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被迫低头
到底是跟陶晋鸿同辈的道门高人,即使到了这危急关头,善扬真人说起话来也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平添了几分高人风范。
不过他这边淡淡说着话,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却在剧烈收缩,里面的神光如针,而手上则不停地摩挲着那方黯淡无光的天子笏,给我的感觉,倘若要是耍一个滑头,敷衍推诿,他便会直接一笏砸来,死活不论。
我们先前高居于祭台之上,暂得和平,没有在与邪灵教的一场厮杀中殒命,并不是因为邪灵教惧怕那朵恐怖的修罗彼岸妖花,而是因为龙虎山诸人不告而来,打破了他们的优势,使得这里面的实力重新回复平衡,方才如此和谐。
而如今,这邪灵教与我们本来便是死敌了,倘若善扬真人也对我们起了杀心,别说是在那祭台之上,便是我们此刻跳入了水潭之中,只怕也难逃死路一条。没办法,我们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足以自傲的实力和修为,但是想要与善扬真人这种天下顶尖的道门高手比肩,还需要十多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够弥补。
术不同于武,寻常习武,讲究的是经血气旺,最厉害的时光便是三四十岁的盛年时期,有经验有武勇,根骨强硬,而到了老时,血气衰弱,便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情形发生;而术则不同,这个东西越修越精,越修越强,而一旦入了道,那便是洗髓伐筋,脱胎换骨,早已脱离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别说像善扬真人这样的老骨头,便是杨知修,认真较量起来,也不是我们所能够抵挡的。
关于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杂毛小道,都有着足够的自知之明。
面对着善扬真人这平静中又暗流汹涌的恐怖压力,我在迟顿了两秒钟之后,也没有与杂毛小道眼神交流,便直接爽快地拱手说道:“前辈既然吩咐了,那我便试试吧。”
廊桥处的那个绿脸女子是敌是友犹未得知,此时上前破阵,其实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我们先前只顾着找寻龙涎液,并没有多想,反正并不怕这水银蒸气,而找到雨红玉髓之后,我们便不得不考虑起如何脱身的诸多事宜来。
在廊桥迷雾后面的那个绿脸女人,她可是一位能够和善扬真人分庭抗礼的奇人,虽然看模样似乎还是借助了龙宫诸多阵法的布置,但是有着这般的实力,其实未必比善扬真人好惹,不过我心中总是藏着些不一样的期冀,有着这份希望,那么前去破阵,就反而变成了一场机遇。
毕竟在这儿等死,也不是一场正途,因为倘若逃生无望,杨知修必定会拼了老命,从暗处杀将出来,与我们谋个同归于尽,真到了那个时候,反而没有现在那般划算。
听得我的允诺,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善扬真人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客气地说了一句话:“陆左,不错,我龙虎山会记住这份情的。”
众人纷纷夸赞,气氛一时热闹,我望着前面一片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迷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招呼祭台之上的小妖、朵朵和小叔过来,一同前往。朵朵和小叔依言走下了台阶,而小妖则犹豫了一下,听得我在催促,于是不耐烦地喊道:“急什么急,小娘有事,一会儿再来。”
我瞧见她似乎打算从那妖花之中取些什么东西,看到那刚才袭击我的凶悍妖花此刻与小妖相处无害,刚才也间接帮助了我们,成了屏障,我多少也放宽了些心情,带着一干人等,准备朝着迷胧的水银雾气中行去。
谁知我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鱼头帮帮主姚雪清凝重地呼喊道:“等等,且慢走!”
我奇怪地回过头来,瞧见这老鱼头朝着龙虎山一众人等拱手,出言协商道:“是否要留一人,在这边等待?”
姚雪清这一句话说得我杀心顿起。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无疑已经将自己的担忧表明清楚,那就是我们这一群人若离去,闯不出阵还好,但倘若冲将了出去,然后起了诡心,顺手再将那大阵给封锁,留在此处守候的他们恐怕就只有吃鳖了,到时候撒气都没有正主。
我恨意勃发,语气就有些不善了,寒声问道:“原来姚帮主是怕我们自己跑了啊?不如这样,我们在此守候,就由你们鱼头帮的众位兄弟去那裹覆着一团水银蒸气的地方破阵吧,我在这里静候佳音便是了。”
听到我这边意气用事,直接撂了挑子,姚雪清也不恼,默然不语,倒是他旁边的水猴儿干笑着说道:“我们这些整日在水里面讨生活的苦哈哈,哪里懂个什么勾栏破阵的法子呢,陆左你说笑了。不过我水猴儿是个粗人,说得也都是些糙话,毕竟咱们刚才还打生打死,要说你有机会坑我们还不做,我再蠢也不会信啊,对不对?我们这些打渔的,命贱,但龙虎山的列位真人都是得道修士,你好歹也要给大家吃颗定心丸,不然谁放心你走?”
鱼头帮两百年前或许还都是些打渔采藕的穷苦出身,然而此刻却个个都是一方豪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般尖厉的口舌,水猴儿这样的人都能够说得这般直白,龙虎山这些人老成精的老道士,又怎么不知?
瞧见善扬真人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便知道事情坏了,既然他们起了疑心,不留人在这里,只怕我们是走不脱的。不过我还是想做着最后的努力,于是辩解道:“若想破阵,我这左右都需要有帮助和谋算,不可或缺,要是破不了阵,那可怎么办?”
旁边的魏先生嗤笑道:“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了?你左道形影不离,相熟默契,这个我们自然都晓得,但是萧家小叔想来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这边还是硬要执意带走,这怎么能够让我们放下疑心来呢?”
魏先生的这诛心之言,一针见血,而善扬真人的眉头在这一会儿开始皱了起来,旁边的罗鼎全也附和道:“前方水银蒸发,迷雾连绵,常人若吸多了,只怕活不长久。你们两人修为高深,不惧这个,不如留着萧家小叔与我们一起,你们速去破阵,若通了,我们这边就一股作气冲过去,应该也不用多长时间。”
除了他们,旁人纷纷发表意见,也大抵如此,我也没办法反驳,余光一直瞧着善扬真人,感觉随着迷雾渐深,他的忍耐也似乎到了极限,倘若再出差池,他若翻起脸来,只怕我们都兜不了。
正纠结间,旁边的小叔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我和杂毛小道的肩膀,回过身来,洒脱地说道:“大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前去破阵,我左右也是个拖累,不如留在后方偷偷懒,也好省些气力,一会儿好逃命。就这样吧,你们先去。”
他转过身来,别人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然而我们却瞧了个清楚明白,瞧见他用唇语说出“快走,别管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下被揪住了,疼得厉害。我们此番前来洞庭湖,是为了久病不愈的三叔,但也不能因为救三叔,而将小叔给折在这儿,我脑子里面乱乱的,而杂毛小道似乎想通了什么,也是洒然笑道:“这话儿也说得在理,时间紧迫,那我们就不要再磨磨蹭蹭了,浪费时间呢……”
他朝着龙虎山和鱼头帮诸人拱手道别,瞧见小妖似乎也没有准备过来,也不再催促,而是拉着我一起,朝着来路缓步走去。
善扬真人的修为惊人,而且杨知修那个家伙也像一条毒蛇一般,不知道在哪儿潜伏着呢,所以我也不好跟他沟通什么,而是朝着五行廊桥那边行走着。我们走得并不算快,然而还是到达了那一片水银蒸气区域,这区域大概有上百米,那水银蒸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起了雾,似乎还有些金属的反光。
这东西有毒,而且一旦融入人体,会造成头痛、恶心、呕吐、腹痛、乏力、全身酸痛、寒战以及精神异常等状况,而像这般浓度的,只怕分分秒秒都会有死亡的危险。
不过有着天吴珠,我们倒也不是很惧怕,悄不作声地将其开启出来,果然,龙哥送给我的这颗珠子相当有效,立刻从里面产生出排斥的炁场,将这雾气给避开到两旁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们走入汞蒸气中,很快便来到了五行廊桥前,我回忆起先前进来时,走的是“木”,然后射来一道光,我挡住了,然后给它破解了。
我犹豫了几秒钟,虽然不希望鱼头帮那一伙人给放出去,但是我们此刻已经找到了龙涎液,而小叔又押在了那里,自然不能意气用事,于是准备朝着木桥那边走去,故技重施,打开此处通道。
然而正当我准备上桥的时候,一道绿影飞出来,二话不说,朝着我当胸一掌拍来,我挡住,结果身子飞腾而起,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瞧见那女人双手翻飞,一股巨大的雾气被她卷起,朝着场中央吹去。
小叔!
第七十九章 白光
我腾身在空中,瞧见周身的白雾在稍微凝聚之后,竟然呈现出五条粗大的线条,朝着大殿正中的祭台蔓延而去,想起在那儿留作人质的小叔,我的心中不由得无力悲鸣。
当后背重重砸落在地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翻身而起,瞧见杂毛小道摒着气息,与那绿脸女子交手三两回合,却并不占上风那个女人的力量和气场实在是恐怖到了极点,巍峨如高山,让人简直就无法面对。
所幸她似乎并没有与我们交手的兴趣,三两下,手如莲花展开,在杂毛小道的胸前遥遥地虚印一掌,老萧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着我这边斜斜飞来,我前走两步,伸手抄过杂毛小道的身子,将他给扶了起来,大声问道:“怎么样,能冲过去么?”
雷罚围绕着杂毛小道的身边飞舞,宛如灵物,而他却心有余悸地摇头说道:“完全不行,力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而且她对于术法的理解也实在是太玄妙了,每一招一式都能够料敌于先,引天地之灵气而施为,这样子的人物,我们不拼命,根本弄不倒!”
听杂毛小道这般说,我便知道他也是有保留的,因为若真的生死相搏,豁出了小命儿去,我们两个人不顾伤亡地各自施展绝技,说不定还能够冲将出去,然而那女人根本就没有与我们拼斗的心思,而是直接将水银蒸气朝着场中吹起,加速了毒气的蔓延时间,心忧小叔,我们哪里能够在这里舍生忘死、心无旁骛地战斗?
难道我们有必要在这儿为别人开路而拼命不成?
姚雪清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提议将小叔给押下来当作人质的时候,我们已然没有了拼命的心思。
瞧见那绿脸女子守在五行廊桥之前,并不追击我们,而是鼓荡这水银蒸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河渠的水银翻滚间,那些密度最浓的汞蒸汽围绕在她的身周,使得她那柔美的身躯忽隐忽现,隐隐之间能瞧见一袭青衣,还有那一抹绿色的脸孔。
她并不怕那些汞蒸汽的侵袭,目光如刀,越过我们,朝着场中看去,而在她的身后,似乎有几台鼓风机一般,分成几道白色线条,向祭台蔓延而去,然后被偌大的空间给稀释不见。
我们瞧不见,这只是汞蒸汽的浓度被稀薄了,并非是没有,空间中依旧充斥着浓重的毒素,只不过发作的时间可能会稍微延长而已。我瞧见小叔跟随着慌乱的众人朝着旁边退开,没有再作犹豫,返身折回,朝着小叔大声招呼。
几百米的距离并不算太长,我们很快赶到,善扬真人见到我们折返回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没说话,倒是罗鼎全责问道:“为何回来了?”
我招呼小叔朝着我们这边赶过来,而杂毛小道指着尽头处的那一道绿影,毫不客气地对善扬真人说道:“真人,那女子的实力你也是清楚的,我们若不回来,只怕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两具尸体了。破阵求生,并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这场中能够胜过那女人的,你一个,姚帮主一个,还有不知影踪的杨知修也算一个,而我们实在抵不住她的攻击。所以要么两位与我们一齐冲阵,要么我们就守在这儿,等待汞蒸汽慢慢填满这整个大殿。”
善扬真人没想到杂毛小道的语气变得如此强硬,不过他刚才也是瞧见了我们与那绿脸女子交手的情形,稍微犹豫了一两秒钟,然后朝着鱼头帮帮主望去,出言相商道:“姚帮主,小萧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危机关头,我们还是应该同舟共济才对,不如我们两个上前去牵制住那个恶女人吧?”
姚雪清的脸色数变,也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会儿,然而瞧见这周围陡然变得有几分惨白的空气,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回过头来,跟魏先生和水猴儿交待几句之后,抖落一对黑铁分水刺,朝着桥那头冲击而去。
这两人,一个是邪灵教的边疆重臣,一个是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皆是气息悠长之辈,倒也不用如我一般有了天吴珠的手段才敢前往。
瞧见这两大巨头都动了心,舍力相帮,我们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了,准备带着小叔,再次折往冲阵,然而前面人影一多,魏先生、水猴儿和罗鼎全却都拦在了我们的面前,面色严肃,指着小叔说道:“不行,萧家小叔不能走!”
听到这话儿,我脖子都气歪了,直接抄起鬼剑,朝前竖起,厉声说道:“你们两家的长辈都在前方忘死拼杀,有他们在,你们还担心我们私自跑掉么?”水猴儿是个直白的性子,嘻嘻笑着说道:“他们不担心,但是我们担心谁的命也是命,不能说咱的就贱过别人几分,是吧?萧家小叔在这儿,我们不用担心自己变成弃子,但若是他不在……”
他半截话儿都没有说完,不过我却知道他的态度,却是连自家帮主都不放心,生怕我们几个冲到桥前的人在破阵之后就直接跑掉,谁也顾不上了。
生死面前,什么情分都不好讲,罗鼎全也搭腔了,说水猴儿兄弟说得极是,既然都落了难,自然应该同舟共济,这才是真理,我师伯都已经前往了,还请大家不要再耽搁时间。
的确,此刻的善扬真人和鱼头帮帮主姚雪清已然和绿脸女子交上了手,双方正打得激烈,一方是狂力猛攻,而另一方则以柔克刚,并不急躁,只待他们那一口气泄了,冲劲疲软,再徐徐图之。我转过头来,准备问一下杂毛小道的意见,却瞧见他眼中的那一抹狠戾之色。
我心一惊,难道他准备用强的?
的确,在我们面前拦着的这一伙人虽然也都是精英好手,然而与我们终究还是有一些差距,我们若是强冲,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拦得住。然而打完熊孩子,还有家长,前面那两个人倘若折转回来,我们还真的有些应付不了呢。
我正想劝杂毛小道别冲动,然而他却突然笑了,说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全部冲过去,一鼓作气地碾压,这汞蒸汽虽然有毒,但是并不是即刻致命的,只要我们硬着头皮挨过了,出去之后,运气排毒,多喝几杯热牛奶,也就没关系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家伙的口气似乎在跟人商量一般,而我的心则疑惑无比,以我对杂毛小道的了解,想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端倪,才会这般拖延时间。
而就在龙虎山和鱼头帮的一干人等正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之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白光一亮,接着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起来。我转过身去,那叫声也正好嘎然而止,出现在我面前的,则是一个全身上下呈现出银白色光芒的人形雕塑,而在前一秒的时间里,这雕塑还是鱼头帮的一名精锐帮众。
哪儿来的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开始,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那个雕塑旁边的鱼头帮成员伸手碰触了一下同伴,却发现这人浑身凝聚如铁,皮肤僵硬,手往那鼻间下面一摸,竟然已经没有了气息。他大声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然而那人的瞳孔涣散,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剧烈地摇晃使得这个雕像立足不稳,结果不知道怎么着就跌倒了,让我们不寒而栗的情况发生了。
那刚刚变得银光忽现的人形雕像在倒地之后,并没有呈现出人体柔韧的一面,而是像冰雕一般,直接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堆尸块,而也只有在裂开来的碎块中,才有腾腾的热气出现,先是此人在之前,还是个活蹦乱跳的人类。
“头上,头上的那只眼睛睁开来了!”
突然有人喊了起来,我抬起头来,瞧见那巨大的石头瞳孔中间突然有一道光芒凝聚,而下一秒,将同伴推倒而使得他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那个鱼头帮帮众也被那道白光给照耀到了,我们这会儿可以用肉眼瞧见,几乎是在一两秒的时间里,从上到下,原本鲜活的人体在瞬间仿佛镀上了一层水银,接着瞬间失去活力,而变成了一具站立着的雕像,无论是表情还是神态,都是那么的惟妙惟肖,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作品。
天啊,头顶上面的那只石眼,竟然在汞蒸气的配合下,将人给瞬间石化住!
想通了此节,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打进了一千毫升的鸡血,没有人在理会小叔是否要跟着我们走还是留在这里当人质的问题,一哄而散开来,那石眼几乎每隔两秒钟就朝着下方射来一道迅疾的白光,几乎没有人能够避开,十几秒钟之内,就已经有六个人凝成了雕像,而其余人都朝着周边的石笋林中跑去,避免被波及到。
人散开了,这便是好机会,我招呼着小叔过来与我们汇合,正犹豫着是先躲起来,还是朝着前方的雾气直冲,突然间我的眼睑一阵白光闪耀,我感觉一道寒彻骨髓的光芒,正笼罩在了我的头上。
啊
第八十章 天地真魔
白光临体,想到刚才那摔成八瓣的尸块,我的心拔凉拔凉,差一点儿都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儿了,然而待那阵凉意过后,我睁开眼睛,瞧见自己竟然没有事,根本没有受到那白光影响,化作银色雕像,僵硬在当场。
生死之间的那一霎那实在是太过于恐怖,我当时就是一愣,而旁边的杂毛小道却把我猛然一拽,在我的耳根子边上大声喊道:“你怕个啥?这白光只会对那吸入水银蒸气的人产生光合作用,你一口气息都没有吸到,怕啥呢?”杂毛小道这句话将我的魂儿都给招了回来,想想也的确如此,我有天吴珠护着,并没有吸入水银蒸气,便是由那巨大石眼射下来的白光临身,那也是不怕的。
不过这龙宫之中的布置当真是恐怖,从五行廊桥到水银河渠,再到头顶那巨大石眼,以及祭台之上的石棺妖花,诸如此类的种种布置,一开始还没有露出獠牙,显得十分平静,而一旦发动起来,闯入这里间的一干人等,则全数都糟了秧。
我没事,但刚才杂毛小道和小叔似乎也吸了两口,这白光倘若落在了他们身上,只怕也会发生效用。我思虑回来,也不敢赌,瞧见五行廊桥处打斗得好是凶猛,想着得快些逃离此处才行,于是在杂毛小道的牵引下,跟着朝那边狂奔而去。
此处既然为那耶朗祭殿,那么对我来说,应该不会形成太大的阻碍,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了。
我和杂毛小道、小叔合为一处,也不管后面闹得喧嚣,死活不论,朝着廊桥处冲出百步,正要抵达善扬真人、姚雪清和绿脸女子的拼斗范围之时,突然前方的条石一阵颤抖,平白隆起了一堵近十米的围墙来,将道路堵住。
我诧异,停步不前,抬头看去,却见消失好久的杨知修,竟然出现在那一道齐胸高的条石围墙之上。
他浑不顾身边的水银雾气,静静地站在这条石围墙之上,平伸出了左手,淡淡说道:“拿来!”
我朝着他刚才飞掠而来的地方瞧去,那里是一处建在巨石之上的亭台楼阁,二十多米高,寻常人爬不上去,但对于他来说,却只是小事一桩,这突然隆起的条石围墙,说不得就是上面的机关布置,我不解其意,压着嗓子喊道:“杨知修,大家都等着我们破阵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知修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冷笑,又或者别的什么,不过他伸出来的手却并没有收回来,而是缓缓说道:“刚才从洛十八屁股下面摸出来的龙涎液,我要了,给我!不然,死!”
他的一双眼睛眯成了剑,狭长而锋锐,印在那一张几乎毁容了的脸上,惨白的牙咧开,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原来我们刚才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瞧在了眼里,此刻却是趁机讨要起我们的战利品来。龙涎液是用来救三叔的命,所求极难,我们奔波忙碌许久,千辛万苦,费尽了心神,哪能给这家伙给要了去?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了一眼,顿时就恶向胆边生,一人一剑,紧紧握住,便朝着屹立在条石围墙上面的杨知修袭去。
既然是拼了命,自然一上来就得下狠手,杂毛小道在杨知修面前也不敢玩飞剑,生怕雷罚给这家伙拿捏住,于是直接用上了蕴涵其间的虹光能量,抬手便是一斩。
杨知修一开始还并不在意,然而当杂毛小道挥剑而来的那一刹那,他的眉头便是一阵猛跳,知道这个小杂毛下了狠手,身子微微一晃,侧移两米,偏头一看,却见自己刚才身处的地方,连条石带着半空中,倏然出现了一道长达三米的虚空裂缝,此刻还幽幽散着余光收敛,仿佛直接斩破了虚空一般。
“虚空斩?”杨知修一脸冷汗,喃喃说道:“这武技巅峰的传说之技,你竟然能够达到了?”
他的话儿都还没有说完,迎面便刺来一道两米长的黑色剑芒。这剑芒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下方而来,由下往上地反撩而去,烈焰滔天。杨知修这时才从刚才的那一惊中回过神来,甩开衣袖,双手一翻,那手上尽然套着一双银丝手套,直接捏住了鬼剑的剑尖,使劲捏紧,不得动弹。
我这劲气催发的鬼剑总共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槐木实体,还有一部分是有鬼剑所斩杀吸收的怨灵组成的黑雾,凝若实质,通常在我激发之时,几乎没有人能够捕捉道那实质黑雾的本质,只以为鬼剑骤然涨了一倍,而此刻,杨知修一出手,便抓住了槐木剑尖,那凝若实质的黑雾,竟然斩不断他手中的银丝。
高手便是高手,总能够在一瞬间,就把握到事情的本质和弱点。
然而我的剑势甚猛,杨知修虽然抓住了我手中鬼剑,然而却依旧还是被我逼得脚步不稳,身子往后面退了两步,他居高临下,倒也不是很吃力,一脸惊容地瞧着我们,脸色显得不是很好,缓缓说道:“别人总以为你们是运气,殊不知在不知不觉间,你们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厉害的实力。这样的人物,倘若不制止,不出十年,必定又是一个陶晋鸿啊。只不过……神话,就到今天截止了吧!”
杨知修越是与我们斗得长久,便越能够明白我们的进步,是有多么的恐怖,他杀心顿起,却也不再讲究什么前辈的风度,一心想着将我们击毙当场,不留后患了。他左手朝着我这边一拍,将我连人带剑给逼退回去,然后左手指尖在胸口一划,抓出了一个古怪的伤口来。
这伤口飚血,立刻渗透了他胸前的衣襟,呈现出了一个黑红色的神秘图案来,像紫荆花,又似某种符文。
他这通过自残所弄出来的神秘图纹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凶厉,我瞧了一眼,似乎能够直接印到了我的心窝子里面去,立刻感觉心头被套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沉甸甸的,当我再次催动起小腹之间的那道阴阳鱼气旋之时,竟然有一股滞涩之意,在经脉中呈现出来。
“天地真魔,魔域纵横!”
杨知修的嘴唇在一瞬间变得紫黑带血,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一双眸子从黑色变成了琥珀的黄色,里面有无数灵气凝结消散,仿佛正在孕育着滔天波浪,凶光乍露而出。
“杨供奉,我们的兄弟死得太多了,先等一等,待我们冲破这桥阵,再行定夺吧!”正在杨知修入魔的那一刻,鱼头帮帮主突然从前线折转回来,朝着变得十分恐怖的杨知修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给我们鱼头帮,留一点儿骨血吧!”
“滚!”
杨知修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许多青紫色的血管来,这些血管就像蚯蚓一样在他所有露出体表之外的皮肤之间爬行,空间之中的空气似乎在那一刻给抽光了,杨知修一口气吸入,而迸发出来的是一声惊天地呐喊,真正入了魔,他便再也管不得与姚雪清的同伴情谊,直接一挥手,那个能够比拟十二魔星的老鱼头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竟然给直接拍飞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去。
我们都有些吃惊,杂毛小道的攻势也稍减了一些,然而几乎没有停顿,杨知修的身影如同一道流光,倏然而冲,下一秒出现在了杂毛小道的左侧,也不用插在腰间的二郎化神杖,直接用手臂甩来,强悍无比。
他如此托大,杂毛小道也有些恼怒了,雷罚一转,朝着杨知修的手臂削来。
雷罚之上镀得有精金,这一剑若砍实了,不说卸掉一只胳膊,少不得伤些皮肉。然而杨知悉根本就不闪不避,轰将上来,雷罚剑刃直接切在了杨知修的手臂之上,这可不是带着银丝手套的手掌,而是那胳膊关节处,但出乎我和杂毛小道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了那雷罚仿佛砍在了钢板之上一般,难以寸进,相反的,杨知修一双胳膊散着黑雾,直接将杂毛小道砸得飞腾而起,朝着那石墙摔落而去。
杂毛小道这回可真的吃了大亏,头朝着石墙直接撞去,还好一道白影掠过,却正是行动最为迅捷的朵朵出现,将他的身子托起,才免遭横祸。
杨知修脸上的血管继续游走着,人的鼻子里满是粗气,脚一蹬地,没有半点儿停留地朝着杂毛小道继续扑去,正是要行那赶尽杀绝的手段。我瞧着他这番模样,心中巨震,然而却不敢让身受重伤的杂毛小道独自应付,鬼剑前引,拦住了他的去路,而手也从怀里摸了出来,口中高声叫喊道:“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这一串落幡神咒喝念出口,我已然将杂毛小道先前给我的那块落幡神符给捏碎。
第八十一章 神使鬼差 为170万推荐票加更
轰神符破碎,全力施为,在我和杨知修所处的这一片区域里面,整个世界都仿佛上下颠倒,乾坤走移,有无数透明的旗幡仿佛从九天之上垂落而来,一股山呼海啸的能量风暴出现,冲着杨知修吹去!
所谓符箓,它的威力跟符箓的材质和制符者的手段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尤其是制符者,因为材质只是决定容积,而制符者才是真正决定这符箓里面,装载的到底是什么。
我虽然跟杂毛小道形影不离,却不可能总黏在一起,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符箓之上的造诣,到底有多强了,然而瞧见他能够在隐隐有天下第一符师之名的望月真人面前,还不卑不亢,不落下风,我便知道手上这块用通臂猿猴骨骼所制的落幡神符,许是能有些用处的。
果然,当我朝前一甩,那一道劲风狂吹之时,空间中隐隐有无数旗幡垂落,将杨知修的冲势给缓解,身形固定。
被我这落幡神符冲击,杨知修周身凝聚而成的冉冉黑色魔气似乎消散了许多,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收敛,人成倾角而斜立,头发被那猎猎劲风吹得散乱,一双眼睛琥珀黄,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突然,他一抬手,无数的黑气从地面上浮现而出,集聚在了他的双手指间,而他整个人则开始发生变化,表面如同水银一般的波光粼粼,冒着黑雾,一股沧桑而沙哑的念诵声从四面八方积聚而来那声音并非佛诵一般宁神静心,而是充满了张狂、不甘和愤怒,像是地狱里不屈的呐喊,直透人心。
杂毛小道大叫一声不好,这家伙入魔了,天地真魔。
这个世界上的力量其实是没有属性的,只不过大家所修的道、所拜的神不同,所以才会有所不同,比如杂毛小道他们这一挂,终极目标就是成仙,而和尚光头们则憧憬着觉者,顿悟成佛,至于我……貌似在五瘟神尊之前,大都是些巫族大圣,也被说是魔。
然而魔与魔是不同的,如同杨知修,此刻的他从虚空深渊摄取力量,固然能够将自己的修为在短暂时间内,提升至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巅峰高度,举手便杀人,然而此刻的他,却已经是走火入魔,心性被杀戮和暴戾所污染,完全没有自己的本我意识,只有毁灭,和自我毁灭。
这样的情况才是被所有人给抵制的,毕竟这世界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不足,但是我们终究还是要生活在里面。
杨知修若成魔,以他的实力,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阻挡他。果然,当无边黑雾蔓延而来的时候,落幡神符集聚的诸多透明旗幡被那雾气吞噬,十不存一,而杨知修的瞳孔由黄转红,红得似火,比最艳丽的朱砂还要深刻几分。
然后,他抬起头来,瞧向了我。
杨知修还是以前的杨知修,只不过身上多了一层朦胧的黑色氤氲,当他这一眼瞧来的时候,我的心神都免不住剧烈颤抖了一番,感觉有一盆掺了冰块的凉水,从头淋到了脚板底。
当我的心脏跳动第二次的时候,杨知修的身形一晃,已然冲到了我的面前,抬手,朝着我的脖子间砍了过来。
很简单的动作,却有一股山峦倾压下来的气势,我一声大叫,收身下蹲,回身飞踹,这一招“黄狗撒尿”也是发挥到了极致,登峰造极,然而当我的脚尖传来厚实的触感时,突然间就有一种被高速火车给撞上一般的无力感。
我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浑身一麻,半边身子都僵直住,难以动弹,然后右胳膊一阵剧痛,鬼剑朝着斜边出跌飞开去,而我的整个人,直接就被杨知修横空举了起来。
我人在空中,视线颠倒,瞧不见杨知修的表情和动作,唯有在那一瞬间收缩身子,准备从他的手上挣脱出去。然而杨知修的气力,简直就难以抵御,他牢牢地抓着我,发出了恐怖的大笑声:“哈哈,去死吧!”
天旋地转间,我瞧见小叔奋不顾身地冲将上来,悲愤欲绝,雷击枣木剑朝着我身下戳去,而与此同时,一股撕裂性的巨大力量,已然贯注了我的全身,一便往脚、一边往头,竟然是准备将我给生生撕裂开去。
这可不是抗日神剧,杨知修贯足了力量,我这身躯哪里能够承受得住?
瞧见小叔一招被拍飞,我浑身发寒,然而越是到了这个时刻,我却突然有了明悟,脑海里面莫名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出现了固体一篇中的某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欲压山,吾则化身为山,欲填海,吾倾身至海,凝化之,意念为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跟着念诵起来,突然仿佛有十万万般的诸多灵魂与我共鸣,无数的声音叠加成了声音的海洋,我感觉在这样的共振中,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经脉都在这震撼颤抖之中蠕动,灵魂都仿佛活跃了数分,有一种附身而上,全新审视自己的古怪感觉。
心念如山,那身子便如山峦一般沉重,杨知修本意要将我撕成两截,然而聚集巨力好是一番扯动,无果,于是一顿足,憋气着准备再来,却发现连将我举起来的行为都有一些困难了,宛如山峦一般的重量碾压下来,再难维系,不得不将我朝着前方的那道石壁上猛然掷去。
轰!一声巨响,我自己都还没有什么感觉,挨着我的那道条石垒就的石壁便如同水豆腐一般,给我砸得稀烂,露出了偌大的一个口子来。
此刻的我,全身血液细胞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所驱使着,有如喝醉酒了一般的兴奋,身上好像流出了血,但也无碍,浑然不顾,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便翻身爬了起来,瞧见面前不远处浑身黑雾裹挟着的杨知修,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恐惧感,发出一声我也不知道意思的怪啸,人便冲将出去,与轰然冲刺过来的杨知修,撞在一起。
两辆高速行驶的东风重型卡车,撞到了一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很奇怪,按理说杨知修之前那种绝顶高手的形象早已经在我内心深处烙印根植着,根本就无法磨灭,然而此刻的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信心,对他并没有半点儿畏惧,双足一蹬,便和一脸恶意狰狞的杨知修轰然撞到了一起。
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杨知修并不能够与我凝重的身形所抗衡,斜斜地歪了出去,然而正当我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却发现双脚一阵迟滞,如陷泥浆,根本迈不开双脚。
哼,小把戏而已!我的面目冷傲,几乎没有思量,手上已然结了一个内狮子印,气运于身,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未知的空间中传递而来,将我的身体作为容器,迅速填满,当印法结完之时,我再次抬动双脚,那足以能让整个世界都停滞下来的力量被我撑得轰隆隆作响。
一步、两步、三步……我脚步坚定地朝着前方迈去,而在我对面两丈远的地方,一脸诡异青紫的杨知修正在胸前结出一个怪异的手势在,当他双手抵住的时候,凭空出现了一座两米多高的巨大门户,浮现当场。
“小毒物,走!快走啊……”
我似乎听到杂毛小道在叫我,然而我的脑海里尽是中嗡嗡禅唱而出的漫天法门,将我的整个意识都充斥填满,我扭过头去,只见一脸鲜血的杂毛小道朝我呼喊,嘴巴张合,似乎在朝我说些什么,然而却根本听不清楚……
【咦,这个小道士是谁?】
【哦,他是我这一世最好的朋友啊!】
我的脑海里似乎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在不断说着话,有的在放声嘶吼,有的在娓娓细语,有的在哭泣,有的在高歌,弄得我的脑子乱哄哄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突然瞧见前方开启的那扇门中,腾然探出一双巨大的手掌来。
这只手可真大啊,它上面覆盖着巨大的茧皮和乌黑发亮的毛发,每一根毛发,都有被我甩落到一旁的鬼剑那么粗,而这只巨手,几乎在一出现,就充斥了我全部的视野,倾天而下,似乎想要将我给抓在手心里面。
它到底有多大啊?我瞧着覆压下来的手掌纹路,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正在我愣住神的那一刻,一道虹光呈偃月状,从我的身边划过,被杨知修给拍飞倒地的杂毛小道全力打出一记虚空斩,将那手掌斩出一道缝隙之后,跌跌撞撞跑到我身边来,拉扯着我的袖子,大声喊道:“快走啊!”
这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那从门中掏出来的巨手便已经抵临了我的上空,五指虚抓,朝着我罩来,离我仅仅只有四五米。“死了,我操,没想到我要死在这儿啊!”杂毛小道一声悲鸣,再也无力催动手中雷罚,而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心腹之间,有一物正在迅速觉醒,胃部舒张,然后顺着食道,朝着嘴中爬来。
我心口还有一口气,于是轻轻笑了一声,说无妨,它抓得走无尘道长,却抓不住我的。
这一句话说完,我的喉头一阵蠕动,紧接着,一道黄灿灿的光芒迸射出来。
第八十二章 肥虫弑主
无尽黑手覆天而下,一点金光闪烁,然后朝着杂毛小道刚才那一道虚空斩中射去。
而我,则如同射出子弹的枪,承受了巨大的后坐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屁股都摔成了八瓣,旁边躺着口吐鲜血的杂毛小道,与我一起抬头看向前方,但见蜉蝣撼大树,然而却并非不自量力,那巨手在往下压了三两米之后,竟然停顿住了,被下方的那道金光死死顶住,难以再继。
我一双眼睛里面满含着泪水,这哪里是什么金光,这分明就是南疆吞噬魔罗之后,便一直处于沉眠状态的本命金蚕蛊,肥虫子大人。
现如今,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它终于回归了!
我的心在那一刹那就变得无比澎湃,肥虫子离开我太久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无法面对自己的蛊师身份,没有了肥虫子在,我显得是那样的可有可无,许多手段都变得束手束脚,根本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畅快淋漓。
而如今,它终于回来了……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延续,我们身周的雾气开始变得格外浓烈,这让我瞧不清肥虫子的模样,然而此时此刻,它凭借着自己薄弱的身躯,硬生生地顶住了倾天而下的巨大手掌。这手掌在此之前,曾经将崂山派的掌教真人,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无尘道长给拉入深渊,然而在此刻,它竟然退缩了,一点一点,被那一脸萌态的肥虫子给往回逼退而去。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瞧见那一点倔强朝上的金光,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一奋斗不息的《蜗牛》,泪水将我的眼眶润湿,我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意识渐渐地回转到了我的身体里,我伸出手,活动指尖,感觉到有一股不屈的意志在空间之中洋溢,它埋藏在我的心中,漂散在空气里,不知不觉,从不熄灭。
僵持仅仅持续了十秒钟,而在我们的眼里,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在下一刻,那只难以形容的巨大手臂突然丧失了生气,那充满力量的皮肤机理在迅衰败,暗灰色从肥虫子与手掌的接触部位开始蔓延,那些密集如林的黑毛迅枯萎——它开始动了,像被烫了一般,往着回路退去。
这种层次的较量并不火爆,就如同公园里面老头老太太搭手打太极一般的和缓柔软,然而身处其间的我们,在那一刻,感受到的是那种充斥天地的毁灭性力量。
蜉蝣撼大树,最后的赢家居然是蜉蝣,这结果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所有瞧见的人,都跌掉了眼镜。
那只巨手有些气急败坏地收回了那座两米巨门之中去,它在收回去的时候,似乎朝着自己的召唤者遥遥拍了一掌,我躺在地上,并没有瞧见许多,感觉杨知修似乎脚步不稳,受了些伤,往着旁边推开了一些,当我爬起来的时候,瞧见杨知修身上的衣物开始燃烧起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团青色烈焰之中,那头冲天而起,仿佛火焰一般的晃动。
巨手回缩,我瞧见那股暗灰色正在迅蔓延,整只手回收而去的时候,我感觉似乎已经坏死掉了。
我不知道这手的另一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我晓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事儿算是给它摊上了。然而这骤然大敌的离开并不代表战况的结束,此刻的杨知修虽然被教训了一番,然而气势却越浓烈,整个人都陷入了青色的火焰中,一身滔天的魔气几乎直冲云霄之上。
杨知修瞧见我口中吐出来的这物竟然将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召唤而出来的恐怖巨手给直接挡了回去,又惊又怒,此刻的他虽然一脸戾气,但也还没有迷失意识,桀桀怪笑道:“好啊,你竟然连它也给挡了回去,真的是让人吃惊啊,只不过,你以为我的手段就只有这一些么?”
他怪笑着,烈焰中,身躯开始吹起一般的鼓了起来,整个人的脸目都开始混沌不堪,那些蚯蚓一般的血管开始高游动,我瞧见他这异变,知道不能让他在这样继续下去,深吸一口气,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充斥在身体里,一声喝念,挥拳朝着杨知修砸去。
砰!
此刻的我还沉浸在刚才那种玄妙的境界之中,便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的可怕,一拳砸中杨知修的身躯,一声闷雷般的响声轰鸣。我拳头处传来一阵炙热,却现这个家伙根本就不知道疼,而是扭过身子来,我抬头一看,这人竟然有三米多高了,俯身一挥拳头,朝着我的脑袋砸来。
我来不及躲避,唯有伸手抵住这一击,平推而起,那杨知修的拳头竟然比人脑袋还大,我一撑,脚底下的石板一沉,那力量从我的身体传递往下,竟然呈现出蜘蛛网一般的辐射碎裂来。
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肥虫子!”
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见消失的金光再次点亮,然后朝着这边摇曳而来,杨知修的身躯异常庞大,另一只手掌不断挥动,竟然有许多凭空而出的黑火浮现,化作了十七八条火舌,朝着肥虫子的身子舔舐而去。
肥虫子并不停顿,径直冲来,此刻的它光华收敛,然而那些黑色火舌但凡沾到它的身上,立刻熄灭。
偃旗息鼓,不再复燃。
肥虫子已利箭一般的度直射而来,朝着杨知修的胸口钻去,而就在这个时候,杨知修胸口突然冒出一双肉眼,眼皮睁开,黏糊糊的眼球里,射出了一道黑暗光芒,径直照在了肥虫子的身上。那光芒没有太多的力量,更加倾重于思想意识,然而就是这么一瞥,使得肥虫子的身体僵直不动,竟然凝在了当场。
这个时候我才瞧清楚了肥虫子的模样,此刻的它,与我最开始瞧见它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肥嘟嘟的一条蚕蛹儿,身上那无数栩栩如生的眼睛都收敛进了它的肉皮褶子里面去了。
然后我瞧见了它那一双黑豆子眼睛,和当初一样,充满着诡异的邪恶。
这邪恶蔓延开来,连上了杨知修诡异的笑容,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将这十米方圆的空气都吸了一空,让我顿时就是一阵窒息,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茫然,难道这肥虫子此番不知道转了几次出来,竟然变得更加邪恶,连我也压制不住了,这弱点竟然被杨知修给利用上了么?
啊,这个家伙不是入魔了么,怎么思维会变得如此的机敏?
我的身子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双足几乎都陷入了石板之中,杨知修的力量已经大到了泰山压顶一般的恐怖状态,而与此同时,刚才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外,这个家伙已经将杂毛小道和小叔给整治得没有了还手之力,而朵朵被他那蓬勃的魔气给逼得根本靠近不过来,临空印了几道法门,却根本抵近不住。
说句老实话,杨知修虽然屡次失败,然而此刻的他,实力应该不输于善扬真人多少了。
然而跨越过这道杨知修弄出来的石墙,在那后面,还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在持续,只可惜我们已经被这个家伙整治得根本没办法去观摩,也根本不晓得到底生了什么样的状况,因为此刻的我们一旦分心,所面临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在杨知修胸口浮现出来的那一只眼睛朝着肥虫子射出一道光芒之后,我便已经感知不到肥虫子的意识了,虽然它依然还在我的视线范围之类,然而当我瞧见这条小肥虫子的时候,心里面感受到的,是一股深深的、深深的寒意。
“倘若你不能够掌握它,那便下来陪我吧……”
我盯着肥虫子那一双黑豆子眼睛,不由得想起了我外婆临死前交代我的话语,而蚩丽妹也曾经说过,若想要控制住我身体里面的本命金蚕蛊,或许能够在洞庭湖中找寻到答案——当年的洛十八,也就是在寻求压制本命金蚕蛊的过程中死去的。
我……要怎么镇压它?
我盯着肥虫子,它盯着我,我盯着它,许久,我们依旧没有达成默契,它突然一抖身子,朝着我射过来。它这钻来,并没有带着任何善意,我的心中一跳,难道这个小东西,准备弑主了么?笨蛋啊,我们的性命相连,你若弑主,自己也会挂的啊!我心中急躁,然而突然间我一想,杨知修入魔,可不就是走的自我毁灭的路途么?
在杨知修碾压一般的沉重压力下,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想着此生莫非休矣了?
然而我在闭上眼睛的下一秒,迅睁开眼睛来,视网膜上出现了两道光,一道青光,抵住了暴起弑主的肥虫子,还有一道白光,从后面远远的天空降临,径直射在了已经足足有近四米高的杨知修头顶上。
下一秒,杨知修的上半身,都开始镀上了一层水银之色。
第八十三章 知修败亡
对于力量的掌握和感悟到达了一定程度的修行者,都会或多或少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体作为一个容器,容量终究是有限的。这人力有时尽,真正要做到能够以一当百的强大效果,那便需要善于借助人体之外,其它的神秘力量。
比如符箓之道,比如借助天地或者信仰之力,比如通过功法改造,才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如果懂得发现,其实我们身边的很多东西,都是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而当它积蓄到一起来的时候,所体现出的自然之力,少有能及。
风雨雷电,莫不如是。
作为一个到达了那种顶级高手行列的修行者,杨知修便是一个极善于利用这些隐藏力量的人,他通过魔功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容量急剧增加,而刚才为了维持这庞大躯体的需求,一口气,几乎将我们身周的所有空气,都吸入体内。然而问题在于,这些空气里面,除了提供能量分解的氧气之外,还有大量的水银蒸气存在。
而正是这高浓度聚集的水银蒸气,使得祭台正上方的那只巨大石眼,终于注意到了他。
白光耀下,兜体而来,然而杨知修到底是极为恐怖之人,他竟然能够扛住这瞬间的石化,在上半身都浮现出了银亮的金属色后,竟然还保持着对我的绝对压力,使得我根本就动弹不得。
我反击,拼死反击,然而先前那股冷峻狂傲的意识却如同潮水一般退却而去。如此一阵恍惚意识交替,此刻的我便有些难以为继了,而从杨知修胸口的那只肉眼瞳孔中,开始冒出了如同浆汁一般的粘稠黑雾来,向上翻涌,以杨知修的身体为战场,与朝下蔓延而来的银色光芒,奋力拼斗起来。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斗异常惨烈,一厘米、一厘米的拉锯,攻防易势,而在另一边,我瞧见了那道青光,它并不是旁人,而是此间龙宫的主人小青龙,此刻的它宝相庄严,四爪缓缓,与一身金黄的肥虫子遥遥相对,两种势不两立的颜色在咫尺之间,也拼力较量了起来。
这两物本来都不是凡品,肥虫子乃蛊中之王,顶着偌大的名头,此刻不知道是四转还是几转金身的它是那么的恐怖,便我都隐隐有些畏惧,然而小青龙作为龙属,那可是能够沟通天地,连同三界的异种,却也并不差上几分。
我仅仅来得及瞥了一眼,便能够发现,当小青龙双眼圆睁之时,散发出来的强大龙威甚至能够隐隐克制住肥虫子此刻的黑暗属性——难道说,蚩丽妹所说的,能够压制住肥虫子凶性的洞庭湖之物,便是这真龙?
我又惊又怒,来不及多想,便瞧见杨知修浑身的魔气已经强大得凝如实质,这使得他的整个身子仿佛一个凝聚的风眼,正往外界喷发出巨大的黑色魔气,杂毛小道挣扎着想上来帮忙,却还没有走出几步,人便已经翻倒在地,像断线的风筝,摔飞而去。
至于朵朵,她更是难过,她倘若没有鬼妖婆婆传承的藏秘佛经护持,只怕早己给这滔天的魔气吞噬了。
成了天地真魔之后的杨知修,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怖得仿佛就是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活火山,连那巨大石眼连续打来的几束白光,都不能够将他给石化。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我的心中悲鸣,难道,这个家伙真的要无敌了么?
然而就在我们都即将陷入绝境的时候,一道身影从隆起的石墙那头直接飞跃过来,凭空伸出一只细嫩的小手,径直印在了杨知修的胸口处。
那能够将杂毛小道都排斥开外的滔天魔气,竟然也阻止不了这身影的到来,而已经没有了人类模样的杨知修,全身都是活动沸腾的血肉,胸口处的那只肉眼上移半分,然后又陡然浮现了一张满是利齿的大嘴来,直接一口,便将来人的整只手臂给吞进了胸口处。
此刻的杨知修足有四米,即便是俯身压制我,也足有三米多高,而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双肩之上突然多了一双脚,却是来援之人站在了我的身上,将我作为支撑点,全力激发。
我的双足深陷进了石板之中,那坚硬如钢的条石此刻变得有些柔软,难以蓄力,而承受了双重压力的我再也抬不起头来,什么也瞧不见,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倒塌下来,轰然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乃血肉之躯,然而在这一刻,却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想起先前顿悟的那道法门,立刻提起一口气,观想峰峦如聚的山川,让自己变得如同巍峨高山一般沉重,当意识终于积蓄起来的时候,我终于没有了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的感觉,反而能够感受到站在我双肩之上的那个人,与我似乎隐隐有着一些亲近,从上而下,有一道维护我身体免于崩溃的和缓之力,源源不断地涌了下来。
五息之后,再一波白光降临了我的前方,而我的视线也从此变得一片茫然,真正的爆发也在此刻骤然发生,我的身子再度一沉,膝盖几乎都陷入了石板之下,然后一阵巨大的震力出现,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瞧见杨知修庞然如山的巨大身子被摔飞出去,在地上拖拽了十几米,最后停止在了一个佝偻的身影之前。
而那人手中,是一把造型古怪的剪刀,正朝着杨知修完全石化了的脖子处,奋力剪去。
一道金光闪耀,剪刀之上似乎迸发出一龙一凤的灵体之光来,容不得我们多做考量,那个让所有人都畏惧如虎的杨知修,头颅竟然被轻易地剪了下来。
在那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宁静,而在下一秒,杨知修魔躯积蓄的庞大能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里面黑色的魔气如同最爆裂的炸药,将他残破的身子给撑得巨大,滚若圆球——不好!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地下将身子给拔出来,也顾不得一身的伤痛,瞧见肥虫子和小青龙还在凌空对峙,根本就没敢想太多,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直接抓着就朝着杂毛小道的方向冲去。
然而我并没有冲出几步,便感觉一道狂暴到了极点的气浪轰然拍打在我的背上。
当我被推到了半空中倏然而飞的时候,耳朵里才传来连续的闷雷声:“砰、砰、砰!”
此刻的我全身都是伤痕,然而心中却更加痛,充满了悲伤,因为这会儿我终于想明白了,刚才那个将杨知修头颅剪下来的人,可不就是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叔么?
那么近的距离,他恐怕……
没等我想太多,宛如流星一般的我下一秒便猛然撞到石壁上。
呃……这一会儿的石壁再没有之前的那般柔软,撞得我双眼一阵黑,血气翻腾,一口老血便喷了出来。
而也就是这一口郁积之血吐出来之后,之前被杨知修一直施压凝结的经脉也终于活络起来,我手撑着地,勉强扶墙站起,感觉手心有异常,展开来看,发现双手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难道我刚才抓到的是幻象,还是我已经出现了幻觉?
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疼难当,思维一片混乱,终于想起来先打量四周,突然感觉到头上一阵摇晃,抬头一看,竟然是一根五六米长的钟乳石根基动摇,直接跌落下来。
这根石柱足有千斤,倘若砸中,只怕我不死也残废,当下也不顾得别的什么,我朝着旁边奋力跑动几步,然后一扑,当身子与冰冷的地面全部接触的时候,飞溅的碎石块簌簌扑打在了我的身上,劈里啪啦不断绝。
然而此刻我已经管不得这许多了,因为在我的视线里,同样的一根钟乳石从天而降,直接砸落在了那五行廊桥的左边一座,虽然受到巨力承托,但终于还是将其砸断,有大量的石块跌落在水银沟渠里面,水花飞溅,而与此同时,隔断两处的法阵也终于露出了一个缺口来。
迷雾浸染,我的视线已经模糊,瞧见有好几道身影朝着那缺口往外冲了出去,而与此同时,杨知修魔体殉爆之后产生的威力也终于蔓延到了整个洞庭龙宫之中——就仿佛一个熊孩子将炮仗扔进了充满易燃气体的地窖中,产生的连带效应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
大殿要塌了!
我感觉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头顶上那密密麻麻的漂亮钟乳石此刻变成了催命的利器,不断地摇晃,然后砸落下来,溅起飞石一片。我所处的这个位置靠近五行廊桥,四周都是白雾,躲避了两根砸落下来的钟乳石,我终于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想回头,然而回路却给堵上了,求生的意志催动着我往前方奔跑。
我穿过了那道缺口,朝着外面踉跄奔去,跑了十几米,才晓得这边通道的结构勉强还算稳定,回过头来,想去感应失去联系的小伙伴们,突然从身后钻出一个黑影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附在我的耳朵边上大声喊道:“走,快走!”
〖
第八十四章 双双服药
我的手被猛然一拽,下意识地往回拉,结果那人根本收不住劲儿,踉跄地朝着我这边倒来,两个人滚地葫芦一般地跌倒在地。滚落地上之后,我才发现拉我的这人是杂毛小道,心中不由得充满惊喜,说你怎么逃出来了?
杂毛小道也受了重伤,一脸的血,勉强爬起来,指着旁边说道:“杨知修那老匹夫实在太厉害了,我刚才尝试引雷,结果没有成功,末了还被他趁机轰击了一回,倘若不是朵朵,只怕我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
杨知修的确厉害,这样的人物,倘若不是在这狭窄的龙宫之中,真正发起狂来,只怕善扬真人也降他不住。我抬头瞧着朵朵那宛如鲜花一般可爱的小脸,问小叔呢,小妖呢?朵朵哭着摇头,说不知道,我就找到了杂毛叔叔,其他人没有找到,里面太乱了……
杂毛小道这个时候也变得无比的冷静,他抓着我的肩膀,说小毒物,先逃出这里,别的先不管,要不然,大伙儿都没命了!
仿佛是要验证他这一句话,我们这边通道上面的岩壁也开始走移起来,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拼命挤压,大块大块的石头在我们身后几米处砸落下来,碎石飞溅,我知道不能够再停留下去了,唯有勉强挣扎起来,朝着外面跑。
很快,我们冲到了水帘之处,我开启天吴珠,准备循着原路返回,而这个时候杂毛小道却拉住了我,指了指我胸口的瓷瓶,低声说道:“走水路!”
我们身上有龙涎液的消息已经被杨知修给点了出来,这东西从价值上来讲,并不逊色于真龙身上的任何东西,善扬真人和姚雪清那个时候虽然正在迎战那绿脸女子,但不可能不知晓,我们倘若循着陆路逃奔,要是被他们给堵住了,身受重伤的我俩只怕连给三叔治病的那一滴,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我也没有犹豫,直接带着杂毛小道和朵朵就跳进了那条封闭的水道,顺着水流往下漂去。
曲曲折折,游了差不多两里地的样子,周围的震动终于消停了一些,没有随时塌陷的动静,而这个时候的我也已经有些油尽灯枯的感觉,就连驱动天吴珠的气力都没有了,好在暗道很快就过去,上方也变得开阔,水势减缓,前方有一块稍微突出于河道的岩石平台,不大,但足够驻留,我便在这里停留不走了。
在朵朵的帮助下,勉强翻身爬上了那石块上面来,我感觉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也终于舒缓了一些,与杂毛小道并排躺在这块不断有水花溅上来的平台上,望着头顶黑黢黢的溶洞,听着身下的湍流,半天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感觉有了些力气,舔了舔嘴唇,说道:“老萧,刚才杀杨知修的,好像是小叔啊……”
黑暗中,我感觉杂毛小道似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回事,但依旧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杨知修身死,魔体爆炸,威力甚至引发了龙宫里面蓄积的力量,将整个祭殿都弄垮了,小叔就在旁边,只怕受不住……”我说着,感觉喉咙是那么的干涩,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杂毛小道依旧没有说话,然而呼吸却沉重了几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悲痛过度,然而旁边的朵朵叫了一声,我勉强爬起来,只见杂毛小道口中溢着血沫子,竟然是进气多、出气少,脸色惨白如纸。
我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但此刻见他这副模样,想来刚才也是在强撑着,现在却是绷不住了。
瞧见杂毛小道这一副病死垂危的模样,我的心顿时就慌了,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这才深呼吸,静下心来,先清理了他口中的秽物,然后搭在杂毛小道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发现他气血阻滞阳气不畅,脉沉有力为里实,脏腑虚弱,阳虚气陷,却是走火入魔,给杨知修弄岔了气。
这种情况可是最危险的,倘若那股乱气凝结在了他的心脏部位,将全身供血给彻底打乱,只怕杂毛小道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瞧见杂毛小道的脸色忽白忽红,一会儿冷一会儿又发热,痛苦不堪,我突然想到胸前这瓶龙涎液。
这玩意的功效,可不就是活血清淤,打通滞涩的经脉么?
一想到这里,我也是病急乱投医,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其掏了出来。将瓷瓶放在手心处,我让朵朵帮我注意周遭情况,然后小心地打开橡木塞,里面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腥甜之味传了出来,在我的鼻翼之间徘徊。
我将杂毛小道的脑袋枕在腿上,将他的口腔捏起,小心翼翼地抖落了一滴入嘴。
这雨红玉髓便是那所谓的琼浆玉液,密度颇高,虽为液体,但是一滴便是一滴,自有定数,从瓶口落下之时还呈现出乳白中略带微黄的颜色,而下滑至口中,便是一抹嫣红入喉,化作一束津液,流入心肺之间。
这东西的功效是如此的快速,在我将木塞封上的时候,便听到杂毛小道浑身的骨骼在喀嚓作响,脖子上的青筋浮现出来,蚯蚓一般,倒和杨知修入魔的形象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加柔和,杂毛小道的身子筋骨拉伸,在挺直僵硬了几秒钟之后柔和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睁开了一双有如婴儿般明亮黝黑的眼睛,叹息道:“我艹,老子差一点就挂了,还好……”
杂毛小道坐直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筋骨作响,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嘴巴里面吐出一团黑色的黏液,里面似乎还有金属的反光,想来也是将吸入的水银蒸气给逼将出来。
我见他无恙,紧张的心也舒缓了许多,这时才感觉到疲惫一阵接着一阵地席卷过来。
这一夜所受的伤难以言尽,耗费了我大部分的精力,杂毛小道瞧见我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劝我也服用一滴雨红玉髓,打通那滞涩的经脉,养些伤势,毕竟在这个关头掉链子,基本上也算是离死不远。他还告诉我,说瞧见小叔借用客老太那把龙凤剪,关键时刻幻化出来的龙凤合灵给了他一定的护翼,或许还能生还呢。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也不再客气,直接吞服了一滴。
雨红玉髓入口之后,沉坠直落胃袋中,先是冰凉,然后便是一片灼热贯体,将我小腹之中的阴阳鱼气旋撑大了一小半,然后驱使着这股力道,朝着全身各处未通或者因伤滞涩的经脉推动而去,我忍不住躺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仿佛浸泡在温泉水里,伸展四肢,快活得忍不住哼出了声来。
经过那龙涎液洗骨伐髓,疏通经脉,我吐了两口黑血,也终算是缓过气来,捏着拳头,感觉力量重新回到身上,检查了一下身上,这才晓得鬼剑给我丢落在了洞庭龙宫里去。
鬼剑是杂毛小道当年在鬼城酆都采用一棵被雷劈死的成精老槐树,取其树芯制成,经过名师制剑、老萧篆符和精金覆体,已是锋锐,而后又吸附了无数恶鬼厉魄入内,才有此番模样,丢了实在可惜,然而更加让人担忧的,是生死未卜的小叔和小妖。
刚才一阵混乱,洞穴塌方,我们走得又惶急,一时间丢了音讯。不过好在我与小妖之间,若有若无也有些联系,闭目测算,总算能够晓得她也无碍。
龙涎液虽是灵药,但毕竟不能仙丹,还做不到药到病除,我和杂毛小道身上的伤势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太大的好转,好歹只是缓过了一口气来,正要商量接下来的事情,突然隐隐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混杂着水流从下游传来。
我循声望去,还没找到,杂毛小道捅了捅我的腰,朝着前方不远处的转角指去。
那儿是一处拐角浅滩,似乎还有船艇的身影,我们默不作声,再次潜入水中,不动声色地缓慢摸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遮住身形,再探头一看,却见竟然是魏先生,他狼狈地侧躺在地下,而在他的面前站着的,却是我们早前跟丢的慈元阁阁主方鸿谨。
此刻的方鸿谨,跟出发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有着截然的区别,一身湿漉漉的,左手似乎还受了伤,用一根皮带子给吊着,在他旁边则是手持双刀的坐馆道人刘永湘,正愤怒地喝骂着地上这个家伙。
我左右打量一番,瞧见除了三个慈元阁弟子和一艘搁浅着的小鲟鱼之外,再无他人,想来这魏先生也是大难不死,逃了出来,却不料兜兜转转,竟然撞到了慈元阁阁主的手里来。我不知道先前在水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慈元阁显然是已然知道了魏先生的身份,刘永湘手持利刃,顶在魏先生胸口,就准备给他剖开胸膛,不留全尸了。
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那慈元阁阁主嘴唇颤抖着,哆嗦地问道:“你的谋算,我已经清楚了,但我最后问你一句,真龙在哪儿?”
魏先生此刻已经被用过刑了,手脚筋皆被愤怒的慈元阁众人挑断,无力地躺在地上,发出了夜枭一般的诡异笑声来:“事到如今,你还念着真龙的好处?那好,你对我也算是有恩,不妨告诉你,就在你后面!”
〖
第八十五章 真龙你好
慈元阁阁主下意识地猛回头,除了黑暗,什么也瞧不着,只以为躺在地下这个家伙还在消遣自己,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步踏前,便有一根两寸金铁滑落在手,蹲身下来,仔细地查看魏先生那张被水浸泡得发白肿胀的面具,越发觉得丑恶。
他越想越气,倘若不是这个家伙当日前来整日游说自己,他哪里会舍下偌大身家,来这洞庭湖深处掺合这档子凶险之事的动机?当日直道得了真龙之躯,那慈元阁便能飞黄腾达,成为数一数二的名门,而如今,手下大将折损,门人死了无数,而那真龙却根本抵御不得,反而被当作了猎物,仓惶四散。
方鸿谨咬着牙,脸色狰狞,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是说真龙没有几口气了么?你不是说只要用了你的配方,它就会给迷晕毒死么?你不是说这东西唾手可得么?现在呢,你教的所有办法都他妈的没有效果,你的屠龙术呢,使出来啊?”
魏先生四肢被残,躺在地上,哈哈一笑,却扯到了新添的伤口处,不由得一阵呲牙咧嘴,然而越是疼痛,越难掩他心中的笑意:“我身上的本事,岂能是你们这些家伙所了解的?今天你们若没有伤害于我,使得我四肢健全,或许还能够逃脱一命。但是到了现在这副模样,那么我们就只有一同赴死的缘分了。你回头看看吧,它会来给我报仇的,这一辈子,虽然没有杀过一条龙,但是死在真龙的手里面,我也不算是白活了一场!”
他说得轻巧,然而慈元阁阁主却是恼羞成怒,伸手往前一抓,却直接将魏先生脸上的面具给拉扯下来。
然而这一揪,在旁人灯光照耀下瞧见了魏先生的真面目,方鸿谨也是没来由的一愣,失声大喊道:“天啊,居然是你?怎么可能?”
因为隔得比较远,慈元阁弟子打着的灯光又颇为黯淡,所以从我这一个角度看过去,只能够瞧见一片白腻的肌肤,似乎并不是男子所有——这怎么回事,难道那个秃顶猥琐的丑恶老头,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刘永湘探头看来,不由得勃然大怒,恨声骂道:“竟然是你这个贱人!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满足我们所有人……老阁主对你有抚养之恩,却不料你长大成人之后,竟然恩将仇报,还装起了魏家老二来!真正的魏老儿呢,到底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这坐阁道人似乎还有好多话要问,然而却听那被揭去面纱的魏先生用愤怒的女声骂道:“慈元阁本来就是我外公家的产业,被你方家夺了,难道我就不能报仇么?”
这声音里面充满了愤怒和不屈,然而当她似乎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不料慈元阁阁主根本没有再多言,霍然击出一掌,竟然直接将地上这个女人给拍死,脑浆子都溅到了他和旁边那坐馆道人的脸上来,在手电的照耀下,显得十分的血腥恐怖。
人体的头颅通常说来是十分坚固的,然而我瞧见慈元阁阁主一掌过后,那半边脑袋都塌陷下去,露出大片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显示出此人的身手有出人意料的高。
这一场变故不但让我们这些局外人惊讶,便是慈元阁阁主旁边的刘永湘和三名门人,都都愣在了当场。
匆忙一掌拍死了这名颇有渊源的内奸,慈元阁阁主瞧见周围几人一脸惊诧莫名的表情,知道自己这匆忙杀人的心思太急,有些过了,准备着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于是开口解释道:“这贱人害得我们死伤无数子弟,此刻又在妖言惑众,不除,掉不足以……”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以他的修为,到底还是感受到了周围之人所惊讶的,并非自己突然杀人的行为,而是……霍然一回头,方鸿谨瞧见搁在浅滩旁边的那艘小鲟鱼被一道黑影给勾中,直接甩飞出去,而后,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两盏血红色的光亮来,幽幽地看着自己。
想起刚才魏先生所说的话语,方鸿谨这才晓得他(她)所言非虚,那真龙还真的就在他们的身后,遥遥地注视。
躲在水中的我们这一刻也是诧异万分,虽然刚才感觉到水流的变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接近,然而我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那头与善扬真人斗得两败俱伤之后,重伤逃遁的黑龙。经历了龙宫的一应事情,收获了龙涎液的我们几乎都忘记了它,没想到它竟然还在水道里面巡视,就准备着收割这些对它身体心存贪念的人们。
黑暗中陡然冒出来一双红色的双眼,灯笼一般大小,慈元阁门人也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电筒朝着上方照去,瞧见那龙头可比动车头一般大小,树杈子一般的犄角和下垂的眼皮耷拉,眉头还隐隐有些灰白,那两缕龙须垂落,灰败不已,龙头鳞甲犹在,然而却显得十分干涩,犹如牛皮癣,虽然我并没有瞧见过它太多的同类,但是比起一身朝气的小青龙,我还是能够感受到它这庞大身体里面,几乎如同风中烛光的虚弱。
龙至暮年,垂垂老矣。
骤然瞧见这条黑色真龙,慈元阁阁主先是惊讶,而后又是大喜,顾不得满手的血腥,一把拉住了那刘永湘的手,大声喊道:“刘道长,拿降龙杵,只要打中它的逆鳞,这龙便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
他是那么的兴奋,以至于刘永湘的身躯被他摇得几乎要散架,然而相对于阁主的兴奋,旁边四人却是一阵脸色惨白,那三名慈元阁门人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往后面挪动身子,而刘永湘则吓得把手中的拂尘直接跌落在地上,颓然说道:“阁主,你大概是忘了,李双双这贱人给的降龙杵,下来的时候落在了小鲟鱼上面……”
刘永湘这一句话说完,那三位慈元阁门人脚顿时就软得站不住了,直接拔腿就跑,然而真龙潜至此处,哪里会再让他们给跑了,我瞧见那黑家伙的鼻孔处突然一阵异动,结果两道红色的炽焰倏然而冲出来,横跨几十米,将这三人给直接化作了三团奔跑的火焰。
这龙息的温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几秒钟之后,三具活生生的人体全身血肉都直接给焚烧成了灰烬,冷风一吹,灰飞烟灭,几乎没有一点儿痕迹停留在人间。
真龙虽然一直都在守护着人类,但是并不代表它手执利器而不伤人,我不知道在它的心中,人类对于它来说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有这样的实力,对于胆敢冒犯我的小蚂蚁,我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真龙接下来的反应也符合我的猜测,它没有与慈元阁阁主、刘永湘一点儿沟通的**,直接将头一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威严到了极点的吟声,这声音让人浑身战栗,打心底里都感到寒冷和莫名的臣服,而就在这两人正准备绝地反击的时候,那龙头直接从水中蹿了出来,一口,便将这两人给吞入嘴中,稍微一咀嚼,便吞进腹中。
真龙吞云吐雾,吸收日月之精华,修行千年万载,然而却并不代表它不会吃人。
还是那句话,莫惹它,不然会很后悔的。
我和杂毛小道藏身在这冰冷的湖水中,吓得胆寒,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是我却能够大概预料得到,慈元阁阁主方鸿谨这人的修为差不多能够和鱼头帮帮主姚雪清一般,或许实战差上一线,但是相隔应该也不远了,他手中应该是还有许多手段,然而此刻一时心慌,又被那真龙豁然一口咬来,竟然悄无声息就陨了命。
方鸿谨死得是如此的干脆简单,就如同一份简单的食物,热狗或者三明治,一点儿也没有身为一派之主的尊严,我看得直发抖,手中暗扣遁世环,遮掩起自己的气息,心中默默祈祷着:“千万别看见我们,千万别看见我们……”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背,我越是祈祷,担心的事情却越是发生了,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升高,缓慢地脱离水面,渐渐升高,然后缓缓平移到了慈元阁一帮人所待的浅滩之上,我下意识地往下瞧了一眼,却发现我们竟然给那真龙满是鳞甲的尾巴给平托了起来。
我全身的肌肉一紧,正想从这尽是龙鳞的身子之上跃下来,然而肩膀却给杂毛小道一搭,这家伙一脸紧张地低声说道:“别、别动,小毒物,静观其变吧,别惊动了它,我们又没有冒犯它的地方,说、说不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呢……”
杂毛小道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也发虚,我瞧见他表面镇定,而一双脚却抖个不停,唯一没有惊慌地,倒是朵朵,她趴在龙尾之上,好奇地抚摸着巴掌大的龙鳞,缓缓抚摸,仿佛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一阵移动,我们终于被放置到了这真龙的前头来。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想着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于是猛然一抬头,却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傲然屹立在那龙头的犄角之上,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艹,那家伙怎么在会这儿?
〖
第八十六章 主心骨儿
真龙现身,形象影影绰绰,瞬间就将方鸿谨和慈元阁一干人等给全数灭了,吓得我浑身直抖,生怕触怒了这位真神,将我们给直接弄得魂飞魄也散,然而当我抬起头来,瞧见了骄傲站在那龙头犄角上面的肥硕身影之时,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心窝子里来。冰@火!中文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杂毛小道更是激动,指着虎皮猫大人那厮大声骂道:“我艹,什么个情况啊这是?”
朵朵蹲身在地,抚摸着真龙那湿漉漉的鳞甲,摸着缝隙里面干燥的肉,抬起头来,喊道:“对呀对呀,臭屁猫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和阿龙叔怎么混到一起去了啊?”朵朵便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取的名字倒是颇有些古怪稀奇,面对着真龙这威寒如海的气息,她也不怕,一脸笑颜地朝着在上方摆酷的虎皮猫大人喊道。
虎皮猫大人被自家小媳妇儿喊得心痒痒,再也绷不住了,抖了抖身子,一身的水珠子,然后摇摇晃晃地从真龙犄角上方飘飞下来,嘿嘿笑道:“我先前脑子不是坏过么,愣是没有想起来,它是我的老伙伴了,当年要是没有能够自由穿梭三界各处的它,我哪里能够从幽府重返人间?”
我知道这真龙是友非敌之后,这会儿也终于没有胸膛砰砰乱跳的紧迫感了,勉强爬起来,感觉身子正顺着它的呼吸在上下起伏。而就是这感觉,使得我最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真龙,似乎有连为一体的那种默契,但是瞧见费力扇着翅膀的虎皮猫大人,那便是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想把它的翅膀给揪住:“你这个家伙,敢情还有这一手,干嘛不早说啊?早说了,雨红玉髓只要一滴,完了咱就不掺和这些鬼把戏了,弄得现在……”
虎皮猫大人也挺冤枉的,捏着嗓子大声喊道:“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掉进这洞子里面来,我下辈子都想不起那段时间的事情。倒真以为我是诓你们呢,我至于么?”
我们搁这儿吵闹着,那头黑色真龙眼睛眨了一眨,然后伸过头来,硕大的鼻孔临近我们的身前,似乎在嗅我们。虎皮猫大人先前还颇为轻松,瞧见真龙这副模样,也慌了,挡在我们的面前,嘿然笑道:“黑龙哥啊,黑龙哥,那啥,这几个人呢是小弟我的朋友,跟那几个杂毛道士不是一块儿的,给小弟我一个面子,要没啥事儿呢,那就饶过他们一条小命儿吧……好不好?”
真龙似乎没有听到虎皮猫大人的招呼,摇动尾翼,将我们给送到鼻孔之下来闻。
虎皮猫大人瞧见自己说话也不管用了,有些郁闷,低声朝着我们问道:“嘿、嘿,怎么回事?告诉你,先前碰到的那湖泥地龙和湖蛟,都是这哥们的小弟,你们若是做了啥事儿,自己坦白交代,人家啥都明白着呢,争取宽大处理就是了……”
我瞧见那真龙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疑惑,想起虎皮猫大人说的那两个小弟,我和杂毛小道除了之前自卫时与湖蛟交过手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冲突,耸耸肩头说没有,哪能呢?
虎皮猫大人不相信,说没有才怪了呢,它都活了几千年,比人还要精,有啥事就交代,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最好的,别瞒着,它最不喜欢躲躲闪闪的小人。
虎皮猫大人这边使着脸色,杂毛小道倒是想起来一事儿,说我们刚才在龙宫里面,倒是和一条跟它一般的小青龙交过手,不过后来我们谈开了,化解了恩仇,后来还是我和小毒物两个人齐心协力,才阻止了善扬那老杂毛对小青龙下手的心思,论起来,也没有仇怨啊……
杂毛小道说完,突然瞧见一条门板大的软舌朝着自己身子舔来,这软舌不知道有多长,深红色,上面有许多肉色的倒刺,此刻倒是柔软得很,里面不知道含着多少真正的龙涎,将杂毛小道整个人给抹得**的,一脑门子油亮亮的口水。
这一舔弄得杂毛小道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准备拔剑了,好在他到底还是有些胆识,瞧见那肉刺并没有硬起来,知道那黑龙只是因为杂毛小道身上有小青龙的气息,才用这种方式在示好。
不过说句实话,这真龙刚才活活生吞下了两个人,先前还不知道吃了多少人,身上有着浓烈的腥气,而这口水的味道的确是让人不敢恭维,杂毛小道经过这么一舔,跟从那粪坑里面捞出来的味道,基本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当然,作为一种荣耀,这也是世所罕有的,像杂毛小道这种境界的人自然也不会太在意这气味,只是拿眼睛瞟我,期待着我跟他一样,待遇相同。
我就站在杂毛小道的旁边,闻到这股浓烈的腥气,差一点没有熏得背过气去,等杂毛小道给舔得里外一遍黏糊糊,晶晶亮,然后真龙朝着我瞧来之时,我的心一凉,下意识地往后闪。
真龙盯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它的眼睛由成千上万粒的复眼骤然收缩凝聚,化作了一个点,凝聚在了我的胸腹之间。短暂停顿了三五秒钟之后,它颔下的两缕长须垂落下来,仿佛被风吹过一般,滑过我的脸,在我的手心来回划了几道,痒痒的,又有些火辣辣的,好像出了血。
我因为不了解这真龙大哥的脾气,也不敢看,只是拿眼睛瞅虎皮猫大人,想问它到底什么情况,然而突然之间,那真龙突然一张嘴,从里面竟然吐出了一颗拳头大的透明珠子来。那珠子之上,附着得有七彩毫光,散出了强大的生命能量来,我眼瞅着这珠子围绕着我和杂毛小道绕了三圈,似乎就小了一层。
真龙吐出来的珠子,想来也是它修行千年的内丹,最后停留在了我的双手之前。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想去摸了一下,结果刚刚抬起手来,一触及,立刻感觉到火一样的烫,啊的大叫了一声,结果身子一颠儿,腾云驾了雾,人便被从龙尾之上甩落下了来,直接跌倒在了水里面。寒水一激,我立刻醒转,瞧见杂毛小道也给甩飞下来,在我旁边扑了个狗啃屎,不过他倒也没有着急,而是失心疯了一般的哈哈大笑,在浅滩的水上蹦来蹦去,快活得像个小孩儿。
空间中回荡着那真龙悠长清越的吟声,而下一秒,我瞧见这大家伙直接在空中翻了几个身子,龙头再次潜入水中,水中的流向几次变换,然后水位急涨急落,不多时,便也龙影无踪了。
这情形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我冲过去拉住又笑又跳的杂毛小道,将他给拉扯上了岸边来,正准备扇他几个耳光,让他情形一番呢,他直接跳开了去,指着我说道:“小毒物你别趁乱动手啊,你这要扇我几个耳刮子,小心我扇回来!”
我瞧见他神志还在,顿时就放心了许多,一脸苦相地喊道:“到底怎么回事,这黑龙大哥是不是怪我胡乱摸了它的内丹?难道这内丹和俺们的那啥一样,都是不能让人摸的?要是,直接说一声就是了,干嘛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了啊?”
我头顶上哈哈大笑,抬头一看,却是虎皮猫大人这肥厮,它居然也没有走。
我问它笑个屁?虎皮猫大人一副摇头晃脑、孺子不可教也的古怪模样,也不说,让我看看自己的手掌。我这才意识到有不对,举手一瞧,这才现双手的手心处,就在恶魔巫手上面的两个符文旁边,竟然又添了两个古怪的符文,左手是一条张牙舞爪、腾空而起的蟠龙,而右手,则是一条深潜入渊的螭龙。
这两条龙纤细如同小虫儿,也只是一道灰黑色的符号,仿佛笔墨绘制上去的,然而当我用心去瞧的时候,却现竟然有着比海洋还要宽阔的意识在里面。
我的心神不定,仅仅敢瞧了一眼,便赶紧抬起头来,生怕瞧久了,自己的心神就完全陷入到了里面。
我哭丧着脸,问这是什么?虎皮猫大人哈哈大笑,说有了这东西,你以后便不用怕小肥肥反噬了。
我听到了,更加郁闷,抱怨道:“我现在倒是不担心它反噬了,我现在连那个家伙到哪里,都不晓得了……”虎皮猫大人听到我说得这般颓丧,不由得落在了旁边朵朵的手臂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杂毛小道走上了浅滩石岸便来,也不作隐瞒,将先前在洞庭龙宫里面生的事情,都一一跟它讲了明白,听得虎皮猫大人连连感叹:“我艹,居然生了这么多精彩的事情,大人我竟然没有在场?”
杂毛小道郁闷得都快要哭了,说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些屁事情,我小叔还扔在里面呢,生死不知,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虎皮猫大人眼睛珠子一转溜,嘎嘎一声大笑,说我以前给应武那小子算过命,他命硬,能活百岁呢,走走,我带你们去找他!
第八十七章 夜能视物,误指他途
虎皮猫大人这肥厮向来都是满口胡言,无论是敌是友,都会一通好骗,而且在关键时刻还总掉链子,人影无踪,其实最不靠谱,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在最迷茫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总是它。至于原因,我想大概是它总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豁达,让人安心吧。
真龙遁走,不知原由,虎皮猫大人不说,我们也无从知晓,只有打量身周四处。
这是一处浅滩,旁边流水潺潺,暗河涌去,脚底下都是水流蚀刻的岩石,不过地方并不大,原本挤着六个人,然而此刻地上却只剩下了那个魏先生的尸体。我蹲身下来打量,却瞧见被揭开面皮之后,原本糟老头子的魏先生竟然是一个女子,虽然半边脑壳被拍碎,然而从完好无损的这半边脸孔来看,琼鼻红唇,轮廓柔美,却是一位明媚美丽的女人。
相比于我的粗浅打量,杂毛小道的搜查要严格许多,他直接将这位化名魏先生的李双双女士衣服揭开,也不看那束胸之下曼妙的女性身体,在怀中摸了摸,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竟然掏出了一份绘有图案的羊皮纸来。
我们端详了一番,现这羊皮纸上面描绘的图形,隐约间竟然和这龙岛之下的溶洞群落有着很多的相似,只不过因为是古法炮制,很多细节对应不上。
虎皮猫大人挤过身子来瞧,端详了一番,不断点头,说绘图之人,想来也是来过这儿的,所描述的倒也不差。
我眯着眼睛,瞧着地上这羊皮纸,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不对啊,刚才我们能瞧物,大多是借着慈元阁弟子手中的手电,或者那真龙出来的微微光芒,而此刻光源早已消散,怎么我还能够瞧得如此清楚?
我下意识地四处打量而去,瞧见这视野虽然依旧黯淡无光,然而却能够瞧得分厘不差,此刻的我可是没有借助朵朵的鬼眼呢?我这般四处打量一番,心中震撼,顾不得杂毛小道身上的熏臭,拉着他提起此事,杂毛小道表示不知,但他也是刚刚现自己夜能视物。
我们这边惊喜,虎皮猫大人却是不屑一顾,说真龙的好处,你们就才现了这细枝末角,实在是太愚钝了。
它让杂毛小道先不要着急小叔的安危,先盘腿而坐,用劲气将真龙涂覆在他身上的口水蒸,吸入鼻中,这是莫大的好处,而它则对照着这羊皮纸,先测算一下应武那小子,到底在哪儿。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我们自然晓得,杂毛小道盘坐,运起了茅山真诀,一盏茶的功夫行了两个周天,霍然站立,一双眼睛竟然有如电射,灼灼生光,壮志豪情在心中,不由得放声大笑了三声,胸口中的那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再也不显颓色。
虎皮猫大人瞧见杂毛小道一身劲气洋溢,然后内敛回去,拍打着翅膀说道:“怎么样?小杂毛,真正得道的真龙,和那些鸡犬升天的长虫有区别吧?陶晋鸿那老狐狸最知谋算,故而这一次根本就没有过来凑趣,大概也是算得有这一遭。你茅山当代先后两人因龙而成,杨知修成就地仙之为后,就要潜修山中,不理世事了,说不得要将你推到前台来呢……”
虎皮猫大人的意思,竟然是说杂毛小道有可能返回茅山,成为新一届的茅山掌教?
这话题说得让我诧异,而杂毛小道这当事人也有些不耐烦,嚷嚷道:“别提这一茬,老子和小毒物开开心心闯江湖,有钱吃肉,也有钱喝花酒,几多开心,为毛要跑到那座宫里面,天天供奉那几个连我都不是很熟的先师仙尊啊?”
杂毛小道这般说,倒是没有隐瞒我陶晋鸿确实有这个打算的事情。不过这事,我也不好多说,只顾着眼前,说猫大人,你推算好了没有,小叔和小妖到底在哪儿?
虎皮猫大人飞落在羊皮纸上,伸爪一探,沉稳地说道:“他们应该在一起!”
接下来我们没有再作停留,开启天吴珠再次入水,不过这回有了虎皮猫大人这头识途老马,我们走得倒也不再迷茫,在密集的岔道中左转右行,过了好一会儿,虎皮猫大人一声令下,我们上浮,出现在一个工字形的浅滩旁,直接走上去,远远瞧见有火光,于是缓慢摸了过去。
结果还没等我们走上几步,前方便是一道黑影翻飞,直接从拐角处冲到了我们的面前来。
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心脏骤然一跳,抬头看去,却见竟然是先前和绿脸女子斗得颇为惨烈的善扬真人。这龙虎山第一高手衣衫破败,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显得颇有些狼狈,瞧见了我们,也大为惊讶,下意识地喊道:“竟然是你们?”
在瞧见善扬真人的那一刹那,我还真的有给吓到了,毕竟这里间的人物里,我们最怕的就是这种根本让人难以战胜的对手,而善扬真人,便是其中一位。不过我这边震惊,杂毛小道倒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寒暄,问了声好,我这才想起来,我们与善扬真人在明面上,却也没有翻脸,双方还是保持着同为正道同僚的礼貌。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很前的位置了,朝着那火光看去,却瞧见在那儿的几个人里,躺在地上的那一个人,竟然就是小叔,而在他旁边或蹲或立的三个人中,除了矮胖子罗鼎全外,都是生面孔,想来应该是龙虎山在外面接应的人员。
那火光跳跃中,小叔躺在石头上面生死不明,而他从三叔那儿带来的雷击枣木剑,却给一个挽着道髻的白老者拿在手里,细心把玩着,这情形让我疑惑,杂毛小道与善扬真人寒暄几句之后,也瞧见了这副场景,便再也没有耐心应付面前这位名动天下的绝世高人,径直冲过去,喊了一声小叔。
善扬真人没有阻拦,我便和朵朵、虎皮猫大人也快步过去,瞧见杂毛小道蹲下身来,推了小叔一把,躺在地上的小叔呻吟了一声,但是并没有睁开眼皮来。
有动静,说明并没有死,这一声让我们的心情立刻由阴转了晴,旁边的善扬真人瞧见给小叔把脉的杂毛小道,在旁边淡然说道:“他只不过是受了些冲击力,魔气临体。不过他倒也是十分幸运,关键时刻被挡了一下,没有立刻身亡。现在既然能够活了下来,出去之后静养三五个月,调养气息,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听到善扬真人的话语,杂毛小道站起来,朝着这长者长身而躬,恭敬地说道:“多谢真人对我小叔的活命之恩。”
杂毛小道这一躬诚心诚意,然而善扬真人却侧过身子,不肯受这一礼,淡然说道:“这可当不起。我连自家儿郎都照顾得不周全,能够从龙宫回来的,也就只有鼎全一人,哪里顾得上他?救他的另有其人,也就是你们自家的那个小妖精,是她将你小叔抢出了通道口,一路带到了这儿来的,我们可不敢居功。”
呃,竟然是小妖么?
我和杂毛小道对视一眼,也无需多问,心中立刻明了了许多事情,不过杂毛小道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那也要感谢真人在此照顾。”龙虎山此番死了许多人,善扬真人的心情自然不大好,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我心忧那小狐媚子,在旁边问道:“那小妖现在在哪儿呢?”
旁边的罗鼎全中了毒,脸色乌黑,不过还是能够说话,告诉我小妖将萧应武放置此处后,就返回去找我们了,至于现在,他也倒也不是很清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善扬真人吸了吸鼻子,一把抓着杂毛小道胸前衣襟,激动地说道:“你们刚才遇到真龙了?”杂毛小道这一身浓烈的腥气,一时半会也洗脱不得,所以善扬真人闻见了,我们也并不惊讶,杂毛小道早就备好腹稿,点头说是,刚才在那边与真龙有过照面,它已经将慈元阁阁主和一干手下吞噬,也瞧见了我们,不过却并没有灭掉我们的心思,想来应该我们对它没有什么杀心吧?
这解释也是如实所说,然而听在了善扬真人的耳中,却有另外一番味道,他一脸的激动,双手都在颤抖,轻轻喃语说道:“不对,它了狂,怎么可能放过你们呢?哦,对了,它一定是身受重伤,无力再与你们纠缠了——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它哪里会这般善良?”
善扬真人仿佛输钱的赌徒,一把抓住杂毛小道,厉声问道:“它刚才在哪里出没?”
杂毛小道也是个坏得流脓的角色,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那善扬深信不疑,招呼这旁边三个门人,便匆匆前去屠龙,然而当他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杂毛小道突然拉住了那个白老道士,沉静地说道:“前辈,剑!”
第八十八章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六转雷击枣木剑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原本为三叔所有,这一回因为要来洞庭湖寻找龙涎液,才给小叔带了过来。这东西对于萧家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也是三叔一生所伴,自然没有让这个龙虎山老道士顺手牵羊的道理,故而杂毛小道也顾不得善扬真人在场,毫不留情地出言讨要。
那个白发老道应该也是与善扬、望月同辈的长老人物,不过名声不显,我们也不认识而已。龙虎山上多英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人瞧着劲气内敛,不寡不淡,却是个难得的高手。给杂毛小道这一拦着,他有些诧异,将这把枣木剑执在身前,皱着眉头,轻轻一吹,枣木剑上有嗡嗡声响长鸣。
听着这奇异声响,他面色肃然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白发老道的目光锋利如刀,然而刚刚经过了真龙洗礼的杂毛小道却浑然不惧,不卑不亢地恭声说道:“前辈手中的这把枣木剑,是在下三叔所有,花费了二十年的养剑时光,方才略有锋芒。它对于我萧家来说,十分重要,这一次被我小叔从家中带出来,也是不能胡乱丢失的……”
白发老道额头青筋直跳,紧紧捏着剑柄不说话,用眼角余光去扫量自家师兄,里面有凶光,仿佛只要善扬真人一点头,他便准备下辣手。然而善扬真人心急真龙,并没有支持他这强取豪夺的行为,只是淡淡说道:“吉方,这剑是人家的,你喜欢,别人若肯借,你拿去玩几个月也无妨,若是不给面子,赏完了还给别人就是,何必多言?”
善扬真人这话儿说得模棱两可,细细一琢磨,倒也有些威逼的劲头。
然而它龙虎山的面子在我们这儿却是不值几毛钱的,杂毛小道依然伸出手,一脸讨好地笑着说:“吉方真人,这剑对于我萧家十分重要,借是肯定借不得的,不过我看你也是爱剑之人,晚辈又恰恰擅长于制剑之道,哪日若得了好材料,定当罄尽全力,做出一把合乎您心意的木剑,送至龙虎山……”
听得杂毛小道这般不给面子,那白发老道一声冷哼,手一甩,雷击枣木剑从他手上飞出,倏然射入了小叔身旁的岩石上,剑尖入石一寸,尾端颤颤悠悠直晃动,显示出了他高深的修为和精妙的用剑技巧。
将剑扔出之后,这长老冷然说道:“只不过瞧着有些新奇而已,你当真以为我想要占你家的东西?要说制器,我家望月师兄天下无双,又何必来要你那残破手艺呢?哼……”
他这一声冷哼,人便已然隐没到了黑暗里去,善扬真人回头深深地瞧了我们一眼,也没多言,带着门人便离开了,我捂嘴笑,瞧见他们消失的背影,心里面的话终于也没有憋住,嘿嘿笑道:“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嘴里面那天下无双的望月师兄,好像刚刚败在了你手里么?”
虎皮猫大人和朵朵在旁边哈哈大笑,越发觉得这件事情有趣。
杂毛小道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看轻了,瞧见善扬真人一行人到底还是顾着正道中人的脸面,没有直接动手索拿,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蹲身下来仔细查看小叔的伤情。我们两个一巫一道,多少都懂些医术,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叔的外伤并不严重,正如善扬真人所言,是因为处于杨知修殉爆的中心附近,所以即使有龙凤剪灵庇护,也受了非常重的内伤。
不过养上三五个月这事儿,倒也不用那么久,盖因为我怀中,有着一瓶疗伤圣药,原汁原味,纯天然无添加,反正还剩八滴,多得很,给小叔用一滴,缓解些伤情,也好赶紧逃出这复杂的湖底岩洞通道,赶紧潜出了外面去。
当然,这个地方处于地上通道的主干处,人来人往,或许会碰上敌手,并不安全,我们得另外换了一个地方。
如此商议一番,我在旁边的石壁上面刻下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话语,这话语取自朵朵所习的《鬼道真解》,再加上我手书的笔迹小妖也熟悉,她若回返,应该也能知道我们来过这里,不会太过于担心。
杂毛小道将昏迷不醒的小叔给小心背在身上,然后有虎皮猫大人领路,转了几个弯口,最后竟然来到了我们先前偷听鱼头帮帮主姚雪清,与洛飞雨谈话的那处遍布石笋的开阔空间处来。到了这里,我们也没有再寻他处,而是沿着边儿走,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杂毛小道将小叔的身子给放平,而我则取出了一滴珍贵异常的雨红玉髓,直接滴入了小叔张开的干涸嘴唇里。
和我们服用的情形不一样,此刻的小叔处于完全的昏迷状态,生命垂危,根本就没有意识,也行不了气,好在杂毛小道与小叔所习的功法也是同源同宗,于是在旁边助他行气,催动雨红玉髓的效用挥发,使得小叔能够尽早恢复意识。
我也不会闲着,让虎皮猫大人陪着朵朵在旁边警戒,而我则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心则观想小妖朵朵的形象,试图与其联系上来。
然而我努力许久,却还是没有成功,虽然也知道了那小狐媚子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依旧联络不上。
所谓修行,一在身,二在心——所谓身,体现于与人交手接战时的战力,而心,则说的是对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理解和体验,很多修行已至巅峰的得道之人,便如蚩丽妹,竟能徘徊于不同的世界,而陶晋鸿也能如此,至于虎皮猫大人,它也能够站在巅峰的高度看待世间的一切,推算天机,这便是入灵、入道、入法。
此乃天道,我隐隐有所觉,却并不得法,反不如小妖、朵朵这些非人类的小家伙理解透彻。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也不沮丧,心情平和地睁开眼睛来,瞧见昏迷不醒的小叔此刻也已经苏醒过来了。
悠悠醒过来的小叔瞧见我和杂毛小道虽然衣衫不整、一身狼狈,但却神采奕奕,激动得抓着我们的手,紧紧不肯放松,让我感受到小叔对我们那深深的关切之情。三言两语,叙述完分离之后的情形,小叔长叹一口气,直将胸口浊气给吐了出来,精神振奋一些,说如此说来,这此前来寻龙的诸多势力之中,倒是我们获利最多,受损最少了。
说到受损,其实也还是有的,此刻小妖离散,肥虫子无踪,而我最得力的武器鬼剑也掉落在了倒塌的龙宫里面,着实可惜。不过比起崂山、慈元阁、鱼头帮和龙虎山等一帮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这些苦主,比起我们所经历的那些险象环生、惊涛骇浪而言,又实在是微不足道,也的确值得高兴一场。
我不动声色地收敛着肥虫子不见的惆怅,说还好小叔当时眼疾手快,一剪便将杨知修那老魔头给斩首了,要不然事情到底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境地,谁也不晓得呢。
服用过雨红玉髓的小叔开始能够渐渐将自己的伤势压制,此刻翻身坐起来,听得我的恭维,也只是苦笑,说你们当真以为我有那般神勇?再说了,即便我有斩杀杨知修的心思,也未必能够降服从客老太那儿夺来的龙凤寒钢剪啊?
客老太能够在西南兴风作浪,屡次逃脱宗教局的追捕,自然也是一个极有本事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杨知修招揽,充当爪牙,这龙凤剪是她看家的把式,便如同我怀中的震镜,早已和主人的心血意志所牵连,并不是谁喊一声“无量天尊”,便能够胡乱使用的。
听小叔这般说,我们便晓得这里面有内情,忙问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叔告诉我们,他当时瞧见我有被杨知修立马击杀的趋势,连冲了两回,都被杨知修给荡开去,也受了些伤,然而正当他准备再次冲击的时候,一股阴寒入体,浑身便仿佛被人控制,请来了神一般,还没多想,便瞧见杨知修朝着自己的脚下摔来……
小叔说自己被人附了体,也由不得我们不相信,因为当时的他实在是太神勇了,让人感觉古怪,这么解释,倒行得通。
不过到底是谁来附体呢?我们这边猜测着,虎皮猫大人却是嘎嘎大笑,说这个还要猜,还不就是小毒物以前留在这儿的残兵败将,也就是跟黑龙哥比邻而居的那个脾气暴躁的恶婆娘呢……
它这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仿佛踩到了钉子一般,跳脚朝着我们头顶飞去,支吾不敢言。
虎皮猫大人这畏惧如虎的反应让我们有些惊讶,这才顺着它的目光朝着暗处看去,却见有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从石笋林后缓慢走了出来,因为雨红玉髓的关系,我勉强能够在极暗的光线中瞧见来人模样,却是先前跟杨知修、姚雪清恶斗的那个绿脸女子。
〖
第八十九章 穿越千年的爱恋
倘若不是虎皮猫大人提起,我绝对不会相信我面前的这个绿脸女子,会跟鬼城龙哥、缅北大熊哥和那头青山界飞尸一般,都是两千年前的耶朗遗民。
与龙哥他们那一副稍显恐怖的僵尸模样不同,这绿脸女子虽然皮肤稍微有些淡淡的绿意,穿的也是绿衫襦裙,但总体而言,跟一个正常的女子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而在她的眉目和眼神之间,似乎还颇为柔美,多了几分漂亮女性的姿色。
这样的女子,竟然也活了几千年,这种离奇的事情,它可能存在么?
我的心中充满疑惑,然而那女子却在恍惚之间,倏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五步之远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彼此都能够瞧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了,倘若要是心存恶意而出手,依着她凭借龙宫布置力扛姚雪清和善扬真人攻击的修为和手段,只怕我们很难保全性命。
不过还好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将在上空挥舞翅膀的虎皮猫大人给一把甩飞,然后凝目注视着我。
迎着这绿脸女子考较一般的目光,我也不好露出太多的怯意,出言招呼道:“呃,你好,我是苗疆清水江流的陆左,他是茅山门下的萧克明,不知道姑娘你如何称呼?”
绿脸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细微不可见的失望,红唇间噙着苦笑,微微叹息道:“多久了?”
乍听此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摸着鼻子,问什么多久?现在是公元2011年……
我们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我甚至都能够闻到绿脸女子身上的气味,并没有僵尸的那种腐臭,反而有一种类似于草本植物的天然清香。越是如此,我越忐忑,想着这尊大神到底是何方高人,过来找到我们,又是有着什么目的?
从出现到现在,这绿脸女子的脸上就一直充斥着苦笑,瞧见我这般反问,脸上那悲哀的神色更浓了,长长一声叹息,没有再说话,而是平伸右手,微微一勾,我胸口便有一物蠕动,接着从怀里滑落出来,径直飘到了她的手心里去。
绿脸女子凝望着手心处这颗闪耀着柔和光华的天吴珠,而我则不敢动弹,只是瞧着她呈现出淡绿色的手掌,竟然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与小妖相差不远的本源气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淡淡说道:“你见过龙侍卫了?”
她这一句话,让我震骇莫名,提到了鬼城龙剌,显然她便是看守耶朗祭殿的守卫人物,只不过……她为何与其他人都不相同呢?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这绿脸女子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来,我的眼睛一花,而下一秒,她的左手已经贴到了我的额头之上。
这手粗糙,宛如粗砺树干,但是却有一股清凉芬芳的气息从她的手上传递过来,游遍了我的全身,杂毛小道和朵朵在旁侧立,也没有多做干扰,只是看着。面对着这样的千年老怪物,我自然也是不敢动弹,任她处置,差不多十几息的功夫,她这才收回了左手,然后有些惊讶地问道:“除了龙剌,你还与玉妃见过面了?”
“呃,玉妃是……”
我并不确定绿脸女子所说的玉妃,会不会就是那头被火娃焚身的青山界女尸,于是问了一句。然而的这话儿都还没有说完,便被一股磅礴的力量猛然一撞,身子朝着后面跌飞而去,后背心重重摔在了石壁之上,血气翻腾,眼冒金星,一口老血便忍不住吐了出来。
朵朵瞧见我挨了揍,门不吭声地卷起袖子,准备上前帮忙,旁边的杂毛小道却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把拉住这即将暴走的小萝莉,低声劝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哎,你可就别添乱了……”
我眼前一阵黑,缓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这女人一脸的悲伤,听得她轻叹道:“千年的等待,难道换来的,就是相逢对面不相识么?玉妃啊玉妃,当年的你容貌冠绝天下,本可以在昭华未逝之前,留下传奇在人间,遁入轮回,然而你可曾想过,当你忍受了千年的寂寞,却没想到自己的情郎,根本就认不出在这具腐朽的尸体里面,藏着的,是他当年最挚爱的灵魂么?”
我双手撑在地上,听得绿脸女子娓娓道来,莫名地想起了当日在藏地,青山界飞尸临死之前对我所说的那一句话:“王……”
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一具面目丑恶的僵尸,然而当她呼喊出那一句话来的时候,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却被霍然触动,当时还未曾细思量,然而此刻心弦被拨动,却不由得莫名神伤,一股难以延续的情绪弥漫上了心头,不知不觉地就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见我也未反驳,只是流泪不已,那绿脸女子的悲伤稍减,然而仍旧心存怨念:“到底还是他的转世,到底还懂流泪,不过依旧还是一个狠心肠的人物,竟然舍得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来入药,而龙剌那条忠狗居然还忠心耿耿地执行了下来……”
我的心中莫名悲伤,然而听到绿脸女子骂起了我最尊敬的龙哥,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怒意,调整情绪,沉声说道:“小爱也是爱,大爱也是爱,在你的眼中,只有玉妃的孤苦,却不知道经过十九世轮回折磨的王,他需要付出多少常人不知的苦痛。你也理解不了,他心中装载的,不仅仅只有儿女之情,还有这整个天下,还有这天下间无数的生命,所有美好的东西……”
听到我突然变得这么沉稳,从容不迫,绿脸女子收敛起了那黯然的神伤,凝望着我的脸,缓声问道:“你是……”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面对着这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还保持着居高临下的态度,平静说道:“我还是我,苗疆陆左。他并没有醒过来,或者说我并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只不过我去过了耶朗大联盟的五处大殿,大抵也知道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深呼一口气,盯着她的双眸说道:“对于我来说,不管怎么样,王都是值得敬佩的——很多人选择了死去,遁入轮回,然而也唯有他,还有你们能够有勇气,选择直面这一切。王不曾悔,龙剌不曾悔,南征大将军熊蛮子也不曾后悔,我想便是玉妃,她应该也无悔的吧……而你呢,千年之后的你,现在后悔了么?
听得我这般直接问起,绿脸女子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喃喃念到:“无悔,我后悔了么?”
她陷入了沉默,我们也不多言,过了一会儿,绿脸女子这才说道:“苗历轮回,不过二十,你确实比洛十八要牙尖嘴利。千年等待,只为今朝,你放心,既然龙剌、熊蛮子、玉妃和武陵王都不舍不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违背自己的使命的。不然,我这千百年来的坚持,岂不是没有意义了么?”
她说完这话,将手上的这天吴珠抛起,然后看向我,说当初龙剌将这珠子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想起了当日情形,说龙哥说这珠子借给我两年,到时候要记得还给他……只不过当时山脉塌陷,我再也找不到西祭殿入口了。
绿脸女子竟然笑了笑,说龙剌当年是耶朗第一近身高手,胜在武力,却没想到这老疙瘩上千年过去了,竟然比我还知谋算。这珠子你也别费力还给他了,他的意思,想来应该是将这天吴珠还给我——这珠子是当年王赐予我之物,后来辗转流落到了他手里,现在倒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这天吴珠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此番纵横湖海,可都得看它,然而面对着这绿脸女子的强索,我却也不敢多言,唯有苦笑着答应。绿脸女子收起天吴珠,抬头瞧了一眼岩顶,这才出言说道:“龙宫既毁,东祭殿也要受害沉落湖底,山体走移,龙岛只怕也再难现于湖面,你们快走吧,不然恐怕就要陷于此处了……”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不由觉得头大如麻——我们赖以水下遁走的天吴珠给这绿脸女人收走了,这可怎么出去啊?
然而那女人却并不管我们这些,而是继续说道:“时间未至,我还需镇守洞眼,就不再与你多言了。还有一年之期,希望到时候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够喊出我的名字。”
此话说完,这绿脸女人的身子倏然向后飘飞,消失于黑暗中去,而就在此刻,从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动,轰隆隆,轰隆隆,整个天地都开始摇晃起来,我若不是扶着那石壁,只怕连站立都不稳。
我、小叔和杂毛小道瞧见那不断荡起涟漪的水面,苦笑不已。
天地之间的震动越来越响了,倘若再这般拖延下去,只怕我们就要给活埋此间,怎么办?我们都看向了虎皮猫大人,而这肥厮却催促我们道:“我带朵朵逃命,而你们三个,自个儿游出去吧!”这话儿说完,它竟然直接抓着朵朵,朝着上空飞去,而我们则唯有硬着头皮,跳入水中。
〖
第九十章 螳螂捕蝉 为@朝天一棍 加更
二月季末,湖水冰寒。
朝阳从湖面尽头跳跃而起,将浩渺烟波的水面染得粼粼金光闪耀,驱散了无数薄纱迷雾,从湖水中潜出来的我、杂毛小道和小叔三人瞧见这轮冉冉升起的圆盘,心中激动不已。
曾几何时,我们都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它了。
此夜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埋骨于此,然而我们终究还是属于幸运者的行列,没有将自己的性命给留在这洞庭湖深处。贪婪地呼吸着晨间湖面上清新的氧气,我四肢舒展,漂浮在水面上,让那荡漾碧波承托着我的身体,使得疲倦欲死的身子得以缓解。
我们当初硬着头皮跳入水中,直以为自己铁定游不出那狭长的水道,然而让我惊讶的事情是,在刻意调节过自己习惯性的身体机能之后,大家都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通过口鼻呼吸之外,我们还能够通过皮肤,来摄取水中的氧气,以保证正常的新陈代谢和血液运转,维持身体的机能。
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道理,修行者体内自有一口气,当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让自己的身体达到无漏状态,旧气消逝,新气复生,如此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怎么会怕在水中窒息而亡呢?
这道理,常年在水里面讨生活的鱼头帮那一干“水鬼”都晓得,而能够做到极致者,譬如姚雪清,或者茅山的水虿长老徐修眉,能够在水中待上个几天几夜都不用浮上水面来透一口气,也就是明了这内中的法门。
人类在远古时期是从海洋走向的陆地,虽然经过了无数万年的进化,但是这天份还是留在骨子里面的,不过我们三人之所以能够体悟到这内中的法门,除了因为被逼到了绝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概有可能是雨红玉髓的关系。
这龙涎液的功效便是疏通筋脉,将全身三万六千的穴窍打开来,扩展容积,而当这周身穴窍都苏醒过来之后,水中呼吸也便不再是什么难事了,那绿脸女子也大概是看通此点,才将我手中的天吴珠给拿走的。
说实话,虽然这绿脸女子跟我似乎有一点儿关系,而且洞庭龙宫沉入水中,她这也是急需,但是天吴珠被她给拿走,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舍,不过好在这一番畅游下来,慢慢掌握这水中潜游的窍门,我多少也能够释怀了一些。
再次浮出了水面,天已大亮,回头往后面瞧,那山字形的龙岛竟然也消失无踪,偌大的湖面之上,茫茫如野,竟然什么也瞧不见,倘若不是胸口这瓶雨红玉髓,我都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尽管能够用皮肤毛孔从水中摄取氧气,但到底还是初次,我们三人浮出水面之后,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再也没有气力再关心其它的事情,只是让自己的身子漂浮在湖面上,彻底地歇一口气。
这般漂在湖面上,也不言语,意识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不知不觉就过了好久,当我耳朵边传来人声呼喊的时候,这才循声望去,却见一艘大船从脚尖的空隙处,缓缓行来,船头上似乎还有人在朝着我们呼喊。
我抬头瞧了一眼,不由得苦笑——我和杂毛小道、小叔三人呈现出一个“品”字形,在湖面上随波逐流,衣服破烂不堪,远远瞧来,就好像三具死尸一般。听到这声音,杂毛小道也从半梦半醒之中清醒过来,举目望去,不由得惊喜地喊道:“是寻龙号啊……”
杂毛小道的呼喊使得小叔也活动起来,我们此番从水底里潜出来,之所以在这儿“挺尸”良久,一来是休息养气,二来也是因为没有落脚的地方,二月季末,这湖水到底冰冷,即便是我们这身体素质如此强悍,也由不得一阵瑟瑟发抖,谁会想在这湖面一直飘下去呢?
瞧见了寻龙号巨大的船身,我们不再停留,朝着那船奋力爬去,不多时便已经到了船下,瞧见了田掌柜、朱掌柜、慈元阁少东家和方怡等几张熟悉的面孔。
上面在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之后,扔下来软梯,我们依次爬上了寻龙号的甲板,田掌柜招呼人抱了三床棉被过来,待我们稍微擦干一些身子之后,给我们紧紧围住,然后请我们到了船舱,还端来了热茶。相比田掌柜的周到,方家兄妹却是十分关心自家老爹的安危,待我们缓过一口气来,便拉着我们,问起了一同进入到龙穴里面那众人的情况。
三两口热茶下肚,一股暖流缓慢升腾而来,僵硬的脸也终于舒展了一些,杂毛小道便将魏先生其实就是一个叫做李双双的女子装扮,而那女人的身份,却是鱼头帮白纸扇这件事情仔细道来,听到这个消息,方家兄妹除了震惊,倒也并无异常,惟有那田掌柜瞪起一双硕大的眼睛,不敢相信。
慈元阁少东家并不关心那劳什子白纸扇,只问起自家父亲和一众慈元阁弟兄的现状,他们期待着从我们嘴里说出一个好消息,然而我却只能告诉他们,那三艘小鲟鱼中,一艘里面的人员全部给魏先生杀害,而慈元阁阁主方鸿谨,则在诛杀了魏先生之后,连同刘永湘一起,被真龙给吞噬了。
听到这个消息,慈元阁少东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泪水夺眶而出,而一脸憔悴的方怡则一下子冲了上来,发疯一般摇头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我爹地怎么会死呢?”
瞧见方怡一副受不了打击的模样,我们好意劝她,然而她却哭泣地拉着杂毛小道,责问说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的父亲?
这话儿问得我们无语以对,事实上,且不说我们根本就没有义务为方鸿谨的生死负责,即便是我们当时想要救他,那也得黑龙大哥同意才行啊?便是我们,这也是人家看在虎皮猫大人的面子、以及我们对它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份上,才放过我们的,我们拿什么,去救慈元阁阁主?
方鸿谨,其实最终还是死于自己的野心,谁也救不了他的。
方怡哭闹一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力,给人扶回了船舱,而少东家则与田掌柜、朱掌柜陪着我们,了解昨夜的情形。方志龙为人虽然迂腐,但这些年还是经过不少耳熏目染,比方怡自然要懂事许多,突逢大变,他到底还是能够稳住心神,仔细询问。
我们没有瞒他,将昨夜的情形大致说了清楚,当得知了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势力博弈,而内中又是如此凶险时,田掌柜一声长叹,说他们昨夜在外面停泊驻守,到了拂晓时分,感觉天摇地晃,湖水晃动,那偌大一片岛屿竟然沉落下去,这才慌张扬帆逃离,途中瞧见了一艘小鲟鱼的残骸,里面的人已经死透,心中也是有了准备,只不过不愿离去,在此停留,却不料事情竟然会这么惨,连阁主他老人家,都已经逝去了……
小叔问那个李双双,到底是什么人物?
田、朱两位掌柜对视一眼,目光交流一番之后,田掌柜苦笑说道:“此时涉及到我慈元阁一些过往的破事,倒也没有人愿意提起。”
**难言,我们倒也没有多提,正说着话,突然船头有人大喊,说水底里好像有东西。
听得此言,我们都坐不住了,冲上前舱去看,听行船的人告诉我们,说离这儿几里水路的地方,有某物在跟着这寻龙号。慈元阁众人又恐又惊,也没有再敢停留,扬帆起航,奋力朝着归路返航。差不多过了那雾区的时候,甲板上有人在大叫,喧闹异常。
我们皆上前去看,远远瞧见一道朦胧身影,却是那头黑龙,在远方遥遥看着我们。
当那黑龙身影从雾中浮现而出的时候,一阵又一阵响彻天地的清越龙吟声传递而来,慈元阁众人惊悸莫名,只以为这真龙是想过来报复,赶尽杀绝。这会儿一字剑早已跟他们分道扬镳,没有这等高手镇场,上下一阵忙乱,奋力划桨,朝着归路行去,而我、杂毛小道和小叔三人却站在船头,瞧着那孤独的身影,心中满是莫名悲伤的情绪,缓缓挥手作别。
寻龙号扬帆划桨,全力驶出这一片水域,见那真龙并没有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搏杀一夜,也是困倦之极,告诉一声之后便返回船舱休息,并等待虎皮猫大人归来。
寻龙号全力奔行,不知不觉出了洞庭湖深处,我困倦欲死,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有嗡嗡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过了一会儿,又有扩音器的声音,因为睡得迷糊,所以听得并不真切,等我意识醒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寻龙号停住了。
我翻起身来,瞧见窗外竟然有军绿色的武装直升机飞过,人顿时就清醒了几分,跑到另外一侧,瞧见有好几艘现代船只围着寻龙号,上面站着身穿制服的军人,一艘现代巡逻艇正靠在了寻龙号旁边,有人搭着跳板走了过来。
我瞧见领头一人有些眼熟,盯着他那黑墨镜看了老半天,这才想起来,朝着旁边杂毛小道低声喊道:“我艹,这不是洛瞎子么?”
〖
第九十一章 人生无外乎就是妥协二字
寻龙号被团团围住,被勒令接受检查,我们并没有在船舱里面等待太久,不多时,便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过来敲门,请我们到船头去。
我们跟着这两个兵哥哥来到船头甲板处,瞧见寻龙号船上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这儿,不过他们并没有遭受到什么粗暴的检查,只是齐排站着,而洛瞎子正在与田掌柜交谈着,谈得还算愉快。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青年,看着好像宗教局的同事。
瞧见了我们过来,那个中山装在洛瞎子耳旁低语两句,这铁齿神算刘的大徒弟便没有再与慈元阁诸人多谈,而是笑容满面地朝着我们这边迎了过来,与我们握手寒暄。
自岳阳楼一别,虽然时间不久,但是恍如隔世,大家见面倒也热切,洛瞎子亲切热情地称呼杂毛小道和小叔原来的名号,却叫我陆左同志,这称呼倒是让我有些别扭,再看周边这些一脸冷肃的军人,我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不祥之感。
那中山装跟着洛瞎子过来,他便帮我们介绍,说这是中央派来的陈超同志。
那陈超为人沉稳,依次跟我们握手,说了些久仰久仰的官话,不过在和我握手的时候,语气却又加强了几分。陈超需要安抚慈元阁一干人等,打完招呼便离开了,洛瞎子却无心应付,拉着我们来到船边左舷,感叹一声道:“我当时让你们别来这儿,没想到你们到底还是闯了进来。哎,果真跟刘师卦算的结果一模一样啊……”
杂毛小道跟洛瞎子是朋友,向来熟络,也没有太多可讲究的,眯眼睛去瞧头上那两架分明是从野战部队调过来的武装直升机,皱眉问道:“洛老哥,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可得给小弟这里透点底,要不然我们可虚得慌……”
洛瞎子扶了扶那老墨镜,说你们还记得入湖的时候,在南庙村发生的那起多人死亡命案么?
我们点头,洛瞎子说的是我们进湖前在那湖边小村邪灵教杀人布阵、引龙来袭之事,一村几十口人的命案,自然是天大的事情,当时我们走得匆忙,只是将赵兴瑞的号码给村民留下,让他们联系宗教局来处理,却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
洛瞎子继续说道:”这事情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是上面震怒,要求彻查,陈超同志就是中央派下来专门督察此案的,而我恰好也在这附近,就给拉过来办事了。这事情据村民说你们也有参与,之前正四处派人寻你们呢,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到了。
这一入湖中,风云变幻,与此案相关的所有人,客老太、黄鹏飞以及鱼头帮的四相海都已经被我们当场斩杀,最大的幕后黑手杨知修也已经伏诛了,差不多也算是了结。
这事情并无需隐瞒,杂毛小道便将事情的粗略给洛瞎子提及,洛瞎子听了几句,立刻脸色大变,让我们先停住,问能不能让中央的陈超同志过来旁听,并请随行的专案组来做一下笔录。我们并不拒绝,便就地作了笔录,慈元阁少东家、方怡还有田掌柜在荒村血案的时候也都在场,也各做了一份。
给我做笔录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一脸沉稳,因为事先表明了身份,他倒也并没有把我当作犯人来审问,这一问一答间,多少也有些客气,我倒也了解到他是湘湖省宗教局的人,给紧急抽调过来配合的,多少也算是同行。
做完笔录签完名,洛瞎子回了一趟这一行中最大的船上,过了十几分钟才折返回来。
这个时候寻龙号上面的军人都已经撤了回来,只有中央那个陈超同志还在船上,折回来的洛瞎子脸色不太好,拉着我们来到船尾,干咳几声,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他这副模样让我们的心都提了起来,杂毛小道问道:“洛老哥,有事说事,这样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逗我们呢?”
听得杂毛小道不耐烦地说起,洛瞎子沉默了几秒钟,这才语气干涩地问道:“小萧,我问你,你们这次前往洞庭湖深处,是不是取到了龙涎液?”
洛瞎子这一问,杂毛小道的脸色僵硬,缓缓变得铁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吸了一下鼻子,冷声笑道:“得了如何,没得那又如何?”
在老友面前,杂毛小道不屑于说假话,而洛瞎子与杂毛小道早年知交,一听便知道我们身上有那龙涎液,也顾不得老萧的语气,焦急地问道:“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有坐标么?还有,总共找到几滴,在哪里?”
我听到,不满地插嘴说道:“洛老哥,位置我自然可以指给你们知晓,不过你刚才也知道了,那洞庭湖深处的龙岛现在已经沉入了湖底,外面又有迷阵布置,现代设备根本进不去,你们若有兴趣找,便去,只不过倘若找寻不到,也不要怨我们。至于龙涎液有几滴,天材地宝,能者居之,这事情你就不必多问了吧?”
洛瞎子苦笑,说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你们知道那边船上,到底有谁在么?
我们都不愿理会他,不过小叔老成持重,问是谁?洛瞎子舔了舔嘴唇,说:“告诉我你们身上有龙涎液的,是大内黄公。”小叔大惊失色,说是大内第一高手黄天望么?洛瞎子叹气,说大势所趋,不能阻止,我觉得你们还是尽量多谈一些条件吧,要不然闹翻了,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旁边突然有人朗声说道:“船尾风光无限好,几位好兴致啊,可否容在下来说两句呢?”
陈超从拐角缓步走了过来,看着沉默的我们,微微笑道:“黄师自北而来,日夜兼程,然而却还是让诸位抢了先,左道果真如江湖传说的那般厉害。不过呢,有句老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事莫强求。这话儿呢,延博兄已经跟你们说了许多,我也不多讲了,只是恳求大家能够将龙涎液留下来,莫让我们为难。当然,组织绝对不会让立功的同志受委屈的,我们一定会以别的方式,给你们作补偿的……”
陈超一脸真诚,而在我们的眼中却是那么的可恶,气得我准备回手去摸鬼剑,将这厮给砍成两半。
当手落到了空处后,我这才想明白,什么南庙村血案专案组,这飞机舰船的,原来最终还是为了龙涎液而来。我在这儿气愤不已,杂毛小道却是反应过来了,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平静说道:“这龙涎液,我们总共取了七滴,留一滴给我三叔治病,其余的你们可以都带走,但是有一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
杂毛小道的爽快让洛瞎子颇为诧异,然而陈超却是难掩失望之色,皱着眉头看了洛瞎子一眼,下意识地说道:“怎么可能会只有这么少呢?”杂毛小道不怒反笑了,凝望着这中山装,嘿嘿笑道:“是少,你若有本事,那儿一瓢一瓢的,自己去舀就是了,也省得来谋算我们这些,好不好?”
感受到杂毛小道这灿烂笑容下面的冰冷,洛瞎子知道这小友是发了真火,忙拉着他劝解,陈超也知道了自己失言,连声抱歉,然后说你们有什么要求,但请所言,无须顾忌。
杂毛小道伸出两根手指,逐一说道:“两点,第一点,为了取这龙涎液,我兄弟、叔侄三人历尽生死,重伤垂危,这功劳,怎么补偿呢上面自己看,但绝对不能欺上瞒下,将我们的功劳给抹去了,让你还有黄天望给占去……”
贪夺争功,这事情古往今来都有,未必不会发生,我们千辛万苦,却给他人做嫁衣裳,这事情可不行。陈超听见杂毛小道对大内第一个高手直呼其名,言语不敬,眉头一皱,不过也不多言,点头说好,这是自然。
“二,我们取了龙涎液,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为了防止别人像你们这样,也找过来,我要你们立刻散发消息,说东西我们已经上供了,让他们别来找俺麻烦。”
怀璧有罪,我们不想惹那风雨,这风险自然得有上面承担,陈超也表示理解,点头同意。
事情到了这步,我们终于还是想通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说了,多余的龙涎液我们要了也没用,反而是麻烦,不如拿来换场功劳。这一点想通了,于是很快便开始交接,我们仅留了一滴,其余的则都让陈超用一排看着非常高科技的金属试管给装走,临了还放入了导弹都轰不穿的保险箱里去。
洛瞎子准备回船了,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走,杂毛小道眯着眼睛看着天边,那儿有一个黑点。他说不用了,我们自个儿回家。洛瞎子叹了一口气,往回走去,瞧见这一票人准备离开,我想起一事,冲到船栏边,朝着对面喊道:“这大湖里面,有邪灵教的右使、鱼头帮帮主还有一堆邪恶的罪犯,有劳诸位了。”
看着这一艘艘现代船艇离开,我们恍然若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还好头顶上那一道肥硕的黑影返回来,让我们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与慈元阁草草聊了几句,我返回船舱里面一瞧,却吓了一跳,这虎皮猫大人不但将朵朵带了回来,还出人意料地带回了两个小祖宗。
〖
第九十二章 三叔康复
盘坐在船舱的小床上面,我看着面前这个相互撕咬的圆环,有些傻眼。
这圆环的构成很奇特,这小半边是淡淡的黄金色,肥嘟嘟,而那半边则是青绿色,苍劲别致,一身鳞甲。这两者自然是肥虫子和小青龙首尾相连,你咬着我,我咬着你,谁也不肯松口,于是给虎皮猫大人给直接带了回来。
这两个家伙略沉,虎皮猫大人累得直喘气,瞧见我们,破口大骂,说我艹,你们没事跑那么远干嘛,大人我追都追得累死,肉都减了好几斤。
我不理会虎皮猫大人的责备,仔细盯着肥虫子,瞧见它貌似恢复了往昔模样,返璞归真,不晓得为何会变成这样子。我盯着它,它那黑豆子眼睛也瞧着我,从前那种熟悉的亲近感就在这对视中,缓慢地恢复过来,我打了一个响指,喊松嘴,肥虫子乖乖地松开了嘴巴,然后朝我委屈地叫唤道:“啾啾、啾啾……”
瞧见这小家伙终于肯听我的话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晓得黑龙附在我双手之上的烙印,总算是暂且制住了它心中那狂暴的魔性。
肥虫子服了软,我们便瞧向了还死死咬着肥虫子的小青龙,杂毛小道蹲在地上笑,说大人,先前那黑龙跟了我们几里路,我还以为是送咱呢,却没想到你竟然是把人家的孩子都给拐带出来了。
虎皮猫大人“呸”了他一口,倒也没有再爆粗话,而是用罕见的忧伤语调说道:“黑龙哥大限将至,就等着遁入山脉消亡,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家闺女,这不让我带着小青龙出来历练历练么?我找到它的时候,正跟你家小肥肥掐着呢,我就给带回来了……”
啊,没想到这条麻绳儿一般的小青龙,居然还是位小龙女?
这话儿把所有人都惊到了,纷纷上前来围观,小青龙瞧见肥虫子全线溃败,缴械投降了,也没有再跟这咬不烂、嚼不透的牛皮糖较劲,而是朝着围拢过来的我们咧嘴,凶相毕露。这是小青龙对付陌生人的示威手段,我们倒并不在意,朵朵上前过去,一把抱住小青龙,摸着它柔嫩的犄角,有些不相信地问道:“臭屁猫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啊,小青青会一直跟着我们么……”
小青龙能对其他人恶狠狠,唯独拿朵朵没有办法,给抚摸了两三下,绷直的身子就软了下来,打了几个喷嚏,眼睛眯了起来。
虎皮猫大人说不是,它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享受朵朵摩挲的小青龙,压低声音说道:“真龙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它们是时间和空间的旅行者,灵魂在这个世间消逝,还会在另外一个世界重生,而死亡对于它们来说,是一种神圣的升华仪式,这过程秘而不宣,就连自己最亲的子女都不能接触,小青龙刚刚孵出来没多久,龙宫又被淹了,跟黑龙哥一起的那个恶婆娘脾气怪得很,它放心不下,所以就托我照顾一段时间……”
杂毛小道摸了摸鼻子,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黑龙哥是哪里来的信心和勇气,竟然敢让你这么不靠谱的家伙,来照顾小青龙啊?
我们都嘿嘿笑,虎皮猫大人怒了,说靠,好处都让你们拿了,你唧唧歪歪说个啥?大人我忙得很,闲暇时间,你们几个家伙就给我多照看着点儿,不就行了?我们这才回过神来,敢情杂毛小道被舔了一身湿淋淋,我双手多出了两个鬼画符,还有那围着我们转了两圈的炽热内丹,竟然是照顾这小青龙的保护费啊?
说到那个绿脸女子,这里还有许多疑点,比如她为何活了千年而身体不腐,龙哥、大熊哥说话都是意念传达,惟有她能够开口说话,而为什么这东祭殿又和龙宫两位一体?
这些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不解之谜,然而虎皮猫大人却能够了解内中含义,它告诉我们,说那恶婆娘脾气挺坏,但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厉害,早在临死之前就寻来了一颗修罗彼岸花的种子,种在祭台石棺下,千年时光匆匆而逝,她却已经将生长出来的妖花凝练成了自己的法外化身,从修罗彼岸妖花之中摄取养分,来保持自己的本我实体,所以你们瞧她的皮肤,是不是有一点儿绿色?
虎皮猫大人在这儿絮絮叨叨,我却是大为惊讶,倘若是这么说来,那同为修罗彼岸话出生的小妖,跟这绿脸女子,又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呢?
这人还真的经不住念叨,正在我猜想着小妖,和那朵生长在石棺之中的修罗彼岸花之间的关系时,窗户突然有一物透纸而过,杂毛小道反应最是机敏,顺手一抄,将这东西拿在手中,低头一端详,不由得大声叫道:“鬼剑?”
我的心中一动,也顾不得去瞧,朝着窗户边跑去,结果一道黑影划过,一记飞脚,朝着我的胸口踹来。
这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我也不抵抗,任踢任打,一把就将这道俏丽的身影给抱住,高兴地大喊道:“小妖,你去哪儿了,我们担心死你了!”
来人自然是最后归队的小妖,这小狐媚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恼怒模样,结果被我厚着脸皮地一把抱住,怒气顿时就消了七分,俏脸红红,奋力将我推开,叉着小蛮腰,娇嗔地骂道:“你们这些个没有良心的,也不说找找我,要不是我循着味儿追赶过了,你们是不是就准备不管我,甩开小娘了啊?”
还没等她骂得兴起,朵朵、肥虫子便扑了上来,将小妖给黏住,让她满腹的怨气都化作了乌有。
此番总算是得了龙涎液,一家人又在此大团圆,自然是十分让人高兴的事情,只可惜这寻龙号上下,慈元阁一干人等都是愁云惨淡,我们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是偷偷高兴着。
船朝着西边一路航行,到了下午的时候,便能够瞧见了湖岸,我们就此作别,慈元阁少东家和几个掌柜的也没有挽留我们,便是那个对杂毛小道心生爱慕之意的小公主方怡,此刻也因为父亲的亡故而悲痛欲绝,少了许多联络的心思。
我们下了船,沿着湖边走了半个小时,才知道身处于华容县的一个国营农场。
怀中只有一滴龙涎液,唯恐再生事端,我们也没有在这儿停留多久,当天晚上找了一辆车,连夜赶回句容天王镇。
我们是在次日中午抵达的萧家,先前有通过电话,萧老爷子、三叔、姜宝、小莫丹和杂毛小道的家人都在村口等待,远远瞧见坐在轮椅上两鬓斑白的三叔,我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瓷瓶,心中感慨万千。
两年多了,我们终于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帮三叔找来了龙涎液。
此事不宜大肆宣扬,当下也不多言,车子直接驶入了萧家大院,萧家老爷子人老成精,早已在大院周围布置了红绳香烛,隔阻妖邪,此时进来也有冉冉檀香升起,祈福祝愿。服用一事,并不用我们操心,将装着龙涎液的瓷瓶接过后,三叔、萧老爷子和虎皮猫大人便进了房间,我们则在外面等待。
三叔受困久矣,龙涎液能不能治好,谁的心中也没有底。如此忐忑许久,那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启,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扶着门框,缓慢走出来,却正是先前坐在轮椅上面的三叔。
此刻的三叔脸色红润,双目宛如婴儿一般乌黑明亮,双拳紧握,感受着力量在身体里面激荡不休的充沛感,脸上有难掩的激动。瞧见三叔能够站起来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我们走上前去,三叔一把将我和杂毛小道抱住,热泪盈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两年下来的修心,他倒也坦然许多,跟我们表达了谢意之后,便再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然而我瞧着三叔两鬓斑白的头发,还有他那沉稳凝练的眼神,心想着遭此劫难,对于三叔来说,未必就是一件不幸之事我甚至有一种预感,在以后的日子里,三叔在修行的道路上,在萧家人里面,除了杂毛小道,或许就属他能够走得更高,更加远。
我们在萧家待了好几天,除了陪几位长辈闲聊之外,我也趁机积淀和总结了一下自己在洞庭之行的收获,其间杂毛小道上了一趟山,而小青龙、小肥虫和两个朵朵这些小伙伴们也需要在一起磨合。
在句容一直待到了三月初,大师兄那边传来消息,说我那副巡视员的级别已经审批下来,让我回南方去受职,而杂毛小道也下了山来,我们两个与萧老爷子、三叔、小叔等人作别,又去见了郭一指,这才返回南方市。
再见大师兄,自然又是好一番审查,这不必言,不过我的级别最终能确定下来,除了许映愚和大师兄的帮助外,多少也有了龙涎液的功劳。
返回东官之后,没几天四娘子就与我们辞行,说要回缅北去过寒食节,我见杂毛小道也没有挽留,便也允了。四娘子这段时间负责了许多业务,交接时好是一阵忙乱,而就在我案牍劳形的一天中午,却接到了一个来自日本的电话。
全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