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清古镇
龙虎山乃是道教正一道天师派的“祖庭”,原名云锦山,群峰绵延数十里,龙盘虎踞,山丹水绿,灵性十足。自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后,从汉末第四代天师张盛开始,历代天师华居此地,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居天师府修身养性,世袭道统63代,享受历朝崇奉和册封,官至一品,位极人臣,时至今日,仍无断绝。
茅山与天师,一个小隐隐于市,一个大隐隐于朝,故而论正统和权势,茅山宗拍马也赶之不及。
值得说道的一点是,与茅山宗开支散叶一样,天师道又分南北两宗,十数个门第,比如李家湖的女儿雪瑞、黔阳宗教局胡文飞都分属于不同的山头,这里所讲的天师,单指天师道本宗,龙虎山一脉。
然而经过了新时代烈火的历练,特别是破四旧和……,所谓“南张北孔”的府邸,都已经遵循市场经济的规律,开放成了旅游景点;朝堂之上,也多以实力和关系来论高低了,所以无论是茅山派,还是龙虎山一脉,门内的弟子都有在全国各地的有关部门中任职,势力犬牙交错,不分伯仲,共同为了和谐稳定的大好局面而努力。
2008年12月24日,我和一个板寸头猥琐道人,带着一只羽色暗淡、母鸡一般肥硕的鸟儿,来到了贵溪上清古镇。
踏上了古镇那用泸溪河里的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古街,看着如织的游人和偶尔错简而过的道人,看着地面那些排成太极或八卦状、光滑溜圆、扁长不一的鹅卵石,看着琳琅满目的道家器物和香火,重檐、丹楹、彤壁、朱扉等典型的道教建筑风格,所有的一切,都将此处的道家文化,渲染得淋漓尽致。
我们漫步走过这条始建于南北朝的古街,路过道家祖庭、天尊人府的天师府,来到了栉比鳞次的沿河吊脚楼和船埠头之间,看那清冷的泸溪河面上渔舟孤单,倘若不是眼前这些身穿着现代服饰的游客和镇民在,我说不得有一种穿越到了古代的错觉。
事关重大,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通过杂毛小道,联络到了大师兄陈志程。
作为我进入有关部门(虽然只是合同工,编外人员)的介绍人,大师兄自然算得上是我的头号靠山,而又有着杂毛小道这一层亲密的关系,就立场而言,大师兄天然地站在了我的这一边。然而大师兄事务繁忙,最近正在黎巴嫩那里出外勤,并不能够回来亲自处理,而且又因为有人盯着的缘故,他在国内的主要关系也不能动,所以一切都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以及赵中华的斡旋帮助。
不过他发话了,说不过是龙虎山里的一名弟子,尽管搞,出了事情,他替我们兜着便是了。
不过也难怪大师兄心中不爽,这个道号名曰“青虚”的家伙,跟他们的师祖“虚清道人”名号,居然差不离多少,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晓。但是这亵渎先人的罪名,必然是扣在了他的脑门子上。
我们本来就准备偷偷摸摸搞一搞的,这回有了大师兄的强硬态度作保证,赵中华和曹彦君等人更能够抛下所有的顾虑,甩开膀子过来相帮。
在泸溪河边这古香古色的吊脚楼旁等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围着酱红色围巾、戴墨镜的风衣男子迎上前来,朝我们打招呼。我看着这宽大墨镜遮盖着的半张脸,果真是曹彦君那小子,便笑了,说怎么搞得像是做地下工作的一样?曹彦君说可不就是地下工作,先跟我走,我们找地方说话。
于是我们便跟着走,曹彦君是本地人,熟知路形,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茶楼,直奔包厢。
等待服务员把茶水、瓜果摆放好,转身离去后,曹彦君才告诉我们,这个小镇是天师道的大本营,处处都有暗线,要万一我们的谈话被人听了去,只怕不但什么事情都办不了,而且还要倒大霉。我看了一下这古香古色的茶室四周,疑惑,说既然如此,那怎么还把我们领到了这里来呢?
曹彦君摆摆手,说无妨,这茶室是他三舅开的,安全问题有保障。
说罢,他请我们先饮茶,说这是龙虎山上清林场所种植的煞吓人香,虽然茶叶都是碎末,并不出名,但是却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十分醒神。我们哪里会有品茶的雅性,匆匆喝了两口烫得人嘴巴破皮的茶汤,然后问他青虚那家伙的住处。曹彦君摇了摇头,说青虚这人虽然在镇南有一栋老宅,家中十数口人,但是他昨日从南方省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周围邻居都说他没有在家中住着。
我们来得时候赵中华已经跟我说过,曹彦君之所以会不留余力地帮助我们,除了因为看在黑手双城的面子外,他本人也跟青虚有一些仇怨。
这青虚时年四十有一,早先也是这上清古镇的大户子弟,俗家名号李明班,自幼便进入龙虎山修行。这天师道龙虎山一脉分内外两门,所有的子弟皆从外门开始,若资质不错,便进入内门中由师父带着,若学无成就,便过几年出了道门,重返俗世。曹彦君今年满二十八岁,早年在外门中也算是一个优秀的苗子,很有望进入内门,继承衣钵,成为真传弟子的。然而因在山中,与已为内门弟子的青虚有些冲突,便被设计陷害,具体是怎么样已无人知晓,但是却再无寸进,后面勉强进了宗教局混事,至今依然遗憾。
挡人进步之的事情,如夺妻杀父之仇,怎能不牢记?
曹彦君心胸还没有开阔到道祖佛陀那种地步,所以一直耿耿于怀。一听得赵中华提及,便立刻请了年假,返回家中来,名为探亲,实则是帮我们给青虚找寻麻烦。而青虚这家伙为人轻薄浮躁,也得罪了不少人,使得曹彦君能够很快就打探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赵中华已经从他师兄万忠那里得到了消息,说青虚的确是返回了贵溪,只不过知道自己暴露了消息后,行踪就变得飘忽了,少有人知晓,但是曹彦君却直接给我们指出了青虚有可能藏身的三个地方来,可见是做足了功课。
在茶馆里,曹彦君给我们讲解了许多关于青虚的信息。
比如这个家伙极其好色,总是到处“沾花惹草”,经常沉溺于烟花之地,流连忘返。
但是这个家伙制符深得望月真人的真传,效果十分明显,他经常拿这些符拿到黑市里面去卖,以维持他奢侈荒淫的生活。他性子极为暴躁,经常一言不合就与人动手,而且喜欢来阴的,睚眦必报,欺负弱小,连万忠这个态度中立的人谈及他,都形容他是一条乱咬人的疯狗。然而与此相反的是,他在符箓之道上的造诣却令人惊叹,与神灵沟通的效率也高,使得门中求他的人有许多,而且上面的长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了他。
比如这个家伙不想在道观里修行,他师父便让他返回来家中,做一个在家的居士。
比如青虚的一些独特的个人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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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这些,抛开性情而论,我突然发觉杂毛小道,与那青虚竟然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同样师出名门,同样天赋绝伦,同样洒脱不羁,同样擅长符箓……相像的地方实在太多,搞得杂毛小道自己也觉察出来,一脸的不屑。不过,杂毛小道是个疲懒的性子,心胸豁达,并不会因为某些意气之争,与普通人争斗。
倘若心情好,你揪着他耳朵骂一上午,他也不会生气。
我向来都叫他“杂毛小道”,也没有见他认真地绷过几次脸。这一点,说明萧克明所谓的红尘炼心,已然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因为放下,所以解脱。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讲义气,重感情,这些却是他怎么都放不下的东西,也是他这辈子都难以摆脱的障碍。
我们谈到了下午四点,曹彦君便带着我们前往附近的酒店落脚,一同吃过晚饭之后,他要回家准备些东西,晚上七点钟带我们去第一个地方去找青虚。若能够有蛛丝马迹,直接就敲闷棍,果断解决。
曹彦君离开之后,我和杂毛小道开始收拾行李。
我们这次来的急,并没有做什么准备,也就是去巴东的那些东西,杂毛小道的那雷击桃木棍,已经通过物流公司寄往了家里,由小叔帮他去联络那个制剑的老师傅;而周林的事情,我们早在养病期间,就已经跟萧家谈及了此事。得知了周林入魔,并有可能加入邪灵教,本来心中还念及些师徒之情的三叔表示,如果再遇到,格杀勿论。
萧家大伯也通过组织内部的关系,开始正式悬赏周林。
我们在酒店的房间里等到了七点钟,曹彦君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们下楼。等我们来到了楼下,发现他开着一辆黑色的suv在等着我们,上车后曹彦君告诉我们,现在就去影潭市区,去一家很著名的酒吧。在那里,说不定就能够找到青虚。
第二章 误入主题酒吧 为29万推荐投票
贵溪市属于影潭下面的一个县级市,到影谭市区并不用多远,当我们到达了月湖区的酒吧一条街时,正好是夜场刚刚开始热闹的时候。曹彦君把我们放在了街边,然后去找停车位,站在这冬意渐寒的街头,一路上人群稀少,然而在这里却是熙熙攘攘,看来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年轻人好动而燥热的心。
哦……我看到了几个肚肥肠满的中年人挎着漂亮妹子走过,在此收回“年轻人”这三个字。
每一个城市都有着自己的城市名片,也都有着自己的特色,只不过我们心急如焚,行色匆匆,并没有把太多的心思花在流连盛景中去,漫步在这样的街头,看着霓虹灯闪耀的招牌和人群流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出那个留着三撇飘逸胡须的男人来青虚的照片,我已经从曹彦君手中得到,是一个长相俊朗飘逸、形容威严的美男子,倘若比较而言,跟09年末风靡天朝的电视剧里面的宋秘书,真的很像。
额外说一句,我个人很喜欢张嘉译这个演员,演戏十分出彩。
然而我却并不喜欢青虚这个家伙,在我手里的照片是一张生活照,青虚侧着脸,斜瞟过来的眼神中,有一种桀骜不驯的骄傲,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这种人很可怕,他从来不尊重权威,尊重别人的看法和建议,在他的心中,永远只有随性自我的妄为和追求自己极道的执念,像一把没有刀鞘的锋寒尖刀。
按常理说,这样的人虽然可怕,但是因为不知收敛,很容易遭受挫折而陨落,然而他却横行无忌到如今,除了本身的实力过硬之外,恐怕头脑也是十分精明的。
一个人,可以猖狂,但是一定得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这样子才能够活得长久。
而根据资料上显示,青虚跟自己的师父望月,以及很多同门长辈的关系都十分要好,而且跟袖手双城的交情也是极好的,每年都给赵承风输送许多的符箓这样的人物,我们通常也能够在偶像剧里面,看到某些富二代反派饰演这种角色,一边在父母长辈面前装纯洁,一边翻过脸来,对着通常是主角的那个人各种毒辣。
也正因为如此,赵中华才一再地跟我交代,说过这边来,行事一定要小心。
说实话,我们确实不想惹这样辣手的角色,可是奈何他手上有一个疑似小妖朵朵的小妖精,而且还准备把那狐媚子给练成丹丸,吞服入口中,增强道力。这事情我就不能忍了,小妖朵朵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异类,然而在我们心中却如同亲人一般,我怎么能够忍心她变成如此模样?
在街头聊了几句天,曹彦君停好车走过来,然后带着我们前行,四处张望夜店的招牌。
说句真心话,我在珠三角南方市、东官、鹏市、江城和洪山都混过,早年间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后来自己做点小生意,总是要和工商税务打交道,所以也出入过这种场合,与那些繁华之地相比,影谭只算是个三线城市,夜店并不算好,从外面看,跟一线城市90年代末的差不多。
曹彦君也不是很熟,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一家酒吧前停下。
我们站在这霓虹灯光闪烁的招牌下,看着这门口出入的好多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就是这里么?
曹彦君点头,说是的,我们进去吧。
说到逛夜场,曹彦君这个有关部门的家伙竟然有些放不下架子,倒是杂毛小道驾轻就熟,直接就推门而入。里面的气氛很热闹,放着劲爆的dj舞曲,让人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非得要摇上一摇,才觉得骨子里畅快。
我们找了一个台桌,点了一些啤酒应景,听到我们普通话的口音,那个侍者不断地跟我们推荐他们这里的芝华士,还有招牌鸡尾酒,杂毛小道接过瓶子来,瞄了一眼,然后递给曹彦君使眼色。曹彦君是个相当精明的人物,一瞧,知道是假酒,便递回给他,用当地话跟他说拿真酒过来的话,就来一瓶吧。
被识穿之后的那个侍者也不害怕,嘻嘻笑着点头,说好,问还有其他特殊需要么?我怕杂毛小道这个家伙泡妞误事,提前伸手拦住他,说我们自己可以了。
侍者离开后,我们窝在沙发前喝酒,然后在迷离绚烂的舞台射灯中打量这里间的人群。
酒吧开了暖气,所以里面温度不低,妹子们穿着都比较显露身材。然而我瞧了一下,就发觉出有些奇怪来:这里的人虽多,然而常见的那种浓妆艳抹的职业酒吧女,却并不常见,而且奇怪的是,作为寻求艳遇、消遣作乐的场合,这里的人除了少数一些外,居然大部分是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在一起,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奇怪现象。
抿了口30块钱一瓶的科罗娜啤酒,我把这个疑问提交给领我们过来的曹彦君。
曹彦君的脸色有些奇怪,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这里是影谭比较有名的主题酒吧……”
老曹的低声述说,让我们有些吃惊,原来这里居然是一家隐而不宣的同性恋酒吧,这家老板就是一对百合,整个影谭地区的同性恋都慕名而来,十分的火爆。这个消息让我们十分无语,难怪刚刚进来的时候,吧台上几个纯爷们看着我们,眼神怪怪的。这种主题酒吧我也听过,我在东官的住处附近就有一个蓝宇酒吧,虎窗那边有个宝贝湾,不过要么是gay,要么是拉拉百合,少有混合一起的,彼此都别扭。
面对我的疑问,曹彦君也很无奈,说小地方,也就这样子吧。又不是帝都、魔都、南方市这些一线城市,将就点,要求不要太高……
我和杂毛小道一头的冷汗,我们有个毛线的要求啊只是,老曹你说青虚有可能会在这里,莫非那个家伙……曹彦君点头,说是的,青虚就是一个玻璃男!这个消息让我们彻底震惊了,之前老曹说这个家伙沾花惹草,流连于夜店,我总是把他当成是杂毛小道一般的好色。
没成想,这家伙居然好的是男色!我有点不相信,说那今天下午你怎么不跟我们说起?
曹彦君有些迟疑,但还是咬着牙说你们知道我为何与青虚那个家伙交恶么?
我和杂毛小道一同盯着长得跟网络巨子马云一般模样的曹彦君兄弟,十分无语这是要讲诉一段因爱生恨故事的节奏么?掌柜的跟我说这个曹彦君是个可靠的人,然而我却总感觉有些被忽悠了,我并不想对这件事情深究下去,与杂毛小道抿着酒,四处找寻青虚那个家伙的踪迹。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出了事情。
两个打扮得很娘气的男人扭着虎背熊腰就走了过来,手中端着杯子,朝我们“嗨”了一声,打完招呼之后就坐下来,跟我们攀谈起来。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油光水滑的长发年轻男子,他盯着我左脸的疤,说哥们儿,不常见啊,第一次来么?
和我印象中的断背山不一样,这个男人虽然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但是他的言谈并没有如他打扮的那种娘气,而是很直爽。我点了点头,结果发现这是一个老手,三言两语,没一会儿就开始主动进攻起来,让我的后脖子上面,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冒起来。正当我想要发飙的时候,杂毛小道突然揽着我和曹彦君的肩膀,对着这两个端酒而来的男人说道:“我们今晚是一起来的,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长发男子有些犹豫地看着嚣张霸道的杂毛小道,眼色迷离,含情脉脉地说哥,我不介意的……
杂毛小道很霸气地回绝他,说我介意。
“哼!恶心……”
两个人横了我们一个白眼,扭着屁股离开了,而我赶紧把杂毛小道放在我肩膀上面的手拿下来,各种毛骨悚然。我和杂毛小道都盯着曹彦君,十分不满,说老曹你妹啊,你在玩我们是么?
曹彦君很无奈,说青虚有个相好的,叫做李晴,也叫做晴妹儿,具体住址不知道,但是经常在这个酒吧出没,他们两人感情十分好,时常黏糊在一起,这几天还在此处出没过。所以我第一就想到来这里,无论是找李晴,还是找青虚,都能够摸到他们的住址。
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干嘛不早说,老给我们弄突然袭击?不带这么玩儿的!
曹彦君也无奈,说我怕你们对这里膈应,不肯来……我和杂毛小道都不厚道地笑了,说我们不歧视同性恋。突然我看到曹彦君的眼睛突然直了,锋利起来。我们回过头去,看到有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男人,从酒吧里面的过道中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长得十分漂亮,秀眉樱桃嘴,跟文莱的人气演员吴尊一样,都有着一种莫名的妖媚。
我们低声问那李晴是他么?曹彦君点了点头,说对。
我朝着晴妹儿后面看去,却发现是孤身一人。
第三章 李晴
李晴出现在酒吧中之后,直接来到了吧台的位置,点了一杯红色荡漾的鸡尾酒,然后开始随着音乐晃荡身子,不断地跟工作人员和酒吧里面的熟客打招呼。他在这里的人气十分旺,不管是男女,都跟他十分熟络。我们待在卡座前默默地喝酒,也不说话,只是用余光很隐匿地打量着这个“倾国倾城”的男人。
音乐声一直很劲爆,闹哄哄的,灯光暗淡,之前缠着我们的那两个男人,现在已经在吧台上和李晴聊起天来,相谈甚欢。长发男人说了一会儿,然后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似乎在说着什么,李晴喝了一杯酒,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妩媚地伸懒腰,看向了我们这边。
曹彦君本身就是秘密战线的工作人员,杂毛小道游走江湖十数年,而我也是自小离家,见惯了人情事世故,三个人都是胆上长毛的角色,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瞥而怵场,淡定地喝着酒,然后看着小舞台上的歌手嘶嚎。
杂毛小道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摸到了我和曹彦君的腰间来。
我的脸色如常,身子还在随着音乐的节拍而扭动,然而心中却把那个未曾露面的青虚道人,给恨得要死,咬在酒瓶上面的牙齿咯吱直响,然而一想到某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狐媚子,想到她那绚烂骄傲的笑容,如春天那杜鹃花还要美丽的模样,心中便强忍着这种种不适,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心里面。
过了几分钟,李晴也提着着酒瓶径直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下脸上有刀疤的我,接着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杂毛小道脸上,笑吟吟地说嗨,你们是第一次来的吧,哪儿过来的?
杂毛小道露出了狂放不羁的笑容,眯着眼睛看这个可口儿甜心般的男子,说是过来旅游,听朋友介绍的,刚刚下了火车呢。李晴笑了,大喇喇地把我往旁边挤去,坐在杂毛小道旁边,抽出一根柔和七星,然后用粉红色的zippo打火机点燃,手一挥,立刻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问晴少,什么事?
李晴手一挥,说这桌打五折。
那个工作人员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恭敬地施礼,回转身去。李晴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这袅袅的烟雾吐在了我们的面前,开始做自我介绍,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目标,也不好赶在,于是都报上了“大名”。杂毛小道“哎哟”一笑,说还可以哟,你在这里混得蛮开的嘛,这么大的面子,轻轻松松就五折,要不然我请你喝一杯吧?
“那自然……”
李晴横了杂毛小道一眼,然后举起酒杯,跟我们轮流碰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我坐在李情的旁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凑巧我曾经在第二个女友与我分手的时候闻过,是香奈儿邂逅香水,十分迷人。然而此时此刻的我,却感觉到晚饭的那些食物,不住地在胃中翻腾,似乎要造起反来。
李晴跟我们(主要是杂毛小道)开始介绍起来,说这酒吧的老板是他的铁姐们儿,所以打折这种事情,一句话的事儿。然后她开始盘问起我们的来历和职业来,我自然说是在南方做点小生意,都不好意思说是小生意了,就是个小个体户,曹彦君表情有些木,说在某个地方做中学老师,教物理的,唯有杂毛小道不说话。
李晴娇嗔地看着大喇喇坐着的杂毛小道,说你呢,茅哥?
遇到陌生人通常自称“茅克明”的杂毛小道揉了揉鼻子,说你觉得呢?李晴哈哈笑,口中那股薄荷味的青烟萦绕在我们的鼻子里,痒痒的,千娇百媚的李晴点了点杂毛小道的肩膀,说茅哥你这气质百里无一,倒是和我的一个好朋友,极为地类似,呵呵……
“是么?”杂毛小道摸了摸自家粗糙的胡须,说我这个人向来长得就很奇葩,被人歧视惯了,倒是不知道还有人跟我一样,有这种悲催的长相。
李晴捂着嘴笑,说你们长得倒是完全不像,主要是气质,他说过,身体就是一副臭皮囊,人修一世,仅仅就是五克的重量。
“哦……”
杂毛小道眉毛一耸,显得十分动容,说这五克的重量,莫非就是人的灵魂?我曾听以前的科技杂志上说,人死的那一瞬间,整体重量会轻上五克,这就是所谓的三魂七魄。能讲出这番话的人,确实是一个不世出的高人啊?难得难得,小晴,你能够帮忙介绍一下这位仁兄么?听你这三言两语,倒把我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
李晴妙目一转,说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他拖长了语调,说人家有什么好处呢?
杂毛小道“虎躯一震”,说好处?你倒是想要什么好处呢?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地对着放了一会儿电,同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这表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你懂的……”,两个人含情脉脉地说了一会儿,又互留了电话,李晴带过来的芝华士喝空了大半,他突然说啊,忘记一件事情了,我要走了,明天晚上我们圈子里约好一起玩“三国杀”,你要不要一起来?
杂毛小道又摸了摸自己颔下的胡须,说啥子叫做“三国杀”,恕我孤陋寡闻,倒是没有听过这玩意儿。
李晴一拍杂毛小道的大腿,说呀,三国杀你都不知道,真的是“奥特曼”了,它是北京大学(实为中国传媒大学)的一名大学生设计的纸牌,集合了历史、文学、美术、悬疑、战略于一身的桌上游戏,比杀人游戏还要好玩一百倍、一千倍呢……
杂毛小道:请问杀人游戏又是什么?
李晴:……
略微的尴尬之后,李晴拍了一怕杂毛小道结实紧绷的胸肌,说放心,不会的话,人家可以教你嘛,这些都是小事情,到时候我给你电话,一定要记得来哦?杂毛小道坦然地接受了李晴这明是拍、暗是揪的一下,指着我和曹彦君,说那我这两个朋友,到时候能不能够一起带过去啊?
李晴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看过我和曹彦君,这会儿似乎发现新大陆一样,打量了一下我和老曹,然后为难地摇了摇头,说我们这个圈子很保守的,一般普通成员都只能介绍一个进来,你如果要来得话,先来参加几次,到时候再把你的朋友介绍过来嘛……
对于他这种隐藏颇深的歧视,我却表示很快乐,高兴地点头,说老茅,我们明天要去办事处找老王,就留下你一个人没事,你不用管我们的,跟晴少一起去玩吧,好玩的话,再介绍我们来也成。
李晴捂着嘴巴呵呵笑,说刀疤哥哥你真的好体贴啊,让人家都忍不住拉你一起来了。
说完这话,李晴起身,然后跟我们告辞,然后朝着酒吧侧边的过道走去。
看到她手里拿着粉红色的诺基亚,边走边打,杂毛小道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说小毒物,你觉得哥哥的演技怎么样,是不是秒杀金马男主角,可以直接角逐奥斯卡啊?我望着李晴那灰色铅笔裤勾勒出来的翘臀,说我去下洗手间,说完站起来,朝着李晴的那个方向跟过去。
洗手间在过道的尽头,而在左边第二间,则是一个虚掩的小办公室,我过去的时候,听到李晴在跟人打电话。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然后听到他似乎在跟人争吵着,声嘶力竭。
左右都是过往的人,我自然不敢停留太久,露了痕迹,于是走到了男性洗手间,走进蹲坑位,关门,一拍胸前,低声说道:“有请金蚕蛊大人现身……”肥虫子立刻闪亮出现,他明了我的意思,立刻顺着缝隙钻出了洗手间,然后朝着刚刚那个房间奔过去。
我坐在马桶上面,然后闭目凝神,开始冥想着一个未知存在的地方,将意识与肥虫子做着勾联。
做这件事情我已经是十分熟练了,闲着没事的时候经常……呃,偏题了,反正我很快就进入了肥虫子的视线,世界一坠一坠,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刚才的那个房间门口,一看,刚才虚掩的门居然已经关闭了。当然,这难不倒已为半灵体的肥虫子,它低下身子,准备往锁眼里面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芒朝着肥虫子肉乎乎的身子射去。
金蚕蛊这小东西何等机灵,一待发现,立刻横移一米,往上一瞧,只见那门的正中,正好贴着一张三指宽、两寸长的黄色纸片,上面笔走龙蛇地绘着乱七八糟的线条,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肥虫子莫看它傻乎乎的萌货一个,本来却是个暴躁的性子,正想挺身冲上去与这劳什子符箓肉搏一番,争个高低,却被我给唤了回来。
与杂毛小道相处日久,我知道高明的制符师能够留一丝神念在自己的符箓之上,现在事态未明,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肥虫子罕有地不乐意,愤愤不平地瞪着那黄色符箓好久,这才退了回来。
待它回归我的体内,我双目一争,走出了洗手间,只见杂毛小道两人朝我招手,说要回去了。我不舍地回望了一眼那个房间,却是空空如也。
第四章 睡梦魂牵
见我回望,杂毛小道走到我身边来,低声说道:“他走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我点头,曹彦君已经结好了帐,过来招呼我们离开,路过吧台的时候,那个长发男子朝我们挥手告别,说哥,你们要常来啊。杂毛小道并不言语,淡定地挥挥手,像足了上海滩的发哥风范。出了温暖如春的酒吧,寒风扑面,顿时就是一阵冷颤,把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给好好清了一遍。
这是我二十多年里出过最多的鸡皮疙瘩,感觉比和那僵尸恶鬼搏斗,还要疲累,鼻翼上面还有汗,冰凉。
在酒吧不远的地方,有一辆红色的奔驰小跑,正在缓缓地倒车,那是李晴的车子。
曹彦君没有跟我们废话,直接跑到停车的地方去启动suv,而我和杂毛小道则遁入人流中,不让李晴看到我们。很快,我们坐上了车,曹彦君远远地辍着不远处的那辆奔驰小跑行驶。毕竟是特殊战线上的人才,他开车的技术属于一流的,稳当而灵活,像蚊子一样死死地盯着目标,让我这个仅仅拿着c照的家伙汗颜不已,也让杂毛小道这个新手心生羡慕。
谈及今天的成果,杂毛小道说那个青虚虽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他显然已经觉察到重宝在身,而自己又太过招摇,所以隐匿了行踪。我们毕竟不是地头蛇,也不能够借助官方的力量来大范围搜寻,所以这个李晴,还真的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对象。
曹彦君望着坐在副驾驶座上面的杂毛小道,说那萧兄你可得要牺牲一下色相了。
杂毛小道苦着脸,说牺牲色相这事情,我向来都是乐意为之的,然而这对象如果是一个男人,我就真的有些受不了。小毒物,你怎么看?我摸了摸我左颊上面的刀疤,说也对啊?明明我比你帅好多,为什么李晴那死娘们没有看上我,反而对你像苍蝇叮翔一样黏糊呢,难道是因为我的这刀疤影响了我的战斗力?
杂毛小道呸我一口,说你这好不要脸的家伙,老子浑身洋溢着男儿的阳刚之气,哪里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家伙,所能够比拟的?
我们几个哈哈笑闹了一阵,我严肃起来,问曹彦君,说老曹,我想到一个问题,你说你以前跟青虚那家伙是旧识,那么有没有可能李晴也认识你?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发现没有,偌大的一个酒吧,李晴一出现,就直奔我们这边,跟我们攀交情,是不是有些太凑巧了?我当然可以认为是我们几个人气质卓尔不凡,但是也有可能是那个家伙过来,探我们的底啊?
曹彦君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他们不会认出我来的,这一点你们放心。
听到了我的担忧,杂毛小道眉头一皱,说有可能啊,此事非同小可,老曹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曹彦君叹了一口气,从车台上的盒子里取出一张照片来,递到了杂毛小道面前,坐在后座和朵朵一起玩儿的我探头过去瞧,只见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青色道士装的粉嫩可爱小正太,这照片有些发黄,显然是有一定年头了,杂毛小道拿着照片和曹彦君作对比,疑惑地说老曹,你不会说你以前有这么英俊潇洒吧?
曹彦君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奔驰小跑,说你们不相信?
看着这个阳光灿烂的小正太,又看着脸型古怪如骷髅的曹彦君,我摸了摸下巴,说老曹,按理说我是应该无条件地相信你的,只可惜这差别也太大了,若我相信,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的智商了。曹彦君哈哈一笑,转过脸来看了杂毛小道,说萧兄,你也是符箓派的高人,可知一文里面,有关于“洞罡乾罗符”的记载。
杂毛小道捻须,表示知晓,见我一脸茫然,给我解释,说这“洞罡乾罗符”其实是融合了楚巫诅咒的一种符箓,配合着人的毛发、指甲和生辰八字燃烧诅咒,能够改变人的气机,如果抵御不住,重者心性大变,走火入魔至疯癫,轻者容貌改变,沧海桑田。可那手段秘而不宣,是皂阁山灵宝道的不传之秘,怎么会用到你的头上?
曹彦君耸耸肩,说鬼知道?我对曹彦君表示慰问,他笑了笑,说没事,好女嫁挫男,你们要是看到我老婆的照片,就不会这么说了,哈哈。听到他这么肯定的答案,我也放下心来,不再说话。
朵朵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月亮下溢满的井水,呢喃地问我:“小妖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捏着她肥嘟嘟的可爱小脸儿,说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小妖的。
我心里也在给自己说道:“一定要找到这个胸大无脑的小妮子!”
车行了二十多分钟,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居民小区,红色的奔驰小跑驰进了满是大槐树的停车坪里。这种居民小区跟大城市有保安的小区不一样,老建筑,是可以自由通行的,而我们则在外面停留着,曹彦君准备了望远镜,看着李晴走进了一栋七层小楼里。
有了金蚕蛊的改变,我的视力十分好,没有用望远镜,而是默默地观察那一间的灯光亮起。
然而就在我们凝神静气观察的时候,突然车窗的玻璃被人敲动,咯咯咯地直响。
我转过头,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倏然出现在驾驶室旁的车窗外,正瞪着眼睛往里边瞧呢。
这神出鬼没的老太太,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曹彦君连忙收起望远镜,我也不动生色地将朵朵藏起来。老曹摇下窗子,问这个满脸皱纹、但是极为警惕的盯着我们的老太太,说您有什么事情?老太太用苍鹰一般的眼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车子里面的空间,然后有些犹豫地问你们把车停在这里干嘛?
两个人说的都是影潭本地话,不过我们好歹都能够听懂,但是不敢吱声。
曹彦君也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语,说大妈,我们是过来这里找朋友的,打电话通知他了,在这里等一下,他一会儿就过来,有问题么?老太太用一种疑惑的态度瞄了黑暗中的我们几眼,然后自豪地把左手上面的红袖章展示给我们看,淡淡地说:“最近小区老是有陌生车辆出入,都是些年轻男女在车子里面,做些个不要脸的事情,前两天刚刚开完会,不能再有这种破坏精神文明建设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们社区查得严。不过你们都是些小伙子,我就不说了,这里不能停车,你们赶紧走吧。”
不要脸的事……说的是车震么?
古人常言,行走江湖,有四种人不要惹:老人小孩,和尚道士,因为你不知道他们里面,会有着怎样奇葩的高手存在。高手在民间,我们自然不敢跟这个较真的老太太说道理,曹彦君连忙一口子答应,说我们这就跟那朋友打电话,让他在小区外面等着,就走、就走。说完发动车子离开。
车子缓缓地驶离,曹彦君脸色复杂,说你们有谁看清楚李晴住的地方了?
我和杂毛小道都摇头,苦着脸说都被那个神奇的老太太吓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心思估算亮起的灯光?一想到三个本事满满的家伙,妖魔鬼怪都不怕,却被一个居委会老太太吓得心跳一百二十迈,顿时觉得丢脸无比。曹彦君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他安慰我们,说无妨,他有个发小在这附近的派出所作户籍警,很容易就能够查到的,明天再来吧。
我们点头,也只有如此了,急也急不了一时,打草惊蛇了可不好。
当晚我们并没有返回贵溪,而是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我们三个在酒店房间里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曹彦君告诉我们,那三个地方,同志酒吧是一处,还有东郊的温泉山庄又是一处,再有就是城西的老王记烧鹅,青虚行踪不定,但是这三处地方,是怎么都戒不了的,实在不行,他找三五好友过来,帮忙盯着就是了。
我们问是否可靠,这种事情虽说人多力量大,但是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可别真的打草惊蛇了?曹彦君说无妨,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伙伴,跟青虚也有着芥蒂,算得上是天然的盟友。
我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
当晚我睡下的时候,脑子里满满都是小妖朵朵的影子,怎么都挥散不去。在将睡未睡的迷蒙时刻,我突然有一种明悟,感觉那个爱惹祸的小妮子就在我的身边,附近不远。我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看着在窗边独自修炼的朵朵,感觉浑身一阵汗,再想起去体验那种玄妙的感觉,却再也捉摸不到。
我想到了我当初给小妖朵朵分神麒麟胎的时候,似乎已经建立了一种天然的联系。
这种联系很奇妙,就跟朵朵、跟金蚕蛊的一般模样。
小妖朵朵就在这影潭,这让我心中不由得沉重了几分,之前所有侥幸的期盼顿时消失无踪。我翻来覆去,到了凌晨几点才勉强睡着。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被敲门声惊醒来,杂毛小道告知我,李晴打电话过来了。
第五章 横空而来的刀光
我匆匆忙忙洗漱完毕,来到了曹彦君的房间,只见除了老曹和杂毛小道外,还有四个不同年纪的男人。
老曹给我们作介绍,老丁、易文、小戚、老五,都是他往日的铁哥们,其中易文还是以前的同门,现在做祭品店生意。我和杂毛小道跟这几个人寒暄一番,相互握手。老曹对这些老友还是有一些隐瞒,并没有把我们的目的说出来,只是说让帮忙盯着,找一找青虚。
他这些朋友也都是些爽快人,不问缘由,只是过来相帮而已。老丁年纪最大,快四十岁了,拍着胸脯说放心,老子早就看姓李的那小子不爽了,不管你们做什么,我老丁都支持你。
客套话说完,曹彦君开始给我们分配任务,他这次要去温泉山庄盯着,就不陪着杂毛小道和我去赴李晴的约会了,由小戚跟着我们,其他人各有安排,盯几天,这影潭并不算大,一定能够找到他的。老丁叹气,说你又不肯让道上的兄弟出马,不然找青虚那老小子,分分钟的事情。
曹彦君摇了摇头,说不行,双方都是地头蛇,道上的人太容易走漏风声了,到时候那老小子往穷乡僻壤里面一钻,谁也找不到,就麻烦了。老五是个梳大背头的鱼贩子,说就姓李的那个吊毛,最爱享受生活了,哪里能够受得了钻山窝子的苦处?
杂毛小道摇头,说人不到绝境,是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么巨大的。
我们讨论完毕,然后下楼去,曹彦君载着老丁乘着这辆黑色suv离开,而易文、老五则去盯着老王记烧鹅店,杂毛小道自己打出租车前往约定地点,而我则跟着小戚,还有虎皮猫大人,开着一辆半旧的夏利在后面紧紧跟随。
出发之前,我们每一个人都跟只身入虎穴的杂毛小道握手,向他表达了崇高的敬意。
这凝重的气氛,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杂毛小道两个腿肚儿直打摆子。
李晴跟杂毛小道约好的地方是城市广场的南边,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跟小戚聊天。二十六岁的他在这一伙人里面算是年纪最小的,不过人很稳重。小戚是龙虎山风景区的导游,专门负责给游客介绍历史遗迹的,口才很好,说起来滔滔不绝,而且绝对不会给人话痨、自说自话的感觉,很懂得尊重别人的感受。
当我问起他是如何跟曹彦君认识的,小戚告诉我,他们几个都是古镇上的邻居或者同学,老丁那个家伙是曹彦君的远方表哥,就住在陈明班这个狗日的隔壁,后来两家为了争宅基地,结果给那狗日的下了手脚,还是曹哥帮忙找人看好的;然而这姓陈的后台极硬,没有办法,只有拖家带口的跑到了市里头。不过老丁这个人做事踏实细致,从零开始,做茶叶生意,现在也是身家几百万的人了,只是心里有一口气未消。
我说那你呢?你跟青虚又有什么仇怨?
小戚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说也谈不上什么仇怨,我老娘六年前的时候在街上摆摊,给陈明班这狗日的开车冲撞了,他不但不赔礼道歉,反而下车就朝着我老娘一通臭骂,还说把他车子刮坏了,要我们陪他一万块钱的修理费。我老娘不懂这些,我又在外地打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赔了,半年后,我老娘就郁郁而终了。人不是他害死的,不过这仇倒是要记上一笔的……
看着表情淡然的小戚,我默然不语,人只有经过了苦难,才能够学会成长。他能够把这件事情藏在心里六年,到如今曹彦君一声招呼又断然过来,我似乎看到了一种沉默的力量,在他的心中滋长。
快意恩仇这种事情,固然是让人热血沸腾,然而倘若没有效果,反而会让自己身陷囹圄,或者遭受更大的苦难,还不如默默地等待时间,让一切变得自然而然。
只是青虚这家伙,要得做了多少生儿子没屁眼的混帐事,才会惹得天怒人怨,民愤聚积啊?
一个所谓的修道之人,怎么会有这般狠毒的心思?
车子来到了城市广场,我看到杂毛小道下了出租车,然后在建筑雕像下面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李晴出现了,然后过来跟他寒暄了一番,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附近的超市,小半个小时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重新出现在了广场上面,看样子好象都是些吃食,然后乘着那辆红色的奔驰小跑,离开了这里,朝东而去。
相比于曹彦君的驾驶技术,小戚就差劲许多,显然他并不是经常开车,而我因为反应力良好,所以车技自然比他好许多,于是到了半途,便换了座位,由我来开。
车辆一直东行,来到了一片商业区的偏僻路段,车停住了,两人进了一栋四层小楼里。
我找了地方把车停下来,看到李晴进去前,跟好几个凑巧赶到的年轻男女打招呼,然后一同走上了楼梯。杂毛小道是个小强一般强悍的人物,由不得我去担心,而做秘密工作的曹彦君早就跟我们准备好了窃听器,可以在车里听到里面的动静,随时支援。
当人影一消失在楼里,我们立刻启动了信号接收器,然后由我带上了耳机监听。
这大概是一个参与者很多的聚会,房间里放着悠扬的英文歌曲,但是闹哄哄的,各种各样的招呼声不绝于耳,我听了几分钟,感觉听不出一个头绪,那个青虚好像并没有在场,觉得有些口渴,便问小戚要不要喝水。他点头,说他去买,我把耳机递给他,说我去观察一下地形,顺便买两瓶来,要喝什么?
“绿茶吧。”小戚把耳机接过来,朝我微笑。我又看向了在后座打盹的虎皮猫大人,问它要瓜子么?
它默然不语,睡得跟头猪一样。
我推门下车,然后走向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在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和一袋子零食后,我站在门口朝着这四周望。这是一处偏离主干道的街市,逢街的都是四五层的小高楼,也有两三层的低矮楼房,差不多都是建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房子,墙面发旧,各种线路错综复杂,而且街头巷尾也多,规划显得有些杂乱。不过说是偏僻,其实人流并不算少,许是租金便宜的关系,有许多小店子都沿街开放,总能吸引一些顾客前来。
我开始四处观察,并且走动,来到了杂毛小道走入的那栋楼旁边,然后走过后面的巷子去,看了一下逃逸的方向,万一有什么动静,也好去追逐。
当这一片区域的地形都了然于胸的时候,我往回走,准备返回车子里,结果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瞧,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在拿着镊子,夹我裤兜里的手机。见我回头一瞪,她吓了一跳,头也不回地往小巷子里钻去。
我也不去追,只是感觉有些好笑:自从能够感知到了“炁之场域”后,我的灵觉逐渐地强大起来,更何况有着朵朵和肥虫子在,基本是没有人能够近身得了,想要偷我的东西,简直是不可能……
呃,猴三那一次不算,那种登堂入室的职业惯偷,简直就是神乎其技了,蝎子粑粑独一份。
说到猴三,对于把他的手被废掉一事,我并不后悔。人心存善念,但是要给对的人,佛还有坐下金刚罗汉、天龙八部负责征伐呢。倘若如东郭先生与毒蛇一般,却实在是不值当的,若不那样,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偷。麒麟胎丢失的那段时间里,我心中的痛苦,自然不想让别人也同样承受。
我回到车子里,然后跟小戚一起监听杂毛小道在里间的动静。
他在房子里待了很久,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李晴不断地对杂毛小道言语挑逗,但是碍于人多,双方好象并没有太多身体方面的接触。有杂毛小道负责盘问推敲,我自然也不用派出金蚕蛊去探视。杂毛小道是一个极为能侃的人,街头摆摊算命练就的嘴皮子,利落无比,而且思路一直很清晰,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查探青虚的行踪。
然而虽然青虚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但是这些人口风紧得很,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透露出来。
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许是喝多了水,小戚有点儿憋得慌,跟我说去附近上个厕所,然后下了车,我一边监听,一边无聊地盯着小戚的背影发呆。突然,我的瞳孔收缩,背脊梁挺了起来。
在我的眼中,巷口出现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把走过去的小戚给一手给挟持住,然后捂着嘴巴,小戚双手奋力挣扎,想要喊叫,结果后颈给狠狠地砍了一记,立刻晕了过去,然后给人往里面飞快地拖走。看到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能够忍,立刻将耳机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甩,然后推门出去,快步跑到对面的小巷子口。
因为有一段距离,当我跑进巷子里面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人影。
我眉头皱起,心想着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是我们的行动被李晴给发现了,然后告诉了青虚,那些家伙在给我们设套?若是如此,只怕那杂毛小道也危险了。
我正想着,突然左边飞出来一道刀光。
遍体生寒。
第六章 绝命毒师
凌厉的刀风入体,神经绷得紧紧的我背上寒毛一炸,立刻觉得出了异常来。
躬身击退,翻臂横拍,经过金蚕蛊调节过的身体立刻应激而为,我紧握的左手立刻拍在了这把斜劈而来的尖刀侧面。指骨和刀面一接触,那人便是“啊”的一声惨叫,刀子立刻甩脱在地。我凝神一看,这人正是刚刚袭击小戚其中的一个大汉,我这口气还没有喘匀,立刻又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我一回头,竟然是一根碗口粗的烂木棍子。
我一个铁板桥,生生避开这狠戾的一棍,然后往地下一翻滚,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有七个人围堵住了小巷子的前后。这个巷子开口狭窄,三两个人往口子一堵,不特意看,是瞧不出来的即使有人看到,也少有人会管。
我打量着这七个人,高高低低,胖瘦各异,除了一个拿着手臂长的砍刀,一个拿着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破木棍儿之外,其他人手上都是锋利的匕首。而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女人,正是刚才偷我手机的那个中年妇女。
我摊开双手,有点好笑,对着那个妇女笑着说没必要吧?偷不到,还要耗这么大的精力来抢?过了啊!我刚才也没有怎么着你啊?
那妇女盯着一脸轻松的我,冷笑,说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偷不成你的手机,才叫人过来围堵你的?
我呵呵笑,说不是为了手机,难道是因为你看上了我,想抢回去做男人啊?
那个姿色平平的妇女咬着牙,用一种十分阴沉的语气沉声说道:“你大概忘记了,你今年九月份的时候,在金陵做下的事情吧?候德胜到底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你居然硬生生地把他吃饭的手艺给全部废了?十根手指啊,全部都给敲碎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熊熊怒火。
在这妇女的话说完的三秒钟内,我的脑子还是处于茫然状态,空空的,然后才想起来,她所说的那个候德胜,莫不是八手神偷的徒弟猴三儿?我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怪异感觉,难道天下小偷是一家了,相隔千里,我居然能够在这赣北小城遇到这等因果,怎么不是缘分?
见周围这七人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摸了摸鼻子,说不至于吧,我下手自有分寸的,他的那手治好之后,平日的生活起居、吃饭拉翔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做不了重活,也玩不了花样而已。
一个国字脸、一脸正气凛然得跟电视里的正面角色般的男子冷声说:“猴三手上的功夫,纵横京九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失手过,神乎其技,比师父也不遑多让,基本上都是他老人家的衣钵弟子了。那一双手,比黄金还要贵重许多倍,现如今,却轻易地被你给废了,你让他这下半辈子怎么活?你让对他期望甚高的师父怎么活一身绝学就这样失传了,老人家都咳了两次血了!”
我有些诧异,说难道不偷东西,就不能活了么?真是笑话,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们竟然以为偷窃是一种正当的职业么?你们这么理直气壮,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在我们家里,老一些的时代,偷东西的人都是要被斩手的,我这么做,算起来还算是轻的了。
“底气?”那个妇女挽着自己手中的匕首,看着我就像一个死人,怨毒中似乎又带着一些怜悯,说:“你不能够懂得我们的执著和荣耀,你相见到我们的底气,那我告诉你,你所谓的公平和正义,下地狱去找阎王老子要吧,看他会不会给你……”
此话一说完,围着我的这七个人,除了这个妇女之外,其他人立刻冲上了前来,杀气腾腾。
我早就防备着了,立刻与持刀的那个大汉错身而过,手戳如鞭,猛地就打在了他的面门上。我的手背传来了一阵柔软中又有些坚硬的触感,接着血花四溅,那人惨叫一声,仰天倒去。因为身处于围攻之中,我出手有些重,用的都是跟掌柜的那儿学来的杀招,又狠又急,除了不死人之外,没有留一丝情面,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将敌人的战斗力减除至零值。
一个“翻车辘轳捶”,一个“摇步入手、缠封双掌、迎面通捶”,我在两招之内,将攻得最急的那两个壮汉给擂翻在地,口中吐着血沫子,不得动弹。
我这凶猛的爆发,让其余几人都吃惊不小,没想到我竟能够在这种围攻的逆势之下,短暂时间里击倒两人。那个国字脸大喝一声“你们让开”,那四个人往旁边散去,只见他拧腰坐胯,双手五指并拢,搓如鸟爪,形似刁勾,举在胸前,上半身前倾,如同柳枝一般在摇晃。
梅花螳螂拳骑马登山吞托式,御敌跨虎姿。
杂毛小道学的都是些家传的功夫,偏向于道家捉鬼拿妖的把式,而掌柜的出生于武术之乡沧州,向来都是龙争虎斗之地,最重实战,所以在万三爷家里跟掌柜的学的、听的这些个武林把式,多少也有些了解。就我个人认为,武术分为两种,一种是强身健体、修身养性的功夫,一种是杀人的技巧,这两者并没有冲突,只是偏向性的侧重而已。
螳螂拳为“形意拳”,但是重意不重形,讲究眼快、手快、身快,舞弄起来一招三变,刚柔相济,长短互用,勇猛泼辣,是一门很厉害的功夫,早年间成龙的电影里的反派boss,就是用的这个拳种,可见其犀利之处。国字脸稍一停顿,立马翻身疾入,抢将上来,我与他过了两手,感觉他的功夫练得不错,若以国术中的“明劲”、“暗劲”而论,此人的明劲已经练至了上层境地。
国字脸手指骨节很硬,身法也灵活,我们打了十几招,竟然打中了我腰腹间三两拳,劲气吞吐,疼得我眉头只皱,嗤牙咧嘴。然而在最后,国字脸往后一跳,摸着胸口疑惑地看着我,眉头紧紧皱起,说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揉着腹部的肌肉,暗自感叹我到底是学得时间太短,竟然被这家伙揍得不轻,见他一副恐惧的样子,不由得开心起来,展颜一笑,说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阴寒入体,感觉浑身冰冷,提不起劲儿来?
国字脸往后面退,那中年妇女扶住他,说天哥,你没事吧?
国字脸一把推开她,直勾勾地瞧着我,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耸了耸肩膀,呵呵地笑,说不知道你看不看美剧啊?最近很火的一部,用来形容我,是再恰当不过的事情了,我这个人打架一般般,下毒倒是敢称一流,你身上所中的这种毒,不出三日,便会口舌生疮、胸腹纹痛、肿胀,最后七孔流血而死,死之后的心肺处会涌现出百十条红线蠹虫,将你的尸身噬咬。
看着我恶魔一般的微笑,国字脸的面部肌肉一阵扭曲,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蛊师?”
我有些意外,说哎哟,你居然还知道蛊师这个词啊,到底是走南闯过北的人,知道得不少。国字脸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想怎么样?我说我能想怎么样,好像是你们绑走了我的朋友,把他交出来便是了。国字脸点头,往斜道里喊了一句二蛋,立刻有个黑黑瘦瘦的半大小子出现,拖着昏迷着的小戚走过来。
这个黑小子手持着一把自制的尖刀,十分锋利,来到我的面前,比着小戚的脖子,说给我们老大解药,不然我杀了他。
我有些发愣,这个彪悍的小子倒是个人才,他老大都懵了,他倒是还知道要交换啊?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不动声色地放出了金蚕蛊,然后盯着国字脸,说这事情你怎么看?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么?国字脸回过头来,看着黑小子,说二蛋,把他给放了。黑小子不肯,咬着说不,让他给你解了毒再说!他很倔强,态度也十分强硬,旁边的几个人纷纷附和,说要死一起死!
我笑了,一拍手,那个黑小子立刻身子一软,栽倒在地,而我也抢身上前,将围着小戚的那两个男人给踢飞。做完这一切,我扶着小戚站起来,指着国字脸,说今天晚上九点钟,你到月湖区的xx宾馆来找我吧,我有事情要找你做,做好了,我们一笔勾消,做不好,你就等着三日之后自动报销吧。
说完,我不管这些家伙,扶着小戚返回了破旧的夏利车里。
等小戚醒来的时候,摸着脖子直喊疼,我安慰了他两句,看见那栋楼突然三三两两地走出了人来,过一会儿,杂毛小道和李晴也走了下来,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脸上有着暧昧的笑容,接着李晴朝杂毛小道挥手,驱车离开,而杂毛小道则若无其事地跑到了我们刚才买水的便利店来。
我们等了十几分钟,车门被敲响,然后杂毛小道钻了进来。
第七章 温泉山庄
看到杂毛小道推门进来,我们都对他上下一阵打量,他被我们看得有些发毛,不乐意地挥挥手,想要打我们,说你们这两个吊毛看啥呢?我嘻嘻笑,说老萧,我们在看你身上到底哪里会有口红印呢。
杂毛小道翻着白眼,说艹,今天真是太恶心了,你们刚刚听到消息没有?
我说啥消息?杂毛小道指着驾驶台上放着的耳机,说你们没听到?我把刚才碰到猴三同门好友的事情,讲给了他听,小戚这才知道自己被敲闷棍一事,原来是跟我们有着莫大的关系。
杂毛小道听我说完,笑了,说那你就这样把他们给放了?
我耸了耸肩膀,说我又不是警察,难道还要把他们扭送到派出所去不成,到时候一堆麻烦事,肯定脱不开身。而且,我心里面已经有主意了,说不定我们这一次,还用得着这几个人呢。杂毛小道奇怪,说你要这几个偷儿干嘛,难不成让他们去把我们要的东西给偷回来?还是让他们去蹲守,给我们做眼线?你这小子,就不怕给那些偷儿给卖了啊?
我看现在的时辰,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半的样子,那个国字脸被我一吓唬,事后肯定后悔,不一定会来找我,但是当过了今夜子时,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中了二十四日子午断肠蛊的他定然会在宾馆前面守候的。偷儿不是血性的盗贼,不怕死的也有,不过基本上快绝种了。
狠戾的汉子早就去抢劫了,有几个能够沉得下心来钻研技术?
杂毛小道也跟我们谈起他今天收到的信息,说这几天李晴正在跟那个“五克灵魂论”的仁兄吵架,处于冷战状态,所以想要通过李晴这条线找到青虚那家伙,貌似有些勉强。不过也不能丢,今天看到李晴接了几次电话,虽然依旧是在吵,但是好像有了复合的想法。
他低声告诉我们,说你知道李晴的那车子、房子和平日里花的钱,是哪里来的么?
我笑了,说你既然这么问了,那么应该就是青虚那个家伙给的吧?怎么了?
说完我更想笑了,听说过包二奶、养小白脸的,但是男人养小白脸,这传统需得上溯到古代去了。
一句话:青虚颇有皇帝和士大夫的风范。
杂毛小道有点严肃,说天师道上承汉末的五斗米教,其中的阴阳和合之术更是直接延传下来,天师五道中的第一道,便为“养精之道”,有治气、致沫、智时、畜气、和沫、积气、寺嬴、定烦八种益处,是上层的功夫;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便将房中术,列为道教徒修炼方法之一,道门谈来并不以为羞耻,中“积精成神,神成仙寿”,讲的也是节欲,而非纵欲。
青虚这家伙虽然另出蹊径,但也不是什么羞人的事情。不过我在今天得到一个消息,他挣钱快,花钱也快,估计最近要出售一批符箓,有纸符、有玉符,以供他开炉炼丹和生活的一切花销之用。
我心中大喜,我们现在的样子,说不好听点,根本就只能守株待兔,而且还找不到这兔子的三个洞窟。既然要卖符,我们自然就能够混入其中,浑水摸鱼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混进去?杂毛小道笑了笑,说他曾说过自己想请一个安宅宁神的符纸,要有效的,价钱好商量,已经跟李晴说好了,到时候他会通知我们的。
我哈哈大笑,说老萧你这牺牲倒是物有所值,也只有如此了。
小戚开着车往回走,我打电话给曹彦君,问他们那边怎么样?曹彦君告诉我们没有情况,青虚这个人最爱泡澡,这个温泉山庄他一个星期要来一次,从开业起,近十年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还在影潭,雷打不动,只是今天没有瞧见,也许是那小子这几天没在吧?
杂毛小道突然一激灵,吩咐小戚拐弯,我们去东郊的温泉山庄。
我有些奇怪,问他怎么回事?杂毛小道声音凝重,说他刚才本来跟李晴约好一起去吃晚餐的,结果来了一个电话,李晴告诉我很抱歉,可能要改天再约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可能要去一趟东郊,不知道多晚才能够回来,所以约会可能要推迟。
我眼睛一亮,李晴也要去东郊,那么不就是说,他跟青虚有可能在温泉山庄一起汇合?
我没挂手机,马上通知电话那头的曹彦君,说你们要藏起来,然后注意一下李晴的那辆奔驰小跑,老萧这边得到消息,李晴和青虚有可能会在温泉山庄汇合。曹彦君心情激动,说好勒,我赶紧把这车子挪开去,免得让李晴给看在眼里,惦记上。
不用跟踪车辆,小戚显得格外轻松,油门一踩,驶出了街道,往着东面行去。我看到在某个店铺的旁边,那个国字脸和中年妇女等人正站在寒风之中,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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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山庄其实只是一个叫法而已,并非真的是山上的一个庄子,而是在东郊的一处消费场所,所谓的温泉,那咕嘟咕嘟直冒的热水,也都是经过锅炉烧出来的,再添加一些硫磺或者碱性碳酸氢钠,让其流过岩石布局构建的石坑河沟里,就变成了温泉,而实际就是一个规模大一些的澡池子。
这个温泉山庄位于郊区,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曹彦君的黑色suv,倒是看到李晴的那辆红色奔驰小跑,华丽丽地出现在在了小坡上的山庄停车场上。
正观察着,我的手机响了,曹彦君打来了电话,说你们一直往前开,到了前面的路口往左拐。
小戚照着做,当我们绕过前面的路口,看到曹彦君的车子停在了路边,而左右也没有什么人。车窗滑下,曹彦君朝我们打招呼,小戚将车头并过去,曹彦君让我们上了他的车子,然后回过头来,跟我们说在十分钟前,看到了李晴进到温泉山庄里面去了,但是没有瞧见青虚他开的是一辆很普通的奥迪a6,黑色的,并没有出现在这山庄里面。
我们琢磨了一下,杂毛小道提议说让我们一起进去瞧一瞧吧,即使遇到了,就说是过来泡澡的。
曹彦君点头同意,说那温泉山庄说小也不小,足足有20多个温泉池,分布得又散,我们注意一点,不一定会遇到,而且说不定就能够在那里瞧见他们呢?当下让老丁上了小戚的夏利,拜托他们照顾好熟睡中的虎皮猫大人,然后我和杂毛小道转移到了黑色suv上,驱车来到了山庄前面的停车场。
这个地方曹彦君来过几次,于是领着我们买了门票,一路穿行,走进了更衣间。
更衣间是一个木格栏的大空间,屋子里面雾霭朦胧,全是温热的水汽,三步之内难以瞧见面目。我们换下了衣服,披上了白色的浴袍,顺着木楼梯往前面走去,只见外面的假山堆砌,连环水池,到处都是雾蒙蒙的蒸汽,地下是拼凑有致的鹅卵石,有好看的菊花、八卦和动物图案,温泉池旁边的是暖黄色的宫灯,散发则温暖而安宁的光芒来。
我们三个找了一个偏僻的池子,见左右没人,便小心地探入脚,慢慢地让身体接受这滚烫的高温。
加了料的温泉是一种自然疗法,除了可以清除身体的污垢之外,还可以刺激自律神经,内分泌及免疫系统,缓解疲劳,甚至可以治疗皮肤病、缓解心脏病等等,长期的浸泡,确实可以让人的身体变得健康。难怪青虚这个家伙能够一直坚持过来浸泡,或许在这里,他更能够进入感受天地的状态吧?
等我们先后浸入这池子中的时候,感受到这里面的热力奔涌,突然觉得无比的惬意和自在起来。我感觉到身子里多了几股热气,四处流窜,像小老鼠一样,那是金蚕蛊在作怪,这个家伙以前老是在阴寒冰冷的陶罐子里待着,虽然阴阳两性都有,但是比较讨厌这种热气蒸腾的环境,有一种天性的厌恶。
高温消毒,也能够杀虫,看来脱胎于虫子的金蚕蛊,也不能够避免。
我正好想让它作为我的耳目,帮我去找寻李晴和青虚两人,于是将它放了出来,让它朝着高处飞去,自由活动。而我,则安心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有时候,不太刻意地去争取、去想念,或许还能够得到出奇不意的效果,这些天来我心力交瘁,是应该好好地让自己休息一会儿了。
金蚕蛊有消息就会通知我,所以哪怕是一会儿,也是极好的。
正眯着眼睛养神,突然杂毛小道偷偷地拍我肩膀,这几天对这个防备颇深的我立刻往旁边挪动,问怎么了?杂毛小道看到我的反应,先是递给我一个中指,然后指着前方行路的几个男人,说你看,他怎么会在这里?我闻言,抬起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中一惊,说怎么可能是他?
第八章 水源奥秘 为推荐票30万加更
这个人,正是前段时间与我们并肩战斗在黑竹沟、而后又偷偷出了院的小俊。
披着白色浴袍的他身形削瘦,表情淡漠,敞开的胸膛间还有几道吓人的疤痕显露,在他身边,还有四个属“螃蟹”的壮汉,全部都是身材魁梧、肌肉发达之辈,为首的那个男人颔下有一缕飘逸的黑须。小俊赤脚从我们走过,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云雾缭绕的池子里,还有两个旧相识,正用一种惊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
此时的小俊,跟黑竹沟里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年轻,已经有着截然的不同。
他消瘦了,两颊深凹,唇上有了一层细密的绒毛,虽然没有瞧向我们,但是给人一种犀利的印象,就像里面的冷血杀手吴京。在他旁边一个只有一米六身高的汉子,形如坦克一般,目光扫量时看向了光着膀子躺在氤氲白雾中的我们,那眼神凶悍,显露出了仇恨的怒火。
对于他来说,我们都只能算是路人,所以匆匆走过,曹彦君看着我和杂毛小道奇怪的脸色,问认识?这伙人的杀气不小啊,今天这里莫非要出大事?
我们与小俊他们并不冤仇,甚至还有相救的情谊,所以他们自然不是冲着我们来得。
那是谁呢?我突然想起了小俊他们脖子上那块刻得有“净心神咒”的玉符,似乎跟这里有着什么联系,回过头来问杂毛小道,他回忆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说那玉符李汤成曾经说过,是从龙虎山的青虚道长那里请来的,这个青虚道长,可不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狗日的么?这世界还真的是太巧了啊?
果然是很巧,只是小俊他们杀气腾腾地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把这几个人的身份告诉了在旁边一脸茫然的曹彦君,他笑了笑,说原来是伙武装土夫子,我说嘛,要是杀手的话,那里会有这么明显的杀气,跟我们这些路人甲一样,才好办事嘛。术业有专攻,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小俊的突然出现,把我们的计划给打乱了,很明显,他们似乎也是过来找寻青虚的,若是能够通过他们,将那家伙给引出来,那实在是太妙不过了。
这温泉池子里虽然有着十足的惬意,但是总抵不过我们的好奇心,于是我和杂毛小道留下老曹,跟着这几个人的脚步,远远地辍着,转了一个弯,看见这五个人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找了一个池子也泡了进去。这池子旁边还套着一个小池子,用石块堆砌的屏风隔断,我俩便绕到了另一边,缓缓地进了池子,然后支楞起耳朵,开始偷听来。
一个阴霾的声音响起:“……小俊,你和豆子爷、汤叔他们上次也是在这里,跟那个青虚道长碰的头?”
小俊回答说是的阳哥,那个家伙很喜欢在这澡池子里,赤裸裸,面对面地谈事情,上次买玉符和付定金的事情,都是在这里谈妥的。
“哼!”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来,说小俊,你们上次实在是太大意了,倒斗之前,怎么也不问一问那附近的村民?那么凶险的地方,六个兄弟只回来了你一个,连豆子爷、阿汤叔两个个老大都死了,你啊你……
“罗厉,不是跟你说过么,豆子爷他们的死,跟小俊无关!要不是碰到小俊口中的那伙高人,他肯定也回不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青虚那个老杂毛给我们下的套,明明知道那里是要命的地,还给出巨额的定金和狗屁不通的资料,将他们给哄骗过去,盗什么汉王赤足双耳鼎,弄得现在尸骨无存。这仇我们‘豫北堂十七罗汉’只要还剩下一个带把儿的,也一定要报。一会你们都不要说话,听我命令行事……”
“是,阳哥!”
三四声参差不齐的声音响起,而我们心中也总算知道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汤成他们之所以出现在黑竹沟中,竟然是出于青虚的指使。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吧?
不过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这种执着的报仇精神,我还是蛮欣赏的,只是不要耽误我们营救小妖朵朵的正事才好。小俊和阳哥等五人没有再说话了,而我则和杂毛小道耐心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看到从西边缓步走来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子的男人,打我们面前经过,接着听到那边的水池晃荡,他们似乎都起了身来,接着那阳哥凝重地声音传来:“你是谁?”
那个络腮胡坐了下来,然后自己介绍,说他是青虚道长派过来跟他们接洽的。
阳哥问:“为啥青虚道长不亲自过来呢?”
络腮胡答:“最近道长他有一些急事要处理,脱不开身,你们那汉王赤足双耳鼎带来没有,若有,我验验货,然后再跟你谈换玉符和付足全款的事情。”阳哥回答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带在身上的;再说了,他们只相信青虚道长,其他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不敢冒险,毕竟那都是拿性命换来的。
络腮胡声音低沉了些,说:“我听说了,对于豆子爷和老李的事情,道长表示很抱歉,我们会在总价格上提高百分之二十,当作是你们兄弟的抚恤金。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死者已矣,活人总是要继续过活的。三天后这温泉山庄停业,在居酒屋会场那里有一场小心的交易会,到时候道长会出现,跟你们直接交易。我这里给你们几块竹筹,到时候你们直接过来便是。告辞!”
那络腮胡说完,起身离开,从我们面前的池子经过的时候,用眼睛斜瞟了一眼池子里眯眼享受的我和杂毛小道,然后缓步走开。我看着这个家伙消失在白色雾霭的木屋转角,尽量把身子靠近到那石砌屏风的遮角,防着被小俊认出。
果然,在得到了确定答复后,小俊等人起身出了池子,然后离开了这片温泉区。
我背靠着那石砌屏风,不让小俊看到,荡漾的温泉水在我的胸前波动,突然,我看到这透明的水里面,有一丝红色的鲜血在飘荡,很小的一团,随着水流的涌动,消失无踪。杂毛小道显然也看到了,耸了耸鼻子,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尸体的腐臭和血腥味儿?
我使劲儿吸鼻子,充斥在鼻翼间的都是这温泉水里面掺杂的硫磺味,哪有杂毛小道说的这些?
见我不相信,杂毛小道憋红了脸,咕嘟一下,我们的两人之间立刻冒出几个白色的水泡泡。这泡泡一浮出水面便破裂,我立刻往后退去,捂住鼻子想骂娘,只见他严肃地伸出左手,凌空一虚抓,竟然像是要握住那一股臭气。惊人的变化出现了,那无形的气体变成了青色,似乎还有白色的气流翻滚。
杂毛小道把这气体往前一拍,竟然在这水汽蒸腾的池子里,勾勒出一个风吹的箭头来。
我十分惊奇,说你这是什么东西,天下间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招数?
杂毛小道尴尬地笑,说这是李道子他老人家传授过的凌空画符之术,借用五谷轮回之气,来指正出那死气的轨迹,找寻鬼物。这凌空画符之术十分玄妙神奇,我也不能把握,只是偶尔神光一现而已。走,此处定有蹊跷,我们去看看。
杂毛小道起身出池,我则咕哝着这家伙,所谓的灵感,莫不是在放屁的时候才有?
这可真的要滑天下之大稽了。
温泉水从上流下,途经二十余坑,是一个长长的流动来回,明线暗线无数,杂毛小道按照刚才那凌空画符之屁的指示,带着我一直走,越过了小桥和流水,越过度假村式的木屋,天色昏暗,迷雾中各处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我们来到了一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建筑前。
这里是温泉的控制室,虽然这外面宣传的口号是天然纯正的温泉水,但其实就是用锅炉烧出来的。
这控制室房门紧闭,开启不了。里面有人,我们自然也不好破门而入,我眼珠子一转,呼叫去时久矣的肥虫子。那小家伙虽然一直没有传回音讯给我,但是一经召唤,立刻在一分钟之内赶了回来。
我手一指,小家伙立刻从门锁里面直接透进去,我和杂毛小道则退回一边,靠着过道的墙壁等待,我进入了冥想状态,沟通金蚕蛊的视野。
入目处都是一些机房里惯有的机器,开关、闸门和各种粗大的管道,还有一些温度监控的电子仪器和电脑,这里并不是锅炉房,而是整个温泉的控制中心,很普通,两个穿着藏青色工作服的男人正在看盯着显示器上面的数据,有一个还在开小差玩手机。很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画面一转,对于血腥味十分敏感的肥虫子立刻找到了不正常的地方,穿过侧面的一个小门,只见在中控室后边的巨大添加池中,竟然悬浮着一个浑身通红的死婴,蜷缩着身子,脖子上系着一个黑色的麻绳,像个小老鼠一般,随波荡漾。
第九章 青春不老泉
那死婴并不算很大,好像是刚刚生下来不久的那种。
因为浸泡得太久的缘故,皮肤皱巴巴的,脑袋大的出奇,小眼睛紧紧闭着,像个小老头子;捆在他脖子上面的那根黑色麻绳有些古怪,还缠着花编金线,似乎是特制的,不断随着波纹荡漾;周围有管子不断地往这池子中倾倒一些液体和原料进来,想来应该是混合温泉水的硫磺等物。
而在角落的阴暗里,有一个全身黑衣的道人闭目盘坐着。
这种诡异的场景,让我头皮发麻,那个道人自然不是青虚,但是浑身却有一种邪异的气息,跟这房间的的气氛十分搭配,我怕肥虫子暴露了,打草惊蛇,赶紧把它给唤来。
飞回来的过程并不用我操心,正当我刚想收回心神,跟杂毛小道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肩膀突然被人猛地一拍,然后有人在我旁边说道:“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唇红齿白的李晴正站在我的旁侧,热情地跟我和杂毛小道打招呼。
饶是我久经风雨,在那一刻,竟然膛目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过杂毛小道倒是久经风雨,他哈哈一笑,又手肘顶着我的肚子,说这个小子,嚷嚷着来泡温泉,结果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头昏眼花,胸闷气胀,差一点儿就晕倒在那池子里,我把他扶到这边来,离那水汽远一些,呼吸才好一点。李晴说是这样啊,难怪远远地看着刀疤哥闭着眼睛,像见到鬼一样呢,你是不是有高血压或者心脏病,还是你们没有吃晚饭?空腹泡温泉,很容易昏厥的……
杂毛小道不想跟他纠缠这些,便问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有重要的事情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李晴显然也不太想说自己的事情,嗯嗯啊啊说了两句,我有点儿心虚,便问这里的洗手间在哪里,我内急……李晴帮我们指了东边的方向,然后交代了我们一番,善意提醒说这里是工作人员区域,前面有警告的,机房这里有电,湿漉漉的最好别靠近。
我点头称是,不动声色地把飞过来的肥虫子塞进泳裤里,朝洗手间走去。
等我在洗手间里放完水,将自己狂跳的心脏给调节回来时,看到杂毛小道走了进来。
洗手间里面没有人,我问杂毛小道说人走了?
他摇头,李晴说这里的老板是他朋友,他进那房间里去拿个东西。见我脸色不对,问我说你看到了什么?我将肥虫子视野中的东西说给他听,这个面容削瘦的男子牙齿咬得喀喀响,眼神顿时就阴沉下来。做我们这一行的,见惯了生死,本来对死亡、尸体看得都极淡,但倘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还没有真正感受这个世界美好的无辜生命的话,就容不得人不气愤了。
我问你知道这种把死婴放在水池源头的行为,在道巫两派里面,有没有类似的法术或讲究?
他摇头说不知,这里人来人往,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再谈。这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回来,把它给端掉的。我点头,跟着出去,返回最开始的那个池子,去找曹彦君。然而我们却扑了一个空,并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这短短的四十多分钟里,老曹跑到哪里去了。
既然已经被李晴发现了,我们就当做自己是来玩的,于是开始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顺着两条鹅卵石道路开始找寻。
因为都光溜溜身子,找了二十多分钟都没有瞧见一个鬼影子,我和杂毛小道心中都有些担忧。曹彦君虽然有些本事,但是要说有多厉害,自然是扯淡。我两个心灰意冷地返回更衣室,掏出手机来拨打,结果储物柜里面却响起了铃声来他没有回来。
我们默默地坐了五分钟,终于看到曹彦君光着膀子,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我和杂毛小道站起来,问你狗日的去哪儿了?
他愣了一下神,然后很抱歉地回答说不好意思,拉肚子了,刚刚在厕所里挣扎了半个小时。我有些疑惑,但是却没有再继续追问。我们三个人换回了衣服,裹得厚厚实实地走出了山庄,还没有出那石牌坊门口,就看到李晴的那辆奔驰小跑从前方经过,透过窗户间隙,能够看到前座里有两个人。
开车的那个人被李晴给遮挡住,然而那隐约的轮廓,却让我们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似乎就是青虚那个家伙啊!
擦肩而过了么?头顶上有监视器盯着,我们不敢露出太焦急的脚步,正常地走向了停车场,曹彦君则拿起电话,拨通给老丁,想让他盯住李晴的奔驰小跑。结果他拨通了几遍,挂掉了,骂了一声本地脏话。上了车之后,我问他怎么了,曹彦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这里好像开了信号干扰,打不通电话。
启动车子后,那奔驰小跑已经在了很远的地方,就只看到一个点了,曹彦君把电话丢在驾驶台上,然后奋起直追,大概出了一百多米,这时候的电话才打通,我联络到在路口蹲守的老丁和小戚,让他们跟上来。
然而行了一段路程,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却发现那奔驰小跑已经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艹!”
把车停在红灯前面的时候,曹彦君忍不住拍了一下方向盘,气愤之极。
见到曹彦君有些失态的样子,我忍不住安慰他,说开车的那个男人,说不定不是青虚呢?不要着急,我们都没有急,你这样上火能有什么用呢?曹彦君苍白的脸这才好转一些,冷冷地说便宜这混蛋了。小戚很快就开着他的那辆破夏利赶了上来,说怎么办,要不要兵分两路再去瞧一瞧?
我和杂毛小道都摇头,说算了,反正三天后有一个交易会,到时候也能够碰到他,不急于一时。
曹彦君这时候缓过情绪来,点头,说你们的跟踪技术不行,若给发现了,反倒是落了下乘,我们回酒店吧。
于是我们往回赶,曹彦君打电话,便由我来开车,这时候华灯初上,一路的昏影朦胧。
到了宾馆,曹彦君直接奔服务台,问有没有传真机。
我们返回了房间,大家集中在一起,没聊两句,就见曹彦君拿着几张资料推开门进来。他递了一张纸给我,说他在派出所的朋友已经查到了李晴的住址,不过他这个“晴”不是晴天的“晴”,而是勤奋的“勤”。我默念了一遍资料上的地址,看到介绍,说哇,一百坪的大三居,这个家伙可真够有钱的啊。曹彦君笑,说青虚在李晴身上投了很多钱,这个并不算什么。
我扬着手中的纸片,说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跑到李晴家去蹲守了?
曹彦君摇头,说他找盯老王记烧鹅的易文和老五去了那个小区,若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接着他又告诉我们,他还找人准备查了那温泉山庄的建筑资料和背后的老板,估计明后天就会出结果。说到这里,我便将在那主控中心发现的死婴说出来,问他们谁知道这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众人纷纷摇头,这时候一直像个死母鸡一样的虎皮猫大人突然插话了,它说婴灵泉流啊,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听到这肥母鸡突然开口,小戚、老丁顿时吓了一大跳,眼睛都瞪圆了,虎皮猫大人不屑地看着这两个像乡巴佬一样的男子,撇着嘴说了一声傻波伊,然后跟我们解释,说这婴灵泉流,是用那刚刚生下来的早产儿,溺死,然后用符文将其亡灵封镇,然后放在山泉水源头,让下游的人喝水洗澡,渐渐地就开始损耗阳寿,将人生的气运集中,然后由施术者将这集中在死婴身上的生气灌输到人体里。用处很多,最明显的就是美容养颜,青春不老。
所以,这婴灵泉流也叫做青春不老泉,早先是邪灵教从藏密一个覆灭的邪教分支手上学过来的,后来因为太过恶毒,性价比又不高,会的人就不多了。
又是邪灵教?
我回想起躺在那温泉池中,确实有一种催人睡眠、飘飘然的感觉在,心中有些戚戚然。
曹彦君更是觉得浑身痒痒,顾不得我们,直接跑到了洗手间去冲刷。
青虚这个家伙,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到温泉山庄去泡温泉,他若不知道此事,才是真的见鬼了。看来,那个大澡堂子还真的有些不简单呢。虎皮猫大人又接着讲,说那山庄地形陡然突出,他大人就看了一眼,感觉里面似乎有布置,十分蹊跷,可惜它春困秋乏冬懒觉,懒得动,就没有去好好看一看,不然好好跟你们涨涨知识。
我们的脸顿时黑了,这个扁毛畜生,还真的不是一般懒。
正说着,床头的电话响了,在旁边听得津津入神的小戚说又是那种有偿服务电话?没完没了了还?抬起来就挂了。杂毛小道说别挂啊,你不需求我还留着有用呢,哈哈。我们这一伙人顿时黑脸,而虎皮猫大人直接头一扭,骂了一句:“哼,死流氓!”
杂毛小道耸了耸肩膀,说得,连我的鸟都嫌弃我了。
虎皮猫大人大骂,说你这个没皮脸的家伙,玩自个儿鸟去,少惹我!
这时候电话又执着地响了起来,小戚猜不准杂毛小道是不是开玩笑,于是接了,过了一会儿,他脸色奇怪,举起来朝我说陆左,是找你的……
第十章 逆北斗夺煞冲阵
我摸了摸鼻子,说找我的?我可不认识什么流莺小姐的。
小戚扬着电话笑,说是酒店前台。
我“哦”了一声,接过来,问什么事?前台小姐那甜美清亮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说陆先生,大堂这里有三个人要找您,您看方不方便通一下话?我说是谁,让他说话吧。电话沉默了一下,然后听到一个故作沉稳的声音传过来:“陆先生,我是郭天宁,您叫我过来找你的……”
郭天宁?听到这声音,一张国字脸、一身正气的男子脸容,浮现在我的面前。
我想起来了,就是下午找我麻烦,反而被我下蛊毒的国字脸,八手神偷的弟子,猴三的师兄弟。我本想着他一开始惊讶,后来便只当我是骗他的,想让他今天晚上子时吃一点苦头,明天再处理这件事情。没曾想他竟然如此识时务,并没有作半点犹豫,直接就找将上门来了。
我本来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这一伙人,但是既然是我找过来的,那么我自然是要负责处理的,于是跟左右的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乘电梯下楼。
来到大堂,才发现来的就只有三个,除了叫做郭天宁的国字脸外,还有那个中年妇女和满脸倔强的半大小子二蛋。这酒店并不是什么豪华酒店,大堂里也没有咖啡厅之类的,狭小得很,我只有领着三人,乘电梯返回了我的房间。
进了屋,落座之后,我笑着问国字脸,说你倒是真的来了,怎么不熬一天再过来呢?
他苦着脸,说你别当我是傻子,我师父以前就在湘西遇见过你们这种养蛊人,差一点把命都送了,从此返回东三省,再也没有来过南方。他后来时常教导我们,跟人拼斗,讲究的是一个快、狠、准,但是碰到蛊师的话,要么扭头便跑、头也不要回,要么束手就擒,手也不许还,不然就像只有和他以前的一个伙伴一般,浑身都是烂虫子,死相难看得很。
我说八手神偷他老人家倒是见多识广,不知道他遇到的是哪一个人?
国字脸疑惑地说你们蛊师的圈子很小么?我听我师父说给他下蛊的人是个老苗子,叫做吴临一,用的是一种淡黄色粉末,下到他身上时,也是阴冷嗖嗖的,结果回去之后,不到半天,上吐下泻,面红耳热,肚子里仿佛有好几条蛇窜来窜去,像是要把那肠子给打结了一样。后来同伴硬挨着,而师父他老人家,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返回去求他,最后允诺说再也不来长江以南,才解了蛊回家,而同伴却死掉了。后来教徒弟,总是拿这个来教育我们。
我心中有些震惊,那个吴临一,不就是我们在青山界剿灭矮骡子时,黔阳宗教局从同仁请过来的生物专家么?后来我们从水中遁出,一直到后面的追悼会,因为他一直在青山界镇守,所以就再无相见的机会。想起那个表情淡漠的老蛊师,我笑了,说原来是他,凑巧得很,我倒是认识的……
“他……是你师傅么?”
我摇头,说仅仅认识而已,一个很厉害的蛊师,也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他心胸开朗,所以你们师父才会活着回去;而八手神偷他老人家毫不隐瞒自己的这段经历,显然也是一个豁达之辈,所以你们才知道了敬畏。这么说吧,你身上的蛊毒,比你师父所中的,要厉害十辈我不吹牛,具体的你可以自己亲身体验,若是想解,最近的这一段时间里,需要帮我办一件事情。
若办好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举报销,若不好,也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国字脸表情凝重,而旁边的那个黑小子二蛋则忍不住出言埋怨,说你这个人也太不大度了,为什么不能学那个老苗子,把我老大的毒给解了?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就是。
我看着他,有些好笑。
这少年大概十五六岁,实在有些太自我,浑身戾气。这样子的人,长大之后,必然又是一个祸害。见我面露不快,怕我下蛊,那个中年妇女连忙拉着他,向我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情,请不要责怪。
我摇摇头,盯着这二蛋,说小朋友,在这个世界上,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想想后果,做好负责任的心理准备,我们头上有法律这根准绳,心中还有道德,除此之外,还有你们惹不起的人,所以一切事情,三思而后行。
国字脸和中年妇女连声道歉,我摇摇头说不用,这小子聪明,但是你们要让他懂得敬畏,人只有如此,才能勇敢,才能成事。我对国字脸说我先帮你缓几天的毒性,免得你空受痛苦。事情办完之后,再给你解开。说完,我把手放在他的头顶,让金蚕蛊把他身体中的蛊毒镇压,完结之后,挥手让他们离开,两天后再来。
人应有善心,但那是对于弱者而言,倘若毫不原则的行善,有的时候更像是助纣为虐,而且还被人瞧不起,被笑话为老好人、傻波伊。我以前做过管理,虽然最高也就是一个小厂里的副主管,但是这里面的学问,多少也能够把握。
这些人里,包括这个螳螂拳不错的国字脸,说到底就是个软蛋。
不是说我瞧不起贼,只是不劳而获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心理必定扭曲。送走几人,我过到曹彦君房间,发现人已经散去。老曹告诉我,易文和老五今天不回来了,在那小区对面的宾馆开了一间房,通宵监视。不过,李晴现在都没有回来,估计晚上也说不准了,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有一些事情做。
我点头,又跑去看杂毛小道,他在给血虎红翡玉刀用黄大仙裘毛制作的毛皮在抛光,十分仔细,这是制作法器的关键所在,用心一点一点跟这里面的精元作沟通,达成和谐默契。
虎皮猫大人依旧在睡觉,自从翅羽损失了许多后,它的瞌睡一天多过于一天。
聊了几句,我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朵朵放出来,玩笑两句后,让她自己修炼,而我则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想着既然青虚在这个城市,我又隐约感应到了小妖的存在,只怕这个小闯祸精真的落到了青虚手中了。这也难怪,青虚是龙虎山天师道的弟子,一个极端厉害的角色,而小妖朵朵麒麟胎身初成,为人又不知道收敛,大剌剌的,自然很容易着了道。
真不省心啊,我轻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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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我起床打了一套固体瑜伽的拳式,然后出来吃早餐的时候,曹彦君他们正拿着几张规划图在参详。我问是什么,曹彦君说是那温泉山庄在建设局里面留下的存档资料,他找体制内的朋友弄了出来,供我们参考一下。我凑过去,因为懂得不是很多,看着这些工程图纸,难免会有些眼晕,不明所以。
杂毛小道带着虎皮猫大人也出来了,桌上早已准备好了的龙井茶叶和洽洽瓜子,肥母鸡飞过来开动。它看到这桌子上的图,说呀,这整体效果图怎么这么凶戾?
我们连忙问此话怎讲?
肥母鸡卖了一个关子,指着图纸上的七栋大小不一的主体建筑,和这环环相扣的二十余个温泉水池,然后又指向了这山庄之后的山势水体,说你们看这像什么?杂毛小道学过它的半本,懂得多一些,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说这是很明显的北斗七星阵位,而且位置测算精确,外围山脉走势如双龙环抱,一江走腰,而至于这大大小小几十个水池子,倒是看不出来……
肥母鸡毫不犹豫地说:“这是逆北斗夺煞冲阵,是个蕴含鬼力、魂锁阴阳的法子,最容易滋阴养邪,而且一定有很古怪的东西。在这道都之地,居然会出现这种地方,当真是丢他们龙虎山的脸面要是在茅山句容,这建筑早就给拆得只剩下地皮了。难怪龙虎山式微,跟他们这种纵容和不查,有很大的关系呢。
听虎皮猫大人说得霸道,又联想起我在温泉山庄中看到的以死婴为泉引的青春不老泉,我们心中担忧,如此明显而没有人来追究,只怕青虚的后台很黑啊。
当下也不说什么,我们各自分头行动,曹彦君依旧通过关系,找寻青虚的踪迹,杂毛小道在宾馆等待李晴的电话,而我则按着老曹给的地址,跟小戚一起前往李晴所在的小区,试图找到其中的一些线索来。我们与彻夜监控的易文和老五交接,然后蹲守了良久,终于看到那辆红色的奔驰小跑,返回了住处。
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杂毛小道打电话告诉我,说李晴约他一起去吃午饭,然后商量买镇宅符纸的事情。我点头,大概中午十二点左右,李晴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然后乘车离去。
我跟小戚说好,然后整理衣冠,插着兜,准备前往李晴家中,一探究竟。
这是我第一次偷摸入室,跟国字脸、二蛋这些惯偷比起来,说实话,守惯了规矩的我,真有些紧张。
第十一章 麒麟胎再现
因为门禁并不严,很快我就出现在了李晴家的门前。
自从有了金蚕蛊,一口气上五楼,也不费劲儿了。我站在沉重厚实的防盗门前,凝视着正上方那张静静贴着的黄色符纸。就如书法,每一个制符师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符箓画技,我的是照葫芦画瓢,中规中矩,杂毛小道则是天马行空,洒脱不羁,然而在我面前的这符纸,分布错综复杂,疏密得宜,虚实相生,全章贯气,凌厉处竟然有刀光剑影,有如实质,确实是让人心中生畏。
制符手艺能够得到门中长老的看重,这个青虚果然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不过符有千般,殊途同归,大抵都是通过画技意念之道,将信仰的神灵或者别的什么意志,篆刻在这纸上,让其在这天地间,具有一定的功效。这黄色符纸虽然能防鬼物宵小,但对于我而言,却只是形如摆设,双手一翻,我将那符纸抵住,然后催动金蚕蛊出现,钻进锁眼。没几秒钟,听到里面“咔嗒”一声响,这扇价值几千元的防盗门便自动开启了。
我缓步走进去,关上门,小心不留下任何痕迹,然后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子。
这房子装修得十分考究,通体呈现出一种雅致温馨的氛围。灯很多,光那客厅里的大吊灯、壁灯、坐灯、台灯和内嵌饰灯,琳琅满目地就有十几盏,此刻窗帘拉上,仅有一盏呼吸灯在左角处时亮时暗,配合着窗帘间的一丝缝隙,给这昏暗的室内,多了一丝明亮的光彩。
我的视线环绕一周,然后集中在了沙发侧面的照片墙上来。
这照片墙上最明显的,是两个男人的合影:
金子一般、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两个气质不凡的男人背对而坐,眺望远方,一个挽着发髻的中年男人,剑眉轩宇,嘴角含笑,而另外一个帅气得让人嫉妒的年轻男人则戴着红色的棒球帽,嘴角浮现出来的妩媚,让女人都自愧不如;夕阳从头顶洒落暖黄色的光辉,将他们的侧脸镀成琉璃金光的颜色。
好完美的一张照片,简直可以上摄影展了。
在我心中顿时凭空涌现了八个大字:断背山下,百合花开。
我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个中年帅哥,就是我们一直想要找寻的青虚。而从种种迹象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小妖朵朵这个小惹祸精,就是落在了他的手上。就在我盯着这照片的时候,突然左边的卧房处传来了动静声,这可吓了我一跳,身体僵直此刻的我可是在做贼,哪里能够不惊慌?
我缓缓回过头来的时候,只见一只强壮的灰褐色阿比西尼亚猫出现在卧室门口。
这猫头形精巧,耳大而直立,体型中等,体态轻盈,肌肉发达,眼呈杏仁形,略吊眼梢,喵呜一声叫唤,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并不知道李晴家里还养猫,被吓了一大跳,正想着应该怎么处理呢,便见那猫一纵,腾空朝我扑来。这猫大,小豹子一般,凶猛得很,我自然不会怕它,只我实在不想留下什么痕迹,往旁边退一步,避开这猫挠。
就在此刻,一道暗金光芒闪烁,那猫重重地砸在了沙发上面。
肥虫子出现在了这猫砖红色的鼻镜处,眨了眨黑豆子眼睛,洋洋得意。
我朝它衷心地竖起了大拇指,表示由衷的赞叹小肥肥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我走到了这只阿比西尼亚猫出现的卧室,发现里面全是粉红色咔哇伊的颜色,墙面、大床还有天花板,各种各样的家具,以及宽阔的大床上面,都摆满了粉红色的毛绒玩偶。在这和谐可爱的房间布置中,唯有一件东西,跟周围的东西区别开来。
这是一个银色金属保险柜,跟家用小冰箱一般大小,看着十分沉重,放在很隐秘的角落,还用粉红色的布帘将其遮挡起来,若不是我目力高明,心又细,说不定就会漏过去。
我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在这大三居里转了一圈,除了门窗和下水道处都贴得有灵符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我重返了李晴粉红色的“闺房”,然后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这个保险箱。
它采用的是钥匙加转动密码的保险方式,一般情况下,开锁高手也需要好久的时间,然而我却不用。探出手,我把制服猫咪的肥虫子叫过来,让它钻进去,帮我解锁。
当我换好了特意买来的塑胶手套时,那保险柜的柜门突然喀嚓一声响。
门开了。
我伸手,将这沉重的门缓缓拉开。
入目处,除了两沓红色钞票、一些文件合同和珠宝首饰外,在最下层的格子里,有一个让我浑身狂震的东西。
这是一块白金细链串着的翡翠项链,色泽艳绿,如玻璃般明净通透。这块晶亮翡翠很大,但是在最中央,却是一团形如眼球的雾色絮状物,里面除了这些冰冷丝寒的气体外,并无其它东西,空空如也。若以价值论,这翡翠项链的价值足足是我身家的几倍、几十倍之多,但价钱并不是让我震惊的原因。
真正的原由,是因为这东西曾经属于我所有,后来转赠给了某个小狐媚子。然后,它却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赣北小城某个男人家中的保险柜里。
它便是麒麟胎,我曾经送给小妖朵朵留作纪念的麒麟胎。
我遍体生寒,之前所有的猜测终于被我给证实了,小妖朵朵确实是落在了青虚手里,导致我们之间的信物,都被青虚拿到,又送给了他的男朋友李晴。
一种莫名难过的情绪从我胸腔之中冒出来,将我的眼泪给逼了出来。
这个惹祸精,不是说好要照顾自己的么?
怎么这样简单,就给人家抓住了?真是个笨蛋啊!
人永远要比妖要厉害,因为他们聪明,因为他们残忍。
外面太阳炽热,朵朵待在槐木牌出不来,然而呜呜地哭泣声却已经传到了我的脑海,“小妖姐姐”的喊声,让我一分钟都待不住,恨不得立刻就跑去跟青虚那个狗日的拼命。可是,他在哪里呢?冲动是魔鬼,冲动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然而心中的火焰,却在熊熊燃起。
就在这个时候,我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我一愣,拿出来接通,小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喂,陆左,你快离开,李晴的车子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我眼皮一跳,拿出手机把这保险柜里的麒麟胎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关闭柜门,恢复,并招呼着肥虫子起身离开。
然而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我身体一僵,脑子迅速回忆一番后,断然返回了那保险柜的前面,蹲下身子来看。只见在那暖黄色地毯上面,安静地躺着一根青黑色的长发。
这根头发,应该是来自于青虚的头上,刚才开门的时候从门缝中飘落,我开始没注意,走到了门口,不安感就强烈地涌上心头来。时间紧急,当下也不犹豫,我立刻把这保险柜再次打开,关闭的时候,将头发丝重新夹入其中去。
站起身来的时候,大门的门锁已经开始有了响动。
我身子一弓,左右察看一番后,看到了卧室那没有防盗窗的窗台,一咬牙,纵身过去,打开窗,手按着阳台,翻身出来,合拢,双手抓着窗边,身子整个都挂在了外边的墙上。
就在此刻,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在悉悉索索地一阵摸索和检查后,那保险柜的门被打开了,然后传来了李晴的说话声:“就你这个家伙,整天疑神疑鬼的,你的头发根本就没有掉,符纸也没有被撕掉,那翡翠分毫无损你要是不放心它,直接拿回你老窝算了,我未必会跟你要么?你这心血来潮,让我走半路就回来了,到底是要闹哪样?”
我双手紧紧扣住窗棂,那李晴似乎在跟人打电话,他坐在了床上,然后开始说起来:“是,万事需小心,但是现在事实证明,你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嗯,后天晚上的事情,我会和你一起张罗的,正事我有分寸……信号屏蔽的事情,老牛昨天在我们走的时候测试过了,可以,到明天直接开启就好了……那个小妖精还活着么?好好玩,下次我还能过去看一下么?太有趣了……哦,你准备卖完符就有钱买材料炼丹了啊?那个汉王赤足双耳鼎没有找到,你拿什么炼?哦,你师父望月那老东西出山了啊,那就好办了……”
两人说完正事,然后卿卿我我地说了一些体己的情话儿,十分肉麻,在此就不加转述。
李晴挂了电话,然后开始招呼他的小猫,“金宝,金宝……”这声音渐远,然后在门口处传来了一声轻笑声,他呵呵笑,说这懒猫怎么跑沙发上睡了?接着电话铃声响起,李晴接通电话,然后说哎哟,小明哥,我知道啦了,你别催,我马上过来……
接着房间大门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关闭声,那李晴挽着包里去。
我怕他再次折回,索性多等了一会儿,反正我体力还算不错,双手抓着这窗棂也不是很吃力。等了好几分钟,我看到她上了那辆奔驰小跑,驱车离开了,正准备翻身回屋,突然下方传来了一个老太太的怒吼声:“那个爬窗户的!你下来……说你呢!”
我一听,浑身一震这老太太若闹将出去,李晴肯定会知道啊?
完了,完了……
第十二章 我来了,你在哪?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讲道理、而且脾气死硬的居委会老太太。
这种人就是一根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特别有原则,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暴露之后的结果,我回头看到那辆红色奔驰小跑已经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害怕这老太太招来更多的人,只有硬着头皮,往下爬去。这栋楼是90年代建的,我在五层,下面有好多外置的空调和遮阳棚,还有一些排水管道,我这一年以来进步非常大,身手跟猴儿一样,几跳几蹦,刺溜一下就爬了下来。
我这矫健的身手,倒是把这带着红袖章的老太太吓得不轻,看到这电影上才有的效果,让她忍不住连着后退了几步,然后准备大声呼救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的手往怀里面一摸,掏出一本带着国徽的证件。
这是我在领到这本工作证之后,第一次用到它。我沉声说道:“老太太,先别张扬,我在执行任务,不要胡乱声张,免得打草惊蛇!”我这个人虽然脸有刀疤,但是严肃起来一身正气,跟郭天宁这个国字脸有得一拼。不知道是我的身手,还是这耀眼的国徽,老太太果然被我唬住了,她疑惑地接过我手中的证件,逐字逐句地费力念道:“南方省东官市宗教局二处科员……陆左?”
她对着这照片和我瞄了又瞄,突然伸手抓住了我,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脸上露出了气愤的表情,说小伙子你敢骗我!你一个南方省什么宗教局的人员,跑到我们影潭来爬窗户,鬼才信你咧,走,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
老太太抓得十分紧,揪着我大衣的领子就是不肯放松,她个儿矮,搞得我这个大小伙子不得不躬下来。
这时间大楼附近并没有多少人,但是也不乏打酱油的,虽然没有看到我火速降落的场面,但是这会儿却准备围了上来,我头皮发麻,正纠结间,小戚跑了过来,他过来拉住了这个小老太太,说大娘,您先等一下,派出所的谢警官马上到了,三分钟,我们出去说,这里人多眼杂。
我愣了神,不知道小戚在这短暂时间里,去请了哪路的神灵来。
老太太将信将疑,把围将上了的人群驱散,然后跟着我们走到了门卫室那边,过了一会人,一辆警车匆匆而来,下来一个大肚腩的中年警察,径直走过来跟这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到底是穿制服的,说话很有信服力,老太太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过来跟我道歉,说不好意思啊,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抱歉,抱歉,我一会儿去跟他们解释。
这责任心超强的老太太搓着手离开,而那个谢警官跟我握手,说谢宇轩,老曹的朋友。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他就是老曹那个在派出所管户籍的警察朋友,连忙跟他握手。谢宇轩跟我说,他已经跟那个孙承茹孙老太太说了,不会让李勤知道你曾经到过他家的。你们走吧,我走不开,能够帮助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跟他再次握手,连声感谢之后,与小戚返回车子内。
小戚一脸崇拜地看着我,说陆左,没想到你的身手居然这么厉害,五楼那么高的地方,你就像电视上的特种兵一样,刷刷两下就攀了下来,简直帅呆了。我苦笑,说谁曾想那老太太神出鬼没,居然还着了道,要不是你请来了救兵,估计我们就暴露了。一旦暴露,那个青虚肯定就躲着不出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小戚打转方向盘,开始朝着我们在附近的那家酒店行去。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掏出自己的手机来。08年末我用的是刚买的诺基亚n95,像素为500万,将保险柜中那麒麟胎项链给清晰照出,看得我心中一阵有一阵地难过,回忆起跟小妖朵朵相处的点点滴滴,她那娇蛮霸道、偶尔小温柔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的可爱模样,回想起好多好多事情,而如今,她身陷囹圄,正等待着我去解救她……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紧迫感,恨不得立马找到青虚,然后将我的小妖朵朵给解救回到我身边。
这小惹祸精,以后再也不放她离开我了,要不然,都不知道又能闯下什么祸事。
回到了我们所在的宾馆,易文和老五在房间里补觉,老丁和曹彦君则还没有回来,而一直昏昏沉沉睡觉的虎皮猫大人却没有见到踪影。过了大半个小时,曹彦君返回来了,拿着一个牛皮纸公文袋,放在了桌子上,跟我讲起了那温泉山庄的背景:这官面上的背景自然深究不到,单说具体的经营者,本来是一个早年间的做香火生意的个体户,后来得到投资,然后就建起了这么个地方来,老板叫何君栋,是个大胖子,但是他还有一个朋友,叫做……
他故意卖了一下关子,环顾着我们,我并不给他没弄的机会,说是青虚吧?
他点头,说是,是青虚,他们两个从小就是玩伴。可以说,这温泉山庄,除了上面抽成的干股,其他的,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青虚的股份,而且这温泉的建筑格局,也是这个家伙给监造出来的。我深吸了一口冷气,说这么大一个场子,倒是要投资很多钱啊,不是说他最近很穷,所以才会变卖手中的珍贵符箓么?
曹彦君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幕后老板,这温泉山庄倘若真如你和猫大人所言,那么其中必有蹊跷。难怪这个家伙道法越来越厉害,竟然是吸收了这么多顾客的气运在。
他停了一下,问我,说你想知道十年前青虚长什么样么?
我一愣神,说咋了?他从文件袋中找出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道人。曹彦君冷笑,说他现在一副老帅哥的模样,风度翩翩,你却想象不出他当初有多猥琐。
我们在房间里商量了很久关于明天晚上所谓的符箓交易会,因为都没有参加过,所以会觉得有些棘手,不知道以什么为突破口。即使遇见青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下手,即使将他擒住,未必能够逼问出小妖朵朵的下落,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青虚的老窝在哪里?
大概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杂毛小道返回了宾馆,然后递了两块雕工精美的碧绿色竹筹,说获得入场券了,我们明天下午六点,准时参加。这是我和他的,曹彦君与青虚彼此认识,自然不好加入其中,还是作为幕后策应好一些。
我看着手上这竹筹,抛了抛,说这狗日的雕工倒是不错,不混道士了,还可以去做一个工艺品雕刻师傅,也能有活路。
旁边刚刚醒转过来的老五出言讥讽,说这厮好大的排场,不就是卖几张符么?还搞什么交易会?贱人就是矫情!易文摇头,说老五你错了,青虚的符文十分管用,莫说整个赣北,周边好几个省,好多富豪都慕名而来,连香港、台湾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这个家伙也机灵,交易的两成份额,雷打不动地上缴,这才让龙虎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万物皆遵守能量守恒定律,玄学也不例外。我之前还在好奇青虚批量性制符的奥妙,但是看到这温泉山庄的布置,似乎能够猜到很多。
我将今天在李晴家中的见闻说与杂毛小道知晓,他咬得牙齿痒痒,说果然,小妖真的被抓了。
虽然他在小妖眼里是个怪叔叔,但是这并不能够阻挡大叔对萝莉的热爱。
我们要反击了,管它什么龙虎山,管它什么黑后台,我们誓要将小妖朵朵救出。当天下午我们开始筹谋着明天晚上的计划,逐步地推敲,调集人手。我在傍晚的时候找来了被我晾到一边的国字脸,给他分配了任务:在明天晚上的时候,潜入温泉山庄,搜查类似于符文木盒、布袋或者其他的东西,如果没有,听我们的暗号,伺机引发混乱。
虽然对我的这个指示十分不解,但是国字脸依然选择了坚决的执行。
我告诉他,这件事情,在明天晚上行动之前,千万不要透露给他队伍里面其他人知道,要是万一提前走漏了消息,我敢保证,他身上的蛊毒,天下间都没有人会解,我发誓,“不得好死”这个词,真的不是造出来吓唬人的。国字脸连连点头,说你一定要信守承诺,不然我们就白忙活了。
我点头说你放心,这事情我不骗你。谈完这些,我让他离去。
当天晚上我有些失眠,强制着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养足精神,而朵朵知道明天就是要去解救小妖姐姐的日子,更加勤奋地盘坐练功。寒冬夜里,月半弯,天空微芒。
次日,我们返回了上清古镇,将落在那边宾馆的行李收拾一番,挑了些有用的东西,筹措一番之后,到了下午,我开着曹彦君的黑色suv,载着杂毛小道从贵溪赶往温泉山庄。远远看到牌坊处有灯笼亮起,那大门紧闭,但偶尔有豪华车辆停在坪子上,有工作人员引导着,从侧门进入。
我深吸一口气,将车沿着坡路驶上去。
小妖朵朵,我来了,你在哪?
第十三章 请符会
居酒屋是一个舶来词,原意是指具有日本特色的饮食店,通常会提供一些比较有质量的饭菜,以及作为小酒馆的存在。被誉为“温泉王国”的日本,其温泉文化十分成熟,而这温泉山庄在当初建立的时候,为了吸引跟风的消费者,便直接借鉴过来,大量装饰皆以日式为主,连提供衍生消费的餐厅,都被附庸风雅地命名为居酒屋。
但是相较而言,这木结构的小楼要比寻常居酒屋,要显得更加高档精致一些。
说是交易会,其实参与的人并不多。
当我们出示了与会资格的青色竹筹,衣冠楚楚地跟着侍者,绕过那烟雾缭绕的温泉区,走进那特意布置过的居酒屋时,才发现到场的不过三十几人,而且大多数人都还带着花枝招展的漂亮情人。在这近150坪面积的居酒屋里,显得十分宽松。为了怕乱喊价,导致交易失败,所以我们昨天就已经提前给李晴指定的账户里汇去了20万的保证金,这些钱,将在交易会结束之后,要么抵扣货款,要么原数奉还。
同样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进来之前被进行了严格的搜身,所有的武器都严禁入内。
所幸之前受到李晴的提示,所以我们除了用得上的符纸器具之外,并没有犯任何忌讳。
我们进场之前已经试过了,手机信号已经被屏蔽或者干扰了,跟曹彦君以及国字脸等人已经失去了联系。想到我们那天还能够在更衣间打通老曹的电话,想来应该是启用了某种设备,时停时开。
因为是饭点,组织方准备得十分妥贴,在雪白的长桌上提供了自助餐形式的酒品糕点,以及一些看上去很高档的吃食,比如鱼子酱和红通通的大龙虾,供人随意取食。客户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沙发圈中,举着酒杯,相互交谈,而在正中心,有一个小舞台在,前面摆放着一个小展台,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跟所有的大人物一样,青虚依旧没有出面,负责接待的都是温泉山庄的工作人员,没见老板何胖子,有一个满面和气的青袍道士在门口迎宾,而李晴在我们落在的十分钟之后,走了进来。
不过她显然并没有把我们当作了是真正的肥羊,而只是两个因为好奇而过来玩耍的朋友,微微点头,并没有过来招呼。我们也乐得清闲,端了一杯酒,坐着打量这些来到会场的客户。我也算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看过的人无数,大致能够从穿着举止中,看出来人的身份。
这些人里面,最多的就是精明的富商,还有一些专业的掮客、跑腿的马仔和公职在身且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各色各样,身边的情儿衣着华贵,争奇斗艳,万紫千红。
这是一次财富与势力的盛宴,我和杂毛小道这样两手空空的人,算是罕见。
说实话,青虚算得上一个十分厉害的人材,经能够把这制符当成一种规模化产业,实在是了不得。要知道,聚气镇宅的这些符箓不说,但凡要有一些攻击性的符纸,都需要有些道力,才能够驱使的。他能够让这么多衣着光鲜的人趋之若鹜,祁福、聚运、消灾、镇宅之类的符箓,必然是很有口碑的。
就比如李汤成他们购买的那种挂于脖间,祛鬼避邪的玉符。
然而,这一切都是依托于这逆北斗夺煞冲阵的力量。
正当我们无聊的打量着这间居酒屋里的买家时,敞开的木门处绳帘翻动,走进来五个脸色淡漠,身型彪悍的男子,其中一个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像古装剧里赶考的书生。这五人为首的,是个颔下留着一缕飘逸黑须的汉子,而他旁边,正是我们那天在温泉所碰到的朱俊。
朱俊一进来就扫量全场,然后很快就看到了窝在角落喝红酒、吃龙虾的我和杂毛小道,他目光中流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但是很快他就收敛起来,朝我微微点了一下头,跟着伙伴一起找了一个靠前的桌子坐下,然后指着我们这边,跟那个黑须汉子说了几句话,那汉子转头过来,朝我们抱拳致意。
我和杂毛小道点头回礼。
从他们脸上的态度来看,显然对我们并没有敌意,如此的话,更加合乎我们的计划。
我盯着他们背着的巨大木箱,能够通过安检带进来的东西,自然是跟交易有关的,或许就是青虚最需要的汉王赤足双耳鼎。然而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小俊他们在黑竹沟里差一点全军覆没,逃命出来的,哪里来的啥子鼎哦?只怕这木箱里面的东西,根本就是个假冒的货色。
我估计以他们常年跟文物贩子打交道的那种制假水平,说不定能够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也就是在这时候,从内里的侧门鱼贯而入走进来好几个人,为首身穿藏青色宽大道袍的那一个,双唇薄如小剑,正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青虚道长。
他的出场立刻赢得了场内所有人的注意,不知道是谁带头,全体人都站了起来鼓掌,掌声响亮。
面对着这些人的招呼,青虚显得十分有风度,走门口一路挥着手走上了小展台,清了清喉咙,然后双手平摊,等大家停止了喧闹,他才讲起话来。这话冗长,大意便是感谢各位,然后说他因道力有限,每年所制之灵符,十分稀少,然而想跟他请符的人实在是太多,又都是朋友,所以才举办了这次小型聚会,将大家伙儿请到一块儿来,做一次公正的请符,免得不公,伤却了大家情面。
说完这些,青虚作了一个道揖,然后到旁边坐下,与身边的李晴以及其他人,轻声交谈。
交易会开始了,主持场面的就是先前迎宾的那个青袍道人。
他这袍子又破又旧,上面还有些许污渍,然而却浑不在意,上台来做了一个道揖,给这里的所有人讲解起了制符的起源,和其中的神效来。我很久以前曾经上过“安利”的培训课,见他这滔滔不绝的状态,我忍不住联想到了以前的那个安利讲师,似乎是一模一样的状态,如同精神催眠。
说实话,道家符箓,安宁镇宅、防止宵小之类的,确实是有一些功效的,然后像他所吹嘘的转运、事事顺行这些事关气运而又极其灵验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扯淡。
为何?万物皆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恶因得恶果,我们都是命运河流中游动的鱼儿,偶尔有些能够跳出水面,看一看岸上的风景,看到前路的方向,然而却终究出不得这河流,终将要顺流而下,一直到下游,直至死亡。没有人能够过改变或许有人可以,但是基本都超出了我们平凡的视线。
我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我本身就能够制符,是行内之人,明晓原理和规律,然而别人却不知晓,听到这自称青洞的道人吹得天花乱坠,各种升官发财的事例一个一个地抛出来,让人听了呼吸沉重,恨不得买上一个来研究一番。
不过这世上终究是理智的人占了大多数,台下的老狐狸们,都安静地等待着青洞开始讲解请符的规则。
请符不是卖符,所以不能做得太市侩,而是采用暗标的形式。也就是说,当你看到中意和需要的符箓,便将桌子上面的单子填上所请的价格,然后投进暗箱里,完毕之后,由人验证之后,价高者得。
厅中燃得有冉冉的檀香,在一声“无量天尊”的道号之后,请符会正式开始了。
纸符、竹符、桃符、玉符,功效各异,用途不同,在黄色绸布的檀木托盘盛放下,有一种十分神秘的色彩,青洞道人是个口才不错的拍卖师,每当有一个眉清目秀的道童端了一枚符箓上来时,他都会将此物的用途、适合人群、制作材料以及制作难度,一一作了说明,让人从心里面涌出购买的欲望来。
安土地神符、荐拔往生神符、罗?真君神符、金光神符、斗母玄灵秘符……
这一个又一个我们所熟悉的符名被人念将出来,然后又被人用暗拍的方式,给请走,每一个获得暗标的人都喜气洋洋,有的人甚至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而高声欢呼,仿佛身处于股市之中。因为不宣价,所以我们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交易额有多少,为了不引起人怀疑,当那枚桃木精制的安土地神符出来的时候,杂毛小道填了十万投入暗箱之中,然而水泡都没有翻起一个,我就知道这场游戏,我们着实玩不起。
那二十万保证金,说实话,差不多把我手头小半的积蓄给掏空。
请符交易会仍然在火热进行中,而坐在前方侧面的青虚则面带微笑,一副宠辱不惊的高士风范。
小俊他们也没有买中一个,全部都阴沉着脸,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符箓,不说话。
在交易会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青洞指着一块晶莹透亮的羊脂软玉,口沫飞溅地说着什么,突然在我们的东北方向,传来了一声不像是人所发的愤怒狂吼声,风呜呜地呼啸起来。我心一跳,转头朝外面看去,只见黑雾翻卷,气吞目力所及,那本来恒亮着的路灯,居然也一闪一闪,仿佛要被那妖风吹灭一般。
东北的方向……不就是中枢机房么?
第十四章 暴露底细 为@wuweirong 加更
我顺着那个方向瞧去,正是我上次发现死婴浸池的机房位置。
我之前吩咐国字脸那一伙人,重点查探的目标就是那里。现如今这如同鬼哭般的咆哮声一响起,我心中立刻一阵狂跳,想着莫非国字脸他们偷摸进去的时候,被发现了?一想到青虚一伙人中,似乎还有一个黑衣道人一直没有露面,我心中就焦急得很。
中国人的天性就是爱热闹,这一点下辈子都改不了,所以周围好多人纷纷站起身来,聚集在窗边观看。
我和杂毛小道也随着大流,往这木屋的窗栅栏旁凑去,只见本来已经排空了大部分水的池子下方,突然出现了几个矫健的黑影子,一边跑动,一边大声呐喊:“闹鬼了,闹鬼了……”离得虽远,但是我却一眼就瞧出了这失心疯一般喊叫的男子,正是国字脸一伙人中,拿烂木棍子袭击我的那个大汉。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在胡同巷弄里敲闷棍的彪悍,不断地挥舞着双手,又哭又嚎,如同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而在他旁边,还有两个人,都是他们一伙儿的,不过并没看到曾过来跟我接头的国字脸和中年妇女吴金萍,以及那个黑小子二蛋。三人一阵逃窜,顺着机房那条小道一路狂奔而来,正在主持拍卖的道人青洞则向外面大喊,说保安,保安。立刻从角落里冲出了五六个身穿蓝色保安服的黑壮汉子,朝着国字脸的手下跑去。
叫完人,青洞劝站在窗边看热闹的我们,说各位,跳梁小丑而已,我们的保安很专业,会处理好的。请回到自己位置,请符会继续开始,下面我们给出的是一件金光神符,这玉符乃是采用了昆仑山脉下面玉河中发现的羊脂玉,篆刻而成,经过我师兄青虚道长……
他话没说完,一直安坐着的青虚突然站了起来,也没有见他怎么动,人便平移好几米,出现在了那木门卷绳帘前,朝着那几个保安喝道:“回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从无尽的黑暗中,游出了一条浑身黑气缭绕的巨蛇来。
这黑蛇身长两丈半,身子水桶粗,游动的速度十分快,甫一出现,刺溜一下就到了落在最后的那大汉后方五六米处,三角蛇口中一张,立刻出现了一道信子般的黑气,将那大汉的后心给紧紧黏住。
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这哪里是什么巨蛇啊,分明就是由无数怨灵聚集在一起,撑起的一副巨蟒皮囊。那皮囊也并非一条,而是好多张蛇皮拼凑而成,内中充气,紧绷如鼓,力道大得吓人,那落尾的大汉一被黏上,立刻再难行进寸步,浑身动弹不得。
他的两个同伴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分头往两边散去,然而兴致勃勃冲上去的那五个保安此刻却有两个刹不住脚,外加上心慌意乱,一下子冲到了那怨灵巨蟒的跟前儿来。
这还得了?
那鬼气森森的畜牲将国字脸的手下先行甩开,巨口一张,将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保安给一口嚼进了肚中,囫囵个儿,全部都给吞了进去。
我浑身发冷,这怨气缭绕的黑雾,一般阳气稍弱的人沾上一点儿,什么都不干,也会发烧感冒半个月,倘若被这一口吞噬,必然如同真蛇一般被腐蚀消化,而且连三魂七魄也逃脱不得,乖乖充实到这怨气去。我无数疑问浮出,国字脸他们到底是弄了哪样玩意儿,竟然将这货给惹出来了?
我这个家伙尚且浑身发冷,旁边这伙暴发户、普通人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妈呀”一声叫唤,顿时有的吓晕过去,有的屎尿齐出,将这空气给瞬间污染;更多的人,全部都慌不择路地往那前后门奔去,连场内本来在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都吓得直发抖,回过头来看着脸色铁青的青虚。
场内全部都是女人的尖叫声。
青虚看到热火朝天的拍卖会变成了这般模样,而自己在这里的种种布置也都全部泄露,薄唇紧抿,不由得气恼地大吼一声:“牛志强,你他妈的怎么搞的?”
那道号青洞的道人立刻跑出来,也黑着脸,说有可能是谁跑到阵中,去看到了什么,惹得青玄压制不住阵灵。青虚气恼地望着仍然留在场中的我们,面色阴冷,说这些人,一会儿灌碗“离落孟婆汤”,别把消息透露出去了!青洞点头说好,拿起腰间的对讲机,似乎在吩咐手下,不要放人出去。
我两边都瞧着,也就在青虚、青洞师兄弟对话的时候,那边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道人,正是那天在机房角落里盘坐着的那个。只见他手持着硕大的招魂铃,一摇又一摇,口中咒语高喝,将那头黑气萦绕的怨灵巨蟒给定住了,然后又将跌落在地的保安给拉了起来。
场面混乱,杂毛小道轻轻拉了一下我,示意我跟着人流朝门口跑去。
待我冲到门口,才发现青虚的人并没有追出来。
青虚并没有管我们,而且直接走到了小俊他们面前,对着那个颔下留黑须的男人说将木箱打开,我要验货。那男人眼睛一瞪,说先把钱给付了,青虚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眼中满是蔑视。小俊却将那木箱子的暗扣给解开来,提出了一个青绿色的铜鼎,脸盆一般大,高高举起,说给钱,不然我就把这老古董给砸了。
青虚面容不改,而旁边的李晴则出言制止,说你们别冲动。
青虚旁边一个黑胖汉子冲出来,膀臂宽壮,指着小俊,说你他妈的要敢砸鼎,小心没有命活着出去。他说得狠戾,一看就是个刀口喋血的家伙,然而“豫北十七罗汉”带着血仇,哪里会惧怕他的威胁?一个矮壮汉子跨前一步,从小俊高举的那铜鼎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来,狞笑着说:“活你妈的波伊!”
“砰!”
著名的大黑星贯通力极强,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青虚这个嚣张的保镖被矮壮汉子一枪崩死,白生生的脑浆子从后脑壳中喷涌而出,仰天倒下。而就在此刻,一直冷笑着的青虚居然在刹那间移动了,他的浑身犹如白光笼罩,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持枪的矮壮汉子左侧。
青虚左腿单立,右腿犹如炮弹出膛,标准的侧身上踢,轰的一下,重重射在了矮壮汉子下巴处。
那本来一脸横肉的头颅,居然陡然炸开来,一地的脑浆飞溅。
青虚的这一脚,居然有如此杀伤力,竟将矮壮汉子最坚硬的颅骨给踢碎了好几块儿,毫不犹豫,干净利落。他的这一下,将旁边的几个武装土夫子给吓愣了,小俊哭喊了一声“罗厉哥……”,急速往后退去,而那个颔下留须的男人眼睛瞬间红了起来,浑身肌肉一涨,竟然跟青虚对拼了一拳。
青虚惊艳的表现,让我以为那个土夫子头领阳哥会吃亏,然而两者一拼,居然双方都往后面连退几步,不分伯仲。
躲在门口埋伏的我和杂毛小道皆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阳哥居然还是个横练的高手!
什么是横练?武术中有文练、武练和横练三种说法,前两者不讲,后者是以人体极限强度的方式直接锻炼筋骨,从而达到快速成才的法门,必须身体健壮且恢复力强悍的人才能够练成,我们常说的“金钟罩”、“铁布衫”即是如此,一旦练成,浑身筋骨强健,肌肉贲起,如同人形坦克一般。
阳哥便是凭着这一声皮糙肉厚的本领,与青虚对抗着。
青虚旁边的青洞和两个道童朝着抱着青铜古鼎的小俊扑来,他转身急退,而旁边的两个汉子则迎了上去,双方打将成了一团,我正琢磨着上去敲那青虚的闷棍,突然听到左边有人朝我大喊,我扭过头去,只见在坡下冒出了国字脸和他的小弟二蛋的身影来,手中高举着一个小抽屉一样的木匣子,上面布满了黄色纸符,在黑暗中,流光四溢。
我心中狂喜,那里面,莫非装的就是被封印的小妖朵朵?
我让杂毛小道在这屋外盯着青虚,自己则扭身朝坡下跑去。三步并做两步走,很快就来到了国字脸的身前,伸出手,高兴地说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国字脸紧紧抱着这东西,并没有交给我的意思,他旁边的二蛋快速地说道:“快给我老大解蛊,这个木匣子就归你了……”
我让他把这木匣子给打开,我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小妖,不然我肯定不会应承这事的。
二蛋见我这样,顿时眼圈就红了,说狗日的,为这破东西,我们死了一个兄弟,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摇摇头,盯着国字脸,说把匣子打开,他摇摇头,说不行,他刚才逃出来的时候试过了,这匣子里面好像有很大的吸力,锁得紧紧的,弄不开;赶紧走吧,要不然我们把这东西拿出去,到时候一手交木匣子,一手给我解蛊,成不成?
我急于确定里面到底是不是小妖朵朵,哪里会听他说这麻烦事,伸手说给我,我来解开。
国字脸往后一退,十分着急,说这里实在太古怪了,鬼气森森的,别在这里闹了,快跑。他话音刚落,只听到那居酒屋里传来了一声巨吼,那青虚气急败坏地大喊道:“青玄,把大阵启动,别让任何人给我跑了……”
远远传来了一声应承,说得嘞,没几秒钟,四周突然浓雾翻滚,景色移动,不知方向起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那人在我们附近不远狞笑,说想走?你们谁也跑不了,乖乖等死吧!
第十五章 符文木匣
说话的这络腮胡子并不算高,佝偻着身子,身穿着普通工作人员的制服,脖子前还打着猩红色的领结;他脸上的胡须浓密,黑黑的、略卷曲,将丑恶凶厉的脸给全数遮盖,形成了一个如大猩猩一般的模样来。然而当我一眼望过去的时候,所有的特征都掩盖不住他那一双琥珀色渗血丝的眼眸。
那里面,蕴含着无尽的疯狂和冷血,以及其它我难以捕捉到的东西。
我似乎在某个地方看到过,是在哪儿呢?镇宁,还是东官?
他刚说完这话,双手朝天一伸展,比划出耶稣殉道的姿势来,口中大念咒文。
随着咒文催动,从他身后的山石里涌出一股子浓黑如墨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给掩盖吞噬住,里面有无数形如蚯蚓蛇蟒一般的气流在蠕动。在我的感应里,这是无数怨灵结合纠缠而成的凝雾,给他的身体里注入了许多邪恶而恐怖的力量。
鬼魂邪灵之属,因为阴阳有别,除了能够作用于人的意志精神之外,罕有能够直接致人死亡的。
然而它们却大都可以附身于活物,或蛇或鼠或猫或狐狸,以及有了年头、阴气旺盛的活物,乃至身虚体弱的人类。
此为灵,与鬼相似,却又有不同。
这络腮胡子身体强壮得跟一头小牛犊子一般,阳气旺盛,并不属于阴虚之属,然而他却自有一套请灵上身的诀窍。这法门跟我们请神的原理是一样一样儿的,然而却更加快速简单,究其原因,可能是那黑雾鬼灵与他的身体和心灵,十分默契吧?
鬼灵一上身,那家伙的眼眸立刻就变成了两个小黑洞,不断地旋转着,仿佛要将一切的黑暗,都吸收到他体内;而他身上的肌肉也开始变得僵直紧绷,甚至某些地方呈现出了一层细密的灰色鳞甲,猛地抬起头来,凶煞得很。
我有些冷,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凝滞粘稠起来,行动顿涩,如在泥中。
我知道虎皮猫大人口中的“逆北斗夺煞冲阵”已经被人启动了,天空黯淡无光,天时地利皆不在我方,此行必将凶险得很。见着络腮胡请鬼灵入体,浑身一震颤动,然后冲将过来,如同蛮牛汹涌,所有人顿时暗吃一惊,那国字脸一见这情形,一把雪亮的匕首翻转出现在他右手,一边朝着黑小子二蛋大喊快跑,一边抱着木匣子,纵身朝着旁边的池子跑去。
浑身鬼气缭绕的络腮胡冲到了我的面前,挥手就是一拳。
他主要的目标,是国字脸手中抱着的木匣子,所以并不是很在意我这个普通的看客,只是因为被鬼上了身,多少也受了些迷惑,性子狠戾得很,见我挡路,便想将我顺便除去。我弓着身子,见着硕大的拳头呼啸而来,往后一翻,堪堪避过去,身子收缩如团,然后就像路边朝电线杆子小解的土狗儿,右脚瞬间高高踢出,又很又准,重重地踹在了这个络腮胡的腰眼处。
此招名曰“黄狗撒尿”,名字虽然俗气,但却是一等一的杀招,传承自萧家改编于茅山降鬼术的散手。
腰眼连接肾脏,乃藏污纳垢之处,最为鬼魂阴灵所喜,便是金蚕蛊,也大多寄居于这附近,与上、中、下三丹田一般,猛力撞击,很容易将寻常的附体鬼物,给震荡出体。然而我这一招虽然踢实,却感觉踹到了一堵厚重的石墙之上,巨大的反弹力震得我血气翻涌,右脚一阵发麻。
打人者如此难受,被揍者却也好受不了多少,只见气势汹汹的络腮胡往后面连退了好几步,每一步,身上周遭那黑雾便淡薄几分来。
他失算了,断然没有想到平凡得如路人甲的我竟然如此厉害,而且一出手,直指他最软弱的地方。
“黄狗撒尿”、“猴子偷桃”、“野马分鬃”、“提步顶肛”……这些个招式,凭心而论,又难听又难看,却是千百年来,无数茅山道士在与无数厉鬼、僵尸和妖物的斗争中,一点一点锤炼而成,针对性十分强。被鬼上身者最大的特征,就是有两个意识主导,使得虽然力量大增,但是反应却迟钝很多。
我虽然并不惧怕这家伙,但是纠缠下去,也只是徒劳,于是一击得手,便立刻纵身后退,追着前面奔跑的国字脸和二蛋而去。
“混蛋!”
见到我们不战而逃,这个凶恶模样的络腮胡气急败坏地大吼,雷声滚滚,他健步追来。我心急国字脸手中的那木匣子,大声叫喊,让他把匣子交给我。不过后面这恐怖的络腮胡如此凶厉,国字脸哪敢停留,只是埋头奔跑。因为阵法的缘故,我们的速度大大被减缓,十分费力。
转过前面一个弯,旁边的建筑旁突然跑出一个手戴着江诗丹顿名表的中年男子,这家伙肥头阔耳,大腹便便,一身的名牌装束,旁边还挎着一个身材窈窕、眉目风骚的小蜜,拦住了我,说嗨,哥们,你知道这地方的大门在哪里么?我迷路了……
或许曾经在我旁边的缘故,他似乎认识我,激动地跑出来跟我打招呼。
然而忙于逃命的的我,哪里还有心情跟他攀这交情?疾奔中的我身子一顿,折转到一旁去,还不忘朝他狂喊:“你这傻波伊,快点跑开去……”
我话音刚落,跑出十几米后便听到一声堪比维塔斯海豚音的女性尖叫声响起。
“啊……”
这是气流从胸腹之中高速喷出,然后经过食道、喉咙以及鼻腔,所有的一切共鸣而成的声音。
我的眉毛一跳,感觉耳朵瞬间炸响,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刚才似乎是公职在身的领导干部同志,被那个形如恶鬼的络腮胡猛然撞上,也不见什么动作,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被手掏进了那心肺胸腔之间,双手一撕,竟然将这肥人给生扯成了两大块,漫天的血肉溅起。
连接着那满面油光头颅的脊椎给咔嚓一下扯断,然后这篮球大的头颅被当作了暗器,朝着我抛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刚刚回过了身去。
微微一闪,那头颅与我错身而过,“嗖”的一声响,接着从我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骨头碎裂之声。
国字脸扑通一下扑倒在地,浑身一阵颤抖。
他的手还紧紧地抱着从中枢控制室里摸出来的木匣子,那布满符纸的木匣子陡然间布满了他口中好多鲜血,回过头来,国字脸苍白的脸上满是绝望。他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使劲推了一把在他旁边跪地哭泣的黑小子二蛋,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岔气的嘶吼声。
“走啊……回家!”
这句话一说出来,国字脸的身子便软了下去,那木匣子也跌落在了一旁。
见到自家老大断了呼吸,二蛋猛然抬起头来,朝我深深一瞥,似乎想把我的模样永远记在心中,然后根本不顾地上这具尸体和旁边滚动的木匣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呼吸之间,就消失在了那浓密的黑暗中。
我这时才发觉整个温泉山庄除了偶尔的应急灯光亮之外,已然全部停电,将我们笼罩在了黑暗里。
我已然冲到了国字脸尸身的旁边。
单膝跪倒在地,我捡了这表皮轻薄的木匣子,看到上面反复缠着好几道黄色符箓,以及一些红色的丝带麻绳。我轻轻摇晃了一下,发现里面确实有一件柔软的东西,不大,但似乎还在里面缓慢活动着。我尝试了一下,这溅满鲜血的木匣子并不能够打开,里面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将其牢牢锁扣住。
是暗锁,是法阵,还是里面的什么东西,将它给紧紧吸住了呢?
我感受到了一股冰凉的寒意,这并不是小妖朵朵所带给我的那种熟悉感,陌生而暴戾。
在我身后十米处,络腮胡已经狂性大发,那小巧可人、美艳娇柔的小美人儿在发出一声凄厉叫喊之后,已被制服,然后被络腮胡一口咬在了她那秀美滑腻的脖子上。就这一口,便将整个脖颈上面粉嫩的肌腱给咬下了一半来,那唇型柔美的樱桃小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毫不停留,口念大日如来心咒,一边抱着符文木匣子,一边双手勉强结了一个日轮印,在转角路过一个深水池子的时候,口中咒言已然念完,我低喝一声“齐”,立刻就有一股与这周遭万物和谐平齐的气息,从心底里面狂涌上来,遍布全身,来不及做任何事情,我屏住气,往那水快放光的深池中跳下。
池高两米,水仅漫过我的脚踝,我蹲身背靠池壁,收敛了所有的信息。
我不跟那个络腮胡子硬拼,但是不代表我胆怯了。只是这大阵恐怖,我将自己潜伏起来,慢慢地收敛气息,自然有机会逃脱。屏气凝神了好一会儿,我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从我附近走过。我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留在居酒屋外监视青虚的杂毛小道,好想返回去找他。
突然,在我怀里抱着的符文木匣子,开始轻微地摇动,仿佛顶破泥土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