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零章 好了没?
被质优价廉送上门的财神爷连声追问,小暖怎么可能不心动。她悸动得心抖身颤,将将就要失手了。可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啊!
"我娘不会同意的,她想挑个、家里人少的..."
靠在墙上的三爷慢慢低头,离她咫尺之遥,"你呢?"
小暖都要哭了,"三爷,我错了,我不该犯傻问这白痴的问题,您别生气,您身份尊贵,怎么可能..."
严晟托着小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地擦过她的唇,"想还是不想?"
将将要身心失守的小暖眼一闭心一横,"不想!"
严晟看了她半晌,才放了手,"我考虑看看。"
啊?小暖睁开眼傻傻的。考虑什么?看什么?三爷真要当自己家的上门女婿吗?
那自己岂不是,要发达了?!小暖想笑又不敢笑。发现自己今天脑残智商不在线的小暖不敢再说话,乖乖让三爷牵着走继续钓鱼。
冰山瞬间融化,要命啊!
此时的严晟,真在认真考虑当上门女婿的可能性。他发现小暖家做的事儿,无论是种田还是经商,他都不成,难不成去了只能天天跟大黄去打猎?
那就把小丫头拐回王府去?三爷微微皱眉,先不说太后、父皇、母妃同不同意,他自己也舍不得。而且他似乎答应过不把她抢回去...
要不就...放过她?
偏这时,这丫头的小手指忽然在他手心里勾了两下,从未体会过的酥麻感自手心传遍全身,严晟握紧她的小手,甚是爱怜地低下头,似是情人间的呢喃,"不放了。"
啊?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不放鱼饵钓鱼了?可都找到了啊!她踮脚贴近三爷的耳边,"前边,那个高个穿紫袄,提着兔儿灯的女人!"
晟握握她的小手表示明白,若无其事地继续拉着小暖观灯。在与那拎着兔儿灯的大脸盘"女人"擦身而过时,严晟也觉察到对方身上与寻常观灯人的不同的气息。虽然没有什么小暖说的"银子味儿",但他还是相信小暖的眼光。严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抬手拢了拢被风吹到的墨发,暗中跟随的玄散接到三爷的暗语,马上锁定目标带着人前去捉鱼。
按说,严晟此时该功成身退,送小暖回客栈了。可是他却慢悠悠地带着小暖向前走,渐渐退到安全的角落里,似别的情侣或小夫妻那般把她轻轻搂在怀里,细细感受着。
方才那次碰触是无意的,这次完全是刻意的。
平生第一次,把一个人搂在怀里的严晟,发现这跟他想的着实大不相同。他不讨厌这种感觉,很舒服,明明从未抱过,却好像这小丫头就是他遗失多年再寻回来的宝贝一样,安置在怀里刚刚好。
被三爷的大袖子完全包裹住的小暖,耳中脑中烟花绽放!不行啊,这样不行啊!小暖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表示自己要退出包围圈。
严晟双臂微紧,在她耳边低声道,"莫动,打草惊蛇。"
蛇在附近?小暖立刻乖乖不动了,她这个小矮子的耳朵正好贴在三爷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加快,这是已经开始捉鱼了么?
半晌,小暖忍不住小声问道,"好了没有?"
"没有。"
似乎又过了一个世纪,三爷的心跳渐渐平稳,小暖又小声问,"好了吧?"
严晟抿抿唇,只得放下胳膊,拉着她继续走,"好了,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去。"
京城的街道大都是正南正北的,方向感不错的小暖觉得三爷走错路了。可三爷怎么可能走错呢?一定是她记错了方向!
于是,严晟拉着小暖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才在客栈不远的灯火稍暗的小巷里停住,"回吧,明日尽早启程,在外行事一定要小心,钱赚多少都没事,人要平安回来。"
"是。"小暖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敢抬头,转身往明亮处走。
一出巷口,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绿蝶已经跟在她身后了。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人群,跑累饿坏的小暖问,"饿不饿?"
同样忙活一晚上的绿蝶立刻点头。
"咱吃东西去!"小暖拉着跑到这几日昼夜营业的小吃摊前,买了一大堆京城特色小吃抱着开吃。
撸着卤鹌鹑蛋的绿蝶忽然说道,"三爷觉得外边的吃食不妥当,若是在府里三爷一定会传膳招待姑娘的。"
小暖..."你一直跟着?"
"是。"
"...都看到了?"
"是。"绿蝶喜上眉梢,她看到姑娘十分勇猛地把三爷压在墙上,还看到三爷把姑娘抱在怀里,还...
小暖顿觉不妙,"还有谁看到了?"
姑娘这是害羞了,绿蝶赶忙道,"不多,也就十几个。"
十几个...
小暖...
"回去别跟我娘说。"
绿蝶递过一串旋煎羊肉,默契十足地道,"姑娘放心,绿蝶明白。"
你丫笑成这样,是明白了啥?小暖无力地解释道,"一切都是为了捉贼,三爷和我只是做做样子,你别乱想。"
三爷怎么可能为了捉个小虾米跟姑娘搂搂抱抱的?绿蝶立刻点头,"姑娘说得是,绿蝶明白!"
小暖...
"吃东西,回去睡觉!"
严晟走出小巷,玄散现身,"活捉两人已押进地牢,杀六人,放回三人给他们的主子报信,属下等用的是昙王暗卫的功夫套路。"
严晟点头,柴严昌生性多疑,就算他怀疑青眼并非四弟的人捉的,但也会生出嫌隙。便是他们怀疑到自己和二哥头上,又能如何?
严晟翘起嘴角,青鱼帮六匪除了死掉的老大剩下几个都在他手里,前几个都不能咬出昌王,青眼应该可以。
只要这条鱼在自己手里,柴严昌就不敢轻举妄动,严晟盘算着怎么让这条鱼搅浑一江的水...
"押到济县,交到木刑手里,活着撬开他的嘴。"
玄散立刻点头,本来只会用皮肉之刑的木刑自从跟姑娘学了一段识人之术后变得老厉害了,能把犯人的精神和肉体同时摧毁,问啥招啥!
想到陈姑娘和三爷那让人喷血的一幕幕,玄散嘴痒,忍了几次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能忍住,等在门口的玄其忍不住。跟三爷进入书房后,玄其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出来时心满意足地冲玄散憨厚地一笑,玄散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
第三零一章 受之有愧
"好了没?"
"没有。"
"好了没?"
"没有!"
"好..."
"啰嗦,吃了你!"
俊美无双的三爷忽然变成霸王龙,张开血盆大口咬过来!
"啊——"小暖猛地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太恐怖了,差点被吃掉!
"姑娘?"绿蝶立刻从屏风外窜进来。
"无事。"小暖定了定神,"我娘和小草可起来了?"
"起来了,正等着姑娘一起用饭,展福领着人也到了,侯在大厅中。"绿蝶拿过在炭火盆边烤得暖呼呼的衣裳,伺候小暖穿衣。
小暖伸手想着接过来,"我自己来。"
"这是属下该做的。"绿蝶坚持地拉过小暖的小胳膊给她穿上。
这丫头魔怔了...
"绿蝶,你是三爷的属下。"小暖纠正道。
"是,绿蝶明白。"绿蝶从善如流。
小暖肃着小脸,决定跟这丫头一次说清楚,"三爷定亲没有?"
绿蝶立刻把晟王府的情况讲了,"三爷年不满二十,还未选正妃,府中只有两个娘娘赐下的侍妾。前年太后指了宁候府二姑娘为三爷侧妃,但楼二姑娘无福,还未被抬进王府就病死了。"
这个宁候府的二姑娘小暖知道,她乃是楼挽离的亲姐姐。亲姐姐死了,所以妹妹想接姐姐的班,嫁入三爷府里做侧妃,这么奇葩的事情在大周却是合理的。不光妹妹嫁给姐夫合理,男人有三妻四妾也合理,一个有钱有权的大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才不合乎常理!
见小暖脸色难看,绿蝶赶忙道,"三爷答应了不让您做小妾,就一定不会委屈姑娘的,定会想办法给您弄个正经八百的侧妃之位!"
小暖苦笑,按照亲王标配,三爷会有一正两侧妃,侍妾若干,自己这样的身份若想跟着三爷,连小老婆的位子都得三爷帮她"争取"。
身份和认识上的差距不能无视,昨夜那边灯火阑珊,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小暖任绿蝶帮她整理好衣裳,才沉声道,"我陈小暖不会给三爷当侧妃妾室。我答应过娘亲要招赘女婿进秦家,三爷做不了我的上门女婿,我和他之间就绝无可能。我不想听到类似的闲言碎语,可明白了?"
绿蝶征住,待小暖走出房门,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小暖走到院中被冷风一吹,头脑更加清醒了。绿蝶是三爷的人,她对三爷尽忠是她的本分。那么有朝一日如果自己和三爷之间发生冲突,绿蝶一定会向着三爷的。
小暖深吸一口冷空气,她得尽快栽培一个功夫好又忠心不二的丫鬟,用着绿蝶不是长久之计。
跟娘亲和小草用过早饭后,一家人收拾行装准备启程。绿蝶按着小暖的吩咐化作秦日爰的模样,去见被小暖调过来随她一起南下的展福、黄子厚、张三有、蓝紫晨四人。
小暖这边收拾好后跟赵书彦一起出凤来客栈时,风尘仆仆的七师兄张玄清赶到了。
张玄清见到小暖,掸掉身上的尘土,当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对着小暖一躬扫地,"师妹之恩,师兄三生不忘。"
小暖赶忙跳下马车搀扶起七师兄,"九清不过是问了师姑一句而已,受不得师兄如此大礼。"
师妹不晓门内事,张玄清也不多言,直接递给小暖一个包裹,"穷家富路,这些师妹带着防身用,算是师兄的一点小心意。"
小暖二话不说地接了,"师傅和师姑这几日忙得不见人影,九清未能当面辞行。七师兄见到他们二老时替师妹告声罪,就说我久慕扬州春光,要带着母亲和妹妹去游玩几日。"
张玄清点头,凑近低声道,"师傅让我告诉你快点走,否则慧清那帮人逮到就麻烦了。师傅让你尽情玩儿不必急着回来,回来后也不要进京直接回济县。"
小暖有些不安地抿抿唇,"师兄,我真得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张玄清肃目,"待你把黄老二经熟读于心后,自会有你登台之时。"
把《黄帝内经》和《老子》熟读记在心里?小暖苦了脸,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没有登台的机会了。被七师兄塞回车上,小暖才发现自己忘了问:登什么台子?
她拍拍脑袋,发现自己这趟进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没来得及去拜访姜公瑾,问他找没找到退下来的老太医,也没来得及给渣爹添堵。
不光没添堵,还让他借着道家陈九清生父的身份,刷了一层色儿!不过小暖并不担心,京里有三爷镇守,渣爹想谋个好差事,绝不可能!
到了城南码头,一行人弃车登船。这是一艘三层的海舶船,有六层桅杆、四层甲板、十二张大帆,可装载四五百人。不过这次南下,船上只有一百余众和半船的货物,船轻自然跑得快,小暖看着岸边码头飞快远去,非常地满意。
小暖一家是女眷,被安置在第三层最好的房间内。进了房间后,小暖推开窗,娘仨望着苍茫大海一时失了言语。
"汪!"大黄叫了一声。
小草惊呼,"好多水!"
真的好多水,而且好大的船!待一家三口在三层的甲板上转悠了一大圈后,不只秦氏和小草,小暖都不敢相信千年以前的中国就有了如此巨大、如此先进、如此平稳的船!
扮作秦日爰的绿蝶给小暖使眼色,小暖会意,跟着她进了"秦日爰"的房间,竟见到了大胡子的玄其。
玄其拱手,"玄某奉三爷之命,护送姑娘南下。"
小暖想到三爷,心头不由得一软。
"玄某带了一位姜公寻来的郎中,日后把他安排在秦日爰身边还是姑娘身边,皆由姑娘做主。"玄其接着道。
小暖忍不住问,"这位郎中是三爷派来的还是姜先生找来的?"
玄其忽略这个问题,继续道,"姑娘一路上的吃用和所需药材玄某皆已备齐,还帮姑娘挑了几本书解闷。"
看着玄其身后那一大箱子书,小暖扶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除了感动,还有巨大的压力,受之有愧无以为报又不想以身相许的压力。
眼看着玄其大人把差事办砸了,绿蝶在边上干着急,想帮着圆几句,又想起姑娘早上说的话,也只能干瞪眼。
玄其肃着一张脸,继续道,"三爷将绿蝶从暗卫中除名,她从现在起不再是听命于三爷的暗卫,而是姑娘的属下,唯姑娘之命是从。"
绿蝶微微色变后,立刻把自己的暗卫腰牌交给玄其,双膝跪在小暖面前,"绿蝶拜见主子。"
第三零二章 欲拐三爷,先搞定太后
小暖看着跪在地上的绿蝶,有些发怔。
三爷,真是把她琢磨得透透的,她想起来早起那个噩梦,或许那一天真成真,她会被三爷吃掉的。想到他那夜盯着自己的火辣辣的眼神,小暖的脸不由得发烧,心害怕。
跟乌羽蹲在路边吃瓜那次初见三爷,小暖就知道这个人她不能惹也惹不起,现在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招惹了三爷呢,该怎么办?
"主子若不要绿蝶,绿蝶只有一死了。"绿蝶眉眼下垂,看起来跟受了委屈的大黄一样可怜。
小暖的心不由得软了,"要,起来吧,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再换主子了,只能有我一个!"
"是,多谢主子!"因知道小暖跟三爷一样不喜欢下属说什么肝脑涂地、忠心不二的虚话,绿蝶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便站回小暖身后,想到自己的前途,觉得神清气爽。
小暖考虑着接下来的行程,"到扬州停靠码头后,绿蝶扮作我的模样陪着我娘和小草下船,跟张冰和岭嫂一起保护娘亲、小草和大黄的安全,我给你留下三千两银票,务必让她们玩得尽兴。玄大哥则随我去明州,采购香料。"
"是!"两人立刻领命。
小暖看着玄其假得不像话大胡子,提醒道,"玄大哥还是戴张面具更为稳妥。"
玄其摇头,"玄某没有。"
没有?!小暖惊讶,绿蝶都有,玄其怎么会没有呢?
"姑娘和绿蝶用的面具是三爷吩咐人特意制的,足可以假乱真,这种面具制作不易,自然不能人人都有。"玄其解释道,若是让人去做,也能做出来,只是三爷昨夜忽然决定让他过来保护姑娘,时间仓促,来不及制作面具。
有秦日爰的,自己的,还有三爷刚刚给的胖胖小姑娘的...有三张面具的小暖更觉压力山大,她晃晃脑袋甩掉不该有的想法,吩咐道,"我帮玄大哥换个样子吧,我先去取东西,绿蝶把书箱拿到我的房里。"
绿蝶摇头,"绿蝶现在是秦日爰,秦日爰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倒是她忽略了绿蝶还戴着假面的事儿,小暖点头,"箱子先不必搬,我去取东西。"
绿蝶跟着小暖出玄其的房门,进了姑娘的房间后,立刻道,"三爷给您面具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念头,只是觉得姑娘是可用之才,才另眼相看的,姑娘不必多想。"
还不待小暖回话,绿蝶又道,"经过昨夜就不一样了。姑娘如果真的想把三爷拐回家当上门女婿,王府里那些侍妾不值得姑娘费心思,姑娘搞定太后就成。只要太后同意了,圣上和娘娘便是不愿意,也不会反对。"
回头看着一脸为自己打算的绿蝶,小暖真有点不大适应,"先不说我有没有能力搞定太后,三爷自己能同意给我当上门女婿吗?"
绿蝶雄赳赳气昂昂,"只要姑娘想,就一定能把三爷拿下。绿蝶跟了姑娘这几个月,还没有见有姑娘做不成的事!对,姑娘先把三爷拿下,再让三爷帮您去拿下太后!"
这是成了自己的人了...小暖无力道,"绿蝶,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你还是先去看看咱们带上船的人安置得怎么样了。"
打发走绿蝶后,小暖坐在屋里发了会儿呆才收拾东西,跑去找玄其。
她先用剪刀把玄其的大胡子修剪得利索服帖,又给他修出完全不同的眉形,在让他换了江湖游侠常用的发式,再加上三爷暗卫个个都会的变声术,如此便稳妥多了。
"此去咱们与赵大哥同路,玄大哥假称秦日爰从九号镖局借来的镖师,从现在开始你负责保护秦日爰。"
九号镖局玄其也没少打交道,假冒镖师确实不错,便点头称是。
"劳烦玄大哥去把郎中领过来吧。"这个郎中,小暖觉得还是安排在娘亲身边比较合适。
待见到年近四十,一脸斯文的郎中,小暖一问才知,他竟是上次给小草治病的太医局的御医华云琦的本家,名为华云落。华云琦的医术小暖信得过,想着这个华云落又是被三爷选出来的,应该也挺靠谱,便带着他去见过娘亲。
秦氏得知这位医术高超的郎中以后会跟在她们身边时,乐坏了,问小暖该怎么安置他,她们小门小户的,倒是不缺养郎中的银子,但没地方啊。
"先让他跟着咱们,等回到济县后再问他有什么打算。"小暖说完,目光落在旁边的大书箱上,呆呆地出神。
看闺女这样子,分明是心里有人了,秦氏拉住闺女的手严肃问道,"你跟娘说,昨晚跑哪里去了?"
小暖不敢隐瞒,"去跟三爷辞行。"
秦氏就知道是这样,她叹口气,"三爷送郎中、送书还派玄大人跟着保护你,实在是周到的离谱。你跟娘说实话,他是不是相中你了?"
小暖的小脸绯红,"娘觉得让三爷当咱家的上门女婿咋样?"
秦氏一个爆栗子弹在闺女脑门上,"胡话!三爷皇子、王爷还是将军,怎么可能入赘咱家?再说了,就你这模样三爷那样貌,怎么可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说自家闺女是癞蛤蟆的嘛...小暖捂着额头,委屈道,"女儿长开后,兴许就不是癞蛤蟆了呢?"
"那也不成!三爷是什么样的家门,咱们是什么样的家门?你没听唱戏的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吗,王爷家的门更深!你跟了三爷以后娘想见你一面都得三传六禀的,娘舍不得。"见闺女可能真动了心,秦氏立刻劝说。
"女人成家过日子得靠着自己的嫁妆才有底气,你要是相中了赵书彦,手里有十几万两的陪嫁,娘还能让你考虑考虑,可十几万两在三爷眼里算个啥?人家过年给的压岁钱都是枣大的金珠子!"
小暖很感动。她的娘亲比起那些卖女求荣、用女儿的亲事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的父母强了千万倍。她不想娘亲为自己担忧,拉住她快要把自己敲成满头包的手解释道,"女儿跟您开玩笑呢,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三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给了女儿...十万两银子,让女儿南下顺道帮他赚钱。"
第三零三章 九牛一毛
"多少?"秦氏的声音都变了。
"十万两。"小暖低声道,"三爷早就相中了女儿赚钱的本事,所以才这么看中女儿的。"
想着十万两有多少箱银子,秦氏的心砰砰地跳,"你把银票放哪了,妥当不?"
"在玄大哥手里,娘放心就是。"小暖猜想玄其也没带着这么多银票,这十万两应该是由秦记的人直接送到明州。
秦氏拍着胸口,"你是比一般人有本事,可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娃啊,三爷咋就这么大胆呢。"
小暖低笑,"娘不是说三爷那样的人不缺钱吗,十万两在咱们眼里了不得,或许在三爷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呢。"
秦氏算计着一根毛十万两,一头牛有多少根毛,九头牛有多少根毛多少万两...然后,她算糊涂了,只是拉着女儿的手叮嘱道,"三爷这样的大人物咱招惹不起,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啊。"
现在不是自己要打他的主意,而是他要打自己的主意啊!不过让娘亲知道癞蛤蟆和天鹅的位置互换了,更得担心。小暖点头,岔开话题,"七师兄给了女儿一个包袱,里边定有不少平安符啥的,咱拿出来看看?"
秦氏心慌意乱地点头。
小暖从大包袱里翻出七师兄张玄清给的小包袱,打开一看里便是两个颇符合道家审美的青色小包袱...
她先把上边的小包袱打开,里边是几枚平安符和一封信。小暖把平安符交给娘亲,她取出信来读。
张玄清先表达了对她地谢意,然后告诉她如果去钱塘,可凭信去找长生观的观主,六师兄刘道清。七师兄爆料说六师兄的道观比他的大,小道士也比他的多,让师妹可以放心去蹭吃蹭喝;第二个包袱里给她们一家准备的一些盘缠,还说他比较穷,若是钱不够就去找六师兄要,如此云云...
果然很有师门风格的一封信,小暖笑着打开第二个包袱,然后...傻眼了!
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银票还有碎银子、金叶子...七师兄竟给她包了一包袱!
秦氏呆了半晌,喃喃道,"你七师兄人真好,怕咱们用着不方便,给的都是小额银票,娘没想到你师兄这么有钱,他的道观看起来不大啊...这些钱莫不是他替人算卦、做法事,一点点赚来的吧?"
想到这可能是师兄赚来的血汗钱,小暖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师兄不知道她还有秦日爰这层身份,只当她是乡下生计无着的小丫头才会直接给银子。就算他说是为了感谢自己帮他借书之情,但让为了几贯钱都要挣扎一下的七师兄拿出这么多钱,在小暖看来分量也是极重的。
这个分量由她担着,娘和小草只管开心就好,小暖笑道,"娘别看师兄的道观小,可他道行深信众多,攒银子不是难事儿,女儿给他从师姑那里求来的恩典,比这包袱银子可大多了。"
秦氏喃喃道,"开道观原来这么赚钱啊..."
小暖咯咯地笑了半晌,才跟娘亲去寻回躺在最顶层的甲板上晒太阳的小草和大黄。这俩货上船后就乐疯了,完全没有小暖担心的晕船迹象,让她放心不少。
待船上的厨子送上晌午饭时,秦氏又惊叹一顿船上的伙食如此之好,吃得舒舒服服后,便带着小草睡了。
房里有两张固定在木墙板上的床,秦氏和小草睡一张,小暖睡一张,大黄睡在专门的垫子上。小草和娘亲很快睡着了,小暖则呆呆望着木头雕花房顶想着三爷的事儿。
无法忽视的悸动一次次被理智强压下去,小暖安慰自己莫愁前路无知己,一山更比一山强,便转身命令自己睡觉,却见大黄趴在地板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船再大再稳也是有些颠簸的,动物的感觉应该比人强烈很多,小暖看得心疼了,拍拍自己的床。大黄立刻窜上来趴下,紧紧挨着小暖呜呜几声。
小暖帮它捋毛,"睡吧。"
"呜呜..."大黄还是不高兴,小暖看着枕头上的狗脸琢磨了一会儿,"想去跟玄大哥一起睡?"
大黄的耳朵立刻竖起来,左右摆动的大尾巴拍着小暖的被子。小暖有些犹豫,让赵大哥发现大黄黏着玄大哥,他的身份也就等于暴露了呢,自己忙活半天帮他刮胡子弄眉毛是为了啥...
有心不让大黄去,可它这模样小暖实在拒绝不了,罢了!
"去吧,别总欺负玄大哥。"
大黄伸舌头舔了舔小暖的手,颠颠地跑了。
全无睡意的小暖干脆起身到房外,扶着船舷远眺波澜壮阔的大海。赵书彦过来时见到她的一脸忧愁,心中有些不安,"妹妹有心事?"
乱想的小暖被他吓了一跳,赶忙道,"没有,大哥也睡不着?"
赵书彦没有追问,微微点头,"此行事关重大,愚兄也是心中不安。"
体贴如赵书彦,在给她找借口呢。小暖心中惭愧,她是内掌家、外掌店铺的大丈夫,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小女儿心思的琐事上!
"小妹搜罗了一批有关香料的书籍,咱们研读一番,也好心中有数?"
见小暖恢复了往日地精神,赵书彦笑着点头,"愚兄也凑巧带了一些,不防将书凑到一处?"
"好主意!"
"婶母和小草已睡了吧,到愚兄房内?"
赵书彦的房间在二楼,他一人独居倒也清净。但小暖脑中忽然闪过三爷的恐龙脑袋,建议道,"这三楼有一处茶室,咱们去茶室饮茶读书,岂不快哉?"
这丫头一旦心虚,说话便会文绉绉的。赵书彦深深看着她,笑道,"你现在是女儿装扮,是愚兄疏忽了,茶室甚好。"
"我去抱书!"小暖转身跑了。女儿身是一方面,自上元灯火夜后,小暖总觉得再跟赵书彦走得太近就有些别扭。这种心思她不愿多分析,只想当缩头乌龟。
待小暖从书箱里挑出三爷送来的关于香料和海贸的一摞书籍抱到茶室时,见赵书彦脸色阴沉地站在大厅中质问茶室的管事,"六间雅间怎会全满?"
这船上除了茶室还有其他消遣之所,船上大都是商贾,又不是爱喝茶下棋的雅士,怎么可能坐满了雅间!赵书彦觉得不对劲儿。
第三零四章 击掌为盟
茶室的管事满脸歉意,"实在是对不住,咱这的雅间的确是全满了,您二位在大厅里坐?"
一间雅室的门打开,"秦日爰"走出来邀请道,"表哥到小弟这里来饮茶可好?"
赵书彦知晓此时的秦日爰是绿蝶,但看着她的脸再看看身边抱着书的小暖的脸,仍旧有些回不过神,"不打扰表弟商谈正事,我与陈姑娘在外边坐便是。咱们坐那处靠窗的位子,可好?"
不用与赵书彦独处一室的小暖当然高兴,随着他往桌边走时,小暖回头看到绿蝶得逞的小眼神儿,抬了抬眉。
绿蝶立刻收了笑假装咳嗽一声,严肃地回了雅间。
蓝紫晨等人都是认得小暖的,只是不知晓的小东家与她竟已熟识到眉目传情的地步。蓝紫晨拉拉耳边的发丝,与黄子厚对了对眼神,同时笑了。
这陈小暖,说不定就是绫罗霓裳将来的掌家娘子呢,蓝紫晨眸光闪动,似乎找到了什么好事。
黄子厚想到的则是他偷偷看到小东家爬墙去找陈姑娘的事儿,兴许陈姑娘早就是他们的掌家娘子了呢!
三爷挑来的书,自然是质量上乘内容全面的,不过赵书彦拿来的那两本却跟吸引小暖。因为这两本讲得是与香料有关的小故事,小暖抱着读得有津津有味。
待她一口气把书读完,抬头见赵书彦拿着三爷给的《香料大全》没读几页,便道,"那本书介绍得很全面,但没有这两本有趣。这么好玩的书大哥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两本故事书是手抄的,随着活字印刷术的普及,印刷成本和书籍的价格慢慢降低,世面上的手抄书越来越少了。小暖初到大周时因为窘迫,也因为想通过抄书熟悉这里的文字,才抄了几本。
赵书彦本不打算告诉她的,但看到绿蝶的眼神和小暖带过来的这些书内容之全面,他改了主意,"是愚兄闲来无事,到书肆翻找书籍抄的,就知你会喜欢。"
小暖的笑凝固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觉得自己愧对赵书彦一本本翻书找故事的这份心。这里可没有电子检索,想从浩瀚如海的群书里找到这么多故事,谈何容易!
"大哥,我..."
赵书彦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愚兄多年来读得书不算少,从中找出这些故事并不如你想的那般费时。是不是因着这两本书,愚兄现在跟你提一两个稍稍过分的条件,例如让你此行让利与我一二成,你也会犹豫一番再拒绝或干脆同意?"
"你这'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涌泉相报';的性子,太容易吃亏了。"
小暖低头看着书上的工整清晰小方块字,真心道,"大哥不是别人。若是大哥提出来,小暖绝不会犹豫,而是立刻答应。我与大哥相识日短,但大哥教我经商,为我铺路,待我以诚,所以小暖心中大哥与胞兄无异,大哥想要的,小暖都给。"
赵书彦看着她真诚的眸子,心中一颤,问题脱口而出,"那三爷呢?"
小暖错开赵书彦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三爷同样于我有知遇之恩,于我全家有救命之情。小暖待他与大哥又有不同..."
小暖坦然道,"虽有几分心动,但我也知与他绝无可能。天下这么大,有赚不完的钱、享不尽的乐,小暖不会让自己陷入深深宅院中为一个男人活着。大哥放心,小暖知道这个分寸怎么拿捏。"
三爷纵不得,又得罪不得,小暖虽然还未想好,但一日想不好还有两日,两日还不好还有两月,总会有个办法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想到她这么坦诚,赵书彦心疼又难受。他守得这么严实,柴严晟怎么还会进了小丫头的心?
自己是亲哥,人家却在心里!嫉妒不受控制的疯长,让他为之窒息。
跟喜欢自己的男人谈自己喜欢的男人这种事,的确让她有些难为情,不过为了消赵书彦的惑,解他心中的结,小暖豁出脸皮了,直白道,"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可出发前小暖去跟三爷辞行,只是他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忽然就这样了。"
赵书彦眉目冰寒,"他欺负你了?"
都是为了捉贼或者因为巧合,不算欺负。小暖摇头,"小暖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明明没什么,可...大哥,我委实不晓得该怎么说,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虽然上辈子谈过恋爱,但这种心情她真的是第一次有,慌得一比。
赵书彦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懵懂丫头罢了,他都说不清楚,如何能怨她,只怪三爷太狡猾!
"你晓得分寸便好。不过愚兄把话说在前头,你选谁当上门女婿愚兄都赠明珠以贺,但你若出嫁旁人,无论是谁,愚兄都会全力一争。"
小暖心中一颤,"大哥,你我之间不牵扯儿女情长,只做兄弟不好吗?"
赵书彦苦笑,"傻丫头,这是想便能的?"
小暖也知他说的是实话,她对面的是笑面虎,自己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若是再招个兔子回来他没意见,若是自己被什么豺狼虎豹叼走,他定不甘心,"大哥,是我对不起你。"
赵书彦摇头,"情之一事并无对错。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哥有逑之心,但发乎情止乎礼,不会让妹妹为难。"
小暖点头,赵书彦在这方面的确会比三爷君子很多,若是自己明白白地拒绝了,三爷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小暖的心又是一抖,孽缘啊!
"私情归私情,生意归生意,无论你嫁不嫁我,商场之上你我都要携手同心,不可生了嫌隙。"赵书彦又道。
"对,就是这话!"小暖精神为之一振,伸出手掌,"大哥,咱们击掌为盟,商场之上永远携手不相互算计,可好?"
看得出她的诚意和隐虑与自己相同,赵书彦大笑,伸出手掌与小暖重重一击,这一掌的声音响彻茶室,在他们二人心里响了一辈子。
"你先去用饭,饭后咱们叫上秦掌柜,先列出值得采买的香料单子,再逐一商讨。"赵书彦的心情也开朗许多。
小暖回去找娘亲用饭后,赵书彦抱着书到柜台前,拍下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此去明州,位置最好的雅间,赵某包了。"
管事看着这张银票,很是为难,"咱们行船一路苦闷,不时会有人上来消遣解闷儿,还真没有包房的规矩。"
赵书彦又拍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规矩是人订的,有钱不赚才不合规矩。"
第三零五章 姐姐要踩高跷吗?
有钱不赚的就是傻子!管事立刻把银票收了,眉开眼笑地递上天字牌,"您说的对!天字号雅间自现在起至明州,一路归都您所有,不再接待旁人。"
赵书彦接了牌,回头向着冲出来的绿蝶微微一笑,抱着书下楼。
绿蝶暗气自己心眼不如赵书彦多,懊恼地皱起眉头。
她身后的四人则面面相觑,感觉书彦少爷与小东家的关系似乎不妙,不妙啊...
垂头丧气的绿蝶回到秦日爰的客房时,见姑娘已在房里等着她了,便心虚地低下头,"张三有他们的问题,绿蝶都答不上来,干巴巴地坐了俩时辰。"
张三有四人问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虽然姑娘处理店铺生意的时候她都跟着,可绿蝶还是两眼瞎——啥都不明白,她不懂得咋记账,不知道店铺里的布料都是从哪里进来的,更不晓得下一步要怎么做。
这丫头成了自己的属下,小暖对她的要求也就不一样了,"以后你用心跟着学,否则咱们早晚要露馅,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是!"绿蝶以前就是姑娘的护卫,只负责姑娘的安危,她现在是姑娘的属下,除了负责姑娘的安全,还是姑娘的替身。
姑娘是秦日爰时她就是陈小暖,姑娘是陈小暖时她就是秦日爰,所以秦日爰和陈小暖懂的东西,她都得依葫芦画瓢地会一些。
"以后不要跟赵大哥动小心眼儿,你斗不过他的。"今日绿蝶占了所有雅间的事,不只赵书彦看得出来,小暖也看得出来,只是他们都未点明罢了。
"是。"绿蝶惭愧低头,然后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拿出学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的毅力,跟着姑娘学长心眼,做生意!
"该用饭了,跟我去见母亲和小草。"小暖站起来,秦日爰的身份不能再瞒着小草了。
因为过几日绿蝶要变作自己的样子跟着娘亲和小草下扬州,小草自然能分辨出面前的人是不是她的姐姐,到时小丫头该伤心了吧。
回到房内,除了娘亲和小草在,玄其也在门口处坐着,大黄那厮赖在玄其身边让人家给它捏爪...
小暖抽抽嘴角,"大黄,过了啊!"
玄其赶忙道,"是某觉得捏着舒服,才拿着大黄的爪子玩的。"
躺在地上的大黄用尾巴拍拍地板,咧嘴直笑。
小暖无语地绕过这俩家伙进屋,正在做针线的秦氏抬头冲着闺女笑笑,"回来了?"
小暖点头,摸了摸正趴在桌边读书的小草。小草抬头见到站在小暖身后的秦日爰,眨巴眨巴水亮亮的大眼睛,"秦东家好。"
绿蝶点头。
小暖让岭嫂去传膳,又示意玄其关上门守住门口不让外人偷听,才拉着小草低声道,"小草,这是绿蝶姐姐。"
绿蝶弯腰见礼,"二姑娘,我是绿蝶。"她擅长模仿声音,顶着秦日爰的脸换成绿蝶的声音后,让小暖十分地违和。
出乎小暖等人的意料,小草非常平静地点了小脑袋,"小草早就知道了。"
秦氏放下针线,"你怎么知道的,大黄告诉你的?"
"绿蝶姐姐没上船,然后秦东家上来了,然后大黄告诉小草的。"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大黄身上,小草直接问大黄,"大黄,绿蝶姐姐呢?"
大黄的狗眼直接落在"秦日爰"身上。
众人...
小暖拍拍额头,大黄是个bug,绝对是个大bug!
还不等她去教育大黄,就听妹妹又委屈巴巴问道,"娘知道秦东家是绿蝶姐姐?"
秦氏点头。
"玄大哥也知道?"
玄其点头,暗暗觉得要不妙。
然后,小草嘴角下拉,下嘴唇嘟起来,眼里的泪花要掉不掉地看着她姐,娘亲知道,玄大哥知道,大黄知道,全家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小暖见妹妹这样,心肝儿一颤悠,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了,直接抱着她哄道,"不哭不哭啊,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瞒着你。"
小草小脑袋往旁边一转,继续伤心。
秦氏也过来劝道,"是你年纪小,娘怕你说漏嘴,才没让你姐姐告诉你,乖啊——"
"大黄才三岁就能知道,我都六岁了,还不能知道。"小草没哭出声,泪珠子却像不要钱似得掉下来。
玄其低头看着大黄,琢磨不明白小草为啥连大黄也拉上比一比...
大黄见小草这样,立刻跑过去咬着小暖的裤腿拉扯表示抗议。被大黄和小草这么一闹,秦氏和小暖立刻成了没原则的家长,一顿哄后终于把小草的眼泪哄住了,俩人揪着的心才算放开,相视苦笑。
小草哽咽着问绿蝶,"绿蝶姐姐怎么变成秦东家的?"
绿蝶看着小暖,小暖答道,"是用了面具,绿蝶把面具摘下来。"
绿蝶摘了面具把脸擦净,拱手给小草,"二姑娘莫哭,都是绿蝶不好,绿蝶给您赔罪。"
小草顾不得哭了,稀罕地拿过面具翻看,又在自己的小脸上贴了帖,小嘴都合不上了。
小暖笑着把面具接过来,在脸上抹了药水贴上给妹妹看,"秦日爰是绫罗霓裳的东家,姐姐用这个身份管理店铺,如果让人知道谁贴上这张面具,谁就能变成秦东家,会怎么样?"
"他们会把咱们家的铺子抢走!"小草立刻明白了。
"所以这件事只有咱们屋里这几个人和赵书彦大哥知道,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岭嫂和张冰,也包括大牛和阿妞,明不明白?"
小草还带着泪花的眼睛闪亮亮地望着姐姐,"小草打死也不说,姐姐好厉害——绫罗霓裳也是咱家的!"
小暖点头,一脸得意的笑,"对,全是咱家的,以后小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心疼钱,钱这东西,姐有的是!"
秦氏拍了大闺女一巴掌,立刻纠正道,"别听你姐瞎说,钱还是得省着花,咱们得留着钱干大事儿,知道不?"
一旁的玄其看着得意张扬的小暖,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
去年春,京南破庙里,他跟着三爷初遇小暖时,她弱小狼狈头上裹着白布,都不晓得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可就这么小姑娘身体里却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儿,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闯出家财万贯。
若天下人得知后,哪个不会惊掉眼珠子?难怪三爷会对她另眼相看!
"姐,郡母钱多还是咱们钱多?"小草忽然问道。
小暖挺直腰杆,"当然是咱们多!不过不能拿这个去炫耀气咱爹,知道不?"
小草嘻嘻笑了几声,忽然道,"姐姐的秦东家,比绿蝶姐姐的矮。"
"没事,姐姐多垫几双鞋垫就成了。"
"绿蝶姐姐比姐姐能吃,她也一定比姐姐长得快,那等到绿蝶姐姐比姐姐高一个脑袋时,姐姐要踩着高跷吗?"
小暖...
第三零六章 一个人两张脸
接收到姑娘满是怨念的目光,绿蝶立刻道,“绿蝶以后每天少吃一顿饭,等着姑娘。”
姑娘一天才吃三顿,她吃五顿,少一顿也能撑住。
秦氏立刻道,“饭少吃了饿得慌,以后小暖多吃一顿,闲着没事蹦蹦高,长快点儿!”
小暖……
“小草也要多吃点儿,这样等绿蝶姐姐长高后,小草就能跟姐姐一起当秦东家了!”小草盯着姐姐的脸,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小暖……
“姐姐,这面具在哪买的,小草也想要一个!”
“汪!”
“大黄也想要一个!”
秦氏推开大黄,肃着脸跟小闺女讲道理,“这面具可贵了,你又用不着,咱们不要啊——”
小草看着姐姐,小暖无力点头,“很贵。”
小草立刻委屈巴巴的,“姐不是说以后小草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姐有的是钱吗?”
小暖……
秦氏瞪了一眼大闺女,“让你瞎说!小草啊,等咱到了扬州,娘给你买几个面具,比这个还好,还漂漂亮亮的。”
小草立刻眼睛闪亮亮地搂着娘亲撒娇去了。逃过一劫的小暖擦擦冷汗,装逼要不得,跟孩子撒谎要不得……
本来还打算跟小草说一声自己不在扬州下船的事儿,还是等等吧,若是让妹妹知道她还有一张面具,不晓得要咋样呢。
忙活完小草又用完饭后,小暖化作秦日爰出门去茶室见赵书彦和秦掌柜。可她刚一出屋就见蓝紫晨在外边晃悠。
蓝紫晨是女眷,也被小暖安排在三楼,所以出来进去的常碰到。见小东家从陈小暖的房间出来了,蓝紫晨赶忙凑过来笑道,“小东家这是要去哪里?”
“茶室,与表哥谈些事情。”
听到小东家去见赵书彦,蓝紫晨眉开眼笑,“小东家快去,快去!”
小暖莫名其妙的,“你寻我有事?”
蓝紫晨摇头,“没有,我寻陈姑娘聊会儿,怪闷的。”
小暖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门,再看看蓝紫晨那一脸“我很明白”的表情,无力扶额,“不是你想的那样。”
蓝紫晨笑眯眯的,“小妇人啥也没想,陈姑娘很活泼可爱,小妇人也喜与她亲近。”
“稍待,我忘了拿东西。”
小暖回到房间内关上门,塞给绿蝶一张面具,在她耳边低声道,“蓝紫晨要找我聊天,你撑一会儿。”
绿蝶……“姑娘,绿蝶看了她两个时辰了……”
“再看会儿!”小暖拿本书出了房门,对蓝紫晨道,“莫耽搁太久,陈姑娘要与她娘亲学做针线。”
屋内,刚在小草无比委屈的目光中贴上面具的绿蝶,又默默地拿起姑娘绣了一半的鸭子,好在姑娘在刺绣这方面连半吊子也算不上,她能应付得来……
小暖出房门时,赵书彦恰好上来了,赵书彦见到这个秦日爰,目光很是温和,“用过饭了?”
小暖的点头,顶着蓝紫晨火辣辣的目光跟着赵书彦去了茶室。要命,多来这么几回,知道自己秘密的就得加个蓝紫晨了,以后还是不带她出来为妙。
香料品类繁多,用处也大不相同,为了挑出合适的品种,小暖与赵书彦、秦檀一直商谈到深夜才满意地从茶室的雅间出来。
小暖伸个懒腰,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巴巴地响,赵书彦暗恼只顾着谈事忘了时辰,让她快去歇息。
小暖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正在练功的绿蝶收了锁喉指,跑过来跟姑娘互换衣裳,“蓝紫晨过来聊了许久,夸秦日爰的好,还说秦日爰跟赵少爷是表兄弟,关系好得很。”
小暖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绿蝶不辛苦,姑娘才辛苦。”姑娘一人两张脸,做的是完全不同的事。以前还没什么感觉,当她亲身体验后,才知道姑娘有多厉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绿蝶觉得姑娘比三爷还厉害,因为三爷有皇子的身份在,姑娘只凭着一个聪明的脑袋。
“蓝紫晨那里你如何回的?”小暖替绿蝶整理外裳。
“她是姑娘的伙计也就是下人,身为下人胆敢跑到姑娘面前说三道四,虽是出于好意但也逾矩了,绿蝶呛了她几句,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绿蝶回道。
小暖含笑点头,“干得不错,明年你再以秦日爰的身份教导她一番。”
小暖是从现代来的,人人平等的观念深植骨髓,大周严格的尊卑上下观念总是被她不经意的忽略了,她的这些手下有时候跟她一样没大没小的。
若只是跟她这样也就罢了,蓝紫晨仅凭一己猜测便敢跑到“外人”陈小暖面前耀武扬威,这不仅是对陈小暖的不尊重,更是对秦日爰这个身份的抹黑,得让她知道规矩。
刚训斥过蓝紫晨的绿蝶咧了嘴,不晓得该怎么以秦日爰的身份再去教导蓝紫晨一顿。
小暖便笑道,“刨除那些严苛的惩罚手段,三爷和暗卫统领玄散是怎么说教你们的,你就怎么教导她。不只是她,其他三人也这么教。”
这个她会啊,绿蝶立刻挺直腰杆,“是,包在绿蝶身上!”
绿蝶是暗卫出身,最是忠诚,小暖觉得以后训教手下规矩的事,都让她做。
待绿蝶出去后,小暖进屋见娘前坐在床边看书,小草和大黄则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
见小暖进来,大黄张开眼看了看又闭上,脑袋往小草身边凑了凑,场面甚是温馨。
大黄虽然贪玩,但该它做的事它一样不会拉下,比如给家人守夜。
小暖过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表示鼓励,便回到娘亲的身边靠着她坐下。
秦氏拉过闺女的手揉着,“累不累?”看着闺女从早忙到晚,秦氏是真得心疼,可又帮不上啥忙,只好守着小草和大黄,不让他们给闺女添乱,让她分心。
“就像娘喜欢干农活一样,女儿喜欢这样忙着,虽然有点累,但是累了觉得踏实,晚上睡得也香。”小暖最知道怎么安慰娘亲。
秦氏果然有了笑意,“蓝紫晨孝顺婆婆,照顾小姑和孩子,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事不容易,你别太难为她,再说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也是为了你好。”
自己有小暖这么好的闺女,蓝紫晨可没有。她没了丈夫,自己撑起一个家不容易,秦氏佩服这样这样的人。
第三零七章 分别
对蓝紫晨这个人,小暖也是非常欣赏和器重的。
蓝紫晨早年间家里条件好,知书达理,懂得如何跟读书人和富户打交道。丈夫去世后,婆婆多病,小姑年幼,孩子绕膝,她咬牙撑起家门,在街边摆摊摸爬滚打这几年,又学会了如何与市井小民周旋。她孝顺,有头脑,做事不拘一格,懂得如何赚钱,这样的人才是非常难得的。
百善孝为先,不敢说孝敬父母的一定都是好人,但连父母都不孝敬一定不是善人。当然,赶上陈祖谟这样的渣爹的除外。
就算渣爹够不上“上慈”,但按照大周的观念,只要渣爹没有买女求荣没有端了她的吃食饿死她,小暖也必须孝,以孝感化渣爹、感动世人。如果她不孝就是罪过,所以,她有罪!
小暖在娘亲身上蹭蹭烦躁的小脸,强行拉回思路,“女儿只是让绿蝶教她懂得一些道理。出来做事不比在家里,好心办坏事的比比皆是,得让她懂得进退、规矩,不能凭着一己之见就恣意妄为,坏了大事。”
“你说得对,是娘想得简单了。”秦氏摸着她的脑袋,忽然冒出一句,“你长进了,一句话居然说了三个成语。”
小暖……
“可你的针线活还是没长进,到现在连个像样的东西都绣不出来。等这趟南下归家后,你可得踏下心来学绣花,一年的功夫看着长,一晃也就过去了,娘还没教你怎么纳鞋底子呢,然后还有上鞋帮……”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这件事儿上来了……小暖搂着娘亲的腰撒娇,“女儿困了,好想睡觉。”
秦氏赶忙停住,“快去洗脸洗脚,今晚你跟娘一起睡。”
“好——”小暖立刻逃了出去,秦氏看着她那得逞的小样子直笑。
沿近海行船,速度很快,不过四日便在扬州码头靠岸了,商船靠岸休整一日,补给水,秦记的一批货物要在这里装卸。赵书彦趁此机会到赵家的商铺巡视,小暖则带着展福和蓝紫晨去考查布匹生意,绿蝶扮成的小暖则带着秦氏、小草、大黄、岭嫂和张冰寻家客栈住下,开始了扬州之游。
晌午在客栈用饭后,小暖把展福和蓝紫晨叫到面前,“你们二人留在扬州摸清这里的行情,与给咱们供货的几家织布行打好交道,再琢磨在哪里开绫罗分号合适。”
“绫罗分号?”展福的眼睛便亮了,去年他跟小东家离开扬州时,小东家曾在城外大声说过,最晚三年扬州最赚钱的布庄就是他们的。
今年不过是第二年,小东家要开始行动了吗?他要当大掌柜了吗?
“展福,扬州我就交给你了。”小暖吩咐道,“扬州繁华,布商众多,想在这里立足不容易,发展壮大更不容易。接下来这一个月,你把扬州的市场考察清楚,等我回来时要收到你写的详细的报告。”
“是!”展福老激动了,扬州啊,大商铺啊,掌柜啊,他啊!
“怎么考察市场,我手把手地带过你,现在到了考察你能力的时候,我把丁大嫂留下帮你,她是女人,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有事你多担待一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小暖语重心长地道,“机不可失,错过这一次,你便再没有做扬州第一布商大掌柜的机会,明白?”
蓝紫晨的夫家姓丁,店铺内的人多称呼她为丁大嫂。
展福双膝跪地,满脸通红,“小人明白!”
小暖又对蓝紫晨道,“你这几日听展福的吩咐做事,遇事多问几个为什么,怎么做才能更好,多看多学,早晚有用得到的时候。”
小东家这是也要重用她了,蓝紫晨行屈膝礼,激动不下于展福,“小妇人明白,请东家放心。”
安排好他们,小暖去跟娘亲和妹妹辞行,再三叮嘱绿蝶要注意安全,不用省着花钱。待小暖站起来要走时,小草一把保住她的腰,大黄则咬住玄其的外袍,舍不得。
本来十分伤感的小暖,见到大黄那傻样和玄大哥纠结的脸,十分地想笑,然后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大黄居然咬的不是我”的酸味儿,她拍拍妹妹的脑袋,“姐不在的这段日子,娘就交给你了。”
小草抽抽小鼻涕,放了手,又搂住大黄的脖子把它拉回来,“姐放心,小草会照顾好娘亲,让她玩好的。”
秦氏起身给玄其行礼,“小暖就拜托您了。”
玄其赶紧拱手还礼,“夫人放心,玄其定保姑娘安全归来。”
秦氏微微点头,笑着对闺女道,“去吧,莫让一船人等着你们。”秦日爰不是她的闺女,不能到码头送,只能在此告别。
舍不得,又得让她放心,秦氏笑容越发得慈祥放松,“娘这几日带着小草她们去耍,你也要好好的。”
带着玄其和张三有、黄子厚出了客栈的小暖,看似毫无留恋的小暖,但却差点撞在路边的石头上。玄其一把扶住她,“仔细脚下。”
小暖回头,果然见到娘亲站在客栈门口一脸担忧地冲她笑。小暖躬身行礼,然后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待小暖转过街角,紧随其后的玄其分明见到了她眼角的泪,他再回头时,客栈门口的秦夫人亦是咬着帕子,泪如雨下。
这对母女还真是晓得彼此,方才都带着笑,一转身时就哭成这样。玄其看得心口发紧,暗自决定回到济县后,带上大黄把陈祖谟那小白脸狠揍一顿。
不过,陈祖谟该不会回济县了。用脖子上的伤寒掺了承平王,又借着“攀上”了乌家取悦了大皇子,已经奉命完婚的陈祖谟在这二人的门路下,应该能谋个不错的差事,或许他们回去时陈祖谟已经走马上任了。
想着陈姑娘晓得他爹谋了个好差事后的模样,玄其不禁为自己的主子捏了把汗。这丫头年纪小可胆子一点也不小,上次被主子占了便宜就敢把主子推在墙上理论,这次还不晓得要怎么闹呢……
前边因与母亲妹妹分开而伤感的小暖,完全不晓得玄其在琢磨什么,她带着自己的手下,沉着冷静地登上南下明州的大船。
南下月余,不把手里的银票翻个个,她绝不归来!
第三零八章 传奇
八日后,小暖、赵书彦和秦檀赶到明州,入港的香料被他们在码头截住,以让海商满意的价格买进大批香料。相比起来,小暖的手笔是三人中最小的,她囤了一万五千两的货,赵书彦三万五千两,秦檀……十万两!赵书彦和小暖这两个囤货发起者的总和都不及人家的一半!
赵书彦看着秦檀撒出去的论箱装银票和囤进来的论船算的香料,又对秦记忌惮又深了几分。他这样的大手笔,好似不是他和小暖找到秦檀商量买货,而是秦记早就有此打算,他们俩只是恰好搭上了人家的顺风车而已。
十万两绝对不是小数目,秦记一个店铺的掌柜便能动用如此大的金额,足见秦氏家底之丰厚,远在他赵家之上数十倍不止,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赵书彦看着对面正在全神贯注与两个手下分析行情的小暖,目露深思。到底是小暖找到秦记的,还是秦记找上小暖的?
不论如何,小暖于生意一途上的运道,都好的出奇,好的……让他赵书彦都羡慕。
有张三有算货价、黄子厚打探消息、秦檀走通香料商的小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香料市场走势分析上,无暇他顾,甚至连饭都顾不得吃,觉都顾不得睡。
一日后,她叫了秦檀和赵书彦过来,“日爰想去广州港口囤一批货,用以造势。”
“秦某也走一圈。”秦檀奉秦记大当家的命令,此行唯秦日爰之命是从,所以秦日爰去哪里,他便去哪里,秦日爰让买啥,他就买啥!
“愚兄也一同前往。”赵书彦这一趟赌得就是小暖手里握有旁人不知的内幕消息,可另一方面,他也担忧小暖太过冒进,便提醒道,“咱们手里的钱不多了。”
小暖点头,“先去看看,再做决定。”
秦檀立刻道,“钱的问题无须担忧,这次咱们一定要做大,才能赚大钱!”
这才真真的是财大气粗,小暖点头,赵书彦抿唇。
三人骑马赶往广州港,在小暖的暗中授意下,秦檀又将接下来五日进港的香料海船上的货大量买进囤积,用去十万两!
表面上淡定从容的秦檀,实则出钱出到手软,便是这趟南下做主的不是他,可想到万一这些货砸在手里的损失……
秦檀脖子发凉脚发软,他只有一死,秦日爰得万死!
旁观的赵书彦心惊激动,明广两州的香料商更是跟着胆颤!
今春从海外南国进口的香料集中在这十日内进明广二港,大家通气一算,发现秦记竟吞了八成的硬货!所谓硬货,就是制名香不可获取的几种原料,未被他们吞下的两成乃是三家大香料商用自己的商船运进来的。
也就是说,今春供他们这些人采买的货源,没了!秦氏这是要干什么?大伙利用各自的关系各方打听,才知道秦记打算入主制香业,做大做强!
秦记出手,果然非凡。不过大伙并不慌张,就算秦记再大,制香这行当里也是新手,要想出头得有几年,他们只要未雨绸缪,不愁无应对之策。
春天最好的货被秦记吞了也没关系,这些香料易储存,他们手里的货还能撑到夏初,到时下一批货会运进来,他们再采买也不迟。
不过不晓得秦记到时候还会不会囤货,他们要不要派人跟着出海,多采买些回来从财大气粗的秦记手里赚一笔快钱?
还不等他们商定主意,海运司的衙门口便贴出了告示,上便明晃晃地写着南海诸国朝局不稳,各商号出海需谨慎,下月到年底,每月进出的船只减到原本的十之二,禁粮出海已备彼国有不轨之心,而且运粮归来的船只优先入港,并甚是体贴的给了各海商一月的筹备期,让他们的船可以平安入港,做下一步计划。
对其他行当可能影响不大,但对要等待三月后入港补货的香料商来说,这道惊雷炸得他们外焦里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今年能运来的香料少之又少,他们手里三个月的存料根本不足以满足全年的制香需求。各家开始疯狂扫货,囤货不出。
富贵人家用香,对香的品质要求极为苛刻,偏偏他们用的十几种名香所需的配料中不可或缺的二十多种原料都被秦记握在手中。
每个制香大商手里都有几家不可得罪的贵客,若是他们的名香供应不上去让贵客不满意,那将是灭顶之灾。
踩到狗屎,粘了狗屎运的秦记此时入主香料行,真的能够彻底将香料行洗牌!
与秦记有来往的商家都在打听秦记下一步的动作,劝他们不要赶尽杀绝,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得罪这个行当的人,就算他们能赚大钱也臭了名声等等,希望以道德压力迫使秦记收手。
但是,大伙都明白,莫说是秦记,便是他们任何一个手里握着这些香料,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南部各州的香料商,惶惶不可终日。
如此动荡十数日后,秦记终于在大家的“劝说”下,“放弃”绝好的商机,开仓放货。被扼住咽喉的商家排起长队,争得脸红脖子粗地买回他们急需的原料,妥善存在自家仓库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秦记买进卖出之间赚了大钱,但他们还要感激秦记没有赶尽杀绝,给他们留了饭碗。
潮州秦记总部,掌舵人秦中天这几日收到的赞誉车载斗量,他捋着胡须尽数收下后,内心对在一月内拿着尚方宝剑,指使着秦记掀起这场风暴的秦日爰,恨得咬牙切齿。
秦记是赚了钱,但后续收拾烂摊子的还是秦中天!他要布局让众人相信,秦记是真的打算进军香料行,所以才大举买进香料。而遇到朝廷禁海乃是“巧合”,因为这个巧合,他们为了不让整个行当受重创,又不得不“放弃”已经暗中筹谋数月的制香买卖!
他奶奶的!
敢把他跺一脚潮州颤三颤的秦中天指使得团团转的臭小子,若不是因为是三爷的新宠,他秦中天一定要抬手灭了他,好让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爷爷的!
一月就轻轻松松为三爷赚了将近四十万两的臭小子,回去后定然更得三爷的器重!莫不是这个同样姓秦、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臭小子是三爷预备的秦记掌舵人?
难道是他秦中天居功自傲、做事有所松懈被三爷察觉了,所以用后起之秀秦日爰来敲打他,让他知道秦记被并非非他不可?
秦中天惊出一身的冷汗。不行!他得赶紧进京让三爷晓得他秦中天忠心耿耿。
他祖爷爷的!
他秦中天今年才四十六,还能再为三爷鞍前马后地效力三十年,比他年轻三十岁的秦日爰想讨好三爷接他的位子,做梦!
此时的秦日爰,真真的是在做梦。
站在众人看不到的高处,动用各种手段引控商贾的言论和行动走向,把低价买进的香料再高价卖出赚取差价,最后全身而退的秦日爰,在连续十数日的高强度工作后已经累瘫了,梦里都是一捆捆散发浓香的香料。
这香味浓郁到让她这辈子不想再用香。
同样累瘫的还有黄子厚、张三有和秦檀。黄子厚这几天跑断腿打听消息;张三有暗查了几十家香料商的底,才算出“高于买价三倍”这个让重商贾肉痛不牙痛、还得对秦记感激戴德的卖价;香行老手秦檀抬头挺胸地上蹿下跳,就是为了让人相信秦记真的要制香……
在船上飘飘摇摇地睡了一夜半日后,饥肠辘辘的小暖从房间走出来寻吃的时,对上的是几张全然敬佩的脸。
这里不只有黄子厚和张三有,还有秦檀和玄其。
在他们心里,秦日爰这趟南下的所作所为,堪称传奇!
第三零九章 男人的无奈
而被视为传奇的陈小暖同学,此时只想吃饭!她好饿,是那种搞完大事后放松下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的饿。
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小暖提鼻子,转头见到赵书彦竟端着一个热腾腾的大碗来了,小暖的口水泛滥成河,“好香!”
“到茶室用饭?”赵书彦看着她这饿的眼睛发蓝的小模样,心疼的问道。
“马上来!”小暖一阵风地跑去洗手后,直奔茶室雅间。北上京城的商船载了三百余众,茶室内坐了几个吃茶下棋客人,而最好的天字号雅间自然还是被赵书彦收入囊中。
“好吃!”小暖呼噜呼噜地吃着热呼呼香喷喷的鸡汤面,感动地想哭。
赵书彦敛起一脸的疼惜,待她吃完后才轻笑道,“一趟南下,就赚回几十万两的秦东家现在这样子若是让手下们见了,会惊掉下巴的。”
“哪有几十万两,小弟只赚了不到三万两。”小暖笑得如同得了一大袋小鱼干的猫儿,“再说如果没有表哥出谋划策,没有秦掌柜和兄弟们鼎力相助,日爰哪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呸呸呸,不对,行船中不许说风浪大,失言失言!”
小暖意思意思地自打一个耳光。
赵书彦被她这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这一趟,愚兄觉得痛快,太痛快了!”
虽说大头让秦记得了去,但是小暖凭一人之力使唤得秦记上下团团转,实在让赵书彦觉得解气。再说南下之时,他们只打算赚个万儿八千两的,能有如此大笔钱入账,已大大出乎赵书彦的意料了。
“日爰接下来有何打算?”赵书彦看她吃饱后毫无女儿模样的瘫靠在椅背上,却不觉得有丝毫不妥。秦日爰与小暖,两张脸两个人,她都过得恣意,让人羡慕。
“自然是回去继续开我的布庄,过我的小日子。”小暖此时已如倦鸟,迫不及待地要归林见娘亲和小草。
赵书彦展颜而欢笑。
甚好,她没因这一笔横财便浮了心继续炒货,让他欣慰,佩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因为面对如此巨额的进项,连他都有几分蠢蠢欲动了。
“愚兄想用这笔钱在京城开家酒楼,你觉得如何?”赵书彦与小暖商量道。
小暖认真回答,“京城权贵集结,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日爰还没摸清在京中做生意的套路,实在不好评说,不过小弟相信大哥的眼光。”
赵书彦翘起嘴角,“那你可想入上一二股?”
小暖笑眯眯的,“大哥肯给我这个赚钱的机会,小弟当然不会错过。小弟正打算在扬州开家霓裳分号,大哥看想入上一二股?”
两人相视大笑,这种遇到知己的感觉,只能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你在扬州下船?”
小暖点头,此时的她恨不得背生双翅飞回去。
一路无话待船停在扬州渡口,小暖辞别赵书彦,带着玄其、张三有和黄子厚和几大箱货物,急匆匆奔着客栈而去。
很不赶巧,娘亲和妹妹今日在外游玩还未归来,小暖先见了展福和蓝紫晨,听他们做了简短的汇报,又接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大报告,便问起娘亲和小草的情况。
蓝紫晨答道,“秦夫人与二位姑娘这段时日遍游名山名园,很是逍遥。”
小暖嘴角不由得翘起,面色温柔,看得蓝紫晨心头猛跳,暗道小东家果然是相中了陈姑娘,这眼里的情意都要流出来了,上次她实在是太冒失了,难怪被小东家教训,以后待小暖,该更客气更尊敬才是。
因为陈小暖不再是那个到她茶摊前吃茶的小丫头,而是东家的心上人,她未来的女主子。
不一会儿,玄其回来了,“秦夫人和小草现在瘦西湖边的望江楼用饭观柳色。绿蝶会在饭后告知她们姑娘归来的消息。”
小暖笑着点头,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她离去时是早春,杨柳未染春色,归来时已近烟花三月,吹面的风里都带着花香。
大周名城,京城威严端庄,西京大气磅礴,钱塘烟雨情柔……号称天下富庶地的扬州没有一点暴发户的金雕玉砌之感,反而像是一幅由盈盈浅绿点缀的水彩,韵味悠长雅致,让人流连往返,所以“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才成为世人之三愿。
小暖自上次来后,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所以才将母亲和小草放在此处,让她们尽情品扬州之美,她们开心了,比小暖自己开心还要让她开心。
比想象得还要快,不到一个时辰,娘亲和小草便回了客栈。梳洗停当、焕然一新的小暖过去拜访,一入门摘掉面具,便被秦氏拉住,心疼地道,“怎得瘦了这么多?”
小草则直接抱住姐姐的腰,强忍着泪水,只有大黄那个没良心的,蹭了蹭她的腿便跑去向着玄其摇尾巴。
“南边的菜吃得不习惯,吃几天好的就补回来了。”小暖笑着掐掐小草的小脸,“小草倒是胖了不少。”
“她一天恨不得吃五顿饭。”秦氏拉着小暖坐下,小草便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说这里的人说话的腔调有多有趣,坐船听曲儿多好玩,酒楼里的菜有多好吃……
小暖靠在娘亲身上,看着妹妹拿出一样样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献宝,讲着这些是在那里买的,要怎么玩……
说着说着,小草不是遗憾地感慨两声,“可惜姐姐不再。”
是呢,很可惜。
小暖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她现在深深体会到一个当家男人的心情:想拼尽全力赚钱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有了钱却没了闲,陪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无奈与愧疚。
小暖把目光落在绿蝶身上,“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绿蝶摇头,“绿蝶不辛苦,姑娘才辛苦。”
秦氏摸着女儿的手,“在这里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了,咱们回家吧?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算出来快两个月了,秦氏着实想家了。
小暖点头,“再给女儿两天时间,女儿安排好这里的生意咱们就启程回家。”
小暖连夜研究了展福和蓝紫晨提交的资料,第二天又带着他们亲自走访查看后,拍板定下霓裳扬州分号的店址,留下张三有和展福在这里准备开分店,便带着母亲和妹妹坐上自家那辆舒舒服服的马车,踏上归程。
第三一一章 比斗
可以跑马的校场很大,靠近西北侧的看台离着小暖他们很远。看不清台上人的面容,只能分辨出动作和衣服颜色。若是小草不说,小暖一定看不出来那一步步走上去一白一红两个身影是陈祖谟和柴玉媛,小草说了后,她看看了几眼陈祖谟那非常骚包文人的走路姿势,也知道小草说得没错。
这么远,小草就能一眼认出那是她的爹,但那个男人望一眼南看台,一定不知道这里有他的女儿。小暖拍拍小草的肩膀,“眼神儿不错,待会儿圣上来了,看你能不能认得出来。”
“小草当然能!”小草颇为自信,“姐姐也能!”
哦?小暖转头,就听妹妹非常有经验地讲了一句,“就是大家跪下来喊万岁的时候,那个还站着的人!”
“不能说人,要说万岁爷,真龙天子!”秦氏赶忙低声提醒小闺女。
小草歪着脑袋,刚要发问,秦氏和小暖同时捂住她的嘴。小暖解释道,“是人,是人中真龙!”
小草勉强点了头,俩人才放开,暗自庆幸没让小草说出来。
待到皇上真的到了时,小草跪在地上跟大伙儿一起高呼“万万岁”后偷偷抬起小脑袋时,然后傻了。因为北边站着一群人!
黄罗伞盖也没有!
戏本子都是骗人的,小草爬起来时嘴巴撅得老高!小暖则在肚子里笑翻了天。
绿蝶忽然凑到小暖耳边,低声道,“姑娘,三爷看您呢!”
小暖笑容僵了,目光又往对面望过去,在那明晃晃的正中高座上的身影不远出,一眼就看到了三爷。
他明明跟另外的两个皇子一样,坐姿也跟一样,但小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且三爷真得在看着她。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是这么觉得!
小暖的小心肝颤悠了好几下就平稳了下来,嘴角微微拉起。不错,分别月余,她现在可以平静地面对三爷了。
“太后和皇后也来了,您看皇上两边。”绿蝶给小暖介绍北边看台的看客们。
小暖没那么好的眼神,“你是怎么认出来?”
“坐的位置,主要是她们的钿钗礼衣颜色不一样,只有太后和皇后才可以穿牡丹和鸾鸟绣纹,着双佩、九钿……”绿蝶巴拉巴拉给小暖讲着宫中着装的规矩。
小暖现在哪有心思听这些,“很好,这么远你就能分出她们身上的花纹和布料颜色了,你很有潜质,一定能把布庄里的布料颜色花式记熟。”
绿蝶立刻闭嘴,眼观鼻问口口对心地坐好。
不晓得皇上说了什么,大伙又站起来山呼万岁,小暖她们跟着站起来行礼欢呼好机会,才见一群人出列给皇上行礼,然后从中站出两人,皇上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顿,两人才行礼往校场中央走来。
南看台开始小幅沸腾,小暖也认出了立于左侧的乌羽。他头上的玉簪被太阳照得发光,小暖真怕他比赛比到一半时簪子脱落摔成两半儿,毕竟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过无数次……
再看右侧的乌桓,他只远远地在那儿一站,身上就有那个一股子英姿飒爽的气质。虽然还没有开比,但小暖知道,无论乌羽多厉害,今天乌桓都会赢。
因为他是乌铁崖的孙子,圣上想让乌家小将军上战场,所以今天无论是谁跟他比,都会输。或许战王郭南源的孙子有跟乌桓一较高下之能,但深体圣意的郭家不会惹圣上不高兴。
娘亲和小草都握着拳头紧张兮兮地觉他们二人一步步地走到校场中间,小暖则托着小下巴望着左边的渐渐能分辨清楚面容的,很是冷静沉着的乌羽。
郭守靖输给乌羽,到底是能力不及他,还是不想陷入这个尴尬的境地呢?小暖忽然有些同情乌羽,一场注定会输的比赛,他的心情如何?
被上千人注视着的乌羽,忽然慢慢抬起右手,冲着南看台挥了挥,随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连带的他玉簪的玉簪一起,光华闪耀。
南看台立刻沸腾了,嗷嗷叫着挥手与他呼应。
小暖也跟着妹妹站起来冲他挥手,乌羽笑容愈发得灿烂。这个距离上,小暖知道他发现她们了,这手就是冲着她们挥的。
不过,以世无双的性子,他或许真的是在对着整个南看台挥手也未可知。自己还替他担心……小暖咧嘴笑了。
北看台上太后见乌羽这活泼的模样,忍不住用帕子捂嘴笑着,“这孩子!”
皇上和皇后陪笑,然后左右所有人陪笑,场面极其融洽,只有严晟异常依旧冷着一张冰川脸,与众人格格不入。
乌羽乐呵呵的,“看到没有,就该这样才够热闹,你摆什么臭架子!”
乌桓不与他争辩,微微含笑点头,
秦氏激动地看着乌桓,“小暖,小将军跟老将军长得像不像?”
“挺像的,老将军也是剑眉虎目,仪表堂堂。”娘亲虽然崇拜老将军,但并未目睹过老将军的风采。因为娘亲未嫁人之前围着秦家的锅台转,嫁人后围着陈家的锅台转,也只有合离后跟着她,才有了出门见世面的机会。
秦氏泪花闪烁,“好啊,好啊!小将军这样,好啊……”
旁边的玄其忍不住问道,“怎么个好法?”
“一看就是有本事、性格又沉稳的好孩子,老将军有这样的孙子一定高兴,三位少将军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秦氏擦着眼泪,“小将军今日得了麒麟状元,老将军一定更高兴。”
玄其看着校场中比小爷沉稳数倍的乌桓,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乌家在民心中的分量。圣上以麒麟武状元之名启用乌家,这步棋走得实在是高。而陪站在边上的小爷就显得越发地可怜了,难怪三爷的脸那么难看。
“娘,姐姐,乌大哥跟小将军长得好像啊!”最中间的小草忽然指着场中的两人低声道。
玄其的心跳得快了半拍,秦氏和小暖仔细看了看,这俩人的脸型,眉眼,真得有七分相仿。
难道乌羽真的是乌家的后人?小暖侧身看玄其,却见坐得笔管条直的玄其看着场中央,严肃道,“开始了。”
小暖注意力转到乌羽和乌桓身上,第一项比试科目——平射,两个人形靶子被摆上来。
乌羽和乌桓抽箭搭弓瞄准目标,然后,小暖的脸就黑成了锅底。
第三一二章 我不服
为了让圣上和贵人们安全,又能看得清楚明白,箭靶子直接摆在了南看台前边不远处。坐在第一排的小暖被乌羽和乌桓同时瞄准了,她的脸不黑才怪!
小草激动地两眼冒光,“要是大黄也来了就好了,它肯定能叼住一支箭!”
秦氏怕怕地抱着小草,这地方太危险了。有点心虚的玄其安慰道,“夫人莫怕,他们的箭有准头儿,前边也有羽林卫守卫,万无一失。”
就算万无一失又咋样,小暖无奈地看着正对着她的两个冷飕飕的箭头。这不是最佳观影区,而是最佳体验区!
然后,她竟然发现乌羽对她眨了眨右眼,小暖瞪大眼睛冲他伸了伸小拳头,然后她又看到乌桓和乌羽同时笑了。
笑个毛啊!
不过,这两个容貌无双的家伙笑起来,比那一路繁花还好看,只比三爷差一点……小暖眼神儿刚刚发直,“当”的一声锣想,惊回小暖,只见两支离弦之箭直冲她的心口窝扎过来!
玄其伸胳膊挡住秦氏和小草,绿蝶挡住小暖,小暖本能地一闭眼,就听身后发出山呼海啸般地叫好声!
她张开眼,却见两个侍卫带着靶子飞奔去了北看台,射中没射中都看不到,叫个毛啊!
待圣上看过后,靶子转向东看台,又转向西看台,然后才转向南看台,都是正中靶心!
这次欢呼声更大了!
好厉害!小暖也竖起大拇指。
然后,两人退后二十步,射!再退后二十步,再射!小暖就看着箭一支支地向着自己的心口窝射过来,身后的人山呼海啸,她……
想骂爹!
平射这一局两人不分上下,北看台也响起了掌声。小暖这才相信乌羽不是走后门爬上来的,而是凭着真本事比过来的,她小瞧了世无双,他真的有两下子,不愧是三爷的小弟!
接着是步射,也就是走动中射箭,箭靶也是移动的,而且速度很快,这个难度很大。不过小暖却觉得舒坦多了,因为这俩人的箭头起码不再只瞄准她了。
一声鸣锣之后,两人从北看台前边快速奔跑过来,边跑边搭箭瞄准,五支箭五个靶子,嗖嗖嗖地都射中了。
小暖跟着大伙一起欢呼,侍卫依旧先举着靶子跑去北看台,最后是南看台。
十支箭,支支正中靶心!
小暖跟大家一样跳起来叫好,手心都拍麻了,乌桓厉害在她的意料之中,乌羽也这么厉害,就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侍卫牵来战马,不分高下的两位小将翻身上马。第三项比试,马射。
靶子增多了,移动的速度有快有慢,依旧是鸣锣之后,两人骑马由北看台奔来,一人十支箭,看谁又快又好。
乌羽慢了几息,箭都射中了但有三支未中靶心。
所以这一局乌羽输了,小暖心头不由得一沉。
众人依旧掌声雷动,乌羽依旧带着笑,但太后的眼里已隐隐有了泪花。都怪她啊,把这孩子拘在身边,慈宁宫那么小的地方,哪容得下他骑马射箭。
两人放下弓箭,身披战甲手持兵器又翻身上马。
第四局,马枪。
乌桓在东,白马白甲银枪。
乌羽在西,黑马黑甲乌铁长枪。
一黑一白,未动便已成对立之势。
南看台的小暖终于感受到了有了正常的视角。
鸣锣后,两匹战马向中间跑去,两位小将皆是右手持枪左手握缰绳微微向前倾身,两人身姿极像,乌羽就像乌桓的一道影子,让小暖恍然,让看台的皇上皱了眉。
两匹马交错时,两人同时出枪,电光火石间过了一招,分开,又一东一西。
身后依旧是叫好声,似乎他们不是来看比赛的而是羽林卫为了烘托气氛专门找来的托……
小暖抓住绿蝶的胳膊,“怎么样?”
“小爷慢了,不过没有受伤。”绿蝶低声道。
玄其也点头,“小爷不谙骑射,短短三月能有如此长进,已是让人刮目相看。”但他与乌桓的差距内行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一项已无需比试。
但是,北看台的圣上是外行,东西南看台的众人多数是外行,必须有一人明显落败才可以结束。
锣声又响,乌羽和乌桓又带马往中间冲去,出招,错开,再分马左右。
南看台依旧是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不知为何,乌桓的战马竟扬起前蹄长嘶。
小暖心惊胆颤,“玄大哥?”
“战马……不满意了。”
不满意什么?
还不待小暖发问,也不待锣声响起,两匹马又往中间冲去,然后再分东西停住,拉马回头,彼此对视。
小暖又问,“怎么样?”
绿蝶低声道,“乌桓让了三招,小爷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让?小暖握紧拳头,为什么让?
第四招!连小暖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乌羽的马速加快了。
错马之时,他却被乌桓一招便下了枪。
银枪脱手,化作一条弧线,稳稳落入看台边的羽林卫手中。
看台依旧欢呼,东西看台掌声雷动。太后不忍,“够了,够了……”
皇上摇头,“不够,羽儿又抽出了兵器,他不服。”
太后转头见到乌羽又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把红缨枪,双手握住带马杀了过去!两人马首交错间,太后惊得站起,眼看着这两人枪尖相对,两枪相撞声音清晰可闻,再错开拨马回身,乌羽的枪已再滴答掉血。
这不是黑枪,清清楚楚的红色扎疼了太后的心,她慢慢闭上眼睛。
看台被这鲜血点燃了,掌声叫好声冲破云霄。
“再来!”乌羽大喝一声,又冲了上去。
然后,再冲,再冲。
小暖看得心酸,够了,乌羽这是干什么,他又打不过乌桓,已经够了啊。
可皇上没看够,众人没看够,乌羽也没拼够,他又冲了上去!
小暖直接闭了眼睛,叫好声中,绿蝶在她耳边道,“这一招,小爷占了上风。”
小暖第一反应是不是乌桓让的,她张开眼,就见乌羽又冲了上去。
这次,他被乌桓用回马枪拍飞,重重摔在地上!
人已落马,乌桓胜,南看台欢呼声小了些。
乌羽手握长枪,怒指苍天,大声嘶吼,“我不服——”
我不服!我亦流着乌家血,我乃乌家长子嫡孙,为何不能跪拜父母,不能堂堂正正地立在世间!
我不服!
不服!
第三一三章 破云开
“不服就起来接着打啊!”
“都被打下马了,这输得明明白白的啊!”
“就是啊!”
“……”
乌羽的吼声还在上空回荡,南看台的观众们已经开始不满地议论了,原本支持乌羽的人觉得他输不起不够大丈夫,开始脱粉。
秦氏抹着眼泪,乌桓胜了她开心,乌羽这样她伤心,此时她的心情委实得复杂难述。
小暖则怔怔的。乌羽方才的话里满是戾气,他不服的是谁,他为何不服,他是说给谁听的,老天爷吗,天……天子吗?
望了一眼天上慢过来遮住日头的大片云朵,小暖望向北看台的三爷。她太过弱小,这种场合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有靠三爷了。
北看台一片寂静,没有人敢看建隆帝此时的脸色,太后刚要起身给乌羽求情,严晟已跪在台上。还不等严晟开口,皇后却接到儿子柴严易的眼色,捂嘴笑道,“这孩子,上次讨不到花灯是这模样,这次夺不到武状元还是这模样,过了一岁,只长了年纪,还是这么孩子气。”
皇后一开口便把乌羽的话定性为夺不到武状元耍小孩子脾气,现场的气氛便随之缓和了些,太后则叹了口气,“都是哀家平日里太宠着他了。”
再次坐实。
“是儿臣日日鞭策乌羽骑射,尚有一丝力气也不准他服输,是儿臣教导有失,请父皇降罪。”严晟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自己这三儿子确实是有一口气在也不肯倒下的倔脾气,乌羽真的只是孩子气,那话只是不服气,还想再比?建隆帝微微皱眉。
难得万事不沾边的老三跳出来请罪,大皇子柴严昌本想趁机踹一脚,但无奈他被老三捏着把柄不敢开口,便给刚被去年被老三坑过的四弟柴严昙猛使颜色。
柴严昙假装看不懂,只盯着场上横躺着的,在皇宫里比他还嚣张的乌羽,暗道一声活该!
可柴严昙心中也挺佩服乌羽敢不要命地喊出那三个字。
何止乌羽不服,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愿屈服?!三哥也就罢了,他柴严昙比大哥二哥丝毫不差,为何要他臣服?!
皇上不看跪在面前的儿子,只盯着校场中的乌羽。左右看台鸦雀无声,陈祖谟眼睛转了几转,在承平王耳边低语几句,承平王目露犹豫,陈祖谟继续给他咬耳朵,承平王的神色渐渐坚定了。
怒吼过后心中一片空虚的乌羽,眼望苍天。
乌桓下马,一步步走到乌羽面前,弯腰伸出右手,低声道,“大哥。”
乌羽一动不动地望着遮天蔽日的大片云朵。
“大哥……”
乌桓的声音里已含了恳求,他背负着乌家的期望而来,不容有失。
乌羽闭上眼,再张开时已经带了笑,他慢慢抬起手握住乌桓的手,借乌桓之力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不错。”
“多谢大哥。”乌羽心中不好受,乌桓的心中又何尝平静。
两人这一番互动所有人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点头。承平王马上起身到看台边跪下朗声道,“乌桓有勇有谋,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还不骄纵,果然是麒麟状元之才。圣上洪福齐天,得此麒麟,定能安天下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承平王这话把大家点醒了。
是啊,乌羽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选出了让人心服口服的麒麟状元!
二皇子柴严易也适时地跪在柴严晟身边,拱手高呼道,“父皇得麒麟状元,定能安天下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二皇子一带头,群臣立刻俯身跪拜恭贺。
南看台恭贺。
校场上,乌桓撩战袍跪拜。乌羽亦慢慢低头跪在乌桓身边,他以头触地,飞扬的尘土弥漫了双眼,堵住了呼吸。
校场一片欢腾,建隆帝龙心大悦,亲下校场走到乌桓和乌羽面前,“朕的麒麟状元,好!”
乌桓叩谢,群臣下校场跪贺,百姓跪贺。
建隆帝脚下,漆黑色的乌羽似是被人遗忘,小暖真想冲上去把他拽到角落里,不能这样,不该这样!
小暖凭着一股血性,忽然高声喊道,“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大周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这一喊,小草和秦氏、绿蝶也二话不说地跟着喊,玄其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身后的几百人也来了劲头儿,齐声高喊,声音响彻校场。
建隆帝忽然笑了,“乌桓的神枪或许能平天下,乌羽的弓箭可破云开?”
恰在此时,云破日出,光芒万丈,让人为之一震,百姓喊得更欢了,群臣见皇上笑意不减,也跟着喊起来,“大周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至于那平天下破云开这等不着边际的话,他们是有身份的人,才不跟着瞎起哄。
建隆帝朗声大笑,“平天下,破云开,好,哈哈——”
太后僵硬的身体微松,严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丫头,是什么都敢说……
陈祖谟也听出了小暖的声音,竟让这死丫头抢了岳父的风头!她不是南下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混到校场来了?
建隆帝笑完,问还跪在脚下的乌羽,“乌桓得武状元,你可服气?”
“服。”乌羽声音平静。
“好!你箭法精湛,骑射亦大有进益,堪当榜眼。”建隆帝开尊口,给了他个榜眼之名。
“臣谢主隆恩。”乌羽再拜。
“不过你这脾气还得磨砺,晟王当再严加教导才是。”皇上又点了三儿子。
柴严晟叩首称是,带着乌羽退立一旁。
之后,建隆帝又封郭守靖为武探花,轰轰烈烈地比了一个多月的武状元才算圆满落幕,建隆帝才起驾回宫。
太后起身时望了一眼严晟和他身后低头不语的乌羽,严晟微微点头,太后才忧心忡忡地离去。皇帝这还是不高兴,不许乌羽进宫了,她身为太后,也得尊皇帝的意思去办。
皇上走了,群臣散了,最后才是百姓。
小暖一家随着人群鱼贯而出,她们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小草左看看娘亲,又看看姐姐,小大人地长叹一声,“乌大哥现在一定很难受,姐姐,咱们去看看他吧?”
小暖点头,“等他们回了济县,咱们就去。”
没等回到济县,她们刚回客栈,三爷便派人来请小暖过府了。
第三一四章 一场梦
给三爷赚回来几十万两的小暖,本以为再见到三爷,二人应是兴高采烈地坐地分赃的。可现在因为乌羽的事,她连提钱的心情都没有。
严晟亦是。
“本不想让你跑这一趟的,可乌羽见你一面,或许能振作些,所以才劳你走这一遭。”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她啥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你莫自轻,乌羽因见你努力打拼才振作。今日他的目标本是武探花,可校场与乌桓对敌,一直隐于暗处的乌羽难免心绪波动,这才一发而不可收拾。今日之事,他该跟你道谢才是。”
若非小暖带头呼喊,乌羽现在怕是会更糟。
小暖摸摸脖子,“那可要让他好好谢,日爰是冒着掉脑袋诛九族的风险吼的。”
这样的大恩要怎么谢?
严晟脑袋里窜出一句话,立刻抬手敲了小暖的脑袋,“待会儿见了他不许这么讲!”
正在算钱的小暖委屈地捂着额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严晟见她这不开窍的模样,也不多言,又问道,“那两句话是你想出来的?”
“日爰抬头看到遮住太阳的云要飞走了,才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文采?”
小暖很是得意,“武状元神枪平天下,武榜眼铁箭破云开!”
听听,多么得朗朗上口,现在已经传开了,而且很快会传遍大周。她一出口就是经典永流传,不愧是想出诗集的娘亲的女儿,这天赋,杠杠的!
本想赞扬她的严晟,又忍不住敲了一下,“即不对仗又不押韵,打油诗而已,以后还要多读书!”
打油诗也是诗啊,两只小手捂着脑袋的小暖泪目,她委屈!
“疼?”他又没用力气,怎得她这小模样似是真真地被他欺负了?严晟倾身想拉开她的小手看一看。
不能让气氛变得暧昧!
小暖立刻坐直肃穆,“不疼!三爷可否给日爰讲讲乌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日爰见了他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回事?
若是以前,严晟定不会把此等秘辛讲给她听的,不过现在她是自己的人,知道一些更好。
“这本源于一场梦。”严晟开口道。
一场梦?小暖瞪大眼睛认真听着。
十几年前,初登大宝的建隆帝夜卧龙床,梦到有臣子家中喜得龙凤胎,建隆帝便兴起诏进宫来一观。待建隆帝弯腰仔细分辨两小儿的面貌差异时,那男娃忽然睁开眼,其眸异色如火,惊得建隆帝后退踢翻椅子摔倒在地,一把利刃从空中落下,插在建隆帝的头上。
建隆帝惊醒,招司天监入宫问吉凶。
司天监如何释梦的无人知晓,当日隆庆帝早朝提到惊梦之事,下诏建永福寺。
天子一梦惊天下,刚经过夺嫡血洗的朝官如履薄冰,自那日之后,京中官员府中再无双生子,谁也不敢以此去试探建隆帝的手段。
几个月后,建隆帝的亲姐姐宁平在济县偷偷生下一对龙凤胎。长公主不敢入宫中,可她又不忍与幼子分离,便只报喜说生了一个女儿,暂瞒下双生之子。宁平长公主也不想因此事让在漠北迎敌的乌家父子分心,便也去信报说只得了一女。
宁平长公主为此忧心忡忡,秘密送信回京向太后求计,太后让她等待时机。
正无计心焦时,公主府的大管事献策,说若是公主随夫出征,以夫妻破敌进京献捷的佳话定可破龙凤惊梦。长公主思之可取,便待孩子百日之后偷出公主府,直奔漠北找丈夫,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哪知她刚入漠北便中了匈奴埋伏。匈奴军以她为饵,少将军乌正平、乌正天、乌正下为救她命丧沙场。
随后又以长公主的性命胁迫老将军乌铁崖投降。丈八高台上,长公主不堪当众受辱咬舌自尽,乌铁崖破釜沉舟,帅哀兵八千破三倍之敌,浴血抬棺而归。
哪知将军府内,得知乌正天的死讯,其怀孕刚满九月的妻子大恸,产下乌桓后血崩而亡。
所以当重伤的乌老将军被抬入将军府时,府中除了一院奴仆,只余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二儿子乌正天的遗腹子乌桓更是因早产虚弱不已。看着这两个娃娃,便是号称铁将的乌铁崖也当场垂泪。
便在此时,京城传来太后诏书,太后体恤将军府之艰难,特接长公主之女进宫亲自抚养。
此乃天大的恩德,老将军叩谢。传旨的太监待老将军接了旨意,却秘密告知太后的意思是让他将公主的一双儿女接走,从长计议。
至此时,老将军才知公主竟产下一儿一女!待见到公主府的宫女抱出的健壮男婴,老将军悲喜交加,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府中只剩他与气若游丝的孙儿乌桓。
半月后,建隆帝赐乌铁崖免死金牌,追封三位少将军,封宁平长公主之女乌语为永安郡主,却只字未提带走的男婴。老将军又调查得知诱长公主只身赶往漠北的乃是建隆帝的心腹太监,更从他的身上搜出建隆帝的亲笔密信,老将军一怒之下挂印辞官,闭门至今。
“去年,我才查出老将军找到的圣上手书是假的,长公主的管事被晖王收买。”
“晖王夺嫡不成,又不甘屈居人下,便联合匈奴王设此毒计,里应外合害死乌家三子,想逼反乌家。去年中秋后,我将实情告知老将军,当年血案才算水落石出。”
“去年,被乌老将军大败的匈奴军又起征战之心,皇帝有意再用乌家,乌家也想报国仇家恨,才有了麒麟武状元之事。乌羽又何尝不想报父母之仇?所以他才以平民之身参试,意夺这麒麟状元之名。”
严晟说完,小暖久久不语。
她想骂建隆帝,可那是三爷的老子是天子,她不敢;她想骂宁平长公主蠢,可那是乌羽的生母又因为蠢断送了性命,她不能。
最后,她只问了一句,“乌羽何其无辜,为何乌老将军会迁怒到他的身上?”
“此事说来话长。”严晟微蹙眉头,似是不愿提起。
“圣上对功高盖主的乌家本就生了疑心,才在登基后将长公主赐婚乌家长子。为此,乌驸马不得不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悔婚。那未婚妻乃是乌老将军过命之交,原左金吾卫大将军之女,两家也因此决裂,因此乌家对迎娶长公主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后那女子得乌正平死讯,也悬梁自尽。”
严晟说完这个插曲,又轻声道,“当年之事虽是晖王之计,亦不排除圣上有一石二鸟之心,这一点老将军如何想不到?太后抱走两个孩子只给乌家留下体弱的乌桓,在老将军看来皇家是想绝了乌家。”
“老将军若讨乌羽,便是承认儿媳的欺君之罪——天下人皆知‘战死沙场’的长公主只有一女,所以这么多年圣上未给乌羽正身又未放他归乌家,乌老将军也只能当乌家只有一个孙儿。乌羽在慈宁宫长大,前年才‘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圣上让他随我去济县,也有缓和君臣关系之意。”
“时隔十六年,乌羽名不正言不顺的以长公主义子的身份回到乌家。乌老将军、乌桓与他当如何自处?”
“那乌羽的名字?”小暖心疼地问。
“他本无名,太后以陪伴乌语郡主为名抱他入宫,乌语郡主死后,圣上赐名乌羽。”
第三一五章 战死沙场
当小暖从三爷那里出来,拖着无比沉重的腿,抱着无比难过的心情到了乌羽房中的时候,却见桌子上摆着两大碟新鲜的葡萄和樱桃,乌羽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往放在半丈远的小匣子里吐樱桃核,突突突,颗颗命中。
小暖……
带笑的乌羽转头见来的不是三哥,而是端着一张难看的小脸的秦日爰。他先是一愣,然后拍桌大笑。
小暖看他头上的簪子果不其然又脱了了,只是这是只非常幸运的簪子——它插在葡萄上没粉身碎骨。乌发披散的世无双恣意狂笑,似乎小暖现在的样子非常滑稽,似乎他有多开心。
小暖这次没有躲开,而是一步步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
她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来了该说什么,可她一句也没想不出来。
站在乌羽的立场上,他怪不得父母,怪不得乌老将军,怪不得乌桓,怪不得太后……她想陪他骂大街出气,就得指着天,骂三爷的亲爹他的亲舅舅,可这就是找死。
她还在想,乌羽从记事起到现在的心路历程,若是自己经历这么一遭,估计也承受不住。
“哈哈哈……你竟然长胡子了,哈哈哈……”乌羽继续狂笑,眼泪都笑出来,不住地拍着桌子,“我比你大一岁还没长胡子呢,哪个给你出的损主意?”
十七岁的乌羽依旧面如冠玉,下巴也光溜溜的。他长得真好看,桃红瞳笑起来水汪汪的,牙齿整齐洁白,这么帅的乌羽是乌家的长子嫡孙,是少将军乌正平和正公主的儿子呢。
“哇——”地一声,小暖忍不住哭了。乌羽笑得多大声,她就哭得多大声,乌羽笑得多用力,她就哭得多用力。
笑没了力气地乌羽趴在桌子,披头散发地看着她哭,小暖心里难受得紧,眼泪鼻涕刷刷的。
就算扮上男装,她也是个姑娘,哪有姑娘这么哭的。乌羽张嘴说了句,“丑死了!”
小暖不理他继续哭,乌羽不说话了,干脆把白玉簪拿到一边,继续吃樱桃吐核玩。
直到小暖不哭了,他才把葡萄推到小暖面前,“吃吧,这个可甜了。”
现在是三月,竟然有这么新鲜的葡萄和樱桃。小暖吃了几个,真得可甜了,是她穿越到这里后吃过得滋味最好,却一点不觉得好吃的葡萄。
她又要哭,可想想三爷是让她来安慰乌羽的,乌羽都没哭,她在这哭算怎么回事儿,太没出息了,她又不是小草。
小暖揉了一把脸,鼻音甚重地说,“你不是要上战场吗,以后别穿黑袍子了,多难看啊。到绫罗坊来,我让他们给你做好看的。”
乌羽吃了颗葡萄问道,“什么颜色好看啊?”
“我不知道,每个颜色做一身儿,哪个好看穿哪个!”小暖豪气地挥挥手。
“好啊。”乌羽趴在桌上笑弯了眼睛,“谢了。”
“我娘和妹妹因为你输了,心里难受得不行,你回去了记得去我家吃饭,我娘一定会给做好吃的。”小暖又道。
“好啊。”乌羽又应了。
然后,小暖就没话说了。因为这孩子不管心里有多苦,面上都撑着笑脸呢,这让她怎么开口。
“你跟我三哥私定终身了还是你把秦日爰卖身给他了?”乌羽忽然问了一句。小丫头这模样是什么都知道了,三哥若不是极信任她,才不会跟她说。
小暖立刻表明立场,“都没有,我跟三爷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哦——”乌羽笑得极其欠揍,“这样啊——”
小暖……
“还好你没跟他私定终身,我告诉你,他臭毛病可多了。”乌羽巴拉巴拉地讲严晟的坏话,说严晟当着太后得面装爱护幼弟的兄长,背地里没少修理他,还说他们俩一起跟大皇子和二皇子打架,偷着扔石头塞青蛙等等,还说严晟有多龟毛,“御花园里种了一大花草,花匠提苗除草后三哥看着那些苗横不平竖不直的不顺眼,都拔下来重新种了一遍,然后那批苗全死了……”
小暖被塞了一堆颠覆三爷形象的龟毛事儿后,一脸懵得往外走。
她快出房门的时候,乌羽忽然问了一句,“如果你给我做了好看的衣裳,圣上不让我去打仗该怎么办?”
“不要以常人之心去揣测帝王,在他看来,他饶乌羽不死已是恩德了。”三爷的话回荡在小暖的耳边,她回头问道,“那你想去吗?”
“想啊。”乌羽理所当然地回答,“好男儿就该上沙场,立马横刀,马革裹尸而还。”
就算被太后在慈宁宫的女人堆里养了十几年,乌羽骨子里流的也是乌家的血。沙场,似乎就是乌家人的归宿。小暖心头一跳,不过还是顺应心意回答,“那就去啊,他让不让你就不去了?”
乌羽眼睛慢慢地亮了,“你说得对!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那里,想干嘛就干嘛!”
“就是!”小暖怕自己又哭,出门走了。
看着她走后,乌羽笑容慢慢没了,跑到里屋床上拿被子把自己一蒙,再也没出来。
小暖走回三爷的房里,直愣愣地问了一句,“乌羽去杀敌,三爷会派人保护他吗?”
严晟看着小暖兔子一样的眼睛问道,“为何这么问?”
“乌羽一定会上战场的,圣上也一定觉得让他死在战场上比他立战功活着回来更好吧?”小暖反问。
严晟眉头微皱,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
可事实确实是如此。建隆帝对死去的长公主或许有那么一丝愧疚,所以他没有为难乌羽,但他也绝不会给乌羽正名,所以让乌羽“风光”地战死沙场,的确是个好选择。
这一点乌家知道,所以乌老将军得知乌羽要参选麒麟武状元时是极力反对的;乌羽也知道,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
乌桓与匈奴有杀父之仇,乌羽要报的是杀父辱母之仇。他这一去,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小暖见三爷不说话,眼泪又想往下掉,“他才十七岁啊,凭什么就要死?三爷,您给他写一堆平安符让他带在身上,好不好?”
严晟按住小丫头的脑袋,“他死不了。便是我的手不够长,乌家也不会让他死的。”
小暖用力点头,“您还是写几张吧,旗开得胜啊,马到成功啊,出入平安啊,得胜归来啊,多写几张让他带着,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您不知道,您写得符老灵了,比去庙里烧香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