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 鞭子和绿帽子,哪个更厉害
马得铜没有死了的马得金沉稳,又没还在村里的马得银老实,他跟青柳搅在一起小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你想咋办?你说,二伯去办!"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经过来,韩二胖早就不拿小暖当外人了。
小暖轻声问,"这事儿有多少人知道?"
"那小子身手不错,来去挺小心,真知道的人没几个,不过瞎猜的人倒不少。"陈祖谟放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在村里,别说她真有事儿,就是没事儿大伙也得给琢磨出点事儿来。
小暖叹口气,"这种丑事,我这做女儿的总不好说话,而且这事儿嚷嚷出去了,对我爹也不好,我还是当不知道吧。"
韩二胖心有灵犀地笑了,"对,当不知道最好。"若真闹起来,青柳那小蹄子就活不成了,他们哥几个还怎么看戏?
小暖又抓了把瓜子,扛着扫帚慢悠悠地回家了,韩二胖看着她的背影就想乐。他大舅老说他在村里横着走,但小暖这晃悠自在模样可真比他还横呢。这样下去哪家敢让儿子上她家当上门女婿?
他这店里的生意小暖里外里地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呢,若是过两年她还招不着上门女婿,不自己就咬咬牙把二小子给她送过去吧,总不能看她让人笑话,以自己和小暖这交情,想必她也不会欺负自己的小子吧...
不知道有人替自己发愁的小暖,心里正乐呵着。媳妇抽鞭子,小妾送绿帽子,爹的日子过得还真是精彩呢。
过得精彩的陈祖谟,几天后带着全家回村参加祭祖。
秦氏也忙忙碌碌的,因为今年是她入秦家族谱的第一年,要参加秦家的祭祖仪式,祭祖分为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家族祠堂进行,祠堂这一日供奉供品,在族长主持下,所有人按辈份高低分批向各位祖先上香行礼;第二个环节是上坟烧纸。第一个环节成亲的男女和家里的男孩子都要参加,秦氏虽是大归之人,但她入了秦家族谱,所以能参加;第二个环节只家里的男丁参加。
小暖和小草是女娃,而且还是陈家的女娃,所以不用参加。不只不用参加,她们俩都没有资格帮忙准备秦家祭祀之物,因为她们是外姓人。
秦氏替两个孩子难受,不过小暖和小草都感觉不到什么。小草照旧跟秦二妞玩得开心,小暖则蹲在娘亲身边,琢磨这祭祖的事情。
她对先去祠堂再去上坟的顺序有些不解,认真刷洗祠堂供器的秦氏不晓得该不该解答。族长秦德的媳妇笑道,"因为祖坟里埋着的亲人没有祠堂供奉的排位高。"
祠堂里秦家祖上有名的先祖,而祖坟坟头里是死去不满五代的亲人。小暖表示懂了,她依稀记得里正爷爷喝多的时候说过,秦家往上追八代有人在唐朝做过大官,这个祖先肯定在被祭祀缅怀之列。
看着虔诚刷洗供器的娘亲,小暖觉得自己该帮娘亲做点什么,让她也会被世世代代的后人祭祀缅怀。这样娘亲一定会无比开心。
做点什么呢...
想到了田庄,小暖眼前一亮!
"小草他娘,今年进祠堂祭祖,你站妇人第三排头一个。"族长忽然发话了。
蹲在族长家里帮忙的秦家人都愣了,张氏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她不服气!
进祠堂祭拜是按照辈分排序的,秦氏所在的这一辈,莫说远的,里正的大儿媳妇、秦氏的大嫂,这两个人秦氏都要尊一声嫂子的,怎么能让秦氏打头呢,这不是寒掺人吗!
秦氏自己也没底气,"叔,我成吗?"
"当然成,祖宗牌位上的瓦是你出钱铺的,祭祀用的三牲和鞭炮是你花钱买的,你比她们哪个对族里的贡献都大。"里正说得理直气壮,"若是族里哪个不服气,就做出点样子来,谁你比能耐,我就让住占第一位!"
族里的人立刻不敢张嘴了,形势比人强,他们都占了秦氏的好处,让她打头就打头吧,就连张氏也灰溜溜地蹲下了。
秦氏的泪花顿时就忍不住了,小暖一遍给娘亲擦眼泪,一遍替娘亲高兴。
里正爷爷是明白人,娘亲的钱没白花,她今年占第三辈头一个的排序祭祀,就成了族里有身份的人,以后族里商量大事就会叫上她。
小暖明白族长叫上娘亲的意思,是希望她出钱出力多帮衬家族,但只要娘亲高兴,这个钱小暖就乐意花。
她挣了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娘亲和妹妹活得高兴吗!
"快看,那不是陈家的青柳么?"院里有人低声道。
"拦住她,咱们在准备的可是祭祖的东西!"老一辈人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青柳在村里名声不好,祭祖的供器神圣无比,岂能让她给弄脏了。
青柳也很有自知之明,只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子,高声道,"老夫人请两位姑娘回去帮忙准备祭祀之物。"
两个闺女虽然跟在秦氏身边,但仍是陈家的女儿,陈家祭祖要求她们回去帮忙天经地义。秦氏虽然心里明白,可听到陈家真的叫她们,心里还是像被人捅了刀一样难受。
在一院子人的注视中,小暖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娘,晌午的大菜多放点儿蘑菇。"腊月三十晌午,村里的习俗是吃猪肉炖菜,各种菜炖一大锅,所以叫做大菜。
"还有五花肉。"小草也赶忙道,"我和姐姐去去就来。"
陈家为了面子和恶心她,莫说晌午,今天晚上都不会放两个孩子回来的,陈家一定会留着她们在陈家守岁!
不过,秦氏还是含笑点了点头,"好,去了乖乖听话,可晓得?"
小暖和小草乖乖点头,"晓得。"
她们晓得才有鬼!里正的眼皮跳了跳,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鬼不鬼的!
"小暖啊,过年呢,咱乐呵呵的,成不?"里正跟小暖商量道,不用想也知道,若是陈家不放她们俩出来,小暖非得闹腾不可,甚至有可能直接打出来...
小暖看着族长爷爷白花花的胡子,又乖乖地点头,"爷爷放心,只要我爷爷、奶奶、爹和郡母都乐呵呵的,我们俩当然乐呵呵的。大黄,娘交给你了。"
"汪!"蹲在院门口的大黄叫了一声,准备祭祀这么神圣的事情,大黄也被挡在门外了。
小暖拉着妹妹的手跟着青柳往外走,绿蝶跟在二人身后,岭嫂留在里正家门外保护秦氏。另一个护院张冰已揣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回乡祭祖了。
此时的陈家也正热闹着,秦氏一族刷洗供器是在族长家,陈氏一族却在陈祖谟这院里,真是好不热闹。
进院竟就看到挽起金丝滚貂毛衣袖的柴玉媛蹲在木盆边,一脸从容地用她葱白的十指跟着族里的妇人们洗刷刷,小暖不禁对渣爹生出了一丝敬佩。
第二七二章 陈家之险
小暖是见过柴玉媛和皮氏相处的,她对皮氏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现在这院里的大多数妇人见识和装扮还不及皮氏,她们在柴玉媛眼里估计就是粗鄙无知的代名词。
但是,头戴金钗的柴玉媛居然跟这些人一起,蹲在滴水成冰的院子里用粗木盆刷洗供器!且不管她心里现在怎么骂,单凭能让她做这一点,小暖就觉得渣爹有点本事。
也难怪现在坐在堂屋内的渣爹笑得一脸如意,他的确可以如意,也应该如意。小暖翘起嘴角,拉了拉自己的裙子。
"奶奶,我们来啦!"小草开开心心地跟院里人打招呼。
能指挥着柴玉媛做事,皮氏觉得脸上光芒万丈,"过去帮着你们郡母洗刷供器,务必仔细着,一定要刷的干干净净,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好——"小草乖乖应了,跟着姐姐走到一群妇人和姑娘中间,含笑打招呼。这里对小暖和小草抱有善意的不算多,小暖也不在乎。她拿起帕子替坐在小马扎上吃糖的小花擦口水,小花的脸盘更像陈三婶儿,比憨厚的大牛长得秀气,长大了定是个小美人儿。这小丫头冲着小暖咧嘴笑,露出刚长齐的牙齿,小暖忍不住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脸。
"孩子的脸不能捏,越捏越流口水!"立刻有看不惯小暖的陈家妇人开腔了,十足地指责,"回头让你娘买条猪尾巴送过来!"
煮猪尾巴吃可以治小儿流口水,是村里传下来的土法。陈三婶儿满是歉意地看着小暖,这样的场合,她不敢替小暖说话。小暖笑了笑,没有吭声。那妇人见小暖今天这么老实,也不免有点奇怪,又有点得意。
就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小暖不敢惹事,皮氏得意地翘起嘴角,"小暖,帮你郡母刷东西去。"
小暖依旧嘴角含笑,走到柴玉媛身边,低声问,"郡母手冷不冷?"
这不是废话吗!水虽是暖的但手腕和手背都被寒风像刀子一样嗖着,她的肉皮都快被风刀割开了。不过为了今日的大计,这些都值得,柴玉媛温柔带笑,"还好。"
果然不正常,小暖眯了眯眼睛,目光扫过柴玉媛身后立着的婆子和丫鬟,这些,这是她手下会功夫的那几个。
小草蹲在柴玉媛身边,乖巧问道,"郡母,小草帮你刷吧?"
柴玉媛又温柔地笑笑,"你的身子刚好,还是不要碰水为好。"
瞧瞧,多慈爱的母亲,柴玉媛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
"好——"小草乖乖应了,转头对姐姐道,"郡母不让咱们碰水,姐,那咱们干嘛呢?"
"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吧,好好跟郡母学怎么刷供器。"小暖挨着妹妹蹲下,四只眼睛紧盯着柴玉媛的手。
众人...
柴玉媛的脸僵了僵,握着抹布的手指有些泛白,心里十分想念自己的鞭子。
"郡母,这里还有个点儿,奶奶说不能有一点不干净。"小草指着柴玉媛刚洗完的一个铜盘提醒道。
眼看着柴玉媛的脸就要崩了,皮氏赶忙道,"闭嘴!你们俩不干活,瞎添什么乱!"
小草立刻包了两包泪,"奶奶为什么骂小草?不是奶奶叫小草来的吗,不是郡母让不让小草干活吗,小草为什么会挨骂?"
小暖见妹妹要哭,立刻拉着她站起来,"莫哭,仔细别让风嗖了脸,否则咱们回去该心疼了。"
小草努力忍着眼泪,要哭不哭的模样让人看着心肝发颤。一大家子人为难这么个小孩子,真是有了脸了,陈三婶儿忍不住了,"小暖,带你妹妹到背风的地方歇会儿。"
小暖点头,"绿蝶,待小草去房门口晒太阳。"
"姐,你呢?"小草抱住小暖,她今天是要顺利保护姐姐撤离,怎么能躲到一边去呢。小暖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意,笑道,"我又没生病,来了当然是要干活的,乖,一边等着。"
小草立刻听话地跑到门口跟着一堆小萝卜头晒太阳。不过她还是抄了个烧火棍,拿眼神儿追着姐姐,又不时地回头撇着小嘴委屈地挖爹爹两眼。
陈祖谟大好的心情也被她挖没了,叹口气道,"小草,进来。"
小草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烧火棍进了屋,站在陈祖谟和陈老爷子等人面前。陈祖谟想起自己躺在床上时这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里便软了软,把她拉到怀里问道,"吃东西还吐不吐,夜里还咳嗽吗?"
"不吐,咳嗽。爹还咳嗽吗?咳嗽的时候脖子还会流血吗?"小草关心起爹爹的伤势。
屋内陈家族老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陈祖谟的脖子上,陈祖谟顿时觉得嗓子发痒,恨不得立刻把这不会说话的死丫头一脚踢出去!
不过,父慈子孝还是得演一演的,陈祖谟笑道,"爹也好多了,难得你有孝心,请了玄清观的张观主到家里为爹做法事祈福。"
小草抬起头,"不是小草请的,是姐姐。姐姐说爹被人用鞭子抽了,不管是被谁抽的,都是有灾祸,都得祛灾。"
众人...
陈祖谟不光嗓子痒,手心也痒得难受。
小草似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接着道,"张观主做法事的银子也是姐姐出的,姐姐不让我跟爹爹说,怕你知道是姐姐出的银子,心里不舒坦。"
在儿子动手打人之前,陈老爷子赶忙道,"既然小暖不让说,你为何还提及,是小暖这么教你的?"
小草用力摇头,"因为我看爹爹和奶奶都看着姐姐不顺眼,怕你们不知道姐姐的孝心啊。"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她是爹的女儿,爹怎么会看她不顺眼,还有你奶奶和郡母,也是心疼你们的,她给你们买的新衣裳..."陈祖谟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哗啦声。
小暖狼狈地摔倒在台阶上,手里端着的供器摔在地上,有两个铜碗竟变了形状。
破坏供器可是大忌,所有人的脸都黑了。陈老爷子腾地站起来走出去,皮氏黑着脸骂道,"你这个大不孝黑心的东西,这是要害死老身,害死陈家人吗!"
第二七三章 青烟直上
"姐!"小草挣脱陈祖谟的手奔到姐姐身边用力扶她,"姐,摔疼没有?"
绿蝶小心地将小暖扶起来,这么狠狠地摔倒在台阶上,就算冬天衣裳穿得厚也是挺疼的,小暖皱了眉。
"跪下!"陈二爷跟陈老爷子同声斥道,"给祖宗磕头认错!"
小暖面若寒霜,"我有何错,因何要跪?"
诡计得逞的柴玉媛一脸盛怒,端出皇家贵胄的八面威风道,"祭祖之日,你大不敬地故意摔损供器,罚跪已是轻的了。若是在京中损了供器神主,会被逐出家族或打死以消列祖列宗之怒。来人,将大姑娘带去祠堂外罚跪,不得到祖宗的宽恕,不许她起来!"
死人要怎么宽恕活人?小暖冷笑一声,原来她打的是这个鬼主意。
看着冲过来的陈家奴仆和陈姓族人,绿蝶一身杀意,小草顺手抄起旁边的扫帚,大有拼命的架势。
陈祖谟看着冷笑的小暖和怒气冲冲的小草,心痛无比,"小暖,不是为父想罚你,实在是你不知规矩。你恨为父错待你的母亲,有怨气可以冲着为父来,为何要破掉全族人的孝义?你可知故损供器,乃是多大的罪过?"
"就是!"
"你平日里在村里胡作非为就算了,这样的日子你还找事儿,你还是人吗?"
"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损供器惹祖先不高兴,乃是损阴丧德的缺德事儿。陈家人纷纷指责小暖,陈二爷的媳妇陈二奶奶也骂道,"就算你心向着秦家,想让秦家发达,也不该压着陈家,别忘了你姓陈身上流的是陈家的血,陈家损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哪个眼睛看到我姐是故意的?"小草怒吼。
"她从八岁就跟着准备年底大祭,年年稳稳当当的,怎么偏今年出事儿了?"皮氏心疼得直掉眼泪,"小暖,在家时奶奶千叮万嘱,大祭时不能出一点纰漏。奶奶以为说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刻在心里了,怎么就今年没说,你就忘了呢。"
这是指责娘亲对她教养不够用心?小暖眼神越发地冰冷。
眼看着陈氏族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绿蝶向着小暖拱手,"姑娘,请示下!"
这杀气腾腾的话立刻引爆了陈家人的怒火,开始撸胳膊要打。他们就不信了,一大家族上百口人还奈何不了一个小丫头!
陈三婶儿眼见着要不好了,紧给大牛使颜色。在屋门口的大牛偷偷的外院口挪蹭,要去送信。
小暖压住绿蝶的手,寒冰般的目光直冲陈祖谟,"爹今天是打算办了我了,用我的命来祭祖了?"
陈祖谟皱眉,"不是为父责难于你,实是你不知轻重..."
"我陈小暖就算再不知轻重,也不会在族祭的大日子找事儿!"小暖厉声道,"奶奶让人传,我带着妹妹老老实实地过来了,让我们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不想给族人添腻歪,我怎么不知轻重了?"
柴玉媛皱眉,"若是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陈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信才是关键。"
小暖压住要说话的妹妹,抬首问道,"我的确不是故意的。不过我很好奇,郡母说的让我跪到祖宗宽恕我,是怎么个宽恕法?祖宗怎么样才能让族人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柴玉媛强压住想翘起的嘴角,转身对家中长辈行礼,"妾身在京中时曾听闻有族人损器具,便被族长罚跪在祠堂前,焚香磕头认错。若是青烟直上,便真的是无心之失,得祖宗宽恕。"
腊月的寒风呼呼声中,小暖又冷冰冰问道,"若是青烟不直上呢?"
柴玉媛冷声道,"只要你没说谎又诚心认错,岂有祖宗不佑之理。"
真是好狠毒啊!小暖冷冰冰道,"我是被人绊倒的。"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今日这样的大事,哪个会存坏心故意绊你!"陈老爷子喝道。
小暖回首一指柴玉媛身后的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十分生气地道,"我是从她们面前走过时被绊倒的,我没有说谎,是她们绊我的。"
柴玉媛的仆妇丫鬟立刻跪倒在地,直呼冤枉,"奴婢等碰都没碰大姑娘一下,如何能将她绊倒啊,请诸位老爷为奴婢等做主。"
"小暖,这就是你摔倒的意图?你这是要将罪责压在郡母的身上吗?"柴玉媛悲痛地看着小暖,为了这一刻她忍气吞声地演了半天戏,手都要冻僵了,怎么可能让她翻身!
莫说她敢保证这里的人都不可能发现她的人暗动手脚,便是发现了,他们哪个会偏袒陈小暖,得罪她柴玉媛?
除非是不想活的!
今日,她定要陈小暖在秦家村头破血流,好出一出自己心中的恶气!
"你们当真碰都没碰我一下?"小暖愤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气急败坏,双目喷火,"当着陈家列祖列宗的面,你们敢发毒誓吗?"
为首的婆子立刻道,"奴婢等未做过的事情,为何不敢。"
说完,四个人同时抬起右手竖起三指,直面苍天,"陈家列祖列宗在上,若是奴婢等碰了大姑娘一下,便让奴婢等车裂马踩,不得好死!"
人家毒誓都发了,还能是说的谎话吗?陈家人都瞪着小暖,看她还如何狡辩!便是那些本对她没有偏见的族人,此时也恨不得上去踹小暖几脚。祖宗生气不佑陈家,他们明年岂不是霉运连连?
陈二爷气得身子发抖,祭祀乃是何等庄严神圣的大事,他没想到小暖竟不懂事到了如此地步,敢拿着全族人的性命和运道不当回事!
若不严惩,他还有和颜面担任陈家族长之职!
"来人,将陈小暖押到祠堂,不得祖宗宽恕,不得起身!"
"小暖——"院外,秦氏撕心裂肺地喊声传进来,陈家人回头见秦氏带着一帮人围了陈家大门,若非陈家人拦着,已经冲将进来!
陈二爷双目腥红,"秦德,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要插手我陈家家务不成?"
拦不住秦氏和秦正田以及族中子弟,只能跟着过来的秦德只得硬着脸皮道,"大过年的,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摔的不是你家祖宗吃饭的碗,你当然不计较!"陈二爷声音都劈了。
"就是啊,族长叔,咱们回去吧,这事儿咱们不该管啊。"秦大舅见陈家要发落小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帮忙,说完他又瞪二弟,"二弟,你想干什么,大是大非都分不清了吗?"
"我不信小暖会不分轻重做出这样的事。"秦二舅等人跟在秦氏身边。
陈二爷厉声叫道,"秦德,你若敢拦,我陈家跟你们秦家,誓不罢休!"
第二七四章 小暖的证据
得了消息韩过来的韩家人也被追上来的韩二爷挡住,韩二爷瞪着族里头号的愣头青韩二胖,低声骂道,"若是不想被逐出韩家的,都回去!"
韩二胖也为难啊,"那小暖..."
"她这次坏了规矩,怎么也得吃些苦头。"韩二爷如何不心疼小暖。可是规矩如此,他能如何。韩二爷转头喊道,"陈二黑,祭祀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陈家小妇人大闺女几十号,为何偏要使唤小暖去端东西?她摔了供器你们也有错,不能只罚她一个,是谁让她端的,一块罚!"
韩家人和秦家人立刻跟着喊话,秦德十分地为难,也叫道,"韩族长说的对!"
秦氏不想事情闹成三族人之间的争斗,劝大伙回去,"大伙回去吧,不要因为我们母女耽搁了祭祀,你们放心,只要我秦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欺负小暖。"
院内的柴玉媛岂会让秦氏母女占了上风,她站出来道,"是妾身让小暖端的供器具,妾身愿意陪跪。"
她这一句话出口,更显得小暖母女无理取闹了,秦氏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冲进陈家把她撕了。而在柴玉媛身边的小草则直接行动了!
小草挥动手里的扫帚开始战斗,"你们这帮坏人,你们欺负我姐,欺负我娘,我打死你们!"
小暖一把抓住妹妹的小胳膊,"小草!"
"姐!"小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地掉下来。
"你见过姐让人欺负吗?"小暖平静问道。
"没有,可是现在..."
"姐跟你说过,若是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小暖已经平静地替妹妹擦眼泪。
"打回去,狠狠地打回去!姐别拦着小草,小草要把她们都打倒!"小草人小,气势却高八千丈,她知道自己一个人不成,便抬起小脑袋大喊,"大黄——"
"汪——呜——"远远地传来大黄的回应,紧跟着一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听得院里人阵阵发寒,人可以讲理,狗不讲啊!若是冲过来一群狗该咋办...
声音落下一会儿,却不见大黄到来。柴玉媛高声喝道,"陈小暖,今日乃祭祀大日,你敢想一条畜生冲撞了祖宗!回回仗着狗给你撑腰,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我不敢也不想仗着大黄给我撑腰。"小暖取下妹妹手里的扫帚,"你们也别胆小,今天是祭祀,我怕大黄冲撞了神灵祖先,着专人看着它,它过不来。"
小暖这话才让院里的人心都落回了肚子里。
柴玉媛刚露出得逞的笑容,小暖却忽然用扫帚指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你们给我起来,哪个绊倒本姑娘的,本姑娘现在就把她揪出来!"
陈祖谟高声喝道,"陈小暖..."
"爹!"小暖声音比陈祖谟还大,"你就这么想女儿去死,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给女儿吗?当着全村人的面,女儿不能求个洗刷冤屈的机会吗?"
"能!"韩二胖等人高声呼应,秦氏紧紧揪着衣裳,虽然相信闺女,但现在的局势也太不利了,她不知道闺女该怎么才能转危为安。
"你讲!"陈二爷胸若击鼓,"若是有人故意给你使绊子,老头子绝不饶她!"
"你们起来!"小暖转身,瞪着四人。
柴玉媛依旧不慌不乱,"起来吧。"
这四个人才站起来,都是一脸含冤受屈的模样。
小暖指着中间的两个,"是你们俩!"
"奴婢冤..."
"闭嘴!"小暖话音刚落,绿蝶的巴掌就到了,将两个人扇翻在地。她这巴掌打得够狠,婆子和丫鬟的嘴角立时见了血,吐出好几颗带血牙齿,疼得嗷嗷直叫,看得人心惊胆寒。
"事到如今你还敢纵奴行凶,陈小暖,为父是平日是太纵容你,才让你敢如此大逆不道!"陈祖谟气得脸都白了,脖子也阵阵作痛。
"去里正爷爷家之前,我先去帮三胖叔收拾院子,不小心洒在些绿漆在裤腿和鞋子上。"小暖说完,指着自己的绿色裙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暖的裙子上,这才发现她的衣裙下摆的确是沾了泥,而且看起来发僵发硬,不大自然。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两个。
柴玉媛和她身后的仆妇脸色立时变了,歪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抽腿想藏住自己可能沾到的漆。绿蝶抬脚"咔嚓"一声踩断了害自家姑娘摔倒的婆子的腿,还不等她呼痛出声又一手刀将她砍晕在地,旁边捂着脸的丫鬟,吓得一动不敢动。
晕过去的婆子扭曲的腿露在众人面前,她穿的深褐色鞋子,看得出右脚外侧沾了东西,但颜色不明显。但旁边的丫鬟右脚粉色绣花鞋外侧的一大片绿漆,却明晃晃地刺着众人的眼睛。
冲进来的秦家人和韩家人也看得清清楚楚,韩二胖喊道,"不是没碰小暖一下吗,那她们脚上的绿漆是哪来的,而且还好巧不巧地都在右脚外脚面上!"
韩三胖也高声道,"这漆色儿可是我自己配的,别人家没有,这俩人也没去过我家,她们哪沾来的?"
"不是说没碰过我姐吗,你们身上怎么会有漆?"小草指着地上的人喊道,"你们骗人,你们会被车裂马踩,不得好死!"
"柴玉媛,你好狠毒的心啊,你押着我大闺女去看杀头,害得我小闺女被人推入湖里差点丧命,这次又算计我大闺女摔供器!我跟你拼了!"秦氏接过小暖手上的扫帚,照着柴玉媛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柴玉媛抬手挡住扫帚,却没躲过小草的下盘攻击!小草冲过来,小拳头小腿毫无章法地往她身上使劲招呼。
柴玉媛呼痛护住下身,脑袋却被秦氏的扫帚打了正着,头上的金钗坠地,披头散发。婆子丫鬟立见了刻上来护主,绿蝶也冲过去护住秦氏和小草,院里急了眼的三姓人也蠢蠢欲动。
现在不是武斗的时候,小暖忽然委屈巴巴地唤道,"娘,小暖膝盖疼,好疼..."
就这一句话,立刻召回了秦氏和小草。秦氏赶忙扔了扫帚上来小心翼翼地抱住小暖,"是磕着了吧,别动,娘背你回去啊。"
小草挡在娘亲和姐姐面前骂道,"爷爷是坏人,奶奶是坏人,爹爹是坏人,郡母是坏人,族长爷爷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我们,哇——"
无辜躺枪的韩二爷和秦德瞪着陈二爷,都是当族长的,你丢人也就算了,还连带着我们被骂!陈家人也觉得脸上无光,纷纷低下头。远处大黄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愤怒,村里的狗都起哄一样跟着嚎,震得人耳朵发疼,心发慌。
第二七五章 又一个族长倒下了
眼冒金星的陈二爷摇了三摇晃了三晃,忽然喷出一口老血,直直地倒了下去。
陈二奶奶嚎啕大哭,"老头子...丢人啊,我老婆子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啊,还活着干嘛啊,也让我老婆子死了吧!"
陈家人面色讪讪的,陈老爷子和陈祖谟的脸色难看异常,也恨不得跟着晕倒,逃过这丢脸的场面。
陈老爷子咬咬舌尖,死死撑住,他不能倒,他倒了,小暖的诡计就成功了!
陈家族人赶忙扶住陈二爷,拍前心、垂后背、掐人中,终于把陈二爷唤醒了。陈二爷擦擦嘴角的血,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混乱的局面,老泪横流。
"四弟病了,无法再担任族长之位,是众位族老和族人信任才让我陈二黑暂代这个族长。可我陈二黑无能啊,我愧对大家,愧对列祖列宗,这个族长我无能担当,大伙还是推举有德行之人担当吧。"说完,陈二爷看了一眼头发蓬乱的柴玉媛,面如死灰的几个丫鬟婆子,脸色发青的陈祖谟父子,嘴角又挂起血丝,终于明白为啥当时四弟非要把族长之位让给他了。
这两个多月,他没有为族里干下一件实事,却天天被陈祖谟一家指使得团团转,还搭进去了大半条命。
老四,不厚道啊!
自己,眼瞎啊!
"儿啊,背爹回家。"陈二爷颤巍巍地伸出胳膊,二儿陈祖祥马上过来背起陈二爷,陈祖祥的媳妇也扶起陈二奶奶,一家四口苍凉地走了。
就这么走了!秦德和韩二爷相互对视,暗道这老东西太狡猾了,他们也想走啊...
问题是他们还要脸又没吐血,怎么走啊!
大半个村子的人站在陈祖谟家内外,盯着台阶上的陈祖谟父子和柴玉媛,以及小暖娘仨。不管以往怎么样,这次陈家错得离谱。
你要收拾小暖是你家的事,可算计她摔供器,牵扯了陈氏族人给你扯大旗递刀子,这算怎么回事儿?
天网恢恢,若小暖今天真死在陈氏祠堂,这么大的怨气由哪个来承担?
她死了,秦氏和小草也不能活。她们一家当人就这么厉害了,当鬼还了得?
想到秦氏扇陈祖谟耳光时说过的话,陈家人阵阵体寒,怒气冲冲地望着陈祖谟一家!
就在陈老爷子也没想好要怎么全身而退时,陈祖谟忽然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撩衣袍跪在族人面前,
"诸位族老,族中兄弟,是我陈祖谟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以下犯上的恶奴。陈某愧对族长,愧对族中族老兄弟,愧对...小暖,陈某自请去祠堂前磕头,请求祖上宽恕。"
小暖冷冷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柴玉媛和地上面色入土的丫鬟婆子,知道他们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除了陈家这几只,全村人都翻白眼,没有柴玉媛的许可,她们敢这样大胆妄为?
骗鬼呢!
呸呸呸,大过年的,骗祖宗呢!
不过,人家继续演。皮氏的眼泪汪汪,"儿啊,你的身子刚好些,禁不得这样糟蹋啊。什么一柱青天,那都是糊弄人的话啊,你可不能当真。"
陈老爷子面色一紧,恨不得将这坏事的婆子的嘴堵上。
"婶子这话就不对了,让小暖去磕头认错时你们都信得真真的,咋到了陈祖谟这儿就成了糊弄人了?"秦二舅气不打一处来,"状元家门真是好门风啊!"
韩二胖也嚷嚷道,"陈祖谟磕不磕头是陈家的事儿,你们冤枉小暖这笔账怎么算?"
"小暖也是我陈家闺女,这也是陈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韩家人来炸呼!"人群里陈祖谟的骨灰级支持者喊道。
秦大郎也声援恩师,"不错,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恩师只是被下人蒙蔽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已屈尊磕头认错,你们还想怎么样?"
秦氏不看地上的陈祖谟,只抬头盯着陈老爷子,"陈二爷不当族长了,陈家的事儿现在谁说了算,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闺女,给句痛快话!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演戏,我们不吃这一套,看着就恶心!"
陈老爷子看着越发像小暖的秦氏,头疼得很。
跪在地上的陈祖谟开口道,"此乃陈某治家不严之失,请秦夫人不要难为家父,不论何事,陈某一力承担。"
"你承担的起吗?"秦氏张开怒骂,"差点被柴玉媛一鞭子抽死,你忍气吞声,现在明知道是柴玉媛使诡计要害你的亲生女儿,你还在这儿替她挡着。你还算是个男人嘛,还有脸让两个孩子给你叫爹?滚,我秦岚瞧不起你,你不配和我说话!"
"骂的好!"村里人响起稀稀落落地掌声。
血淋淋的事实被扒开,陈祖谟却还咬牙挺着,"若是骂陈某能让秦夫人消气,陈某无话可说。"
...
遇到这种没皮没脸的,嘴笨的秦氏气得发抖却无可奈何。见爹爹抽抽鼻子正要酝酿眼泪,小草直接问道,"爹,你要哭了?"
所有人均是一愣,一个大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哭啥?
还不够丢人吗?
小草又接着道,"你是应该哭啊,就像小草做错事就哭一样,你哭了,没准儿大家就原谅你了啊。你哭吧,哭了就没事了。"
陈祖谟又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过这两个混账东西。
"别演戏了,怎么回事儿全村都看得一清二楚,大过年的别耽搁大伙的功夫。"小暖冷声道,"我只问三件事:第一,冤枉我的这四个该车裂马踩、不得好死的奴才,谁给裂了;第二,郡母纵奴诬陷我的事儿,打算怎么处理;第三,陈家现在谁说了算,我陈小暖和陈小草要自请出族!"
陈家人无一敢接小暖的话,地上的丫鬟吓得抖如筛糠,爬过去抱住柴玉媛的腿哭求救命。
自身难保的柴玉媛一脚踹开,"不要脸的贱奴才,你等将老爷和本夫人陷入这等境地,还想活命?"
说完,她跪在陈祖谟面前,声泪俱下,"老爷无错,错都在妾身,妾身去祠堂磕头认错!"
陈祖谟冲着柴玉媛轻轻点头,"委屈你了。"
委屈你奶奶!
第二七六章 不管怎样,我是你爹!
"好!陈家无人管,里正爷爷,你管不管?"小暖转头问里正秦德。
秦德肝疼,"小暖啊,祭祀先祖本来就是族事,爷爷也不好管啊。"
"好!你们都管不了,绿蝶,去套车。我要写状子告到县衙门,看楼知县管不管!"小暖不再废话,转身拖着受伤的腿往外走。
本来村里出了状元在全县几十号里正里想风光一把的秦德,不想当倒数第一啊!他跟上去小心翼翼地劝道,"今天是大年三十,衙门早关门了,咱过了正月十五再说,成不?"
能拖则拖,过完年他就辞了里正之职,该谁烦谁烦!
"爷爷不用替我担心,若楼知县不管,我就写状子进京告御状!我倒要问问天下人,我陈小暖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三番四次的陷害欺负!我倒要问问口口声声说任人唯贤的圣上是怎么选的这个状元,问问太后从哪里看出犹如蛇蝎的柴玉媛贤良淑德,给我和小草配了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娘!"
小暖扶着娘亲的手慢慢往外走,边走边道,"听说告御状要滚钉板,以子告父要先打二十杖,左右我陈小暖这条命早晚也要被你们折腾没了,还不如去滚钉板受杖子,就算是死,我也要给小草挣出一条活路来!"
秦氏背起自己受苦的闺女,"别怕,娘陪着你!"
她们这话一出口,全村人震惊,陈祖谟父子面无人色,皮氏也瘫软在地,柴玉媛倒是安静无比。若是小暖敢进京告御状,她就有办法让在在路上死于非命!
以为京城是谁的地盘,以为圣上是她想见就能见的?蠢货!
柴玉媛不怕,陈祖谟却怕得很。莫说让小暖把这件事捅到京城,就是捅到县衙门,也会成为他人生洗不净的污点,影响他的仕途。陈祖谟快速起身挡住小暖的路,悲痛万分地道,"小暖,错不在你,你让族人逐你出陈家,不是陷族人于不义吗?为父出族,可好?"
"好啊。我想陈家这族长现在怕是除了爷爷也无人能担任了吧?爷爷,我爹,不对,陈状元自请出族,还请您准了吧!不过这跟我要求的三件事没有关系,让开!"小暖高声道。
陈祖谟气得牙疼,陈老爷子满脸菜色,怒吼道,"陈小暖,你爹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不嫌丢人吗?"
"不嫌丢人的是你们!想怎么样的也是你们!"小暖毫不相让,秦氏继续往外走,秦韩两家在旁边护着,逼得陈氏族人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要出大门了。
陈祖谟又咬牙上前拦,却被秦氏一个耳光扇到一边,"滚开!"
这一巴掌,打得村里人都是一咧嘴。韩二爷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陈祖谟打红了半边脸,他就看着难受得不行,现在总算两边脸都红了,对称得不得了,看着就舒坦啊...
陈祖谟见真的拦不住了,沉着脸走到小暖面前,"年底不宜见血腥,这四个下人年后我当着你的面杖毙,我和你郡母跪倒祠堂忏悔认错。除了出族之事,其他的都依你,如何?"
小暖抬头静静地看着陈祖谟,果然如她所料,陈祖谟绝不会放她们俩出族。
陈祖谟一脸坚决地道,"父母有过,子女谏之;子女有错,父母教之。为父知错改错,你便是告到圣上面前也无法出陈家。为父答应你,日后你和小草的婚事交由你母亲秦夫人做主,你们二人的管教也有秦夫人负责,可好?"
小暖依旧看着他,"无心非,名为过;有心非,名为错?陈状元真是算了笔好账!"
陈祖谟咬牙,再加筹码,"以后逢年过节,你们二人留在母亲身边尽孝,无须回陈家,够了吧!"
秦氏心中暗暗高兴,小暖垂下眼皮,"韩二爷,里正爷爷,我爹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门前二老点头。
"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劳烦二位当证人,让我爹写个字据,我就在这儿等着。若是拿不出来,我立马去告官!"小暖可不信渣爹的嘴。
"好,好!"只要小暖不往上折腾,里正秦德是怎么样都行。
韩二爷心中替小暖高兴,虎着脸道,"祖谟是大丈夫,说话算话,写个字据算啥,是吧,陈状元?"
陈祖谟咬牙,"家中已无笔墨..."
"我店里有啊,有的是!"韩二胖立刻转身,让人抬了张桌子并文房四宝过来,"我看也不用回屋了,就在这儿写,让大伙都当个见证。"
村里人跟着起哄叫好,公道自在人心,再说了小暖这几天的一份份年礼,可不是白送的。
秦大郎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陈祖谟气到极点反而不气了,他知道小暖现在有师无咎当靠山,又跟乌家扯上关系,告到御前也不是不可能。她告,晦的不只是他陈祖谟的名声,还有小暖小草的。但是这俩死丫头不出门不当官,这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件事,他赌不起!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留着小暖,大有用处。她再能耐,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后莲花化身,不也还是要给李靖叫一声"爹"吗!
陈祖谟冷静地拿笔,**凤舞地写下小暖方才答应小暖的三件事,又落下大名。看着自己的姓氏,陈祖谟翘起嘴角!
韩二爷和秦德作为见证人也画了押,才交到小暖手里。
小暖让娘亲把她放下,把字据双手递给娘亲。
秦氏颤抖着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折叠好收入怀中。她看着陈祖谟隐隐得意的嘴脸,冷哼一声,"陈祖谟,你要是个男人就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要算计我的闺女!别以为我两个闺女还姓陈,你就想怎么样怎么样,我告诉你,有这张纸在,你怎么样不了。我秦岚指天发誓,我要在你之前名扬天下,护着我的两个闺女,逍遥一世!"
陈祖谟脸色一僵,慢慢皱起眉头,暗骂一声无知猖狂的蠢妇!但不知道为何,他又觉得一阵心慌,总觉得又要不妙。
第二七七章 天下第一陈小草
略过渣爹风云变幻的脸,小暖回头对陈氏族人说道,"打破的供器需要我赔多少钱,等你们选出族长商量好再来找我。"
就方才这一顿折腾,不占理的陈家人已经在其他两族面前低了一头,便是心中有气也不敢再开口。
陈老爷子忽然慈祥地道,"供器自有你爹出钱补上,你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哎呦,这是嘲笑自己么?小暖挑挑眉,刚要说话。小草却忽然抬起头,"不用了,我爹也挺难的。"
正发毛的陈祖谟心头被小草的话说得一暖,终于有人知道他的艰难了么,他这些年头悬梁锥刺股,一朝高中却志不得伸...陈祖谟鼻子头一酸,就听小草接着脆生生地道,"我们家有钱不用爹赔,以后爹也不用给小草和姐姐月钱了。我娘能挣钱,我姐也能挣钱,我们有饭吃,爹的钱自己攒着吧,别老因为不赚钱被郡母打,多疼啊。是不是,姐?"
所有人都不知做何表情,陈祖谟脸憋得通红,硬是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小草真孝顺,以后不要爹给咱俩吃饭的钱了,娘养得起咱们。"小暖表扬妹妹,论插刀技能,小草若任天下第二,无人敢称天下第一!
秦二舅过来蹲在小暖面前,"二舅背你回去吧。"
小暖乖乖趴在二舅背上,让他背回了家。她们一进家门,马上让岭嫂放开被拴住的狂暴的大黄。大黄围着小暖左蹿右跳,急得不行,小暖给它挠了挠下巴,表示自己无事。
秦二舅很是焦急,"姐快看看小暖的膝盖伤得厉害不厉害,用跌打损伤酒不成的话,我进城给她抓药。"
秦氏和小暖忽然笑了,秦二舅则糊涂了。
小暖笑道,"二舅放心,我一点儿没摔着,好着呢。"
"你们,你们..."秦二舅惊讶得不行,但看小草在屋里,也不好多问,只得叹口气,"那我接着忙去?"
"遇到人问,就说小暖下不了炕就成。"
姐的心眼也越来越多了,秦二舅蒙蒙地点了头,"...好。"
待屋里只剩了她们母子三个,秦氏才叹了口气,"你爹果然不肯放你们出族。"
"他当然不会同意,我们真出了族不光我俩的名声抽了,他的名声更臭。"小暖笑道,"现在这样就不错,娘这回把心放肚子里,好好给我挑个合适的上门女婿吧。"
娘亲是合离出了陈家入娘家的族谱,算是"归"。小草和小暖的情况跟娘亲大不相同,大周以孝治天下,除非是家族犯了不赦之罪,否则自清出族的子女与被逐出家族的子女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比如,三代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做官,议亲时也受到种种歧视,被认为低人一等。她俩本姓陈,就算出族后该姓秦,也难入秦家族谱,就算入了,也会成为她们身上的污点,终身难洗。说简单一点,脱离家族就有点像现代的黑户——是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存在。
小暖倒是无所谓但小草不行,若让她背负这样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秦氏心里也明白,所以她和小暖起初的目的就不是出族,而是以此吓唬陈祖谟,达到两个姑娘的人生不由陈祖谟操控的目的,"你昨天说他们会使坏娘还不信,没想到柴玉媛真在祭祖上折腾,她怎么敢呢?"
"因为柴玉媛从来没把她自己当成陈家妇,陈家的祖先和族人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小暖在翠巧端进的水盆里洗了手,又喝了口岭嫂递上来的热茶,心里舒坦得很。
那她死乞白赖地嫁给陈祖谟到底是图了啥呢?秦氏琢磨不通干脆不想了,乐呵呵道,"娘接着去族里准备祭祀的事儿,你们俩在家歇会儿,晌午咱们吃大菜!"
本该立刻跟去的岭嫂,眼睛不住地扫着大黄,特别是它脖子上被项圈弄得不顺滑的毛,欲言又止。
小暖便问,"大黄怎么了?"
"方才它忽然叫起来,急了似得咬绳子,牙都出血了。"秦氏得了大牛的消息陈家前,让岭嫂把大黄带回家栓好。岭嫂在家眼睁睁看着大黄折腾,一村的狗跟着叫,心疼又害怕——心疼大黄,害怕自己的差事要保不住了。
岭嫂回镖局时,曾听被自己替换掉的王川分析过,王川之所以会被绿蝶弄走,就是因为他不如张冰受大黄待见,至于当时抽长短签,不过是给他个面子罢了。岭嫂初来时是不信的,但现在她深信不疑,因为后来张冰有事,王川两次表示想回来替他,姑娘都没松口。这个家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黄啊!
就是因为它不会说话,所以小暖母女对它的情绪,尤为关注,总怕委屈了它。她们虽然总是拿大黄开玩笑,但真的是处处宠着,大黄在家里简直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只狗想上树都得让人抱上去!而且还得挑人,她想抱大黄还不让...
今天惹了大黄生气,岭嫂担心它会不会自此以后就不待见自己了,那她是不是也会被绿蝶弄走,换个人来?
她不想走啊,这么大方又宽厚的主子,这么轻松又自在的差事,到哪找去!她多给大黄顺顺毛,帮它掏洞,陪它抓兔子,还来得及吗...
"没事,这事儿你做得对,去吧。"小暖开了口,岭嫂才惴惴不安地走了,让人喜欢容易,让狗喜欢难啊。王川那家伙比张冰长得顺眼脾气也好,不还是莫名其妙地不被大黄喜欢吗。狗这种东西,挺记仇的...
小暖拍了拍炕,大黄立刻把前爪搭在炕沿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小暖。
小草爬过来玩大黄的脚,小暖则掰开它的嘴,看着它撕裂的嘴角一阵心疼。祭祖忌讳太多,带着大黄去了只会被人挑毛病,所以才这么委屈它,也怪自己想得不周全,该让人带它进山玩的。
小暖一边给大黄抹药,一边把这笔账记在了渣爹头上,"大黄,陈家又找事儿了,回头你去抓他们家门还是去他们门口撒尿,随你高兴!"
第二七八章 牡丹蒸饺
"汪!"大黄的狗眼立刻亮了。
绿蝶走了进来,"绊倒姑娘的婆子丫鬟被陈家押走了,陈家老太爷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在祠堂内磕头请罪,奴婢回来时他们已经磕了一百多个了。"
"磕破脑袋没有?"小暖淡淡地问。
"没有,头不触地。"绿蝶如实答道。
陈家父子若都磕伤了脑袋,还怎么走亲串友?他们不过是做样子给村里人看罢了,好让人说一句他们是真的知错了。
陈家祠堂内,磕得头晕眼花的陈老爷子心里把陈小暖和柴玉媛骂了千百遍。要是早知道柴玉媛是这种不知深浅的蠢货,他当初就该拦着儿子,不让她进家门!
柴玉媛每磕一个,对小暖的恨就深一层,发誓要把她剥皮抽筋,洗刷今日之辱!
陈祖谟却好像真的得了祖宗庇佑一样,越磕脑袋越清楚,很多想不明白想不通的事儿,忽然就想通了,于是越磕越虔诚,越用心。
为了表示他们是真的内疚自责,便是族人来劝说,陈家三人的头虽然越磕越慢,身子也开始打晃,却始终没有停,祠堂门口的皮氏看着儿子这样心疼得直抽抽。
终于到了祭祀之时,三族人用供器装了三牲五谷等供品进各家祠堂祭祀祖先。祭祀完毕后,陈家族老们终于劝说着把陈祖谟三人强行架出祠堂。
头晕眼花的陈祖谟出了祠堂,却与穿着一新、带头从秦家祠堂走出来的秦氏撞了个正着。
秦氏看着狼狈的三人觉得十分解气,头晕眼花的柴玉媛见到容光焕发的秦氏,却再也忍不住了,弯腰狂吐起来。秦氏立刻黑了脸,"柴玉媛,你跑到我族祠堂门外口吐污秽,是什么意思?"
秦家人都瞪了眼睛。柴玉媛刚折腾了陈家先祖祈求了原谅,却跑到他们家祠堂门口大吐特吐,这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其实这次柴玉媛真的不是故意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罪。在秦家人的声声责难中,柴玉媛直接被气晕抬了回去。
秦氏回家跟小暖说了这件事,还觉得晦气,晦气之余又觉得心里没底。一个成亲几个月的女人吐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是有了吧?
若是她一举得男,陈家一定会摆十八天流水席庆祝。虽然对陈祖谟毫无留恋,但秦氏还是有些落寞,若她有个儿子该多好,小暖和小草有个兄弟,就不会被人这么随便欺负了。
"娘,吃蘑菇。"小草利索地用筷子给娘亲夹了个大大的黑蘑菇。
"娘,吃豆腐。"小暖给娘亲夹了一块滋味十足的炖冻豆腐。
俩姑娘都看出自己脸色不好了,秦氏打起精神,一人给她们夹了一块肉,又给地上蹲着的大黄在碗里放了一块白煮肉,"吃饭,吃完饭咱们包饺子,贴春联!"
也就是刚吃过饭,村里村外的鞭炮声便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待村里的空气都弥漫起浓浓的鞭炮气味时,村里的男丁们开始碰头聚集,上祖坟烧纸,女人们在家包饺子打扫庭院。
按照习俗,今天要包出三十晚上、初一早上和初二早上三顿的饺子,今天晚上是各色蒸饺和炒菜,大年初一早上是素馅水饺,初二早上是肉馅水饺。小暖家有五个人,要包的饺子不少,但架不住家里都是能手。
会功夫的岭嫂和绿蝶和面擀皮,速度飞快无比,手巧的秦氏和翠巧负责调各种馅和包饺子,小草和大黄负责旁观,小暖负责...搞笑。
当小暖又把一个拉低平均颜值的饺子放在盖帘上时,偷偷得看了娘一眼。果然见到她一脸忍耐,"今天是年三十,娘不说你。包吧,想包啥样的就包啥样的。"
其他几个人偷笑,小暖则泪流满面。据说大年三十挨骂,明年就要挨一整年骂,中文博大精深,娘这一句"不说",实则是啥都说了啊...
小暖又十分胆怯地包了一个最简单的月牙饺子放在盖帘上,偷偷看娘亲。秦氏强忍住不叹气,闺女这一年嘴皮子,心眼子,个子,啥都长了,可这做饭的手艺和针线活,缩缩没了...
这饺子包的比去年的差太多了!秦氏觉得心疼,这半年小暖忙着做生意赚钱,做饭的手艺都快忘没了。不会做针线再不会做饭,以后咋找好男人呢?
"明年抽点时间学做饭,别的咱不说,过年的饺子起码得能见人。"秦氏又吩咐道,"待会儿咱去你二舅家帮忙包饺子时你擀皮,小草出去也别乱说。"
"好——"小草乖乖应了。
小暖默默点头,看着飞快擀饺子皮的绿蝶,跟娘亲打商量,"娘,要不女儿现在也去擀皮儿吧?"那是力气活,她就是速度慢点而已。
"你当饺子皮好擀吗?擀皮讲究一个人擀皮供三个包,你行吗?"秦氏堪比河东狮子吼。
不行...
"给我接着包!"
"是。"小暖拿起一个饺子皮放在手里,放了一点馅,认真包饺子,心里则碎碎念。
你说吃饺子就饺子吧,包成啥样不是一个味儿都吃到肚子里啊!这半年在家,娘亲包的都是家常饺子,那个她会啊!
可谁来告诉她,为毛过年要包这么多种馅、这么多种花样的饺子!
翠巧顶着姑娘怨念无比的目光,偷偷在盖帘上放了个牡丹花一样好看的饺子,这个饺子她故意包坏了一个花瓣,不过看姑娘鼓得跟蛤蟆一样的腮帮子,一定是没看出来...
小暖当然看不出来,她正看着各种各样的饺子运气。
太阳饺子、元宝饺子、柳叶饺子、锁边饺子、哈喇饺子,月牙饺子也就罢了,可这蝴蝶蒸饺、牡丹花蒸饺,鸳鸯蒸饺、四喜蒸饺这种复杂的东西居然要她要手指头掐着一个小张饺子皮弄出来,怎么可能!
包完自家的饺子,留岭嫂和翠巧打扫庭院,秦氏和小暖到隔壁的二舅家帮忙包饺子。包完自家的,到亲戚家串门包饺子说闲话是村里人的习惯。秦二舅和秦二郎上坟还没回来,二舅母李氏去老宅帮婆婆包完饺子回来没多大一会儿,正在拌饺子馅。
第二七九章 凶兆
秦二舅今年刚分家,大年三十晚上的饺子要到秦家老宅去吃,所以只用包明天早上和后天早上的水饺。饺子馅也只做了猪肉白菜和韭菜鸡蛋两种。
"咱娘见我带韭菜过去,虽然没说啥,嘴角都翘起来了。"韭菜是小暖家暖房里种的,秦氏拿过来两斤,李氏拿了一大半儿送到老宅。虽然她没说哪来的,但老宅哪个不知道大冬天里韭菜金贵,这一定是大姐家的东西。
有的吃她们当然不会往外推,却一边用着闺女家送过来的韭菜包着饺子,一边念叨小暖不是东西,害得陈家年都过不安生。
当然这些话李氏不会跟大姐和丈夫学舌,她就当啥都没听见,只心里悄悄地为大姐不值,也琢磨着以后要待自己的闺女好点儿。不光要对自家闺女好点,也要对小暖和小草好点。
李氏拿了一包炒栗子递给小暖,"你吃零嘴儿,我和你娘包就成。"
看了看在旁边吃零嘴的小草和秦二妮儿,自认是大姑娘的小暖主动承担了擀皮的任务,一边擀皮一边听娘亲和二舅母闲聊。
没一会儿,翠巧的娘亲郑氏也来了,加入包饺子的队伍,小暖加快了擀皮的速度。
"一个供仨,能当家",她开着五六家铺子,手里每天的流水过千两,怎么可能当不了家!小暖擀皮的速度不断加快。
秦氏拿起自家姑娘擀的狗舌头状饺子皮,心疼又来气,"绿蝶擀皮,小暖去和面。"
绫罗霓裳的东家陈小暖,灰溜溜地把擀面杖交给绿蝶,到一边揉已经不需要揉的面。
看着绿蝶手速如飞地擀皮,小暖苦甩甩酸痛的手腕,安慰自己术业有专攻,她是高层一把手,不是基层多面手...
小草坐在姐姐身边,吃得油乎乎的小手握住姐姐的手腕儿,一下一下地给她捏着。捏得小暖一塌糊涂,碎了一地的自信也被妹妹一点点捏成整个的。
"小草真好。"小暖真心实意地感谢。
小草甜甜地笑,抬起小脸求表扬,"因为怕姐姐挨骂,小草都没上手包饺子。"
小暖...
"小草,咱是亲姐妹,嘴下留情。"
"好——"小草甜甜地应了,嘟起小嘴儿用力在姐姐脸上亲了一口。小暖瞬间被抚平了,然后飘了...
秦二舅和秦二郎回来后,秦二舅到村中的大井担水,秦二郎打扫庭院。
秦氏便对李氏道,"明年开春可以在院里打口水井,用水方便。"
"我给他爹商量商量。"李氏温顺的应着嘴里,心里却觉得打口井得四贯钱,太贵了,犯不上的。
每天担几桶水费不了多大功夫,就能剩下四贯钱。四贯钱,快能买一亩田了...
秦氏又问郑氏,"小欢回来了吧?"
郑氏笑道,"天黑前准能回来。"
小暖看着郑氏和娘亲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叹口气。余小欢早起就回原先住的山村里祭祖,来回十几里路呢,她让翠巧把马牵过去让小欢骑,翠巧还觉得逾矩了,不敢牵。
这下好了,一家子跟着担心。小暖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吩咐道,"绿蝶,回去跟岭嫂说一声,让她骑马带着大黄去迎一迎小欢。"
郑氏立刻站起来道谢,秦氏见闺女会主动关心余小欢,顿时眉开眼笑的。
小暖...
秦二舅回屋接下擀饺子皮的活儿,一边擀皮一边道,"陈家在祖坟上差点打起来,听说是烧纸点不着,要不然就是点着又灭了。"
一屋子女人都睁大眼睛,这天干物燥的,风又不是特别大,纸怎么会点不着呢。
莫不是...
"哪个坟头?"秦氏低声问道。
"有陈祖谟他爷爷奶奶的。"
秦二舅说完,跟姐姐对了对眼神儿,没有再开口。
这是啥意思?小暖左看看,右看看,憋得实在难受。
终于从舅舅家出来后,小暖小声问娘亲,"娘,到底咋了?"
秦氏看着前边蹦跳跳的小草,低声道,"村里的老话,过年的时候坟头上的纸点不着不是好兆头,家里怕是要出事儿。"
至于要出什么事儿,秦氏没有明说。但回到家后,她先带着绿蝶和小暖把放在厢房里的一帘帘饺子用刻了铜钱印儿的草纸盖住,又用几粒碎银子压好,吩咐绿蝶和翠巧一定要仔细看好。
小暖看不明白,也不敢在大过年的时候多嘴,便憋着不说话。
陈氏族人,家家都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家用纸压住的饺子,他们大多数都用铜钱压,用银子的也两家:小暖家和陈祖谟家。
皮氏把饺子压好后,千叮万嘱地吩咐青柳和刘婆子看好,并在明天早上五更时起来放鞭炮煮饺子上供。
待皮氏跟着黑脸的陈老爷子上马车回城后,忙活了一天的刘婆子和青柳坐在凳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啥。
大过年的没拿到一文赏钱两人心里当然不痛快,不过能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天中活下来,没被人车裂马踩,打掉牙弄断腿,已经算是有福气了吧?
二人吃了热乎乎的汤饺后,疲乏不已的刘婆子先回屋睡了,让青柳留下来守着堂屋的饺子。
青柳也累啊,不过谁让她没刘婆子地位高呢。青柳点着一盏油灯蜷缩在椅子里打盹儿,待再睁开眼时,忽然发现桌子上的饺子少了几个!
不知道饺子是被鬼偷了还是被耗子偷了,青柳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把盖帘上的饺子位置挪了挪,一点也看不出来少后,干脆把饺子都端到自己的厢房里,裹着被子咬牙不错眼珠地盯着。
村里的鞭炮声渐渐小了,这是各家要吃团年饭了。
小暖家里的菜已经炒好,蒸饺也可以出锅了,但秦氏却没有开饭的意思,因为岭嫂和小欢,还没有回来。
此时的天已经全黑了,郑氏和翠巧坐立不安。小暖笑道,"伯娘别担心,大黄肯定能把小欢接回来了的。"
大黄记人很牛,但凡是身边的人,你只要知道大体的去向带着它去找,就没有它找不到的。
郑氏强撑着笑道,"姑娘说得对,他们一定快到了。咱们开饭吧,再放会儿菜就该凉了。"
"不急,等着他们回来再吃。"秦氏哪里吃得下饭。
第二八零章 你要怎么做?
等了一个时辰还没消息时,郑氏就开始哽咽了,"你爹死的时候让娘照顾好你们姐弟俩,是娘没用,到现在也没给你赎身,现在你弟弟又..."
秦氏焦急地看着小暖,希望她能想想办法。小暖很是沉着,"小欢会不会是失足掉下山谷了?"
郑氏非常肯定地摇头,"小欢从会走路就在山上跑,别说是白天就是晚上走山路,他也知道哪块石头稳当。"
"那就不会有大事儿。县城四周的防卫是金吾卫在做,盗匪强盗都不敢出来惹事,小欢不会碰到大凶大恶之徒。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就算真的遇到点小摩擦,也不会危及性命。"小暖安慰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但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大家都遵守的规定。比如若非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大家都不会在除夕伤人害命,这样不只会触自己的霉头,还会让各条道儿上的人瞧不起,所以小暖不担心余小欢遇到大事儿。
郑氏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事儿可能展毅能有关,可这话她不敢提啊,怕一提就变成了真的。
小暖又道,"再过半个时辰他们还不回来,我再去找,伯娘安心等着,我一定把小欢给您带回来。"
有了姑娘这句话,翠巧的心立时就安定了,低声安慰母亲。小暖去到厢房,找正在"守护"饺子的绿蝶,"我要请人帮忙找小欢,你这边有几个能调动的得力的人?时间不用太长,约莫两个时辰足够用了。"
绿蝶暗想是哪个笨蛋又被姑娘或大黄发现了。不过村里现在有几个三爷的人她还真不清楚,"姑娘稍待,绿蝶出村找找,咱们离着县城近,应能寻到金吾卫的人。"
当然不能让姑娘知道三爷留了人,否则他们这一帮子都得被罚。
小暖塞给绿蝶几张银票算作请人帮忙的劳务费,坐在屋子里盯着桌上的压着纸和银子的饺子,静静等着。一炷香后,绿蝶回来了,"能调动的人有四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小暖也不问这四个人在执行什么任务,便点头道,"半个时辰后小欢还不回来,你带着他们出去一趟,若是路上找不到,去展家找。"
绿蝶明白姑娘的意思,可她不能去,"岭嫂和大黄已经出门,绿蝶不能再离开。绿蝶会安排好的,姑娘放心。"
这些事小暖不懂,便不多嘴。
不待绿蝶找的人出发,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小暖家的大门被撞开,大黄像风一样跑了进来。一家人都站了起来,小暖立刻问道,"找到小欢没有?"
"汪!"大黄挺胸抬头,摇摇尾巴。
"找到了!"小草立刻道,"还是大黄找到的。"
郑氏忍了一晚上的眼泪掉了下来,秦氏也露出笑脸,"小欢快回来没有?"
"汪,汪!"
"在后边,马上到了。"小草又道。
秦氏立刻吩咐,"翠巧去热菜,小暖是把挂一百响的炮仗挂上,绿蝶把冻好的饺子收起来,咱准备开饭!"
所有人应声而动,院里的气氛立刻不一样了。待岭嫂骑马带着余小欢进院门后,小暖用香点着鞭炮捂着耳朵跑开,小草捂着大黄的耳朵,秦氏捂着小草的耳朵,红彤彤的鞭炮声中是一张张的笑脸。
放完鞭炮回到屋里,大伙见小欢身上滚了不少泥巴,一问才知道他下山时不小心滚了下去,得亏大黄鼻子灵才把他找着。
被打脸的郑氏顾不得说啥,赶忙回家给儿子拿新衣裳。小暖见余小欢有些强颜欢笑,便把岭嫂叫到书房。
"他上完坟被人推下山坡,掉在带冰的深陷阱里,若不是被大黄找到,估计得冻出毛病来。"岭嫂低声道,"那地方离着村子不远,他的呼救声肯定有人听到,但村里没有一个人搭手。"
小暖皱起眉头,"把小欢叫过来。"
余小欢进书房后,小暖先递给他一粒师傅留下的祛寒药丸让他吃下去,才问道,"谁干的?"
觉得自己非常没用的小欢低下头,"...是我不小心。"
"谁干的?!"小暖沉下脸。
"应该是...展家的人。"小欢不敢隐瞒,"他们就是吓唬我没打我也没埋坑,姑娘别告诉我娘和我姐,我没事儿。"
小暖平静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斗不过他们,只能先忍着。求姑娘先别让我娘和我姐出村,若他们找到村里来,我拿箭射他们!"余小欢抬起头,目光里压着火,"虽然不能要他们的命,但我也要让他们不敢再来!"
虽然做法幼稚,但也算有担当。小暖眉头微松,"好!只要是认准了人,照着他们的大腿射,出了事儿我兜着!不想被欺负,就要有不被欺负的本钱,在你十六岁之前我罩着你们一家三口,十六岁之后,你娘和你姐的安全由你自己负责。这四年,长成给你娘和你姐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能做到吗?"
余小欢挺起胸膛,"能!"
"怎么做?"
"姑娘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余小欢想也不想地大声回答。
小暖...
"接下来这一个月自己好好想想,有了成型的想法再跟我说。今天啥也不想,先填饱肚子。"
"是。"小欢揉揉鼻子,想哭。
待小欢换了衣裳,两家人围坐在大桌子上欢欢喜喜吃饭时,小欢就眼看着刚才在自己面前还高大无比的小暖姑娘,成了被大伙安慰的对象。
桌上摆着四冷四热八碟菜和六盘子蒸饺,小暖包的饺子一眼就能认出来,因为——太丑了,丑得让小暖都脸红。
小草为了照顾姐姐的面子,夹了一坨据说是蝴蝶型的饺子,两三口吃下去,"好吃,香香的!"
郑氏也表扬道,"第一次能包成这样很不错了,翠巧第一次包的还没姑娘好呢,多练练就成了。"
秦氏问道,"翠巧第一次包是几岁?"
"...五岁。"
小暖...
身为姑娘贴身侍卫的绿蝶和刚刚受了姑娘恩情的小欢把小暖包的饺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绿蝶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就非常自然地说了句,"好吃。"
然后大伙儿又看着余小欢,余小欢憨厚地道,"就是...馅小了点儿。"
秦氏笑弯了腰,小暖也跟着呵呵笑。
余小欢第一次发现,不发怒不打人的姑娘笑起来比村里的哪个姑娘都好看。
第二八一章 惊艳了雪夜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秦氏让翠巧一家三口回家守岁。待送他们出门后,小暖忽然发现天上落下闪闪发光的雪花。
下雪了!
秦氏开心地伸手接着大片的雪花,"这场雪小不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风调雨顺。"
不同于上次去登州时,在船上见到的那场疏疏初雪,这次的雪花速度不快,却纷纷扬扬贯穿了天地,小暖傻傻地抬头看着,第一次发现,老天爷原来也这么浪漫,没边儿了!
可能是放太多鞭炮,声音直上九霄取悦了老天爷的缘故,大年三十这夜,雪满九州。百多里外的京城,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皇宫的琉璃金瓦上。
宫宴未歇,歌舞喧闹。蟒袍玉带的严晟持酒临窗,盯着落地化泥的雪花,竟忽有些恍惚。
个性使然,他不喜欢雪,总觉得雪不及雨来的痛快。大雨洗刷污秽,大雪却只会掩盖肮脏,雪之下一切如常,与当今只会粉饰太平的朝臣们并无二致。
下雪,只会让他心情不好。
但是他看到今天的雪,还未来得及心烦,脑子里就闪现行船上因见了几点雪花就疯狂蹦跳的小丫头,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不晓得济县是否下雪,那小丫头是否又在雪中恣意狂欢?
严晟微微翘起的嘴角惊讶了百无聊赖的皇上,惊悚了皇家兄弟,惊艳了满朝文武。众人追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取悦三皇子,然后他们惊悚地发现,三皇子的目光正落在一个白脸侍卫身上...
济县秦家村,小暖看着雪上大黄踩出的朵朵梅花,开心不已,干脆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拉着它在地上落下一行行的月牙儿,随后又琢磨要不要把娘亲养的宝贝鸡抓出来踩上一踩...秦氏终于看不下去了,拖着笑得像个傻瓜的大闺女进屋一把关上房门,把她压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守岁。
小草还小,守了一会儿便睡着了,秦氏抱着小暖靠在窗边说闲话。呼呼的寒风拍打着窗纸,上边新贴的窗花活灵活现的,娘亲的怀抱暖暖的,小暖觉得这样特别有年味儿,但愿她们不长大,娘不变老,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日日年年。
"小暖,你说娘写本书咋样?"
从来捉不住娘亲脑回路的小暖也懒得猜了,直接问道,"娘为啥想写书?"
秦氏有点不好意思,"娘不是说要扬名天下吗,可是娘又不能像乌老将军那样上沙场威震八方,也不能考状元当文官为民做主——当然娘也没那点儿脑子,云清先生说著书立说可以名留青史,娘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可是娘要写啥呢?"
秦氏很为难啊,她字还没认全呢,读过的书不过十几本,该怎么写?写书的人都很厉害,她能成吗,会不会让人笑话她...
古人修书著书以此名垂千古、遗芳百代,乃是一种至高的境界,孔子修《春秋》,司马迁著《史记》,无不印证着这种价值观。听说云清先生也在著书,所以娘的想法小暖不觉得诧异,反而替她高兴,因为娘亲越来越坚强自信了。
"娘不会写没关系,您想想有什么想写的,咱花钱找一帮能人写,以娘亲的名字命名刻印传播,照样能名扬天下。"小暖也不会写书,但她有钱,有钱就能出书!这种事儿历史上也不是没人干过,吕不韦的《吕氏春秋》不就是这么整出来的嘛。
秦氏却觉得这样不好,"娘想自己弄!"
不过,好难啊!秦氏皱着眉头,"要不娘出一本诗集?诗集字少..."
小暖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好啊。咱们明年先熟读诗三百,娘再融汇贯通有感而发,写一些让云清先生给把把关,能行怎么就去出书。"
秦氏用力点头,闺女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娘明年就能扬名天下。"小暖说出在心中酝酿了几日的想法,"咱们的第一庄!"
秦氏爱怜地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傻孩子,叫第一庄它就是天下第一了?"
小暖咯咯地笑,"不是这个意思,第一庄明年种出的棉花,可以纺纱织布,咱们把布卖遍九州,娘就能名扬天下!"
这个比写书靠谱,可是秦氏却觉得不好,"那是你弄的,娘怎么可以抢你的风头。"
小暖心里暖暖的,"女儿不会种田,所以棉花籽能不能长出来,能不能开花长棉花,都得靠娘这个第一庄的大管事啊。"
干别的不行但对种田,秦氏却有十足的信心!"这个成,娘种,你卖,咱们把布卖遍九州!"
正说着,窗外忽然想起震天的爆竹声,秦氏精神大振,高声道,"子时到了!我秦岚要在今年扬名天下!"
"好!"小暖立刻鼓掌。被鞭炮吵醒的小草也迷迷糊糊地跟着鼓掌,"好——"
"走,出去放爆竹!"
到了院点着长长的爆竹,这震天的响声让秦氏觉得痛快,她望着雪花纷纷的天空,暗道,"陈祖谟,你当个状元有什么了不不起!明年这时候我就要天下人知道,这天下有秦岚这号人物,我要让你这个软骨头在我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济县城中,搂着娇妻躺在床上的陈祖谟,忽然觉得后腰一阵发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被鞭炮声吵醒的柴玉媛不高兴地把头往丈夫怀里拱了拱,陈祖谟轻拍着她光滑如脂的背,忍不住琢磨是不是方才折腾得太狠,伤着腰了。
他刚迈入二十九岁啊,就老了么?
城里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不及村里热闹,陈祖谟的心思飘回秦家村,不晓得老宅的鞭炮响了没有。家里只剩刘婆子和青柳两个女人,该再派个男丁回去的,让看守族学的马得银和马得铜回去守门?
想到家里身柔如水的青柳,陈祖谟心头一阵火热,翻身又压在娇妻身上,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不老!
在自己的小冤家怀里听鞭炮许新年愿望的青柳,忽听刘婆子在对面的东厢房里大声喊道,"青柳,起来放炮!"
马得铜紧了紧胳膊,低骂道,"这老虔婆,欺人太甚!"
青柳推了推他的胳膊起身穿衣,"她只是懒,并没有太拿捏奴家。"
穿上衣服到打开屋门,见到漫天漫地的大雪,青柳立刻慌了。
雪下成这样,她的冤家要怎么落地无痕的回去?
第二八二章 起五更
一夜分为五更,一更入夜,五更末天渐明。五更天是一夜中最黑的时候,也就是通常说的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刻。按照本地习俗,大年初一要在五更初起床,五更用饭,天亮之前出去拜年。
秦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轻手轻脚地穿上衣裳到堂屋点上油灯,看沙漏果然快到五更了,便提着灯出门,昨夜雪下得大,所以五更天也亮堂堂的。
这才发现岭嫂已经起来把院里的积雪清扫得差不多了,秦氏颇为诧异,她竟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秦氏道过辛苦,进厨房点着火,便见绿蝶提着装冻饺的箩筐进来,立刻问道,"饺子还足数吗?"
绿蝶立刻把饺子递过来,"一个不少,请夫人过目。"
秦氏仔细数了一遍,心才踏实下来。
岭嫂笑道,"这丫头眼睛不眨地看了一夜,奴婢说替她一段她都不肯。"
秦氏满是歉意,"是我忘了让你们俩替换着来,辛苦你了。"
绿蝶立刻站直,开口落地有声,"不辛苦,绿蝶应该做的!"
"我给你做了新衣裳,把锅里的水打一盆端进屋,咱们烫手穿新衣裳。"秦氏看着绿蝶,笑得慈祥。她从来没把绿蝶当奴婢看过,只当自己又多了个能吃能干的闺女。
"是!"绿蝶开心应了。
已有人家噼里啪啦地放炮,屋内的小暖也醒了,掌灯穿好衣裳后,开始给小草穿新衣。她俩从头到脚一身新,不是娘亲做的就是二舅母做的,连头上的红头绳和绢花也是新的,看着就喜庆。
在铜盆里洗烫洗脸手后,岭嫂出去煮饺子,秦氏拿出给绿蝶做的全套新衣裳新鞋子,让她换上。
绿蝶跟着姑娘在布庄做了这么久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出夫人给她用的布料比两位姑娘的一点不差,心里感动又惶恐。
这衣裳如果她穿了,在三爷府中便是尊卑不分,但在这家里不讲究这些规矩,这是秦氏的一份心意。
绿蝶谢过,回屋换上,再出来时小暖已经放了开门炮,秦氏和岭嫂煮好饺子,摆上饭桌了。
当然,出锅的第一份饺子是供奉秦家先祖的,四小碟饺子并筷子,整齐摆在供桌上。秦氏为首,带着全家人磕头谢过祖先后,小暖扶着秦氏坐下,然后她和小暖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给娘亲磕了三个响头拜年。
这是过年的礼数,也是小暖为什么不去陈家过年的原因之一——让她给陈家人磕头拜年,休想!
秦氏递上压岁银子,"又长大一岁,这一年也要懂事,无病无灾的。"
"是!"小暖和小草欢欢喜喜地接了银子站起来,岭嫂和绿蝶这才过来跪在地上给秦氏拜年。
秦氏是主家,按规矩拿出喜钱递过去,"这一年你们也要顺遂平安,托你们的福,今年咱们一家子都要平平安安的。"
岭嫂和绿蝶磕头谢过,站起来上桌吃饭。
绿蝶大咧咧地把荷包塞进怀里,岭嫂却偷偷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忍不住喜上眉梢——这里边至少有六两银子!
她身为一等镖师,在镖局出镖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有四贯钱,若是不出镖时只有不到两贯。这在镖师行当里已经算相当高了,她本来也很满意,但她来了秦夫人家不到两个月,拿的钱比在镖局半年拿的还多,而且每一笔主家都给的清清楚楚,让她知道是干了啥才得的。
她在这里做事也算出镖,拿着镖局的四贯月钱再加上主家给的,岭嫂发现她若能踏踏实实在这里干上几年,准能回乡买上几十亩地,安安稳稳地当地主婆了。
这差事决不能丢了,也不能被人抢了!干劲十足的岭嫂眼睛越发明亮,饺子都多吃了半碗,暗自决定吃完饭她就出去接着打扫院里的积雪,然后陪着大黄扔石头,讨好大黄,刻不容缓!
阵阵鞭炮声中,青柳在屋内急得团团转。马得铜却毫不在乎地盘腿坐在炕上,"出不去就不出去,我在这里睡一个白天。"
也只得如此了,青柳摸黑打开靠在墙上的立柜,"你进去睡,无论外边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
这屋里又不会来人,他干嘛要憋屈地躲到柜子里去!
"快点!"青柳挑起柳眉,不能见人的马得铜搂着青柳狠狠亲了几口,才乖乖钻了进去。
青柳把柜门关上,又用凳子挡住,心才稍稍地放下来,点灯去看桌上的饺子,一看就惊了一身冷汗。
半帘的饺子都不见了!除夕包的过年饺子,若是半夜没了或被糟蹋了,预示着今年家里会大灾大病,甚至家里人有性命之忧。
若是让人知道饺子少了这么多,这个罪责青柳可担不起。一遍暗骂刘婆子欺负人,她一边想该怎么才能瞒住这件事。
青柳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趁着刘婆子还没起身,她便冒着严寒到厨房点火煮饺子,煮好后先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到堂屋上供,然后连汤带水的盛了一碗送回卧房让马得铜吃了,她自己只吃喝了一大碗饺子汤,才去东厢房窗外叫刘婆子起来吃饭。
早就被鞭炮声吵醒的刘婆子对青柳这么懂事感到十分满意,进厨房见到桌上有一盘饺子,刘婆子立刻沉下脸。
青柳马上解释道,"青柳实在又冷又饿,便先吃了,这些都是您的。"
两盘都是自己的?刘婆子眉开眼笑,"饺子没少吧?"
青柳指着厨房案板上的饺子说道,"青柳数过了,一个不少。煮了一帘还剩一帘,您看。"
小暖家收拾好碗筷,小暖出屋,这才发现昨夜的雪竟下了两寸多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实在新奇急了,她手痒地想立刻堆个雪人玩儿。
岭嫂打开大门,便见郑氏早已带着翠巧和余小欢等在门外了。主家一开门,翠巧和余小欢进屋给秦氏磕头拜年领了红包后,隔壁的二舅母李氏便过来了。
小暖和小草给舅母道了新年好,秦氏便吩咐小暖看家,她要跟着弟妹出去拜年。
说这话时,秦氏一脸的喜气。若不是入了族谱,她们家这个时候就得冷冷清清地在家呆着,没地方拜年也没人来拜年,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能出门了!
按规矩,五更用饭后家里的男人男娃和妇人需要出门拜年,未成亲的闺女不用去,所以小暖不能跟着,可让娘一个人去小暖又实在不放心。
于是,秦氏和李氏便带着绿蝶出门,直奔拜年的第一站,秦三好家去了。
第二八三章 马王爷三只眼
早早打开大门铺好跪垫,等着村里人过来拜年的秦三好和白氏,见到跟着二儿媳妇过来的亲闺女秦岚,眼睛都不会眨了,还没出门的老大两口子也是糊了一脸。
这算什么?!
她就是嫁出去的女儿,该在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的。可她合离还入了秦家族谱,所以她就今天来了?
大年初一到娘家拜年,这算归家拜年的闺女还是过来拜年的本族晚辈?她这是不把自己当秦家的闺女了?
穿戴一新的秦大郎怒甩袍袖出门,不想与不遵人伦的大姑同处一室。
张氏的刀片嘴张了三张,可看着大妹背后能一巴掌打掉人满口牙、一脚踹断人一条腿的绿蝶阴森森的看着他们,怂了。
不光她送了,一家子人都怂了,没一个敢呛声或赶人的。
李氏低着头,硬着头皮给公婆磕头拜年后,才道,"爹,娘,我姐来给你们拜年了。"
秦三好和白氏不发一言,秦大舅死死皱着眉,秦二舅笑呵呵打招呼,"姐快进来。"
不管内心如何,秦氏面色坦然,走进来规规矩矩跪在秦三好面前。见她跪下,坐在秦三好身边的白氏立刻起身进了里屋,表明自己与这人没有关系。
秦氏紧紧拳头,面色不改地磕头,然后道,"爹,女儿给您拜年了。"
见爹不说让姐起来,秦二舅自动上前把姐扶起来,"爹,我们去拜年了?"
秦氏族人和沾亲的陈韩两族家中有辈分高的老人的,足有四十多户,他们要在天亮前拜个遍否则就是有失礼数,秦三好只得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着秦二郎走了。
看不到绿蝶的背影后,秦大舅才高声骂道,"不像话,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张氏也跳脚,"就是,咱们快点敢在他们前边去,要是跟在他们后边拜年,不是得被让人笑掉大牙吗!"
秦大舅臭着脸,"先去后去都一样,这一年咱家就是村里的笑话!我不去了,丢人!"
秦三好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你爹我还没死呢!"
天亮前不用拜年的只有近三年死了爹娘的人家,秦大舅紧紧闭上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白氏挑帘子从屋里出来,"快去,大过年的别惹你爹生气,自己日子自己过,才不管别人说什么!"
秦大舅气哼哼地带着媳妇儿子出门了,然后一路看着秦氏被各家笑脸相迎,这个大年初一过得实在憋屈!
秦氏拜完年,天蒙蒙亮前回到家中,刚坐下喝了一口茶,给她拜年的人就一波波到了。来的人不拘是韩家还是秦家的,只要是辈分比秦氏低还没成亲,秦氏一律给压岁钱,每人十个铜板不多,图的就是个吉利。
因为这是她入族的第一年!
帮着待客的小暖眼见娘亲脸上自始至终挂着的灿烂笑容,就知道让娘亲入祖籍是英明决定,心中畅快无比。
天亮后,家里来的人渐渐少了,小暖数了一遍,村里该来的人都来了甚至论理不该来的也来了不少,比如韩家不少只攀着乡亲辈儿的子侄们、已经不算本家的陈家的陈大牛;但也有该来没来的,比如秦大郎。
他不来,小暖不在乎,秦氏也没放在心上。秦氏坐在堂屋里歇脚时笑容满面地对小暖说,"这是十几年来娘过得最痛快的大年初一。"
小暖笑眯眯的,"我也是。"
两辈子加起来,这真是她过得最有年味儿的一次。
天亮拜完年,各家开始换下新衣裳打扫积雪。这场雪下得大,房顶上的雪也得清,否则压破瓦漏了房就麻烦了。
于是,各家各户的精壮男人上了房,彼此大声打着招呼笑谈这场大雪,只有小暖家房顶上站了两个女人。
秦二舅见此加快速度,想着赶忙把自家房顶上的扫完,过去帮着姐家扫。可渐渐的,他发现姐家根本用不到人帮忙,因为自己还没把正房的雪扫完,岭嫂和绿蝶俩人已经把正房、东西厢房甚至倒座马厩屋顶上的雪都扫完了,开始一车车地往外运雪。
小暖家左右前邻的男人们,包括秦二舅在内,都被比得臊眉耷眼的,憋着劲地加快速度。
院里的雪被小暖留下不少,因为她要堆雪人,这是她儿时从未实现的梦想,现在有机会再当一次孩子,她怎么可能错过!
没想到雪人没有想象得好堆,小暖拍个雪脑袋一搬就散了,小草躺在雪上笑疯,大黄也四脚朝天地刨着。
小暖也在雪窝里笑了一会儿,就让绿蝶和岭嫂用力拍出一人多高的大雪丘,然后她和小草再一点点地把这雪堆雕出一家四口的形状。
待终于完工,小暖叉着腰站在雪边,自豪地大笑。
好玩,太好玩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马蹄声,绿蝶带了展宏图进来了。展宏图见到这大大的雪人,绷了几天的小脸终于有了笑意。
秦氏没想到他会大年初一过来,待他磕了头赶忙把他拉了起来,问家里好不好,有没有去给他的师父,县学的山长宁思源拜年等,生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展宏图却连连点头,什么都说好。
玩得红扑扑的小草跑进来,"图儿,给小姑姑磕头拜年!"
"你还没成亲,不拜!"展宏图撅起小嘴儿。
"你给小姑姑拜年,小姑姑就把你的雪人也弄出来,放在院子里。"小草开条件。
展宏图在村里呆了一个多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处处谨慎的小家伙了,他扣上帽子就往外跑,"我自己就能堆一个!"
待小家伙也加入堆雪人的队伍后,小暖发现他几次看自己,眼神委屈巴巴的,便问道,"回展家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按着娘亲吩咐的,大年初一不说糟心事糟心话的规矩,展宏图挂着笑,"姑姑放心,都挺好的。"
瞧这小脸,泪眼都要掉下来了,还只会说好?展宏图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他这样,就是真得被欺负狠了。
小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自己护着的两家人都被展家欺负了,她不收拾展毅能,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再忍几日,等姑姑从京城回来再说。"
展宏图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
小暖见韩二胖在自家门前大摇大摆地过了两回,不住地向她挤眉弄眼,便走了出去。韩二胖迫不及待地把小暖拉到一边,"昨天马得铜跑到青柳房里被大雪挡住,到现在还没出来,刚才你爹刚进村了!"
看着一脸兴奋的韩二胖,小暖很想问一句:您老就这么大瘾头,大年三十不在家守夜还跑去看人爬墙?
第二八四章 一代名臣
看着急于做点什么的韩二胖,小暖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便问道,"二胖伯,咱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小暖说出这个"咱"字,韩二胖周身通泰。自此秦家村大小村霸联手,天下我有!
该怎么办?韩二胖看着小暖的小脸,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他发现陈祖谟回村后,立刻就跑过来跟小暖分享自己偷摸看了好几个月,终于变大的瓜,然后找个绝佳的位置继续围观的。
可他怎么就忘了,小暖再厉害再能打也是个小女娃啊。她连男女之间的事儿都懵懵懂懂的,怎么能去围观亲爹的小妾红杏出墙呢?
若是让秦氏知道他带着小暖去看这事儿,一定会扇他耳光的。不对,她不会自己扇,而是让绿蝶扇。想到绿蝶的断牙铁手,韩二胖腮帮子疼,"小暖啊,展家的武婢还有绿蝶这么厉害的吗?我想讨一个回来看铺子。如果是没卖身为奴的,给你大壮哥当媳妇也好。"
大壮二壮是韩二胖的俩儿子,无论是性格还是身材都有乃父之风,这也是韩二胖在村里行事越发猖狂的原因之一——后继有人!
这话题过度的太快了,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当初绿蝶到她家,的确是以展家为借口的,"等展二夫人回来后,我给您问问。"
展二夫人小吴氏虽然住在秦家村,但是她恪守妇道,除了秦氏家脸大门都不出,村里人见过她长啥模样的妇人都没几个,更别提男人了,"成。小暖觉得我家二壮咋样?"
"二壮脑子灵,虽然书读得一般,但一定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小暖如实评价,琢磨着韩二胖这是想让韩二壮到第一庄干活?可韩二壮比自己还小一岁呢,还不到出来做事的年纪。
韩二胖听到小暖夸儿子后咧嘴笑了,然后伸大手拍拍小暖的肩膀,"还是你有眼光!你接着玩雪,二伯回去继续盯着,有消息再告诉你。"
今天是大年初一,就算青柳的事儿真被渣爹抓现行了,他也会压下来等年后再偷偷处置,所以韩二胖一定吃不到大瓜。不过,小暖看着韩二胖跑远的身影还是颇为羡慕,她也想去看渣爹发现有人给他戴绿帽子时扭曲的脸。
"啊!"韩二胖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雪地上,然后爬起来回头冲小暖笑笑,依旧跑得飞快。
小暖踩着路边的雪咯咯地笑,韩二胖这样的人,活得痛快。
陈祖谟给城里几个重要人物拜了年,又跑到紧闭的乌家大门口规规矩矩地给乌老将军磕了个头后,才回村的。
按说陈老爷子也该回来,不过昨天他们在村里丢了那么大的人,又在祠堂磕了上百个头后,陈老爷子已躺在家里起不来了,才让陈祖谟支身前来,千叮万嘱,要儿子对待族人一定要有礼,不能让人挑出一点错处。
拜完年后,陈祖谟到族学给孔子画像上香,见马得银领着两个人在清扫族学院内的积雪,便问道,"马得铜呢?"
马得银只得含糊道,"他病了。"
孤村日子寂寞,他们兄弟在族学内听圣贤书听得头疼,不赌钱打猎消遣,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只是三弟这些日子赌得太凶,经常夜不归宿,马得银也劝不住,只得由着他耍。
陈祖谟点头,"你搬到新宅里去住,看好家门。"
守着老夫人,还是...莫非姑爷听说了青柳不老实的事儿?正觉得日子枯燥的马得银立刻点头,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是!"
陈祖谟回到村南的新宅后,陈氏族里辈分比陈祖谟低的都过来拜年。秦大郎也来了,跟在陈祖谟身边帮着招待族人,礼貌周全。
陈祖谟对这个被迫收下的徒弟并不喜欢,可这时候多个人在也少了许多尴尬,便没有赶他出去,直到晌午见他不走,陈祖谟才开口赶人,"晌午留下用饭吧?"
哪知秦大郎根本没听懂他的意思,立刻应了,陈祖谟...
为昨日祭祖准备的菜和肉还有不少,青柳做了四菜一汤端上来,陈祖谟满意地点头,吩咐小厮,"去把里正请过来吃酒。"
昨日闹出那样的事儿,今日怎么也得叮嘱里正几句陈祖谟才能放心。本来陈祖谟还想叫上陈家族长的,可现在陈二爷和陈四爷都病着,也叫不过来。
小厮很快回来了,"里正不在家中。"
大过年的能去了谁家?陈祖谟微微皱眉。
秦大郎立刻道,"里正爷爷或许在...大姑家中。他这些日子没少在大姑家吃饭,我有次天黑后在大姑门外路过,听到里正爷爷在大姑家院里大声说笑..."
不等他把舌头嚼完,陈祖谟便沉下脸,"礼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你若做不到,日后如何为民之表率?"
秦大郎羞愧地站起身赔罪,待恩师让他坐下时,还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恩师身后的青柳,在青柳面前丢人,让他觉得更为懊恼。
陈祖谟想到秦氏种种不守妇道的行径,便没了胃口,不过他还是拿着筷子,一口口地斯文用饭。他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与那三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斗气,有辱斯文、有失身份!
他陈祖谟当放眼天下,以为天子牧守万民为己任,一定要成为一代名臣,有口皆碑!
昨日守夜,今日早起又忙到现在,用完饭后陈祖谟觉得有些疲乏,想到父亲让他明日在村中接待族中回来拜年的出嫁闺女和女婿们,陈祖谟便不想顶着寒风骑马来回一趟,"回去禀报老太爷,今日我在老宅歇息,明晚再回。"
青柳吓得一哆嗦,汤匙便脱手了。旁边的马得银手疾眼快地抬脚将汤匙踢起,伸手接住递给青柳。
若是大年初一若砸了东西,可是大不吉利的。看着青柳苍白惊恐的小脸,秦大郎觉得十分地不忍。
刘婆子赶忙道,"老爷,青柳昨夜守着饺子,今日又早早起来做饭打扫积雪,到现在也不曾歇脚,还请您恕罪。"
陈祖谟微微点头,很是宽容地道,"你先回屋歇息。"
第二八五章 老爷我想睡哪里睡哪里
青柳强压着心慌回到自己的厢房里,却闻到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她捏住鼻子把马桶拎出去洗刷干净又拎回来,开着外屋的门透气又点了熏香才把气味压下去。
躲在柜子里的马得铜也听到陈祖谟回来了,恨不得把房顶上的瓦揭几块逃走。
"咕噜噜噜——"马得铜的肚子大声叫了起来,青柳的脸都吓白了。
当着相好的面,马得铜不想失了男人的面子,轻轻把柜门打开一条缝,低声道,"别怕,若是真出了事儿,某立刻带你远走高飞,咱们换个地方隐姓埋名,某娶你为妻,让你过上好日子。"
男人的嘴哪里靠得住!青柳递给他一包方才从厨房里偷拿出来的馒头和点心,"老爷说让马得银以后留在这里看家护院。都怪你,若是你昨晚不过来,今天得这差事的就是你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马得铜也扼腕不已。皮氏睡着后打雷都惊不醒,马得铜每次过来只要用药放倒刘婆子就能颠鸾倒凤地尽情快活,若马得银住过来,哪还有他的什么事儿!
"你跟老爷提一提,说这院里都是女人,他一个大男人住着不方便。"
说话间,正房已撤了碗筷,陈祖谟回西屋歇息,老宅的正房五间,堂屋居中,东边两间是陈老爷子和皮氏的,西边两间是陈祖谟夫妻的,被褥齐全,只是他很少回来睡而已。可他进西屋后发觉屋子是冷的炕是凉的,便又走了出来。
抱着柴火的刘婆子赶忙道,"老爷稍待,老奴这就烧炕,一会儿便暖和了。"
陈祖谟却径直进了青柳的房间。刘婆子紧紧皱起眉头,暗骂姑爷不懂规矩!郡主把她留在村里就是为了监视青柳,若是郡主知道姑爷进了青柳的房,哪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可她总不能进去把姑爷拉出来吧,刘婆子跺跺脚,赶忙去烧正房的炕。晌午歇歇也就罢了,晚上一定要让姑爷睡在正房,待会儿再收拾青柳这个骚蹄子!
见陈祖谟进来,青柳定定神,上前为他宽衣。
院门口还未走远的秦大郎见到恩师进了青柳的房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把润笔斋的屋顶掀了两片瓦偷偷吃瓜的韩二胖兴奋地跳下高凳,只等着陈祖谟一声吼便第一个冲到陈家看热闹。
西厢房内,陈祖谟握住青柳冰凉的小手,温柔道,"这几日委屈你了,睡吧,后晌不会有人来的。"
大年初一早起拜年,后半晌大伙多会睡个回笼觉,没什么人会出来串门。
陈祖谟倒在炕上搂着青柳闭上眼睛,青柳看着他脖子上结了痂,依旧触目惊心的鞭伤,想着若是让夫人知道老爷歇在她这屋里后,这样的伤疤得爬满她的身子,就忍不住一阵阵恶寒。
这时,柜里忽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青柳吓得一抖,若是让老爷知道柜子里有人,那就不只是赏一顿鞭子的事儿了。
青柳胆战心惊,柜里的马得铜也吓得一动不敢动。他也不想出声音啊,可不吃东西他的肚子叫起来就真的完了。
陈祖谟睁开眼,见青柳魂不附体的样子着实可怜,便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安慰着,"莫怕,不过是闹老鼠罢了。"
青柳怕马得铜再闹出响动,仗着胆子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她和陈祖谟的头。陈祖谟觉得她这被老鼠吓破胆的样子十分惹人疼,便紧了紧胳膊让她贴在身上,阴霾了几日的心情终于转晴。
女人,就该这样子才可爱。
青柳浑浑噩噩得跟着睡了,守在润笔斋门口的韩二胖失望不已。
柜里终于吃饱的马得铜刚迷糊一会儿,蜷缩了好几个时辰的小腿忽然抽筋了。肌肉痉挛的酸痛着实让人难以忍受,他抬胳膊揉腿不小心碰到柜子门,发出一声闷响。
青柳立时被吓醒了,她一动,陈祖谟也跟着醒了,叹道,"这老鼠也实在猖狂了些,待会儿让人给你捉出去!"
这大老鼠哪能让人看到,青柳赶忙摇头,"里边都是奴家的贴身衣物,等奴家将衣物收拾出来再捉。"
陈祖谟捏捏她的小鼻子,"让婆子帮你收拾,一个老鼠便能把你吓成这样。"
睡了一个多时辰,陈祖谟也缓过疲乏穿衣出门。
待青柳从屋里出来,刘婆子眼神如刀地在她身上扫着,青柳内心苦不堪言,刘婆子这样盯着,马得铜要怎么摸黑出去!
冬日天短,陈祖谟出去一会儿,天便擦黑了。待他回家用饭时,堂屋和西屋已烧起了炭火盆,炕也烧的暖烘烘的,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陈祖谟觉得舒爽。
刘婆子赶忙替自家郡主刷好感,"夫人怕您冻着,派人送了炭和衣物,还有您正在读的书过来。"
难为她还记得自己在读哪本书,陈祖谟被村里人的目光堵得难受的心情略略好了些,用饭后便进西屋挑灯读书。书还没读几页,就听刘婆子在窗外不远的厨房里呵斥青柳,骂的话简直不堪入耳,便皱眉把书放在桌上。
柴玉媛派刘婆子回村的用意陈祖谟也清楚,起初时还因为柴玉媛吃醋而感到些许的得意,但被柴玉媛抽了一鞭子后,他现在只觉得气恼。
柴玉媛骄纵蛮横,不敬公婆,不尊丈夫,还把手伸到老宅。刘婆子明知他在屋里读书,却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人,这哪里是骂青柳,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陈祖谟越想越气,起身出屋,见刘婆子正坐在灶前烤火吃零嘴儿,而青柳却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边洗碗时,便勃然大怒,进厨房一脚把刘婆子踹到柴火堆里。
刘婆子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老爷不高兴,赶忙爬起来跪好请罪。陈祖谟骂道,"滚到一边去!青柳,回屋伺候!"
刘婆子挪到一边,回头狠狠挖了青柳一眼。青柳内心叫苦,也只得跟着出了厨房,哪知陈祖谟不回正房,反而大步进了她的厢房!
青柳吓坏了,"老爷..."
陈祖谟见她吓成这样,怒道,"在自己家里,老爷我想睡哪间屋子也要看人脸色么?"
夫人不能得罪,老爷也惹不起,青柳只得进屋点油灯,想着陪他说会儿话,哄他回正房歇息。
哪知陈祖谟偏来了写脾气,直接挥灭灯把青柳压在炕上,恣意放纵。青柳起初时还因窗外的刘婆子和柜子内的野男人而害怕不已,咬唇不敢出声。可陈祖谟今日实在弄得厉害,又想到马得铜在柜子里偷看,青柳竟隐隐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兴奋感,不由自主地发出各种让人脸红心热的声音。
这声音让屋外的刘婆子打转,让衣柜里的马得铜血脉喷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