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调的目的
骤然相见,我们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愣了几秒,倒是杂毛小道嬉皮笑脸地开了口,朝黄鹏飞打招呼,说哎哟,我的小师侄儿,我说怎么好久不见你了,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这妹儿,是你的妞么?长得还真水灵,我说你怎么好好的南方不待,跑这边来,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节奏么?
听到杂毛小道的调侃,黄鹏飞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你一个被逐出门墙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喊我师侄?有谁承认你是茅山门下了么?真不要脸!”说完这话,他又冲着我说道:“陆左,你有没有纪律组织性?竟然将一个无关紧要的社会闲杂人等,带进这重地,这件事情,我会向上头投诉的!”
这一通狠话说完,他头也不回,也不理旁边的白露潭,扬长而去。
杂毛小道摸了摸鼻子,朝我笑道:“这熊孩子脑袋进水了么?”
和他相处已久,我知道老萧虽然笑容满面,但是每次摸鼻子,都代表着怒意横生,甚至是起了杀心。不过以杂毛小道的涵养,只要不是触及逆鳞,倒不会真的动手。我耸耸肩膀,说也许把,这熊孩子向来如此。然后我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白露潭,挥手打招呼,说小白,还久没见了。
白露潭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话,完全出于震惊之中,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惊喜地拉着我,说陆左,你居然好了啊?天啊,这真的是一个奇迹,上次……医生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下不来床了么?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刘思丽,笑了,说干我们这一行当的,见得最多的,不就是奇迹么?
我们站在转弯处,闲聊了几句。白露潭告诉我,她集训结束之后,因为表现优异,先是在湘湖升了职,后来又被上调到了帝都。一个月前,又跟随上峰,从帝都调到了西南局,目前参加本次的专案组,和黄鹏飞搭档,在江北江南查询那散播毒虫的踪迹,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去汇报情况呢。
我点头,跟她握手,说我也被借调过来的,不过应该是跟吴临一他们那一组。
白露潭很高兴,说我们老同学又能在一起做事,太高兴了,还真的是有缘啊。不过我急着去汇报事情,一会儿再过来找你。我点头,说好,你先忙。白露潭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咬着牙,说陆左,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我们和黄鹏飞,在集训营的试炼中是对手,但是回到工作和生活中来,却都是同事。他这个人有本事,也有傲骨,但终究不是敌人,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跟他缓和一些关系的好。
我睁大眼睛,有些诧异,然后苦笑,说我倒是想缓和,奈何人家并不甩我。
白露潭环顾四周,走到我耳边来,悄声说道:“黄鹏飞的舅舅,是茅山宗的话事人杨知修,你不晓得吧?所以……”她在我耳朵边吐气如兰,搞得我耳根子痒痒的,忍不住笑,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果真是道家二代,我惹不起,躲得起。
白露潭离开之后,杂毛小道看了我一眼,说这个女孩子,跟你好像挺熟的,是你们那次集训营的同学?
我点头说是啊,很厉害的一个女孩子,湘西落花洞女出身,请神探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杂毛小道还没有说话,站在他肩膀上面的虎皮猫大人就乍呼起来:“毛,说是山神,就真的是神了?蜗牛是牛么?天牛是牛么?不过就是跟几个踩到狗屎的山精野怪有一腿子的浪货,小毒物你把她捧得这么高,这眼光,倒是低得让我不齿尼玛,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我没有接话,看向旁边的刘思丽,这个女孩儿倒是机灵,也不理这鸟儿,头扭到一边,装作听不见。
杂毛小道笑得捂肚子,我也苦笑,说大人,您老人家的眼界,高瞻远瞩,但我却只是一个出道不久的小角色,您口中的山精野怪,在我眼中,都是厉害的大拿……
虎皮猫大人呸我一脸唾沫,然后振翅一飞,朝着林子顶尖飞去,屁股一撅,一大泡翔,就洒落下来。
我赶忙闪躲,那翔正中哈哈大笑的杂毛小道,啪唧一声,惨不忍睹:
“肥母鸡,你大爷的……”
这里分配到的宿舍条件不错,单人单间,还有单独的洗手间,杂毛小道没有名额,不过刘思丽找后勤再搬来了一铺床,倒是不错。下午的时候,杂毛小道一个人出去晃悠,说去解放碑摆摊,看看美女,而我则前往之前报到的主楼,参与专案组的案情通报会。
这次通报会的主角是白露潭,她和黄鹏飞领导的搜查二组,通过近一个星期的排查,已经将毒虫撒播的源头,最终确定在了以渝城丰都为中心的近三千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来。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因为病橘的爆发范围,遍布西川东南部,渝城大部以及黔西等部,甚至巫山以北,都有发现,能够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从这么大范围的病发区域中找出源头,而且有理有据,足以证明了白露潭和黄鹏飞的能力。
本次专案组的组长是袖手双城赵承风,不过他老人家贵为大区副职,事务繁忙,所以具体的领导是一个叫做董申磊的中年人,我听别人叫他处长。
白露潭这个女孩子比较会说话,汇报的时候,言必称专案组相关领导的指挥下,在组员们奋力的工作下,故而得到了董处长的大力表扬。搜查二组里黄鹏飞是正,白露潭是副,因此也少不了黄组长的亲历指挥和决策,面面俱到。
会议开得比较杂,我大概捋了一下,知道这起病橘事件,目前有三个重点,第一就是组织专家小组,针对性地研制特效药,并且防范其扩散,和来年的继续漫行;第二则是要追查出幕后凶手,将研制毒虫并且将其散播的那些罪人,给绳之以法;第三,那便是要找出偷偷收购这一批有毒柑橘的商家,避免其流到市场上,危害更多的人民群众。
会议结束的时候,董处长也给专案组的各负责人介绍了我,说是从东南区请过来的专家,也是一名蛊师。
大家对于我的到来,报以热烈的掌声,不过我很敏感的发现,这掌声里面,依然还是有一些敷衍。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的到来,比如黄鹏飞。
这起事件,对于大集体来说是一件危害甚大的事情,但是换一个角度,如果能够顺利结案,未必不是一场政绩。会后董处长找到了我,跟我谈了一会儿话,对我的到来,表示了个人的欢迎,并且跟我说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到他,能够满足的,就尽量满足。
这场合我见得也多,表示一定会尽力工作,争取早日出成果。
出了董处长办公室,我又被一个工作人员领到了另外一栋比较有现代气息的大楼,经过介绍,才知道这里是实验大楼,针对致病柑橘的防治和医疗工作,就是在此处封闭式的集中进行。这里说是专案组,但其实是一个应急指挥中心,集很多功能于一身,有多个不同的团队在支持。就比如此处,大楼里召集了很多医学、生物学相关专业的专家教授,正在夜以继日的研究和实验,与此同时,像吴临一这样养蛊人身份的人士,也有好些个。
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以国家为单位的团体爆发出来的力量,实在恐怖。
我在五楼实验室找到了吴临一,他正在带领着五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女在做实验,没空理我。
我闲得无聊,走到临门的实验台,看到柜子上面摆放着很多玻璃的培养皿,用英文字母和数字分门别类标注清楚,我低头看向第一个,里面是一块切成四分之一的柑橘,橘黄色的果肉里面已经腐烂了大半,尽是些蛆虫爬行。很奇怪的是,这果肉被蛆虫吞食大半,但橘皮却毫发无损,一如寻常。
“橘子皮里面含得有大量的柠檬烯,性温、辛苦,细胞形状不规则,壁不均匀增厚,有浓重的气味,这些都是蛆虫不喜的,所以很多柑橘到底有没有病,只能够剥开才知道。”
我身边传来传来了吴临一的声音,只见带着淡蓝色口罩的他出现在我的旁边,一边取下橡胶手套,一边指着培养皿中的蛆虫跟我说道:“之所以请你过来呢,主要是因为你所养的蛊,乃金蚕,这东西据古书记载,是蛊中之王,所以希望你能够出一些主意,并且用你的金蚕蛊,贡献一些解药的研制方法。
贡献……方法?
我问现在都有什么难点呢?吴临一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解除这病橘的毒性,以及确定防范之法。你的金蚕蛊是剧毒,无人能解,而本命金蚕蛊又能解百毒,最强的矛、以及最强的盾,你都有了。我初步的想法是,先从你的金蚕蛊上面取一些样品,然后做研究……
我听着,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这哪里是让我过来研究,这分明是要拿我来做研究。
当我的金蚕蛊,是小白鼠么?
第五章 局长的召唤 为@猪腿磨成针 加更
在我来之前,吴临一围绕着他从古籍中了解到的金蚕蛊特性,已经做了整整十一套方案。
不愧是学院教授出身的养蛊人,他的这十一套方案中,有的稳扎稳打、循序渐进,有的天马行空、创意十足,有的可操作性十分强,有很高的成功率……这些方案环环相扣,严谨慎重,考虑周全,做得十分大气,让人叹服他唯一没有考虑的一点,就是如果按照他这写个方案做下来,别说是那只有大拇指粗细的肥虫子,便是有十个手指头,都扛不住这一番折腾。
肥虫子是我的本命金蚕蛊,与我的关系,是同生共死,把肥虫子当作了小白鼠,那让我又情何以堪?
常年养蛊,吴临一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身型矮瘦,脸色蜡黄,不过谈到自己制定的这十一套方案,他显得十分兴奋,脸颊上面都露出了一抹高原红,根本不去看我的脸色,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每一种方案的优劣和成功率,给我罗列出一大堆数据来作证明。
我听得心不在焉,总感觉像是某个厨师在跟我说,如何将肥虫子煎炒烹炸,做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来。
讲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吴临一终于停歇了下来,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问我,说陆左,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一套方案开始实行?我的建议是第二套,通过应激反应滞后,截取3到5份样品,然后通过透析分离的方法,分析出其中的元素构成……
看着我面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苗子,盯着他满是期冀的目光,我耸了耸肩膀,说随便,你觉得哪套方案合适,就先进行哪种吧,我没意见,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的行李还没有整理呢,先离开了。
见我转身就走,吴临一连忙拉住我,说陆左,我们等着你的金蚕蛊做实验呢,你可以回去,把你的金蚕蛊留下来就行。
我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瞧着这个一副科学狂人模样的老苗子,笑了,说吴老师,你自己也是蛊师,请问你会把自己视为性命的蛊,交到别人的手上,任其宰割么?
见我说得严肃,吴临一点头,说可以,如果国家需要,我会把我手上所有的阴蛇蛊都交出来,一份都不残留的。
见他装疯卖傻,我不由得一阵恼恨。
这世上之蛊,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生蛊,便如同我的金蚕蛊、雪瑞的青虫惑,或者我镇宁见到那种通体透亮的蝎子蛊、王麻子的青蛇蛊;当然也有死蛊。所谓死蛊,其实就是一种毒粉,这种最为常见,是很寻常的生物毒剂,强烈一些的,可以在人体中重复生成毒虫。
死蛊好弄,便比如吴临一的阴蛇蛊,取自一窝生,寸余长的小蛇,以器皿盛贮,自相残杀,每日祈祷,周期短则三月,最长不过半年,即可获得,与自身也并不太多利害关系;而生蛊便极其难有,不但法门少,而且耗时长久,一百蛊师中,有七八个,便算是高比例了,而且生蛊与养蛊人常年相互勾连,早已经息息相关,便比如我,肥虫子一旦死去,我便也活不过几日。
他竟然为了让我交出金蚕蛊,尽然说出刚才那种便宜话,让我如何不愤怒?
我二话不说,也不与他争论,扭头就走,吴临一见我并不接他这一茬,拉着我的衣角,裂开一口黄色的牙齿,赔笑,说陆左、陆左,你定是误会了,我一定会保证你的金蚕蛊不受到关乎性命的严重伤害,哎,你别走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跟你保证,不会伤害到它的……
吴临一拽得很紧,我一走动,便把他拖着滑了好几步,实验室里面的那些白大褂不知道情况,纷纷围了上来,脾气好的劝解,脾气不好的,就要抡拳头,朝我挥舞起来。
我倒不是怕吴临一这几个助手,只是这样拖拽着,实在难看,于是停止了脚步,盯着他,让他放手。
吴临一怕我暴起,松开手,犹在喋喋不休地说:“我只是一个实验想法,后续的进度,还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确认的,你不要一开始,就一副不合作的样子。我们大家走到一起来,都是为了人民群众,别说是用一点点切片,就是牺牲自我,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这也是光荣的!”
我往日跟吴临一接触不多,但是感觉他还算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然后此刻却感觉像一堆茅坑里面的臭翔,满心里只有厌恶。我认真地对他说道:“我们可以通过很多途径,达到我们共同期望的目的,但是如果需要去牺牲他人来达到这一手段,我个人是不赞成的。你不要希望通过集体主义和民族大义的那一套,来打动我,我需要尊重,而不是被人当作棋子,当作被利用的工具。”
说完这些,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我厌恶的地方,一刻也不曾停留。
回到宿舍之后的我,依然还是满肚子的怒火,没有读过大学的我,本来还计划着在那一堆专家教授面前露一回脸,通过十二法门,以及我们敦寨苗蛊的手段,尝试着将那些毒虫给抑制住,然而没想到吴临一这个老家伙,他写申请把我借调过来,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最后竟然是这结局我艹……
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杂毛小道现在在哪里?他回我说在解放碑,哇靠,在这里一坐下来,就像是坐在t型台下面一样,全天下间的美女赶集一样汇聚于此,怎么样,小毒物,要不要过来养养眼?
我说好,我立刻就过来。
说罢我出了这出大院,打了车,往解放碑赶去。到了地方,我把今天碰到的事情告诉杂毛小道,他也是陪着我一通臭骂,说直娘贼,那个姓吴的,果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想来,当初在青山界,也是个老滑头,我们在洞子里打生打死,折损了多少兄弟,他狗日的在外面搭个帐篷歇着,到最后领功劳的时候,倒是他们占了大头。
我们两个在解放碑附近玩了一下午,美女的比例确实很大,心情这才好了一些,又去附近的一个死贵死贵的餐馆,点了一个包间,将朵朵、小妖还有肥虫子一齐叫出来,大吃了一顿。
其间一直有电话进来,我存过号码,有吴临一的,有联络人刘思丽的,也有董处长办公室的,我听得烦闷,直接就关机了。杂毛小道问我要不要告诉他大师兄,我摇头说不用,我不肯,油盐不进,这些家伙未必敢过来逼我,大家都要按照规则来行事,谁也不必怕谁。
说到底,反正我又不想像曹彦君那样,在仕途发展,哪里会怕得罪这些人。
我们差不多玩到了晚上九点,才乘车返回。刚回大院,刘思丽就过来了,她并不知道我和吴临一的冲突,只是很焦急地跟我讲,董处长找我,结果没找到,让她联系,我又没接电话,关机了,结果害她被臭骂了一顿。不过回来就好,以后如果去哪里,一定要跟她讲一声啊。
我满口子答应,说连累你了,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回到宿舍,刚刚洗完澡,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阅兵仪式的复播,房门就敲响了。杂毛小道去开门,结果一脸古怪地转过头来,跟我说找你的。我扭头去看,是白露潭。穿着一身简单冬衣的白露潭明显也是洗过了澡,脸上红扑扑的,像花儿一样漂亮。
杂毛小道借口去找肥母鸡,把门关上了,宿舍有沙发,我请她坐下,问有什么事么?
白露潭告诉我,她住二楼,上来看看我。
我点头,说哦。我们聊了一会儿天,后来白露潭有些期期艾艾地,突然问我,说是不是对她跟黄鹏飞走到一起,有看法?我笑了,说哪有,大家还不都是为了工作?白露潭听我这般说,终于放下心来,说她一个女孩子家,混这里不容易,然后跟我各种诉苦,最后不经意地提及,听说我今天跟吴老吵架了,然后跟我说吴老是西南局有名的犟脾气,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说我没有放在心上,她说这便好,工作嘛,有分歧是一定的,多沟通就好了。吴老今天也是气坏了,跑到董处长那里去闹了一通,你自己小心,遇到事情,千万别硬抗,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有时候,吃亏是福,你说是不时?
我听出来了,白露潭是在劝我屈服,于是便不理睬她。她说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离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董处长便找到了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还是让我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配合吴临一的工作。我装作不知晓,说话云里雾里,但就是不松口。
一早上的时间我都没有去实验楼,而是在前门楼找刘思丽聊天打屁。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刘思丽接到一个电话,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跟我说,赵副局长要见我。
第六章 坚决的打脸
在六楼里间一处昏暗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闻名已久的袖手双城,赵承风。
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赵承风是一个很富有魅力的中年人。
他的眉目间长得跟青虚有些像,帅气,天庭饱满,地葛方圆,声音也洪亮,振振有词;年纪似乎比大师兄还小一些,待人接物,给人予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本来以为自己所面临的是冷枪暗箭,风雨飘摇的鸿门宴,早就憋着一肚子怒气,没想到完全就不是,赵承风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大堆家常,还夸我,说他知道我在集训营的表现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后来受了重伤,真的想把我调到帝都,加入大内呢。
赵承风动情地拉着我的手,说陆左,之前真的是委屈你了。
我这个人有一个“缺点”,就是吃软不吃硬别人对我像革命政委一样,春天般温暖,我就觉得他跟亲人一样。拉着赵承风,我把这几天受到的委屈,给全数都倾倒出来,说吴临一这哪是在救人,简直就是要我的老命。
赵承风摆摆手,说小陆同志,你不要闹情绪嘛,吴老作为西南局顶尖的几名蛊师之一,既然承诺你没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过呢,我们做工作的原则,不但要灵活应变,而且需要尊重当事人的想法,不然,那不就成法西斯了么?好的,既然你不同意吴老的方案,那么我给你批一个条子,让你自己,领导起一个实验室来,所有的配置,一律参照最高标准。希望你能够不辜负组织的期望,尽快完成任务。
听到赵承风的话语,我激动得眼圈子都红了,站起来表态,说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赵承风让我坐下,放松,不要紧张嘛,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所有的内部矛盾,都是次要矛盾。你看看,一沟通,所有事情也就解决了嘛。小陆同志,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昨天根本就没听吴老的解释,就私自跑出去了,这样子,就很不好嘛。不过你是年轻人,犯的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一会儿,你去找吴老道个歉。要挣面子,就让成果,来证明你的一切。
我点头,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个我省得,我会去跟吴老道歉的。
听到我的承诺,赵承风站起来,跟我握手,说好嘛,好嘛,我们国家,就需要你们这样敢做敢当、又勇于承担责任的年轻人。你的实验室,大概会在下午批下来,我很期望看到你和老吴、还有其他专家教授一起打擂台、赶进度,等待你的喜讯!嗯,悄悄告诉我,我很看好你哟,哈哈……
赵承风的笑声阳光而爽朗,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激动地泪花闪耀。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与赵承风的会面学给杂毛小道听,他忍不住地鄙夷,说这个老家伙,收拢人心的功夫,比他自身的实力要大十倍百倍,果真厉害。我冷笑,说原来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叫做黑手双城,而他叫做袖手双城。现在知道了,所谓的“长袖善舞”,便是如此,有手腕,而且善于社交,钻营取巧,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佩服他呢。
杂毛小道满满地喝了一大口番茄鸡蛋汤,抹了一下嘴巴,说他们这些能爬上去的,个个都是人精儿,哪个没有一把手段?不过他既然发了话,那么你倒是不用顾忌吴临一的态度。到时候,比他早点弄出方案和解药的法子来,这才是啪啪地打脸,看他还扯大旗,装波伊不?你有没有信心?
我并不配合,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杂毛小道一口鸡蛋汤,差一点儿就喷了出来。缓口气,问我见赵承风的时候,把话说得满满,怎么现在就蔫了?我苦笑,说大话谁不会,但是要真正地弄起来,我哪里是那一堆专家教授的对手?现在只有祈祷金蚕蛊,能够给力了。要不然,到时候我可要被嘲弄死了。
为了脸上的那一点儿面子,我当天下午就去董处长那里领了权限,然后开始接掌了六楼a号实验室。
因为知道了我和吴临一的矛盾,那两个被分配过来给我帮手的助理实验员(硕士学历)拖拖拉拉,并没有上任,不过我并不理会。有杂毛小道帮旁边出谋划策,小妖和朵朵两个乖宝宝帮忙打杂,一时间倒也不缺人手。
我迫不及待,找刘思丽领了二十来份来自不同产地的样品病橘,然后由朵朵和小妖分门别类布置,当天下午,就开始与这一整栋楼的专家教授、博士硕士院士,开始较量起来。
这里公布一下本实验室人员的学历构成:本人陆左,高中毕业,理科生;顾问杂毛小道,学历小学肄业作为一个道士,自小接受家庭教育,而真正上过的学校,仅仅只是小学二年级,接着便上了茅山后院;小妖,不详,反正也是个没文凭的货;朵朵,学前班大班,至今已经自学到了小学四年级的课程……
好吧,相比较而言,作为本实验室的领导者,我还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当然,我们还有一个高级顾问,那便是虎皮猫大人,这厮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学贯古今,触及旁通,倒是我们这里最能够拿得上台面的家伙。只可惜这家伙太过于疲怠,并不肯出死力,谁也没招。
不过我所要做的,倒也挺简单的就是把这二十来份病橘剖开,露出里面的蛆虫来,然后标识清楚,让肥虫子挨个儿地吃,而我则闭上眼睛,感受肥虫子脑海里面的反应。对于肥虫子来说,这些东西当然都只是些开胃小菜,但是我却能够从其中的感受中,抓到一些实验之外的反应。
有了这些数据积累,我便能够从十二法门中育蛊一章,以及山阁老留下来的总纲规律,找出一些能够解除毒性的方子来。
短短三天时间里,我就已经琢磨出二十来种方子,这些都是治蛊防虫法子的变种,略为粗糙,很多细节,都还需要耐心打磨和调整,然后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来。
当然,我最需要的还是小白鼠,也就是能够让我自由实验的活人。
因为有肥虫子在,并不用担心中毒的危险,所以我们可以无限实验,最快的确定出最终方案来。
我环顾四周,发现适合的只有我和杂毛小道。当得知了我的想法,杂毛小道抵死不从,说要吃那一堆由肥蛆组成的橘子肉,他宁愿去死。他不愿,就只剩下了我,然而我几次咬着牙,将这橘子放到嘴巴前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吐了,始终鼓不起那种决绝的勇气。
既然我们两个都不行,那么就只有求助于旁人,我找到董处长提出申请,结果被他断然驳回。
我至今还记得董处长指着我鼻子,气愤大骂地场景。那叫一个狗血喷头,其中各种慷慨激昂,简直把我当成了残暴的日军731部队。没办法,我只有去找愿意为人民做牺牲的白露潭,结果她借口时间紧任务重,把我当成神经病,躲了好几回。
一时间我们陷入了僵局,虽然可以通过小白鼠等医学动物来进行实验,但是这些都不能够说话,不能够快速地得到结果。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和杂毛小道坐在楼道口哀声叹气的时候,这几天一直把我们的工作看在眼里的刘思丽,怯怯弱弱地跑过来问我,说陆左,你所说的实验,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啊?
在我们诧异的目光之中,刘思丽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说:“不如,让我来吧……”
如此,我们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实验对象,如获至宝。
接下来的几天里,肥虫子几进几出,几十进几十出,在刘思丽体内来回穿梭,不辞劳苦,而刘思丽则每天闭上眼睛,试吃各地柑橘,让自己积累病原体。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修行者,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主修心理学,没什么背景,考公务员的时候就分了这么一个冷门单位。看着她不断用心理暗示的法子,开脱自己,然后将一瓣瓣橘肉放入口中咀嚼,我心中不由得赞叹。
看来想要混官场,还真的需要强大的心志,并不比我们这些修行者差多少。
当然,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们对刘思丽的敬意,都不减一分。
颠来倒去,又是一个多星期,我们终于确定了一份以板蓝根、茯苓和紫菀为主药的方子,配合驱疫神符,对于治疗这种病症有着很好的临床效果。这成果的快速得出,第一功臣是金蚕蛊,第二则是刘思丽的付出。根据这份方子,我们又会同了相关实验室,衍生出了大范围防治的喷雾式中药抑制剂。
董处长将信将疑,后来我们通过方子治好了两位数以上的病人,他大喜过望,立刻责成其它实验室做同层对比测试,如果成功,即将进行大批量的推广和使用。
当然,那些已经变成白痴的人,因为脑神经受损过度,已经无效了。
我到了专案组的第十三天,再次参加了案情通报会。会上,董处长通报目标已经确定集中在了渝城下辖丰都境内的数个小村子里,专案组正准备筹集队伍,对这些区域实行排查和确认。
第七章 途经包坳子
“基本上已经可以判断,这一场虫灾,便是那鬼面袍哥会头号蛊师曹砾的杰作。今年四月份,鬼面袍哥会伏击我部春季集训营的行动,这个家伙没有去,坐镇会中,实力并不弱几分。曹砾此人,善于隐忍,而且性格孤僻乖张,仇视社会,但是对于蛊毒研究,确实是天才人物,以至于此次的虫灾,波连甚广……”
我听着侦察员介绍鬼面袍哥会的情况,西川蜀地,盆谷相连,自然不乏巫蛊之道。只可惜历朝历代,镇压了多次,甚至不惜剿灭了几支谷蛊苗。而那鬼面袍哥会在西川袍哥文化中,属于比较怪异的一种,大部分都是吸收亲戚故里,同乡连枝,以丰都(即鬼城“酆都”)为核心,往东西方向扩展,因为事涉鬼神,影响极大,最后三峡修筑,水淹县城,断了其炼鬼养尸的根本,这才隐没了一些。
鬼面袍哥会有四巨头,坐馆大哥统管全会,白纸扇负责出谋划策,大供奉负责武力传承,大蛊师则最为神秘,历来是控制成员、蛊惑人心的高手把持。
根据最新情报显示,鬼面袍哥会的坐馆大哥张大勇有从藏区潜回的迹象,而那个头号蛊师,从来都没有离开。
我根据十二法门和对刘思丽数十次实验鼓捣出来的方子,已经得到了所有实验室的认可,正在进行紧张的小范围临床实验。一旦得到安全期确认,那么本次虫灾也即将得到了可行性的防范。这是专案组最直接的成果,而我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便是跟我闹翻了的吴临一,也紧紧握住我的手,跟我说恭喜,还代表所有因我而受益的人民群众,感谢我。
见到吴临一毫不作伪的激动模样,我的心头不由得一热:他应该就是老派人的作风,脑子里只有集体而无个人,故而才会对我那般模样,至今仍然觉得自己没错;而我这边出了成果,他却又真诚地为我高兴,并不因为这结果使他难堪而介怀。
会上,董处长提到,如果对手是曹砾的话,这次行动小组一定要带上高明的蛊师,不然就可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西南局人才济济,但是肯出来为国家做事的蛊师却并不多,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蛊苗向来就避世。至少我来到这里的十几天里,除了吴临一之外,唯一知道有蛊师身份的,是一个黄脸女人,余者皆无。董处长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了吴临一身上,恭敬地说吴老,以您对曹砾的了解,这次行动的危险性,有多大?
吴临一沉吟一番,说曹砾此人,乃彝族罗武的持青鸟者,彝家五蛊,他门门精通,以前我们局的徐景飞徐处长,比我高明许多的蜥蜴蛊师,便是在水淹丰都的那一役,死在他手里的。所以此次前往,其它方面的高手我们都有信心,但是曹砾,我一个人是顶不住的……
董处长又瞄上了我,小心翼翼地说道:“陆左,谈一谈你的看法?”
本次行动的目标,是鬼面袍哥会的头号人物,和最神秘的蛊师,这样豪华的阵容,稍一闪失,就有伤亡。我本以为我过来,就是打一壶酱油,然后在指挥中心等待结果的,没想到西南局能够抽调出来的蛊师并不多,说话间,就让我撸起袖子,真枪真刀地冲上前线去了,还真的是让人有些发懵。
不过当时的我却不由得也心生好奇,因为在此之前,董处长已经提及了本次参与行动的成员,很多都曾经听赵中华跟我提及,是一等一的高手,几层楼那么高。学无止境,入了这一行,敬畏之心是要有的,但是倘若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恐惧,那么这辈子,都无法有很大的进步。
本着学习的心情,我点头,说好,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董处长大笑,说好,好,东南局来的同志,水平就是高。这样子,吴老、陆左、李媛你们都去,相互之间,也都好有个照应。
本次会议主要就是确定行动小组的人员构成,最后确定由西南局顶尖的高手,外号叫作天府红龙的洪安中做领头人,以第二处精英为骨干的十六人行动小组,再加上我、吴临一、李媛三人。行动定于明日,人员即刻从各处出发,最后在丰都县城集合。
会议讨论结束之后,我返回宿舍,收拾东西,没一会儿白露潭就找过来了,跟我握手,十分高兴地说又能够跟我一起行动了,真开心。白露潭和黄鹏飞也参与本次行动,我并不意外,这是一次积累资历和政绩的绝佳机会,真有心在仕途上发展的人,都是不会拒绝的。
我们这次好好地聊了一番,说起分别同学的近况,然后又说起明天的行动,我拉着白露潭的手,说哥哥我现在功力没有恢复,到时候有情况,一定要罩着我才是。
白露潭拍着胸口保证,说没问题,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往她身后闪就是了。这丫头胸口有料,拍起来波涛汹涌,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见我有些失态,白露潭横我一眼,说你们这些臭男人,怎么看人的眼光,都这么色啊?我嘿嘿笑,倒是默认了请原谅一个长期素着的男人,这只是正常反应。
我们两个聊得热切,杂毛小道来了三回,白露潭都没走,最后老萧实在是困得受不了,外面又天寒地冻,进来打了声招呼,说你们聊,然后裹着被子就睡觉,白露潭这才告辞。
第二天我们起了一个大早,然后乘车赶往丰都。
壮涪关之左位,控临江之上游,扼石柱之咽喉,亘垫江之屏障,作为鬼城,酆都鸿庐的发源地,丰都的地形奇特,降水充沛、四季分明,一路行来,路上萧瑟,道边经常有见到印花纸钱,有风吹起,飘飘扬扬。我以前听人说过,西川、渝城这方地界,非正常的死亡、人为性的屠杀太过于厉害,所以有大量的孤魂野鬼,遍地游走。也导致了此处神鬼之事,冠于全国,
前些天在市区内,还不觉得,但是出了城,走到这荒野地里,又感觉有些阴风扑面而来。
当然,十一月初的西川蜀地,风如刀子,阴冷湿滑,让人止不住地发抖,便是虎皮猫大人,也不由得躲在车椅背后,盘起身子来打盹,猫冬。
我出任务,杂毛小道自然也一同跟随,专案组的领导也大约知道些缘由,多一个高手,也是喜欢的,所以并没有为难于我们。不过他昨天被白露潭吵得难受,蜷缩在车里,呼噜呼噜地补着觉。
到了移民新城,车子驶入一处僻静的大楼内。
宗教局和鬼面袍哥会长期斗争,真正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此处的常设机构便不能通知,所有的行动都要秘密进行,而后续行动用来配合的武警部队,都需要去远处调动过来,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这栋大楼是移民新城建设的时候,宗教局通过代言人的手段盘下来的,一直置放着,就是准备着给这次清剿鬼面袍哥会而动用的。
大概下午的时候,行动组和前沿指挥部从各地抽调过来的高手都陆续来到,我很惊喜地看到了老朋友杨操。故人见面,好不欣喜,拉着手互诉离别之情。杨操这个人性格开朗,不做作,我是极喜欢的,彼此间的联系断断续续,但是一直都有,倒是胡文飞,性子阴沉,分别之后,却没有再联系过。
问起往日人物,杨操告诉我,说胡文飞高升了,没有过来;而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洪安中,其实就是洪安国洪老大的大哥。听他这么说,我特意瞧了一眼那个西南局的顶尖高手,其实就是个朴实如老农的男人,须发皆黑,眼睛里面黯淡,但是当我瞧过去的时候,猛然扭头看来,里面仿佛有一轮太阳,十分刺眼。
我冲他笑,他点了点头,走过来与我握手,夸赞我前几日的功绩,说话间,倒也算是个和善的人。
行动小组在傍晚的时候进行了行动方案的紧张布置,可疑目标所在的地方,总共有两个,一个是五里牌村,一个是狼崽窝村,我们分成两队行进,探查到目标后,立刻联络部队,然后集中突击,争取抓活的,如果实在困难,就当场给予击毙,不留后患。
为了争取时间,掩人耳目,洪安中当天晚上就分了队,然后连夜出击。我们在晚上十点钟左右驱车出发,同行且认识的,有杂毛小道、杨操、白露潭和黄鹏飞,另外那个李媛,说过几次话,也算是熟人。
车队行进一段车程,然后分成了两路,各自行进,黑漆漆的冬夜里,黯淡无光,我和杂毛小道坐在车子的后座,看着窗外面的树林子,总感觉薄雾朦胧,鬼气森森,似乎有些不一样。
好几次,我定睛看,都能看到有隐约的人影,在路边行走。
但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有些不安地问开车的司机,说田师傅,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师傅头也不回,伸手摸了一下吊着的黄色符箓,告诉我,这里啊,大名没人晓得咯,乡巴子们都叫它叫包坳子。
听到这个名字,我和杂毛小道不由得面面相觑,感觉到身背后,一片凉意。
第八章 迷失的农庄
“包坳子”这个名字,听着真的没有什么特色,还不如我们所要前往那个叫做狼崽窝的小山村,让人记忆深刻。但是因为在鬼城里,我和杂毛小道却不得不记起在火车上道听途说的一个典故。当时的那个人告诉我们,西川的鬼怪故事很多,最出名的,就是鬼城鄷都里,一个叫做包坳子的地方。
在那里,鬼打墙这种事情,是属于习以为常的情况,不夸张的说,你要是出门没遇到,反而会觉得奇怪。
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地方,计划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提及,我不禁得有些惊奇起来,仔细打量四周,发现道路两侧,也就是些稀稀拉拉的树林子,车道蜿蜒,回回转坡,绕得头晕。
我们前面坐着杨操,他从后视镜中看到我和杂毛小道的身子绷得僵直,出言宽慰我们,说二位,勿惊,到那个村子还有十里地呢,不用紧张。再说了,前面的那辆车子里面,还有胡文飞他们青城山的两个长老级人物,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容不得我们担忧。
我笑了,杨操这个家伙,也是个滑头角色。
他说的青城二老,是一僧一道,僧人麻衣秃瓢,名曰秀云(备注:男),那道人披头散发,唇上白须,名曰王正一。都是一把老骨头,年纪看不出,或许五十多,或许古稀,反正也就在左右浮动。因为洪安中带人去了五里牌,这两个便留在我们这队里面,是镇场子的高人,气势如渊,让人瞅一眼,便觉得难以力敌,心里面慌乱。
我们这车队,一行四车十七人,除了我、杂毛小道、杨操、白露潭和黄鹏飞,以及青城二老之外,还有李媛和另外三人,这些都是进入门道的修行者,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转业的退役军人做司机,两个当地宗教局的向导。就这实力,用来探路,实在是太大动干戈,有点杀鸡用上了牛刀的意思。
不过对付鬼面袍哥会,谨慎为妙,也不曾有人提出异议。
所以一路上,杨操用手枕着头哼小曲,显得十分放松。
当然,如果对方的人手不多,我们其实可以直接一拥而上了;倘若实力让我们都感觉棘手,没事,一个电话到指挥中心,几军车全副武装的军人同志,不用一个小时,立马就扑到。
听到杨操口中的轻松,我和杂毛小道勉强放下心中的担忧,朝着外面黑黢黢的路面看去。又复行了十几分钟,我看到林子的尽头,有一弯银亮的小河,跳跃到视野中来,而道路两旁那些黑压压的树林子,也渐渐变得开阔了许多,让人心中,没有了最开始的烦闷。
正当我精神一振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一阵车喇叭叫响,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乘坐的那车子突然猛地一刹车,大家伙纷纷朝着前面撞去。
咚的一下,与那靠背椅亲密接触,撞得我脑袋疼。
司机通过耳麦说了几句话,然后回转过头来,跟我们说前面出现了车祸最打头的那一辆车,好像是撞飞了一个人。听到这话,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定格在了夜间十一点半,这大晚上的,谁会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埋头赶路,而且还在敞亮的车灯照耀下,撞到我们的车子?
这是被碰瓷的节奏么?
我探出头去看,打头的那一辆车坐着的是黄鹏飞、白露潭,两人正在下车寻摸,似乎在找那个被撞飞的人。我打开车门,想要出去,旁边伸出一只手,把我紧紧抓住,我回头,只见杂毛小道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张开嘴对口型,说有鬼。
我的脊梁骨一下子就绷得挺直,看向前方,只见头顶的天空没有一丝儿星光,想个反扣起来的大锅,周围大雾萦绕,很奇怪的,没有了之前那种嗖嗖的凉风,可视范围极差,以我被金蚕蛊改造过后的视力,捕捉十几米外的头辆车,都模糊得紧。
杂毛小道拿起红铜罗盘,施了个开经玄蕴咒,在天池上面画了一个标准的圆弧,只见那指针滴溜溜地转动,像是老虎机的转圈一般。过了十几秒,指针停住了,他伸出手,沿着指针比划过去,眼睛一瞪,说小毒物,你看那边是什么?
我还没仔细看,杂毛小道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是阴阳镜,糟糕,失策了,他们竟然在这么远的地方就有了布置,看来我们这回要扑一个空了。
我心中也是一跳,这所谓阴阳镜,说得很玄乎,其实在西南诸省很多乡下地方,都寻常可见,也就是在门楣上面挂着的那个小圆镜子。这种镜子或者几块钱,贵不过十块,上面淋一些鸡血,有保家宅平安的意思。不过对于真正有道行的人来说,绘上符文的阴阳镜,能够当作原始的监控器来用。
行动队的高手众多,这点小把戏我们能够看到,自然也有人能够知晓,我的耳朵边缘听到隐约的佛号“阿弥陀佛”,突然天空炸响,雷声阵阵,其间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块玻璃镜子已然碎裂。
杂毛小道手中的红铜罗盘指针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说走了。
我们都下了车,朝着前面走过去。一堆人早已围成一团,我探头过去瞧,只见黄鹏飞蹲身在地,正在翻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巧有人拿着大功率手电筒往这里照,我一见,竟然身长一米的人形怪物,有手有脚,脑袋硕大,皮肤是青白色的,有青苔圆斑点,光洁赤裸,湿漉漉的,好像是刚刚从水沟里面爬出来的一般。
黄鹏飞将这东西使劲儿一翻,跟前的白露潭吓得一声尖声叫起,我眯眼瞧了一眼,不由得心底发凉。
这竟然是一个长相有八分似人的猩猩、或者猿猴的生物,高眉深目,鼻尖粉红,耳廓略大,一副愁眉苦脸的苦鬼模样。这东西浑身光溜溜的,根本没有几根毛,脑门子全部都是血,特别是耳朵附近,流成了几束小河流。
重点在于,这血液并非是鲜红色,而是略微带着一些幽蓝。
黄鹏飞翻看完成,站起来跟此行带队的王正一施礼,恭敬地说道:“王老,这个东西死了刚刚它突然从那边的水沟里冲出来,被撞飞之后,还在勉力爬起,后来多亏了秀云大师一记佛门狮子吼,才将此物给震毙。”
黄鹏飞此人别看对我们嚣张跋扈,但是对待长辈,却是一副名门子弟的大家风范,那被捧得舒服的秀云和尚摆摆手,说噫,小黄啊,我这可不是狮子吼,而是莲花讲经钟,乃弥勒尊佛兜率天讲经时,开场的佛音,倘若不是我这一震,我们此行的消息,说不得已经泄漏出去了。
这和尚喜好自夸,旁人顿时一阵如潮的马屁,拍得这位一肚子板油的佛爷笑呵呵,如同弥勒。
杨操跑过去把那片碎成几块的镜子拿过来瞧,只见上面果然用某种动物的鲜血,绘制出如花体字的符文,王正一瞧见,拍手说好,如果没有差错的话,那个百里恶屠曹砾定然就在这狼崽窝里,哈哈,我们可是比老洪这家伙幸运,要拔得头筹了。
他说得自信,充分体现出西南局在各地区中,实力名列前茅的底蕴来。
吴临一蹲在地上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跟我们说这是一种濒临灭绝的一种奇特生物,叫做无毛猿,半水栖动物,全世界范围里存活的数量,估计不超过两位数,却没想到竟然离奇出现在这里,果真是蹊跷。他吩咐司机拿一个大号的塑料袋来,将这东西给小心装好,准备带回去作科学研究。
曹彦君手上沾了一些血,有些痒,挠了挠腰,然后跑到附近的水沟里面去洗。
处理好这一切,我们继续上路,因为知道了敌人就在前方,这回速度就快了许多,四辆车的发动机沉闷轰鸣,朝着前方驶去。然而我们高速差不多行了二十几分钟,竟然还是没有见到任何村庄和房屋。如此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十里地,早就应该到了的啊?
几个司机在对讲机里商量了一阵,其中有一个本地向导提出来,说艹,是不是又碰到鬼打墙了啊?
大家一合计,不可能啊,咱们这一伙人,都是混这一碗饭的,要是有鬼打墙,谁都能够知晓的。
几个司机正头疼,突然看到路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处农庄,门前有一串红色的灯笼,不是电灯,估计搞得有一些油膏什么的,随风飘扬,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淡淡的冷。行得近了一些,看到那土围墙打成的农庄院门口,正挂着一块烂木匾额,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举门还义”四个大字。
给我们开车的那个司机突然一个大甩弯,将车停在了马路牙子旁边来。
我们都愣住了,盯着这司机看,只见这个军人出身的司机一脑门子的汗水,然后腮帮子直哆嗦,牙齿格格的响。我们都被他这表情给吓到了,问田师傅,怎么回事?
田师傅转过头来,眼睛都有些泛白,擦了一下鼻尖的汗水,说各位领导,我们这次估计有大麻烦了。
第九章 姓孟的婆婆
田师傅舔着嘴唇,告诉我们,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独门独户的院子,然而这个挂着红灯笼的农庄出现在此处,说明我们走岔了路,前方根本没有什么狼崽窝,而是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杨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田师傅,表情轻松,说这里不是狼崽窝,是哪里,前面的车是怎么领路的,路都不会走。
田师傅摘下联络用的耳麦,指着前后,说各位领导,你们看,这里哪儿还有什么前面的车?
本来我们还没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串黑暗中幽亮的红灯笼上,听田师傅这么一说,连忙前后四顾。这一看不要紧,不由得都吓了一大跳空荡荡的路上,哪里还有其他三辆车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笔直的路上竟然只剩下我们的车子,孤零零的停在道路旁边,而那三辆车子,早在我们不经意间,消失不见。我回想了一下,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田师傅刚才的那一个大转弯漂移时,发生的,剧烈的漂移让我们都专注意于自身的防护,却忘了去关注旁边的情况。
然而我虽然迷惑,但总有明白人,杨操有开过阴阳眼、天眼等曈术,却能够把握一些东西,探过半边身子,抓着田师傅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刚才大家往前直走的时候,你怎么要停在这路边,到底是什么意思?说……”
田师傅紧紧在攥着刚刚擦汗的纸巾,手心湿漉漉的,咽着口水说道:“老姚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厉害。我父亲是县里面的老司机,以前跟我说过,这一片区域里最著名的鬼打墙,就是这个。如果碰到灯笼高挂而不停下来,一直开下去,就会开到阴曹地府里面去了。果然,我这一转弯刹车,耳麦里面,就没声没息了。”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由得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紧张。
果然,在这著名的鬼城阴都附近,还真的如同龙潭虎穴一般,让人防不胜防。我们本来人员充沛,信心满满,有着必胜的把握,但须臾之间,优势立马不见,人员竟然被分割得只剩下了田师傅、杂毛小道、杨操和我难怪邪灵教的酆都鸿庐会选在这里。
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角色,杂毛小道并不惊慌,沉着地问田师傅,说那我们接下来,该干嘛?
田师傅说下车,到灯笼下面去。这条路是活的了,停着不动,说不得就将我们指引到了阴曹地府里面去。那房子里是阴阳相隔的边境,歇脚的,如果在那里能够待到天明,那我们就不会出事了。
“待到天明?”杨操下意识地反对,说到了天亮,曹砾那些吊毛早就跑路了。
田师傅手一摊,叹气,说领导,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抓人,而是保住自家的小命。听我父亲讲,他们当年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在房子里待到天亮。而另一个同事,却把车里面的油都烧完了,最后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一股子的醪糟,人早就给吓死了。
我们都犯起愁来,毕竟谁都没有遇到过这么蹊跷的事情,不知道田师傅讲的,是真是假。
不过鬼城之名,自古有之。
古人常言这鬼城乃是融逮捕、羁押、庭审、判决、教化功能为一炉的“阴曹地府”,然而白天看来,不过就是一处古木参天,寺庙林立的名胜古迹而已,相比别处,一般无二。不过既然入了这一行,我自然知道在很多传说的背后,其实却是有一些异常的地方,便想着这所谓酆都,或许有一处地界,与传说中的幽府,可相互联系重叠,故而人能够常见到不同寻常之物,便以为鬼。
然而我们实在没有想到,就这一次简单的侦查任务,便遇到这么倒霉事情。
我们待在车上,头疼了一会,杂毛小道突然朝着车后面一摸,掏出正在呼噜大睡的肥母鸡,哈哈大笑,说这世间倘若说真有对那地界熟悉的家伙,便非此君莫属了。大人,大人,速速醒过来,看看这里熟悉么?
被掐着脖子的虎皮猫大人一阵大骂,好是一番折腾之后,这才讶异地说道:“哎呀,这里看着,咋这么眼熟呢?”
我们连忙把事情的由来经过,讲与大人知晓,这肥母鸡眼睛滴溜溜地转,说走,下去瞧瞧。
有了虎皮猫大人的肯定,我们便熄了火,然后收拾随身物品,走下车来,瞧着那处农庄,只见它开门正对大路,屋后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流,大门敞开,似乎也没有什么人。
砰
田师傅把车门紧紧一关,脸色苍白地走到我们旁边来。
作为特殊部门的普通成员,他配备得有一把九二式手枪,揣在腰间,鼓鼓囊囊,然而这枪火并不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紧紧跟着我们,脑门子的汗水又下了来。虎皮猫大人展翅往高空飞了一圈,然后返回到了我们前面,说这个地方很古怪,你们先进屋,大人我要四处逛一逛,到时候再过来接应你们。
说完,它便朝着天空的黑暗中飞去,没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我们走到农庄门口,院子里是些散乱的农具和石桌石椅,正当屋的房门虚掩,里面有暖黄色的灯光投出来,将门口映照出一片温暖的气氛。抬起头,看到院门口上贴着一物,长三尺、宽二尺,以粗纸印成,上面印著“酆都天子发给路引”、“普天之下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世升天”,上方印有阎罗王的图像,下方印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县府”三个大印。
我眯着眼睛瞧,只见这路引之上,有一层青蒙的光华,显然是附着得些法力道行存在。
杨操立于门前,抱拳朝里间朗声唱诺,说路边旅者,因迷途未返,不知去处,见这里有灯光,不知道老乡睡着了没有?若没有睡,还望收留则个。杨操脸色肃静,朗声而为,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下,被从里推开,竟然真的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白发苍苍,乡下老妇的寻常打扮,昏花的老眼瞧了我们四人一眼,拄着拐杖说贵客,进来嘛,喝口茶,等天明再走。
我们本来并不成想到,还真的有人住在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但见这个老婆婆慈眉善目,含笑跟我们打招呼,纷纷拱手为礼,说老娘娘(读一声,方言),叨扰了,叨扰了。
我们几人进了屋子里,只见里面的一应布置,就跟那路边的苍蝇馆子一样,好些张八仙桌和条凳子,东西南北的柱子上面,斜插着一根松油火把,将这房间里映得透亮。我找了好一会儿,没见到电灯,在这老婆婆的指引下坐下,她跟我们抱歉,说住在这山间野地里,做得是过路买卖的营生,简陋了些;几位贵客口渴不,饿不饿,要不要弄一些吃得来?
见她准备张罗起来,我们纷纷摆手,说老人家,借你的屋子歇歇脚,不必如此客气,你不要忙了。
那老婆婆笑呵呵,说我们这个小破庄子,本来就是个吃饭打尖的地方,不闲麻烦。你们这几个贵客要是什么都不吃,那我们这小本生意,到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杂毛小道有话要与我们讲,见这老婆婆在此纠缠,于是拱手为礼,说有劳老娘娘了,拣些简单易熟的吃食和酒水,随便来点便是。
那老婆婆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如菊花绽放。我们本以为她要返回灶间去弄,没想到她往房间里高声喊道:“孩儿们,有客人来了,准备着……”
这话音一落,里间屋顿时有几个年轻的女人答道:“好咧,婆婆,火已经备上了,稍等就来。”
我们面面相觑,越发感到了出奇的怪异来。
没过几分钟,从里面陆续走出三个女孩子来,虽然穿着朴素,但皆如花似玉,仙女儿一般。三个女孩子把八碗八盏布置在桌子上,这老婆婆介绍自己,自称姓孟,三个孙女各自名曰孟姜、孟庸与孟戈,自小没了娘,都是苦命的娃儿。
我看这桌子上面的菜,有荤有素,大块的肉皮全鸡,青翠的菜叶,厨艺端地是极好,香气扑鼻,恨不能立刻抓起筷子,挟上几口尝一尝。倘若是在平日里,我们这些吃货早就已经胡吃海嚼上了,不过这诡异的场景里,却都冒出一身冷汗,连连推托。
见我们不爽利,老婆婆笑了,说客人们想来是不饿的,那么就来碗汤吧,我们这里的汤,远近闻名,甘、苦、辛、酸、咸,五味皆有,如同人生。
她这一说,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孟戈转身去灶房,端来四碗汤水,摆在了我们面前。
我低头看,这碗是粗瓷碗,黑褐色,汤水混浊,呈奶白状,像熬久的椰奶鸡汤,闻着似乎还有中药的甘苦。我用勺子搅动,那老婆婆冲我笑,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说客人,喝一喝,熬了一整天,香着呢!咦……她看向了田师傅,说客人,你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她这一回头,迎面就被一个碗,连汤带水给拍上。杂毛小道拍案而起,口中怒骂道:“直娘贼,还他妈的装上瘾了?艹……”
老婆婆仰头朝着后面倒去,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流出一大滩的血来。
第十章 疯狂的猴子
我们的神经早已绷得紧紧,一见杂毛小道动了手,立刻都推开凳子,跳了开来,紧张对峙。
然而那个老婆婆摔在地上之后,并没有如我们预想的一样,身形一摆,幻化出无数黑雾青光,缭绕周身;又或者消失得无踪影,难以找寻。她竟然捂着流血的脑袋,哎哟哎哟地痛苦呻吟起来。我伸头一看,却见这老婆婆一张老脸上面,尽是血污,当真是难看得紧,让人感觉十分可怜,愧疚就从心头涌出来,不知所措。
她身后的三个孙女一见这情形,一个立刻哭喊着拦在了我们前面,而另外两个则蹲下来,喊着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婆婆?
雨带梨花的萌妹子如此这般凄惨地哭叫,倒是让人好生心酸。
挡在我们前面的这个女孩儿,是老大孟姜,她的眼圈通红,抽抽涕涕地用手指着杂毛小道,质问说你干什么呢?
老二孟庸从衣袋里掏出些鱼骨粉,哆哆嗦嗦地给自家婆婆上药,压住流血的地方。
三个弱女子,一个垂垂老朽的老婆子,她们不但并没有我们所预料的反抗,反而像是几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地看着我们,好像哥几个儿就是那劫道的蟊贼一般。
这番情景,倒是让如临大敌的我们,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火辣辣的。
不过杂毛小道却洒然一笑,不慌不忙地指着桌子上面那剩余的三碗茶汤,说离落孟婆汤,这玩意无毒无味,常人吃了也就是南柯一梦,倘若行气养体的修行者喝了,却是五脏俱焚,内心焦火虚旺而死……好你个孟婆婆,竟然想行使那攻心之法,通过我们的道德体系,迷惑我的意志,让我内疚,斗志全数消散何等下作!不过,你当我没有看过里面的三打白骨精么?
说着话语,他的手掌往那桌面之上,使劲儿拍了一巴掌。杯杯碟碟立刻炸了窝儿,全部都蹦跳起来,洒满桌面。与此同时,一张驱疫神符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中指和食指这一番搓动,立刻火苗窜起,青烟缭绕。霎那间,便将这整张桌子给笼罩住了大半。
杨操双手一探,两根刻满符文、精工雕琢的骨头棒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横于胸前。
他的口中突然舌绽春雷,大声喝喊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邪魔外道,给我破!”
那骨头棒子由里到外,顿时就绽放出一大股碧油油的光芒来,然后化作风,朝着笼罩在桌子上面的青烟吹去。阵风刮过,那桌子上面的幻术顿时破除,杯盏之间,哪里还有甚么鸡鸭鱼肉,全部都是些翻滚游动的节肢爬虫,五彩斑斓,花花绿绿,形象丑恶到了极点;而那些油淋小白菜,此时一看,却都是些野草梗子,汤汤水水之间,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恶臭,让人作呕。
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那三碗奶白色的离落孟婆汤,依旧散发出诱人的中药香味,夹杂在这一番恶臭之间,十分突出。
那四人见我们将其揭穿,怪叫一声,一拍地,顿时黄沙遮脸,人却朝着房中退去。我早已经有着准备,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捞,竟然抓住前面“孟姜”的一件衣袖子。刷的一下,我扯脱一大块碎布来,却感觉受到一股蓬勃的气劲来袭,海浪一般,拍打到我的身上来。
我血气不稳,往后退一步,便见杂毛小道和杨操风一般地朝着屋子里面扑去。
我站稳身形,换了两口气,然后朝着里间跑去,这灶房空空,后门敞开来,众人早已穿房而过。
紧追过去,我见杂毛小道和杨操站在屋后一条小河的岸边,看着满是涟漪的河水,并没有动静。田师傅不敢一个人待在那诡异的地方,紧跟着跑出来,口干舌燥,问那些人跑了么,怎么不追?
杨操踢了一块石头入河,那石头入水即沉,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泛起的河面之上,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充满腥味。那水也不是水,而像是无数蠕虫在爬行翻滚,密密麻麻,尤为恐怖。看到这情景,田师傅后续的话语便卡在了喉咙里,不再说出来,只是倒吸凉气,发出嗤嗤的声响。
我们四人里面,就杨操修过瞳术,杂毛小道的雷击桃木剑,反持胸前,回头过来问杨操,说老杨,依你的目力,这四个装作是孟婆和孟家三鬼女的家伙,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精怪妖孽?
杨操咽着口水,说他也不知晓。我们在这鬼打墙之中,整个空间的法则都已经变幻不定了,这人和鬼的界限,模糊不清,再也瞧不出个究竟了便是那满桌佳肴,倘若不是萧道长你的符箓燃烟,我也被蒙在了鼓里。此行凶险,非是对手厉害,而是法阵依托地势,端的凶险。不知道秀云大师和王天师,能否突破迷雾,过来救助我们。
杂毛小道四处一打量,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条河太邪门,似乎是按着那佛家地狱中的血腥奈河所布置,我们回去,不然恐有血光。
我们均点头,返身回了屋内,搜查这房子。里面的布置,大都是简单寻常的农家村舍,灶房里冷冰冰,倒是门边有一个小炉子,上面熬着一个药罐子,掀开来,有好多种复杂的草药和虫子,想来就是在熬制那离落孟婆汤。
又翻了几件屋子,里面床榻被子,一应俱全,看着倒像是住人的地方。
搜查了十余分钟,我们又返回厅堂里面来,正想说话,我胸口一痒,肥虫子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然后朝着桌子上面的那一堆腌臜虫子飞去。
倘若是往日,我定然瞧不得这让人作呕的场面,不过自从肥虫子沉睡复苏,我倒是有些惯着这小东西,既然喜欢,便由着它去。那桌子上的节肢爬虫,数量几十条,有的已经爬到了地下来,遍地都是,倒是够它吃上一顿宵夜了。
这左右一番打量,我们便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幻阵中,这里面真真假假,倒是让人无从辨识。杂毛小道掏出了红铜罗盘,开始推演这阵中生门,而杨操则围着屋子四处转,试图找出这阵中的奥秘,也好从中破出,早日与其他人汇合。
我掏出手机,发现信号栏里已经打叉,跑去车里找对讲机,结果又是一片盲音。
情况有些复杂,见其他两人忙碌,田师傅找到我,把左手腕给我看,对我说:“我们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了,但是这表竟然一点儿也没有走。是我的手表坏了么?”我瞅了一眼,时间定格在了夜间十二点整时,抬起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一样,又看手机上面的时间,也是一般无二。
时间……竟然停住了?
如此说来,我们打算在这里等待到天亮的最稳妥方案,不就完全失败了么?
我们两个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只听到房后传来杨操的一声叫喊。我的精神一阵,抽出震镜就冲进堂屋,然后穿过灶房,朝着后面跑去。刚一跑出灶房,便见到黑黢黢的河水里,突然间黑影憧憧,而杨操已然在敲击他手中的鼓棒,如同战鼓,在整个空间里回荡起来。
我定睛一看,只见那十几个黑影子,竟然是我们在来的路上,撞死的中无毛水猴子,嗤地一声叫唤,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獠牙来,然后朝着杨操扑来。
那畜牲凶猛,身手又敏捷机动,片刻之间,杨操便被数头水猴子给团团围住,上前就是一顿挠。
这猴子厉害,杨操却也不是什么简单之辈,他手上的一双骨棒,上有那绿油油的寸芒,那猴子一旦抓来,便挨这一骨棒子,哎哟哟地叫唤,往后跌去。不过老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几十双?岸上的水猴子已经有了二十几个了,河水里,还陆续往上冒,硬拼自然不行。正在杨操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一把油化处理、布满符文的雷击桃木剑,出现在了杨操眼前,剑走游龙,刷刷几下,将那些水猴子给一力逼退。
这一番暴起,随后的便是战略性转移。
杂毛小道和杨操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懂得进退,当下也顾不得前方汹涌扑来的水猴子,且战且退。当两人退入灶房之时,我将那木门使劲关上,拉来旁边一个齐人肩膀的水缸堵住。杂毛小道一冲进来,立马叫喝,说把所有的门窗都紧闭上,不然蚁多咬死象,我们可不敢冒险。
前屋的田师傅听到这消息,立刻把大门合拢,我们各自跑入一个房间,将对外的窗子紧缩。我听到门窗外传来擂鼓一样的响声,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水猴子竟然能够从那恐怖的河流之中爬起来,果真让人匪夷所思。
这时堂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巨大的枪声。
我冲到屋中,瞧见不知道哪儿冲进来一头水猴子,正朝着田师傅袭击。
田师傅军人出身,自然也不会太害怕,抬手便是两枪,将这东西击毙。然而刚刚从另一个房间跑出来的杂毛小道突然大叫不好,只见趴在地上、受了重伤的那水猴子,浑身皮肤一阵诡异蠕动,竟然有黑色的火焰生成,接着一声巨大的爆响,周身化作满天血肉,朝着四周散去。
第十一章 搏命一波流 为58万推荐票加更
田师傅作为被宗教局调过来给我们当司机的退役军人,自然也是知道鬼神之事的。见的东西多了,所以这湿淋淋的水猴子冲入堂屋,他也是不慌不忙,抽枪射击,精准击毙。没想到这狗东西死就死罢,却还能够点燃腑脏之中的那一点儿幽火,将自身骨血,化为满天的利器,化作最后一击,拼死一搏。
逃是逃脱不了了,田师傅能做的,也只是闪身蹲到饭桌之后,尽量蜷缩起身子。
我刚刚探出头,便见到一大篷带着黑火的血肉,朝我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往门里躲闪而去,等那血肉重重砸在地上,现出一个个小坑,然后幽幽燃烧,这才想起堂屋正中的田师傅,他哪里能够抗得住这阴火,于是硬着头皮,探出头,准备前去支援。
那堂屋里,遍地都是幽幽燃烧的阴火,和让人鼻头发腻的血腥。
有好多黑红色的脏器,把天花和墙上涂得满满,那些桌椅板凳,几乎全部歪东倒西,被爆炸的巨大冲击波弄得破裂不堪,整个房子都摇摇欲坠,显示出这“人肉炸弹”的威力,十分恐怖。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田师傅躲入的那一张桌子,却是完好无损,不伤分毫。
别说那桌子,便是周遭两米处,都是一阵整洁。
田师傅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举着手枪,打量四周,眉心处全是汗水。他也不明白,看着从各个房间中小心翼翼走出来的我们,一脸茫然。我避开地上的阴火,深吸一口气,终于在“炁之场域”中感受到有一股汹涌磅礴的气息,将田师傅给笼罩着。
我走上前,从桌子底下揪出了还在胡吃海嚼的肥虫子。
就是这个家伙,让田师傅在刚才那水猴子的自爆中,保住了一条小命。
被我揪出来,肥虫子摇头晃脑,显然十分得意,啾啾地叫唤,似乎想要我夸一夸它。
我胸口一动,光芒闪耀,小妖和朵朵从我的槐木牌中跳了下来,见到这周遭的一切,梳着利落马尾辫的小妖不顾旁边诧异的田师傅和杨操,指着我鼻尖数落我:“看看你这个不省心的老大,招怪的功夫,上溯一千四百年,也就只有唐僧哥哥能跟你比,看看这又勾来个啥玩意咦,这阵势,是奈河冥猿么?这种灵界的小杂鱼,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她转头瞧向了杨操,说傻大个儿,借问一下,我们现在是到了哪个地界啊?
杨操没见过小妖,但是瞧到朵朵,知道这小狐媚子应该跟朵朵是差不多的身份,又见我被数落得不敢说话,便小心翼翼地回答,说这里啊,是鬼城酆都。“我勒个去!”小妖顿时就暴跳起来,冲过来拧着我的衣领,说陆左,这地界你都敢来?你知不知道,鬼城这里的空间十分不稳定,很容易跟其他地界重叠,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这个傻大胆儿……
她叨叨咕咕地对我一通臭骂,突然门口传来一阵轰隆,那些水猴子将木板擂得震天响。
这一番吵闹,立刻惹得小娘不开心了,冲着外面一通喝骂,大叫“滚”。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魔力,磁场共振,一时间,声音居然渐渐减弱。杨操看到这模样,心中忐忑,不由得又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小妖回过头来,环顾四周,然后说臭屁猫那肥厮呢?
杂毛小道一到堂屋,就围绕这木桌开始布阵画符,他用的是精选的湘西朱砂,还有用糯米汁和公鸡血混合的液体,没一会儿,就已经画出了个大概,听到小妖问起,抬头指天,说那家伙,去查找这大阵的源头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救兵过来不过也不要太指望,打铁还要自身硬,小妖,你认得这水猴子?
小妖飞于空中,数落着滚落在角落的那猴头,说自然认得,这些奈河冥猿,跟矮骡子一样,能够在灵界与你们这儿的边境处,自由穿行,不过现在少了,基本绝迹。它倒不厉害,但恶心。它们是以奈河中的毒虫鬼灵为食,导致肚子里尽是些阴火,只要沾到皮肤上面,就能够引发骨骼里面的磷灰,自动燃烧起来很多无火自燃的案例,都是它们所犯下的罪孽。
小妖讲得虚幻,我自然不会全信,但是针对这东西的习性,倒是也知晓了个大概。
她不知怎么回事,生来博学,之前是枭阳,此刻是奈河冥猿,竟然都知晓,倒也算是个百事通。杨操也不闲着,掏出一些洁白如玉的骨碗,倾倒上几滴青白色的液体,然后分放于四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准备请灵上身。我们在屋子内待不过五分钟,那撞击门窗的动静越发的大了,砰砰作响。
过了一会儿,我们头顶上的瓦片哗啦哗啦响起,那些奈河冥猿竟然聪明地攀上了屋顶,将那瓦给揭开来。
眼见着这房子即将就要被破除,小妖朵朵飞到了我身旁的一米处,大声告诫各人,说大家小心,这些家伙十分珍惜性命,轻易不会自爆。不过一旦受了重伤,便会废物利用。它们自爆,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集中精力,打头,一击致命,就不会担心被炸着了。气布于身,也可以防止被阴火点燃……
小妖话儿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头顶一阵乱响,一大片黑瓦给大力掀开,露出了黑蒙蒙的天空。
凉风吹入,灌涌近来。
我们往中间挤,相互依靠,只见房梁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十数头黑影由上而下,或者落在房梁上,或者站在地面桌子前,佝偻着身子,怒目圆瞪,直勾勾地瞧着我们。这些猴子浑身青白色,眼睛像玻璃球一样凸出来,黑红的舌头伸出了嘴巴,双手指尖锋利,又黑又寒。
杂毛小道和杨操,一人持剑,一人持着一对骨棒,将跌落到我们头顶上的瓦片给一一挑飞。
突然,我们头顶一黑,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朝着我们的脑门子顶压来。
这东西来势汹汹,我们都往旁躲闪,退了两步,感觉脚底地皮一阵颤抖,咚的一下,便见到一头比周遭同伴要大上一倍的肥硕冥猿,落在了我们刚刚站脚的地方。这货高有一米八,浑身肥肉颤抖,有浓黑的雾色环绕,因为没有毛发,显得更加恐怖,铜铃般大的眼珠子直瞪,然后仰头一嚎,地下的,房梁上的,桌子跟前的,一齐朝着我们扑来。
我们都早作防备,那些猴子一将扑上来,顿时各自卡住位置,或者持剑,或者持棒,而至于我,则是空空双手,一热一冷,朝着这飞扑而来的猴子,瞅准空隙,就是一拍。
除此之外,空中的两个朵朵也是厉害得很,朵朵双手一环绕,顿时有黑色的轻烟,绿色的氤氲,朝着四处散去,然后朝上升,将那些躲在房梁阴影处的阴毒货色给揪出来,好是一通教训;而小妖,这小狐媚子卷起袖子,就朝着最前头的那个最强壮的奈河冥猿兴奋冲去,准备来个擒贼先擒王。
战况一启,便顾及不得其它,一阵腥风扑面,我伸手捉住一头奈河冥猿的脖子,双手一分,想要将其脑袋搬家。奈何这东西脖子坚韧得很,只是吱吱叫,双手上面的爪子胡乱挥舞,又朝着我的胳膊处抓去。
因为害怕它自爆的缘故,我口中高呼一声“镖”,手心劲气一吐,攻入脑髓,然后将其朝着空出来的屋顶掷出。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田师傅被一头冥猿一把抓到了左胳膊,口中高叫起来,右手上的手枪,便朝着对面的这头奈河冥猴当头射去。
砰
一声枪响,将这据说是来自灵界的水猴子一枪弄死,天灵盖都掀开来,露出了白花花的脑浆。
然而那猴子的眼睛却骤然明暗,一朵幽火从心腹诞生,然后迅速朝着四周蔓延。一秒钟之后,这头水猿便骤然膨胀,并且发出巨大的声响,将自己的一身血肉,全部都引爆开来。这才开始交锋,就踩到了地雷,我们不由得齐步往后退去。那家伙身上的骨头和血肉,以最大的初速度朝着四面八方炸去,便是它的同类都纷纷闪避尽管都已经来不及。
突然间,一大篷暗金色的光芒将我们笼罩,那些如同手雷破片般,飞溅而出的血肉一遇上这光芒,速度立刻被缓冲到了最小值,不再有了杀伤力。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身上依然尽是鲜血洒落。
有了肥虫子给我们的屏蔽,顿时所有人都如同打了鸡血,一分钟之内,又杀了六头奈河冥猿。
正在这时,突然我们的头顶一阵响动,那根支撑屋子的大梁一阵松动,这房子竟然有倒塌的危险,杂毛小道一剑领先,带着我们冲出了前门,走在最后的我刚刚出了门口,眼前的景物顿时一阵晃动,那房子竟然就这般塌了下来。站在院子里,我往回望,不由得凉气冷生,只见那倒塌的屋子后面,小河边缘,竟然已经出现了上百头奈河冥猿,正奋不顾身地朝着我们冲来。
而面前这倒塌下来的废墟之中,那头巨大的奈河冥猿从石砾中缓缓爬出,双手朝天,一阵疾呼。
那些刚刚从水里面爬出来的水猴子面目狰狞,一蹦一跳,眼看就要加入到战场里面来。
突然一把木剑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杂毛小道回头朝着我大喊,说将朵朵收回体内,这话一说完,他便踏着罡布,剑尖朝着北斗星辰的方向指去:“三清祖师在上,三茅师祖返世,神剑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第十二章 翻脸的节奏
听到杂毛小道口中的这段经诀开端,我的心中就不由得一阵狂跳,赶紧把在我附近的朵朵叫了回来。
那一片倒塌的屋子里,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聚集,并且朝着上面蔓延开来。我知道那个是刚才杂毛小道在桌子上面布置的引阵符文,在通过与杂毛小道符语口咒的共鸣和沟通下,它已经开始浮现出成效来,交相呼应。
领头的那头奈河冥猿显然也感知到了这股力量,顿时恐惧极了。它转身朝着瓦砾中翻去,试图将那法阵给破坏掉。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那一大片碎瓦石土里,突然窜出青白色的触角来,将这家伙给紧紧缠住,不让它有机会动弹这厢边,杨操正在紧张念咒中。
其他的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莫大的压力,有的往河边退却而走,也有穷凶极恶的,面露凶光,朝着我们这边扑来。
它们的身体里已经变得透明,正中心的那点黑色幽火,准备开始释放。
奈河冥猿爆炸之后的骨血,就像粘稠的石油,有很强的附着力,而且这火焰幽幽,能够将人体内的磷质给吸取,游离出来,让人不敢靠近,一米左右,便觉得浑身酸软,口干舌燥。倘若是让这前冲的十几头水猴子一齐自爆,只怕是以肥虫子的能力,也不能顾得了我们所有人的周全。
所幸杂毛小道在这个时候,已然念好了引雷的咒语。
我们伸长脖子,翘首以待。
然而这“赦”字如春雷绽放,一出口后,只有空间回荡,余音袅袅,却没有一丝雷电风雨,欲来的迹象。小妖在屋塌之后,便放弃了当头的那个巨胖冥猴为对手,转而将围堵上来的那些家伙,给揍得翻倒在地。见到这乌龙,不由得出声提醒,说萧老大,这地界可不是你们那儿了,哪里来的什么风雷雨电?你这般法阵,引不了雷的。
“是么?”杂毛小道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他横剑当胸,将舌头一嚼,顿时吐出一大口血,喷在了这桃木剑顶端处。
这心头精血,一喷在了剑上,那把本来朴实无华的木剑顿时就变得明亮起来,仿佛里面有灯丝在燃烧,继而转化成了亮晶晶的一柄通红光剑。他抖了一个复杂的剑花,朝着前方连刺了七剑。这七剑应对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连接起来,如同一个隐约的漏勺,有黄白色的圆形亮光,当空悬浮。
杂毛小道有大半年没有动过手,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张狂,身子挺立,剑指南天,高声祈祷曰:“开阳重宝,故置辅翼,易斗中曰北斗,七元解厄星君,助我降妖除魔,赐我雷电交加……”
瓦砾之下的法阵在话音一落之后,突然一阵轰鸣,黄光大现,而杂毛小道右手上面的雷击桃木剑,则越发明亮,仿佛天地之间的亮光,都聚集于此。我的泪水狂涌而出,都不敢用正眼去瞧。当他祈祷至最后一句,天边突然传来了一声雷鸣,轰隆隆,隐隐约约,由远及近,飘渺莫测。
接着从这桃木剑中,射出了一道电光,传于我们的头顶星空,在那里,有一团乌云环绕。
这速度,肉眼真的难以找寻。
小妖朵朵失声惊呼:“怎么可能?”这话音一落,法阵、木剑以及头顶的乌云,已然形成了一个必然的联系。电光火石之间,一大篷金黄色的叉形闪电,从黑云中铺天盖地地垂落下来,瑰丽而壮观,语言难以描述,有着让人震撼莫名的美丽。
在这闪电产生的那一刹那,小妖朵朵和肥虫子吃不住劲,全部都朝我飞来,而地上那些属性为阴的奈河冥猿,全部都变成了妥妥的人型避雷针,无一例外,皆被雷电光顾,几十万伏的高压,至阳至烈的雷电将其阴秽之处,瞬间瓦解殆尽。杂毛小道剑尖前指,所指之处,雷电便集中于那里,有狂暴的劲风拂面,将他长长的头发吹起,露出坚毅而果决的侧脸来。
轰隆隆,轰隆隆……天地之间,充斥起了连绵不绝的炸雷,让人头皮发麻,恐惧莫名。
如此自然之威,让人恨不得跪倒下来,以示崇拜。修道修道,修的便是这自然之道,我们震撼得呆住了,耳朵几乎聋掉,看着视线之内,尽是金黄色的雷电,闪亮耀眼,纠连成网,一波消逝,一波复起,毫无断绝。
那些奈何冥猿在十息之内,早已被雷劈得灰飞烟灭,但是那电网却仍然不曾消失,瑰丽上演。
空气中尽是游离的正电子,我们皮肤上面的汗毛,都四处翘起来,麻酥酥的。我看得恐惧,生怕那闪电劈到自己,大声朝着杂毛小道喊,说够了,咱们歇一歇,何必浪费这么些功夫,好看呀?
听到了我的喊声,杂毛小道转过头来,一脸的热泪,他竟然哭了,接着说出了让我们都恐惧的话语:“小毒物,这地方太诡异了,雷电引出,根本就不在我的控制我停不下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这是管杀不管埋的节奏么?
我们听到杂毛小道这惶急的话语,才知道他并没有说假话,顿时一阵无语。
电闪雷鸣,我们都是一阵心慌,杂毛小道尽力把垂落下来的电光,往河边引去。金黄色的雷电击打在血红色的河面上,顿时有蓝色的波光,朝着四周蔓延,无数手脚在河面上漂浮,状况十分凄惨。这电光持续,这天地都变色,一切都如同破碎的玻璃,天地解构,万物灰烬。
持续的亮光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句凄厉的尖叫声来:“你们……好狠啊!会遭报应的……”
会遭报应的……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而来,让人神台一片混浊,恍恍惚惚,摇摇晃晃,天旋地也转。眩目的白光将我们的视网膜,刺激得白茫茫一片,我紧紧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那雷声渐远,仿若天边,四周开始幽静下来,似乎要有虫儿在草丛中鸣叫。
一切恢复如常,没有了绚丽的雷电,没有让人毛发飘起的正电离子,更没有轰鸣的雷声。
我睁开了眼睛,入目处是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这环境,借着星光,发现我们面前的那农庄,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
而我们的车子,就在身后七八米远。
其余三人皆睁开了眼睛来,杂毛小道深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冷风,犹豫地说:“回来了么?”
我们都不确定,杨操却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魂落魄地往前直走,走进草丛十好几米,然后回过头来,招呼我们过去。我跟过去,发现草丛深处,有一座圆形坟冢,青石碑立,螭首龟趺,上书显祖妣白孟氏大人之墓,周边还有些印花纸钱,很新,在这坟冢之后,有一株上了年头的老槐树。
我绕过坟冢,抬头看,只见那老槐树上面,似乎还吊着三个纸人儿娃娃,瞧那打扮,正是与我们之前所见的那三个美丽女子,一般无二。
杂毛小道从怀里取出一把月芽形状的小刀,走上前去,在那老槐树上划了几刀,横二竖三,然后把皮剥下,用手电筒照。我凑上前面去看,只见那树皮之下,竟然流出血一样的树汁来。
杂毛小道将小刀擦净收起,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这树成精了,不过被我勾连的天雷击溃了神志。小毒物,你不是没有趁手的剑么?这成精的槐木,可以用来做鬼剑,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们返程,砍了它……”
我大喜过望,连忙点头,说要的,自然是要的。
我观察这槐木,并没有见到雷劈的样子,不知道之前的那鬼打墙幻境里,雷网到底是真是假,正想问那鬼剑的用处,突然从远处的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田师傅见到那车,高兴地跟我们说,这是老姚的车,第一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第一辆?
我们都往后边瞧,只见来的,有且只有一辆,而其它的两辆却没有见着。杨操脸色严肃,说这有些不对劲啊,那车子怎么感觉有些奇怪,难道这鬼打墙,还没有结束?我们都不由得戒备起来,田师傅却欣喜莫名,冲回到了路面上,朝着疾驶而来的车辆扬着双手,大声地招呼着。
我看那车灯闪耀,车速并没有半分停缓,不由得大声喊道:“田师傅,快跑……”
田师傅不知道是听到了我的示警,还是感觉到了这车子的来意不善,到了跟前儿,才反应过来,扭身朝着旁边跑去。然而此时哪里还来得及,那辆黑色越野车携着巨大的动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朝着田师傅猛力撞来。
田师傅见来不及闪避,扭过身,用屁股迎上了车头。
那越野车猛地一顿,田师傅便轻巧得像断线的风筝,歪歪斜斜地朝着草丛中摔去。
我们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大跳,攥紧拳头,就准备冲上前面去,将车子里的王八蛋给揪下来。然而刚刚冲了两步,那车门便被人推开,车子的司机老姚扑前一滚,然后蹲地,举枪朝着这边射来。人自然不能跟子弹比硬,我们全部都伏到了坟冢的后头隐蔽,但见车子后门被推开,黄鹏飞那个家伙提着七星剑冲了出来:“你们这些猴子,今天死定了!”
我心中剧震,黄鹏飞这小子,是准备在这里伏击我们,一报仇怨么?
第十三章 坟冢的异动
姚师傅的枪法很好,伏在坟冢之后的我刚一冒头,瞧了前方一眼,他的子弹就紧跟着咬了过来,嗖嗖嗖,打在坟冢前方土壤上,砸起许多湿润的泥土和草汁,洒我们一头。
我这个人有时胆大,肥得很,有时候又很怕死,伏在坟冢后,死死不敢抬头。
不过我这里埋着头,小妖却不惧那家伙,她从我的胸口又溜了出来,怒喝一声:“好胆,敢欺负我家陆左,看小娘不把你的鸡爪子给扯脱下来……”她身形一晃,变得淡如影子,然后绕过坟冢,从侧翼迂回而去。
我把脸紧紧贴在了泥土上,突然闻到一股很腥很潮的味道,像发霉了的枯木。
大概几秒钟后,枪声骤停,而脚步声却已然近在眼前。我身边的杂毛小道第一个跳了起来,他的右手一直在保持高频率的震动,我刚刚躬身而起,便听到耳朵边,有一声沉闷的对撞声。
砰
这两个师出同门的高明剑客,在第一时间交上了手。
一把红铜掺金七星剑,一把雷击桃木剑,不同材质,一样的剑法路子,刷刷刷,空气中只剩下那剑刃劈过空中,绽放出来的利落响声。
我终于站起身,只见一条美腿朝着我的胸口急踹而来。
这高开叉的脚踢,配合着一声娇喝,陡然间,竟然有好几分鬼脚七的骇人气势。
我用手一档,便见白露谭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路强攻,朝着我的下身要害处,频频出招。
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了奇怪来黄鹏飞朝我们下黑手,这我一点儿都不用奇怪,双方的仇怨,是由来已久的。但是小白,我却绝对不会相信,不用别的什么理由,光是在怒江崇山峻岭中,那并肩子作战,过命的交情,她又怎么可能会对我下手呢?片刻间,我和小白交了几次手,旁边的杨操也被另外一个叫做石超的西南高手给缠住,攻势凶猛,连绵不绝,不留半分情面。
再远处,那辆汽车的旁边,我看到小妖朵朵正在跟那个开枪的司机老姚,以及另外一个本地宗教局的向导交锋。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战斗,所以小妖朵朵过去,就只是缴枪而已。
白露潭的腿法很厉害,而且招招攻人要害,让人不救不行。
不过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几记猛招之后,气就有些喘不匀了,小脸儿艳红,像苹果红扑扑,十分诱人。又过了几招,杨操的一双骨头棒子将那个石超打得耳朵嗡嗡,而杂毛小道则已然用雷罚刺中了黄鹏飞好几次,要不是碍于茅山话事人杨知修的面子,他并未吐劲,此刻的黄鹏飞早已跪在当场。
三人攻势一颓,渐露败象,立刻往后紧退,收缩防线。白露潭朝着黄鹏飞低声说道:“黄组长,这些猴子太厉害了,我们怎么办?”
黄鹏飞脸色阴晴不定,七星剑反握,小心翼翼地瞧着杂毛小道,说:“小心了,这个地方有个大阵。这些家伙,应该是阵法中的守护生灵。我的这个对手,对我茅山宗的道家剑法,了如指掌,竟然比我还厉害几分。淡定,淡定,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上次回了一趟茅山,找我舅舅,现在身上的宝贝不少呢……”
石超也往白露潭的身边靠了靠,说小白,勿怕,哥子来保护你。
听到这三人的对话,我、杂毛小道和杨操都不由得愣住了神敢情这三位冲过来,连人都他妈的分不清楚,竟然就这么疯狂撕咬起来了。对面三人在对话,我们这也开起了小会来,杂毛小道说这三个傻波伊是得了癔症了,还是跟道爷在这里演戏呢?
他舌头咬破,说话便有些含糊,不过我们倒是能够意会得懂。
杨操的一对骨头棒子舞弄得呼呼有声,将这三人的去路给笼罩,然后说:“看情况,好像是鬼打墙,然后蒙上了眼。我艹,这里的鬼打墙还真厉害啊,一堆老江湖都吃了亏?相逢对面不相识,要不是老子能够开天眼,我都不能肯定,他们倒底是不是幻觉呢……”
听杨操这家伙讲话,我也迷惑了,说这三人是假的?
杨操摇头,说真的,不过心神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摄住了,混乱了意识,被迫害妄想症,结果把咱们当成是那奈河冥猴了。
我急了,黄鹏飞这家伙我虽然讨厌,但是还不至于到以命相搏的地步;再说了,弄死这傻波伊,他舅舅那里,怎么交代?这事儿,莫说是我们,便是大师兄,只怕也不好对付至于小白和石超,更是没有冲突的必要,特别是小白,我们这一期集训营里,合得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哪里能这般对杀?
杨操手一摊,说这几个家伙又没人开得了天眼,我有什么办法?
杂毛小道望着前面这三个神情紧张的男女,却笑了,口中低喝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石花,上生神永安!破……”这一番又急又快的经文出口,黄鹏飞三人脸上的戾气,顿时就消散了许多。
杂毛小道点头,说果然有效,小毒物,真正的杀手锏,其实一直在你手上。
我们两个老友,心意相通,杂毛小道的这“破地狱咒”一念出口,我便已然拿出了震镜。
好久没用这个家伙,里面的人妻镜灵已然傲娇了不少,意念之间,好是一番沟通,这才勉强妥当。我举起手中的驱邪开光铜镜,朝着面前这三人,口呼:“无量天尊!”,兜头照下。黄鹏飞等人本来是一边警戒,一边后撤,结果看到这一大蓬蓝光笼罩,以为是中了什么大招,顿时一张符文燃气,无数飓风出来。
此间有言,诸位或许知道,这震镜所克制的,皆为阴神野鬼,或者天生自有黑暗妖邪的家伙,但若是正常人,并不受任何影响早在此镜功成之时,我便已经用它在狗儿身上,做过测试。当时的我,可是被狗追了大半条街……
不过虽然为人,但是他们精神受黑暗魔障所制,这一蓬蓝光,其实也就是给他们的神魂,洗了一个澡。
当头一盆“凉水”泼下,正在忙着燃符的黄鹏飞浑身一阵激灵,眼皮子抬起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迟迟疑疑地叫道:“怎么是你?这不是幻觉吧?”杂毛小道冷哼一声,懒得跟这个便宜师侄儿,多讲半句,而是走向了刚才田师傅被撞飞的草丛中去。
我看着面前三个惊诧莫名的同事,说你们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一来,就像疯了一样,攻击我们?
白露潭知道出了乌龙,脸憋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刚才碰到了很奇怪的事情,然后又有漫山遍野的无毛猿猴追来,他们一路逃窜,结果到了这里,看到几个落单的,就下手,准备带回去做标本……
这个时候,杂毛小道抱着田师傅过来,平摊在我们面前,我看着口中咕嘟咕嘟直冒血的田师傅,心中焦急,问情况怎么样?
杂毛小道说断了好几根骨头,脏器受损,你赶紧给他疏通一下,止止血,不然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了。
我抬手,唤出金蚕蛊,看到肥虫子入了田师傅体内,然后不理旁人,和杂毛小道将其抬到那车子处。小妖已然只身把司机老姚和向导给制住,我驱动震镜,给这两人洗礼。回复过神志之后,看着陷入昏迷的田师傅,他追悔莫及,恨不得捡起地上那把枪,将自己给崩了。
我们拦住他,好是一通劝告,说鬼雾迷眼,这事情没办法,便是田师傅被撞死了,也只能怨那恐怖的恶灵大阵。
石超和杨操两人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而黄鹏飞则略微有些尴尬,正跟白露潭在那棵槐树下,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我心中惦记着杂毛小道跟我说起的鬼剑一事天底下的道理是共通的,这成精的槐树,倘若做剑,最精华的树芯部分,绝对不能分作两半,我怕黄鹏飞打我老槐树的主意,便远远地警告两人,说那棵槐树,我可是做了记号,是我的,你们可别动了心。
我不说还好,一说两个人就放下了争吵,围着那槐木看,不时还发出赞叹的啧啧声响来。
杂毛小道略懂一些道家医术,虽然有着肥虫子在田师傅体内吊命,但是还是要外服内用一些药物,方能够最大限度地将他救好,于是好是一阵忙碌。听到我这般急切地据为己有,不由得笑了,抬头望去,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大叫不好,那里有问题。
听到杂毛小道这般大叫,慢腾腾走来的杨操和石超两人都回头,只见那老槐树前的土围坟冢陡然一阵震动,接着一阵片儿地界,都摇晃起来,似乎有黑气冒涌而出。黄鹏飞和白露潭也见着了,惊恐地往后退却。几秒钟之后,那坟冢突然一声巨响,轰隆轰隆,整个坟包子都给炸开了来,正前的青石碑,居然斜斜地砸在我们左边六米处,脚底都被震得发麻。
我往前方看去,只见那坟冢裂开了一个大坑,有青黑色的雾气,从里面喷薄而出。
黄鹏飞倒也是个厉害角色,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居然镇定自若地将手中宝剑刺出一道剑网,挑飞大部分的石块,竟然在这漫天的石块中,毫发无损。而就在此刻,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坟冢之上,不用等待,从里面已然跳出了一具秃头老尸,佝偻的背影,看得不仔细,但是仿佛间,正好与之前那孟婆婆,一般无二。
第十四章 汹涌的尸群
这具秃头僵尸,并没有寻常所见的粽子身上那股腐烂的气息,它的周身毛孔紧缩,外覆尸油成蜡,看着就是个干巴巴的尸体,但是一眼望去,却有一种人形腊肉的感觉。它的眼睛已然封蜡冻结,睁不开来,不过却能感知,一从坟冢之中跃出,丝毫不做停留,便朝着身后的黄鹏飞和白露潭袭去。
作为茅山嫡传弟子,黄鹏飞自然也是见过不少粽子,茅山养鬼术闻名道内,他哪里会惧这个猴子一般的小老太太,手腕一抖,剑花挽得雪亮,一大篷,便朝着袭来的秃头僵尸卷去。
他刚才误袭同事,虽然并无大碍,但是却因为迷惑不明,被我们给鄙视了,心中窝着一大股火,无法渲泄。此时跳出这么一头僵尸,自然成了他的出气筒,出手便下重招,想着一剑便削下这僵尸魁首,逞一逞威风,也好挽回一些颜面才是。
哪知这快过风般的一剑,并未刺中,落了空,那头僵尸有着寻常同类所不能比拟的敏捷,头一偏,果真就像一个大猴子般,朝着黄鹏飞一巴掌拍来。
黄鹏飞不愧是名门子弟,剑势未老,手腕回转,挡在了这爪子之上。然而这一抓虽然被挡住了,但是上面传递过来的力量,却汹涌澎湃得很,将根本没有多少防备的黄鹏飞给一下子,往后拍飞,砰的一声,后背重重撞上了那棵老槐树,菊花生冷,眼睛眉毛都挤成了一团。
按清朝袁枚中对僵尸的分类,共计有白僵、黑僵、跳尸、飞尸、尸魃、尸魔(王)这六等,后两者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而四级飞尸,我曾在家乡青山界的耶朗祭殿中见过。当时感觉简直就不能对抗,倘若不是杨操请神,上了我身(此说法有待商榷),估计我们所有人,都妥妥的挂掉了。
不过见这一头,感觉实力顶多就介于跳尸至飞尸之间的存在这还得多亏了此处乃聚阴汇元的鬼城养尸地,密林遮茂,一棵老槐吸足了阴气鬼灵,淬炼身体,这才得来。不过即使是如此,也是十足的厉害,最重要的是它似乎有智慧,一刻也不停歇,朝着黄鹏飞又跳跃过去,扬手就是一抓。
这家伙的爪子不知经过多少年岁月的生长,又黑又尖,比那钢铁还要硬实。
一道白影闪过,白露潭挡在了黄鹏飞身前,她的头发往上面漂浮竖立,眼睛幽绿,显然是在短暂之间,请神附体了。集训营已过半年,白露潭竟然能够在瞬间请神成功,显然是已经得到了不少好处,功力精进。她与那老妪对拼一记,两者都朝着反方向跌落,白露潭摔倒在地,脸色煞红,朝我们求救:“陆左,快来救我们,难道你想作壁上观,见死不救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和杨操都冲到了草丛中去,而杂毛小道则和司机老姚、向导把受了重伤的田师傅,紧急往车里面搬进去。
石超在发愣,有些懵懂。
我冲了十来步,没曾想身形一滞,感觉有东西将我的脚给紧紧抓住,不让前行。我本来以为是草梗绊到,使劲一拉,竟然拔出了一只腐烂的手来。这只手差不多只剩下了白骨,骨缝间填充得一些烂肉、泥土和草屑,那十指,将我的大头皮鞋抓了个牢靠。
也就在这一刻,我的另一只脚的脚踝处,也被这么一只烂手给抓住,上面传来了巨大的力道,使得我难以前行寸步。
我的身体本来在急速奔跑,这一阻拦,上身的惯性还在向前,于是整个人,便重重跌倒在地。
我的下巴着地,重重磕在了泥土之上,草汁飞溅入口,一股子泥腥味,直冲入我的鼻子里。
我摔了个大马趴,五体投地,正想爬起来,立刻感到身子被七八双手给紧紧抓住,不得动弹。我心中暗叫不好,往日听说包坳子的名头,重要的就是万人坑,人叠人地埋着,不知死人有多少。我本来并不介意,因为死了太久,全部都是一堆骨头,而灵魂倘若没有尸体寄托,根本就寄存不了多久一堆骨头,有什么好怕的?然而我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倘若这些灵体汇聚,纠结成了一个庞大的意识体,确实可以忽略掉那阴风洗涤,世界排斥。
在道家的体系中,这种意识体,又被称作鬼王。
当然,这只是猜想。
全身被束,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回想起慧明和尚使用九字真言的意境,深吸一口气,我口喝一声“临”,遇事不动容,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这才发现那些手全部都是从地下的泥土草皮中伸出,一只手我自然不惧,但是这七八只,却让我一时间,难以动弹。我屈膝,以膝盖为支点,用劲,将自己活动起来,几秒钟后,已有三四只手被我摆脱,正当我得意之时,我脑袋前方几十公分的泥土里,突然出现了动静。
我眼睛刚往那里一看,只见一蓬泥土被顶出,接着一个腐烂的头颅轰然冲出,朝我张口咬来。
啊
这骤然出来的死人头将我吓得半死,猛一缩头,避开了这东西的啃咬。然而它并没有放弃,探出半个身子,腊化的脸颊上根本没有什么好肉,因为脱水,嘴唇外翻,露出一口又黑又潮的烂牙,朝我咬来。
我的身子一紧,刚刚摆脱的身体顿时又被十来双手紧紧搂住。
我的脖子离那个散发着恶臭的腐尸之口,只有一拳之隔。
然后,这脑袋被一只布鞋给踩中,重重地碾压进泥土里,溅起许多黄色的尸水来,洒得我半边脸都是是杂毛小道及时赶到,他一脚把这头颅碾烂,然后出剑如风,将缠着我的那些鬼手,全数挑中。他这雷击桃木剑,专克妖邪鬼魅,上面蕴含的纯阳雷意,让这些鬼手如遭电击,纷纷撤开。
我早已被压制得火冒三丈,一得解脱,立刻跃起来,抬脚就朝着那些尚未缩回地下的腐手踩去。
杂毛小道的剑,已然点向了我身旁三米处同样被困的杨操身上。
这时我才有时间往四处张望,只见这整个一片草丛,黑暗中,已然出现了好多佝偻的身影,影影绰绰的,正朝着我们缓慢走来。这百鬼夜行的场面,让人看着就不由得毛骨悚然,而白露潭和黄鹏飞两人,已然被那头老妪和十几头腐尸给缠住。这处地方,果真是个恐怖的养尸地,我们不敢再往前行,挥手高喊,让他们两人朝我们这边突围,我们在这里接应。
那坟冢之中爬出来的老妪凶猛,黄鹏飞疲于应付,便点燃一道符箓,朝我们这里抛来,顿时一道青光直入,如同一道栈桥,周围的腐尸纷纷退却,黄鹏飞叫上白露潭,两人趁机朝这里飞奔。
杂毛小道看到这符,不由心疼得一通骂,说狗日的,真的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李道子的“鹊桥旁顾”符,竟然被他用来跑路?
说话间,黄鹏飞健步如飞,已然越过我们,丝毫不做停留,朝着车子那边跑去。
白露潭跑得稍慢,被那老妪僵尸给纠缠住,跌跌撞撞地跑到我们面前,大声喊走。我见她虽有神力氤氲,但是神志清醒,倒也并没有失去意识,笑了一下,祭起震镜,一声“无量天尊”,将这追逐上来的老妪僵尸给定住身。我们周围的土地不断有手冒出,眼巴前的敌人,便有几十个,天知道这地下怎么会有那么多没有腐烂完全的尸体,我们也不敢力敌,去扩大战果,只是小心着脚下,边跑边退。
退到车子旁边,只见司机老姚正坐在驾驶室里紧张地启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点不着火。
我们都跑了回来,围在车子的旁边,看着上百号白僵、黑僵级别的腐烂僵尸,在那老妪僵尸的带领下,从树林里、草丛中、公路尽头……四面八方,团团围将上来,不由得心中烦忧。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平庸之辈,只是蚁多咬死象,这么多的腐尸,要是被咬上一口,那可真就麻烦了。
我与杂毛小道肩并肩,打量着这些恐怖恶心的僵尸,问他刚才那雷阵还能不能布置,再打一通,倒也无妨。
杂毛小道呸了一口,说你以为引天雷布阵,这东西,说来就能来啊?没有十天半个月的累积,这雷击桃木剑里,是根本就没有多少雷电聚集的即便是刚才,那让我都控制不住的雷网,全托了那空间的环境和气候,跟我的实力,没有多少关系的。
我们没说两句话,那老妪僵尸已然嘶嚎起来,不知死了多少岁月,它的声带早就毁坏,使得这嚎叫声,像指甲刮过玻璃一样刺耳。车外五人,这老东西谁也不管,就朝着我冲过来。双手高扬,十指尖锐,由上而下地刮过来,像两道飓风。
在它的身后,我们的周围,至少围上了近两百多号僵尸,相互挤压着,像领救济粮的灾民,朝着我们这边汹涌而来。
这么大的场面,跑不掉,唯有战了!
这个时候,谁也藏不了私了,我捏紧双手,踏前三步,恶魔巫手瞬间点燃,与那头老妪,数百僵尸的领导者,凶猛地对撞在一起。我的右手锤在了它的胸口,而它的指甲则划破了我的胳膊。
接着,一阵磅礴的力道从对手的双掌之上涌来,我脚步不稳,不由得腾空而起,越过汽车,朝着对面的尸群之中,跌落下去。
第十五章 绝境的希望
肥虫入体,才恢复不到一个多月,我果然还是太脆弱了。
被这僵尸老妪一掌拍飞,腾空而起的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沮丧。
霎那之间,身体由空中跌落,我下面是一片如林之手掌,将我给承托起来,然后往下面拽去。当我的背部挨到了泥地之后,顿时有好多手脚和熏臭的头颅,朝着我的身上扑来。我就地滚动,避开这些,不过那些蜂拥而上的僵尸,让人根本就防备不开,顿时间,死亡的阴影,就爬上了我的心头来。
也就在此刻,我感觉脚踝被人紧紧一拉,接着身子就被人往前面拖去,穿过无数尸水淋漓的胯下,我眼前一亮,便看到白露潭拖着我的双脚,往车子这边跑。我半坐而起,示意她可以了,白露潭点头,回手一掌,拍在旁边一头僵尸的脑门顶上。
那僵尸身子一震,竟然什么反抗都没有,便瘫软在地。
好厉害的掌法,这劲气、这力道、这技巧,竟能将支撑僵尸的那一缕恶魄,给迅速辨识,并且一举湮灭,请神之后的白露潭,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还没翻身起来,小妖便拦在了我的旁边,素手翻转,四五头僵尸对撞,接近不得。而朵朵也踏着白光,从我的胸口冒出,小丫头悬浮于空,双手结印飞舞,在我对面的那六头僵尸顿时就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迟疑了一阵,竟然回过身去,朝着身边的那些同类,一阵猛掐撕咬。
我大喜,这些僵尸全凭体内的一缕残魄支撑活动,脑容量有限,其实是极其容易控制的,这也就是肥虫子当初为很么能够一举控制湘西王家那头跳尸的缘故。
朵朵出身小鬼,天赋便会迷惑,这几年来逐步成长,一旦爆发,却是让人另眼相看。
这些小家伙如此厉害,我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双手凝聚,一手通红如烙铁,一手寒冷似结霜,往前扑去,与两个朵朵,共同撑起这一方的安稳来。酣战半晌,我浑身汗出如浆,呼吸逐渐粗重,而那些僵尸却并没有见少,杀死一个,右面的草丛中又爬出一双,逐渐增长,挤挤而来,使得我连腾挪转移的地方,都越来越小。
刷
我听到身后一声炸雷般的破空响动,回过头去,只见刚才那头实力卓绝的老妪僵尸被杂毛小道一剑砍中左侧,半边臂膀如同雷击,全部都成了碳状。不过即使如此,面对着蜂拥冲上前来的僵尸群,杂毛小道也面临了巨大的压力,杨操在车头,他身旁是黄鹏飞和石超两人,这两个家伙位于侧面,压力并不是很大。
杂毛小道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人,他见黄鹏飞表情轻松,心中顿时有些不爽,一个箭步,冲上来车顶,然后高声叫道:“小毒物,我来救你……”
说吧,他竟然不管黄鹏飞,跳到了我的这边来。
而杂毛小道这一撤,黄鹏飞立刻遇到了强大的压力。面对着十几双抓过来的手,他挥剑如游鱼,斩落了两头僵尸,见这些东西,越发地多了,一时就有些惊慌,从怀里掏出一张火红色的符纸,燃烧,口念咒文,接着朝前面扔去。
这符纸飘飘,朝着前方跌落,正好沾在了那头断臂老妪的另一只胳膊上面。
我的瞳孔里,在那一霎那,顿时窜出三四丈高的火焰来,冲天而起,然后以这老妪为中心传播,幽蓝的火苗沿着地上青草,朝着周围的僵尸燃烧去,近十米范围,那些僵尸腐烂的肌肉和皮肤顿时像浇上了热油,熊熊燃烧起来,发出了让人眩晕热浪。
看这无数僵尸在火焰中翻滚,我心中感叹仅仅是这一张符纸,黄鹏飞便一举焚烧掉了近二十头僵尸,震慑当场,真可谓是大手笔。
而就刚刚那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黄鹏飞就用掉了两张价值不菲的符箓。
这家伙,一等一的高富帅啊呃,帅……我保留意见。
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是一时安宁。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那满地的狰狞面目,和挥舞的腐烂手臂,挤挤堆叠,心中的忧愁越发沉重了。这地下,怎么会来这么多的死尸呢?人力有时尽,当我们将胸中的那一口气息给耗光,力量全无,只怕到时候,即便是躲进车子里,也走脱不得。
杂毛小道与我并肩作战数分钟,脸色开始严肃起来,说小毒物,这样下去可不行,这里面,定然有人在捣鬼,不然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僵尸?指挥这些家伙进攻的幕后黑手,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只有把他给找出来,才能够解脱,不然,大家都要耗死在这里的了。
此时的我,满脑门子都是汗水,身体里的隐患依然渐渐堆叠起来,疲惫欲死,听到杂毛小道的话语,我转身跳上车顶,举目遥望,果然是漫山遍野,都是那些行动迟缓的僵尸,黑暗中视野模糊,不过能够确认的,大致也有两三百头两三百头啊?这什么概念……小爷出道这么久,也就只有在青山界一线天之下,见过几十头僵尸蛊控制的活死人,妥妥的大场面啊!
当时还是有房屋作为依托呢!
僵尸越来越多了,杀之不尽,死去复来,这可怎么好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叫来车中的金蚕蛊。那小东西立马浮现在我的面前,我下指令,让它去揪出那个藏在暗处阴人的家伙来。肥虫子与我心意相通,并不作停留,黑豆子眼睛扫量一圈,突然朝着西南方的那片林子射去。
我正举目远眺,左边传来一声惊叫,低头一看,只见白露潭被四五个长得格外粗壮的僵尸给捉住,朝天举起,正准备将她给撕成几块。我来不及思虑,抬起手,一声无量天尊,驱动人妻镜灵,将这几个僵尸好是一通照射,顿时动弹不得,而我则飞身扑下,将白露潭救出来。
刚一回转,心都没有落定,我又听到石超在身后大声喊叫,回过头,只见他大腿上面的肉,被僵尸当作了佳肴,一大口,咬了个正着。黄鹏飞及时救援,一剑将咬石超大腿的那头僵尸,脑袋捅了个对穿。
经过这一变故,他也抗不住了,放弃车子右边的战线,扶着石超,朝着我们这边挤过来。老姚、向导在车子里照顾着重伤的田师傅,瑟瑟发抖,也不敢动弹。黄鹏飞这一放弃,顿时就有三四头僵尸领头,朝着车玻璃一阵猛撞。这头骨硬如锥,车窗玻璃开始一阵呻吟和颤抖,巨大的辐射碎片呈现出来。
我催动震镜,然而人妻镜灵却告知我元气未复,望着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僵尸群,我不由得有些悲哀。
顶级飞尸咱都见过了,难道要在这小河沟里面,栽跟头了么?
……
就在此刻,天空突然一声炸响,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一声宏大而悠远的佛号:“阿弥陀佛!”
虚脱出汗的黄鹏飞立刻惊喜地高声叫嚷着:“是秀云大师么?”没人回答他,然而片刻之后,又一声更加宏大而慷慨激昂的佛号响起:“阿弥陀佛……”
我看向了西南,就是肥虫子飞过的那一个方向,只见那里出现了四五个黑影子,打成一团。
瞬间,有七彩的佛光乍现,就这一下子,我便见到身穿灰色僧袍的秀云和尚和一身邋遢道袍的王正一,出现在了林子的间隙处。而他们的对手,却是几个花衣棉袄的女流之辈。见到有援军,我们的精神又振奋许多,旧力散尽,新力复生,将围堵上来的这些僵尸,给坚定而果决地打击回去。
车厢里传来了一声恐惧的喊叫,接着砰砰砰,连开了三枪,我扭头,只见车窗玻璃已然被捶碎,那些僵尸正朝着里面抓去。
杂毛小道一个纵身翻过车顶,又落到了车子的右边,落地之时,他的衣袖一抖,一团红光拂面的古怪猛虎伸头摆尾,将这周遭的僵尸给撞得飞去。
而在树林尽头那一边,不愧是青城二老,那一僧一道须臾之间,便将埋伏在密林子中的三个女人给制服。两人似乎说了什么,然而那三个潜伏的女人并不买账,结果秀云和尚并不是怜香惜玉的陈腐之人,一巴掌,挨个将这三人拍晕,手上托出瓦钵,朝着天空扔来。
那周身金字经文的瓦钵,朝这边飞,竟然悬停在了我们头顶上空,反扣住,然后从里面发出黄色的光芒,将我们给笼罩。
沐浴在这种温暖的光芒之下,我们的呼吸开始变得缓慢,汗水不再渗出,心跳变缓,肌酸分解,有力量融入身体中,让人精神一震,神清气爽。就连被僵尸咬腿,身中尸毒的石超,也展开了紧皱的眉头。
相反的,那些僵尸犹如见到了太阳光一样,纷纷后撤,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来。
秀云和尚和李正一飞步前来,一人持青铜禅杖,一人持白色拂尘,外围那些游走的僵尸一旦遇上,就被随意一抽,便如同一截木头栽倒。两人横冲直撞,一路冲来,竟无一合之将,那手法之利落,给我的感觉,竟然有遥遥追赶上了慧明的实力。
两人须臾之间,便已然冲到了我们的面前,一路上竟有四十多头僵尸,灭于青城二老手下。
然而我们面前的对手,树林间、草地上、小河幽幽畔、荒野地上……密密麻麻,竟然已经爬出了三百多头僵尸来。
我看到青城二老的眉头,也是紧锁的。
这时候天边斜斜掠过一道矫健的黑影,肥母鸡总算从天空的黑暗中钻了出来,大声呱噪着:“我艹,果真是闻名已久的鬼城,见识了,见识了。布置这百鬼夜行迷踪大阵的家伙,真他妈的是个天才啊!”
第十六章 破灭的大阵 为@求佛兄给个龙套 加更
肥母鸡一出现,并没有朝着我们这边飞来,而是如闪电一般,朝着这地界的边缘四周,振翅飞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虎皮猫大人,以这般让人目力所不能及的速度,在空飞行。
往日它总是慢悠悠地拍打着翅膀,仿佛根本力量撑不住它日益肥硕的体重一般。然而此刻的它,便是那最犀利的鹰,最凶猛的雕,都及不了它的半分。秀云和尚与王正一冲到我们面前来,也不言语,一人一面,接过围攻上来的僵尸群,翻手覆掌之间,便将那些让我们压力山大的家伙,给一举击退。
十几秒钟之后,那些心思“单纯”,面相丑恶的腐烂僵尸,便被这二老以一己之力,逼退到了五米之外。
我发现秀云和尚手中的那瓦钵,端的是一件好法器,表面上看着黑黢黢,但是内里外在,却有着诸多金色符文,如同蝌蚪一般蜿蜒游动,而在它的开口处,则有夕阳般温馨的黄色光芒透出来。那些腐尸一旦沾中,便顿时身冒黑烟,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来,痛苦极了这玩意似乎比我的震镜要好使,两者都差别在于,一个是白炽灯,一个是手电筒。
而王正一的拂尘就比较简单,这拂尘并不是青虚等人的那种钢丝内置,而单纯是某种白色兽毛制作,便是那拂柄,也只是普通的黄梨木。
不过从那白色兽毛上映照出来的灼灼能量,我便知道这东西,想来也是一件让人敬畏的法器。
然而好汉怕群狼,这些僵尸杀之不尽,如乡间野草,春风复生,倒是让人头疼得厉害。
我看到王正一几次将手摸到了怀里,然而又犹豫地掏了出来,想来他定是有什么一次性的杀手锏,但是太过于珍贵,用于此处,实在有些可惜,故而心中一直煎熬。
我特意找了一下那个断了半边臂膀的老妪僵尸,发现那个家伙已然被火符烧得只剩下了骨架子。
正在我们拼力僵持的时候,突然听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这响声,如同我们家乡死人时放的那种铁炮,接着有一种我们习以为常的力量从身边拂过,被风吹走。天地一震,随着这摇晃天地的震动,我的小脑都在这瞬间失衡,天旋地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扑倒在了堆满腐尸的地上面来。
不过并不是我跌落在地,所有人,包括秀云和尚和王正一王道长,居然都失去了平衡,趴在了地上。
在我们这头顶的天空下,唯一没有受到这震动影响的,便是晃晃悠悠飞到了我们面前的虎皮猫大人,还有两个朵朵。
只见这肥母鸡停在了越野车的后视镜上面,抖了抖身子,然后在镜子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音容笑貌,嘎嘎地笑,说好多年都没有练过这破阵的功夫了,手艺潮的厉害。这般天才布置的道场,倒是让大人我好是一通忙活,怎么样,大人我的活儿,还不错吧?
我勉力爬将起来,只见四周那潮水一般的僵尸,全部都变成了真正僵直的尸体,不再动弹有的手前伸,有的佝偻着腰前行,有的张着发黑泛黄的牙齿,露出狰狞的咆哮……
世界都变得静止了,仿佛这些僵尸,被“时间停止器”给定住了,任我们处置。
这世界一定,我不由得精神松弛,又瘫坐在了地上。
长时间的战斗,将我们的极限给延长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不但是我,杂毛小道、黄鹏飞和杨操,都不由跌坐在地上,直喘粗气;受伤的石超更是直接躺在地上,头望星空,任自己的胸腔起起伏伏。
唯一还站得起来的,便只有秀云和尚、王正一和,为保持形象、勉强扶车的白露潭。
大和尚这一番恶斗,也是有些吃不消,抹了一把宽额上面的汗水,然后叹气,用浓重的川音说道:“格老子,这个地方忒他妈的邪门了,大和尚我念了一辈子的经,都没有瞧见这么多的僵尸像蚂蚁一样!”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奈河冥猴,不愧都是一处地界,果然是一脉相承。
王正一倒是个火眼金睛的正牌老道,拉扯住口无遮拦、满口子市井腔调的秀云和尚,一挽拂尘,竟然朝着挂在后视镜上面的虎皮猫大人,施了一个道揖,然后恭敬地说道:“此次能够破除此阵,全亏了前辈穿针引线,破除诸般虚妄,青城山全真龙门派丹台碧洞宗信平道长座下,王正一,见过前辈。”
“信平道长?”虎皮猫大人眼睛一转,似乎在回忆,然后点头,说哦,原来是老蒋的小徒弟啊,不错,你的功夫,倒是有你师父的几分影子。
王正一诧异,说前辈认识我家师尊?
虎皮猫大人挥挥翅膀,说认识么?不认识!这世间,脱得这一层躯壳,到了幽府,谁还认识谁?好久没干活了,今天这一忙活,倒是累得我够呛。饿了,饿了,我去找点吃的吧,小毒物,一会儿走的时候,叫我啊……”
这肥母鸡又开始装起神秘来,并不理会王正一的疑问,展翅飞开去。
王正一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目送它离开,秀云和尚低下头,看着躺坐在地上的我和杂毛小道,说二位,这鸟儿,是你们谁养的?
我和杂毛小道猛摇头,说谁能够养得起这肥鸟儿?不是,不是,它要惹什么祸事,跟我们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王正一见我们不肯说实话,便摇头叹气,说可惜了这位高人。
说话间,那边走来了一行人,正是之前失散的其他人。王正一跟我们解释,说他们刚才也是困于阵中,被连续分割,解脱不得。常言道,擅泳者溺于水,他们这些趟了一辈子阵法的老江湖,竟然也陷入这大阵之中,说来真的是惭愧之极。而且还害死了那个叫做李春宝的向导,倘若不是这虎皮……什么大人及时赶过来,他们定然会迷失到了另外一个地界去,回脱不得。
秀云和尚点头,说这个地方邪门得很,跟我们青城后山的秘地,倒是一样的。
王正一说是啊,还好我们在那虎皮……呃、鸟的指引下,赶过来,这才没有出现意外车里面的那个司机怎么回事?他这时才发现,田师傅躺在后车上面,似乎受了重伤。黄鹏飞怕我们添油加醋,急忙抢答,说刚才姚师傅被鬼迷了眼,结果把田师傅给撞倒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我嗤笑一下,却并未再说什么,也懒得跟黄鹏飞在这等小事上面争辩。那边的李媛等人,已经将被青城二老制服的三个捣鬼者提溜过来,然后摔在了车子的右边。
有活口,我们都不由得心生好奇来:这地方,虎皮猫大人口中的百鬼夜行迷踪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肥虫子刚刚在给石超解尸毒,此刻又回我体内调养,这时的我才开始恢复了一些,站起身来,与新过来的诸人打招呼,然后瞧着几个家伙。都是女人,一个老态龙钟,一个人老珠黄,还有一个倒是青春年少,看着也眼熟。
王正一将拂尘刷过这三个女人的脸,将她们给唤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那个老太婆和中年女人死硬不肯开口,倒是那个年轻女孩儿面露恐惧,瑟瑟发抖。
做我们这一行当的,只要不死,想要人开口,自然有一万种办法即便是死,也可以知道她们想要隐藏的秘密,只要有时间,有精力。这一点王正一自然都懂,他一摆头,便有人过来将两人拖下,去做脏活。剩下的那个年轻女孩见只有了自己,不由得瑟瑟发抖,眼睛往着地下瞧。
王正一问了她几句话,吞吞吐吐的,也说不清楚,视线游离,突然瞧见了我,眼睛闪过一道亮光,竟然热切地跟我打起招呼来,说嘿,嘿,我是王方颖啊,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方颖?所有人,包括我,都被这个女孩子的表现给惊到了,杂毛小道见着女孩子说得热切,顿时不怀好意地坏笑,说哦,小毒物,没想到你还留得有这一手,竟然将我们的势力,打入到了敌人内部去?
王正一笑了,说姑娘,既然你和我们陆左是熟人,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于你,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方颖有些怀疑地环顾四周,然后哆哆嗦嗦地说起:她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跟这里的孟老太,也只是有些家学渊源,就过来看望。没想到就陷入到了这场拼斗当中来,她根本没有这想法的这处是一处高人留下来的大阵,孟老太得了一些法门,所以就在这里寄居,帮一个人看理门户……
一番询问,王方颖一直住这里,不过貌似所知不多,逻辑混乱,王正一便没了兴致,这个时候信号已经有了,他便通知等待的部队,立刻出发,前来接应,然后回过头来问我,说陆左,这人你既然认识,那么就由你来处理吧。
我见王正一诓骗完人家小姑娘,这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第十七章 果林的小屋
听到我说出的这话,王方颖顿时就把眼睛瞪得滚珠儿圆,说你、你竟然把我给忘了?
面对着旁边的杂毛小道诸般诡异调笑,我倒是要问个清楚,于是说妹子,我年初的时候摔坏了脑袋,还真的记不得了,能否提示一下?
王方颖满腹委屈,说08年春节的时候,你还去过我们家的,我家就在湘西凤凰阿拉营镇,你还记得不?
迎着王方颖这期盼的目光,我不由得苦笑,搞了半天,原来这妹子便是地翻天的二女儿啊。
难怪她会说家学渊源,原来这个所谓的孟老太,竟和她们湘西赶尸的家族,脱不得关系。
说起来,自从东官浩湾广场一战之后,我倒是有好久都没有听到过地翻天的消息了,后来跟赵中华聊天的时候,又一次依稀记得是送到东北白城子服苦役去了。不过我并没有提及,只是问这二妹子:“哦,想起来了,小王,家里面情况还好吧?”
我这不问还好,一问,王方颖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说不好,她爹爹被抓起来了,后来警察还抄了她们家,一家人分东离西,没得个团圆。她弟王永发,也被亲戚给接走了。家里面没有了钱,她就勤工俭学,如此差不多混到了快毕业,面临找工作的问题,听母亲说这里有个远房亲戚,能量挺大,就过来串个门子,看看能不能帮忙推荐个好工作,结果又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笑了笑,说能量倒是很到,不过都是歪门邪道的路子。
见她只顾抽泣,对旁边这些僵直不动的腐尸却无动于衷,我便知道她所言的,不一定是真。
能够出现在这诡异法阵里的,能有几个善茬?
这妹子家学渊源,也算是道上的角色,妥妥的女汉子,不过事中曲直,跟我却并无太多关系我总不能见人家姑娘漂亮,就没有原则,上杆子地去说好话圆场;再说了,地翻天于我,敌人多过于朋友,所以也不敢多管,便让专业人士去审查吧。
杂毛小道和地翻天虽然翻脸了,但终究还是有些旧交情,故人之女,他也是与我好言相劝,让她争取多多揭发,到时候定能够摘清自己,不会被追究责任的然而王方颖翻来覆去,却总是这一套说辞。
不多时,那两个穿着中山装的宗教局人员,倒拖着孟老太和另外一个婆娘走了回来。
相对于我们,他们才是全职的专业人士,在古时候,要算是六扇门的角色,自然懂得如何审讯。一番不为人知的手段后,为首的方块脸告诉王正一,说这个老妪,就是鬼面袍哥会的看门狗,地上的这些个尸体,是他们通过各种手段,从各地火葬场中偷运出来,埋尸于此,依托这百鬼夜行的迷踪大阵,聚阴归元,养尸存气。
这些年来,他们通过这前人留下来的阵法,赚足了实力,鬼面袍哥会的诸多高层,也都有受到惠利。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在怒江山谷中的时候,鬼面袍哥会的那些家伙,无数幡灵和缭绕鬼气,原来都是于此地炼制。
这整一片区域,到处都是死尸,那滚滚散发的尸气,简直让人头熏欲裂。
这也就是我们,倘若是些普通人,不在鼻孔里面塞些放酒精的棉花,估计早就晕过去了。三更半夜的,这法阵虽已被破,但是此地蹊跷,不宜久留,我不舍地看着那棵老槐树,然后与众人退回了公路上,商量后续事宜。
先对表,我们这才发现,时间才仅仅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针指在了凌晨一点。虽说狡兔三窟,但是既然此地,便是鬼面袍哥会的重要门户,那么我们所要前往的狼崽窝,必然有着极其重要的大人物在。
我们此行就是火力侦察,既然确定了这个,便立刻联系早已集结,正在等待任务的部队士兵们前来围剿。不过我们在此淬跎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孟老太是否将消息传递给那大人物,这个她死都不肯说,即使用上了搜魂的手段,都被她用潜意识给压制了,那么我们就面临着两个选择。
第一,便是原地停留,等待军方大部队的增援,然后一同前往狼崽窝,围剿鬼面袍哥会的大蛊师。
第二,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带着伤员返回原路接应,而另一部分,则继续前往,一为探查,二为牵制,即使那些家伙已经撤走,以我方的实力,也能够截留住一部分重要人员,或者追踪而去。
我们合计了一会儿,大部分人都同意了第二方案,最后由王正一拍板,让方块脸带着他的另一个弟兄,以及两名司机,将受了重伤的田师傅和石超送回去治疗,并且押送我们擒获的这三人,顺便与赶来增援的部队沟通;而我们,则继续前行,赶过狼崽窝中,防止目标逃窜。
时间有限,我们并不多说,一行人挤进了两辆车子,朝着狼崽窝方向行去,而虎皮猫大人则在后方紧紧跟辍。
一路无话,这回行驶并没有过一会儿,就岔了山中小路,在难行的路况中摸索了十多分钟,我们便看到山坳子对面出现了一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左右散落。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当中,黑暗中,静谧而无声,开车的司机很有经验,将发动机的轰鸣声尽力降到最小,然后远远停下来。
从我们这边远远看去,整个村子黑麻麻的,一点儿灯光都没有,神秘而宁静地在那里蹲伏着。
据侦查员的汇报,曹砾此人,应该是独居在山村后山的果园里,平日里少有跟人来往。
我们要前往果园,必须要经过这村子。当时有人提出,说这村子的人,有没有鬼面袍哥会的成员,这个说不清楚。经过调档察看,都是根深苗正的普通农民,看着不像,但是也说不得准,要万一被发展出一些来,也是应该有可能的。
甚至有人还提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猜想,说这里的村民,说不定都是鬼面袍哥会的成员呢。
就是有了这些猜想,我们才会夜里来抓人,防止事情被波及出去,扩大影响,引起恐慌。
我们早早下了车,王正一考虑了一会,留下两个司机、杨操、黄鹏飞、白露潭和李媛等一众人等,在此等待,并且分组监视动静,而与秀云和尚带着我、杂毛小道,组成精锐,四人悄悄摸向了后山果林。
因为担心走村中的道路被伏,或许会走漏消息,我们便没有进村,而是沿着村外的菜地边缘,绕过山梁,朝着后山缓慢摸过去。村中有狗,遥遥地叫唤,头顶上有一只猫头鹰在盘旋,然后被虎皮猫大人瞪了一眼,朝着左边的大树上面降下来,悻悻地叫了几声。
那果园离村子有两三里地,人家逐渐稀疏。身边的村子静极了,所有人都睡去了一般,就连群众们夜里喜闻乐见的那种活动,都没有听到一家传出声响。我们都不敢走大道,一路绕行,又过了一会儿,从这边山脊上,看到了坡下面,一大片的柑橘林子,枝繁叶茂,果实沉淀,长势喜人。
果园子很大,囊括了两片山头,满山遍野,橘子红了,周边有些竹栅栏,而在山坳子下面,则有几间木屋。木屋的门口有盏昏黄的灯光,将整个橘园照得一片朦胧。
这和我们想象的很不一样,鬼面袍哥会的名头很大,每次想起它,我的脑海里除了出现中的山寨子外,便是中的宅邸堂口,万万没有这般落魄,跟普通的农家相比,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区别难道情报是假的么?
当日,这个显然不可能,宗教界大动干戈,与各个相关部门联合行动,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我们隐蔽在篱笆之外,观察着林子里,以及山坳下的木屋,根本没有什么动静。
我们脚边有滚落下来的柑橘,我捡起一个,剥开,只见橘肉里面,密密麻麻的蛆虫粘连,这密度,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从这东西,我们便可以确定,即使曹砾没有在这里,这里也必须给予查封。
我们又静待了十分钟,发现还是毫无动静,不知道木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又或者,曹砾已经得到通知,带着人跑路了。
如此猜想,我们便不能继续等待,如果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那么我们今天的所有事情,便再也没意义了,便是那个在迷阵中死去的向导,也算是白白牺牲了。
王正一和秀云和尚商量了一下,由秀云和尚上前去探底,看一看目标的去留情况。
秀云和尚嘀咕几句,然后身子往上一纵,这佛爷两百来斤的好肉竟然神奇地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一跃两三米,翻过竹篱笆,然后像一头敏捷的肥硕狸猫,足尖轻点,朝着下方的木屋中奔行而去。随着他渐渐接近,我们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紧张,一是怕秀云和尚有什么闪失,二是怕目标早就人去楼空。
二十米、十米、五米……我们屏着呼吸,紧张等待。
然而就在秀云和尚即将靠近那木屋的时候,突然间,整个果园四周,都传来了哐啷啷的响声,七八个声源,我往我们最近的那处看去,竟然是一串易拉罐。这么简易的警报装置,老练的秀云和尚竟然会触及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木屋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灯光昏黄阴冷。
第十八章 剧毒的蓝蛙
林中小屋的灯光骤然亮起,从窗户里探出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头颅来。
她的目光正好与鬼鬼祟祟的大和尚相对,大惊失色,周边的空气顿时被她一口吸干,然后化作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有贼啊……”这农妇的尖叫声让秀云和尚十分尴尬,这佛爷一辈子化缘吃斋,何曾做过这等不问而取的丑事,于是单手作揖,长呼了一声佛号,曰阿弥陀佛,然后解释道:“女施主,别误会,贫僧此番前来,只是为了……”
他说了半截话,这才幡然醒悟过来:咱家不就是过来抓人的么,那还解释个啥呢?直接动手啊!
然而最先动手的却不是秀云和尚,而是窗户里另外冒出来的一个脑袋。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我看到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四十多岁,他这愁眉苦脸的表情,跟我家乡那些小孩没钱读书、老人没钱治病的同龄人一样,生活的艰辛和磨难,早早地在他脸上刻下了无数沟壑,胡须拉碴,脸色蜡黄,一双眼睛红通通,并没有什么神采。
当然,这仅仅只是他刚刚露面的样子,当瞧见了左手托着符文瓦钵,右手拿着青铜短柄禅杖的秀云和尚之时,他的眼珠子里,突然爆发出了一抹鲜血一样的红光。
有灯光照耀,按理会光明一些,然而秀云和尚身边的黑暗,却变得更加浓重。
接着这些黑暗迅速凝结,然后化作了身着明光铠、手持长陌刀,古代士兵形状的鬼灵。总共两具,一前一后,朝着秀云和尚生劈而来。战斗在一瞬间就打响了,秀云和尚怕的是这小娘子的误会,却并不惧这等凝结如实质的鬼灵之身,当下一声长笑,右手的青铜禅杖一抖擞,顿时就有好多小铜环相互击撞,发出町铃哐啷的清脆声响,接着迎击上去,堪堪架住了前面一位,最猛利的劈砍。
此时的我、杂毛小道和王正一三人,已然将身子化作狂风,足下用力,朝着这林中小屋冲去。
而虎皮猫大人,则迎上了一只在暗处的猫头鹰。
整个林子里,依然还飘荡着那用易拉罐制作而成的简易报警系统,哐啷啷的响声。
这些响声便是那集结号,随着声音的延续,和在整个林子山坳的回荡,有无数的黑雾,从树上、地底以及茂叶繁枝的深处涌出来,聚拢成了一道道不停旋转的黑雾,而那些枝头上沉甸甸挂着的柑橘,无论是橘红的,还是青色的,都纷纷脱离了枝头,从上而下,雨点一般落下来。
我们踏过落叶,踏过林间的土地上,头顶上砸落下来的柑橘被那些黑雾裹挟,如同气球一样爆炸开来,汁水喷射。
这种强度的爆炸,自然不会损人分毫,也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速度,然而那些喷洒出来的橘肉里面,却是一大堆白花花、不断蠕动的蛆虫,此刻也如同有人指导操控一般,大量地往我们的头上、身上附着而来。
我们快速接近,一路爆响,那场面,让人震惊,记忆深刻。
王正一看到这幅场景,却越发地兴奋起来,大声叫道:“那个男的肯定就是曹砾,就是鬼面袍哥会的四把手。”他似乎有些略为兴奋,一说话,一大篷橘汁就飙射入嘴里,灌了一大口,里面好多蛆虫顿时顺着他的食道,欢快地往下溜走,使得这老道顿时紧紧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王正一吐了两口,身子一震,身上的那些腐烂橘肉全部都被劲气逼开,周身都有一道隐隐的气场。
我和杂毛小道有样学样,老萧凭借着血虎红翡,而我则有金蚕蛊那种天生震慑群虫的淡淡蛊威,效果也都很不错。当我们从上坡冲到了林间小屋的时候,只见秀云和尚已然将那两头黑暗鬼灵,给一举镇压,不再猖狂。不过他的对手毕竟是一位蛊师,万般防备之下,还是遭到了暗算,当我们来到近前,只见这大和尚的脸上,尽是幽蓝之色,眉头黑雾浓郁,嘴唇翻开,这模样,似乎中了剧毒。
王正一跑到跟前,刷刷刷三下,从手中飞出了三道竹片精制的符箓,钉住了其他的三个方向,将那些回旋的黑雾驱散,这才急忙问大和尚,说这是咋了?
秀云和尚惨笑一声,左手上面的瓦钵交到了右手,然后左拳一翻,摊开来,只见在这佛爷宽厚多肉的手掌之上,竟然有瓜子壳大小的一个黑蓝小点。我睁开眼睛仔细瞧,原来是一只小得可怜的蛙状两栖动物,双眼鼓突,周身皆是靛蓝色,皮肤滑腻粘稠。
因为被捏死了,一滩蓝紫色的浆液,附着在了大和尚的左手之上。
我眯着眼睛,仿佛间,看到一股爆烈的黑气,正通过手少阳心经脉,往他的全身四处扩散。
好剧烈的毒性!倘若这黑气行于秀云和尚全身一周,甭管大和尚全身的修为成就有多高,都只有去见我佛如来的下场。我脑门的汗水往下流,虽然不知道品种,但是我也知道这瓜子壳一般大小的蓝蛙,必然是十分难得的毒物,而且它除了有毒性之外,对修行者还有一股天生的邪气压制,就到这一点,它必定也是恭请了五瘟神像之后,蛊毒的产物不愧是鬼面袍哥会的首席蛊师,果然名不虚传。
这里需得提点一下,这蓝蛙能够伤得了青城二老之一的秀云和尚,而肥虫子却偷袭不了并不如秀云和尚的青虚,这主要有两点,其一是豁不出这条小命,金蚕蛊已然有了本我的智慧,趋利避害,不会如此决绝,一往无前;其二,则是因为其为半灵体,天然受到道力的影响,而并非金蚕蛊不如蓝蛙。
正当我们发愁的时候,秀云和尚手上的那蓝蛙,已然被一条暗金色的肥虫子给叼住,然后胡乱几口,竟然给全部吞噬干净。
我朝着紧紧绷直身子的秀云和尚低声喝道:“大师,放松戒备,让我的灵蛊,帮你解毒。”
听到了我的招呼,秀云和尚终于放宽了心,任由肥虫子从他的手掌钻入,然后用右手背,抹了一把汗水,叹道:“大意、大意,今朝差一点儿就栽在了这里。陆左小友,大和尚我欠你一条命,有机会,我自当补偿于你。”
有了金蚕蛊入体,秀云和尚终于敢行气,将蛊毒集中于一处,然后任由肥虫子快速吞噬。
几秒钟后,肥虫子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我的手上,我朝着这个可爱的肥和尚笑,说无妨,都是并肩子的战友,何故说这等疏远的话,不用的,不用的。
就在我跟秀云和尚解毒的这时间里,王正一和杂毛小道已然将这林中小屋,给全然封锁,然后由王正一通过联络器,知会了在村外留守的杨操、黄鹏飞等人,找到目标,急速赶过来增援。而杨操则回报,说他们已经和部队先行增援过来的一个排汇合,现在立刻出发,最迟二十分钟后就能赶到。
给秀云和尚解完毒,这时的我才有时间,仔细察看这栋林中小屋。
因为我们的及时赶到,那屋子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与此相反,他们把门窗紧闭,然后灯光也关住了,里面一片寂静,仿佛是一间空房。不过,我们却能够通过空气中微微的异动,以及“炁之场域”的波纹反射,知道里面曹砾肯定还在里面。
这家伙居然还在这里,我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在我的想法里,既然那个孟老太是此处守门人,那么两者之间,必定还是有着一些快速联系的方法。而我们在大阵中被困这么久,期望曹砾毫不知情,这个想法,显然不切实际。
然而曹砾却还是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就在这林间小屋里。
这还真是奇怪。
完成了调兵遣将的王正一也开始关注起了这小屋子来,他手持拂尘,踏着七星斗转罡步,牵动炁场,数秒钟之后,他的脸色一变,招呼我们喊道:“不对劲,冲进去……”
我们一时间都有些发愣,不知道这老道士为何变得这般惶急,似乎瞧见了鬼一般。只见他的拂尘在空中炸响,然后不管旁人,一脚就朝着正门飞踹过去,破门而入,然后在那里面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阵拳脚相交的沉闷声音。
王正一开始拼命,我们自然也不敢贪生怕死,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刚刚解完毒的秀云和尚。只见这佛爷化作一道庞大的风,也朝着里面扑去。
我和杂毛小道紧跟着冲进屋子,还没有适应里间的黑暗,便赶到有劲风扑面而来。杂毛小道挥舞雷罚,剑意奥妙,而我的胸口一震,两个朵朵都匆匆赶来,抵住了这攻击。几秒钟之后,我发现王正一和秀云和尚两人似乎从堂屋冲进了卧室,里面破空的音爆,不时炸响,使得这处房子都不由得一阵摇晃,头顶上面的瓦片不住呻吟,显示出了高手强横的破坏力。
轰
又是一通响,几秒钟之后,里间终于又回归平静,而我们也已经消灭了黑暗中袭击我们的鬼灵,冲进里屋,只见青城二老正蹲在地上察看。而那原本那放着一张床的位置被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地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