得在家抽鞭子,就觉得一阵舒爽。
秦氏点点头,“若是柴玉媛没钱,不晓得你爹要怎么还债。”
总不会……来找她们借吧?母子俩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秦三又道,“出来时,那个叫汀兰的小丫头让秦某向姑娘问好。秦某看她那模样,似乎过得不大好。”
“那丫头也不过十二三吧?”秦氏问道。
绿蝶回话,“看模样应是。”
翠巧开口道,“汀兰十三岁了,她在济县陈家多日却只做些洒扫杂事,日子顾得不算不舒坦。陈家没落后,陈家卖了二十多个仆妇,却把她这个看似最没用的人留了下来。陈老爷还将他带到京城,这里边定然有事。夫人,姑娘,那汀兰看着柔弱可欺,但她眼神不定也好打扮,这样的丫鬟收不得。”
秦氏一听是这样赶忙道,“咱们家人不少了,现在只缺长工、花匠和耕牛。”
待秦三走了没多久,陈祖谟的管事陈忠便到了。听到他来,秦氏和小暖对视一眼,“他不会真是来借钱的吧?”
第五二九章 摘星苑中赏狂草
陈忠拎着两个礼盒进门满脸笑地进了门,先说他家老爷和夫人惦记姑娘的伤势,派他前来探望。
秦氏和小暖应了后,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正话,站在后边的绿蝶和翠巧也抬起头。
面对这样的阵仗,陈忠压力山大,他忽然很想让老爷也把他卖了,哪怕被卖到第四庄当长工种棉花也比跟在老爷身边舒坦……
“老爷……我家老爷说,他这些时日在家中养伤,很是想念二位姑娘,想让二位姑娘明日回皮场街吃个便饭……”这话还没说完,陈忠就感受到层层压力,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陈祖谟是小暖和小草的亲爹,虽然她们跟着秦氏,但亲爹想让闺女过去叙叙天伦,也是人之常情“人之长情”!
关键是他得还是个人,哪有要闺女去丈母娘家的,还是继母娘家!不过秦氏没吭声,这事儿她拦着不合适,得让小暖拿主意。
小暖面色沉静如水,低声道,“我爹真是这么说的?”
“……是。”陈忠已经做好了要挨揍的准备。
她爹从柴玉媛那里没拿到钱,又不好意思跟柴家开口,所以打算找自己借钱了?小暖缓缓笑了,“探望生病的老父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和小草不去皮场街。因为我俩脾气不好没规矩,万一惊了皮场街的哪位老爷夫人,我们可担罪不起。”
“姑娘聪慧知礼,去了也……”陈忠依旧挣扎着想完成主人交代的差事。
小暖脸色一沉,“回去照我的话回,莫嗦!”
“是!”陈忠磕巴都不敢打一下,立刻回去回话。
傍晚时便又传来消息,陈祖谟第二日请两个女儿去玉屏街的摘星苑用饭。
“那是什么地方?名字起得挺好。”秦氏问翠巧。
翠巧眼睛一转便想起来了,“玉屏街是京中官员住的那条街,左相、右相、宁侯等不少大官都住在玉屏街里,原先的承平王府也在那条街上。摘星苑是玉屏街上最有台面的饭庄,听说特别好吃也特别贵。”
绿蝶惊讶,秦氏恍然,小暖点头笑道,“很不错。”
得了姑娘的夸奖,翠巧脸上都发着光。
“我爹这是想让贵人们看看,女儿们和与他关系没有传闻得那样僵。”小暖了然。
“要不咱换个地方?书彦在京城开的饭馆在哪儿,不如去他那吃?”秦氏不想让两个闺女成为陈祖谟炫耀的本钱。赵书彦在京中开的饭馆还有闺女的股份,说起来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地盘。
小暖摇头,“没事儿,明日我和小草去转一圈就回来,再说这京城里哪个是傻子,他想让人家看什么,人家就能看什么?”
小草也立刻道,“听二郎哥说那里的汤可好喝了。”
秦氏诧异,“二郎咋知道的?”
小暖笑道,“许是他与秦东家一同去过吧。”
秦三四处跟人谈生意拉交情,去摘星苑也不奇怪。许久不以秦日爰的身份行走的小暖脚痒得很。
因犯错被姑娘禁了一个月的肉刚开荤没几天的绿蝶吞吞口水,摘星苑啊……好汤啊……
小暖听到她的响动就忍不住笑了。
第二日时近晌午,小暖和小草便在秦氏的千叮万嘱下,从第四庄出发了。从南城门入城,穿过一条条熙熙攘攘的街道,进入北城的权贵聚集地后,眼见着街道变得干净整洁,行人的穿着打扮也贵气了不少。小暖仔细打量着,琢磨要不要带她店里的设计团队过来参观学习几日……
见两辆马车停在摘星苑门外,伙计立刻过来恭敬地问道,“请问您定的是哪个房?”
得,这里还是预约制的。
绿蝶开口道,“皮场街的陈祖谟老爷约我家姑娘至此。”
伙计眼睛一亮,笑容更胜了,“原来是两位陈姑娘,陈老爷已经到了,请二位随小人入内。”
绿蝶挑开车帘,玄迩先下车,又将小暖和小草抱下车,后边的车上,翠巧、贺风露、莲年、秋月分别带着个大礼盒下了车。
三四品大员家的姑娘们出门,都是带一个仆从、一个婆子和两个贴身丫鬟,所以小暖觉得今日已经很夸张的阵仗在摘星楼伙计的眼里还是非常正常的。
伙计笑容满面地引着小暖一行向里走,小暖一路看过去。摘星苑不愧是此处一等一的聚会用膳场所,其内布置雅致高端,随便一块石头或一幅画看着都不似俗品,传入耳中的琵琶或琴声也都令人心旷神怡,随处可闻的熏香也醒心宁神。
“姐,先生的!”小草拉了拉姐姐的手,抬起小手指着墙上的字画。
小暖抬头见墙上挂着一幅她不知道写了啥的狂草,这狂草的左下角印着一枚小小的印章,因见得多了,所以她认得,“小草眼神儿真好,的确是先生的字。”
伙计立刻介绍道,“云清先生与我家主人交好,这首诗是先生摘星苑醉酒所做。”
这原来是首诗啊,小暖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错。”
“姑娘觉得这诗好在何处?”迎面走来一位金线绣袍、头束白玉簪的年轻公子,含笑问道。
小草歪着脑袋看着这位公子,总觉得这人看着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小暖如实道,“这上边的字我一个也不认得,不过云清先生这幅字写得让我觉得很舒服,所以才说不错。”
贵公子立刻上前一步,目光炯亮地盯着小暖,小暖觉得若非男女有别,这公子非得拍拍她的肩膀不可。
“难得遇到同道中人,小王柴方,不知姑娘……”
柴方这名字小暖听说过,他是建隆帝的堂兄建王柴梓宁的儿子,是京城有名的不学无术之徒。不过柴方比柴智岁的名声要好上不少,这厮虽不学无术但也不惹事,兴趣爱好文雅,还乐善好施,是个知足常乐的王二代。
如今见了真人倒也算有趣不惹人厌烦,小暖福了福身,“小女子姓陈。”
“原来是陈姑娘,幸会!”柴方温文尔雅地还礼,又弯腰看着可爱的小草,“不知这位小姑娘如何称呼?”
小草摇了摇头,学着云清先生地口吻讲解道,“这上边的字我认得好几个。先生的字笔法来去自如、使转如意;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疏密有致,所以才看着舒服。”
柴方疑惑了,他是问这小姑娘的名姓,她扯这些嗦玩意儿作甚?
小暖非常好心地解释道,“舍妹的意思是她认得上边的字,也知道这副字哪里好,所以跟王爷您不是同道中人。”
柴方看着洋洋得意的小草微愣,然后拍掌恣意大笑,毫不顾及形象。
他这模样让小暖想起在漠北守边的乌羽,不晓得他现在是否还有心情或好玩的事,能让他如此开怀。
第五三零章 慷慨的小草
想到乌羽每次这样大笑的后果,小暖默默退后一步,担心这厮待会出点什么状况波及到自己。
不过柴方比乌羽会梳头,他笑得这么夸张,头上的玉簪还是好好地插着,没有掉下来摔成好几截。所以小暖觉得这个逍遥小王爷比乌羽省钱。
柴方豪迈地擦去眼角笑出的泪珠子,向小草拱手,“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小王敬佩之至。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小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抬起小手一指墙上的字,“云清先生教的!”
柴方俊目圆睁,“云清先生如今在登州济县废状元……不是,是陈祖谟的祖籍坐馆教书,你们又姓陈,所以二位姑娘是……”
小暖抽抽嘴角,“陈祖谟正事家父。”
柴方的眼睛大亮,“幸会,幸会!二位姑娘来此用饭么?相请不如偶遇,姑娘赏小王个薄面,一同吃盏茶可好?”
京城已经开放到男子可随意搭讪女子,邀请喝茶的地步了么?小暖摇头,“家父唤我二人前来用膳,所以不能陪您吃茶了。”
柴方遗憾让路放她们过去,不过他却盯着小暖的背影看了又看,嘴角又挂了起来,“没想到三哥竟喜欢这样的女人,有趣,有趣极了!”
待小暖和小草到了摘星苑深处,终于见到端坐在室内的陈祖谟。他身上穿的袍子与上次去第四庄时不是同一件但却是类似款,小暖一眼就认出这长袍同样出自绫罗坊的绣娘之手,三十两一件。
有钱置办新衣却没钱还帐?看来不是没有而是无意还帐了,小暖心中冷笑,借了人钱可以不还?他这是哪来的底气!
见到随着小暖和小草进来的一大群丫鬟,陈祖谟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小暖带着妹妹见了个礼,“这些都是我和小草给您准备养伤补身的礼品,祝您早日康复。”
想到小暖受伤后宫中赏赐了不少好东西,陈祖谟觉得这些盒子里应是宫中赐的疗伤圣品,他的脸色才见好,“有心了,都坐吧。“
“爹的骨头长上了没?”小草爬上椅子后关心道,“爹以后走路要小心一些,小草听华郎中说腿折过一次,以后很容易再折的。”
这是怎么说话呢!陈祖谟皱起眉头,父女三人大眼瞪小眼,与此同时,小暖和小草身后的五个下人也都不懂规矩地抬头看着陈祖谟。
八对二,陈祖谟只觉得面前都是眼,让他看得头晕,不甘地拜下阵来,“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现在她们每人身边有两个人保护是标配,之所以带上两个丫鬟,是她娘亲怕这地方太场面,她们不带丫鬟让人家笑话,而翠巧是主动要求跟过来见场面的。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小暖介绍道,“绿蝶和齐嫂是保护女儿的,风露是保护小草的,剩下的三个是给您拎礼品的。”
小暖说完,身后的六个人齐齐地给陈祖谟行礼。陈祖谟的肝儿又开始疼了,齐嫂怎么样他不知道,但绿蝶和贺风露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能撂倒半个村子的人,不过是保护俩小丫头罢了,还需要派出三个?!
不对,为啥是三个?
“为何保护你的是两人,保护小草的却只有一个?小草年纪小,不更该仔细保护着么?”
这是……离间计、鸡蛋里挑骨头?小暖还没开口,小草就说话了,“保护小草的还有刘大哥,他在门外候着呢,叫进来给爹见见?”
陈祖谟立刻摇头,立刻说起正事儿,“不必。为父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尝尝鲜,听你们郡母说这里的饭菜的滋味是京城里数得着的。陈忠,传菜。”
不一会儿伙计便端着菜进来了,三菜一汤,量小而精致。不待小暖发话,小丫鬟秋月立刻有眼力地上前帮着父女三人盛了汤,又退到后边站立,翠巧见了满意地点头。
待陈祖谟动了筷子,小暖和小草同时端起汤喝了一口。小草品了品,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汤?”
陈忠立刻回话,“这是用榛鸡制成的飞龙汤,乃是滋补佳品。”
“鸡汤为啥叫飞龙呢?”还没娘熬得好喝,小草嘀咕一句,“二郎哥说这里最好喝的汤是龙井竹荪……”
小暖安抚道,“那汤贵,这个也能喝。”
陈祖谟的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在桌子上,龙井竹荪是摘星苑的一品汤,她们知不知道那一蛊汤得多少银子!
草草吃了几口菜后,陈祖谟便吩咐道,“让丫鬟们退出去,为父与你们说几句知心话。”
小暖点头,“你们在外屋随便吃些东西去。”
陈祖谟额头的青筋又蹦了出来,但也只得挥手让陈忠出去招呼着。主家请客,客人若带了下人,主家便要连下人一起款待,只是菜色、待客的人和地点不同罢了。秦氏让小暖带这么多人过来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吃穷他!
这个阴险的女人!
但为了解燃眉之急,也只得忍了。陈祖谟让陈忠将这些人带下去后,扫了一眼没有离开的绿蝶和翠巧,喝了口茶清口才道,“今日叫你们过来,一是吃顿去年三十没来得及吃上的团圆饭,二是为父这里遇到了难处,需要你们帮忙。”
见小暖和小草齐刷刷地看着,陈祖谟的脸皮再厚也有些发烧,他以手掩住口鼻干咳两声,“为父年前一时周转不及,借了秦东家一些银子。这笔钱本准备年前便还上的,不过为父离家匆忙忘了将银子带在身上,所以爹想让你们跟秦东家求个情,让他再宽限为父几日,待为父回乡后立刻将钱还上。”
小草的小脸上满是惊讶,“爹爹不光不给我和姐姐压岁钱,还欠这秦东家的钱?爹爹欠秦东家多少钱呢?小草攒的压岁钱可以给爹爹还债。”
陈祖谟的老脸更红了,“……五千两。”
“这么多?”小草是真个惊讶了,掰着小手指头算道,“小草的金叶子、玉镯子当了也不够吧?姐姐,要不你也把圣上赏的玉佩当了帮爹爹还债?”
还不等小暖回话,陈祖谟重重地一放茶杯,怒道,“为父不需你们帮着还钱,不过让你们帮着求个情,宽限几日罢了!”
“这样啊……”小草为难地皱起小眉头,“姐姐,咱们帮爹求情让爹不换钱的话,秦东家钱就不够了吧?小草的金叶子……”
“住口!”陈祖谟气急败坏地吼道,“圣上赏的东西,哪是随便能送人典当的!”
若是让人知道他的女儿们典当了建隆帝赏赐的东西帮他还债,他的脸面还要不要!
小草的小嘴儿撇成一条线。
“这么凶做什么?小草只是想尽力帮忙而已。”小暖冷声道,“爹的钱既然放在家中,派人快马加鞭回去取,三四日也该回来了,这几日的功夫秦东就应能等得。”
陈祖谟皱眉,“把这么多的银两带上路恐不安稳,万一被人劫了去就麻烦了。”
小草的眼睛一亮,“那爹你写封信回去,让奶奶把钱交到秦东就的县城的铺子里,这样就不怕丢又能把钱还上了!”
陈祖谟……
自己的妹妹就是聪明!小暖点头,“小草这个主意很是稳妥。您将钱还去霓裳总部,再由秦当家的人送到京城来,这样便是路上被人劫了,秦东家也不会找到您的头上。”
若是我手里真有钱,何许如此费力!陈祖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草歪着小脑袋看着她爹不断变化的脸,又问道,“爹爹不会是……没钱还吧?”
第五三一章 没吃饱
听小草这样说,陈祖谟更挂不住了,他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谁说为父无钱还债!只不过……家里的东西不都是现银,还有几幅前朝字画和古玩,为父需要些时日变成现银罢了。”
这是要出老本儿了呢,小暖心中暗笑。
“您这就是着相了,若是想用古玩字画抵债,直接让人拿去当铺估个价当了便是。”
若是舍得当,他还至于如此为难,低声下气地来求这两个不孝的死丫头!
陈祖谟压着火气道,“那些字画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若是仓促之间出手必被人压价,亏得很。小暖,为父不是没钱还债,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为父在京中至多两月,归家后立刻变卖字画还债。你们与秦东家熟识,帮为父递句话,可好?”
“爹要是怕压价,就卖给小草吧。小草不会压价,买了可以送给先生呢。”小草又想到了好主意,抬头看着姐姐求表扬。
“你这是定要为夫被人耻笑么!”陈祖谟的肝疼得厉害,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他现在觉得小草有时候比小暖还气人!
小暖赞许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的是个好主意,可爹觉得银子没面子重要。”
两个一样气人!陈祖谟想掀桌子!
小暖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他打得是能拖则拖的算盘,待到她跟三爷订了亲,他是不是觉得秦日爰就不好意思找他要钱了?
想得美!
脑中瞬间形成了一个完美计划的小暖,面带难色,“帮您说句话倒不是不成,不过秦东家肯不肯宽容,就不是小暖能说了算的。”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开了口,秦日爰还不得乖乖听话!陈祖谟面上见喜,“秦东家若是还不肯宽限,为父立刻让人回乡变卖字画还债。”
“好,女儿去见秦东家,与他提一提。”
见到小暖如此好说话,陈祖谟笑得越发开心了。这丫头定然是因为要跟晟王定亲,晓得名声重要了一个不孝不悌的人,怎么可能嫁入晟王府!
这般想着,陈祖谟的腰便坐直了,“吃饱了没有?若是吃饱了,咱们就……”
小草双手捂着小肚子低下头,一看便是没吃饱。
陈祖谟见了,脸便有些挂不住。这地方随便一道菜就十几、几十两,若不是柴玉媛说这里最撑面子,他才不会在这捉襟见肘的时候到此用饭!
没吃饱?这地方本就是管眼饱的!
“若是吃饱了,咱们就走?”陈祖谟假装没看到小草的模样,把话说完了。
小暖自然是不会让妹妹饿肚子,“您先走,我和小草停一停去街上转转。”
陈祖谟也不多言,站起来让陈忠着他出了雅间。小暖这才问妹妹,“来一锅龙井竹荪?”
小草立刻摇头,“小草想吃包子。”包子便宜也管饱,喝汤一会儿就饿了。
小暖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蛋儿,“这地方据说是全京城最好吃的馆子,咱们也不常来,吃饱再出去。”
“这里好贵……”小草犹豫道,让爹爹拿钱吃她不觉得有啥,但是花家里的钱她就觉得心疼了。娘天天泡在地里干活,姐姐每天早出晚归地管铺子,她们家的钱赚得不容易。
小暖见妹妹如此懂事,更想让她吃饱再走了,“没多贵,咱家铺子一天赚的钱,够咱们在这儿一天三顿吃一个月的。”
小草果然甜甜地笑了,“那咱们下次带上娘亲和二郎哥一起来吃,好不好?小草想喝秦东家说好喝的龙井竹荪汤。”
“好。”这样的好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小暖带着她站起来,“走,咱出去吃小吃,来的时候那条卖小吃的街上,咱从头吃到尾,吃饱肚子再回去!”
“好!”小草立刻拍手叫了起来,她最喜欢逛街买吃的,好吃又不贵,一小块银子能买好多!
姐妹俩出了摘星苑,便见小王爷柴方牵着马在门前笑得阳光灿烂,“二位姑娘,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两番偶遇便是有缘,小王送你们一程?”
小草拉着姐姐的手道,“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去买东西。”
柴方笑容不改,“小王也正要买东西,咱们一路走?”
小暖静静地看着他,“您有何事,直接讲便是。”
柴方摸摸鼻子,“小王想去你家看一看那条大黄狗,可好?”
小暖……
小草直接道,“小王爷,我家大黄不会喜欢你的。”
“哦?却是为何?”柴方好奇问道。
“不知道。”小草直接说道。
看出了小草和小暖的戒备,柴方轻轻笑了,合着春风衬着阳光,笑得暖意招招,“许是今日非良辰吉日,那小王改日再去拜访,两位姑娘告辞。”
上车后,小暖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他?”
小暖歪着脑袋道,“小草没有不喜欢,是大黄不喜欢。大黄不喜欢这样的,这个小王爷跟乌羽大哥很像,大黄就不喜欢乌羽大哥。”
还真是呢,小暖整了整衣袖,今日两次遇见柴方,她就分外地想念乌羽,也不知他在漠北过得好不好。或许回乡后她可以去漠北跑趟生意,顺道看看他。
“师姑,方才那个小王爷还在后边跟着。”驾车的刘守纯隔着车帘道。
绿蝶道,“绿蝶去把他打发了!”
“绿蝶姐姐怎么打发?”小草很好奇。
绿蝶的计划简单粗暴,“他这等人最好体面,弄些汤汤水水洒在他的袍子上,保管他马上回府更衣。”
“他身边有人保护,不可无端生事。”玄迩前半句说的还好,不想话锋一转,后半句便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若是出了城他还跟着,奴婢打断他的马腿。”
“齐嫂,不要打折马腿,马会疼的。”小草最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狗和马了。
玄迩立刻应道,“那奴婢打马蹄将它打惊了。”
“这个好!”马蹄子不怕疼,小草拍手。
小暖……
犹自不知危险的柴方乐呵呵地跟着小暖的马车穿过繁华的永宁街,到了茶园巷。
这条巷子拥挤狭窄,行不得马车,柴方见小暖和小草下马车带着一帮子丫鬟进去了,还是乐呵呵地不远不近跟着。
跟着跟着,他便笑不出来了,“她们不是刚刚在摘星苑里用了饭么?”
柴方的小厮立刻道,“许是没吃饱吧,您看那小姑娘吃得多带劲儿。”
的确挺带劲儿的,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还一直往嘴里塞东西。柴方道,“约她们吃饭的真是陈祖谟吧?”
当爹的请女儿吃饭还不管饱?
“是陈祖谟。”小厮发现自家小王爷对这两个小姑娘感兴趣后,立刻把她们的事儿打听得清清楚楚的,“陈祖谟进京后与他的夫人住在皮场街里,与第四庄没有往来,不晓得为何忽然叫两个姑娘来这里。”
第五三二章 路遇方挽离
柴方看着连吃了两串煮丸子的品狂草小丫头,左手摸着下巴道,“这倒是奇了,柴玉媛的男人再差也不至于让亲生女儿吃不饱饭才是……”
而此时同样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内,看着在巷内大吃特吃的两个不孝女,再看若有所思的建王府小王爷,陈祖谟的脸都黑透了!这两个孽障,一会儿不给自己添事儿,她们心里也不舒坦是不是?
“回府!”
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的陈祖谟,握着拳头发誓他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两个只会给他丢人现眼的死丫头!
不过到那时,小暖应该已晟王妃了,自己还能收拾得了她?陈祖谟扶着一阵阵发疼的肝儿,怎么琢磨也不明白晟王怎么会看上小暖的。不光晟王,还有秦日爰、赵书彦,他们是眼瞎了么?明明这丫头除了嘴皮子厉害手劲儿大,没有一点可娶之处!
“姑娘,陈家的马车在巷子口停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茶园巷里,绿蝶低声把情况告诉小暖。
小暖递给绿蝶一串小黄鱼,“不必理会他们,这个挺香,鱼刺都炸酥了,你尝尝。”
绿蝶立刻接过去咬了一口,一脸满足。
“姐,我也来一个!”小草张开小嘴儿。
“不是一个,是一条,你先把嘴里的嚼碎咽了,再吃这个,不然串味儿了。”小暖帮妹妹合上小嘴儿,顺便擦了擦嘴角的小渣渣。
柴方看着她们这一帮子从街头吃到街尾,又从街尾吃回街头,不管是主子还是丫鬟都大包小包地抱着,他也觉得饿了,随手指了几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吃食让小厮包了,继续尾随。
抱着好几个油包的玄迩俯身在小暖耳边道,“姑娘,北巷口对面那家脂粉铺子门口的青色马车内,方挽离。”
小暖转头若无其事地看过去,果然见到挂着宁侯府车徽的马车车窗撩起一角,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和一只充满恨意的媚眼。
没错,这就是方挽离了。小暖自在地咬了一口丸子便移开眼睛,继续带着妹妹向前走。
马车内的方挽离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恨不得冲出去抓花陈小暖的脸!一个抛头露面在街上与男子摩肩擦踵闲逛,还吃路边下等人才吃的脏东西的女人!一个家世、模样、才德……样样不如自己的女人,凭什么入了晟王的眼?
她一定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入了晟王的眼的,一定是!杀了她,毁了她,决不能让她嫁给晟王!
小暖带着妹妹走到巷口上马车时,抬眼见方挽离还在向自己放眼刀子,似乎是自己抢了她的男人,她要与自己不死不休一样。真不知道这女人凭啥就认为三爷是她的,脑袋有坑?
马车晃悠悠地走了一段后,咬着卤鸡腿的绿蝶探身子向外望了望,缩回来跟玄迩商量道,“待会儿让绿蝶动手,可好?”
慢悠悠地啃着鸡爪子的玄迩不同意,“打马蹄不比打马屁|股,劲道小了惊不到马;劲道大了怕伤了柴方,还得防着被柴方的侍卫察觉,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绿蝶鼓起腮帮子,却也辩无可辩。
小暖立刻安慰垂头丧气的绿蝶,“你已经很厉害了,来,吃肉。”
“绿蝶不厉害,也不够用功。”绿蝶低着头,她若是这样下去,莫说追上齐嫂,五年后她连贺风露也追不上!
小暖握住绿蝶紧握的拳头,劝道,“绿蝶,你与风露和齐嫂不同。她们负责我的安全,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和管家。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帮我管理好铺子和训练手下。所以你的功夫不必最好,你现在做的事情对我来说是没人可以替代的。莫说你有这么好的功夫,便是你没有,若是有必要我会雇佣十个九号镖局的一等镖师保护你的安全。”
默默啃着炸鱼的玄迩替绿蝶这丫头高兴,她跟了个好主子,这辈子算是稳了,不过就是因为跟了好主子,才更改努力才是,否则很快姑娘身边就会没有她的位置。
“绿蝶不只要当姑娘的管家,还要当能保护姑娘安全的管家。玄其大人每日要做的事比绿蝶还多,但他还是能够成为一等一的高手,他能行绿蝶就能行。绿蝶若是不行就不配站在姑娘身边,蝶要努力,更努力!“
玄迩闻言,欣慰地笑了。小草则眼睛闪亮地看着绿蝶,大为受教。
小暖不懂练功夫的事儿,只是叮嘱道,“努力可以但要劳逸结合,不能累坏了身子,知道不?”
绿蝶豪爽地啃了一大口鸡腿,“姑娘放心,绿蝶有分寸的。您看翠巧,她没日没夜地学东西,绿蝶若是再不努力,莫说跟上姑娘的步子,怕是要落在翠巧后头了,连秦三那家伙也天天晚上钻研布料的讲究呢!”
“有你们在,咱们何愁事不成!”小暖翘起嘴角,一个大商号的崛起,首先需要的是一个全力拼搏奋斗的团队。她很幸运,现在就拥有了一个这样的团队,假以时日,她陈小暖,不对,是秦日爰,必定是跺一脚,登州乃至北部六州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她要靠着自己,靠着商号的人,成为让人不敢忽视、欺负的存在!
“师姑,跟上来了!”赶车的刘守静低声道。
车里的人都看着玄迩,玄迩取出一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量,就听刘守静又惊讶道,“师姑!小王爷去了晟王的庄子。”
“啊?不跟着咱们了啊?“小草很是失望。
玄迩低声解释道,“柴方与三爷关系尚可。”
小暖点头,“莫管他,回庄。”
小暖回庄立刻派人将秦三叫了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你先去查查京城的钱庄借钱的利息是多少,然后草拟个半年的借据出来。等我爹签了新借据后,你就去钱庄走一圈,把这件事坐实了。”
秦三眼睛闪亮亮,“是!姑娘打算请谁当这见证人?”
“还有哪个比晟王更合适?”小暖笑得促狭,“你自去准备,我打听好晟王的行程后再派人告诉你。”
见老主子啊……秦三心里有点打怵,自从知道老主子想娶他的新主子后,秦三就一直打怵……
天色渐晚,小暖正在书房内翻看齐之毅送来的资料时,玄迩无声走进来,“姑娘,三爷来了。”
小暖立刻放下笔迎到门口,三爷进屋关门后,转身看到小丫头抬头望着他笑,惊喜地,甜甜地笑,表情和动作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都如此,更何况是三爷了。三爷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所以向下移了移,放在她的小腰上。可这样三爷还是觉得不够,便一用力便将这小人儿抱起来,锁在怀里。
双脚离地的小暖将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俯视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三爷也仰起头看着她,四目相对,皆是火光。
第五三三章 放着我来
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呢,而且这样俯看他的鼻梁,尤其地帅……小暖不由得看痴了。三爷如何受得了她这样直勾勾的小眼神儿,他把人拉下来便是一阵耳鬓厮磨。
缠绵过后,三爷抱着小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着,怜惜不已。
小暖声音还带着亲近后的丝丝甜腻,“药很好用,伤口不怎么疼了。三爷的伤好了么,我坐在你腿上你不疼么?“
“无妨。”
那也就是疼吧,小暖挣扎着坐起来,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三爷身边,“三爷晚上过来,是有事要跟小暖说么?”
两手空空的三爷皱眉看着小暖,见她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肯过来,便伸手把她捞回来安置在怀里,才道,“今年去见你爹了?”
“嗯。”小暖把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忍不住笑了,“在摘星苑吃完饭后,我和小草去茶园巷吃东西,我爹也去了,我估计他也没吃饱所以跑去找吃的,不过看到我们在就没好意思下车。”
这样的男人还活着做什么,三爷低头,声音异常清冽干脆,“不若让他去陪你爷爷?”
小暖张大眼睛,立时笑不出来了。
习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一了百了地解决问题的三爷紧了紧胳膊,“吓到你了?”
“没有吓到,只是你忽然这样说,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暖把头贴在他的颈边,不是吓到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杀他做什么,让他活着吧。一死百了是解脱,让他死了还不如让他眼睁睁看着我娘越来越受人尊敬,看着我和小草过得越来越好,让他挖空心思却又无可奈何,岂不是更好?”
没想到小丫头是这么想的,三爷揉着她的长发,轻声问道,“不嫌他给你添麻烦?”
小暖傲娇地哼了一声抬起小脑袋,“我有三爷当靠山,还怕他给我添麻烦?”
三爷立时就有了笑意。真是个小滑头!便是不用自己帮忙,她也不会输给陈祖谟。不过,“你爹虽在庶务上及你,但他也有几分本事。前日与柴梓里密探半夜,由柴智辰亲自送出府,想必是给他们出谋划策且得了赏识。”
“那又如何!他庶务不及我,朝廷上斗智斗勇不及三爷,任他再怎么蹦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小暖与三爷联手,若是还收拾不了一个渣爹,那她就不用混了。再说渣爹虽然有些头脑,但是一遇到她和小草的事儿后立刻怒火烧脑,只剩下跳脚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三爷顿了顿,“你想让我做什么?”
小暖嘿嘿笑了,“三爷明日出不出门,我让秦三半路上‘偶遇’你一回,你帮他做个见证?”
“明日辰时我要去大理寺办点事儿。”想到秦三那厮,三爷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暗光。
感觉到三爷周边的气压又降低了,小暖便将小脸在他脖子边蹭啊蹭的,撒娇道,“过两天小暖要做一笔大生意,先蹭蹭财神讨个吉兆,好赚大钱……”
三爷听到这个“蹭”字,心头一阵发痒,很想将小丫头搂住真正狠狠地蹭一番才好,不过丫头还小不能举止唐突了她,三爷便老实地任她蹭着,哑声问道,“什么大生意?”
“布料……”小暖继续蹭着,她的登州大计经过这两个月的筹谋,现在终于要迈出第一步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一定要开个好头,求财神三爷保佑!
三爷任她蹭了个够后,才道,“柴方此人看似荒诞但却是个可交之人。他在京中人头很广,改日他来田庄看大黄,你可借机给秦三牵个线,让秦三多与他走动。摘星苑便是他的,此人做生意的手腕不比赵书彦差。”
小暖没听出三爷的醋劲儿,只是问道,“柴方的娘是昙郡王母妃的堂姐,有这样的关系在,他靠得住吗?”
“京中各府亲属关系杂乱,随便扯一家便能带出八九家来,不过都是利益交换罢了,不足以此判断各家远近。”三爷解释道,若是姻亲靠得住,柴严昌也不至于在大牢里关这么久。
小暖也想起了大牢里的大皇子,小心问道,“昌王的案子怎么样了?”
“此事是由圣上玩火自|焚引来的,若非他为了便与行事宫门各处懈与防守,也不会给柴严昌浑水摸鱼的机会。三部共审之下定能发现其中的端倪,重重疑点最终会指向圣上,兴许有人由此推测是圣上疑心太重设计除去柴严昌。所以若是圣上执意处置大皇子,怕是御史台的御史们也不肯。”
原来还有这层顾虑啊,小暖豁然开朗。
御史台那些人与她爹不同,那里边多的是铁骨铮铮、以死荐为荣的读书人,这些人是历朝皇帝头疼却又不能消除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存在能让皇帝保持清醒,哪天御史台的御史们不以死相荐了,皇上反而会心慌。
“昌王最终会怎么样?”小暖又问道。
“以柴梓里为首的一帮老臣已经上书为他求情,圣上不会要了他的命,但他也会伤筋动骨,此后不足为虑。”看着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神儿,三爷又加了一句,“他虽有些赚钱的营生但都不大干净,你不必为此费神。”
小暖鼓起腮帮子,“瞧三爷说的,哪个会贪图别人的生意了?”
三爷低低笑了,“是哪个在身无分文时便敢站在霓裳门前,算计我的布庄?”
往事不堪回首,小暖老脸一红狡辩道,“才不是身无分文呢,小暖当时已经有几十两银子了。”
那是从韩青身上赚来的银子吧。三爷应了一声,任谁能想到前年还抱瓜到他面前卖十两一个的小丫头,转眼之间就已腰缠万贯,布局一州的生计了呢,小暖有此韬略,怎可被困于内院妇人之中。
“听柴方说你在茶园巷口遇到了方挽离?”
柴方还真是个嘴碎的家伙,小暖点头,“是碰上了,三爷忙你的大事儿,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搞定。”
“你尽管做买卖和种田,方挽离由我来处理。内宅妇人们的阴狠远超你的想象,她们不该由你去应付。”他的小暖是做大事的人,手段干净,这些内宅女人的狠毒阴损她无须知晓,也无须为此烦心。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陷入与旁的女人的争斗之中!
小暖才不给方挽离靠近三爷的机会,万一她趁机黏上来怎么办!“三爷要怎么办?”
不会又是直接杀了吧?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觉得很有可能。若是直接杀了也好,被嫉妒冲昏脑袋的女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若是她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了她。”三爷坦言道。以前为了母妃,他杀了十几人才震住那些心怀不轨的,现在为了小暖,未尝不可多杀几个。有些人本就恶毒,不要期望他们会悔改自新,对付这类人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
感觉到三爷的不对劲儿,小暖立刻想到了他那深陷宫闱的母妃和被人害死的妹妹,轻声道,“三爷……”
“嗯?”
“等新皇登基后,咱们把你的母妃接过来同住,可好?”
三爷轻轻点头,“好。母妃或许不会喜欢你,但她一定会喜欢小草的。”
小暖……
第五三四章 活成个笑话
陈祖谟自摘星苑返回皮场街吃了一大碗面后,便一直忐忑着。虽说小暖口头上答应了,但那不孝女也不晓得会不会真的与秦日爰说银子的事儿。若是秦日爰再找上门来,他的面子就真的没法要了,现在连柴玉媛看他的眼神儿都怀着戒备,生怕他抢她的嫁妆!
真是笑话,他陈祖谟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么会用夫人的嫁妆!
“妹夫回来了?”柴智岁大咧咧地晃着肚子走进来,扫了一眼桌上的汤碗,诧异道,“你不是去摘星苑用饭了,怎得这么快就饿了?”
陈祖谟抬手请柴智岁落座后,才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方才在摘星苑吃得饱饱的,可回来看了会儿书便又觉得饿了,所以喝了碗汤,以前也不这样,许是受伤后需要补充精血的缘故,郎中也叮嘱祖谟要多多进补的。”
闲着没事儿就饿得慌的柴智岁非常理解妹夫的感受,“这就对了,饿了就吃,要不饿着肚子多难受,像你二哥我,一向如此,哈哈哈”
陈祖谟看着他笑得只颤悠的下巴,沉默不语。
“对了,听府里的下人说妹夫被秦日爰追债追到门上来了,没钱还债?”柴智岁又问道,“二哥这里还有些银子,要不……”
“多谢二哥好意,祖谟已准备好了银两。”陈祖谟立刻拒绝,他若收了柴智岁这个草包的银子,不管是十两还是八两,以后怕是再也掰扯不清了。
送走了柴智岁,后晌柴智辰来找陈祖谟议事时,又拐弯抹角地问起他现在是否囊中拮据,让陈祖谟闹了个大红脸,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不过才两三日的功夫便传到大伯府里去了。大伯得知了此事,会怎么看他?
已经而立之年的成家立业、还是成了两次家的男人,若是连家都养不起,岂不是让人笑话?他陈祖谟不想活成一个笑话!
不过掰手指算了一夜,陈祖谟发现自己的家业除了秦家村那十几亩薄田,便只有城边的源水作坊了。他开这个肉食作坊时并不是为了赚钱,所以铺的排场很大用料用工用人都十分地讲究,制出的肉被偷走后他的计划落了空,作坊也半死不活的拖着,不赔钱已是不错了……
所以陈祖谟发现他不得不面对如此尴尬的境地:他胸怀万卷书却没有立业!以前是不在意,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他在意了却没有本钱也不晓得该做什么营生,总不能去卖字画吧!
若真到了那一步……还不如死了!
“老爷,秦日爰在门外求见。”陈忠进来小声回话。连府上的门人都晓得秦日爰是来催账的,先将他拦在大门外,派人进来通禀三姑爷知晓。
陈祖谟的心便是一跳,内屋的柴玉媛也挑帘子走了出来,如临大敌。
秦三进屋后,见陈祖谟撑着架子装大度,柴玉媛虽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但手却放在了腰间的软鞭上。秦三捏捏下巴,这是……打算撒泼耍赖了?
有趣!
秦三可不怕事情闹大,反正事情闹大了丢人的不是他,也不是自己的主子。
见秦日爰笑得如此明了,更不愿将事情闹大的陈祖谟请了他落座后,便笑道,“银子的事儿,不晓得小暖跟日爰讲了没有?”
秦三点头,陈祖谟一喜。
秦三叹气,柴玉媛抽鞭子。
秦三抬头冲着一笑,这夫妻俩毛骨悚然。
然后,秦三觉得很是过瘾!
“陈姑娘跟秦某讲了,先生有难处,秦某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总不能逼着先生卖家藏的字画不是?”秦三先是通情达理地客气一句,然后又为难道,“不过秦某铺子里养着几十口人,总不能不顾他们的生计话家中老小不是?再说这几日秦某已跟齐之横和赵书彦两位大哥借了许多银子,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又欣赏了一会儿这夫妻俩的变脸功夫后,秦三才接着道,“便是秦某再为难,也不该以此为难先生的。您和夫人在济县时一直没把秦某当外人,秦某也认您这个朋友,朋友有难时帮一把是道义,所以这些钱秦某可再宽限些时日。”
柴玉媛再次露出笑脸,陈祖谟如释重负,“日爰的恩情陈某铭记肺腑,返回济县后陈某立刻连本带利地给你送到府上去。”
秦三点头,“如此甚好,不知先生何时归乡?”
陈祖谟……
“约莫在五月吧。”
“如今才是正月……”秦三为难地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先生回乡后,再准备些时日,六月该能还钱了吧?”
能拖则拖、最好不还的陈祖谟立刻点头,“能。”
“也好。”秦三一咬牙,“先生将借据拿出来,咱们毁了旧的重立一份新的,可好?”
“正该如此。”陈祖谟看向柴玉媛,柴玉媛立刻起身进屋,将借据取了出来交给陈祖谟。
秦三也拿出借据,“先生,秦某因急需用钱,您这里还不上秦某又无人可借,只得去钱庄借了,这去钱庄借钱的利息……”
又来了!陈祖谟脸色难看,柴玉媛立刻道,“若是日爰无处借钱,我倒有几个熟识的朋友,不如你先从他们那里拿些钱用着?”
秦三一脸惊喜,“若是陈夫人有这样仗义的朋友,不如您直接跟她们借钱将欠秦某的还上?如此咱们也算两清了。为了钱的事儿与您二位开口,秦某实在是为难,长此以往也伤情分的,您说是不?”
这怎么可能!柴玉媛立刻闭上嘴,假装自己啥都没说过。
陈祖谟咬牙道,“既是因陈某无法还钱才让日爰去借,这利息自然是陈某出。”
秦三感动地点头,“先生大义,说实话若非是相信先生的为人,秦某断断不会如此行事的。那些按说到期无钱还账的,直接告到衙门就是,何须如此费事!”
陈祖谟……
“秦某打算抵押上京城的霓裳分号从钱庄借出来添补货款,从钱庄借钱的话,半年以内是七分利……”
第五三五章 老主子和新主子(为蓝羽的加更)
“什么”陈祖谟惊得站起身,却又疼得坐下,“七分利?这也太多了!”
秦三摇头叹息,“谁说不是呢,可钱是人家的,人家就订了这么高啊。不同意这利息给人家就不借,秦某也是法子啊!不过……”
“不过什么?”柴玉媛连忙问道,五千两借银七分的月利,一月便是三百五十两的利息,都快够她一年的脂粉钱了!莫说陈祖谟,她听着都心疼。
“不过,秦某打算等布庄生意做大后手里有钱了,就出现开个钱庄!到时候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陈夫人觉得这主意如何?”秦三两眼亮晶晶。
看着这少年稚气天真的笑脸,柴玉媛连鞭子都抽不出来,没好气地道,“谁不想开钱庄,可这钱庄哪是人人能开的!”
“谁说不是呢。”秦三又叹息一声,“先生,咱这就把借据写了?秦某也好立刻去借钱买布,否则店里的货架都要空了。”
陈祖谟也是骑虎难下,他只得让汀兰拿来笔墨,假装不在乎地潇洒写下借条,签字画押后交给秦日爰,“日爰看这样可好?”
秦三双手接过扫了几眼,疑惑道,“不是说六月再还么怎么改在四月了?先生,咱不差这一两个月的,您不用着急。”
你不急我急,一个月就是三百五十两银子呢!陈祖谟咬牙,“早日还了也省的日爰心里惦记。”
“先生如此为日爰打算,日爰真是感动不已。”秦三嘴里谦虚着,利索地签字盖章后将新的借据收起来,旧的借据当着陈祖谟和柴玉媛的面放在火盆里化为灰烬,才告辞出去,怀着忐忑地心情出去“偶遇”老主子。
待秦日爰走后,柴玉媛看陈祖谟看过来,立刻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老爷莫看妾身,妾身没有那么多银子!”
陈祖谟的脸立时就黑了,没好气地道,“夫人稍安勿躁,为夫便是再无能也不会打夫人嫁妆的主意,这笔钱为夫自己想办法还上便是。”
柴玉媛这才稍稍安心,“老爷,妾身也想帮您还上银子,只是妾身实在是拿不出六千多两……”
柴玉媛出嫁时,号称十里红妆十万两陪嫁银,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陪嫁地田庄、铺子、首饰、布料、衣裳、现银等加在一起,能有六万两便是不错了。这两年她在济县的田庄收成还好,但京城的铺子却接连亏损,再加上她用银子向来大手大脚,手里的现银真不多了。
再说秦三与陈忠和封帽告辞后,快步出了皮场街,直奔京城最大的亨通钱庄,在门口忐忑等候着。
听到远处传来惊呼声,秦三立刻从亨通钱庄出来,故做愁眉苦脸在路边等着从大理寺归来的老主子。
三爷容貌无双,所以出入人多的路段多是乘坐马车,不过今日为了配合小暖的计划,三爷特地骑了马在街上穿过。
这翩翩白马少年郎一出现,立刻惊艳了整条街,路人见了他,惊呆的,尖叫的,撞头的,砸货摊子的……热闹不已。
三爷心里厌烦,脸上的冰层更厚了。
是以,当秦三遇到冰冻三尺的三爷时,一时还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受冻,三爷若是怒了,他能撑得住么?
自坊间传出秦安人想把女儿嫁给秦日爰的闲话后,最近也有不少人见了他就说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晟王抢媳妇……秦三每次听着都是心惊肉跳。
跟三爷抢媳妇这种事儿,借他秦三二十条命他也不敢啊,依他做暗卫时的经验,他就是有二十条命也不够三爷揍一炷香的……
见三爷不耐的目光杀过来,秦三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人群给三爷行礼,“三爷,好巧……”
三爷拉马抬眼扫了钱庄的招牌,声音还算有点热乎气儿,“日爰因何在此?”
众人惊呼,暗道这少年到底什么路数,竟然能得晟王驻足垂问。
秦三赶忙道,“小人近日银钱周转捉襟见肘,所以过来筹措些银子度过难关……”
这厮的成语用得比小暖好,三爷点头,“随本王来。”
秦三立刻跟在三爷马后,随着他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这家茶楼的掌柜喜不自胜,点头哈腰地将这位贵客请入楼内最好的雅间,送上最好的茶叶和泉水。
三爷坐定后便卷衣袖煮茶,虽说三爷的动作赏心悦目,但立在一旁的秦三却大气也不敢出,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三爷杯中那被滚烫的热水冲开的茶叶,上下漂浮、没着没落的。
待到三爷将茶煮好,才吩咐道,“坐吧。”
“属下不敢。”秦三立得笔管条直。
三爷一抬眸,秦三立刻乖猫一下地坐在三爷面前,扯出大黄般的笑容,玄散看得直捂脸。
三爷扫了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傻。”
受到重击的秦三立刻收了笑,摆出暗卫们的僵尸脸。三爷又扫了一眼,这张勉强算得上英俊,否则他也不会选这厮的脸给小暖做面具,不过也只能勉强算是英俊罢了。为何圣上却觉得秦三十分不错,甚至在太后面前还夸奖他两次?
哪里不错了?
眼看着三爷的脸又挂起冰渣子,秦三只得转头求助玄散大人。
玄散咳嗽一声,“你现在姑娘的人。”
秦三恍然大悟。对啊!他现在不是暗卫了,在三爷面前自称什么属下!他是谁的属下?他是秦日爰,是姑娘的手下和替身,他一紧张竟连这等大事都忘了,不是给老主子丢人吗!
想明白了后,前三立刻端出秦日爰的架势,自在热情的抬手笑道,“日爰给三爷请安。”
玄散……
找死!
同样是笑脸,小暖的秦日爰让三爷觉得舒服无比,秦三的秦日爰却让三爷怎么看怎么想揍人。于是乎,屋里的冰渣子更多了,“你的言谈举止与你家主子相去甚远,长此以往必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你还需多下功夫细细揣摩。”
“三爷说得对,日爰回去后一定好生学本事,不给主子丢人现眼。”秦三笑得一脸秦日爰。
这个笨蛋!玄散再次捂脸。
秦三这厮是个粗神经的直肠子,既然三爷让他好生揣摩,他便毫不客气地端着小暖的架势,绘声绘色地给三爷讲了借条的事儿。现在莫说三爷,便是玄散都想按住他一顿胖揍!
第五三六章 外甥女婿
待接过陈祖谟写的借据,见到上边的数字时,三爷的心情才舒畅了。六千一百五十七两五吊,居然还有零有整的,陈祖谟去年八月借了小暖四千五百两,转过年便成了六千一百余两,如此以往,怕是不久后陈家的家底就要尽归小暖了。
三爷提笔写下大名,又盖上私印才交给秦三,最后叮嘱道,“是你家主子信任你,才让你有机会代她在外行走,这种机会,你此生只得一次。”
只有一次的意思,暗卫出身的秦三自然明白,他强撑着秦日爰的架子道,“三爷放心,日爰定不负主子的器重。”
三爷出茶楼上马离去,大部分看热闹的追随三爷而去,还有那么一小部分留在茶楼内,热切地看着绫罗霓裳的秦东家。不到半日的功夫,负心汉陈祖谟借钱无力归还,致使绫罗霓裳的东家秦日爰到钱庄借钱买布时巧遇晟王,晟王大义解囊并在陈祖谟的借据上签字作证的事儿传遍京城。
陈祖谟听了掩面,柴玉媛听了羞得直哭,柴梓让和柴智瑜也是颜面扫地。
陈祖谟默默给自己打气,暗道物极必反,他已倒霉到家,是时候触底反弹了。哪知三日后,更倒霉的事儿又发生在他身上,将陈祖谟气得吐血。
这便是,他那好徒儿的爹娘秦正埔和张氏满身灰尘地找来了!
封帽一听这村夫农妇是三姑爷徒弟的爹娘,二话不说就将人送到了柴玉媛的跨院。然后,在他还未来得及退出院门时,就亲眼见了一场大热闹!
这风尘仆仆的爹娘见了儿子,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上手就揍,边揍边骂……
秦正埔和张氏苦盼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盼到大郎要连中三元让他们扬眉吐气了,谁知这死孩子却一声不吭地卷铺盖留书跑了!若不是秦氏让人捎了信儿回去,他们还不晓得大郎竟一个人跑到京城来了!
压着火气的夫妻俩见儿子躲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书读,怎么能不气!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废物,傻冒……”秦正埔骂一句抽一巴掌,秦大郎抱头蜷缩着老实挨揍,疼得龇牙咧嘴。
张氏哭天抢地地骂,“你个傻孩子啊,人家让你来你就来?你来这儿干嘛,人家是能给你前途还是给能让你当状元?你不去考状元,糗在这儿有个屁用!他陈祖谟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你咋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这一顿大嚷大叫,不止骂青了陈祖谟和柴玉媛的脸,连在家沐休的柴智瑜和闭门不出的柴梓让也叫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被爹暴怒骂着揍、娘悲愤哭着揍,秦大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家提心吊胆又在路上奔波这几日,的秦正埔和张氏憋着的火不是一般的大,被宠惯了的秦大郎哪受着住这样的招呼,放下面子大声哭嚎着,“是恩师让大郎来的,是恩师让我来的!”
秦正埔和张氏似是这才想起陈祖谟这个始作俑者,齐刷刷地转身奔着陈祖谟来了!刚被连人带椅子抬出来的陈祖谟沉着脸吼道,“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快将他们拉开!”
柴玉媛的娘赵氏也急吼吼地叫着,“都傻了?拉开,快拉开!”他们现在住的这院子小,这样大吵大闹让左右邻居听见了算怎么回事儿,他们还要不要脸面了!
待被人拉开后,秦正埔和张氏见冲不到陈祖谟跟前,便耸肩膀挣脱柴家下人的桎梏,狠狠瞪着陈祖谟开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这院子里除了陈祖谟和秦大郎,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耳闻,不由得瞠目结舌,
柴梓让面黑如铁地压住女儿抽出的鞭子,吩咐道,“堵上他们的臭嘴,立刻堵上!”
待这二人的嘴被堵了,陈祖谟才终于得了机会说话,“大郎来了与陈某说他已与父母商量过,是秦大哥大嫂同意他出门的,你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胡闹算哪桩?”
秦正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若非是嘴被人堵住了,怕是他得用吐沫将陈祖谟淹死,张氏只比他更甚。
再次印证了秦家没一个好东西的陈祖谟,不再看这两张扭曲的脸,转头怒问秦大郎,“你讲!”
秦大郎咬唇,“徒儿接到恩师的书信,因时间紧迫来不及与父母当面商量,便给他们留了书信直接出发了。师命大如山,徒儿接了师命,当然片刻不敢耽搁……”
张氏用舌头顶掉嘴里的破布,张嘴就骂,“陈祖谟你这黑心肝烂肚肠的东西!你明知道我儿嘴听你的话,给他写信时你抱的是什么鬼心思以为哪个不晓得?老娘今儿当着你老丈人的面问你一句:你拿我儿当什么,你是怕他考上状元……”
还不等张氏骂完柴梓让又吼道,“堵上,堵上!”
再再次印证了至理名言的陈祖谟也气得要发飙了,他指着这一家三口骂道,“真真是不可理喻,秦意满,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弟子!立刻带着你爹娘滚出去!”
秦大郎浑身冰凉,绝望道,“恩师,明明是您……”
“陈某是说你若有闲暇便来京中读书,我也好从旁指导,让你更加进益,三年后一鸣惊人!”陈祖谟疾言厉色,“走,莫再要陈某看到你们!”
柴智岁撇撇嘴,“妹夫这话说的奇怪了,过几天就要院试了,就算你这徒弟现在考不中状元,先考个秀才有了功名傍身也是好的啊。”
陈祖谟压着火解释道,“连中三元是何等风光,若只是中个秀才也不过尔尔罢了,有甚名气!”
“可……”柴智岁又想问,却被大哥一个眼刀子止住了。
陈祖谟还是解释道,“陈某是上科状元,论理此次科考的状元不会再从济县出,所以陈某才让大郎将目光放在三年后,哪个知道,他竟,竟……不说也罢,走,你们走!”
柴智瑜早就听不下去了了,立刻让人将这一家三口塞上马车立刻送走。
张氏上车后狠狠踢了压住她的婆子一脚,拔出嘴里的破布再骂道,“我呸!好你个陈祖谟,欺负我儿子年纪小是不?你这花言巧语偏偏傻子还成,还骗想骗老娘?!你给老娘等着,你们都给老娘等着,看我回去找我外甥女婿给大郎做主,你们这些人”
张氏的手指在马车前站立的傻子们头上划了一个圈,“一个都逃不了,你们给老娘等着!”
骂骂咧咧地夫妻俩被带走后,被骂是傻子的一家人个个拉着脸。真真是让人憋火,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八岁的柴兆思仰头问道,“祖母,这婆子的外甥女婿是什么人?”
第五三七章 狠人陈小暖
赵氏抿抿唇,“这不是你该问的,读书去!”
柴兆思嘟起小嘴儿,被他冷着脸的娘亲辛氏拉走了。
赵氏扫了陈祖谟一眼,冷声道,“不过是多了个外甥女婿罢了,这破落户便敢到我院内放肆!莫非,她这当舅母的比你这亲爹还气势不成?”
若非因为秦大郎是陈小暖的表哥,这泼妇和蠢汉是陈小暖的亲娘舅,真当此处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最是没脸的陈祖谟拱手赔罪,“岳母,今日之事确实是小婿之过,却让岳父岳母跟着受累。小婿惭愧万分无脸在家中待下去,小婿这就……”
柴梓让打断陈祖谟要搬出去的话,“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现在身上有伤,能去哪里,便安生再家呆着,不过是乡下来的无知妇人和莽汉罢了,不足为惧。”
陈祖谟恭敬应了,又连连给岳父和岳母赔罪,才将这一茬圆了过去。待众人走后,脸都气紫的柴玉媛怒吼,“收拾东西,回家!”
陈祖谟劝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候,回不得,夫人再忍……”
“忍,忍,你让我如何忍得下去!”柴玉媛转身就往里走,便是她自己掏银子赁屋,也不想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马车上的秦正埔和张氏骂够了陈祖谟后,才指着儿子的脑门说道,“傻子!陈祖谟现在算个什么玩意儿,你跟着他还能有什么出息!”
“小暖要给皇上当儿媳妇了,保不准以后……”张氏往上指了指,“你怎么这点眼力劲儿也没有!傻呵呵地放着你大姑的御赐庄子不住,跑过来坐这里的冷板凳!“
“你当陈祖谟为啥让你过来?还不是想靠着你扒住小暖和你大姑!“秦正埔也想点醒儿子,“你当他真跟你有什么师徒情?他连亲生闺女都不放在心上,还会在乎你这个他不情不愿收下的徒弟?真是读书都读傻了,你当着世间的人真跟书上说得一样好!”
“爹以前不是这么说的,爹说跟着恩师能……”被陈祖谟赶出师门的秦大郎真真有些万念俱灰。
秦正埔一巴掌抽在儿子的脑袋上,“此一时彼一时!以前陈祖谟是状元是大官,现在他是啥?屁都不都是!你大姑是谁?是晟王的丈母娘!爹跟你说,你要是再敢犯浑,看我不抽死你!”
秦大郎不服不忿地嘟囔道,“什么丈母娘!不过是外人传传罢了,晟王走三书六礼、找人提亲了吗?我师母下嫁恩师时太后还赐了婚的,晟王娶亲这么大的事儿,太后能不下旨?”
张氏看着不开窍的儿子就来气,“晟王看上了小暖总不是假的吧?小暖做不了王妃还不能做个侧妃,做不了侧妃还不能当个侍了?反正这亲事是没走了!去了你大姑那你可不兴甩脸子,听到了没?”
秦大郎最是不屑爹娘这等见风使舵的小人做派,冷哼一声,绝不同流合污,否则他就白读了十年的圣贤书。有此爹娘,真真是污了他读书人的体面!
待马车停在第四庄外,车夫发现这里竟然在修篱笆。沿着庄子外沿整整齐齐的一人多高的竹篱笆,将庄子与路隔开,马车从这边根本进不得庄子。他只得驾车从东边绕到西边才找到庄子的入口,将这三个祸害放下去,赶紧跑了。
秦大舅一家是跟着霓裳的车来的,小暖在他们去皮场街的时候就得了消息,所以此时见到秦大舅两口子站在自家院子里,小暖一点也不奇怪。
虽说不奇怪,但她还是被秦大舅和张氏咧到耳朵边上的嘴恶心到了。这真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若是扒开量一量,他们的脸皮说不定比京城的城墙还要厚。
今天没随着秦日爰出去的秦二郎,见了大伯和伯母的模样就觉得脑袋疼,赶紧往后挪了几步,躲在小暖姐身后。
张氏和秦大舅的脸皮真不是一二般的人能比的,见到小暖,他们笑得比见到银子还开心。张氏上来就要拉亲热地小暖的手,却被绿蝶直接挡住,“姑娘有伤在身。”
“哎呦!你这丫头也是,我还不知道小暖受伤了是咋滴?我是她亲舅母,可比你这外来的丫鬟心疼我外甥女。”张氏想绕过绿蝶冲到小暖身边,却被绿蝶一抖胳膊,震得后退好几步。
没了脸的张氏见小暖不吭气,立刻把话头转到二郎身上,“你这孩子,来了京城几天不光没长进,连规矩也忘了?”
秦二郎只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大伯,伯母,你们来了。”
“来了,来了,咱们出来的时候,你娘还让我们问问你啥时候回去呢。”张氏喜笑颜开地拉着大郎坐在椅子上,“小暖啊,你外公外婆也是惦记着你们一家三口啥时候回家呢。”
外婆?小暖翘起嘴角,要是张氏不是,她都快忘了这号人物了,“大舅和大舅母是得了信儿来接大郎哥的吧?既然接到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哎呦,舅母今天才算看清楚你爹是个什么货色,怨不得你和小草都跟他不亲近,咱们以前真是被他给骗了!你不知……”张氏用手一拍大腿就要哭诉。
小暖才没心思听这些,“行了,我娘不在这儿,我不吃这一套。有话说话,没话就走。”
秦大郎见自己的爹娘来了陈小暖还是这个语气,心里就更气了,恨不得立刻拉着爹娘立刻这破地方。不过,他没这胆子,也知道自己拉不走……
张氏被小暖闹得心里没底儿,转头看当家的。秦大舅见媳妇不成了,怒道,“你这是干啥?给谁甩脸子呢,一点也不知道尊敬长辈!你娘呢,让她出来。”
“我娘现在忙着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大舅有事儿跟我说就成。”白脸不吃,黑脸小暖更不吃,“你们想什么我心里清楚,我什么脾气你们也明白,我没功夫跟你们破嘴皮子。说吧,你们接下来怎么个打算?”
若说陈祖谟是个不认亲闺女的狠人,他闺女陈小暖就是个不认亲爹、不认亲奶奶、不认亲外婆、不认亲大舅的狠狠人!虽然不知为啥不见大黄,但秦大舅看着站在小暖身前的绿蝶也发怵,陈小暖不光狠,还养了一帮更狠的奴才!
对付陈祖谟那一套,那真不能用来对付她……
第五三九章 空荡荡的秦家村
秦氏帮二郎清点随身带的包裹里的东西,“前边一车是给你爹和你娘的。后边一车是给村里的乡亲们的,都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就是让大伙看个稀罕儿,你回去后让你爹给大伙儿分分,让你娘顾好身子别再下地干活,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再说。大姑跟牛管事说了,若是家里忙不过来,就让他带着人帮着把地种上。”
“二郎哥,那个黑色大箱子里的宝贝,别忘了拿给大牛哥、二妮儿、阿妞和图儿他们。”小草也叮嘱道,“你跟他们说,小草快回去了。”
秦二郎点头。
小暖把一个钱袋递给二郎,“这里边是零散银子和铜钱,你随身带着。别总啃干粮,吃热乎饭花不了几个钱。”
秦二郎晃着脑袋不收,“姐,二郎还有钱。”
你的钱不是都给大郎了么,他走的时候可没还给你。这是他们哥俩之间的事儿,小暖没有点破,只把钱袋塞在他的手里,“跟你爹说家里的铺子和庄子让他多费心,有啥办不了的事儿就给我送信,我来办。”
这话听着实在是太提气了,秦二郎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
上路后,秦二郎打开出表姐给的钱袋,发现里边不止有零碎银子和铜钱,还有三个猫眼大的金珠子。这珠子二郎见小草有两颗,是晟王给小草压岁的。表姐给了他三颗,意思就是给他和二妮儿还有娘肚子里没出生的弟妹压岁的,秦二郎红着眼圈把珠子收在怀里。晟王给的压岁金珠呢,再没有比这更体面东西了。
三日后,秦二郎到了村口,望着自家屋顶的烟囱中冒出的青烟,他又想哭鼻子了。这一趟出去了一个多月,他早就想家了。
在村口晒太阳纳鞋底的秦三奶奶见秦二郎来了,立刻挥着胳膊招呼道,“二郎回来了?”
三奶奶这一声,让秦二郎觉得舒坦无比,他大声回话,“三奶奶!”
“!”秦三奶奶乐呵呵地应了,眼神又往他身后的马车里瞧着。
正在下棋的秦二爷和秦三叔也望过来,“真是二郎啊!你也从京城回来啦,大郎他们前儿个刚回来,你咋没跟他们一块呢?”
秦二郎跳下马车挨个叫了人,“那几天还有点事儿没忙完,赶不上一起回来。”
“你一个孩子还能忙啥?”村口开食肆的韩大胖也出来了,笑得一脸褶子。
秦二郎腼腆地笑了笑,“我大姑让我给大伙儿拜个晚年,还给大伙带回来不好东西,等我收拾好了挨户给大伙送过去。”
秦三奶奶问道,“我让小草买的粟子糖带回来了不?”
秦二郎立刻点头,“带回来了。二爷爷要的带收口的捕虾网,三叔爷要的天平称,大胖伯要的炖鸡料都带回来了,我和小暖姐还有小草转了好几天才把大伙儿要的东西买齐了,都在车上呢。”
围拢过来的人听了都眉开眼笑的,还是小暖和小草靠谱,这事儿要是托给别人,还不见到能不能记得呢。得了信的李氏也扶着腰慢慢走到村口,看着被人围住的儿子,抹着眼泪道,“娘的二郎出息了。”
“都进过京城了,能不出息吗?”韩三胖的大手重重拍在二郎的小肩膀上,“你小暖姐她们说啥时候回来了不?”
众人都拔长了脖子听着。
秦二郎摇头,“大姑那边事儿多,我估摸种上棉花能往回走就不错。”
“小暖和小草不在,村里跟空了一样,没劲儿啊!”韩三胖叹口气,琢磨着他要不要也抽空进京进趟货,顺路去看看小暖。
“听你大伯母说小暖要给皇上当儿媳妇了,这事儿有准儿不?”陈二婶儿也凑过来问道,杨氏这两日嚷嚷的村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不过她那张嘴,还真没几个人敢信。
大伙儿都屏住呼吸听着,秦二郎照着小暖教的说道,“八字刚有一撇,还说不准呢。”
“哗”地一声,村里人立刻就议论开了,李氏则惊得瞪大眼睛说不上话来。秦二郎怕娘亲被人碰着,赶忙带着两大车东西跟着回家卸货。卸完货后,赵守纯驾马车直奔长春观而去。
长春观的观主张玄清听明赵守纯的来意,先问道,“你九师姑为何不从玄妙观选人,反而要舍近求远?”
赵守纯道,“师姑说先让师侄问问七师叔,若是师叔这里没人想去天师庙修行,她再请师祖拨人过去。”
原来是师妹惦记着他呢!张玄清立刻笑成了花,“好,好!虚空,挑两个能干的跟着守纯一块回去,帮你师姑重建天师庙,待庙修好后,你们就留在庙中打理庙务,帮你师姑分忧。”
虚空惊了,“师傅,弟子算是出师了么?”
“算!”张玄清点头,“若是玄妙观有同门开坛论法,你也要多去听一听,不可懒惰。”
“师傅,弟子是要当观主了么?”虚空笑得傻傻的,他以为自己得三十多岁才能当上观主,没想到十四岁就能了,这是做梦吧?
赵守纯看着这傻小子,觉得这不像是个能干的……
张玄清脸上的笑容一收,“那是你师姑盖的庙,你说呢?”
原来是师姑的啊……虚空的小肩膀一垮,“弟子明白了。”
“快去!”张玄清打发走了傻徒弟后,又进屋取了个钱袋出来,“这些银两你拿回去交给你师姑,让她不必省着银子,花完了再给师兄送信。”
赵守纯一上手就知道这里边是银票,便小声道,“七师叔,小师姑不缺钱的。皇宫里赏出来的东西都快堆满屋子了。”
张玄清摇头,“宫里赏的是宫里赏的,师兄给的是师兄给的。你别看虚空年纪小又傻呵呵的,这孩子有慧根又带福相,回去让你师姑多在你师叔祖面前替虚空说几句好话,最好让虚空能跟着你师叔祖学点真本事。”
师叔祖身边哪是那么好去的……赵守纯看着抱着小包袱冲着他傻笑的虚空小师弟,实在看不出这小子哪里有慧跟。这样的小家伙带回去,不是给师姑添乱么?
哪知赵守纯带着虚空和两个大跟班回到第四庄后,小暖看到虚空来了却笑得异常开心,“你师傅可好?”
“师傅安好,就是很想念师姑,每早带着徒儿们念经时见到师姑的蒲团空着,师傅都要停一停。”虚空一脸真诚。
小暖脸上的笑都没了,她没感受到师兄的思念,只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这时,一个长工急匆匆地跑进来,“姑娘,大事不好了!天师庙那里要打起来了!”
小暖腾地站起来,“怎么回事儿?”
“来了一帮永福寺的和尚,他们硬说天师庙是他们的地盘,不让咱们盖天师庙!”
小暖一听眼睛就立了起来,“走,去看看!”
虚空三人将包袱一扔,怒气冲冲道,“师姑,让弟子们去灭了这帮秃驴!”
书房内写字的小草一听要打架,立刻抄起棍子跟上姐姐,到外院时,守着兔子的大黄也立刻跟上。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赶到天师庙时,小暖看清来闹事的圆头大耳的胖和尚就笑了,“这不是智藏大师么,你来此何干?”
气势八丈二智藏翻白眼想了想,“你是陈九清?”
小暖点头,“大师好记性,正是贫道。”
第五四零章 小武僧圆通
“九清道长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智藏胖大的身躯后冒出一个可爱的小光头,笑着与小暖打招呼。
“圆通小师傅,真是许久不见!“小暖立刻就认出了这小和尚,这小和尚跟虚空一样,看了就让她心情好,真想把他从和尚庙挖到自己的道观里来当道士……
圆通憨厚地摸着自己锃亮的脑袋,“九清道长还记得小僧!“
“当然记得,只是九清进京之后一直忙着,所以没抽出空去找小师傅吃素斋。“小暖笑道。
小草也走过来,“小草也记得小师傅!“
“汪!“大黄也叫了一声。
智藏一见这大黄狗就瞪圆了眼睛,“就是你!乌老将军入葬时就是你这厮在贫僧的僧袍上撒尿!你这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暖就冷飕飕地开口了,“智藏师傅慎言,我家的狗没有乱撒尿的习惯,却有听见人骂它就撕人的衣裳的嗜好。你若是不信就试试?“
智藏扫了一眼小暖身后的一大帮人,用鼻子哼了一声,“贫僧忙着呢,没功夫跟一条狗计较。说吧,你拆我佛家寺庙作甚!“
“哪个告诉你这是佛家寺庙?“小暖问道。
“你随便拉个人问一问,哪个都这么说!“智藏理直气壮。得知陈九清要拆财神庙修天师观后,智藏立刻带着人来阻止,这破庙虽然没香火,但也不能便宜了道家!
“拉人问一问?”小暖沉下脸,“不问清楚便来我的天师庙造次,哪个给你的胆子!”
智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仰面大笑,“莫说这本就不是天师庙,你的师祖张昭成早已魂飞魄散,便是天师庙又有何用!”
山坡上的大小道士都怒了。小暖眼神一厉,“九清年后进宫拜见圣上时,圣上还说九清的师祖正在民间行走,解民之疾苦,你这和尚却说我师祖魂飞魄散了?”
听陈九清抬出建隆帝,智藏愣住,他身后冷笑的和尚们愣了。
“守一,守静!将这大和尚捆了,我要带他入宫问一问,到底圣上的金口玉言作准,还是这和尚的话算数!”小暖声音里的冰渣子不下于三爷的。
田守一和王守静立刻将智藏捆了按在地上,惊呆他身后的六七个和尚,小圆通看着左右为难。
智藏为自己逞口舌之快而后悔。陈小暖能进宫面圣他一点也不怀疑,只得服软道,“是贫僧一时失言,不过便是张天师还在世上,这里也是我佛门净土,不是你道门的道观!”
小暖冷笑一声,“贫道不与这口出不逊狂言的和尚论理,将他捆去鸿胪寺,且让他自己问个明白!”
鸿胪寺的僧录司,掌寺院僧尼帐籍及僧官补授之事,大周各处修建的庙宇也大都在鸿胪寺的账册上记载着。
小暖一声令下,田守一立刻将智藏推搡着下山坡,被帮了胳膊的智藏狼狈不已,叫嚷地甚是恼怒,他带来的和尚你看我我看你,都怂了。
小暖环视看热闹的众人,高声道,“六十年前,我师祖在方家集救了一位重病的老丈,老丈康复后感念师祖的恩德,特修天师庙为师祖供奉香火祈福。此事在京南县志上写得清楚,鸿胪寺也记得明白,你这和尚不问情由便来此闹事,真真是混账!”
小暖岂是做事无准备之人,在从师姑口中得知这是天师庙后,她早就让田守一将事情查了个清楚明白。
围观的路人听了恍然大悟,议论纷纷。跟着智藏来的和尚面面相觑,他们本是为了羞辱不知天高地厚的道士而来,哪知却被陈九清给当众羞辱了,现在该怎么办?众人只得看向被半路拖过来的圆通小师弟,谁让他与陈九清有些交情呢。
小圆通不负众望,站出来为智藏求情,“智藏师叔已知错,九清道长宽宏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可好?”
小暖皱起小眉头,“你看他那样子,像是知错了么?”
圆通二话不说,一溜烟地跑下山坡,追上智藏师叔就是一顿小拳头,直接揍得智藏哎呦出声后,才大声问道,“师叔知道错了不?”
智藏也晓得自己被一帮杂毛老道绑去鸿胪寺要丢大人,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忍痛道,“知道,师叔知道了……”
圆通闻言,立刻拎着智藏一溜烟地跑上山坡,将他拉起戳在小暖面前,他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将小暖看得目瞪口呆。
圆通拖着个胖和尚居然毫不费力,这也高手吧?!这么个小和尚怎么可能是高手?就算他从娘胎开始练,现在也不过八九年吧!
“九清道长,智藏师叔知道错啦,不信你听。”圆通向着小暖真心十足地笑着。
灰头土脸的智藏口服心不服地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失察在先又口出狂言在后,还请……九清道长饶过贫僧这一次。”
小暖冷声道,“贫道知你心中不服,今日贫道一是给圆通小师傅个面子;二是不想因你的过失引起佛道争端。若有下回,我陈九清绝不饶你!”
智藏口口声声称是之后,让圆通给他解开绳子带着人仓皇败走。本来就是出来砍柴的小圆通留在山坡上道谢,还要送小暖一捆柴。
小暖笑了,“圆通的功夫真好,让我刮目相看。”
圆通抬手摸着光脑袋,不好意思地道,“小僧不会功夫,就是因为每日打水挑柴,力气比旁人大了一些。”
小暖……
小草两眼闪亮亮地跑过来,“小师傅,你的力气好大,咱们可以一起玩吗?”
圆通见九清不反对,便跟着小草和大黄跑了。
小暖跟着田守一转了一圈,发现这才几日的功夫已经将断壁残垣推平了,进展不可谓不快。
小暖问道,“这些断砖碎石有何用处?”
田守一立刻道,“断砖用来找齐,碎土可以填坑,上梁时可以用碎石护住梁的两头,这样木头不易潮腐。”
“非常不错!”虽然不缺钱,但以最少的成本赚取最大的产出是每个商人孜孜不倦的追求,小暖亦是如此,所以她对田守一越来越满意了,“守一是俗家弟子?”
“是。”田守一不晓得师姑为啥问起这个。
小暖立刻露出笑脸,“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回上清宫么?”
田守一躬身答道,“守一和两位师弟出来时,师傅说我等日后皆听师姑吩咐,师姑让我等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这没见过面的大师兄实在是太给力了!小暖觉得田守一若是好生栽培,定是不比张三有差的人才,“你先将庙宇建好,以后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
求贤若渴的小暖笑得格外灿烂,她下山坡时,见山坡下小草和大黄一边,圆通一边,两人一狗正在拔河。小草的脸憋得通红,大黄咬着绳子也是用尽全力,反观绳子另一头的圆通却面不红气不喘的。
贺风露眯起眼,“这小和尚有把子力气,小草和大黄都不是他的对手。师姑,风露给他一石子?”
第五四一章 揭布罗香
小暖笑着摇头,“让他们玩吧,只要开心就好,输赢没什么关系。”
贺风露颇为遗憾地把手里的石子扔在地上。小暖看了忍不住一脸黑线,在大周,道士和和尚真是相互看不顺眼,便是这么可爱的小和尚也不行……
绿蝶靠近小暖耳边,“姑娘,路边的青棚马车上似乎是方挽离。”
小暖的目光扫过,对上方挽离怨妇般的目光。方挽离见小暖终于看到了她,立刻将车帘放下表示不屑,然后才吩咐丫鬟紫汐叫小暖过来说话。
小暖闻言,便笑了,“方姑娘若是有事,就过来说。”
“以我家姑娘的身份,实不宜在此地露面,还请陈姑娘屈尊移步。”紫汐话虽说得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绿蝶立时就瞪了眼,不过是个挖空心思琢磨着给三爷做小的女人罢了,竟然敢在姑娘面前摆架子!
小暖脸色一沉,“既然知道不宜,还出门来干什么?”
紫汐无言以对,只得返回马车回话。方挽离咬牙,“那就让她到城内的清雅田居一坐。”
“清雅田居?”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紫汐骄傲地解释道,“清雅田居是我家侯夫人的茶肆。“候夫人素慕田园,所以才在城中开了一家闹中取静的田园茶居。”
绿蝶冷哼一声,“城中叫田园的茶肆也是假田远,我家姑娘有圣上御赐的田园,若是方姑娘想饮茶,请移步我家的第四庄。”
紫汐跟这帮没见识的乡下人无理可讲,只得转身又回了马车边回话,然后劝道,“姑娘还是回吧,您身份高贵,何必在此被一个村姑羞辱。”
方挽离咬碎满口的银牙,“你告诉她,三日后巳时我在清雅田园等她,我有晟王的秘密要告诉她。若是她不来,我定叫她后悔终身!你再告诉她,晟王娶她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她,若想知道是为什么,就来见我!”
紫汐看着姑娘癫狂的眸子也不敢再劝说,只得再跑过去传话。
小暖忍不住笑了。方挽离一个闺阁女子,能掌握三爷的什么秘密。小暖若想知道三爷的事儿还需要通过她的口,她直接问三爷就是。这女人真是太拿她自己当回事儿了。三爷喜欢不喜欢自己,小暖还不知道,需得她来告诉自己?她耍这样的小心眼儿以为自己就会过去?
真当她陈小暖闲着没事儿么,她忙着呢!
三日后,方挽离信心满满地在田园雅居等候陈小暖。在她看来女人都是多疑善嫉的,她不信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小暖还能忍住不来。只要她来了,自己定叫她……方挽离拨弄桌上的香炉,冷幽幽地吩咐道,“你去守好门户,待陈小暖进来后,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
一直忐忑的紫汐屈膝应是,转身走了出去,这间唤做梅园的雅间是雅居内最为安静的角落,防人靠近倒也不是难事。
没一会儿,梅园的房门开了,正在安静煮茶的方挽离抬头一看就愣了。进来的不是紫汐更不是陈小暖,而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女人。这女人已过花信之年,眉眼虽不算精致却露着一股女子少有的洒脱和英气,看穿戴打扮应是江湖女子。
“你是何人?”方挽离并不慌张,反而有些兴奋。这是她家的地盘,她已安排了人在暗处,只要她高喊一声就会有人冲进来救她,如果这女子是陈小暖找来吓唬她的,那真真是再好不过!
玄舞正经八百地在方挽离对面一坐,凌厉地开口道,“挑了方家的铺子,选了最精致的雅间,以金玉为饰、绫罗为幕,方姑娘是为了向陈姑娘显示你家的财势?”
玄舞心中暗笑,拿这些压小暖,真是不知道小暖有多少银子!莫说别的,就方挽离身后这绫罗,没准就是小暖的布庄出来的。真真是可笑!
方挽离含笑,“姑娘何出此言,挽离是真心实意地请陈姑娘过来喝茶的。”
“煮的是白团茶,燃的是加了料的揭布罗香,方姑娘是要干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玄舞已经冷厉,这女人莫说三爷,她看着都厌恶。
她是如何知道香是加了料的?方挽离觉得不安,高声道,“你是何人,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来人”
玄舞任她大嚷大叫嚷几遍,才冷笑着道,“方姑娘,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莫以为你这些小把戏能骗过所有人,你还是听某一句劝趁早收手,你长着这么张祸国殃民的脸又是一肚子的诡计,还愁嫁不出去,何苦死巴着晟王不放。”
方挽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喝道,“你是陈小暖花银子雇来的?本姑娘告诉你,我此生非晟王不嫁,你能奈我何?莫说陈小暖还没进晟王府,便是她进了又如何,她算个什么东西,晟王府的事由不得她做主!若她敢阻我,本姑娘定叫她粉……”
“啪”!
还不等方挽离说完,玄舞就将手中的瓷杯捏碎了,吓得方挽离立刻闭了嘴。
“粉身碎骨,就是这样?”若非三爷有令,玄舞真想立刻宰了她!玄舞张开手,碎成几片的被子落在桌上,闪着森然白光,“方姑娘似乎很喜欢让人分身碎骨呢,某记得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方挽歌死生前最喜的香就是揭布罗香吧?”
方挽离惊出一身冷汗,吓得声调都变了,“你是何人,为何知我宁侯府中事?”
“我是谁你不无须知晓,你只要记得自己干过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成了。”玄舞捏起桌上最大的一块碎瓷片,一块一块地往下掰着,“晟王不是你这等人能肖想的,某劝你尽早死心,否则……”
玄舞忽然将掰成三角形的碎瓷片猛地弹向方挽离,方挽离觉得脸上一热,她抬手摸了摸,待看到满手的鲜血时,立刻吓破了魂儿,“啊”
脸是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若是脸毁了一辈子就完了!方挽离捂着受伤的脸,失心疯一样地尖叫着,连玄舞何时走的、紫汐又是何时进来的都无未发觉。
……
“伤了三妹的人来无影去无踪,无从查起。”宁侯长子方子安快步走入方挽离的闺阁,看也不看哭泣的方挽离一眼,只向父母说着雅居内的情形,“桌上没有碎瓷片,也根本找不到伤了三妹的暗器。”
紫汐屈膝道,“大少爷,那桌上的碎瓷片紫汐也看到了。”
方子安皱眉,紫汐叫来人救下三妹,这些人又将屋子团团围住,在如此情况下那些碎瓷片是怎么不翼而飞的?
方挽离尤带余惊,在不扯动脸上的伤口的情况下,低声道,“伤挽离的就是瓷片,那女人掰瓷片如同掰点心一般,爹爹,她当时想杀了我!”
“若是她有这样的本事,要要杀你的话,你焉有命在!”方子安冷声道。方挽离轻轻咬唇,大哥一向不喜欢她,便是她被人伤了,他还是这样的态度!方挽离咬唇,委屈道,“陈小暖,一定是陈小暖要杀我!爹爹去告知晟王,是陈小暖那个毒妇要杀我!”
宁侯夫人拿着帕子帮女儿擦泪,低声哄着,“莫哭,莫哭,伤口沾了泪珠子怕是要留疤的。谢天谢地,这伤口看着吓人却不深,养个一月两月再让伏天的日头晒一晒,冬天便能好了,得仔细养着……”
方挽离轻轻捂着脸,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