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他没有错!
陈祖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他在想自己休妻娶柴玉媛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如果他没有休秦氏,现在应按部就班地带着那个蠢妇和两个女儿在大周某县任县尉,或者留在翰林院任个不起眼的七八品小差。
他无门无靠,只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往上熬,十几二十年,也能熬到四五品。
状元,也不过是让他入仕时,身份好听些罢了,并没有任何实惠。熬过二十年寒窗之苦,与圣上吃过琼林宴,跨马看尽长安花的陈祖谟,不想再熬。
他想一飞冲天,他想万人敬仰!
所以收到柴玉媛抛出的媚眼后,明知柴玉媛名声不好,他还是接了。
休秦氏,娶郡主,攀高枝,名声虽不好听,但不过是一时罢了,只要他陈祖谟能作出让人信服的政绩,定会让世人称赞,名留青史。
水之清则无鱼,无毒不丈夫!陈祖谟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可以笑傲官场,凭自己的容貌手段可以收服柴玉媛。
但赶走秦氏,派人暗杀她失手后,就接连出了一系列的意外,特别是这次"意外"受伤躺在床上,处处受制于自己那个不孝女后,陈祖谟心慌了。
似乎他的人生路正在朝着不是他预计的那个光明大道,而是一条崎岖泥泞、满是荆棘的小路上发展。
他很无力,他陈祖谟,错了吗?
就算错了,也不能回头了!
所以他没有错,不能错,不许错!
陈祖谟张开眼,眉目舒展而坚定地看着旁边千娇百媚的青柳,"夫人事忙,你留在府中伺候吧。"
青柳垂下惊恐的眸子,含羞带怯地应着,心中则是一片冰凉。老爷这哪里是让她伺候而是想要她的命。但凡对自己有一丝怜惜,老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留在身边,去触怒柴玉媛。
柴玉媛连老爷都敢打,弄死自己不过是抬抬胳膊的事儿而已!
青柳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寻找脱身之法。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刚刚离开的秦家村村霸王,大姑娘小暖。
现在能救自己的,也只有大姑娘了。
青柳找机会从正房出来,匆匆忙忙追上已经出陈府,正欲上车的小暖,"姑娘,稍待。"
小暖回头,神色慌乱的青柳,无比恭敬地给她行礼。
"姑娘,老夫人和奴婢要留在府中'照顾';老爷。劳烦姑娘派人给刘妈妈递句话,莫让她惦记,老夫人冻好的豆腐和鱼要天黑前要收起来,莫被野猫叼了去..."
小暖点了点头,"好。"
青柳不停地说着琐事,见门口的婆子离开后,双膝跪在小暖面前,"姑娘救命!"
"姑娘救了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绝无二话。"青柳不住地磕头。
"青柳。"小暖叹口气,她暗道自己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奴婢在!"青柳抬起头,满眼希翼,真希望姑娘现在就回陈府把她讨了,带着她回秦家村,去寻她那该死的冤家。
"我自顾不暇,帮不了你。"小暖叹息一声。
怎么可能!青柳绝望地望着小暖,她那么大的本事,帮自己不过是抬手的事儿而已!
"你是我爹的人,我的身份尴尬,真的帮不了你,能帮你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小暖转身欲走。
青柳拉住小暖的衣裙,咬牙道,"姑娘果真见死不救?"
小暖笑了,"你在我爹身边伺候,只要你伺候好了,谁敢动你?除非你自寻死路,不过无论是死还是伤,滋味都不好受啊——"
"多谢姑娘指点。"青柳连连叩头。
"我可什么都没说,回去吧,好好照顾我爹,他才是你真正的依靠。"
待小暖上车走了,青柳怨恨地站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土回了陈府。
上了马车,小暖见小草正抱着大黄发呆,便笑道,"咱们去长春观给爹求张平安符送过来,别担心了,好不好?"
小草抬起头,"可以吗?"
"嗯。"小暖摸了摸妹妹的小脸,"送完符,咱们去乌巷口买包子,可好吃了。"
"那咱们多买几个,让娘也吃。"小草眼睛立刻亮了。
岭嫂建议道,"咱们可以先去乌衣巷买包子,再去长春观求平安符,这样顺路。"
小草摇头,"不要,包子凉了不好吃,要让我娘吃到热乎乎的。"
小暖翘起嘴角,在妹妹心里虽然因为渣爹伤了而担心他死掉,但娘亲还是最重要的。
长春观的小道童恭恭敬敬地把小师姑送到师傅面前。
往常见了小暖没有好脸色的张玄清,此次却十分地和颜悦色,"多拿几个吧,家里也放上几个,过年时要挂的添财增运的玉牌师兄也给你做好了,拿回去挂上。"
看来霓裳布庄边上的卦摊没少让师兄赚钱呢,小暖笑得会意,"多谢师兄,明年开春师妹去京城见到师姑,一定会帮师兄求师祖留下的符书。"
这师妹,太上道了!张玄清笑容和蔼,"师妹的父亲既然是无端受伤,要不要师兄去为他开坛做消灾解厄的科仪?"
科仪,即道家道场法事。在他们这里,道场法事等级不同,能以科仪称之的乃是重要节日的重大法事。
师兄简直是太给她长脸、太客气了,带着玄清师兄回去,可以给自己刷分,可以看热闹,还可以让渣爹受伤的事人尽皆知,太合适了。小暖笑容满面,"我爹运道极佳,并无灾厄,劳请师兄帮我爹做场延寿的法事,可好?"
小草不想让陈祖谟出事,那就在小草长大能承受前,让他活着好了。
灾厄啥的,没有自己还想给渣爹添点呢,消什么消。
张玄清能当上观主自然也是人精,一下就就明白了师妹的意思,一甩拂尘说道,"无量天尊,既然师妹孝心可嘉,贫道便随你前去,为令尊做一场水官法事。"
天官、地官、水官乃是道家尊神,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压。水官不管祈福保泰、赦愆除尤,乃以保持身体健康为主,正符合小暖的要求。
正被怎么管教都不听,一定要问责儿媳妇的老婆子闹得火气上窜的陈老爷子,听闻小暖又回来的,恨不得强过皮氏手里的鞭子冲出去!
"二位姑娘请了长春观的观主到府,为老爷做法事。"仆人赶忙道。
能请得动长春观的观主,这可是极大的面子,她会这么好心?陈老爷子皱眉,皮氏却扔了鞭子就往外跑,"张观主在哪呢,快请,快请!"
张玄清也算济县的知名人物,他今天身着道家在重要场合才穿的金丝银线道袍在陈府门前一站,立刻引来不少人围观,有认识的上前来询问他来此作甚。
第二五七章 因祸得福
张玄清解释完,便有人好奇地问,"那道长您咋不进去呢?"
小草气鼓鼓的,"他们不让小草和姐姐带着道长进去!"
门人低下头,不能放两位姑娘进去是老太爷吩咐的,他只是下人而已,做不了主啊。
不待众人发难门人,小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着,"是我爷爷要亲自出来迎接观主,以示尊敬。"
这替陈家挽回颜面的借口有几个能听不出来?于是,陈祖谟稀奇古怪受了伤,两个女儿尽孝请张观主为父祈福却连大门都进不去的消息,不胫而走。
是以,当陈老爷子和皮氏笑容满面地开大门迎接张玄清时,发现街上的人看他们的眼神儿都怪怪的。
陈老爷子瞪了小暖一眼,一定又是她干得好事!
小暖惶恐低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众人目光越发的不善了。
陈老爷子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请张玄清入内时,张玄清一甩拂尘,侧身示意小暖和小草进门,又让陈老爷子闹了个大红脸。
他怎么就忘了,小暖这丫头现在当了个不伦不类地道姑,是张玄清的"师妹"了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张玄清是来给儿子做法事祈福的还是送灾的?
能赶出去吗?
皮氏可不管这些,好话论车地砸在张玄清身上,一路把他拉到儿子院内,"道长快看看,这院子的风水是不是有毛病,为啥我儿子住进来就没顺当过呢,今天又差点把命送了。"
这院子煞气重,有些破运道,不过张玄清没有多管闲事,面带浅笑问道,"醮坛设在何处?"
皮氏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道长说哪里好,就在哪里。"
张玄清一指煞气最轻的木槿树下,"便在那里吧。"
"道士?这死丫头又要折腾什么?"被罚在后院跪祖宗牌位,实则是坐在垫子上让人捶腿的柴玉媛厉声吩咐,"去看着,但凡那丫头敢用巫蛊之术暗算人,定要人赃并获,不将她五马分尸,难洗本姑娘今日之辱,待会儿做法事时趁机将青柳那个小贱人除了!"
当今圣上尤恶巫蛊之术,下严令禁之,小暖一旦坐实此罪,定要搭上性命。
就是她不犯,跟道士混在一起,自己就可以从长计议,做点手段帮她坐实,柴玉媛缓缓地翘起嘴角,望着供奉在案上的祖先,阴狠地笑了。
小道士将简单的三官坛搭设好,身着金丝银线袍的张玄清手持法器,诵经拜忏后踏罡步斗,掐诀念咒。
陈老爷子和皮氏等人虔诚地跪在地上祈祷,小暖和小草也跪在后边看着。
小暖是第一次见道家做法事,吟唱着古调在坛上翩翩起舞的张玄清,看起来比平日更有神气儿,小暖这个没什么信仰的人都看得心动,想学两手装逼撑门面。
师兄这么厉害,她也不能太菜了给师门丢脸,是不?
法事做了约莫半个时辰,张玄清用桃木剑蘸朱砂画了一道符,双手递给皮氏,"置于陈老爷床前,可保平安。"
皮氏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接了送进去,却不想被一脸带血冲出来的青柳撞了个正着。
保平安的符沾了血,哪还有平安可言,张玄清暗叹口气,时也运也命也,这没什么用的平安符,陈祖谟也别想得了。
果然是人行恶事天不佑。
皮氏气得甩手就给了青柳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骚蹄子,跑什么!"
青柳跪在地上,连连赔罪。
"道长,您看这..."陈老爷子心里也打鼓。
张玄清状似无意地扫过师妹,见她的动作,便明白了,"此女带血而出,乃是替陈老爷消了些血光之灾,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皮氏举起的手停了,青柳呆了,小暖暗下决定一定要跟师兄学两手这颠倒黑白翻云覆雨的本事!
皮氏把手放下,顺势替青柳捋了捋打散的头发,"你这是咋了,咋流这么多血?"
青柳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便悲悲切切的道,"奴婢伺候老爷更衣时,房里的妈妈说奴婢不规矩..."
外边祈福她们在里边打人?皮氏瞪了眼,"哪个老叼奴,给老身..."
"咳,咳!"陈老爷子打断失礼的老婆子,问道,"道长,我等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陈玄清一甩拂尘,"此女血灾化去之前,不可在陈老爷跟前伺候。"
青柳心中暗喜,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总算有命过年了。
张玄清又进屋问候过陈祖谟,才告辞往外走。
待到院外,张玄清对小暖道,"方才那个丫鬟五官尚可但耳后见腮,乃是反目无情之像,不管你为何救她,以后都要防着些,她可不会记得你的恩德。"
救她一是不想让小草见识到更多的鲜血,二是不想让陈家太安生,可不是为了让她感恩,小暖笑道,"多谢师兄,我记下了。"
"还有,我观令尊此番似有因祸得福之相,你好自为之。"张玄清又道。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师兄,我也想学相面。"
"你没这悟性,十年八载的也学不会,好生听师傅的话修你的逍遥道便是。"
张玄清走后,小暖便开始琢磨渣爹这次的祸能招来什么福。
走到乌家巷口的包子铺,看着巷内乌家紧闭的朱门,小暖想着他爹的福与乌家有关还是与京城的承平王府有关。
她爹一定想尽快好起来,然后进京城讨赔偿。若要好起来就需要上好的伤药,爹爹求伤药的地方...乌家!
小暖眼前一亮,"小草,你先带着包子回去,姐出去一趟,待会儿再回,让娘别担心。"
小草乖乖点头,虽不知道姐姐去干什么,但小草觉得一定很危险,"姐,让大黄跟去保护你吧,它可厉害了。"
大黄立刻抬头站起来,为了让妹妹安心,小暖点了头。
片刻后,穿道袍的小暖跑到冷冷清清的乌家后门,学着师傅的节奏,在门上拍了三长两短五下。
也就是声音刚落,门便开了,还是上次管事那张脸。不同于上次见到师傅时的恭敬,管事的脸上全是惊讶。
小暖单掌立于胸前,一本正经地道,"无量天尊,小道奉长春观观主之命,来给老将军送平安符。"
管事看了看这个上次跟着老道长一起来的小道士,再看看她身边蹲着的大黄狗...
实在太尴尬了,小暖泪流满面..."大叔,小道有事求见老将军,可否劳烦大叔传句话?"
管事...
小暖露出干巴巴地笑容,"...不...行吗?"
"稍待。"管事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转身走了。
小暖乖乖立在门口,"实在太尴尬了,幸好没人看见..."
"汪!"
小暖...
第二五八章 学生给您丢人了
就在小暖等得绝望时,乌家的小门终于开了,"小道长请进。"
小暖喜出望外,暗中监视乌家的各路人马则是吃惊不小。
小暖带着大黄大摇大摆地进了乌家,目不斜视的跟着管事往书房走。边走,她边支起耳朵倾听有没有世无双乌羽的声音。
可惜直到书房门口,她啥也没听到。
乌家的管事与别家不同,客人到了门口他们也不进去通报,只把小暖带到地方就走了...
小暖在门外站了片刻也不见人传唤,只得硬着头皮高声道,"乌伯父,小道陈九清求见。"
屋内依旧没有动静,小暖低头看看大黄,一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想屋内除了乌老将军,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此子目若朗星,鬓若刀裁,眉目之间与乌老将军颇有几分相似。
不止容貌,便是气质也有几分,一看便是光明磊落,忠肝义胆的好男儿!
这定是乌家的小将军,乌桓了。
果然仪表堂堂!小暖越看越激动,替老将军开心,替济县父老开心,替她娘开心。
"我的孙儿很好看?"老将军忽然问道。
小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看,将门虎子,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她这三个成语用得贴切,若是让三爷听到了当十分欣慰才是。
被人这样直白的赞扬,乌桓眉目染笑。
小暖忍不住叹了一声,美人如画!
这气质这容貌,也就只比三爷差那么一小丢丢了。
若是带出去,定会惹得一街的女子抛花掷果,且会比三爷得的还要多一车。因为乌桓没有三爷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乌家特有的自信、悲怆中带着一丝寒雪初融的温和,简直是该死地让人动心。
老将军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孙子,定是老怀甚慰。
见她这么坦荡地盯着孙子瞧,乌老将军哈哈大笑,"九清既然喜欢,要不要做我乌家的孙媳妇?"
也在好奇打量师无咎道长的小徒弟的乌桓微微诧异,不过奇异的,他竟不觉得抗拒反而有那么一点点欣喜和期待。
因为这小姑娘让他觉得,清新,开胃。
小暖知道老将军在说笑,也呵呵笑了,"我答应我娘要招赘女婿上门给她养老送终,要让我娘知道我想打小将军的主意,非提着烧火棍撵我八条街来给您赔罪不可。"
乌老将军又哈哈大笑,"招赘?你娘给你挑好了人?"
"正在挑。"小暖又想到被娘亲寄予厚望的小欢兄弟,忍不住想笑。
等候已久的大黄蹭了蹭小暖的腿,小暖立刻介绍道,"伯父,小将军,这是我家的狗,大黄。"
乌家爷孙早就注意到了这只罕见的,见了他们都毫不胆怯的狗,现在听小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目光有几分赞赏。
乌老将军杀贼无数,除了他的战马,一般的动物都畏惧他。这只狗跟它的主子一样,很有胆识。
大黄感受到乌家爷孙的善意,慢慢抬起一条腿。
乌家爷孙...
"我家大黄很喜欢您二位。"小暖笑道,"大黄通人性,跟着我们母女从陈家出来,若不是它,我们母女或许活不到现在。"
乌家爷孙微愣。
小暖便把她们母女在京城旧庙的遭遇讲了,又简单提到回村之后大黄几度帮她们出头的事,"我们母女衣食无着时,大黄还会逮兔子给我们充饥,所以在我们眼里,它不只是一只狗,还是很重要的家人。"
乌老先生捋虎须点头,"忠犬二字,当之无愧。"
"不止是忠,还有勇。"乌桓也是满眼赞赏。
大黄咧开狗嘴笑了,"汪,汪!"
"...我家大黄想请你们一起去抓兔子。"
乌桓很是惊奇,他知道马通人性,能与主人心意相通。这狗也通人性了吗,"陈道长如何知晓的?"
小暖嘿嘿地笑,"猜的,我家大黄示好的方式就是兔子,二位都是将军,它定知道送兔子不合适,所以应该是邀请你们去它知道的好地方捉兔子。"
乌老将军又是一阵大笑,"九清今日带大黄前来,所为何事?"
小暖在老将军面前也不敢玩什么心眼儿,直言道,,"我爹,就是新科状元陈祖谟,被他的夫人用鞭子打伤了。"
乌家爷孙听了柴玉媛打伤陈祖谟之事面无异色,小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我爹这次丢了面子,定会想办法找补回来。放眼济县,能让他快速有面子的,也就是伯父您了。所以九清有个不情之:若是我爹派人前来求伤药,请伯父不要理他。"
小暖道明自己的来意,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乌老将军。
乌桓被她这灵动的模样感染,主动配合地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伯父给了我爹药后,他一定会到处显摆。伯父在济县父老心中声望甚高,村里人怕是会因此再给我们母女脸色看。"小暖低头苦笑,"伯父不知道,我爹八月十五之夜救了您后,我们母女在村里一度艰难,此番刚好一些。伯父您在我娘心中的地位也极高,若是您赐药,我娘怕是又要怀疑自己而难受了。"
这丫头倒也实诚,乌老将军又问道,"还有呢?"
小暖继续道,"上次九清从您这出去后,我爹几次向我追问您的事,想托我的关系来见见您。他对您实在太过关注,所以九清觉得我爹回乡的目的或许与您有关,不想您被他攀扯上。"
乌老将军的虎目在面前的小丫头脸上转了几转,"可会下棋?"
..."见过人下棋,所以知道下棋的规矩。"
"与老夫下两盘。"
小暖眨巴眨巴眼睛,她来了大周这半年也知道这里的聪明人有透过棋品观人品的嗜好,老将军这是要看看她的人品吗?
看就看吧,她陈小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这次就让老将军惊艳一把!
小暖随着乌家爷孙到窗前,与老将军隔桌而坐,豪爽地卷起袖子捏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见她如此爽快,乌桓的明亮的眼眸更亮了。
乌老将军执子,放在棋盘上。
小暖又拿起一颗黑子放上,老将军挑挑眉,也毫不犹豫地追着放了一子。
周人喜下慢棋,小暖这样的速度着实太快太另类了。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败下阵来。
会这么快败也出乎小暖的意料,她小时候可是上过三年围棋培训班的,咋就会失败了呢。
穿越者不是都很牛的吗,不是随便挥挥手就惊艳一个时空吗,咋到她这里就不灵了?
小暖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乌老将军。
是不是输了就没得谈了?
乌老将军心情甚好,"你这乱七八糟的下棋规矩,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位记不得名字的千年后的据说是几段的围棋老师,学生对不起您,给您把人丢到千年前来了...
第二五九章 大黄的新朋友
输给乌老将军两盘棋后,深受打击的小暖带着已经跟乌桓混熟的大黄灰溜溜地离开将军府。
乌老将军看着离去的小丫头,对乌桓道,"此女不畏权贵,对母有一番纯孝之心,且机敏多智,不可多得。"
"爷爷的意思是?"乌桓心里头开始打鼓,隐隐有几分期待。
"再看一两年吧。"乌铁崖捋虎须,看着孙儿微笑。
孙儿的亲事乌铁崖一直犹豫难定。若是让乌桓去争武状元,必定会引起京中权贵甚至皇家人的注意,有长子的前车之鉴在,乌铁崖绝不会让儿子娶皇家女。
除了皇家女,勋贵之女或将门之女都会惹皇家猜忌。
乌家式微,想和他们结亲的除了报恩的,便是冲着乌家在军中的声望而来的,这些乌铁崖都看不上。娶个三四品以下文官之女,乌老将军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好孙儿。
从这两次相见看来,陈小暖倒是个不错的。
她父陈祖谟是个怂包,虽与承平王有所牵扯也难成大器,乌家与陈家结亲不会惹人猜疑;她母乃是地道的乡下妇人更是让人放心。而此女绝对非池中之物,若是娶了她,有她帮助乌桓,乌家未来几十年不用乌老将军担忧了。
师无咎带她来见自己,未尝没有帮他寻孙媳妇之意。师无咎有大智慧,他看上的人不会错。
只是,陈小暖与自己那不孝孙以及三皇子多有牵扯。所以,乌铁崖还要再看。
乌桓明亮的眸子看着爷爷,"大黄约孙儿去打猎,孙儿想去。"
孙儿这样的年纪,的确不该再关着他,乌铁崖点头,"去吧,别让人认出你的身份。"
没什么朋友的乌桓,欣喜不已。
"乌桓,给小爷出来,小爷要和你比箭!"院里传来乌羽的大呼小叫,乌老将军听了皱眉。
乌桓收了笑,"爷爷,孙儿去了。"
"去吧,可以揍他但莫真的伤了他。他虽不成器但却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打坏了添乱。"乌老将军脸上尽是不耐,",尽快把他打服了赶出府去,别在他身上费心思。"
乌桓到了隔壁的练功场,见他的堂兄,乌家这一辈的长子嫡孙乌羽,正骑御马,握铁弓趾高气扬地笑着,"乌桓,小爷今天要赢你!"
不同于方才的温和,乌桓抽出弓箭,威风凛凛道,"放马过来!"
小暖回到家中后,正陪着娘亲和妹妹吃包子,规划过年之后去京城的事以及第一庄的人手粮种安排时,绿蝶回来了。
小暖从暖烘烘的屋内到了屋外,绿蝶低声道,"陈老太爷亲自到乌府求药,吃了闭门羹。"
小暖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锤,"老将军果然给力!"
绿蝶轻声提醒道,"乌家甚少与朝官往来,便是您不走这一趟,老将军也未必会赐药。"
小暖笑道,"是未必而不是一定不会。不管老将军是为了什么不给药,这个情我都承了,改日定还。"
她这边正开心着,陈府却阴云密布。陈老爷子回家后,坐在儿子床边生闷气。
对于老将军连药也不给这一点,陈祖谟还是很意外的。老将军重情,按说给点药不会让他为难才是。自己得了乌府的赠药,不止在济县父老面前增光,回京城见到承平王也有话讲。
现在,要如何是好!
"听说小暖头晌的时候去了一趟乌家。"柴玉媛走进来低声道,"说是去送符。"
陈老爷子明白儿媳妇的意思,却不以为然,"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不过是奉了观主的命送符罢了。"
没见识的乡下老匹夫!
"儿媳派人查过,张玄清的师傅乃是上清宫的师无咎。上清宫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而乌家与江湖人素来交好,小暖成了师无咎的第九徒,在老将军面前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否则为何张玄清让她而不是别人去送符?别人未必进得了将军府。"
陈家父子颇为诧异那疯癫老道竟有这样的身份。
柴玉媛提议道,"为今之计,应让小暖和小草搬回府中,由老爷亲自教导,方为上策。"
把小暖接回来?陈家父子同时黑线了,让她回来就是添乱!
"便是不能把小暖接回来,接小草回来也是一样的。"柴玉媛接着道,"今日老爷出事,小草的眼泪是情真意切的。妾身觉得,若不是因为小草,小暖也不会将张玄清请入府中为老爷祈福。"
想到小闺女哭泣的模样,陈祖谟的心跟着软了几分。
"眼看年关将至祖祭在即,让她们回来也理所应当。只要小草的心向着老爷肯替老爷回旋,所有困难将迎刃而解。"
说完,柴玉媛眼巴巴的看着陈祖谟。
"小草虽对为夫有几分真情在,但与其母女之情相较,九牛一毛尔。若想把孩子从秦氏身边带过来,绝无可能。"陈祖谟道,自上次被秦氏抽了耳光后,陈祖谟就不想再见那个泼妇。
柴玉媛翘起嘴角,"妾身愿一试,还请老爷将教养两个孩子之事交于妾身。"
她愿意为了陈家尽力,陈祖谟便是开心的,"教导孩子不可一味用蛮力,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攻心为上。"
攻心?莫说是自己,便是他也做不到吧。柴玉媛莫名其妙地看着陈祖谟。
陈祖谟颇有几分尴尬,"为夫面对那两个被秦氏教坏的孩子,当真是束手无策。"
柴玉媛刚要笑,便听陈祖谟道,"年后,我陪你回京省亲,教养孩子之事回来再说。"
柴玉媛一听就怕了,"何时?"
"正月。"
正月里他的伤害好不了呢,回王府让父母看到岂不是又要骂她?柴玉媛劝道,"还是三月去吧。"
陈祖谟闭目不语,三月他去了还有何用。
陈老爷子咳嗽一声,"破了五就去吧,正月底前回来,不耽误事儿。"
他们这是摆明了针对自己!
柴玉媛咬牙,明白自己方才的示好没有起到效果,沉着脸出屋了。
"教妻不可一味哄着,供着,当让她知晓以夫为天的纲常。这次若不制住了她,日后还会出事..."陈老爷子给儿子讲起教妻之道。
正在这时,皮氏端着粥进来了,"儿啊,娘给你熬了最爱吃的瘦肉粥,快起来吃点,这个好消化。"
陈祖谟真觉得饿了,借着娘的手坐起来吃粥。一边喂,皮氏一边劝道,"你这院里全是儿媳妇的人可不成,娘给你踅摸几个丫头回来伺候吧?"
教妻?
陈祖谟抬头看了看父亲。陈老爷子皱起眉头,"儿子成亲还不满半年,你瞎出什么主意!"
现在纳妾,便让承平王府有了挑理的由头,儿子的打才是白挨了!
第二六零章 二桃杀三士
第二天一早,小暖一家刚吃过早饭,家里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第一位是长着络腮胡的白面男子。此子笑容纯澈豪爽,"姑娘,大黄可在,某应约而来。"
小暖还没说什么,大黄就从院里窜了出来,一抬腿扑在男子的身上,"汪~"
小暖捂脸,大黄这热情如火的架势,若不是因为它是公的,小暖都要怀疑大黄跟乌桓恋爱了。
不过,这里的人乔装改扮的统一做法就是粘个大胡子吗?这很假好不好!
"陈姑娘,某带着大黄走了?"乌桓摸了摸大黄的头,笑容鲜活。
小暖被大黄的模样折腾得连惊讶都没了,"好,还劳安爷看顾大黄一二。"
安爷?乌桓对这个姓氏似乎很满意,笑容更大了,"安某定把它安全送回来。"
他们刚出门,张冰就不放心地走过来,"姑娘,小人一起去吧?"
以前是为了任务,跟大黄相处这么久,张冰对它是真的有感情了。
小暖摇头,"大黄无事。年关将至,你和岭嫂轮班休息,每天剩下一个人便可。"
说完,小暖又给二人发了红封。
捏着这红封的厚度,张冰和岭嫂都忍不住地笑,姑娘出手,果然比镖头大方。镖头才给了他们一人两贯钱。
这样的笑容,小暖这几天在很多人脸上见过。她的伙计们因为拿了比往年多好几倍甚至是十好几倍、好几十倍的过节银子而欣喜。
"张冰一百两,因你这几月履职勤勤恳恳,无差错,特此奖励;岭嫂的是四十两,一来是你来的晚,二来是小草上次落水之事你虽不是全责,但也有保护不当之失。"小暖解释道,她不是散财童子,过年红包人人有份但不管是多少,都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得了钱,为什么多又为什么少。
张冰高兴,岭嫂惭愧。
"你们今年的功劳苦劳我都记在心里,过失一笔勾销。咱们但看明年,若是明年再犯岭嫂上次那样的错误,我只能换人。"
"若是明年你们尽心尽责,便是有些不是你们能控制的小差错,陈小暖也不过苛责。"小暖又拿出两个一样多的红封,"上一个做些小买卖留着养老,这个拿去给家里人买些年货,我代表全家祝二位及家人,新年和顺。"
两人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白的主子,跪地磕头谢过,都忍不住生出跳槽到小暖这里当专职护院的念头。
两人刚站起来,又响起叩门声。
陈府的管事柴和送来大包小包的年礼,又道,"老爷病中甚是想念二位姑娘,想让二位姑娘搬去住几日。"
小暖还未说话,柴和又道,"二姑娘,老爷让小人送来了您最爱吃的糯米红枣切糕。"
这是冲着小草来了?小暖目光冰冷,"你回去替我谢过父亲的好意,改日我定登门拜谢父亲。"
柴和哪敢惹小暖,连连称是,又友好地看着二姑娘笑,"夫人知道二姑娘喜欢狗,特地给姑娘送过来一只。"
说完,柴和从马车里抱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小暖看了诧异,原来这里已经有这种小哈巴狗了么。
小草一看眼睛就亮了,颠颠跑过来抱住一顿亲热。柴和眼底尽是得逞的笑,夫人的做法确实可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弄点稀罕东西就能糊弄了。
"这狗是公的还是母的?"小草问道。
柴和立刻道,"公的!"大黄是公的,当然弄个公的过来争宠,弄个母的不是被欺负吗!
小草遗憾地摇头,"我家大黄不喜欢家里有别的狗,公狗更不行了,你带回去吧,替小草谢谢郡母。"
柴和呆了,他现在说是母狗还来得及吗?
"姑娘饶命,若是小人把这狗儿带回去,夫人会责备小人没办好差事的。"柴和跪在地上求饶,小姑娘家心软,求求也就成了。
"郡母也会拿鞭子抽你吗?"小草果然点了头,"也好,这只狗留下来吧,我送给大牛哥或者阿牛或者二妮儿养着。"
柴和...
"还有,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小草自上次被糯米糕粘了牙牙痛后,就再也不吃了,爹爹忘记了我不怪他。"
柴和...
"还有,我娘说我现在要养着肠胃,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东西。我爹现在也伤着,这样的东西也要少吃。"小草又加了一句。
柴和上了马车后,泪流满面。院内,小暖则笑着接过小草手中的狗,"小草,办得好!"
小草骄傲地抬起小下巴,"爹和郡母只送小草东西不送姐姐,就是为了二桃杀三士,小草才不傻呢。"
小暖..."二桃杀三士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啥?"小草抬起头,"不就是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然后死掉了吗?"
小暖为自己终于能在妹妹面前显示一下学问而骄傲,"是前朝的皇帝赏给三个关系非常好的大臣两个桃子,他们怕没有拿到桃子的难受,所以为了不拿桃子,自杀了。"
"那不是一样吗,姐姐没有狗和切糕,还比他们多一样呢。"小草迷茫了。
小暖也迷茫了,怎么觉得妹妹说得好像有道理呢...
"两个桃子可以切开分着吃啊。"小草又问道,"他们是傻子吗?"
分桃?小暖抬头,再一次为自己是半文盲而泪流成河。
这里的分桃有啥特殊含义没有,为毛那仨人为了俩桃子全死了?妹妹这话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后她要怎么保持住姐姐的形象呢?
"二桃杀三士,乃是离间之计。"从外边进来的赵书彦解释道,"春秋时,齐景公帐下有三员大将,他们恃功而骄,齐国的大臣晏子让齐景公赐三士二桃,让他们论功食桃,终致三士自杀而死。"
含笑的赵书彦摸了摸小暖怀里的狗儿,"三人之所以先后自尽,是性格使然,也是武将重军功重义气之风。令尊赐食,小草会与姐姐分而食之,对不对?"
"对!"小草点头。
"所以令尊是何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姊妹之情不会因一块糕一只狗而动摇,这便够了。"赵书彦又道,"小草方才做的非常对。"
小草看着赵大哥和姐姐,笑得眼睛弯弯的,"嗯!"
赵书彦转头,对着月余不见思念日深的姑娘笑了,"愚兄迟归,还请妹妹见谅。"
第二六一章 薄情最是帝王家
"登州的霓裳分号,多谢赵大哥帮衬。"小暖真诚道谢。
自小草生病小暖匆匆赶回来后,登州霓裳分号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刚上任的分号掌柜展福,小暖无暇兼顾。
展福以前虽在登州做过事,但人脉还是不够宽,有决不了的事情,都是赵书彦帮着出面调停的。若没有赵书彦,登州分号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开业。
赵书彦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比起这些,小草能康复比什么都重要。"
小草和秦氏对小暖有多重要赵书彦看在眼里,也明白她们俩有点什么事,小暖定会陷入疯狂中,无暇顾及店铺。
从这一点来说,小暖不是个合格的商人,但这也是她这种为了家人不顾一切的性子,也是她最可爱之处。所以她顾及不到的,赵书彦心甘情愿地帮她顾及。
提到小草的病,小暖更感激赵书彦了,"多亏大哥推荐了师无咎道长也就是我师傅来给小草治病,若非师傅帮小草用药维持了一夜半天,小草怕是撑不到御医赶来。"
说起此事,赵书彦就不得不感叹小暖的运气,"你这师傅拜的,实在是妙。"
小暖用力点头,"师傅和师兄都待我很好。"
"师道长自是不错,不过愚兄听说上清宫似乎很缺钱,以后你怕是又有的忙了。"赵书彦心疼小丫头,以她这重情义的性子,若是师无咎多哀求几句,她一定连上清宫的道士们都养起来吧。
果不其然,小暖无所谓地笑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比起小草的命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当初答应了师傅两个条件,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赵书彦扶额,"你这话说的,真是...好!若是哪日三爷要你把国库充实一番,你当如何?"
小暖异常肯定,"三爷绝不会如此。"
赵书彦抿唇不语。他知道严晟看中小暖的一部分原因,跟自己一样是因为她的才能。自己是想跟她携手闯荡商海,而严晟的目的赵书彦却不好说了。自古以来,皇家人除了对江山,对其他东西或人哪有真性情!
皇家人,无论是对自己,对骨肉,亦或对他们所看重的人,都薄情得很,一切的出发点和标准都是对江山或天下有无益处。
严晟生于斯长于斯,又是出了名的冷情,不由得赵书彦不替小暖担心,生怕这丫头不顾一切地栽进去。他决不许如此!
小暖见赵书彦的神情不对,便低声问道,"大哥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赵书彦点头,"圣上要整饬户部,应是国库空虚了。"
小暖也皱了眉,她还没来得及去三爷府中查看邸报,还真没注意道这个消息。
按照以前翻看的邸报来看,整饬户部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要用兵,需准备大量的金银粮草;二是朝政出了问题导致国库银钱大量流失。无论是哪个对商贾来说都不是好事,国库空虚必要充实,紧榷和赋税首当其冲,怕是明年他们的车船税,买卖税等都要提高了。
"半个月后小妹要去趟京城,到时想办法打探一番。以楼知县的性子,若上边一有风向,他必定会加征的,咱们需做好准备。"小暖分析道,"等我回来,咱们再做计较。不过谨慎小心为上,特别是大哥的茶山,若是有八成,我立刻给大哥送消息。"
禁榷指的是朝廷对某些商品实行专卖,限制民间商业贸易,借以扩大财政收入的一种方法,简单来说就是朝廷垄断经营。大周禁榷的商品是盐和铁,酒曲和茶刚放开没多少年。若敛天下财,当属榷茶和榷酒最快。
榷茶,是指朝廷征购民间茶园,规定茶的生产贸易,全部由官府经营的一种极端的官方垄断方式。若是如此,赵书彦刚买来的茶山必定是要亏本的,而且是亏在官家身上,想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赵书彦也想到了这一点,正在因此犯愁,"你要去京中?"
小暖把师傅让她去玄妙观见师姑和拜师的事儿说了一遍。
"为何不是去上清宫而是去玄妙观?"赵书彦目光微转,"莫非,你的师祖在玄妙观中?"
"师祖?"小暖眨巴眨巴眼睛,从来没听师傅和师兄说过,她自己推测以为师祖不在人世了。
赵书彦解释道,"你的师祖是道家天师张昭成,乃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他遁迹江湖久矣。若是他还在世间,对你们正一派来说是件大好事。"
小暖点头,"这些是师门的秘要,我只是俗家弟子,师祖之事应不会告诉我知晓。"
说完,小暖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赵书彦,笑眯眯道,"这是这几个月绫罗坊的分红,大哥收着吧。"
赵书彦痛快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虽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十足的惊讶,"八百两?!"
小暖露出二十四颗牙齿,"总算没让大哥失望。"绫罗坊这几个月的盈利总计一万六千两,分给赵书彦半成的干股红利,是她当初答应的事情。
赵书彦眼睛越发地亮了,与有荣焉道,"人人都说济县少年商贾当属吴恙与愚兄,怕是明年便要再加表弟,成三足鼎立之势了。"
"哪里,哪里,我只做布匹生意,比起大哥和吴恙来差远了。"赵家和吴家家底甚丰,买卖店铺遍布附近几州,小暖不过是个本地只有四五家店铺的小布商而已,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今年能赚这么多,一是绫罗坊出了几款受欢迎的衣裳,二是那几匹珍贵皮毛转了银子。明年如何还未可知。不过,"
小暖伸出三个小手指头,"再过三年,小暖定能与大哥并肩而立!"
三年后,小暖要十五岁了呢。赵书彦笑得温柔,"好,书彦等待你我并肩之日。"
赵书彦昨日刚从登州回来,济县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没多待便走了。小暖叫上绿蝶正要去严府翻阅邸报,却见大胡子的玄其找来了。
"陈姑娘,大黄可在家中,玄某想约它进山猎虎。"
小暖腿一软,"大哥,我家大黄是狗,狗啊!"狗进山打老虎,像话吗!
玄其轻轻笑了,"只是带它去见见世面,姑娘放心,有玄某在不会让大黄出事的。"
小暖点头,"不过玄大哥要约大黄得改日了,今天它约了朋友进山打猎,还未归来。"
"大黄约了人?"玄其很是诧异,难不成在这济县,除了自己大黄还有人可约?
"我家大黄又交了个新朋友,改日你们一块去猎虎,应能合得来。"小暖虽没有透露乌桓的身份,但让三爷的人与乌家人交好,并无坏处。
玄其眉角低垂,竟有那么一股淡淡地失落,大黄约了其他人去打猎呢...
第二六二章 不许他见夫人
小暖见玄其一副失落的模样,忍住笑走近两步低声道,"邸报可在府中?"
玄其假装无事地点头,三爷虽然回京了,但是邸报还是会按时送一份到济县,给谁看得玄其当然明白。
"待会儿日爰过府一趟,打扰大哥了。"
秦日爰到严府三爷的书房中翻阅最近两期的简报,果然从朝议中嗅出了一些苗头——户部尚书几次被皇帝训斥,有御史告户部尚书行为不检点。
根据小暖翻阅邸报得到的经验,皇帝训斥,御史告状这两样加起来就是一个官员要倒霉的前兆,这个户部尚书恐怕要不成了。
"玄大哥,这户部尚书简荣是哪里人,怎么个家门?"小暖问道,不知有没有生意可做。
陪在旁边的玄其立刻用小暖能理解的表达方法回道,"简荣乃是京中简氏族人,简氏是当今太后的娘家,简荣的父亲是太后的堂弟。"
小暖眉头轻轻锁住。若是这样,简氏不会倒大霉,因为太后尚在,圣上又是有名的孝顺,抄家架灭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最多也就是丢官或者降级罢了。
这就是送女儿进宫的好处呢!小暖细细的手指在邸报上敲了敲,继续往下看。承平王和俩儿子最近还真是消停,虽然没有干出什么值得圣上表扬的成绩,但也只有柴智岁因为和京中勋贵打架被皇帝训斥了一次,这频率已经相当低了。
承平王府这么消停,对小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把与柴智岁打架乐的安伯小儿子顾正西的名字记下来,又接着翻阅邸报,记录有价值的消息。
看完两期邸报后,小暖又返回来仔细看自己标注的几条消息,推敲着皇帝和朝臣的意图。
"玄其大哥,当今四个皇子,太后最喜欢哪个?"小暖问道。
玄其想了想,低声道,"三爷。"其实太后最喜欢的是小爷乌羽,然后才是三爷,不过姑娘问的是当今四个皇子,当然非三爷莫属,玄其感到颇为骄傲。
三爷如今被圣上派来整顿军务,应该不会掺和到户部的事情中去,"除了三爷呢?"
"四爷。"
小暖点头,如果圣上打算用自己的儿子又给太后留几分面子的话,会用四皇子去查户部,"四爷今年多大?"
"四爷只比三爷小一岁。"
按照周人的观点,过了十五六就能做事了,所以有这个可能。三爷那样的本事,他弟弟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小暖又皱紧小眉头,三爷才十八呢,十八!怎么她每次见到三爷都有一种他是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的感觉?
"圣上整饬户部,简荣会不会被撸官暂且不论,但户部必定有一批官员下马,你若是能进户部顶个肥缺,就太好了。"陈老爷子拿着邸报,跟自己的儿子分析。
陈家也会拿到一份承平王府送过来的邸报,虽然比小暖拿到的内容少一些,但也足够陈家父子分析出对他们有利的消息了。
陈祖谟也对此条最为在意,"只是不知岳父是何意。"
"不管他是何意,你与儿媳进京后若是他不许你进户部,六部之一必要夺下一个,总之不可白身出京。"陈老爷子硬声道,陈家娶了柴玉媛惹来不少议论,最近又添了这桩丑事,若是儿子再不尽快出仕,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特别是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心高气傲的陈老爷子,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笑话陈家!
陈祖谟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绷带,轻轻应了一声,"父亲放心,儿子自有主意。"他当初不知深浅,领了与乌家打好关系的任务回来,现在看来完成此项任务是不可能了,与其在此耗着,还不如进京打好人际关系谋个好前程。
"这次的药可还行?"陈老爷子对儿子的能力还是放心的。
"很好。"这药是金不换听说陈祖谟受伤后,亲自送过来的。金不换示好陈祖谟也就是示好他背后的承平王和大皇子。他这个时候来示好,是因为晟王又拿下了登州的右金吾卫分部,让他担忧自己的前途所致。
不过,凭着他肯在自己为难之时伸出一把手的举动,陈祖谟就领他这个请,且就他的观察来看,金不换绝对与晟王不是一路人。
不是他不想,而是晟王看不上他!说起晟王看中的人,陈祖谟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小白脸,"秦日爰近日在做什么?"
陈老爷子皱皱眉,他不晓得为什么,他对那个油嘴滑舌的少年极其厌恶,"不晓得。"
陈祖谟抬声道,"陈忠。"
只是受了轻伤还能做事的陈忠走进来,"秦日爰忙着店铺年底盘账,昨日他也派人送了药材过来,说是过了二十再来拜访老爷。"
二十到二十五走访各家乃是济县商号的约定俗成的规矩,陈祖谟闭上眼睛,"待他来拜访时,截住夫人,直接把人领过来。"
陈忠顿时觉得身上的鞭伤又疼了起来,"...是。"
秦日爰翻完邸报后,把自己抄的不认识的字或不解的词就近向玄其讨教。玄其竟能对答如流,小暖忍不住瞪大眼睛,"小弟不知,玄大哥竟是文武全才呢!"
玄其面无表情地拱手,"姑娘谬赞,玄其愧不敢当。"
"不是他博学,而是姑娘认得的字太少了"这种话,老实的玄其是说不出来的。
小暖又笑眯眯地问,"玄大哥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九。"
"日爰冒昧问一句,玄大哥家中还有何人,为何还不成亲呢?"小暖又问道。
"玄某孤身一人,做的又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差事,不想连累他人。"玄其平静答道,三爷也曾跟他提过成家的事,但玄其却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还可以成家。成家了,也是个拖累。
二十九没有成家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在大周可就是大大龄未婚男青年了。小暖看看玄其老实又周正的模样,暗暗替他惋惜。
"我送姑娘回去吧。"玄其被小暖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冒出什么不该有的话。他可是三爷的忠诚部下,不能给三爷丢人拖后腿,更不能让三爷觉得他有打他的女人主意的想法。
他真没有啊!
第二六三章 狗精
小暖回到家,竟见大黄趴在窝边啃一块硕大的肉。
"大黄,你在吃啥?"
大黄甩了甩尾巴,不吭声继续啃。
张冰回话,"安爷和大黄猎了一头熊,分给大黄一只熊掌。"
小暖...
"不是说好去抓兔子的吗,怎么猎了头熊回来呢?"
大黄继续趴在窝边津津有味地啃熊掌,张冰又替它答道,"安爷说是偶然碰上的,所以就顺手猎了。他还说熊肉不好烹制,所以都弄了回去,待做好了再给夫人和姑娘送回来。"
做好了再送回来...
"大黄,熊不是在洞里冬眠吗,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偶然碰上的?"小暖甚是无语啊,直觉是这货带着乌桓去熊窝了,"熊心安爷给没给你吃,要不要再给你弄个豹子胆回来补一补?"
大黄还是歪着脑袋,啃得不亦乐乎。
翠巧赶忙道,"奴婢听说熊肉若做法不当会让人难以下咽,徐妈妈也未烹制过熊肉,安爷真是个不错的人。"
一个个的都开始帮着大黄说话了,小暖又气又笑,指着大黄旁边一块黑棕色的皮毛,又问,"那是啥?"
"那是大黄让小人扒下来的熊皮。"张冰回答道,暗暗抱怨大黄咋还没把皮子弄到狗窝里去。
这个败家玩意儿!知不知道一张好熊皮值多少钱,可以做出多少件衣裳...
小暖不想再看到这个败家的吃货,直接进屋了。
屋内是欢声笑语,秦氏和李氏坐在炕边做针线,秦二妮儿和小草正在逗那只纯白的小哈巴狗玩。看着追着一个带绳的沙包来回跑的小狗,小暖深深觉得这才是狗,她们家院子里那个不是狗,是狗精!
"姐姐,我把小白给二妮儿了。"小草伸手要小暖抱。
小暖脱去斗篷,又在火上烤热了手才把小草抱在怀里,又摸了摸二妮儿越发胖乎的小脸儿,"二妮儿喜欢?别喂太多撑着,很好养的。"
秦二妮儿把小白搂在怀里,用力点头。秦氏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道,"你二舅母给你们做的新鞋和新衣裳,快看看合适不?"
"二舅母做的一定合适。"小暖立刻拿起厚厚的千层底布鞋换上,又穿上李氏给她做的夹了蚕丝棉的小花袄,"很合适也很暖和,谢谢舅母,过年我就穿这个了!"
小暖现在是行家,能够分辨布料,看得出这鞋面和袄里、袄面用的都是得济县能买到的最好的料子——当然是从她的绫罗坊买的,舒适又体面。
李氏的笑终于放开了,"没你娘做的好,你们凑合着穿。"
秦氏笑着拍拍弟妹的手,"你这是瞎话,哪儿就没我做得好了?孩子们还小,哪就用得上这么好的料子。"
李氏满脸欢愉,"过年嘛,当然得穿好点儿,才不会让陈家那帮人小瞧了去。你娘说你现在跟着绣娘学刺绣,等过两年舅母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这样的话李氏以前不敢说出口的,这也是分家后丈夫在城里的铺子干得不错,年底还得了红封,她手里有了钱才舍得给孩子们买这么好的布料做衣裳,她自己是舍不得用的。
等着穿她做的衣裳,小暖咧嘴傻笑,秦氏见闺女这傻样就瞪眼,知道她一定没去好好学,甚至可能都没去学。
李氏见小暖母女这样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握着秦氏的手,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又怕秦氏觉得外道,一着急,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秦氏晓得她的性子,便放过小暖,笑着问道,"二郎明天该回来了吧?"
秦二郎和秦大郎都在县学读书,明日县学该放年节假了。提到儿子,李氏立刻笑开了花,"是呢,他爹说明天去接他,我多做点儿好吃的,咱们晚上坐一块唠唠。"
"不去老宅了?"秦氏问道,按说明天她娘会把两个孙子叫到一块吃团圆饭才对。
李氏低声道,"他奶奶身体还不大好,说是不一块吃了,嫌闹得慌。"
秦氏低头默不作声。
自上次秦家三口到秦日爰面前造秦氏的谣,被秦德开祠堂当着全村的人狠骂又罚跪之后,秦三好夫妻便卧床不起,张氏带着两个孩子躲回娘家一直没回来,听说家里到现在都没个过年的样子。
李氏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着急忙慌地想找个话头把这事儿圆过去,可张了几次嘴有没找到合适的,只好深深的把脑袋埋在胸前,当起闷头葫芦。秦氏叹了口气,"我给爹买了年礼,明后天弟妹过去的时候帮我带过去吧,我就不去讨骂了。"
"成,成!"李氏赶忙点头,"姐是真孝顺,爹娘现在糊涂着,等他们琢磨过味儿来,就知道后悔了。"
好像她在大姑姐面前说公婆的坏话了...这可是大忌讳,公婆的不是哪轮得到她这个当儿儿媳妇地说呢...
李氏的头更低了。
小暖看得都替李氏难受,真不明白她这一天天的琢磨啥呢,真怕她自己把自己吓死,"舅母,明天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成不?好久没吃过了,馋得慌。"
李氏立刻抬起头,"知道你好这个,你二舅昨天就买了三斤多的白条儿,就等着你过去吃呢!"
白条儿是她们这边河里的一种鱼,小鳞多刺,但肉质细腻鲜美,是以前的小暖最爱吃的鱼,现在的小暖也不讨厌,"还是二舅二舅母对我好!我决定明天中午不吃饭了,空着肚子等晚上那顿!"
秦氏和李氏都笑了,继续聊起孩子和吃的话题,总算把刚才的尴尬圆了过去,李氏偷偷松了一口气,暗自决定以后要多哄着秦氏说,她少说。像儿子说的,少说少错少难受,这话太在理了。
结果还没等到去吃秦二舅家吃饭,当晚乌桓就派人送了一只烹饪得色香味俱全的大熊掌和几分熊肉过来,把秦氏和小暖都惊呆了。
"熊的右掌拍蜂蜜,冬眠的时候也经常舔这只手掌,所以这只掌特别肥腴,有"左亚右玉"之称,这真的是好东西啊,安爷真是有心了。"徐妈妈看着这大大的熊掌和另外几道熊肉烹制的菜,忍不住琢磨是什么人才能把熊肉做得这么好,难道是客来香的厨子?
乌桓这是把熊身上最好的东西给她们送了过来,小暖会心一笑,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把所有的熊肉分成两份,一份多一份少。多的让我二舅送去茶宿,请里正爷爷、二胖叔他们过去陪着云清先生尝尝鲜。小一份留在家里,把展夫人和我二舅母请过来。"
于是,托大黄的福,大家都尝到了熊掌的味道。
身俱现代灵魂的小暖,举着筷子对着珍稀保护动物的肉做了一番心里挣扎,终究熬不过肉香,自暴自弃地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然后差点被美味感动哭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玄其早早地来约大黄进山猎老虎时,小暖就口舌生津地想着老虎肉要怎么个吃法。
第二六四章 不想读书了
在城里忙活了一天地小暖回来后,失望了。
因为天色将暮时大黄和玄其只带了几只兔子回来,大黄依旧很开心,玄其则很失落。
昨天大黄和乌桓说去猎兔子,弄回来了只熊;今天乌羽说去猎虎,却弄回来几只兔子...
还不等小暖安慰,玄其就抬起肃整的脸,道,"大黄,明天接着进山?"
叼着兔子地大黄甩甩尾巴,高兴得很。
"姑娘,某先回了。"玄其冲着小暖拱了拱手,转身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去。
绿蝶凑到小暖身边低声道,"玄其大人生气了,他今晚一定不会回家,而是进山寻虎去了。"
小暖转头看着没心没肺地找娘亲炫耀兔子的大黄,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晚的饭要在二舅家吃,小暖一家早早地过去帮忙收拾饭菜。待秦二舅带着秦二郎回来时,家里的饭菜已经收拾好,李氏又利索地抄了几个素菜,两家七个人不分男女,暖暖和和地围坐在炕桌边,开饭。
李氏指着桌子上的一盘肉,对儿子道,"这一盘子是熊肉,这一块是熊掌,是你大姑特意给你留的好东西,你快尝尝。"
"多谢大姑。"秦二郎的模样和性子大都随了他爹,憨厚,心细。同时也随了他娘的最笨不会说话,所以他才不讨秦三好和白氏喜欢,觉得他不如大郎有出息。
秦二郎吃了一口熊肉,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好吃。"
一桌子人都笑了,小草叽叽喳喳地道,"明天大黄还会进山抓老虎,明天晚上咱们就有老虎肉吃了。"
秦二郎睁大眼睛,秦二舅呵呵地笑着,"老虎肉柴,可没熊肉好吃。"
"爹,我能跟大黄一起去不?"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学里关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被憋疯了,进山打猎这么好玩的事儿,他当然想跟去。
还不等秦二舅说啥,李氏赶忙道,"你去干啥,别跟着添乱。"
"二郎,山里冷,咱们还是在村里跟你妹妹们玩儿吧。"秦氏也劝,大黄进山打虎有人护着秦氏不担心,但侄子跟着秦氏就不放心了。他这两条小短腿可没大黄跑得快,进去了让人背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秦二舅见儿子一脸失望的小模样,转头看小暖。
小暖见二郎一脸想去的样子,就笑道,"明天让张冰和小欢跟着,二郎也一块去。猎不猎得到虎咱不敢说,但张冰一定能把二郎平安带出来。"
小暖这么一说,秦二舅立刻点了头,"二郎也拿副弓箭,打不着老虎弄只兔子回来也成。"
秦二郎激动得脸都红了,冲着小暖直傻笑,他这样把一桌子人都逗笑了。
有大黄在,兔子哪轮得到其他人捉,小暖乐呵呵地笑着没说话。心想自己这憨厚的表弟,看着可不像是块读书的料子,小暖吃了口自己家暖房里长的青菜,觉得再过几年她的布庄又要添一员踏实可靠的干将了。
"大姑,爹,娘,我不想去县学读书了,我想在家跟着爹干活。"
一桌人都愣了。小暖差点喷饭,她说的是过几年,可不是现在啊,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干什么?
张氏眼里转了泪花,"二郎啊,娘上次跟你说那话时家里是条件不好,你爷爷奶奶才想着不让你读书。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分家了,你爹也能赚钱了,你安心读书,家里的钱够用的,别操心这个,啊?"
竟还有这么个事儿,小暖皱了皱眉,让十岁的小孙子不读书,他能干嘛?秦三好还真想得出来!
秦氏也赶忙道,"咱们不差钱,二郎安心读书,别想别的。"
秦二舅没有急着说话,他看了一会儿憋着话的儿子,才问道,"你咋想的,别着急,慢慢说。"
秦二郎看了看小暖,他也发现家里的事儿现在是表姐说了算,"我哥过完年也不去县学读书了,他说要在村里的族学跟着他师傅读。"
大郎已经正式拜入陈祖谟门下,他要回来跟着陈祖谟读书的事儿张氏嚷嚷得尽人皆知,屋里人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跟着陈祖谟能读成什么样?在座的都表示不看好。
"我不是读书的料,怎么用功也考不上秀才,还不如早点回来种地。"秦二郎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而且,我也不喜欢读书,不想当秀才..."
秦氏抹了眼泪,"二郎,你跟姑说实话,是不是我和你姑父合离后,县学里的人欺负你们了?"
秦大郎和秦二郎能进县学读书,走的是陈祖谟的门路而不是靠着真本事,秦氏和陈祖谟合理后,陈祖谟自然不会再关照他们俩,会被人欺负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氏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儿子。
秦二郎不会说谎,"大姑没合离的时候,看我们哥俩不顺眼的人就不少,现在只是多了几个,这没啥,应该的。"
听明白了的小草立刻就瞪圆了眼睛,"是谁?二表哥告诉小草,小草去把他们揍老实了!"
小暖...
再严肃着的气氛让小草这么一搅合,也就散得差不多了。秦二郎揉了揉身边趴着的小狗,"他们没真欺负到我,主要是我读着...吃力,不想读了。"
秦二舅想了想,"不去就不去吧。"
"他爹!"
"正田!"
秦氏和李氏都不同意,他们家现在又不缺钱,二郎还这么小,不读书能做什么,下地干活还是进店当学徒?
无论是哪个,都让人心疼。
秦二郎刚咧开嘴要笑,就听他爹又说道,"你跟大郎一样转到咱们村的陈家族学里读,他跟着陈祖谟,你跟着云清先生,爹明天就去跟先生说。"若是云清先生不同意,再让他姐出马,秦二舅看得出来,云清先生挺佩服他姐的。
"爹..."云清先生秦二郎当然知道,那可是鸿学大儒,跟着他自己不是更要被骂笨了吗...
秦二郎抬手止住儿子,"爹让你读书,不是一定要让你考秀才当举人做官,是要你识字懂道理会做事。爹小时候读了三年书,现在好些字儿都不记得,在店里干活看着那些进货单子,跟着睁眼儿瞎差不多。"
小暖看着秦二舅如遇知音,她当时看账本,也曾深深地怀疑自己其实是文盲来着。
第二六五章 大美人方挽离
"爹没出息,现在当个布庄管库的,还得吭哧吭哧地拿着毛笔学写字呢,你才这么小的年纪,不学好以后能干啥?爹听说绫罗坊东家身边的管事们都忙着学字写啥'文书';呢,现在不识字,你连个好差事都找不着啊——"秦二舅语重心长地道,"难道你真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儿地在地里干一辈子?你看看你爷爷,再看看你爹,除了累弯了腰外,还有啥,让家里人吃饱了还是过好了?"
秦二郎低下头。
李氏想到以前的种种苦楚,眼泪掉了下来,"二郎啊,听你爹的吧,你爹是为了你好,不会害你的。"
秦二舅接着道,"云清先生经多见广,也没陈祖谟那样的酸腐劲儿,你跟着他读书,一定能学真本事。过几年,等到你十三四的时候不想读了,你想干啥爹都不拦着你,成不?"
秦二郎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秦二舅转头看着小暖,"小暖,你是当姐的,你觉得呢?"
小暖没想到在儿子的前途这么大的事儿上,秦二舅会征询她的意见。她也认真地开口了,"二舅说得对,读书不是为了考秀才,而是为了认字懂道理。二郎先进咱们村里的族学读半年试试,若是实在不喜欢,咱们再商量着怎么办,成不?"
秦二郎这才慢慢点头。
小暖看气氛太严肃了,便笑眯眯地道,"你大姑入族谱的时候可说了,咱们秦家的孩子进族学读书的束脩她全包,这便宜不能只让外人赚,咱们自己人也得赚回点本儿来,是不?"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秦氏拍了拍小暖的肩膀,接着道,"去读吧,等过几年把书上的事儿读明白了,你想下地干活就跟着大姑去第一庄,想进城里做事就跟你爹进铺子,咋滴都成。咱们现在好过了,只要你们高兴又活得体面,我们这当老的的,就跟着高兴。"
无论是进铺子还是种地,哪有当官威风体面,李氏深深地低着头不说话,丈夫是家里的天,他做主的事儿,轮不到自己说话。
小草擦了擦嘴,忽然又加了一句,"二表哥要想当猎户,可以跟着大黄。"
一桌子人都被逗笑了。
晚上回到家中,秦氏还是长吁短叹的,小暖笑道,"娘,二郎的事儿自有他爹娘操心,您管好我和小草就不容易了。"
"娘管你,你听吗!娘跟你说过多少遍要跟着借来的绣娘好好学绣花做衣裳,你学了吗?都快十三了,连个像样的肚兜都缝不出来!"秦氏越说越来气,"娘知道咱家不指着这个找婆家,可是以后招了女婿进门,你连个扣子都盘不好,让娘的脸往哪儿搁?"
小暖立刻抬起头,"娘,女儿会盘扣子了,真的!"
"你盘的那叫扣子?那叫屎疙瘩!"秦氏一个爆栗子弹下来,"那么大一坨东西缝在衣裳上,你拿出去看能不能卖出去!"
捂着脑袋的小暖...
"今年就算了,明年不管多忙,你也得学会做鞋!捺鞋底、绣鞋面、缝鞋帮都得是你亲手做,做不出来后年娘就把你关在家里,哪个铺子都不让你去!"秦氏气势汹汹地道。
小暖...
真蠢,为了哄娘亲开心,自己又把自己给坑了...
做鞋,还是绣花鞋?怎么可能啊!
第二天,小暖早早起来坐马车进城继续给各处送年礼。今天她要上午要去五家,下午要去三家,楼知县和陈家都在其中。
楼知县是"清官",是不收银子这么俗的孝敬的。各家投其所好,会送一两副字画过去请楼知县品鉴。
至于品完了什么时候送回来?大伙心知肚明。
小暖今天拿着一幅展柜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价值两百两的前朝字画,快到晌午时才送到楼家门口,这个时间楼知县应该已从衙门回来用饭,小暖打得是跟他共进午餐,加强官商交流的美好计划。
不想在楼家门口,却遇上了阴沉如蛇的吴恙。小暖知道今天的计划砸了,因为楼萧迁不会同时留两个人吃饭,最终的接过就是一个不留。
两人寒暄几句被请入楼府,得到楼知县的亲切接见,除了楼知县,小暖还见到了大美人儿方挽离。
这个以琴棋书画和美貌称霸济县淑女圈的方挽离,小暖在各处的宴会上遥遥见过几次,也听过她的琴声。说实话,论技艺她比怡翠楼的珠绿要好,但她的曲子总少了那么点人味儿,听起来只能让人佩服,却不觉得享受。
想着想着,小暖的耳朵又有些发痒,怡翠楼她又有好几天不去了...
"此画虽是写意,但疏疏几笔便舒悦从容,赋色妍雅,颇有大家风范。姨夫,两位公子,且看这旁边伺立的女仆,此女以朱色晕染耳根,颇有前朝张宣之风。"方挽离拿着小暖送来的书画,侃侃而谈,"小女子曾在京中见过张宣的画作,这画上的题字也颇有张萱之风骨,只是这枚印章小女子从未在张萱的其他画作上见过,所以不敢断定。秦家村的云清先生乃是行家,姨夫可以请他品鉴真伪。"
楼萧迁颇为满意,"此画由何而来?"
小暖笑道,"此乃朋友周转不灵作价五十两抵债的,听方姑娘这么一说,秦某觉得是赚了。"
方挽离轻轻颔首,笑不露齿。
美人含笑凝谋看过来,小暖不由得心神荡漾,暗道这样送上门的绝色,三爷真是好福气。
济县人都知道方挽离做客楼知县家中,乃是为了三爷严晟而来,而她自己也从不掩藏对三爷的倾慕之情,不过三爷对她...
嗯...因为三爷从不参加济县各府的宴会,小暖没见过三爷看方挽离的眼神儿,也从未听三爷提起过她,所以无从评价。
见小暖看着自己愣神儿,方挽离面色微红地退下,并未注意到吴恙看她的目光透着那么一股子意图占有的意图。
楼萧迁留吴恙和小暖在客厅喝茶,叮嘱他们要做敬业守法按时纳税的好商户后,小暖和吴恙纷纷表示会在楼知县的英明领导下,为济县的经济发展多做贡献后,两方满意地散场了。
小暖起身告辞时,有丫鬟过来请他去后宅,言道楼夫人要见一见她。小暖跟着丫鬟到了后院花园,没见到楼夫人,却见着了大美人儿方挽离。
第二六六章 美人垂眸
方挽离的美,不只在五官,还有古典气质美。
到大周后,真正的大家闺秀小暖只见了两个:一个是柴玉媛,一个是方挽离。
柴玉媛也很美,但是那种心如蛇蝎的妖艳美,张扬,放肆;方挽离则完全是另外一种,她眉目如画,气质如兰,一举手一抬足都赏心悦目,带着世族名家几代人沉淀到骨子的自信从容。
小暖觉得,后者才更像这个时代真正的名媛。
这样的女子,在现代是极其少见的,若家族没有百年以上的积淀,养不出如此出色的女儿。也难怪三爷的母妃中意她,打算替自己的儿子把她收做侧妃。
方挽离见秦日爰又坦荡的看着她,目光清明,毫无亵渎之意只有纯然的欣赏,心下便起了点点涟漪。今日她的举动着实大胆了些,也难怪秦少爷会多想。
见美人垂眸,面赛晚霞,小暖暗叹一声三爷好福气。这样的绝色到三爷那里只能当侧妃,也不晓得他的正妃该是怎样的绝尘之姿?
能比三爷更美吗?
这个世界上,还有女子比三爷更美吗?
"秦公子..."
方挽离声若幽兰地开口了,"挽离借姨母之名请公子前来,有失礼数,还望公子勿怪。"
"公子"这个称呼小暖可担不起,这真是方挽离抬举他了。小暖拱手回礼,"方姑娘无需客气,有话您请吩咐便是。"
方挽离抬头快速看了秦日爰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心中小鹿乱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小暖见这幅小美人春心萌动的画面,觉得十分有趣,笑着替她解围,"可是鄙店内哪匹布或哪件衣裳,得兴入了方姑娘的眼?方姑娘尽管讲,无须与秦某客套。"
他一句话便化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方挽离觉得这秦日爰实在是个有趣又体贴的男子,难怪有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喜欢上了他。
若不是三爷珠玉在前,她会对他动心也未可知。
"此事还真与秦公子的绫罗坊有关。"方挽离恢复了些,一时冲动请他过来本没想好如何开口,现在也有了想法,轻启朱唇笑道,"挽离不日将回京过年,听闻公子为三爷送过几次衣裳,不知...不知三爷,最中意的是哪一套?可否...可否..."
果然是为了三爷呢,小暖笑得眼睛更弯了,"绫罗坊虽替三爷做过几件衣裳,秦某也到三爷府上送过几次。但每次去秦某见到的都是三爷府上的管事,并未见到三爷,所以实在不知三爷更喜欢哪一套。"
方挽离轻轻点头,如此才符合三爷的画风。她就说嘛,三爷怎么会对一个济县的小商贾心生好感呢!果然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
"虽然秦某不知晓三爷最喜欢什么,但给三爷做的衣服款式若是姑娘喜欢,秦某皆可给您送过来。"
方挽离刹那间又羞红脸,虽然她倾慕三爷是半公开的事儿,但向人讨要心上人穿的衣裳样式求得他的尺寸,她还是很羞的。
小暖体贴地替她找了个托词,"姑娘是为家中父兄准备的吧?果然孝心可嘉。"
真真是个体贴的可人儿!方挽离头更低了,"有劳秦公子。"
"不过,有一件斗篷秦某无法为姑娘准备了。因鄙店内的白虎皮只得一张,都用来给三爷做衣裳了。"小暖笑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店里还珍藏了两件狐皮斗篷,用料和做工都是上乘的。"
"劳烦秦公子将斗篷一并送来,裘衣正避风雪严寒,挽离正想给家父添一件。"方挽离对小暖最后还给自己一个显示身份和孝心的机会,表示非常满意。
济县最好布庄绫罗坊珍藏的狐裘斗篷,正衬她的身份,带回去送人也面上有光。
给楼知县买画的钱从方挽离身上赚回来后,小暖心情甚好地出了楼府,却见吴恙还没走。
吴恙见秦日爰这么半天才出来,又笑得春风得意,便知道他得了好处,心中甚是不痛快,"秦兄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
"秦某正想请吴少爷吃酒,客来香如何?"小暖提议道。
身在商海,越是让人忌惮的对手越是不能避开,而是要迎头而上,与他多接触,或找到他的弱点破之,或把他由敌人变成盟友。
吴恙这样的人,小暖对跟他当盟友没兴趣。上次的吴慭与展毅能之间的争风斗气,使得吴家丢了田庄后,吴恙反手就做掉了展家三处大生意报仇,手段阴狠下作,让小暖不屑。
小暖心里明白,等吴恙做掉展家后,极有可能会转手对付自己。
所以,自己更不能避着他!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不慌不乱侃侃而谈的秦日爰,吴恙对这小子的胆量又高看了几分。
此子绝非等闲之物,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从何而来?
"吴某刚得了两个歌姬,过两日秦兄过府看看可还中意,若是中意便送与秦兄。"吴恙眯着睛邀请道。
小暖笑道,"君子不夺人之好,不过秦某还真想去看看吴少爷金屋藏的绝色如何,这也是桩美事。"
"若说美色,方挽离当属一流。秦兄艳福不浅啊,不只是怡翠楼珠绿姑娘的入幕之宾,连方挽离都对秦兄另眼相看,不知方才方挽离与秦兄说了什么,让你喜笑颜开?"吴恙笑不达眼底。
小暖正色道,"吴少爷慎言,方姑娘乃是大家闺秀,怎会与秦某私会?方才是楼夫人叫秦某过去,打算订几件斗篷和衣裳送去京中,送与亲人聊表孝心。"
吴恙目光闪了闪,笑道,"秦兄果然会做生意,送知县大人的画转手就从楼夫人身上找补了回来。"
小暖呵呵道,"那画是请知县大人品鉴的,怎么能说送呢。吴少爷那幅看着比秦某的还要好一些。"
"只是吴某还没想到该如何讨回来。"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因为吃得十分愉快,两人饭后又决定同去陈府探望"生病"的陈祖谟。
陈祖谟听到秦日爰跟吴恙一起来了,便皱眉,"这俩人是怎么走到一处的?"
第二六七章 陈家三张脸
商贾与这样的书生,并无交集,能谈的也只能是年俗了。
若非陈祖谟娶了郡主,他这样"洁身自好"的寒门学子与吴恙他们这一圈子的人是完全不搭边的。就算攀附了郡主,使得陈祖谟的身价提升,但吴恙等人在心里也是瞧不起他的。
一个走科举仕途的读书人名声坏了,还能有多大的发展?他日后每往上走一步,都要顶着世人的唾骂和御史的嘲讽,这样的人,走不远。
靠着承平王府,他也不过是个闲人罢了。承平王远在京城,吴恙的生意没有做到京城去,求不到承平王门上,住在此地的承平王女婿一不做生意二不当官,干他们屁事!
来他们家转转,纯粹是不想给自己树个敌人而已,至于恭敬,那是没有的。在这里献殷勤还不如去衙门街道司的小吏家里,起码把那些人的毛捋顺了,明年还能给你少使几个绊子,让你门前干净点。
他陈祖谟算个毛!
陈祖谟不是傻子,吴恙什么心思他明白得很,可看着吴恙,他不屑又洋洋得意。
看,他陈祖谟已经能让济县的吴家、赵家这等大商号折腰了。即便是他们心有不悦,也得在自己面前憋着,看自己的脸色或颦或笑,当着自己的面这些人不敢说一个不字!
自古以来,权势就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你才有身份才有尊严!什么铮铮傲骨不为五斗米折腰,都是失败者给自己找的退缩借口罢了。自古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
心里这么想着,陈祖谟脸上笑得越发谦和。莫说吴恙,便是小暖也搞不清楚为啥他被老婆抽了还能笑得好像中了头奖一样,简直是病得不轻!
也只吃了一盏茶,吴恙便起身告辞赶下家,小暖跟着告辞。陈祖谟端茶送客,管家将二人送到门外,等在那里的婆子行礼道,"秦东家,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吴恙皱皱眉头,暗道这小子还真是受欢迎,到哪家都会被内宅的夫人姑娘们留上一留。小暖笑道,"吴少爷先行一步,秦某去去就来。"
秦日爰随着婆子往后走,先遇到了皮氏。端着补品的皮氏上下打量面前的斯文少年,皱皱眉道,"你就是秦日爰?虽然以前没见过,老身咋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那说明你眼睛没问题,比渣爹的要好。
小暖虽然是贴了一层假面,但脸部大体轮廓未大变,只是鼻子高了些,眉毛重了些,眼角开了些罢了,再加上此时的秦日爰的行事做派更似她在现代社会的本尊,气质谈吐与女装的十二岁小女娃大相径庭,所以无人会把秦日爰与陈小暖关联子一起罢了。
小暖笑道,"因秦某生了一张大众脸,经常有人说看秦某眼熟。"
皮氏想也应该是这样,"听说你雇了秦家村的秦岚为你管庄子?"
"正是。"小暖倒想听听皮氏会说什么。
"秦氏本性不错,人也勤快,在陈家时,老身和我儿手把手地交她识字和管人管事的门道,不过在家时有老身护着,她并未单独管过什么人事,若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秦少爷包容一二。"皮氏虽然她读书少,但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会维护自己和陈家人的面子的。
"她一个人带着我的两个孙女过活,也不容易,老身只愿她能过得顺心顺意。"皮氏微笑着解释道。
小暖挑挑眉,这半年见惯了皮氏张牙舞爪的样子,都快忘了她在外人面前假慈悲的模样了,如今一看,还真是很不习惯。她这几句话,把娘亲能做好的功劳都抢到自己身上去了,好厚的脸皮!
小暖笑得比皮氏还客气,"秦某多方探访,对秦夫人的能力和人品皆是信得过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把田庄交到她的手里,秦某便不会过去指手画脚,老夫人放心便是。"
皮氏愣了愣,只得点头笑了,端着补品去找儿子。小暖进入后院中堂,见到端坐在中间的柴玉媛面色红润,眉目舒展,心底又一次对自己的渣爹表示深深地不屑。
被打了都能容着她如此逍遥,真是个废物!
"秦少爷真是大忙人,可有些日子不见了。"柴玉媛轻启红唇,似嗔似怨地看着小暖。
小暖还真是有点无福消受...
"日爰俗物缠身,实在惭愧。"
柴玉媛继续道,"秦少爷无须如此客气,大俗即大雅,谁人不是为了生计奔忙,为官的靠俸禄,为农的靠庄稼,为商的靠买卖,行当不同罢了。"
她这番言论倒是叫小暖有些另眼相看,而她说这话必定有目的。搞不清她的目的,便不能随便接话,小暖陪坐在下垂手,含笑不语。
柴玉媛看了她几眼,笑道,"听说秦少爷在登州开了霓裳分号,不知生意如何?承平王府在登州也有些熟人,若有难处或许可帮上一二。"
小暖挑挑眉,便听柴玉媛又笑道,"不过秦少爷人脉广,妾身怕是杞人忧天了。"
听明白了,这是想插手自己的店铺入干股了?小暖心中冷笑,这柴玉媛还真是好大的脸面,仗着她承平王府的关系,就想在自己的店铺里入干股抽红利,这吃相比金不换和楼萧迁还难看!
"夫人惦记着小店的生意,日爰感激涕零。"小暖站起来行礼,笑得顽皮,"不瞒夫人,日爰年纪小又是只身出来闯荡,哪有什么人脉。所以今日夫人这句话,便是客气之言日爰也当真了,真遇到为难之处,日爰绝不会跟夫人客气,到那时夫人可不要不管我。"
这是成了?柴玉媛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你尽管来,能帮的妾身帮,帮不了的妾身找我父王帮!"
这是根本没把自己的男人放在眼里吧,那她干嘛巴巴地要嫁给陈祖谟呢?小暖笑得越发明亮了。
小暖与她虚与委蛇一番,把她哄得有脸有面,开开心心的,才告辞出来。
后边的婆子见秦日爰走了,自家郡主还在傻笑,忍不住无声叹气,忙活了半天,什么好处也没捞到,郡主还被这滑头小子哄得乱转,真是没救了。
小暖出了陈家内宅,管事又等在门口,说是陈祖谟有请。小暖含笑点头,弄走了吴恙,渣爹要跟她谈正事了。
第二六八章 皮和肉
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郎,陈祖谟第一次生出自己已经老了的感慨。
方才母亲来送参汤,与他讲这秦日爰与自己那不孝女小暖很是相似,说没准儿小暖与这少年有夫妻缘。
陈祖谟才猛然发觉自己的长女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皱皱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小暖虽然不孝,若是能嫁给这个少年也挺好,任谁都看得出来秦日爰钱途不可限量。小暖嫁了他不愁吃穿,自己也跟着不愁花用。
只是人家这等背后有大靠山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自己那个不孝不顺的女儿呢,还是再观察一段时日再提为好。
敌不动,我不动。小暖见陈祖谟在自己面前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模样,始终含笑看着他,不言不语。
陈祖谟问道,"祖谟冒昧,方才听我母亲提起你还在府中,便想起一事,才又将你请了回来,日爰勿怪。"
哎呦,叫自己的名字,这是要套近乎了?小暖笑容愈发地亲切,"陈大哥无须客气,有事但请吩咐。"
自己比他长了十几岁,他竟已兄相称而不是叔父,陈祖谟感觉很受用,"吩咐不敢当,陈某只是想问日爰可知乌羽的身世?"
小暖微微点头,"略有耳闻。"
"哦?"陈祖谟抬眸,想问秦日爰是从何处听来的。
小暖并不回答,"也只知一二罢了,并不详细。"
陈祖谟也没再问,径直道,"陈某听闻乌羽乃是当今太后为嫁入乌家的长公主之女,也就是乌老将军的孙女收在宫中的玩伴。不幸公主之女早夭,当今圣上见太后悲伤不已,又见乌羽乖巧懂事,便替长公主收了乌羽为义子,让他陪伴太后膝前..."
这的确是严晟的身份曝光后,济县各方打听到的乌羽的身世,京中也是这样传的,只是这之中有些禁不得推敲之处。
比如,乌羽的身世如何?来自乌家,还是太后为他起的姓氏?
比如,为何长公主之女死后,太后亲孙女孙子一大堆,为何不疼爱亲生的,反而对乌羽疼爱有加?
乌羽的身世三爷未对小暖讲,小暖也从来没问过。但是她进将军府见了乌老将军和乌桓后,却明白了乌羽便是长公主之子,因那相似的容貌是骗不了人的,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
但是为何长公主生的明明是儿子却对外称女儿?为何乌老将军对这个长孙的态度如此漠视?个中情由,恐怕令人唏嘘。
"陈某却对这乌羽的身世有两点推测。他要么是乌家子弟;要么跟日爰你一样来自某个化外之所,或者说是同一个家族。"说完,陈祖谟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郎,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小暖不动声色,"陈大哥这样,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陈祖谟笑着。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为什么秦日爰与三爷面前颇有些脸面了。谁都知道三爷与乌羽的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秦日爰若与乌羽来自同一处,他与乌羽亲近便是与三爷亲近,他有三爷相助,生意自然如插双翅扶摇而上。
不过是沾了家族的光罢了!
"陈大哥岂不闻,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某与乌小爷,怎么可能来自同一个家族呢?秦某来此之前,与乌小爷并不相识。"小暖直接否了陈祖谟自己瞎猜出来的瓜。
陈祖谟追问一句,"不知日爰来自何方?"
"如大哥所讲,来自化外。"小暖并未直接言讲,她已经发觉了姜公给自己安排的身份的好处,别人越查不到越忌惮,她行事越是方便。
陈祖谟微笑,"既然否了第二个可能,那么乌羽便可能是出自乌家了。日爰与他多有来往,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小暖微笑未答。
"陈某听人说见他入乌家不出,日爰可知?"陈祖谟又追问道,目光灼灼地望着秦日爰。
小暖笑问,"陈大哥为何对乌羽之事如此在意?"
陈祖谟叹口气,"陈某生在此地,与济县百姓一样心系乌老将军之安危,又不好拿此事去打扰老将军静养,只得私下打听罢了。若是那乌羽对老将军不利,也好及早防备。"
这理由找的真是难看,渣爹这是急了呢。
"陈大哥想知道此事,真是问错人了。"小暖笑道,"陈大哥之女已两入将军府,她知道的事情比秦某可要多的多。秦某还想向陈大哥打听一二呢。"
乌家的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陈小暖两入将军府之事,怎么能瞒得住人。但那不孝女哪肯跟她说什么,陈祖谟叹口气,"她不过是个小女娃,能晓得什么。"
她不晓得,自己当然也不晓得了。
接下来陈祖谟问什么,面前的少年只是笑而不答。恼火的陈祖谟第一次觉得母亲方才说得有些道理——这个秦日爰与自己的不孝女有些相似。
同样的惹人生气!
在陈家徘徊了许久,出大门后小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冷笑一声,猜测渣爹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着急,自己才开心。
小暖倒背着手,带着绿蝶晃悠悠地回了秦家村。进门见到大黄正蹲在玄其身边,被顺毛。
他们身边晾着一张完整的老虎皮,小暖看了就眼睛发亮,玄其做事,果然比乌桓靠谱多了。
玄其见小暖的眼神,便笑道,"今日侥幸猎了一只虎,某见这虎皮不错,就剥下来送与姑娘。"
小暖用力点头,又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唇,"玄大哥今晚留下吃虎肉吧?"
玄其微愣,"虎肉不好吃,玄某只带了虎皮,未带肉回来,倒是姑娘的表弟与小欢猎了一只鹿,姑娘晚上可以尝尝。"
...一个带肉不带皮,一个带皮不带肉...
小暖扫了一眼大黄,暗道你交的这俩朋友,都不咋地。
大黄与小暖目光交流失败,闭上眼睛继续享受。
"玄某打算与姑娘年后同路进京,可否?"玄其问道,虽然三爷没明着说,但玄其也明白自己被留下来其实是为了照顾小暖母女,她们要进京,自己当然要跟着。
第二六九章 低喘轻吟
与玄其同行,自己就不用担心一家人的安全问题,小暖很开心,玄大哥实在是太贴心了。
"大黄可否同去?"玄其挠着大黄的下巴,问道。
"汪!"大黄立刻表达自己的立场。
小暖略沉吟,"是大黄去了会有什么不方便吗?"在她的计划里,娘亲和妹妹在那里大黄就要在那里,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大黄不去的事。
"京中权贵甚多,大黄又太...活泼,某怕它冲撞了什么人,惹来祸端。"玄其担心大黄的安危。可小暖母女都走了,把大黄一个人留在家中...
玄其和小暖同时低头看着大黄纯澈的眼睛,就是说不出让它独守空门的话。
还不待小暖说话,玄其就先撑不住了,"带着大黄的话,出门时最好用绳子拴着,着专人照看,一些权贵集结之地最好不要去。"
"...好。"小暖摸了摸大黄的头,"我们去了住在玄妙观中,若去人多的地方玩耍便让大黄在观中歇息,若是去游山玩水便带着它,大黄对人多的地方也不大感兴趣,它只喜欢吃的和玩的。"
大黄把脑袋放在小暖腿上,舒服地闭上眼睛。
一家人住在玄妙观?玄其的脸色有些难以描述...看来陈姑娘还真不知道玄妙观是什么地方,大黄要住进去怕是不易。
玄其走后,秦氏才出来摸着老虎皮爱不释手,"听说小儿睡在虎皮上可以驱邪避恶,身体强壮,无病无恙..."
小暖见娘亲喜欢,立刻拍板,"女儿这就找人把虎皮处理好,再送到长春观请师兄区区煞气画几个符,再拿回来给小草做褥子。"
秦氏连连点头,"不光小草,你也可以用。除了虎皮之外,玄大人还取了虎爪、虎牙、虎须、虎骨等物回来,咱们带去京城给你师姑当见面礼。娘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这些都是极佳的道家纳福增运的宝贝。"
玄其到底有多嫌弃老虎肉,除了肉把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了...小暖笑道,"好,都听娘的。"
因秦二郎和余小欢猎了一只鹿回来,秦氏、小吴氏、李氏和郑氏凑到一处,说说笑笑地商量着鹿肉该怎么吃。
于是这天晚上,小暖家又热闹起来。里正秦德等人继上次吃熊肉后又凑到一处,好不乐哉。
按照村里的规矩,秦二郎把他猎回来的鹿肉给秦家老宅的爷爷奶奶送了一份以表孝心。待他到了后,发现老宅内只堂屋点了一盏昏黄的灯,一家人正在吃饭。
见他来了,一家七口都看着他,他们的眼神让搬出去没多久的秦二郎从心底生出一种自己是外来人的感觉。他闷头走进去,把汤放在八仙桌上,"爷爷奶奶,孙儿进山猎了一只鹿,您二老尝尝这汤。"
白氏抬了抬眼皮,"什么汤?"
"三参鹿肉汤,能养血行气,益寿延年。"秦二郎照着爹的吩咐把话说了。
听有这样的好处,本打算让他把汤端回去的白氏舍不得了,沉着脸不说话。秦大舅问道,"这汤是你娘做的?"
"不是。"秦二郎摇头,展宏图家的厨子和大胖伯做的,不过他知道爷爷奶奶一定不想听这话,所以没说出口。
今天才回来的张氏看着满汤满肉的易大盅,咽了咽口水,"一大只鹿不能光做汤吧,还做了啥?"
"几个菜。"秦二郎老实回答,依旧简单无比。
秦三好问道,"都谁过去了?"
"就是...那些人。"
一家子恨不得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秦二郎气死,秦三好皱眉,"明天让你爹过来一趟。"
秦二郎走后,张氏拿碗给公婆丈夫盛了汤,又给大儿子盛了大大的一碗,"大郎多喝些。"
秦大郎斯文地端起来,慢慢喝着。
秦大舅眼珠转了转,"大郎待会儿把汤盅送回去,看看他们院里都有什么人。"
秦大郎厌恶地皱皱眉,不想爷爷也开口了,"去吧,去看看,改日也好给你师傅回话。"
二叔家吃饭,不可能不叫大姑,恩师的两个女儿一定跟着。若是让他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定要告诉恩师!秦大郎吃完饭拿着汤盅去村北的二叔家,却发现二叔家的门关着,隔壁的大姑家院子里传出阵阵说笑声,便厌恶地皱起眉头。
大姑不孝不悌,惹得爷爷奶奶卧病,父亲无颜出门,秦大郎早就暗中发誓此生不再登大姑的家门。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不过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便站在几步外倾耳细听,分辨出里边有里正爷爷,有大牛的爹陈三,族学旁边开纸笔铺子的韩二胖,村边开食肆的韩大胖...
合离在家的妇人,不关起门来过日子,竟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招这么多外男上门,真是有辱家门,"哼!"
院内躺在地上的大黄,耳朵忽然支棱起来,转头看着大门外,"汪,汪,汪!"
大黄这样的叫声就是有恶人来了,张冰兴奋地手扣单刀开门往外冲。抓住这家伙,他过年时就能给家人多送回五十两银子!
待看到门外不远处,有个高瘦黑影,手里竟还拿着个明晃晃的家伙,张冰更高兴了,抓住带着武器的,姑娘定能多赏他几十两!
"什么人?"
转身欲走的秦大郎觉得就这么跑了有失他状元弟子的身份,便咳嗽一声道,"是我。"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报上名来!"张冰一听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毫无攻击力的半大孩子,失望至极。
秦大郎黑着脸走几步,现身在灯笼光中,"将这汤盅交给我二叔!"
"就这样?"张冰又确认。
见到这狗奴才失望的脸,秦大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当这是什么好地方,值得他贵足踏贱地!
秦大郎心中郁闷,又不想即刻回到家中面对家人的盘问,便转身在村中闲逛。
义学放假后茶宿也歇业闭店,村中外人撤去,显得冷清许多。秦大郎低头沿着路,不知不觉地走到村南,望着影绰绰的族学和茶宿,他把自己想想成离家在外的游子,正在酝酿情绪,打算赋诗一首,好拿去向恩师请教。
诗情还未起,他忽然听到旁边的院门内,忽然传出女子极低的婉转的轻喘声。只一声,便让他心头发热,嗓子发干。
秦大郎转头,竟发现声音是从恩师家中传出的。恩师在县城府邸养病,村中宅院还有人在?这声音听着是年轻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嗯..."又是似痛非痛的一声。
秦大郎的心里像是起了火,不由得大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他这一声,吓得被压在青柳和她身前的男人一激灵。
第二七零章 青柳的野男人
今日刘婆子不在家,青柳早早用了饭便打算关门睡觉,哪知她刚到大门落下门拴时,她那冤家忽然窜出来,将她按在了门上。
青柳又害怕又刺激,便半推半就地由着他胡作非为,哪知正兴起时竟被人听了去!韩大郎这一声吼,惊得青柳小身子乱抖,却惹得身前的男人越发孟浪。
"什么人在里边行偷盗之事,若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人破门了!"秦大郎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也只是个死读书的毛头小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懵懵懂懂,不晓得方才那是什么声音。他只知道恩师家中留了个老婆子看家,而方才那声音绝不是老婆子能发出的。
青柳把人推开,抬声道,"门外可是秦家大少爷?奴家青柳,只是出来插门时被...石头碰到脚趾,疼痛难忍,才呼了两声,让您受惊了。"
师傅家的确有个被他娘骂做妖精的丫鬟,秦大郎皱皱眉,"你不是进陈府伺候恩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柳面容得意,"奴家前日便归了,只是在家中养伤并未出门。"她流了一脸的鼻血,被张玄清道长判定不能在陈祖谟身边伺候后,便被关到跨院"养伤"。皮氏发现她血流不止觉得晦气,便让人把她送回村了。
证实了丫鬟的身份就该无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着这丫鬟的声音从墙里传出来,秦大郎心浮气躁,总觉得心里有一把无名火,想发泄又找不到地方,实在难受得很,便又问道,"刘妈妈呢,让她出来见我,证明你不是偷盗之人。"
青柳这个气啊!干脆点了灯笼打开门,露了半个身子,"刘妈妈去村里的秦三奶奶家打牌未归,您若不信,可亲自去寻她问问奴家是不是盗贼!"
见到青柳红艳艳的小脸和泛着水光的唇,秦大郎觉得自己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他觉得这丫鬟今日看着格外的顺眼,顺眼道他想伸手摸一摸,抱一抱...
君子非礼勿视!秦大郎头脑一惊,似是明白了自己怎么回事儿。他恨自己竟被一个丫头撩拨了,又被这陌生的感觉折磨得心里长草身子发硬,难受又心情还有那么一点点地舍不得离开,便嘶哑着问了声,"你的脚伤得如何,还疼吗?"可要我扶你进去,给你揉一揉...
青柳抬头见秦大郎的直勾勾的眼神儿,哪里还不晓得他怎么回事儿,赶忙正色道,"奴家无事,天色已晚,若您无事青柳关门了。"
秦大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青柳关上房门,半晌后,他才似被一股冷风吹得清醒了,急匆匆地回了家。
陈家院墙内,重又压在青柳身上的男人喘着粗气,"好一个勾人的小妖精,某还在这里,你就又与旁人勾搭..."
青柳不服气地抬起手,隔着厚厚的衣裳用力掐他腰间的软肉,"若不是你非要...怎么会让他听了去!"
因青柳去陈府而压抑了好几天的男人被她这样一捏,反而呼吸越发地粗重了,"放心,他不过是个没毛的小子,能懂啥!"
"怎么不懂,他这个年纪若是生在大户人家,早就该安排通房丫头了。"青柳死死抵住压上来的男人,她不能由着他如此放纵下去,否则早晚有一日得被人发现了,到那时哪里还有她的活路,"你以后只能子时以后再来寻奴家,否则,否则你以后休想再近奴家的身!"
"好,都依你!"男人打横抱起青柳,急吼吼地回了厢房。
可惜韩二胖今天去吃肉,错过了这一出好戏。
秦大郎回到家后,一反常态地没有点灯苦读,而是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默诵圣贤书,任自己的身体硬了软,软了硬,睡梦中又见到提着灯笼娇娇俏俏的青柳,秦大郎顺从心意把她搂在怀里一场舒服...
待醒来时摸到湿哒哒的裤子,秦大郎又羞又恼,忍不住想着恩师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娶大姑为妻了,又忍不住想青柳那样的姿色放在家里,被恩师收用了没有,若是没有...
小暖家的日子依旧过得忙碌而自在。忙完店铺和各处的人情往来,她便留在家里陪着娘亲和妹妹准备过年诸事,贴春联,蒸年糕,打扫房屋...秦氏样样做得认真无比,小暖也跟着忙得津津有味儿。
清扫屋子在这里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去晦迎新"。腊月二十四这日,家家户户把屋里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晾晒,各种洗刷刷。
小暖奉娘亲的命跑到韩三胖家买新扫帚掸墙上和屋顶上的灰尘。韩三胖顺便跟她把年前这个月的分红算了算,分给她一两银子。
虽然现在生意做得大了,小暖不指望着韩三胖给的这点分成过日子,但她还是遵守与韩三胖签订的契约会,每个月给他画新家具图样。
一个合格的商人必须遵守契约,这是职业道德也是底线。
按照小暖画新家具图样和韩三胖打了去卖的协议,她这里有一两银子,就是赚回了十两。一两银子在现在的小暖眼里不算啥,但对韩三胖一家来说就是大进项了。小暖替韩三胖开心,韩三胖看着小暖也越发地顺眼。
韩三胖送小暖出门,小暖一眼瞧见了在渣爹门前转悠的秦大郎。皮氏没有回来,渣爹家只有两个下人,秦大郎在这儿作什么?小暖扛着扫帚慢悠悠地晃了过去,到正在嗑南瓜子的韩二胖身边,从他手里抓了几个,开嗑。
族学放假后韩二胖的润笔斋没有关门,他把这里当成了家,生意不好便在店内支起桌子,几个好哥们儿在屋里打牌,他靠着门看热闹。
因为与渣爹家就隔了条路,看得最多的,就是渣爹家的热闹了。
"看到没,这小子一天过来三趟了。"韩二胖吐了瓜子皮,低声道,"我瞧着他的眼神儿可是不住地往青柳身上看呢。"
秦大郎看青柳?小暖吃惊不小,这是怎么看上的...小暖看看左右无人,轻声问道,"二胖伯,跟青柳厮混的男人,是谁?"
对小暖知道这事儿,韩二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绿蝶那丫头见过,怎么可能不跟小暖说。不过当着这么个小丫头八卦她爹的小妾偷人的事,韩二胖还是有点抹不开的。
不过,他跟小暖这样的交情,小暖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说,压低声音道,"这人你也认得,就是你爹放在村里的下人,马得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