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六章 礼部员外郎
这丫头眼里,他已经跟神殿里的泥像一样老了?他只比乌羽大两岁而已,怎么听她的口气乌羽是个孩子,自己却已经千古了?
这感觉可不妙。
“你觉得我很老?”
看着三爷明明很嫩却成熟得不像话的神情,小暖沉默了。
真得呢,她总是不自觉地把三爷当成比她的真实年龄大一些的成熟大叔,从来没敢把他当过小屁孩儿。
在她心里三爷是神格化的,只是乌羽方才爆料了一堆三爷小时候的事,稍稍拉低了他的神格,拉进了他与人的距离,但他还是神啊。
小暖见三爷大有冷气团袭来之势,马上拍马屁安抚,“因为三爷稳重做事沉稳,有大将之风,能镇场子。”
严晟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回去吧,我再在此停留数日。见到你爹莫跟他硬顶,他在济县留不了几天了。”
小暖歪着小脑袋看着三爷,啥意思,爹要去什么地方,他真谋到差事了?他不在济县,自己和小草怎么给他添堵?
这小模样甚是可爱,三爷手痒,但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压住了,“承平王给他谋了个礼部员外郎的差事,半个月后上任。”
小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看了一段时间的邸报,知道礼部员外郎是啥官。
朝廷京城六部衙门之礼部最大的官是部长,这里叫礼部尚书,副部长是礼部侍郎,然后下边是礼部三个分部即祠部、主客、膳部的二级子部门部长即各部郎中,这三个郎中下边是子部门副部长——礼部员外郎!
他爹当上了京城六部二级部门的副部长、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
小暖失望地盯着三爷,“已经正式订下来了?”
三爷晓得这小丫头不开心,但还是点头。
三爷不厚道!自己帮他南下赚大钱,他在京里坐镇却让自己的渣爹当了大官!
小暖的嘴角往下拉,委屈!
这官比八品的外放知县高多了,他爹要风光了,享福了,春风得意了!
若是柴玉媛和渣爹没有折腾那一出出的事儿,他们爱滚哪去滚哪去,可他们恨不得自己的娘亲死恨不得自己死后,小暖凭什么让他们快活!
他们那样的人,凭什么能快活!
小暖不甘心!
她要在京城开铺子,过来给渣爹添堵……
严晟见小丫头脸上几变的阴霾,轻声哄道,“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而已,手里无实权,算不得风光,也掀不起风浪。”
只是?!
三爷是超品的亲王,是皇子,当然不知道五品官对她们平头老百姓意味着什么!她跟三爷是天上地下,始终到不了一个层面上。
小暖低下头道,“三爷,日爰告退。”
她这是在跟自己赌气?严晟的大脑里没有哄女人的经验可供参考,若是顺从心意把她抱过来揉揉,估计小丫头也不会开心吧。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挑选了最合适的一个:“去吧。”
待小暖走后,玄散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怎么不解释几句呢?陈姑娘这是难过了。”
陈姑娘就算再不喜,陈祖谟也是她的生父。只有陈祖谟升官晋职,三爷才有办法名正言顺地把陈姑娘娶进来。否则,当今皇子要怎么娶一个光头状元之女?
所以三爷不阻挠甚至暗中还帮了一把陈祖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打算。陈姑娘是有脑袋的,能明白的,三爷为啥不说?
“三爷,小姑娘都是要哄的。陈姑娘虽然比一般男儿坚强能干,但您也不能真拿她当汉子让她自己历练,她……”
严晟回头,玄散立刻嘴角往两边一拉,一脸白痴地笑了。这动作他对着镜子做了无数遍,非常标准。
严晟见了直皱眉,“蠢!兵器库的兵器都擦一遍!”
玄散傻了。百用百灵的手段,咋到他这儿就不灵了呢……
小暖越想当今的情况就越郁闷。然后她刚回到客栈还没想好怎么跟娘说时,陈家的管事柴和就来报喜了,言道他家大人明日返乡,让二位姑娘与他们一路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莫让二位姑娘受了委屈。”
说完,柴和还刻意看了看秦氏,明显地告诉她们委屈是从哪来的。
秦氏压下心慌,立刻回绝,“我们马上要启程了,她俩跟我一块回去,哪也不去!”
“您可以走,我家大人是让二位姑娘留下等着……”柴和挺着胸膛,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暖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道,“放肆!”
“姑娘,大人……”
还不等柴和说完,小草就拎着棍子站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你这规矩是哪个教的?我娘和我姐说的话没听明白,还敢顶嘴!”
拎着棍子?
当这里是秦家村吗?这里是京城,是他们的地盘!放肆?放肆的还在后头呢,郡主准备了一堆手段,就是为了让她们知道什么叫放肆!
柴和嘴角扬起冷笑,“小人是来传我家大人的命令,没有顶嘴……”
还不等他说完,绿蝶和大黄已立到小草身后。绿蝶双目锁定目标,大黄压低身形,只等主子一句话便能上去把柴和撕吧了。
想到被大黄按在地上咬的老爷,被绿蝶打掉半口牙的婆子,柴和怂了,边往后退边嚷嚷道,“你们不能打我,我是来传我家……”
“绿蝶。”小暖只说了两个字,绿蝶便蹿了上去。柴和立刻捂住自己的脸,哪知绿蝶却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柴和从屋里飞出落在院子里,一口血喷出来,惊呆陈家跟镇场子准备带走小暖和小草的几个下人。
小暖压住要蹿出去的大黄和妹妹,自己走出屋门,不怒而威,“一个狗奴才,敢在本姑娘面前自称我?柴和,‘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爹当官是我陈家的喜事,还轮不到一个下人到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小暖一脚重重踩在柴和的背上,“我今天替我爹教训不分尊卑的奴才,莫说是礼部员外郎,就算我爹入阁当了宰相,也只能给我拍手叫好!”
说完,小暖一用力将柴和踢飞,“滚!”
当众受辱的柴和不敢硬碰硬,狼狈逃出客栈,直奔承平王府。
陈小暖打了他柴和,就是打了郡主的脸,你们给我等着!
第三一七章 让我葬入祖坟
柴和连滚带带爬地出了客栈不久,正与谋士议事的严晟便得了消息。
姜公瑾听到小暖把柴玉媛的人揍了,愣了半晌才道,“这丫头这是哪来的邪火,论理她不该如此莽撞才是。”
不管为何,一个姑娘家亲自动手把下人踢出客栈这种事若传出去,都有损闺誉的。更可况这里是京城,小暖做了这样的事,承平王府有的是办法让她的名声臭掉。
擦兵器的玄散还没回来,替他站岗的玄咎默默地想,姜公这是没看到小暖姑娘在秦家村的树林里是怎么用棍子把人抽得半死的。若是他见了一定不会觉得陈姑娘还有“闺誉”这种玩意儿……
严晟听到小暖揍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定是陈家的奴才太猖狂,所以小暖才出手教训的,让她出出气也好,省得憋着伤了身子。
“立刻派人给益霁候府老夫人送信,让她知道郑康聪的腿是柴智岁弄断的。”
“是!”属下领命跑了。
益霁候府的三公子郑康聪跟柴智岁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前几日他被人仙人跳打断了腿,益霁候翻遍大街小巷也未捉到真凶,因此还被亲娘罚跪祠堂。
这益霁候家的老三虽然不成器,但却是益霁候太夫人和夫人的心头肉。益霁候太夫人是建隆帝宠妃的亲娘,乃是将门虎女,最喜欢用拳头说话。她今年初曾拎着棍子把益霁候打出府门,原因就是益霁候把他家老三送入羽林卫磨炼筋骨,练得他“吐血”被抬了回来。
可想而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不出半个时辰益霁候太夫人就会拎着棍子堵了承平王府的大门。承平王府自保都难了,哪还有心思去找陈姑娘的麻烦。
这下,有热闹看了!
玄咎暗暗埋怨在兵器库里擦兵器的玄散,让自己平白错过了一次看好戏的机会……
姜公瑾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笑道,“三爷这么下去,不怕养出第二个益霁候太夫人?”
益霁候太夫人之所以敢这么乱来,就是因为有老侯爷撑腰。
若是没有遇到小暖,严晟也不大明白益霁老侯爷郑宏霖为何如此纵着他家夫人,但现在他却有点懂了。男人在这世间诸多掣肘,难以恣意,所以在能力范围内为妻子撑出一块天纵着她恣意快活,自己在旁边看着亦是一件痛快事。
若是小暖嫁他以后,莫说把他们的儿子打出王府,便是上房掀了瓦也无甚关系,只是别摔着便好。
想到他们以后的孩子,严晟因乌羽之事沉了几天的脸,终于稍稍放晴,“匈奴王已定了下月御驾亲征?”
姜公瑾点头,“匈奴近几年风调雨顺,匈奴王一统南北匈奴二部,养足了兵马,正无处使劲儿。刚传回的消息,匈奴王不止会亲征还欲联合乌丸、靺鞨,三族结盟共侵漠北。”
严晟皱眉,靺鞨族人嗜杀,凶蛮残虐,此番漠北有他们加入,必将血流成河。
圣上启用乌家,一是乌家军在漠北颇有威名,乌家迎敌可镇军威,令敌未战先惧。二则,“乌丸是不是乌桓的生母的族人?”
姜公瑾点头,“乌丸族又称乌桓族,乌正天的亡妻乃是乌丸族人。听说乌桓的名字就是她临死前用血写下的。”
“圣上那边应也得到了消息,怕是乌桓这才要当升官当前锋将军了。“另一个谋士诸葛卿道。
严晟皱眉,乌桓为先锋出征迎战自己的母族,这还真是符合圣上一贯的用人伎俩!
“三爷,小爷一定要去么?不如咱们想个办法,将他留下吧……”诸葛卿又低道。
此番征战,乌羽若去了必定危机重重,九死一生。
乌羽推门而入,面容沉静,“三哥,我要去漠北!”
不让他去,他必定抱憾终生,若是让他去,实在是吉凶难料,严晟抬眸看着这个自小便跟着自己的表弟微红的眼睛,“战场并非儿戏,血腥残虐远超你的想象。”
乌羽自幼在太后的羽翼下长大,杀人都没见过,何曾知道什么叫血腥残虐。
乌羽抬起头,“乌桓在将军府长大,府门也没出过几次,他能当前锋,为何我就不能当个副将?”
“小爷,乌桓是乌老将军亲手教出来的,他的武功、意志都是顶尖的。”虽然不忍打击乌羽,但诸葛卿还是开口了,乌老将军把乌家的未来押在乌桓身上,定然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听说乌桓自会走路便与乌家铁卫摸爬滚打,十三岁能拉万石弓射铁箭。
他虽没上过战场,但绝非一般人可比。而乌小爷,连一般人也及不上。他的确有射箭天赋,可上战场岂只是校场比箭!
乌羽笑了,“所以,他是前锋我是副将啊。小爷我是没见过世面,但上战场也不会被吓得尿裤子!三哥不晓得,在乌家呆了这几个月,我最喜欢的就是战鼓声,每次听到战鼓我就心血滂湃,想上场杀敌!”
乌老将军,喜雷战鼓。
“三哥,你让我去吧,圣上一定会让我去的,你何必因此触犯天颜。”乌羽嬉皮笑脸地道,“三哥也不必派人跟着我,乌老将军会安排的。此去漠北,若是马革裹尸而归,求三哥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入乌家祖坟葬在我父母身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我爹呢,若是葬在旁处,我怕到了地下认不出哪个是我爹。”
乌羽说完,在地上了磕了个头,起身就往外走。
姜公瑾和诸葛卿急得站起身,严晟拳头青筋蹦出,开口却依旧是平静如常,“且慢。”
乌羽停住,却没有回头。
严晟拿起毛笔写了几条小字,盖上自己的官印和私印,走出去递给乌羽,“这些字条你随身带着。”
乌羽接过一一翻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出入平安,得胜归来……忍不住笑了,“三哥这是要转行抢道士的饭碗了?”
“拿着吧,这是秦日爰的一番心意,她说我的条子非常好用。”严晟抬头摸了摸为乌羽正了正发簪,“去吧。”
乌羽转身,带着泪孤身一人走出晟王府,直奔乌桓住的驿馆而去。
第三一八章 耕人扶耒语林丘
大战在即,京城里各方势力蠢蠢不安,因路两旁多起来的城卫,京城多了一股子肃杀,纵使三月里的杨柳飞烟和繁花似锦也惹不起众人的游兴,城外踏春之人寥寥无几。
是以,小暖一家出城时,竟觉得京城外有几分苍凉。出了京城再回头看那紫红色的高高城门,小暖皱皱眉头,对这个地方她不喜欢,这里有太多的阴谋算计,蝇营狗苟,远没家里痛快!
总算,要回家了。
惠风和畅。马车内的虎皮已收了起来,窗帘也挑起,小草看着路边痛快追蝴蝶的大黄羡慕得不行,同时又有几分失落。
“郡母怎么没派人过来呢……”
是挺奇怪的,按说她们打了柴和,柴玉媛该借机生事过来大闹才对,小暖一家拉开架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来,只好收拾东西上路返乡了。
不用大闹一顿有点庆幸,但却总觉得心里莫名的失落。小暖看着妹妹不离手的木棍子抽抽嘴角,“姐给你弄个更好的兵器吧,你觉得匕首怎么样?”
木头匕首不用时可以装在兜里,不扎眼。实在不行,柴玉媛玩的鞭子也挺好的,盘在腰上,必要时还能装装淑女。妹妹拿个棍子到处跑,实在像个小霸王。
小草摇头,“不要,小草就喜欢棍子。”
姐姐用棍子抽打欺负娘亲的坏人的模样,深深烙在小草的心里,她觉得那样老帅了。
小暖往娘亲身上一躺,妹妹这样是长歪了吧,是吧?
秦氏则算计着家里的事儿,“今天是初七,回去咱们先把清明节的烧纸补上,祠堂的香火钱也该添了。再过九天是谷雨,交了谷雨就该种棉花了吧,棉花长出来啥样?咱们庄子上的管事到了没有?两顷田啊,咱们的粪肥从哪弄啊,还有耕牛……”
听着娘亲絮絮叨叨的,小暖把脑袋里的建隆帝和阴暗都赶走,有了落到地上的真实感,“娘别担心,这些都来得及。管事已经到了,棉籽也准备好了,粪肥和耕牛的事儿我回去就办……”
“那就好。”秦氏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正事儿安排好就剩杂事了,那股子烦乱又涌上心头,陈祖谟真的要当大官了吗?
这回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京城里的衙门啊……
自己的棉花能种成后能名扬天下吗?会不会在这之前陈祖谟就已经把闺女们抢走了?如果他带着几十个人来抢孩子,绿蝶和岭嫂她们就算再能打也打不过啊,到时候该咋办?万一他求了圣旨,让皇上给孩子们赐亲怎么办?
听说朝官的闺女都要进宫给皇家人先挑一遍,挑剩下的才能回家嫁人,自己这俩闺女万一被挑中了咋整?
看着娘亲不断变幻的忧虑,小暖翻身抱住她的腰,“娘别怕,我爹去了京城咱们才过得清净。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谁也碍不着谁。”
京城开铺子给渣爹添堵的事儿没必要让娘知道,等弄成了堵上了,再让娘亲高兴也不迟。
秦氏抚摸着女儿瘦弱的小肩膀,心里忍不住地担忧,“你爹虽然没啥真本事,但特别会来事儿。他在县学读书时,把山长、学正和夫子们哄得开心,啥好事儿都有他一份儿,就是你爹的同窗也嫌少有人说他不好。一旦给他机会,他就能死抓着爬上去,以后他的官一定越做越大,咱们……”
还不等小暖说话,转过身的小草挥舞着小棍子道,“我爹没小草爬得快,小草就比他爬得更高。小草要在上边往下扔树叶子和野果子,砸不死他也气死他,要不然就掉下去摔断腿,不对,掉在大黄的臭臭上,臭死他!”
秦氏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扯,“瞎说啥,他是你爹,怎么张嘴就是死不死的,不孝!”
“那就气个半死吧。”小草愉快地决定了。
秦氏再多的忧虑让小闺女这么一闹也风吹云散了,小暖忍不住挑起大拇指。
高啊,若论哄娘亲的道行,妹妹比她可高上八千丈!
“娘——小草想骑马——”小草晃着娘亲的衣袖撒娇。
秦氏二话不说地给小草灌了一杯温水,“去吧。”
小草欢呼着钻出马车,被玄其抱到马上,去追大黄。
小暖看得那叫一个羡慕,“娘——”
“你不行,你是大姑娘了,老实在马车里待着!花样子描好没有,拿出来给娘看看!”
小暖……
这日子,没法过了!
回乡的路,总嫌太长太慢。
三日后待能到望见济县高高的城门时,小草就忍不住欢呼起来,“到家了,到家了!”
秦氏也撩起车帘子望着感叹,“从扬州出来时路两边的草长了老高,油菜花也开败了,你看咱们家这边草还没稠起来,油菜花还没开满,要不是走这一趟,这种事儿娘想都想不到。”
“也不晓得大伙把地都种上没有,咱们家的院子里长草了吗……”
望见城门,秦家村说着话便到了。村边田地里扶牛耕作的农人也换上熟悉的面孔,小草欢快地扯着小嗓子,伯伯二叔地打起了招呼。
田里传回阵阵回应,大伙放下农具聚拢过来。她们在村里的时候不觉得有啥,她们仨一走,村里就空了一大块,大伙都觉得空落落的,见面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本以为她们半个月就回来了,谁能想到这娘仨一去就是俩月啊!
我了个乖乖,她们去的时候就一辆回车,咋回来成了六辆了,这车里都拉得啥啊?
还不等秦氏和小暖说话,小草就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她们去了京城,去了扬州,还去了钱塘……
大伙的眼睛睁得比地里歇息的耕牛还大,“不是去京城吗,咋连扬州和钱塘也去啦,这得多远啊,咋去的啊?”
“因为想去啊。”小草说得理所当然,大伙听得哑口无言。
还能说啥,只有羡慕嫉妒恨啊!一个村出来的,人家一句想去就能下扬州,他们连济县都没出过……
秦氏从马车上下来,带着笑用手压了压跟孔雀一样的小闺女,“就是趁着农闲的时候走了一圈,走了这老大一圈发现哪也没咱这儿好,不过那边倒是有些咱们没见过的东西,我们给大伙带了些回来,回头给大伙分分。不值啥钱,大伙就吃个新鲜,图个乐呵。”
这一句话,便把独乐乐变成了众乐乐,众人脸上洋溢着过年般的快乐,原来这些马车上的东西,也有他们的一份啊,老贴心了。
待推开门,看到干净整洁没有一根草的院子,没有一点儿灰的屋子,秦氏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小草飞奔去找秦二妮儿,大黄出去会狗朋友,小暖和娘亲带着翠巧几个整理带回来的东西,一份份地给村里人送过去。
有几户是需要小暖亲自送的,比如云清先生,比如韩二胖,比如……皮氏和秦三好。
第三一九章 兵马大元帅
小暖一家回来,全村人中最不高兴的两家,便是与她们关系最近的两家:外公秦三好家和奶奶皮氏家。
在村西干活的秦三好和秦大舅见到小暖她们竟然带着一串马车招摇进村,恨不得上去把这些车都踩个稀巴烂,或者抢过来!
用平钯平整翻耕后的田地的张氏满眼的贪婪,“刚才大妹说要跟大伙分东西,也不晓得会给咱们拿点儿啥,听说扬州的丝绸特别出名……”
“想什么呢,干活!”秦大舅大声喝道。
张氏撇撇嘴,为啥不能想?若是她们敢啥都不给,自己就上门去要,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她就不信自己去要大妹还能把她撵出来!
听着左右田里不住议论小暖家带了啥回来的村里人的笑声,秦三好重重的一鞭子抽在耕牛背上,已经疲累的牛闷叫一声,低头用力拉犁杖,秦三好握着犁杖的手都蹦出青筋。大闺女明明知道这是他们家的地,明明知道他在这儿干活,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提打招呼了!当着一个村子人的面,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放!
他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生出这么个不孝的狠心东西!
小暖两手托着一个大大的盒子,后边绿蝶托着一个比她更大的盒子,在大伙的透视眼下送到陈家。
陈家院门大开,皮氏坐在院子里带着青柳和张婆子挑黄豆,见到小暖带着一大帮人呼啦啦地进来,皮氏先皱起眉头。
小暖才不管她什么脸色,乐呵呵地打招呼,“奶奶,我们回来了,这是给您和爷爷带的礼物。”
“嗯。”这一大堆人看着,皮氏也不好说什么,让青柳和张婆子接过来,又问道,“怎么一走就俩月,回来的时候见到你爹了没有?”
“没有。”小暖回答的干脆利索。
“知道你爹啥时候回来不?”儿子一走就是俩月,一封信也没给她送回来,皮氏心里惦记得很。
“不知道。”小暖依旧笑眯眯的,“我们在京城就待了四五天然后去了扬州,从扬州回来路过京城在客栈住了一晚上就回来了,不晓得我爹那边咋样。”
“姑娘去了扬州?”青柳立刻抬起头,“奴婢是扬州生人!”
小暖看着青柳越发明艳的小脸笑道,“扬州是个好地方。”
“姑娘去没去瘦西湖游览?瘦西湖的长堤春柳这个月份最是好看,每年这个时候……”青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咳!”皮氏咳嗽一声,青柳才觉察到自己失态,小脸苍白地低下头。扬州春晓的一幕幕浮现心头,她想家了。
皮氏浅声责备道,“既然去了京城,为何不去给你爹问个安再回来?”
“去了啊,承王府门前人太多,小暖进不去。”小暖无奈道。
皮氏没话说了,门口又开始议论了。
小暖告辞出来,又拿着同样的两份礼品送到秦三好家的地头上。不送到家里,是因为家里有白氏在,她和白氏有没啥关系,也不想再登秦三好家的大门。小暖在地头边说了两句便走了,握着牛鞭子的秦三好脸黑得吓人。
张氏则被地头牛车上两个精致的大盒子撩得没心思干活,心不在焉地一平钯砸在秦大舅脚上,吃了一大顿排头。
还不到族学放学的时辰,小暖先去里正家,照样是两个盒子,只是比皮氏和秦三好家的稍小,但却比那两个沉了不少。
里正秦德见到小暖笑嘻嘻的脸,就晓得刚安生了两个月的村子又要热闹了,他……头疼!
待把小暖送走,里正奶奶打开盒子看。见第一个盒子里是整齐的四小包扬州名吃,第二个盒子里则是八块雪缎刺绣帕子!
莫说里正奶奶,见了这帕子,里正家的两个儿媳妇的眼睛都直了。
小暖又拎着盒子跑去找韩二胖。
韩二胖早就在店门口巴巴地等着呢,见小暖来了一把把她拉进店里,一边吃着小暖拿回来的美味熏肉,一边巴拉巴拉地说着村里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
“听说你家进了两次贼,也不晓得丢东西没有?”韩二胖低声问道。
这事儿小暖听岭嫂的儿子王函昊报过,“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不了啥。”
“也不晓得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要是让老子查到,剥了他的皮!”韩二胖恶狠狠地说完,又两眼亮晶晶地问,“你在京城时见到乌小将军了不,他中麒麟武状元了你知道不?”
当然知道。回来的路上听了一路,整个济县为了这件大喜事儿张灯结彩放鞭炮,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韩二胖又问,“小将军艺压群雄拔得头筹,果然将门虎子啊!听说榜眼是个射云见日小李广?”
射云见日应该是她说的,这个小李广是谁加上去的?
李广是汉朝名将,射箭功夫了得,乌羽的箭术虽然也不错但小暖私以为若说是小李广是有点过了的,毕竟他的骑射功夫还比不上乌桓。不过小暖不会拆乌羽的台,又点头。
“听说榜眼是少将军乌正平和宁平长公主的义子,那他也算是乌家人了,了不得啊!大周武状元和榜眼都出自咱们济县乌家,大周第一将门名不虚传,比战王还要厉害……”
韩二胖这等好打架逗狠的人最是崇拜功夫好的,他一边吃肉一边夸着乌家,恨不得把乌铁崖和乌桓夸到天上去。
这样的盛名让小暖替乌家担忧,暗暗琢磨到底是谁又把乌家往高里捧了几丈。小暖心里忽然闪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听三爷说了乌家的事儿后,小暖每想到乌家就觉得心情特别沉重,连进乌家探望乌老将军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自己控制不好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乌家是悲壮但还轮不到她来可怜,老将军定也不想看到旁人脸上的悲悯。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赞誉声中,圣旨传到乌家。皇上封乌铁崖为兵马大元帅,封麒麟武状元乌桓为前锋将军,命乌铁崖领左右金吾卫精兵三十万,半月后拔营北上,征讨匈奴。
济县为之沸腾,奔走相庆。
将军府内,乌铁崖捧着圣旨孤零零的站在乌家祠堂内,久久未出。
第三二零章 我好饿
大周兵种有二,其一是负责制军器、递送文件、筑城池、修路建桥、运粮垦荒、养牛训马以及官员的卫护等杂事的厢军;其二是负责巩皇权、御外敌、守城池的禁军。
近二十年,不只匈奴风调雨顺,大周亦是。大周禁军由八十万增至一百一十万,此次大战漠北,建隆帝竟直接拨给乌铁崖左右金吾卫三十万禁军!
三十万是什么概念?是将近大周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谁人不知,大周禁军除了左右羽林卫外,就数金吾卫最能打,建隆帝居然把金吾卫尽归兵马大元帅乌铁崖指挥!
怎不叫人热血沸腾又为之心惊。在国内一片大好之时,漠北局势已危机重重了吗?又要大战了吗?
还不等大家等到漠北那边的消息,第二道圣旨下:圣上封大周战王郭南源任督北大将军,帅右骁卫禁军十万,兵发析津!
这犹如一盆冷水,浇在济县百姓的脑袋上。析津是什么地方?析津之外就是契丹之城!这么说不只要打匈奴,契丹也要一块打了吗?
这国刚安定了四十多年,又要乱了么?同时征发四十万大军,得需要多少粮草,多少军饷?今年田里的粮食,他们还能留下几斗?
民心惶惶。
正在霓裳布庄内忙碌的小暖听到这个消息后,怒发冲冠。
从最近几个月的邸报来看,契丹皇权不稳契丹内部争斗到了白热化阶段,这个时候的契丹根本无精力也无兵力犯大周边境。
建隆帝派郭南源率他的精锐右骁卫镇守析津只有一个目的:防乌铁崖!
防他什么?
小暖想着都心凉。若她是手握三十万禁军的乌铁崖,听到这道圣旨,真的会一怒之下率三十万大军直逼京城,打到建隆帝面前!
你丫的让我去给你打江山,还在我的家门口放上十万大军,这是什么意思?
大周禁军乃是募兵制,百姓被招募入伍后若非老残不得出,有了军功升到一定军级后还得入军籍,其子女亦是军籍,儿子生下来就是要入伍当兵的。
所以兵将都在驻地附近安家,朝廷派军队作战,将士是不能携带家眷同行的,也就是说乌铁崖率领右金吾卫出征后,金吾卫上下将士的妻儿老小都留在济县,处于战王的兵力范围控制之内。
若是乌老将军有不臣之心,这些妻儿老小便在战王的铁蹄之下!
这是君王的制衡之术,是让人寒心却又非常有效的方法。
小暖站起来,仰天长叹一声,“绿萼,随本少爷去绫罗坊!”
绿萼乃是小暖为男装的绿蝶取的名字,她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秦日爰与小暖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两人身边的小厮和丫鬟都叫绿蝶,也实在是惹人生疑。
绿蝶看着桌上还未处理的好几份文件、没有核对的一摞账本以及站在面前蒙圈的三个管事,二话不说地跟着小东家出了霓裳。
小东家去干什么,她知道。
大军出征在即,金吾卫上下秣兵历马,济县城中少了往日的欢笑,空气中硝烟弥漫,物价飞涨。
十日后,离金吾卫出兵还剩八日时,大周麒麟武状元乌桓,归。
同来的还有武榜眼乌羽,圣上命乌羽与乌家共讨漠北。
济县百姓出城十里,夹道相迎,小暖一家亦在其中。
天边渐亮,随着太阳同出的几个小黑点慢慢变大,待众人分辨清楚归来的是乌家黑马黑甲的铁卫后,镇臂声声高呼,“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
不晓得乌桓如何,骑马归来的乌羽心潮澎湃,这是第一次他被人知道,被人认可,被人寄予厚望,这滋味真的很不错。
待走进看到人群中的小暖一家时,乌羽笑弯了眼睛。小暖嘴角一抽,这个世无双!
他这张足以乱世迷魂的脸上挂了纯真的笑,人群中的小妇人大姑娘见了捧着脸开始尖叫,这个黑甲玉面小将是乌桓小将军吗,还是榜眼乌羽?
“这黑袍小将军跟年轻时候的乌老将军的模样好像啊!”人群中的老人们望着乌羽泪花闪烁,这是乌桓小将军吧?
可正中这个白袍将军也好像啊,到底是哪个?
去过京城校场的人们分得清,他们高声冲着白盔白甲的乌桓喊话,“小将军,你们何时回来?”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乌桓,天下百姓心中只愿太平,而济县百姓心中乌家就是能定太平的神兵利器。
一脸肃杀的乌桓抱拳高声道,“我金吾卫上下三十万将士定不负圣上重托、不负乡亲厚望,早日斩敌首归来,到时要劳众父老备下烈酒为我等庆功!”
民众再次沸腾,“平天下,破云开!平天下,破云开!”
乌桓冲着小暖一家微微颔首后带兵前行,乌羽却跳下马来到秦氏面前行礼,然后抬起头眼巴巴看着秦氏,“婶娘,我好饿。”
这一句话震惊了济县父老,拉停了乌桓和乌家铁卫,秦氏和小暖则泪如雨下。
乌羽,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第一次被万众瞩目的秦氏毫不慌乱,或者说她心疼得顾不上慌乱。秦氏紧紧拉起乌羽的手,“走,咱们回家,婶娘给你做好吃的。”
乌羽冲着秦氏甜甜地笑着。他就知道,小暖这丫头一定靠不住啥事都跟她娘亲讲。这个世间,除了太后,建隆帝,三哥,乌老将军和乌桓,终于多了两个不相干的人知道他是谁了,这感觉不错。
乌桓微顿后继续前行,一群人簇拥在乌羽身边,大部分人追着乌桓回城。待到乌羽上了小暖家的马车后,百姓们送上祝福,纷纷去追乌桓。
马车外,剩了四个留下保护乌羽的乌家铁卫和稀稀拉拉的一些百姓,其中一多半还是秦家村跟乌羽说过话打过招呼的。
小暖替乌羽倍感凄凉却不能说什么,这里不是晟王府,谁知道他们身边到底有没有皇家的耳目。
秦氏拉着乌羽的手想冲着他笑,想说上几句安慰鼓励的话,没想到除了非常没用的哭她什么都讲不出来。昨夜知道了乌羽的身世后,她就一直哭到现在。
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小草见娘亲哭得这么厉害,便歪着脑袋问乌羽,“乌大哥,有人欺负你了吗?是谁?小草拿棍子抽死他!”
秦氏吓得一哆嗦,乌羽则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小草现在很厉害的,我都能打败大牛哥了!”小草举着小棍子,一脸严肃。
那个叫大牛的倒霉孩子还被小草欺负呢?乌羽揉了揉小草的脑袋,“好,等你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时,一定要记得替我报仇。”
小草这才开心地笑了,“嗯!”
第三二一章 出征
乌羽在小暖家蹭吃蹭喝蹭玩一整天,惹得这几日天天在外边疯跑会狗朋友的大黄一天没出门,一直冲着乌羽露獠牙低声恐吓,表达对破坏了他的“豪宅”入口的乌羽的不满。
跟小草玩得太疯的乌羽,把它的狗窝踩塌了!
塌了!
而且家里人居然没把他揍一顿赶出去,乌羽给自己赔了个不是后,便继续耍!这实在太伤狗心了。
乌羽走后,大黄依旧趴在狗窝边上难受。连秦氏过来安慰它,它都两眼直呆呆地望着狗窝一动不动。
秦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连狗都有个窝,乌羽连个窝都没有。
是夜,被铁卫带回乌家的乌羽第一次踏入乌家祠堂,跪在其父乌正平的神牌前。
“你父八岁入军营,十六岁挂帅至二十二岁战死沙场,六年带兵征战几十场,只一负。”乌老将军站在祠堂内,一脸肃然,“你父死时身中八箭仍屹立不倒,身后护着你的三叔。”
这唯一的“负”便让乌正平命丧沙场,被他护着的当年刚满十六岁的乌正下后来亦战死沙场,未等到救援军赶到。
“那一败虽有内**祟,但乌家仍难辞其咎。你父叔三人连同十八个族人之所以战死,归根结底依旧是我乌家治军不严、察人不清,才会落得家破人亡。”
乌老将军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儿,继续道,“用命买来的教训你二人不可当儿戏。身前杀敌背后防鬼,时刻不可松懈。若想歇息,背后必须依靠着肝胆相照的兄弟。”
“乌羽,乌桓,后背只能交给让你们最放心的人。你二人当彼此依靠,以命相托,可明白?”
“明白!”乌桓高声道。
乌羽抬头,“老爷子放心把乌桓的后背交给我?”
乌老将军直视乌羽,“你生不满岁便被太后带入宫中抚养,直至十六岁方从皇城而出。老夫也不瞒你,在武状元你与乌桓一战之前老夫的确心有疑虑,但这一战之后老夫放心了。因为你还有血性,你骨子里流的乌家血比柴家血更浓,你是我乌家人。”
乌羽咬唇,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便明白了建隆帝让他长在太后宫中的用意:建隆帝要养废了他,让他的心彻底向着皇家。
乌家人不信任他,是应该。若是易地而处,他也未必信得过自己。
乌老将军却把乌家第三代唯一的希望——乌桓的后背,交给了他。
乌老将军拉下三个儿子神牌上一排的一块红布,神牌上“乌铁崖”三个大字刺疼了乌羽和乌桓的眼。乌老将军未做解释,此番漠北血战,乌家定不能全身而退,建隆帝不会坐视乌家崛起,所以他这一战胜利后,战死沙场乃是最好的结局。
只有这样建隆帝才会消除对乌家的戒心,年幼的孙子们才能护住几百号族人,待新君继位,乌家还是那个乌家!
乌桓早有准备,一脸悲怆。
乌羽瞪大眼睛,“我死就够了,老爷子何必也赔上性命!“
“你的命还不够分量。”乌铁崖抚摸着三个儿子的神牌,低声道,“有老夫在,断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你命丧沙场的道理。乌羽,这一战老夫不求你杀敌多少,只求你全身而退,可明白?”
“我不明白!”乌羽泪如雨下,“我回来做什么?在皇家人眼里我身上流着乌家的血,在乌家人眼里我身上流着皇家的血。整个世间没有我乌羽立足之地,还不如死了痛快。”
“大哥……”乌桓想劝阻,乌铁崖却直接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乌羽脸上,声硬如铁,“我乌家人,可骑射不精,可战术不济,但绝没有在战场上求死的懦夫!“
乌铁崖打完,又扶正乌羽,指着他爹乌正平之下的神位,“这里将来就是你的位置。晟王已答应老夫,定会让圣上下旨,准你已义子之身入乌家祖籍。乌羽,我的孙儿,爷爷已老,活不了几年了,乌家的荣耀就落在你和乌桓的肩上,你们万不可折了乌家的铁骨!”
“乌桓虽比你力气大,比你功夫好,甚至比你更善沙场谋略,但他太年轻,看不透官场的尔虞我诈,看不透圣意。在这方面乌家无人及得上你,乌家的将来,缺了你和乌桓哪个也不行。爷爷这一辈子,便是吃了这个亏,才落得如此下场。”
乌羽从来没想过老爷子会表扬他,而且是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乌羽脸上疼心中暖,“就算是如此,您也不用……”
乌铁崖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乌桓提醒乌羽,“大哥,你还未正式给爷爷磕头认亲呢。”
这一句话,乌铁崖和乌羽都有那么点抹不开了。
乌铁崖转头不说话,乌羽起身正衣冠,端端正正地跪在乌老爷子面前,“孙儿乌羽,给祖父磕头了。”
乌铁崖看着跪在地上的乌羽,老泪横流,“你未出生时,你爹跟我提过,想给你起名叫‘乌宇’,他觉得他的儿子定能名冠天下。你虽换了个字,但祖父亦希望你展翅翱翔九天,名显天下。人生几十载,你落下的不过才十几年,追追便上来了,不可气馁退缩,可明白?”
这是乌羽听到的第一件他与父亲有关的事情,乌羽擦擦脸,用力点头,“明白。”
第二日,乌羽出乌家入右金吾卫军营任副将,准备出征。
第八日,乌老将军率领右金吾卫精锐十八万,赶往漠北。出征这日,济县父老十里相送,军营家眷无一人流泪哭泣,连声为亲人鼓劲儿。
金吾卫将士
为首的白发苍苍的兵马大元帅乌铁崖,其后十六岁的前锋将军乌桓,连同后边望不到头的众将士,个个面容严肃,步伐整齐,豪气干云。
乌羽现在是营中副将,并不起眼。小暖也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一身黑甲的他,忍不住皱皱眉头,自己给他准备了那么多身衣裳,怎么这家伙出征时还是这一身呢。
乌羽跨马行到小暖一家身边时,拉了拉盔甲,露出里面的一抹天青色。
那是她给乌羽准备的缝着三爷祝福的必胜战袍!
小暖眼睛弯起,放心地笑了。
第三二二章 谁告诉你本王只有几个暗卫
不算杂卫,金吾卫有精兵二十万,这一走便只剩两万人驻守济县,把守要地——右金吾卫在济县驻扎,乃因此地北上可御外敌、东进可防海寇,南下可卫京师,乃是战略要地。
可以说,他们这一走,军营都空了。
众人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回家的步子都沉重许多。
小草问姐姐,“为什么乌大哥要穿盔甲呢?”
出征的将士远赴漠北,这一路是在周境内急行军不是上场杀敌,按说将军可不穿盔甲,小暖也不明白为何乌羽要一直穿着盔甲。
“小爷不同于营中其他将士,他未穿惯盔甲,要尽快熟悉盔甲的重量。”绿蝶解释道。
此时骑马的将士已经过完,面前通过一队队的骑兵,然后是步兵。
小暖看着步兵身上用铁钉连缀铁质甲叶片而成的札甲,问绿蝶,“他们这一身盔甲有多重?”
绿蝶低声道,“五十六到六十斤上下,连同手中兵器,应是六十一二斤,弓箭手和破城兵的盔甲更重一些。”
小暖吃惊望着行进中的士兵,难怪他们步履这么沉重,不算别的东西,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衣裳都有六十斤!
这跑一天,还有力气打仗?
为什么不弄轻一点?
想到乌羽身上穿着六十斤的盔甲,小暖一方面心疼乌羽,一方面心疼战马……
此去漠北,乌羽何时才能归来?金吾卫十八万精兵强将,有多少人要埋骨沙场?
送走了金吾卫将士后没几日,三爷便到了济县。他奉命帅右金吾卫余兵镇守济县,一则预防有敌军趁虚而入,二则为漠北征战的将士筹备粮草。
三爷忙了两天后,找了小暖过来清心养眼,最近的烦心事委实太多,只有见见这丫头才让他觉得这日子还有乐趣可言。
小暖坐在三爷对面看最新一期邸报,不时抬头,见他头也不抬的看东西,几次张嘴又闭上。
见往日只专注邸报的小丫头如此反常,严晟便放下书问道,“有话直讲便是,在我面前无需顾忌。”
严晟在她面前从不自称本王,也不自称爷,让小暖的顾忌的确少了不少。
小暖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为何在乌羽身边,小暖没看到三爷的暗卫?”
三爷的暗卫基本上都大黄身边露过面,小暖也跟着见了一遍。那天乌羽出征,小暖仔细看过,他身边无暗卫相随。
严晟点头,“暗卫的确没有跟过去。”
若是派暗卫跟着乌羽,必定会引起建隆帝不悦,甚至会怀疑他与乌家勾结,因此撤了他的兵权,坏了全盘计划,所以这一次出征,乌羽身边的确没有一个暗卫。
三爷这是把乌羽的安危都交给乌家铁卫了吗?小暖眉头微蹙,担忧不已。
她这几日也没闲着,四处打听乌羽的情况,知道他在营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只有乌家爷孙,他们身边的铁卫知不知道小暖不清楚,但右金吾卫将士不知道,他们只知乌羽是已逝的少将军夫人、宁平长公主的义子。
济县民众不知,但当年参与了血战的将士心中都清楚,那一场惨败是由不知深浅的长公主偷入漠北引起的。
若不是她偷出公主府入漠北被围,三位少将军不会死,葬身大漠的上万将士不会死!那些将士里,有他们的亲人!
宁平长公主是罪魁祸首,但她是皇上的妹妹大家敢怒不敢言;她是乌家的儿媳,所以大家忍了,因为乌老将军怕是最恨她。
乌羽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们那场伤痛,特别是知道乌羽乃是长在宫中妇人之手后,他们对乌羽抱有更大敌意和不屑。甚至有不少将士觉得带着乌羽出征不吉,若不是他是圣上派过来的,可能在出征之前他们就会想办法把乌羽处理掉了。
虽然不能处理掉,但这些人几次试探乌羽的武功,发现他这个武榜眼没有多厉害后,没少给他小鞋穿。
若是到了战场生死关头上,小暖觉得这些人不踩乌羽一脚已是不错了,不可能伸手拉他一把。
看着小丫头的脸皱成一团,严晟倾身靠近,低声道,“哪个告诉过你,本王能用的人只有几个暗卫?”
这话说得真是猖狂!小暖却觉得非常中听!她小声问道,“比玄散厉害吗?”
“拳脚或许相当,但脑子绝对比他好用。”严晟坐回去,“乌羽的功夫是不济,但他这么多年能在宫里过得如鱼得水,也不只是依赖太后的看护。乌羽没有你想得那么弱,若论战力他兴许不及乌桓,但他一定比乌桓走得更长远。”
小暖笑弯了眼睛,玄散泪目,主子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他的脑袋不好用了呢……
接下来小暖安心看邸报,小眉头皱起又松开,端得有趣。
待她看完了,严晟才取出账本,“你上次南下,以十万两纹银赚回二十七万五千两,按照你我之间签的文书,当分你十三万七千五百两,这些钱你何时取?”
十三万七千多两,就是银票也得好几箱子!
小暖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三日后日爰让绿蝶取走三万七千两,五百两算做玄其大哥和几位兄弟跟我跑一趟的工钱和付给三爷的误工费,十万两送给三爷,用来买军粮和军资,让乌羽他们在漠北能吃饱肚子征战。”
小暖说完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太过高大上了些,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日爰有三万两已足够,这么多钱放在家里,我娘会睡不着的。”
若说小暖南下让他看到了她的天纵之资,那此举便是让他见识了这个小姑娘的心性和气度。
有捡到宝的欣喜,又有骄傲,严晟想把人抱过来亲亲,但还是忍住了,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该是你的你便拿着,战事军资无须你担忧,你只管安心过日子,开心赚银子便是。”
自己出银子的举动伤到了三爷的大男人自尊心?
本来还打算跟三爷谈一谈邸报上提到的粮价高涨的应对手段的小暖,直接打住了。
她不是什么治世奇才,不及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官员懂得大周行事的门道,朝廷这么多官员商量出来的办法一定比自己的更好。
于是,小暖带笑道,“那我就都带走了,日后三爷有用得到日爰的地方,日爰定万死不辞。”
听她这么说,三爷就不高兴了。
第三二三章 该生蛋了
什么万死不辞!三爷的手指稍稍用力地敲在小暖的额头上,“乱用成语!”
虽然疼,但小暖额头都不敢捂一下,因为三爷的动作和神情太暧昧了……她坐得笔直,“若三爷日后有用得到日爰的的地方,日爰义不容辞!”
三爷……
“在所不辞?”小暖声音小了一些,还是不行吗?
三爷倾身,声音低沉而又诱人犯罪,“我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小暖的小心肝儿不由自主地欢腾起来,被她强行按下去,“秦日爰确实是这个意思。”
“陈小暖呢?”三爷才不会被她糊弄了。
小暖怕了,然后怂了,可怜兮兮地道,“陈小暖想回家。”
“……小乌龟。”看她这样,三爷轻轻吐出三个字。
小暖头一缩,乌龟就乌龟,乌龟生下来就是有房一族,还能长命,没啥不好。
“该生蛋了。”
“什么?”小暖蒙圈了。
她这迷糊样子在三爷看来真是开胃极了,他忽然伸手指压了压她肥嘟嘟的唇,手感还是那么好。
小暖一跳多远,“三爷!这样会让人误会您老人家有龙阳之好的!”
人?三爷扫了一眼屋内唯一的外人玄散。玄散脑袋一抽,马上道,“不会!”
小暖……
这家伙的脑袋绝对不好使!
“春天了,你家里的乌龟可还活着?”三爷又问。
小暖这才明白三爷说什么该生蛋了,立刻道,“活着,活着!日爰下次就把它带过来!”
说完也不等三爷再说什么,小暖弯腰行礼就逃了。
玄散想到木开马上要养两只王八,心情那叫一个好,可还没等他咧开嘴角,却听三爷吩咐道,“以后她再来你退到屋外,本王不唤你,不准进来。”
玄散……
小暖逃到严府外院,见到乌羽的两条大黄狗正躺在院子里无比滋润地晒太阳,其中一条的肚子简直要突破天际,便问道,“它这是有崽子了?”
侍卫点头。
“另外一条的?”小暖又问。
侍卫又点头,一脸的喜悦。
小暖看着这两条两条狗,不由得想到它们生一窝跟大黄一模一样的崽子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羡慕,大黄不好糊弄了,她想再养一只蠢萌蠢萌的小狗。
想到最近天天不着家的大黄,小暖觉得过些日子村里跑的小狗里一定有大黄的后代,她跟小草要挑时间去转悠转悠,找找那只是大黄的种,抓到第一庄看家……
回店铺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后,秦氏拉着女儿便问,“咋样?”
对上娘亲期盼的眼神,小暖没敢说自己忘了,“差不多了,五天内一定能运过来。”
“今天庄子的田就浇完水了,过几天不陷脚后就能翻耕,到时候肥还没到就该耽误下种了!”秦氏是真得着急,第一庄的管事到了,从徐州找过来的五个种棉花的花匠到了,干活的长工也到了,就差粪肥了。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肥种啥也没劲儿啊。
小暖用力点头表示明白。
说起来这事儿首先得怪吴家的毒蛇记仇大少爷吴恙,其次得怪小暖自己做事不周详,到了快种田的时候才准备找粪肥。她们从扬州回来后,她找来的田庄二管事牛大水转了一圈就发愁了。第一庄去年积攒地粪肥都被吴慭运走了,而且济县几个大的牛马市的粪肥都被吴恙控制了,其他小地方积攒的粪肥对于第一庄的两百亩田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此事确实刻不容缓,若不是被三爷吓到,小暖今天本来打算找玄其商量这件事儿的,小暖叫来绿蝶,“你去问问玄大哥,能不能把军营里的粪给咱们些?”
军营里牛马多茅厕多,肯定有肥料。
绿蝶回来后告诉小暖,玄其大人说这件事儿让姑娘最好去跟三爷请示,军营是有粪,但也有军田,玄其做不了主。
为了几车粪去找三爷?
小暖叹口气,第二天只好从水缸里拎出乌龟又去了严府。三爷不在府中,小暖把乌龟跟木开养的乌龟放在一处,才发现去年一样大的两只龟,现在明显的不一样了。
三爷家的比自己家的大了一圈。
小暖夸奖木开,“养得不错。”
木开异常憋屈地转头不搭话。现在陈小暖是三爷的人,他惹不起,只能憋屈着!
小暖蹲在池子边看着自己家的小龟在三爷家的浅水池子欢腾得到处爬,觉得有点对不住它。但转念一想若不是自己把它们买下来,它们早就成了别人桌上的一碗汤,顿时又心安理得了,“过两天我把这只大的拿走,小的就交给你了。”
木开再转头,无比怨念地看着面前地两只龟,心里嘀咕了八百遍:他不是养王八的,不是养王八的!
小暖看了许久,三爷才回来了。她磨磨蹭蹭地挪到三爷房门口,暗暗握紧小拳头,深吸一口气才踏入房中。
三爷见到她这缩头缩脑的小模样好笑又无奈,这丫头做生意时生龙活虎的,怎在感情的事上,却真得成了缩头乌龟了。
她以为这样,自己就知难而退了?
天真!
看来要找个机会跟她讲清楚,让她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才是。
小暖顶着三爷格外明亮的目光,问了牛马粪的事儿。严晟点头,“需要多少,去找玄其要便是。”
小暖见到玄其时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玄其看天看地看乌龟,就是不看小暖,“姑娘放心,保管让人挑最好的给您送过去。”
“不是给我送过去,是给我娘!”小暖恨恨的,“我娘是第一庄的管事,这件事不要过我的手,就说是我娘通过乌羽的关系搞到的就好。”
虽然不懂得陈姑娘搞什么弯弯道道,但玄其还是老实地应下。
第四天一大早,厢军运粪肥的十几辆牛车排着队进了第一庄,引起围观无数。秦氏乐开了花,与牛大水和花匠赵长青商量道,“用牛粪当底肥好,还是羊粪当底肥好?”
猪粪适合追肥,村里养马的人家少,秦氏不晓得马粪该怎么用。昨日还在为有没有肥下地而发愁,今天却为先用哪种肥而发愁,秦氏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了!
二管事牛大水很是谨慎,先问赵长青,“棉花这东西咱没种过,赵大哥觉得呢?”
赵长青介绍道,“棉花扎根深生长期长,得用四次肥,咱们的庄子的土好,先把羊粪和牛粪掺和着当底肥吧,马粪和猪粪再掺和着沤一阵儿,留着追肥?”
若论肥效,牛粪劲儿差效果来得也慢,羊粪劲儿最长,这俩掺和在一起确实合适。
于是,秦氏手一挥,一堆堆的羊粪和牛粪卸在地里,马粪和猪粪先堆在庄子南边的空地上,直到赵长青和牛大水觉得够够得了,运粪的车队才没再拉过来。
秦家村的人看着这一地的粪堆,羡慕得眼都直了。
待秦氏叮嘱岭嫂的儿子王函昊和翠巧的弟弟余小欢看好肥料回村时,一路都是被全村人簇着,羡慕着,大伙都在琢磨着怎么跟秦氏再打好关系,好搞点肥回来让自己家的田里也多打几十斤粮食。
一行人回到秦家村,却见七八辆马车到了村口,秦氏见到骑马的陈忠后,脸上的笑容便没了。
第三二四章 学富五车
陈祖谟也从京城回来了!
村里人望着这一排马车,想到上次小暖家给大伙带回来的一车车的礼物,眼睛都亮了。
陈祖谟挑开车帘,见到村里人都在村口迎接他,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了。莫不是他要出任礼部员外郎的事儿,父亲已经说出去了么?
父亲还真是沉不住气呢,因上次知县的差事到嘴里又飞了,他特意来信叮嘱父亲不要说的。
说就说吧,这次的肉已经吃到肚子里了,怎么样飞不了了。
陈祖谟勉强压住嘴角别让自己太得意,扶着小厮的手跳下马车,等着村里人过来给他道喜。
村里人的确过来了,但每个人都背着个粪筐,空气中竟也弥漫着粪臭味儿!虽然知道现在是农耕的时节有粪土气息很正常,但陈祖谟的笑容还是不由得淡了几分。
大牛的爹陈三熟打招呼,“祖谟哥回来了。”
陈祖谟点头,“你们这是?”
小暖的好兄弟韩二胖立刻搭话,“小暖家的第一庄今天上肥,咱们跟着捡了点儿漏,嘿嘿。”
说着,他还转身露出自己背着的粪筐。官兵不讲究,运粪的车在路上一晃悠就掉东西,大伙忍不住拿起铁锨和筐跟着捡。
原来这一村子的臭味儿是秦氏那蠢妇弄出来的!陈祖谟眉眼微沉,自己回村,她次次给添乱!
“祖谟啊,你这车上拉的是啥?”秦三奶奶好奇问道,“这一车车的。”
村里人立刻眼巴巴的。
陈祖谟斯文笑着,刚要开口说这是京里同僚送的礼品,他带回来孝敬娘亲的。韩二胖却抢着说道,“三婶儿,这还用问吗?这车上一定是陈状元给咱们带回来的礼品啊!小暖她们娘仨去了一趟京城回来还给咱们带了六车东西呢,陈状元这么惦记村里大伙,怎么可能空着手回来!”
这一句话,村里人的眼睛更亮了,陈祖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微微笑着道,“除了孝敬家母的,剩下的东西确是为大伙儿带回来的。”
还不等众人放开笑脸,陈祖谟又接着道,“不过却不能分给大伙儿,因为此乃本官为族学内的稚子们采买的书籍。‘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多读书可帮我秦家村子弟识礼达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让村中多出几个报效国家的良才,让我秦家村闻名天下!”
书,在这里是最贵重的东西,得知车上都是书后,村里人面容也庄重起来,纷纷夸奖陈祖谟高义。陈祖谟颔首而笑,与人群后的秦氏对视,目光隐含着得意。
粪肥和诗书,高下立见!
若不是这蠢妇与他较劲儿,在京中时还让小暖打了柴和让他在承王府丢脸,现在又让半个村子的人背着粪来给他添腻歪,他一堂堂的礼部员外郎,怎么会跟一个蠢妇一般见识!
往日她都仗着小暖、小草和那只蠢狗给她出头,今天孩子和狗都不在,看还有谁为她出头!
村里人?笑话!
秦家人?大笑话!
秦氏就凭陈祖谟方才几变的脸,就明白这车上根本没几本书,他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还当她是以前那个任他们陈家随意欺负的秦岚么!
秦氏开口高声问道,“高义的陈状元,咱们都是穷苦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能不能撩开车帘让咱们开开眼?”
“是啊,让咱看看吧,这除了四书五经外,都有啥书啊?”村里人也跟着附和,想到自己的孩子将要有这么多书读,大伙儿喜上眉梢。
陈祖谟眼皮跳动,一时开不了口。
韩二胖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吃惊问道,“莫不是这车上没书?”
陈祖谟微笑摇头,“确实如此,这几车都是给家母带的东西,诗书沉重,马车自然走得慢,过几日才能到。”
合着这几车还都是陈家的,他的话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韩二胖知道陈家抠,也不是贪陈家的东西,他就是看不过陈家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用秦氏开口,韩二胖接着问,“不晓得陈状元为了让咱们村闻名天下,买了几车书啊?”
大伙都不是傻子,立刻配合地望着陈祖谟。
陈祖谟握握拳头,咬牙道,“五车!”
车有大有小,五车不足一车也正常,到时候在族学放几本便是。
“学富五车!陈状元果然高义,小妇人替秦氏族中的孩子谢过陈状元。”秦氏真诚道谢,目光如炬,“京城到咱们这儿,慢悠悠的走也就三天,运书的马车明后天的也该到了吧?”
看来不多买些书回来是不成了!他们晓不晓得五车书多少钱!肉疼的陈祖谟恨不得拿出夫人的辫子抽这蠢妇几下才出气,“不错,后天便到!”
“那小妇人后天就等着开眼了,见见什么叫学富五车。”秦氏说完,带着张冰和翠巧回家了。
陈祖谟心疼着银子,压着怒火到了家门口,却见族学放学了,没什么大人,家门口却围着不少孩子。小草颠颠地带着几个小萝卜头跑过来,“爹,爹!”
陈祖谟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心的笑意。
“爹给奶奶带了六车的礼物,给小草和姐姐带了多少?”小草眼巴巴看着。
陈祖谟额头的青筋又蹦了出来……
小草委屈巴巴的,“爹一件也没给小草带么?”
陈祖谟万分后悔没把东西放在城里府中,而是带回来显摆。因怕小女儿哭闹起来丢人,陈祖谟赶紧哄道,“带了,在车上,你随为父进来!”
小草欢呼起来,“太好啦!阿妞,二妮儿,大牛哥,咱们有礼物啦!”
几个小丫头也跟着蹦跳跳地进了陈家院子,后边也有几个陈家的孩子跟着,陈祖谟无力地跟了进去。只能暗自庆幸村里人回家放粪筐,没跟过来看热闹。
秦氏回到家里时心跳得厉害,她方才怎么就一时火起跟陈祖谟顶上了呢,陈祖谟现在可是从五品的京官,比楼知县还要高上好几等,她怎么就这么大胆不要命地顶上去了呢……
小暖回来听了娘做的事,心情异常地雀跃,见到娘亲惴惴不安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秦氏不想让忙得脚不沾地的闺女为家里的事操心,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对女儿笑道,“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官再大,咱们不犯错他们也管不到咱们头上。所以对咱们来说,你爹不如知县大人大,知县大人不如里正大,娘才不怕他!”
小暖用力点头,“娘说地对!爹不管做多大官,也管不到咱们头上。”
秦氏刚露出笑容,大牛便跑进来喊道,“大奶奶把小草给打了,小草正在院里哭呢。”
第三二五章 为什么挨揍的总是我!
秦氏和小暖一听小草哭了,眉毛同时立了起来,边走便问怎么回事儿。
“陈伯伯说小草的郡母怀孕了,大奶奶给咱们分糖块,问咱们小草的郡母会生弟弟还是生妹妹,小草说会生妹妹,大奶奶一生气就给了小草一大巴掌。”大牛很生气,“打得可用劲儿了,小草都被她打倒了”
秦氏心如刀割,小暖眼中冒火,两人掀了陈家房顶的心都有了。带着人还没走到陈家,就听到大黄愤怒的狂叫声和皮氏的怒吼声。
小草不仅是秦氏和小暖的心头宝,更是大黄一起长大的玩伴。在村南玩耍的大黄听到小草的哭声后,第一个赶到战场,它跑进院子见小草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哭,立刻就冲着站在小草面前的陈祖谟冲过去,陈祖谟狼狈逃窜,可他哪快得过大黄,很快被大黄扯着袍子扑倒在地上。
陈祖谟一动不敢动,马得银和陈家的家丁、车夫在皮氏的呼喊下要救主子,却被岭嫂和赶过来的韩二胖挡住。
皮氏继续怒吼着,“反了,反了!把这畜生给老身打死!“
小暖和秦氏赶到时,陈家族人中有几个也加入战斗,他们之中还有人拿着锄头和菜刀逼近大黄!小暖立刻喝道,“绿蝶!”
张冰留在秦氏和小暖身边护卫,绿蝶立刻跳到大黄身边,与岭嫂、韩二胖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陈家仆人和族人敢跟岭嫂甚至村霸韩二胖动手,但见到瘦小的绿蝶,他们的手脚就软了,没有一个敢上前。
大黄的前爪压在陈祖谟身上冲着他继续狂吠,被喷了一脸口水的陈祖谟,耳膜都要被震破了,脑袋里嗡嗡直响,丢人,丢人啊!
跟人可以讲道理,但这是个长毛的畜生,它只听秦氏三个人的话,这道理要怎么讲!陈祖谟强撑着吼道,“陈小暖!”
秦氏和小暖的眼里只有被陈三婶和陈二嫂护住的小草。
秦氏把女儿抱起来,见她红了的半边脸心就像被人攥住了一样,怒吼道,“陈祖谟!”
小暖同样怒极,“大黄!”
大黄领命,张开大嘴“嗤啦”一声就撕开陈祖谟的前裳,边叫边撕,看起来恐怖至极,陈祖谟不敢吭声不敢动。
皮氏吓得手脚都麻了,“你们想干什么!老身是小草的奶奶还教训不得她了?有本事让你们的狗把老身咬死,欺负老身的儿子作甚!祖谟,祖谟啊——快来人啊,要死人啦——”
“娘,奶奶打我,小草好疼,哇——”小草这次是真得委屈极了,抱着娘亲的脖子大哭。渐渐被吸引过来的村里人见这个场面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秦家人见小暖一家不会吃亏,也就没有动手。里正秦德和韩家族长韩二爷默默地看了几眼,又默默地走了,背起筐头共同进山打猪草,躲开这场是非。
院内,待大黄把陈祖谟上身的衣裳撕烂了后,秦氏才喊道,“大黄,回来!”
大黄这才收起满口的獠牙回到秦氏身边,双目紧紧盯着皮氏,想撕了她!
皮氏被大黄盯得头皮发麻,强撑着道,“怎么,你这畜生撕了我儿子还不够,还要把老身也撕了么!”
大黄“呜呜”低吠,小暖压住大黄的背,声音如冰,“奶奶这是说得什么话,大黄还小不懂事儿,见小草哭就发怒了,我们来了这不是立刻把它叫住了么。”
皮氏打了小草,小暖生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上去打皮氏几个耳光,大黄替小草报仇,最是合适。等回去后,她再想法子收拾皮氏!
皮氏指着小暖骂道,“你睁着眼说瞎话,你刚才是叫它?你分明是让它咬死你亲爹,你个不孝女!”
小暖翻翻眼皮,“这倒是奇怪了,我方才只喊了大黄的名字,奶奶怎么会听出别的意思来了?莫不是您通了兽语,知道‘大黄’这两个字在兽语里是咬人的意思?”
韩二胖爆笑出声,绝了,小暖真是绝了!
皮氏气得发抖,“孽障啊,我陈家怎么会有你们这种孽障!”
那边,青柳已经取出衣袍盖住陈祖谟,陈忠和马得银将老爷扶了起来,陈祖谟顶着村里人异样的目光穿好外袍,按住被大黄震得嗡嗡响的脑袋,走过来就扭转局势,这件事按说是他娘理亏在先,但现在大黄伤了人,就是秦氏的错,今日若放过她们,他陈祖谟以后就没脸在村里混了!
还不等陈祖谟说话,秦氏已把小草交到陈三婶怀里,大步过来照着陈祖谟的脸上,就狠狠抽了一巴掌!
狼狈地倒在陈忠身上的陈祖谟气疯了!母亲打了小草,大黄进来咬他,秦氏进来也打他,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受罪的都是他!
“你敢打我儿子!”皮氏顾不得装什么官家老太太的大气斯文,冲上来就要厮打秦氏,绿蝶和岭嫂往前一站将她挡回去。
秦氏收了手,这才转头问皮氏,“您为啥打小草?”
“她诅咒我陈家绝后,老身当然要教训她!”皮氏骂道。
村里人……
“小草没有,小草只是说郡母肚子里怀的是妹妹。”小草大哭,“奶奶冤枉小草,小草没有!”
皮氏指着小草就骂,“你们听听,听听!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可是,阿妞也觉得小草的郡母肚子里是妹妹啊。”小草的好朋友阿妞开始声援。
秦二妮儿也仗着胆子声援,“二妮儿也这么觉得。”
“汪,汪!”大黄声援。
想声援的大牛惭愧地低头,“我啥也没感觉到,要不叫小草的郡母出来给咱看看?”
皮氏……
“说她生女儿就是诅咒你们陈家绝后了?您要不要把这咱村的孩子都抽个耳光,好立起您这官家老夫人的派头?”
秦氏说完,不再搭理面容扭曲的皮氏,转头又瞪着陈祖谟,“我说过,要是你再让我的闺女受委屈,我就饶不了你!你娘年纪大了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你是她的儿子,这笔账我只跟你算!”
这个不讲理的泼妇!祖谟咬牙切齿却一口咬在腮帮子上,疼得他眼泪打转,这蠢妇把他的脸打肿了!
第三二六章 贺风露
“走!”还不等陈祖谟缓过劲儿来,秦氏已经抱着小草转身回家了。
小暖狠狠瞪了皮氏和陈祖谟一眼,带着大黄跟着走了。
自始至终没说上话的陈祖谟两眼一翻,恨不得晕过去,真真是气煞我也!
小暖谢过帮忙的村里人,又让张冰把阿妞和他哥哥送回家后,才回到自己家中,见小草了在娘亲怀里小声抽泣着。
小草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恶狠狠地打,她吓到了也惊到了,小暖心疼。
“姐——”小草忍着泪,“小草不疼了,小草好没用,对不对?”
“怎么会,你已经很棒了,一般的孩子在方才的情况下,连事情都说不明白的。”小暖安慰妹妹,摸到她的小脸是烫的,立刻吩咐道,“去请华郎中过来一趟。”
跟着她们回来的华郎中现住在第一庄内。秦氏这才想起家里还有郎中,她咬咬唇,真是太没用了,连叫郎中都是闺女想到的!
华云落过来给小草诊脉、开药退下后,翠巧立刻跑去抓药熬药。待喂小草喝下后,秦氏和小暖哄着小草睡了后,小暖才出屋。
跪在门前的岭嫂以头触地,“是奴婢无能,请姑娘责罚。”
“去年冬天,你保护小草进城,小草落水危在旦夕,我念在你是初犯,并未责怪你;这次,你明知道陈家人对小草抱有什么念头,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草挨了打!”
岭嫂惭愧得无话可说。她完全没料到皮氏会因为小草的一句话而动手,她当时离着小草有点远,用暗器又怕伤了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姑娘挨了一大巴掌。那一巴掌打下来后,她就知道大姑娘这次绝不会轻饶了她,岭嫂再叩首,“是奴婢失职,姑娘怎么罚都行,奴婢绝无怨言。”
小暖摇头,“你是九号镖局的镖师,我无权罚你,你回去吧。”
岭嫂绝望地以头触地,追悔莫及。
九号镖局规矩严苛,她是接了九号镖局一等烫金牌大客户的镖而来的,因两次失误被人退回去,一等镖师是当不成了,保住二等也难了,镖头还不晓得会怎么罚她……
小暖进屋后,岭嫂呆愣愣地跪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厢房收拾包袱,张冰站在房门口不晓得该说什么。因为这次岭嫂犯的错误太严重,他连求情都找不到理由。岭嫂回去后这里会空出一个位置,想必镖局的一等镖师们会争破头吧……
他可得保护好夫人和二姑娘,伺候好大黄,这肥差可不能让人顶了!
绿蝶进厢房递给岭嫂二十两的银票,“姑娘说一桩归一桩,今年前三个月你做事也是尽心尽力,这是你该得的。”
岭嫂接过银票眼圈都红了,怨不得姑娘,只怪她自己不争气。
岭嫂出来拍了拍张冰的肩膀,又给小暖和秦氏磕了头,低头走出秦家。她回镖局前先去第一庄叮嘱儿子王函昊要认真做事,不要像她一样弄丢了这个好差事。
岭嫂走了,小暖在生气,秦氏在照料小草,家里的气氛格外低迷。翠巧和张冰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书房内,绿蝶跟小暖商量家里用人的事儿,“岭嫂走后空出来的位子姑娘打算怎么安排?”
保护小草和娘亲的人选必须慎重,小暖接触到的可靠的高手真的很少,“你可有合用的人?”
绿蝶低声道,“三爷有。”
三爷手下像她绿蝶这样的人有的是。只要姑娘开口,三爷一定会把比她还好的送过来,毕竟姑娘现在在三爷眼中越来越重要了。
小暖却不想处处靠着三爷,“不要麻烦三爷,我们再从长计议。”
绿蝶自然是听主子的,想了想又建议道,“姑娘向张观主打听打听?”
小暖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她师傅是正一道教的老大,怎么也该享受点门派福利才对。
第二日一早小暖便去长春观找七师兄张玄清。自上次借书之事后,张玄清对小暖那叫一个好,“小事而已,包在师兄身上!三日内给贫道给师妹挑个合适的高手送过去!”
第三日,秦氏正带着两个闺女在第一庄看着耕牛翻地时,张玄清带着一个二十上下面容白净消瘦的女子来了。
这女子容貌不算出色,但凑在一块便让人看着十分地舒坦。这女子规规矩矩地在小暖面前一跪,“师侄贺风露拜见九师姑。”
小暖连忙伸手虚扶,“请起。”
陈玄清介绍道,“风露是你三师兄的弟子,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擅师门的呼吸吐纳之法,日后让她跟在师妹身边,保护你们的安全,还可以教你们一些吐纳和修身之术,可强身健体,长命无灾。”
小暖静静端详贺风露片刻,觉得还算满意,便问娘亲,“娘觉得如何?”
秦氏不懂得看人,只觉得这姑娘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静、舒坦,而且她还能教她们不生病,这个最让秦氏心动,“你拿主意便好。”
小暖见大黄趴在一边没反应,绿蝶也冲她微微点头,便决定把贺风露留下来适用一段时间。
小暖送张玄清到庄外,“师傅不回来吗?”
“师傅已回上清宫,一两个月内怕是不会来济县了。”
小暖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离开京城南下后,师傅与慧清当众辨法输了,被师姑关在玄妙观思过,小暖回京城时都没能见到他。现在,他又回了上清宫,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师傅受了慧清的气,小暖就想给师傅报仇,可她听说师傅和慧清辩的是老子化胡以及佛道本源的问题,她根本就听不明白。这个仇,她根本就没能力报……
比玄理,比法术,比功夫她都不成,除非跟永福寺比钱多,否则她是没机会上场了。
送走张玄清后,绿蝶才兴奋地讲,“贺风露一定是个高手,绿蝶想试试她的功夫!”
小暖叹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步法和吐纳,您仔细听,她走路都没有声音呼吸也很绵长,此人内功必定了得!”绿蝶跃跃欲试。
第三二七章 脑袋有毛病
“她轻功当然好,‘姑射之山,神人居焉,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三师兄给她取‘风露’二字为道号,轻功能差吗?”小暖的小脑袋晃悠着抑扬顿挫地道。
绿蝶满眼崇拜,“姑娘好有学问,竟能出口成章了!”
这是正一教秘籍上的原话,她只会背这么几句而已。小暖抬首仰望苍天,她的学问怕也就能用来唬唬绿蝶和小草了。
“姑娘,陈家买的书已送到村口。”岭嫂的儿子王函昊过来复命,递给小暖一叠银票,“这是赚的差价,陈家在益州买书用去六百二十八两,小人按照姑娘的吩咐行事,从中赚取差价六十二两。”
“很好。”小暖让绿蝶接了银子,嘴角露出笑意。
渣爹进村时大言不惭地说要给族学捐书五车,这批书他定不好意思从济县城中采买,按照路程计算,也只能去益州。所以小暖提前让王函昊去益州布置,与当地的两大书商合作坑了陈祖谟一把,赚的钱三方平分。
王函昊拿回来六十二两,也就是说渣爹这次买书多花了一百八十多两!
活该!
坑了这一笔后,小暖还要把柴玉媛在济县置办的铺子和田产全部坑掉,断了渣爹的财路,让他没钱嘚瑟!
秦家村内,陈祖谟看着被村里人围住的五车书,脸上带笑心中滴血,这批书把他带回来的现银花了个精光!
怪他当日怒火攻心言语不慎,也怪秦氏那蠢妇咄咄逼人!陈祖谟看着被小暖和小草簇拥着从村外回来的秦氏,落了肿的腮帮子在又开始疼了。
前车之鉴,以后不跟她斗气,不理她,自己是从五品员外郎,跟一个粗鄙农妇计较什么,自降格调!
陈祖谟深吸一口气,挂起温和的笑。
待众人看够了夸够了,陈忠才过来请示陈祖谟,“老爷,这五车书放到何处?”
陈祖谟客气地问云清先生的意见,以示尊敬。
云清先生喜读书,见到这么多虽说良莠不齐但满满当当的书,也是开心的,“单辟两间书舍,让学生们闲暇时入内翻阅,以增见闻,可好?”
“先生所言甚是。”陈祖谟笑容可掬,有云清先生这句话开头,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批书按计划放在自己家里,算作陈家的家藏书,拥有上千本家藏书说起来也是极有面子的事。
陈祖谟翘起嘴角,这笔钱决不能白花!他大义凛然地道,“族学内房屋都用着,学生命人把陈家老宅推倒重建做书舍,建成后学生和村里人皆可入内读书,可好?”
小暖的目光看着她爹那张“舍小我为天下人谋福利”的脸,心中就冷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秦氏转头看大闺女,两眼发亮。果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陈祖谟遇到自己的闺女,只有挨打的份儿!
早就跟小暖通过气的云清先生摇头,“陈大人家的老宅推到再建需两月不止,再说那处在村中央,若建书屋恐扰了四邻安宁。”
陈祖谟转头看自家老宅的四邻,老宅的四邻都是陈家族人,按理他们该支持自己才对。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假装没听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过来,没人吭声支持他!
可见他们真的不想因翻盖房舍建书舍而被打扰。陈祖谟脸上一阵发热,便听云清先生接着道,“依老夫之见,这些书不如放在山长茶宿中,这样不只学生和村中人可入内读书,茶宿内的文人墨客也可入内,算得上是雅事一桩,陈大人以为如何?”
他陈祖谟花大价钱买的书,凭什么放到秦氏的茶宿去!不过他依旧面带微笑,“茶宿内地方也不大,怕是容不下这些书吧?”
云清先生解释道,“陈大人这段时日不在村中,不晓得茶宿后面今春刚加盖了五间雅致的棋舍,若能将棋舍改成书舍,正合适。”
陈祖谟仍在坚持,“茶宿乃是赵家与秦夫人为赚钱而开的营生,咱们把书放在茶宿耽搁他们的生计,总归不美。”
云清先生抚须点头,“陈大人言之有理。”
陈祖谟刚挂起笑意,便听云清先生转问秦氏,“秦夫人以为如何?”
赵书彦在京城忙着开铺子未归,山长茶宿自然是听秦氏的。
秦氏上前一步行礼,“小妇人和赵少爷开茶宿确实是为了赚钱买米,但若是为了让孩子们和大伙有个好去处读书增长见闻、明事理,小妇人愿把棋舍改作书舍,大伙进书舍读书,分文不取。”
村里人纷纷称善,陈祖谟正要阻止,却听秦氏又道,“茶宿内有新建棋社五间,这五车书怕是装不满,小妇人愿为书舍添书五百本。除陈状元买的这些书之外,书舍还该添些什么书,先生和陈状元列个书单出来,小妇人马上派人照单采买。赵少爷也是爱书之人,定会跟小妇人同心协力,办好书舍为大家行方便。”
“秦夫人高义!”村里人和茶宿内的住客鼓掌盛赞。陈祖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云清先生亦抚掌笑道,“难得夫人如此大义,老夫岂能袖手旁观,这样吧,经史子集缺少的由老夫补上,诸子百家和闲谈志趣不足的部分便由夫人采买,合我三人之力撑起书舍,造福一方学子,此乃一大幸事!”
云清先生的藏书也并入书舍?这次不只茶宿的住客,便是陈祖谟的眼睛也亮了。
云清先生的藏书必属精品,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书舍读一读,如此算来这几百两银子买的书,也算值了!
陈祖谟一躬扫地,“先生大义,祖谟替济县父老和天下读书人多谢先生。”
村里人和茶宿的住客也行礼,“先生大义,秦夫人大义,陈大人大义!”
陈祖谟还未直起的腰便是一疼,云清先生也就罢了,凭什么秦氏这投机取巧的蠢妇能排在他前头?!
小暖嘴角高高翘起,秦家村现在是她的地盘,在她的地盘上,她爹还想占便宜?
脑子有毛病!
第三二八章 一举三得
待众人欢腾过后,云清先生才面带微笑地问陈祖谟与秦氏,“这书舍缘起于陈大人,得秦夫人之助才得以建成,当起个响亮的名字才是。”
不等陈祖谟想出骚包高大上的名字,秦氏已开口了,“不如就叫五车书舍,先生觉得如何?”
五车书舍?!
想到“五车”两字的由来,陈祖谟的假笑都挂不住了。嘲讽,秦氏绝对是在嘲讽他!
云清先生却觉得很合适,“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五车书舍,好名字!陈大人以为如何?”
您都说好名字了,周围也一片叫好声,我还能如何?陈祖谟心中腹腓,嘴上称善。
他现在十分肯定,云清先生虽然是承平王请来帮他坐馆的教书先生,但云清先生心里是偏向秦氏和两个不孝的丫头的!
云清先生这样的大人物,绝不可能是被秦氏的一畦菜一间屋收买的!那是为了什么,云清先生到底为何来秦家村?
陈祖谟拧眉看着乐开花的秦氏和小暖、拍手叫好的小草和笑得舒畅的云清先生,细细思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待众人散去后,云清先生才拍了拍小草的小肩膀,“这些书算是你爹无空也无心教导你们姊妹而补给你们的。书放在茶宿里,你姐忙没有空闲,小草有空便过来,遇到不认识的字和不明白的地方,老夫也可指点你一二,可好?”
“好!”小草响亮应了,“先生,我能带带着阿妞、二妮儿和我侄儿宏图一起来吗?”
“只要不大声喧哗、不弄破弄脏书,就可以。”云清先生笑着。
对秦夫人,他是敬佩;对小暖,他是叹服;对小草,则是喜爱。喜欢她的聪慧活泼,眼看着她近来拎着棍子在村里晃来晃去,云清先生担忧她再被秦氏和小暖宠下去真成了只会用蛮力的小霸王,便主动承担了教导她的差事。
秦氏和小暖大喜,带着小草行礼致谢。
秦氏道,“这几日苜蓿长成了,晚上小妇人包些苜蓿肉馅饺子给您送过来,请先生尝尝鲜。”
小暖则道,“先生对书舍内放书的架子和摆件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赵三和三胖叔,若是地方不够,咱再扩建,不必考虑花多少银子,您只管按照心意来,想弄成什么样咱便弄成什么样!”
这对母女!云清先生仰面大笑。
小暖也笑得精明,书舍虽然不盈利但它可以带来很高的人气从而带动茶宿的生意,而且这一举还给小草找了个全大周最好的先生教她读书,书舍能为娘亲刷在读书人面前刷一大波五星级好评,这是绝对是一举三得的好买卖。
所以五车书舍,一定要做好,娘亲的名气要刷好。以后她爹官越做越大,小暖一定要让娘亲的名气盖过他,让他到哪儿都嘚瑟不起来!
十日后,山长茶宿后的五车书舍打开大门开始向识字的人开放。山长茶宿东侧专辟了一条上山坡的路,路左右分立石碑,左刻“五车书舍”右书“步步高升”这字乃是云清先生的亲笔,浑厚有力,观之起敬。山路用长石铺成,路两边种满五颜六色的花草——第一庄找来的五个种棉花的“技术顾问”本就是正经八百的花匠,他们伺弄棉花之暇在第一庄的山坡上栽满了花草,移栽出一条花路不过小事一桩。
沿花路拾阶而上,进入田趣昂然的书舍小院,书舍内藏的两千本书可凭木牌入舍翻阅抄录,分文不取。小暖拨了茶宿的茶童青竹和青墨到书舍内打扫管理,保持书舍整洁,图书摆放有序。
五车书舍共有五十个木制书牌,想进去的人在门口拿一个对牌进入,读完了出来再把书牌放下,下一个人方可取牌入内,井然有序。
营业不过三天,书舍的名声便叫响了。十里八乡包括济县城中的父老都为之轰动,众人如赶庙会一般前来看热闹,随后叹为观止。
闻名前来观瞻的县学山长宁思源和众夫子也对五车书舍赞不绝口,济县读书爱书之人更是络绎不绝。秦家村因此又火了一把,里正秦德挺直腰杆,面上含笑,走路带风,见人便说他们村、他们秦家出了个位不得的女人。
读书人慕名前来,其中有不少家境窘迫的读书人,趁着晨光微曦时赶到五车书舍门外,一开门便领书牌入内找安静的角落刻苦攻读,一坐便是一天。
来得晚拿不到木牌,便在书舍门外的路边安静排队等着入内。
小暖去查看时,竟在这长长的队伍里见到了自己的御用首席财务官张三有!看他抱着账本拿着算盘一边盘账一边排队,小暖脑中回荡着信叔天天念叨的“对不起老爷”的话,忽然觉得自己也对不起死去多年的张三有的爹……
书舍的常客小草回来后讲里边的读书人很多晌午都舍不得出来,啃几口干粮一坐便是一天,“姐姐,能不能在书舍里添上茶水和热包子?”
小暖笑了,“书舍不为赚钱也不是慈堂,不能设饭添茶点包子,不过添水可以。”
第二日,小暖便以秦氏的名义,在书舍内添上可随意饮用的茶水,又书舍院内加盖几处凉亭摆桌椅供人读书,五车书舍的木牌也增加到了八十一个,门口排队的人总算得入院内读书。
“为什么是八十一个?”小草握着她的小棍棍挥舞着。
小暖把小手往身后一背,颇有高人风范,“咱怎么说也是道家弟子,做事当人当然要弄个九九八十一之数。”
“为什么道士就要弄个九九八十一?”小草现在非常好学,每天要追问无数个为什么。
小暖立刻被问住了,一把拉过风露,“这个问我师侄,师侄解决不了的师姑再上场。”
见小暖如此,不止秦氏便是一直云淡风轻的贺风露的笑容也深了不少。
陈祖谟在应付着各方来访道喜的各方宾客时,出门见到秦氏和两个闺女的笑脸,就忍不住郁闷。
现在秦氏的美誉超过非议,来读书的人们见到她,多会弯腰行礼,称一声“秦夫人”。
她是自己的弃妇,她名声好了,自然而然地自己的名声就差了!虽然他现在有官职在身,无人敢当面说什么,但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捐书最多的是他陈祖谟,凭什么他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败了名声?
陈小暖!
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第三二九章 你要跟我回京不?
因云清先生会定期抽时间到五车书舍的小间内指导秦夫人的女儿小草读书,书舍内的读书人若有疑惑前去讨教,云清先生亦会耐心解答。云清先生高屋建瓴的讲解往往能令他们茅塞顿开,这对无名师指导的学子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金子的好事了。
于是乎,秦夫人的声誉又涨了两层。
为什么是秦夫人的声誉涨?
因为被云清先生指导的小草姑娘是秦夫人的女儿!
陈祖谟听得肝疼。族学是他建的,云清先生是他请的,大部分书是他买的,被教导也是他的女儿“陈”小草!这些有眼无珠的蠢货们看不到么,只会一味昧着良心夸秦氏那无知蠢妇?
她做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陈祖谟深吸一口气,不能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若是跟他们计较,自己就输了!
陈祖谟可以忍下这口气,皮氏却忍不了,被休的秦氏名声好了,就是在打他们陈家的脸!于是,皮氏让陈家人散播秦氏治家无方纵狗伤人之事。
小暖早就料到皮氏会这么做,已提前把事情安排好了。
当读书人们听到这样的说法后,便问:秦夫人家的狗因何撕了陈状元的衣裳?
那是狗,好狗哪有不护主子的?再说秦夫人家的狗只是撕衣裳,连陈状元的肉皮儿都没伤到,这样有分寸的狗也只有秦夫人才养的出来!
陈祖谟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皮氏则拿起烧火棍找秦氏干架,“你听听!秦岚这贱人越来越会玩花活了,钱是咱们出的,凭啥好名声都让她落了!秦夫人?不过是咱们陈家不要的无德下堂妇罢了,我呸!”
陈祖谟一把拉住老娘,“母亲切莫高声,让人听了去又要生出事端了!”
秦家村内来来往往的读书人越来越多,陈家与山长茶宿就隔着一条土路,皮氏在院里大声讲话若是让门外经过的人听去,再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情况只会更糟,陈祖谟劝道,“母亲就不该自堕身份跟她们计较。”
皮氏深吸几口气想把火压下去,可怎么压也压不住,简直是七窍喷火!“儿啊,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娘就没脸出门了啊!”
陈祖谟一脸大度地微笑着,“秦家村不过弹丸之地,且让她们拿去。儿再有几日便要进京上任,这里如何再也与儿无关。”
在秦家村里他陈祖谟输给了秦氏和陈小暖,换地方到京城后绝对不会输,也决不能再输!
皮氏气得仰倒,“儿是走了,可娘不走啊!”
“娘可住到城中府里去,眼不见为净,过段时日让父亲给村里人施些好处也就消停了。这些人原本就是谁给得好处多便向着谁,根本无道理可讲。”陈祖谟劝道。
陈祖谟已在京中承平王府附近租了一处两进的房舍暂居,京城地皮本就寸土寸金,承平王府附近又是贵中之贵,这两进院落每月便要用去一百两的租金!
想到这哗哗出去的银子,无进钱门路的陈祖谟又开始肝疼。两进的房舍不大,住不下他的爹娘,所以他们二老在陈祖谟得建隆帝青睐升官赐府之前,只能暂居济县老家了。
皮氏想到一直住在县城府中的陈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儿又给你爹房里添了两个年轻丫鬟伺候着?”
这可是大罪过,陈祖谟赶忙摇头,“只是伺候笔墨和茶水,不是放在屋里伺候。”
“磨墨端茶不是在屋里?你还想诓娘!”皮氏怒骂。
陈祖谟……
“你可是娘的亲生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为你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你现在厉害了,不知道帮着娘,反而做这样的事儿扎你娘的心!”皮氏抹起眼泪,“儿啊,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娘的老脸往哪放?娘这老眉咔嚓眼的,去城里住着干什么,让你爹觉得碍眼,给你爹当出气筒挨骂吗?”
陈祖谟见娘亲如此伤怀,立刻撩衣袍跪倒在地,“那两个丫鬟是同僚送过来的,儿子推辞不过,收在房中又怕玉媛多心,才放在书房里的,父亲乃是正人君子并非娘想的那样。”
皮氏冷哼一声,正人君子?养两房美妾才符合老头子以为的“君子之风”!不过这话却不好与儿子讲,皮氏只得抹着眼泪道,“既然是没地方放,不如送到娘这里来,咱家田里正缺人呢。”
让两个娇滴滴的丫鬟到地里与泥粪为伍?陈祖谟抽抽嘴角,“儿子再派个仆从回来供娘亲差使。”
“还说你不是给了你爹?凭啥俩人都给他,为啥不能给娘一个?”皮氏哭闹不止。
陈祖谟被闹得头大,劝说无计后干脆起身去族学读书,并做好晚上回县城住的打算。陈祖谟刚出门,便见青柳背着一箩筐青草回来了。看她这一身农妇装扮,再听着院内母亲时高时低的哭闹声,陈祖谟忽觉得满心疼惜。
青柳恭敬有礼地向陈祖谟屈膝行礼,“老爷。”
“把草放回家中,你随我来。”
青柳不晓得有何事,赶紧放下青草,去追陈祖谟。村中耕作往来的人们不少把目光几种在青柳和陈祖谟身上,青柳守规矩地跟在陈祖谟身后一步之外。
此时已是仲春,插好的秧苗、新出土的嫩豆芽、结荚的油菜、长高的杂草都使人眼悦,陈祖谟的心情渐渐放松,倒背着手走到一处无人耕作的田边,才回身问青柳,“你可愿一起归京,在老爷我身边伺候?”
青柳当然想回繁华的京城,可她回去了要住在两进的小院里,柴玉媛眼皮子底下。若让柴玉媛看着自己进屋伺候,或者老爷到自己的房里过夜,踏能不拿鞭子抽死她?
若是不让自己伺候,那自己跟回去做什么,给柴玉媛当粗使丫头?
那还不如在秦家村待得舒服!
青柳眉眼低垂,“奴家当然想跟在老爷身边伺候,可奴家若是回去怕是对老爷有碍无益。”
陈祖谟皱眉,便听青柳言道,“奴家乃是礼部尚书大人送过来伺候老爷的,若您现在将奴家带回京中,该如何安置?”
第三三零章 给小暖相看了一户人家
陈祖谟笑容僵住,他竟把这一层忘了。
青柳是去年琼林宴后与他很谈得来的礼部尚书何谦送给他的,如今陈祖谟去礼部任职,何谦便是他的上司。他若带青柳回去只当丫鬟使唤便是拂了何谦的好意;若是纳青柳为妾,因现在夫人胎像未稳,恐会惹了承平王府不快……
所以此时带青柳回去,还真是不好安置。
“老爷去入京为官,老夫人身边无人照料,奴家愿留在祖宅,替老爷在老夫人膝前尽孝。”青柳主动给陈祖谟铺了台阶。
真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佳人儿!陈祖谟的目光越发得温柔,“委屈你了,待夫人产子后,我再安排人接你入京。”
“能替老爷尽孝,奴家只觉得荣幸。”青柳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奴家在村里住着,走老爷年少时走过的路,做老爷当年做过的杂事,奴家只觉得开心,觉得……”
青柳的小脸略带羞涩和喜悦,“觉得……离着老爷更近了,觉得老爷能在这样的境况下考中状元,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后半句青柳说得是真话,陈祖谟能中状元绝对与他天分与努力有关,而不仅仅像京城里传的因为派系之争而捡漏。就算真的是漏,天下这么多举子,为何会被他捡到?还是他能力出众!
三更灯火五更鸡寒窗苦读多年的陈祖谟忽然觉得鼻子头发酸,恨不得立刻把青柳拉近怀里好好疼惜一番,“如今春色正好,待会儿让人备车,老爷带你进城去转转,你来此数月还未出村游玩过,实是委屈你了。“
青柳的脸上立刻充满了欢喜,但又有点怕怕的望着陈祖谟,“奴家不去田里拔草反跟着老爷去耍,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
“老爷我自有办法。”陈祖谟含着笑归家。如今的他高官得坐,夫人有喜,妾室温柔解意,何必为了秦家村这点事儿烦恼,该趁着大好春光携手美人儿纵情山水才对!
于是接下来几日,陈祖谟带着青柳住进城中的陈府,除了与济县官员喝茶吃酒应酬,便是与青柳外出踏春,做了几首应景的赋春诗,甚是得意。
陈老爷子眼看着素来谨慎的儿子放纵,有意提点几句,但又想着他过几日便要进京赴任,便由着他去了。毕竟儿子进京后在衙门做事要处处小心,回家中还要对着柴玉媛那个暴脾气的媳妇……
陈老爷子抬头看着端茶进来的娇俏丫鬟,无声叹息,便有由着他痛快几日吧,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一个小妾而已。
若是自己年轻二十岁,怕也……
陈老爷子摇摇头,又把注意力放回圣贤书上。
“太爷,承平王府派人送信来了。”另一个身着粉黛色衣裙的丫鬟进来递上一封书信。
陈老爷子启封展信,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游湖的陈祖谟归来后,便被陈老爷子叫进书房,“承平王来信,说他为小暖相中了一门亲事。”
陈祖谟拿着信的手便是一顿,急急展开看过后,拧眉不语。
他的岳父大人有意将小暖许配给鸿胪寺卿许录的第三子许崖出,心中言道许崖出乃许录的嫡子,年少有为,可堪婚配,让陈祖谟过两日带着小暖归京相看。
小暖虽然异常可恶,但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儿女婚事本该由父母做主,承平王不过是小暖继母的父亲,又不是正宗的外家,却在字里行间充满了“本王已经定下来,你看着办”的高高在上的态度,而不是与他商量,这让陈祖谟觉得自己做父亲的权利没有被尊敬,简单说就是承平王没有尊重他的意思。
这便是仰人鼻息的难处!现如今她只能暂时屈居矮檐之下,等他位极人臣之时……陈祖谟把手中的书信紧紧握在手里。
“小暖虽是我陈家长女,但她的生母被休弃又不被继母所容,她自己的品行也有失,按说不该有好人家来提亲才是,怎得王爷信上说有好几户官宦人家问起小暖的亲事?”陈老爷子觉得纳闷。
陈祖谟清楚个中缘由,“小暖年前不是拜了一个老道士当俗家弟子么,没想到那道士竟是道家天师的首徒、上清宫的宫主,在道派中还有些声望,小暖的师姑师无尘乃是京中最大的道观玄妙观的观主,更是得机缘入了太后的眼,时常出入慈宁宫。不晓得为什么,道家对小暖颇为看中,今年正月小暖入京正式拜入师门时,她师傅师无咎和师姑师无尘竟请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右相等人前去观礼,在京中引起不小的轰动。小暖的身世被人得知后,也有不少人向儿子探听过小暖的情况。”
“鸿胪寺掌道僧帐籍及僧官补授之事,与佛道关系颇深,鸿胪寺卿许录为他的儿子求娶小暖,定是因为小暖是师无咎亲传弟子的缘故。”
那个死丫头,居然攀上了如此了不得的师傅?陈老爷子惊了许久才回神,“鸿胪寺卿官居几品?”
“从四品。”
儿子是从五品,其上是从五品上、正五品、五品上,然后才是从四品,也就是说许录比儿子官高四级,这样的人家都想娶小暖回去,足见这丫头现在是值钱了!陈老爷子面露惊喜,“小暖的亲事万不能由承平王府拿捏,你心里要有自己的打算,给她寻个最好的人家嫁了。”
最好的当然就是能换回最多好处的,陈祖谟心领神会,“儿子明白,鸿胪寺许家牵扯道佛之争,于儿子的仕途无益,并非良配。儿子再观望一两年,看明白京中局势后再做定夺。”
陈老爷子眼中精光闪烁,“既然如此,咱们应速将小暖带回府中教养才是,让她嫁了也能跟咱们一条心。”
陈祖谟苦笑,他如何不知该把小暖叫回来,可小暖已铁了心地跟着秦氏,他便是用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啊,若是硬捉回来,她带着绿蝶就能把陈家搞个天翻地覆,让他沦为世人眼中的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