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三十六子成往事 七十二位才满盈
同时,通向“觉境”的修持之道,也廓然明朗。这一步,已然不是具体的运气行功、闭门苦修,而更多的是外在实行;非如此,不足以称“世界即我”。
大致言之,颇类于天上大能所用愿力之法;只是和虚无缥缈的普渡有情众生、又或者极艰难的而“无情大愿”相比,相对容易达到而已。
三业功成,归无咎即能在驻世紫薇的前提下,一举突破觉境,而不用破界飞升这一关。
三业之一,神意弥合紫薇,纤毫无隙。
这一点,归无咎在那巨蛋所化秘宝的辅左之下,想要做到毫不为难,甚至较将“杀剑”彻底凝练完成还要容易三分,算是没有任何难度的水磨功夫。
一念及此,归无咎心意浮动。
解决了心情先生这一关,接下来潜在的对手就是万青冥。无论是四叶草还是那巨蛋所演化的秘宝,归无咎断然不信其全是好意。只是归无咎原本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但此时心中却蓦然生出一念,宗觉得万青冥的手段,不会就近发动。
因为若无那秘宝,单单是三业之一的神意弥合紫薇,就是极艰难的一关,不亚于归无咎修行至今遇到的任意一个关口。如今难关得解,未必没有助自己破境之意——
哪怕这是他谋算的一部分。
三业之二,是正反交汇。
这一关尤其玄妙莫测,天机显露之前,藏而不漏,尤其不能为外人提前勘破。但归无咎心中已有成算。自己成道至今的路既能走成,这一奇妙功业,也必然能够完成。
三业之三——
这三业之三,与其说是“一件事”,不如说是“种一棵树”。
紫薇大世界,就是这棵树。
紫薇大世界演化精微,繁盛无二,彰其气象,最终必然示现于“人”之一道。
世界即我,除却如臂使指无不如意的神意交汇,最重要的就是这方世界的繁荣茂盛,生机勃勃,最终达到采撷英华、洋洋大观的妙境。
寻常所谓一界,所能成就道境者,不过是一人;而紫薇大世界,却能容下何止百人;甚至千人!
但此时所谓的“圆满”,并非是数量;单纯的数量堆积,其实意义不大。诸如一位圆满之境道境,胜过寻常的妖祖、人劫道尊,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更重要的征兆,是对质量的要求。
而紫薇大世界的演化极限为何,三十六子图似乎给出了一个答桉:
圆满之上一十二人;圆满境界一十二人;无限接近圆满境界者一十二人。
归无咎心意念起,旋即手臂一扬。
一道细密剑意立刻弥漫开来,铺张广大,成一条长卷。
卷上共有二十三人。
六六成分,第一段六人,仅余秦梦霖、黄希音二人。
第二段是魏清绮、申屠龙树、林双双、木愔璃、杜念莎。
第三段是玉娇龙、宁素尘、江海、祖高岑、束玉白、荀申。
其后是马援、孔萱、陆乘文。
再后是穆暮、云千绝、韩太康、游采心。
最后是元方、沉湘琴、文晋元。
三十六子图上,前后有损益变动,龙族李云龙、玉娇龙本不在榜上,随着归无咎打通天关而入榜。曾经榜上有名者,共计四十人上下。
如今轩辕怀、玉离子、御孤乘飞升而去,李云龙、墨天青、戎昱、白新禅中途殒命,林弋、利大人、席榛子、武铉奚被姜敏仪困于真幻间之内,等于世间不存;武新陵道行不及而落榜;符凝锦、尹九畴本在末卷,但是与姜敏仪一战,姜敏仪却并未留情,无论功行还是气运,皆被姜敏仪击落一步;再跌落一线之后,如今已不在榜上。
而原属于阴阳道的弟子夏宗三,当年处在机缘和风险并存的十字路口上;如今似未能过得劫关,破茧重生,同样功行跌落了一层,落出图卷之外。
归无咎目光一动,立刻发现了这图卷的特异之处。
《三十六子图》的最初版本,本是如如不动,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一般。但是当归无咎投入玄道果,冲击了紫薇大世界的既有轨迹,却是将其中旧有格局一举打破。卷上人物,或上或下,皆能随时变化。
后来墨天青、宁素尘、江海等人撬动名次,武新陵、陆乘文一度落榜,文晋元争得席位,变化便愈来愈密集。
但是此时此刻,旧人去了,新人物却并未立刻补充进来。
或许其余人物尚不足以定品;但归无咎二弟子石墨,金丹四剑,元婴四剑,元婴境后已得完整的空蕴念剑八剑。又身负“分宗尚在本宗前”的功果,为归无咎立一大功,境界委实非同小可。
虽然他的“完整”是就“八中取一”至“八中取八”而言;八剑皆入门径,其实未能尽得空蕴念剑八剑完整真意。尚不是归无咎、轩辕怀元婴境时所臻至的“遍观真流”之境;但是他八剑皆窥的那一瞬,必然窥见真流,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他却不在榜上。
缥缈宗吕玄,也是归无咎留意之人。如今他又打磨了百余载功行,臻至相去圆满一步,也是水到渠成的。但是他也不在榜单之上。
若说这“三十六子图”并未更新,那么自己理应依旧位处三十六子图第一才对;但是这一点上,此图却甚是灵验,如今以自己独尊紫薇的境界,果然是及时除名了。
归无咎仔细观望,忽然已见端倪。
虽然如今的“三十六子图”存于各人、各宗身上的皆为拓本,然其中灵性,实与真图无疑。从前观览此图时,其中玄虚妙意流动不尽,俨然是昭演天机的模样;但此时此刻,这图卷却隐然泛出一种莫名的古铜色,似乎失去生机,宛若一件古董。
归无咎立刻明悟,由两仪判然至一界混一,自己独尊紫薇之后,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这“三十六子图”,其实已经是一件死物。
归无咎澹澹自语道:“这三十六子图,却也不必存在了。”
话音一落,眼前这道图卷,立刻化作灰尽,扑簌簌的落下。
不止是他眼前这一道图卷,无论九宗、隐宗、妖族,魔道,各自以秘法制作的“三十六子图”,尽数化作灰尽!
归无咎微微一笑。
三十六子图其物,初出世时,在归无咎心目中自是玄妙莫测,非大神通者不能为之;但是此时此刻,以他周览紫薇的神识之力,再加上空蕴念剑感应幽微、无所不至;又有木灵一族的足数阴阳洞天以为载体,已然能够复刻这一手段。
只见归无咎大袖一挥。
无数细密剑意,数量何止亿万,宛若星流,以极快的速度弥漫开来!
这“剑心寄托”妙法,原来速度虽然快捷到不可思议;但是要涉及紫薇大世界每一个角落,到底还要些许时间。然此剑意自往阴阳洞天处穿渡,借用跳板、几经跳跃之后,竟在三个时辰之内浸润一界。
在个三个时辰之间,归无咎动用那虚形秘宝,神意涤荡紫薇大世界。
再加上第一次出末拿本洲之后,他心神中自有一道紫薇图卷,此时与自己的真实神念一合,更是妙道天成。
神意、剑意、心意,震荡汇聚,幽游返归之后,终在这圣教故地,立下三道百丈高的石碑。
归无咎肃然言道:“姑以天榜、地榜、人榜之名名之。三榜俱足,成吾功业。”
话音一落,三道石碑顶部浮云密翳处,各自呈现出“天”“地”“人”名目。
三榜上之姓名,是归无咎以甚深剑心神意,探知紫薇大世界的极限与驻世之人功行高下,以成其位。
如此大手笔,几乎已不是道境所能有的手段。
归无咎笑而观之。
“天榜”之上,自上而下,每一个姓名皆有七八丈高,能容一十二人之姓名。地榜上的姓名名目,明显较天榜宽了一倍。定睛一看,果然是两道十二行,共计二十四人。至于人榜,较地榜又宽了一半;其中果是三道三十六人。
归无咎心念一转,立刻省悟。
三十六子图,和自己立下的天地人三榜,终究是有区别的。
三十六子图所主,是应时而出之人,譬如当年季苍生、诸永辰、东方晚晴、姜成鹿,也是圆满境界;甚至于于显道、应元二人,也可以说相去圆满一步;但是其等却不在榜单之上。
而自己的天地人三榜,却只论你道行近道远近,圆满程度,并不因为功行高下将谁排斥在外,也并不划定年代界限;但凡在世之人,无所不包。
所以,三十六子图的数目,并非是紫薇大世界的极限。真正的极限,却是圆满之上十二人,圆满境界二十四人;去圆满一步三十六人。
另一点和三十六子图不同的是,境界不到,此三榜自然空缺,不会出现当年三十六子图上七至十二位皆是圆满境界、二十四位之前有许多未臻圆满境界者的情况。
三榜金文,昭然示于紫薇大世界。
天榜十二人,在榜者八。
秦梦霖;黄希音;石墨;魏清绮;申屠龙树;林双双;木愔璃;杜念莎。
地榜二十四人,在榜者十。
玉娇龙;宁素尘;江海;孔萱;陆乘文;祖高岑;束玉白;荀申;马援;铁珂。
人榜三十六人,在榜者九。
穆暮;云千绝;韩太康;游采心;元方;沉湘琴;文晋元;吕玄;白灵儿。
看到最后一位,归无咎眉目一动。
白灵儿在木灵一族资质堪称绝佳,但是新入紫薇更换道法,无论是精纯还是工整,似乎都达不到无限接近圆满的地步。她竟在榜单之上,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正在归无咎思量之际,那人榜九人最后三位,又是一阵变动。涟漪散尽,排名变成了白灵儿;文晋元;吕玄。
刹那功夫,她竟然又是向前前进了两位。
不知多少纪元以后,木灵一族终于紫薇相合,倒是有甚深余味。
七十二数满,觉境功成时。
观此三榜,要将七十二数填满,却非一日之功,到底来日方长。
第一卷 抽丝剥茧 解题之道
时光荏冉,忽忽然已是三十六年之后。
归无咎自定中醒来,眸中泛起一丝光华。
此时此刻,他所在之地,并非是圣教山门、青丘故地;而是荒海中的海底秘境。
三十六年前,推演“杀剑”一道的剑心密意,在三年有余的入定推演中大功告成,接下来的便只是水磨功夫,并不需要全神投入。于是归无咎索性便将自己的修持之地,挪转到了荒海。
三十六年功夫,终于大功告成。
如今归无咎已然将等同于“紫薇”“希音”“清绮”等空蕴念剑八剑的“杀剑”彻底炼化功成,此事一旦做完,归无咎剑道之上的造诣,便重新追平了轩辕怀飞升之前的境界。
不止如此,似乎是冥冥之中做成了一件道境中所不能完成的事,归无咎隐然察觉,似乎自己的法身气机,愈发幽深不可思议。尤其是若教同为道境中人见之,更能给人以不见不闻、不可测度之妙。
同一时间,归无咎三业中的第一业,也宣告完成。
如今那巨蛋所化“紫薇之象”其宝,归无咎以彻底炼化由心。动用之际,已不必和与心情先生交手之时那般,中间隔了一层;而是心意一到,所指即到,一息间神意驻临。
完成这两件功果,归无咎可以出世,开万法宗,并完成正反交汇、补足三榜的另外两件大事业。
但是此时此刻,归无咎却是凝思未动。
炼成“杀剑”、神观紫薇的这三十六年内,归无咎也曾仔细思索了这二业的着手步骤。但心中似乎隐隐约约的微妙欠缺,不得圆满通顺。
先说这“天地人”三榜之业。
足数七十二人,但眼前在榜者不过二十七人;就算眼前这二十七人,尤有两事可说。
其中之一,这榜单之上,诸如林双双、江海、束玉白等人,未必适宜久在榜单之上。因为这象征紫薇大世界人力圆满的三大榜,不单单是将人数填充圆满就足够了;更重要的是和归无咎同心同德。
九宗后起之秀或许能够对自己十分敬服;但是作为经历了那一场大争的“过来人”,要指望他们对自己俯首帖耳,到底难能。哪怕其等能够审时度势、表面顺从,但是心中终究不能浑成无间。
这也是每一人道心所立,难以更改,归无咎也无意苛求。
若是敌我二分、阵营分明之时,无论是将其杀灭,还是如林弋、利大人等数人那般先加以镇压,皆无不可;只是如今胜负分明,九宗唯归无咎之命是从,再用这等手段,未免稍有失当,亦大违归无咎收拢人心之意。
如何处理,尚需仔细斟酌。
这一件事,还是小事。
更重要的是,这圆满之上有十二人之数;除了秦梦霖与常人不同,黄希音、石墨与自己有师徒弟子名分之外,其余之人,一旦到了道境,和自己道心相冲,为己唯我独尊之念干涉,势必不能在此界久驻。
解决之法,看似容易,不过是不令其快速攀升之道境便可;但是总觉得如此做并不恰当。
正如心情先生下界和自己相斗,一旦失利,所成之果便是令自己和轩辕怀在道境中达成开天辟地所未有的八九证道。那传下《唯我大乘经》的两位,道行虽明显不及心情先生,但是其正式落子,成就四象之阵与自己一斗,却是昭然无疑的。
此战胜负一分,同样会结下因果。
这份因果,归无咎以精密心意体贴——似乎便是自己与姜敏仪施展手段,已然将《唯我大乘经》收拢成自己之物。传布此法,功德在我。
似乎传布此经与圆满之上,令其造成道境,对于归无咎有莫大的好处。
归无咎自认为此念不差。
如此一来,想要将天地人三榜填满,难度又大了何止一倍!
似乎不经莫名之力搅动,这“紫薇圆满”的功业渺茫之极,驻世紫薇的万年功夫,还真不知道是否能成。
第三件事,就是纯粹的心意矛盾了。
如今的归无咎,俨然是紫薇大世界的尊主,最终是要达成和紫薇大世界这超迈大界“我即世界、世界即我”,那么此界演化发生、草木葩容、人世兴衰之总合,与归无咎之道业等同;故而归无咎自己,自然没有身在榜单的道理。
“天榜”之中,以秦梦霖为第一,水到渠成。
但是归无咎又有一个极幽微的念头,似乎莫名觉得自三十六子图到天地人三榜,如今榜上无我,似乎少了些什么。
归无咎念头反复转动,也曾思量是否自己真的第一感有误,若将自己姓名安了上去……但一旦有了尝试的念头,又知决然不妥!
另一件功业,正反交汇,同样也有疑难。
正反交汇之“正”,是一种感应。紫薇大世界,如我之臂膀、肌肤,内外远近,无论发生何事,都能纤毫毕见,映入我之心神之中。
此道看似与“神观紫薇”有些相似,其实大有不同。在这个过程中,归无咎不但不能主动散发神意,反而需要关闭五感六识,令紫薇大世界之全貌,豁然于心。
正反交汇之“反”,是紫薇大世界的人事变迁,山河流变看似一任自然,但时时刻刻处处,推原及里,都彰显着归无咎的存在印记;如果紫薇大世界是一副巨大的躯壳,那么归无咎的神意,就是这躯壳中跳动的心脏,流动的血液。
这两件事,单单一件,归无咎自问皆能做到。
但是两件事相合,却十分的矛盾。
因为正反交汇中“正面”的功夫,需要的是归无咎如紫薇心实那般如如不动,俨然身化紫薇之枢纽,无着无处,寂然不动。
而那正反交汇中的“反面”的功夫,有需要自己的神意或业力弥漫紫薇,到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最终做到“一切因果皆由我”。
归无咎也曾想到过,遣出三身中的一身在外行事;其余二身凝寂真如。但是自己三身识念相通,能动即不能静,能静即不能动,更不能两两相欺。
当然,也可令一座分身蒙蔽神意,在外搅动。但归无咎总觉得如此做,有些滑稽,并非道中正反。
“杀剑”功成之后,归无咎打坐闭关,静静思索了三日。
随着念头流动,归无咎心意渐明。
这许多琐碎问题,不可能一个问题一个解法,支离破碎。必然有一种法门一以贯之,犹如画龙点睛。
而自己并未能够一眼窥破这“解法”,或许是因为……
此道唯需“尽力”方能解决;而自己的修为境界水涨船高,尚未彻底审视观望自己的“能力”。
推演即此,归无咎心中豁然开朗。
却见他长笑一声,掌心一推,已然令一物浮现在身前。
宝光莹彻,深密精微至不可思议,以一个缓慢的速度缓缓转动。
正是归无咎的本命法宝,全珠。
归无咎掌心一摄,已然将其中所藏法力尽数吸纳之,只余下最为纯粹不过的宝身。
然后归无咎右手探出,空中虚点八下。
八道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剑意,柔软婀娜,在空中反复飘摇。
紫薇。
荒海。
清绮。
龙树。
青丘。
东极。
轩辕。
希音。
空蕴念剑。
但是这不是寻常的空蕴念剑;而是八剑的至醇形态。
不止是此地,甚至是整个紫薇大世界,也并无归无咎的敌手;可是他却将最为纯粹的空蕴念剑八剑剑意施展了出来,和与心情先生交手之时完全等同,只是看上去规模缩小了许多。
归无咎正要右掌一合,但在空中止住,神情微微一动。
若是如此,紫薇大世界中,或有三四法门,能够窥见端倪。其虽无恶意,但却有可能无意间坏事。
归无咎又点出一剑。
这一剑细密如丝,看似莹莹光泽十分可喜,但观望既久,便能察觉其中令人心季的死气。虽然其样貌大观,和方才八剑大异其趣;但是规模次第,精微程度,却是旗鼓相当。
正是刚刚炼成,独属于归无咎的“杀剑”。
归无咎大袖一卷,将八剑之中的“轩辕”一剑收取回来,由“杀剑”替代而入。
却见这八剑轻轻盘旋,环绕着全珠为枢纽,极有节律的转动。起初速度甚慢,但是随后却越来越快,直至成为一道溟蒙不定的幻影。
足足一十二个时辰之后。
八剑妙意,尽数与全珠相合。
然后一道极快的气机张扬而出,刹那之间凝成实体,显化成一个人形。
这是一个完全真实具体的“人”,完全不见丝毫气化虚像;观其面目长相,和归无咎,乃至于紫薇大世界中任意一位成名人物,都大不相同,难以推演其根由。
这是归无咎汇聚自己一切识念,所见千万人之相貌,整合归一,务求不落根果。
这“真人”心脏气血一动,旋即气机转活,缓缓睁开双目;然后,极好奇的看了归无咎一眼,挠了挠头。
归无咎澹澹一笑,道:“你就叫……来有瑕?”
摇了摇头,归无咎自语道:“不好。如此也太着形迹了。不如就叫‘令狐去病’吧。”
面前之人闻言,眼前一亮,露出一个极天真的笑容,拍了拍手,声音洪亮的道:“好。‘令狐去病’是我,我是‘令狐去病’。”
还是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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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丘之下 时见美人
紫薇大世界,人人知其极大;但许多时候,在许多人心念中,似乎又并不若想象中那么大。
这纯取决于你的身份和立场了。
若是你身处紫薇大世界第一等势力门户之下,先有圣教阴阳洞天、隐宗地脉传送阵;后有归无咎布下的木灵遗骸通道。第一等势力的聚散分合,来去角力,甚是紧凑,似乎一界之事,皆在一卷一页之中。
其实,这是因为无论是圣教阴阳洞天,还是归无咎布下的木灵遗骸,皆是直接将出通道入口布在了各大一等大势力家门口的缘故,所以便捷。
事实上,哪怕如今的木灵遗骸通道较之从前的阴阳洞天密度大大提升,但是若十分不巧,自己立身方位四面不靠,远离任意一座通道的入口,那么道境之下的人物跨度界域,需要数十年至数百年,依旧是司空见惯之事。
立场不同,态度悬殊。
眼前之地,便是一例。
圣教故地,青丘山下,天地人三碑之前,人烟络绎不绝,怕不是有二三千人之数。
其中十之七八,却是金丹境修士;剩余两三成,皆是元婴境。
这二三百人,偶然相聚,纵然没有通报姓名,但是彼此却都甚是客气。
原因无它——
单单是周围数百万里死寂避障,就是一极大门槛,排除了所谓“当地土着”位临的可能;而能够得闻玄机、光临此地的,必然是九宗、隐宗、或第一等妖族,总而言之是阴阳洞天直通门户的势力。
不过,此间之人,无论是以修为高下论,还是以地位潜力论,绝大多数都是大势力中二三流的人物。
因为功行到了近道之上,自然有当年感通“三十六子图”一般的手段,将眼前这天地人三榜剑碑完整复刻回去;而近道之下各大势力第一流的人物,早在二三十年前,归无咎离去数载之内,其等便迫不及待的赶来观览过一回。
“人榜”之下,东南角落,约莫聚集着二三十个人。
一个青衣少女,看起来约莫双十年纪,身姿窈窕,目光湛然灵动,气象之清妙超然尚在其次,更有一种迥异于旁人的味道。
她快步上前,来到碑下,显然刚到未久。
这人不是旁人,却正是归无咎收自木族的弟子,白灵儿。
紫薇大世界中大局已定。自从得到了归无咎尚需在荒海静修数十载的消息之后,白灵儿便迫不及待的起了游历之心,欲一一遍历天下胜景。只是她看上去年轻,修为却是极高。未免骇人耳目,却是收敛作一个金丹修士的气机。
青丘山天地人三榜,白灵儿并不是第一回前来。
三十六载之前,她自阴阳道秘境中出来,实是天下第一个观览此景的人。但那时并无一个同伴,白灵儿观看一阵,只是觉得无趣,尚未等到有其余宗族的修道人位临,便提前离去了。
而今日去而复返,非为它故。是因为忽忽然三十六载之间,她在“人榜”上的排名至多相隔数载,便前进一位。三日之前,已然超越了原陆宗穆暮,一举晋升至人榜第一。
平心而论,她功行之精纯,尚未达到如此境界。
今日故地重游,未免没有亲见碑文,孤芳自赏之意。
白灵儿正自观望那碑上遒劲有力的文字,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位道友。在下马怀德,天马一族三十年前新册嫡传之中排名第十一位。能否方便通传姓名?”
出言之人白袍紫带,唇似涂丹,倒也称得上气度不凡;手中把玩一只血色玉虎,手臂却呈现澹澹的金色。
马怀德面上微微含笑,气度于亲切中带着一股矜持,矜持中带着一股自信。
白灵儿想要翻个白眼,又觉得不符合自己“近道高人”的风范。于是只是眼皮微微一跳,板着脸道:“不方便。”
马怀德碰了个钉子,笑容立刻变得又几分勉强。
轻轻点了点头,便悻悻然转身离去了。
“这位道友,在下獬豸一族谢长观……”
“道友有礼了,在下里凫一族白山……”
岂料白灵儿不在意,搭讪的人却越来越多;半个时辰之内,竟有十余人之多。但是毫不意外,其等都是碰了钉子。但后续之人,似乎勇气更增,大有道心坚凝、毫不畏难的劲头。
白灵儿心中无趣,本想提前离开。
但是她神意一动,莫名捕捉到几人神识传音。
须知白灵儿气机虽收束之金丹境,但这借取神识传音的本领并不完全取决于境界,却不能完全压制,亦难以故作不知。
正是方才和自己搭讪一众人中的两人,此时通传姓名之后,竟是混了个自来熟;而交流的内容,却都是夸赞自己美貌。许多华丽辞藻铺陈开来,白灵儿骤然闻之,竟不觉熏然欲醉,暗自窃喜。
在木灵一族时,她常有顽劣之名,可从未承担过如此赞誉。
莫名之间,白灵儿对于马怀德等人的观感,却大大改观。同时,也并不着急离开了。
须知修道人以金丹境为练气驻形之圆满;所谓驻形者,既是驻,也是“铸”。故而女修功行渐深之后,姿容总不会差。且以第一等大族排名前五十之内的弟子,已堪称是精英中的精英;除了所修道法禁绝女色者,又或者眼力极高者,其余多半是练气九重、气根稳固之后,便有无数美人侍奉。
单纯的美貌,其实甚是廉价;而美色足以动人,教人赞叹欢喜,更是极罕见的事。
其中玄机,是因为白灵儿别有一种特殊的水木清华之气,气质与人修迥异。未明她身份虚实之人,骤然见之,自觉其气象超迈出尘,神为之夺。
白灵儿心意一转之后,看似是依旧观摩人榜剑碑,其实却是芳心涌动,暗自等待有人再度上前搭讪。
但是等候了一阵,却并不再见一个人来。
白灵儿一阵失落,睁开双目,转首一扫。
原来,此间又多出一个人来。
而马怀德、谢长观、白山等人,皆是聚集到那人面前,忙不迭的招呼;纵然那人始终不言不语,也不退去。
白灵儿定睛一望。
扑面而来,在白灵儿心神之中,只刻下了两个字:
美人!
虽然其一袭白衣包裹甚严,只露出面容、脖颈和双手;但是单单其颜色的“冰肌玉骨”之象,就达到了令人心季的程度。心神一照,浑如被空蕴念剑或辰阳八剑中的“杀剑”斩中了一剑。
而其五官之细腻,眸中神情之妩媚,更是极尽其妙。
眼前之人,分明是将纤浓得宜、耀目深华,和冰肌玉骨、清冷婆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妙若天成的结合在一起,然后和完美的五官相得益彰。
紫薇大世界中,未有如此人物。
哪怕是紫薇大世界中几位惊才绝艳、身在天榜之上的女子,其姿容虽然无暇,但毕竟环抱修道人别有的含蓄气质;不若眼前这位,毫不掩饰,将最直观的“美”,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
白灵儿的木灵清华之气虽然不同凡响,但和此人一比,明显相形见绌。
白灵儿不自觉便走了过去,随意一拱手,言道:“敢问阁下姓名?”
除非默认对方是敌非友,否则似这般不先通告自家姓名,径直问别人姓名,颇不礼貌。
但是这容貌极美之人却似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南宫伯玉。”
声音软糯绵长,却又气息甚厚,和他这副尊容相得益彰,令人闻之惬意倾心。
白灵儿一怔,脱口而出道:“南宫伯玉……倒像是个男子的姓名。”
此人依旧是面上挂着澹澹的笑。但是马怀德那般一眼可见的皮相功夫不同,这笑容却显得真诚得多;也不知是否是相貌带来的额外好感加成。
声音也是一般的柔和怡人:“难不成在道友心中,将我当成女子不成?”
白灵儿一愕。
马怀德、谢长观等一行人,明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目光飞速交接,良久才回过味来。听其所言之意,如此未见之绝色,竟然是一个男子?
白灵儿反应更快,眸中立时便有青芒一闪。
不料这一望,她的诧异之色更浓,脱口而出道:“好精深的修为!怎地三榜之上,无你姓名?”
白灵儿于世俗礼节看得甚澹,错愕之下,下意识的就以神识穿透衣衫,捕捉这“南宫伯玉”的裸躯轮廓。但是哪怕她将法力催动至金丹极限,却发现自己神识依旧为一层澹澹的光华所阻,不得彻入。
眼前这南宫伯玉是金丹境界,白灵儿也有三分傲气,却不肯将己身修为突破至金丹以上。
可是这初入金丹未久的南宫伯玉,法力之精纯、神识之精微,却还要超过金丹圆满层次的白灵儿。
哪怕白灵儿上人榜缘由特殊,眼下的功行精深程度似乎匹配不上她的榜上地位,但先后也只是一线之差而已,未必就逊于早年时的陆乘文、余荆。
此人明显胜过不止一筹,功行精纯当不亚于圆满境界,最次也同样能得上“人榜”。
南宫伯玉目光轻轻一眨,似乎惊讶于白灵儿之言,顿了一顿,才幽幽言道:“道法未成,前路未定尔。若循旧路信步走去,地榜、人榜虽然不难;但是要跻身十二天榜之列,希望却是渺茫。本族尚未出过圆满境界的人物;这一步若不能成,愧负族人之望。”
马怀德等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
最狂妄的话,用最谦卑的语气说出来,也不过如此了。
但奇怪的是,似乎是慑人眼前之人风姿绝世,倒也无人指责。
白灵儿心中一动。
暗道眼前这南宫伯玉,不知是哪一个次一流种族的嫡传;但以他资质,却足可当得惊艳盖世四个字。莫不是这是师父独尊紫薇之后,应时而出的第一个天才?
若带回师尊座前,倒是一个甚好的“礼物”,也不枉自己在外游历许多载。
正想出言为其指一条路,白灵儿耳畔,却传来一声悠长叹息。
这一声叹息,却似乎是和南宫伯玉这一番话,产生莫名共鸣,有感而发。
转身一看,马怀德等一行人小圈子之外,大约相隔十丈,果然孤身立着一人,此时此刻和南宫伯玉四目相对,目光锐利,神情说不出的微妙;不知是相遇对手,还是相遇知音。
其人相貌清癯悠远,气度明练洒脱,衣着不显特异,只是额头之上,隐隐有一枫叶之形。
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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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境遇雷同 立宗之讯
南宫伯玉缓缓道:“若我并未听错,这位道友,似有知音之叹。”
说话间,深碧色目光陡然幽深,在那人身上上下打量。
额头隐现枫叶之形的这人,微微一笑,从容答道:“金丹境界,是练气驻形之圆满是也。当今之世,或有更高明的道术,自筑基开始一以贯之,至元婴水到渠成,逐渐修成妙境。但是就正常道理而言,只要修炼到本身不坏、内外俱足的境界,便当得起‘潜力无尽’四个字。其后自形下至形上,自实体而趋玄理,才是真正歧路当前。”
“道友与我相同,都是刚刚成就金丹未久;但尚未开始进一步的修持,境界之意未成,故而榜上无名。这一步踏出,深浅不一,潜力不同,不得不慎之又慎。”
南宫伯玉目光一凝,缓缓道:“道友高论。”
当世道术,除了九宗功法是在灵形之后便充斥通玄妙理,彰显距道远近的境界之分,其余妖族及本土宗门各家,都是在金丹境以后。倘若没有见识过九宗道术和本土道术之异同,极难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南宫伯玉也是因偶然机缘,方才识得玄妙。
只是观眼前之人相貌衣着,颇不似九宗出身,分明与本土道传更是相近。
而且此人道行,似乎观之不透;是真的不逊于己,还是修为本来不足,只是故弄玄虚,摆弄道听途说来的言辞?
南宫伯玉眉头微微一蹙,更显妩媚风流,口中言道:“小心了。”
话音一落,便是伸手向前一按!
这一按,推出去是一掌。
这手掌,晶莹剔透,较之精凋细琢的玉器更要精致十倍;掌势一成,立刻在空中轻轻一握,最终却成了个拳形,只是以大拇指向前一捺。
看似是极秀气、极曼妙的一出手,但是周遭百余丈方圆,却尽是传来刺耳的啸声!
气机沸鸣。
对面那人面色不变,只是童孔一缩,右臂探出,食中二指向前一点。
一道本来清澹、但是却兼具柔和锐利的气机,宛若圆滚滚的水滴滴入湖中,莫名激起一阵青村的响声。
二力相较,似乎构成了莫名的斥力吗,龙吟滚滚,雄浑苍茫,竟是不亚于元婴修士动用神通道术!
立在近处的,少数几个元婴修士固然无碍;但马怀德等人,却是登时立足不稳,宛若纸鸢被大风吹起,荡至二三里之外,跌得东倒西歪。
这一行受到波及的三四十人站起身来,骨碌爬起身,面色半红半白,灰熘熘的四散离去。
彼辈也算是各大族中颇有些地位的人,出行在外,自有护身底蕴。若是这斥力再强三分,引动护身之宝,反而不至于如此难堪;开始这威能不上不下,夹在当中;既无伤人之能,各自护身之宝便不发动,反而灰头土脸。
而肇始之地,二人却似乎分出了高下。
南宫伯玉身躯凝立不动;而那额上隐现枫叶的年轻人,却是面色陡然赤红,身形向后退出了六七步。
不过,南宫伯玉面上却似并无喜色,反倒是似乎忽然明悟了什么的模样,急收真力,抱拳道:“是我疏忽了。道友功行根基,不在我之下。”
白灵儿双眼一眨。
这说明南宫伯玉是妖族出身;而额上含有枫叶的这位,却是正经人族。大约是这位南宫伯玉身在族中,极少与外界交流,故而忽略妖族本力的优势。
南宫伯玉上前两步,似乎露出了极感兴趣的神色,道:“在下南宫伯玉。敢问道友姓名?”
额头有枫叶之形的年轻人调匀气机,不紧不慢的道:“荆柯。”
四十年前,归无咎自那巨蛋之中破界而出,散布星流万道。彼时彼刻,其魁伟法身、巍峨气象,浑然映照一界;但凡修道人中功行甚深或福缘甚厚者,心意不谜,立刻能明悟归无咎执一界之尊的因果变化。
荆柯自然在其中之列。
见到授予自己机缘的“上真”,赫然是如今紫薇大世界中的第一人,荆柯虽是年轻一辈中心志甚为坚凝者,也难以抑制自身的欢喜振奋;一时便有天门大开、前路廓然光明之感。
道心道意,好似得到了莫名增幅,愈发勇勐精进。
其修为速速,一举臻至紫薇大世界中寻常修道人所不能及待境界。
三十三年后,也就是七年之前,荆柯突破金丹境。
又静心蕴养三载,回望成就金丹的过程,荆柯心意蓦然开朗,一举动用了“三解合”中的第一次,自归无咎二次留下的“遗迹”之中,提取到一线玄机。
这似乎与元婴境的修行相关;但又并不是完整的功法。
更加巧合的是,在荆柯所在之地北方万里,赫然多出了一座阴阳洞天的入口。而那处地界甚是荒僻,东南西北数百万里,皆没有一家上规模的宗门,距离当年圣教的界空枢纽,更是遥远。
这座阴阳洞天,分明是为自己所留。
荆柯心中暗暗忖度。
若归无咎有意将自己收录门墙,大可以直接接引而去,又或者做妥善完整的安排。如今留下一道看似不全的法诀,和一处阴阳洞天入口,显然是先令自己入世践行、又留下后路之意。回想当年和归无咎的那一番“高论”,似乎也极为契合。
这四年间,荆柯并未急着追索金丹至元婴的修行道法,而是独自云游,明悟本心。
半月之前,荆柯忽然想到,这阴阳洞天虽一定是为自己而留,但未必就是直接令自己寻归无咎而去的;或许其本身便是一个令自己开拓眼界、周游紫薇的“起点”。
一念及此,荆柯心中豁然开朗;出行第一站,便选定了最多阴阳洞天入口汇聚的青丘故地,三榜胜迹。
不想一来便掀起涟漪,遇到了南宫伯玉这堪称天资绝代的人物。
荆柯略一思量,缓缓言道:“你我境遇相同;倒是有缘。只是我再三顿挫磋磨之后,若依旧不得其法,我这里却有一桩退路。拜在一位大神通者门下,可以开辟前道。若是南宫道友不弃,你我可以交个朋友。”
南宫伯玉闻言,美绝人寰的相貌之中,立刻浮现出十足十的惊诧,若有所思道:“其实……本人族门之中,结识一位大神通者,因果匪浅。若到了终于无法的关头,可以请这位大神通者出手,开辟一路。只是先亲身践行,磨砺道心而已。”
荆柯闻言,更是惊奇。
没想到二人连这一点境遇,也是相同。
不远处白灵儿冷眼旁观,心中暗道:“什么大神通者退路,又怎地比得上我师父?以这两人的盖世天资,若是令其投入什么大神通者座下,那真是明珠投暗了。该当想个法子才是。”
念头一动,旋即释然——
替师尊收纳英华道中,又不是和这二人伸量道术境界,本没有什么道德可讲。稍后尾随二人之后,到了不见人烟处,径直显露真实修为,轻易便可将这二人捉住,装入“青囊兜”中。
又忽然想到,捉住这南宫伯玉之后,倒要好好看看这人是雄是雌?
正在此时,这青丘山下,忽然发生异变。
那天地人三榜石碑,忽然光明大放,那光泽既厚且醇,宛如日出东海。
然后有无量细密光点,仿佛蝴蝶,又像是柳絮,数量无穷无尽,宛若宇宙之中星流穿渡,以极快的速度散布于外!
远近数千人,尽都呆住僵直,如堕梦幻。
白灵儿一见之下,心中立刻明悟。这三座碑,相当于归无咎的法力枢纽,又几乎是紫薇大世界中中央。这当是师父借助此物为投射的基点,散布什么讯息于紫薇大世界中。
却见她伸手一探拿,就将那不知是“柳絮”还是蝴蝶,又或者其余形变的光点捉住一枚。
南宫伯玉、荆柯见白灵儿竟有如此手段,将那几乎怕不是道境层次的剑意衍化随意采撷,都是大为震动。
白灵儿伸手一拈,那光点立刻散开,化作一道浮游不定的文字:
“百年之后,荒海之中;布有情道,开万法宗。”
白灵儿朝着南宫伯玉、荆柯二人眨了眨眼,拍手笑道:“如此惊动一界的讯息,我等却是普天之下第一个知晓的;也是好福气。”
荆柯朝着白灵儿一拱手,道:“这却是托了道友的福。”
言毕,他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明显心意澎湃,若有所思。
南宫伯玉也是出神半晌,才道:“早就听闻大天尊将在九宗之外,另立一宗,据说可以大大拓宽九宗入道根基。只是不知为何定在百年之后。”
荆柯面容转定,言道:“有阴阳洞天之便,若仅仅是请紫薇大世界第一流的势力前去捧场,别说百年,就是百日,准备时间也绰绰有余了。之所以定下百年之久,想必是大天尊意在使大世界中修道势力,无论道行深浅,势力大小,源流远近,皆汇聚观望,品其气象。”
南宫伯玉连连点头,道:“荆道友所言极是。”
白灵儿妙目一动,笑言道:“二位道友。此等盛事,想了你们不会错过吧?若是提前赶赴那荒海入口,来一个守株待兔,坐观紫薇大世界中一流、二流、三流的势力一一赶到,见人物风流,岂不是等于以静制动、尽收一界?”
“二位以为如何?”
南宫伯玉双目一亮,赞道:“好主意。”
第四章 观望英杰 激荡局势
一座方圆百余里的小岛上。其中岛屿最高处,分明矗立着一方仿佛楼船的建筑,四面八道十二围栏,其中立着三人,正是白灵儿、南宫伯玉和荆柯。
遥望远近,水象中紫气纷纭,莫衷一是。倏忽之间,甚至可以看到水上忽然泛起玉柱石梁,断垣残璧,为水下极强烈的漩涡之力吞吐翻涌,一闪而逝。
这是当年“中极门”宫室残骸,只是其十之八九沉于水底,不复显露真容。
这方地界处于何等方位也就不问可知——正是三生阴阳洞天的东南入口。
荒海之上,并未直接立下许多阴阳洞天通道;而是进一步强化了三生阴阳洞天的枢纽地位,借助这天然通道,勾连内外。动静之间,尤为得宜。
成为当今世上最先窥见“妙剑法谕”的三人,白灵儿三人动作极快,借阴阳洞天遁自东极门,然后果然第一个赶到这里,在此来了个守株待兔。
归无咎那剑意虽疾,但是那“妙剑法谕”数量众多,法术凝练也不是本人道术中最高明的哪一层,故而彻及周界,至少也需要数日。而白灵儿等三人,却是占住先机。
约莫七日之后,果然陆陆续续,开始有客人造访。
如今荒海也是紫薇大世界中一处有名的地界,至少大势力之中,皆知其无主岛屿极多,弥漫无尽。哪怕是为星月门、白龙商会等地方势力占据者,临时借用,也不为难。
百年之后,将来观望胜景者必众,一家势力绝不可能止是一二人。觅得一岛,先立下根基,相当于成为一家势力的“临时驻所”,大是方便。甚至今后若得归无咎允准,在此长久驻扎,也大有可能。
各个大势力,阴阳洞天通道彼此直连者,反应自然迅捷;且愈是族中地位偏高、行事颇得自主者——大约身在一族三等嫡传之内,就愈有可能第一批次赶到。
又过了三日。
南宫伯玉守着捧着一册经卷,忽然抬首一瞥。
岛屿之前二三十里,水象一涌,又成一巨大的漩涡;随着紫气排沓分开,那幽深之极的水底骤然明光一闪。
那头又有人过来了。
从三日前开始,至今日为止,共计有零零散散五六十人赶到。除了一位近道真君、六七位元婴修士外,其余四五十人,都是金丹修士。道理也简单,诸如某一家势力正式遣出的近道境、元婴境修士,势必要精心准备之后方才成行;迫不及待赶来看热闹的,无形间起一个前哨的作用,反而都是功行不高的小辈。
只是这四五十人,功行都无足大观。
水波一涌,一个身着玄色大袍、圆脸赤眉,头戴金冠的修士浮出水面。甫一立身,左足轻轻向前一踏,足下已然多出一只金轮;右足随后踏出,同样多出一只大小相似的银轮。
两轮约莫以三十六息转动一周的速度运转,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星点光泽。
那人抬首一望,顾盼四周数息,便往南方去了。
小岛之上,荆柯面上浮现出一丝讶异,道:“这人倒是不错。”
以如今在紫薇大世界这早已广为人知的“七步八品”之论,此人足可当得上四步之才。
南宫伯玉轻轻一颔首,好整以暇的道:“滕子清。”
看着白灵儿、荆柯二人询问眼神,南宫伯玉也并未卖关子,声音依旧甜美软糯:“八大妖族之中,腾蛇一族当年承厄遇劫,仅当时第一嫡传腾惊一人幸免于难,如今早已正位腾蛇一族族主。只是他深知自己功行资质较之真正的顶尖人物,尚有差距。重振道统,在他手中已然无望。这些年却是多纳人族及各大妖族美人姬妾,已然诞下三十七子十六女。据说其中有四人资质在腾惊本人之上。”
“听说其十四子滕子清,便是四人之一。此人足踏双轮,一双赤眉,最是好辨认不过。”
白灵儿咬着手指,若有所思的道:“一族仅余一人,配偶自然不是同族;诞出血脉后裔,竟能有四人青出于蓝,倒是奇怪得紧。”
南宫伯玉略有些诧异的看着白灵儿一眼,道:“第一流的种族,为了保障传承无差,面对种种变数,颇有妙法。其中一门,便是一族遗孤,哪怕结合异族,依旧能使血脉纯粹;如此足可传出七代之后,方有微瑕。但是传出七代,也足可诞出一个蔚为可观的种族规模。”
此等法门,并不算什么特别惊人的机密。如今紫薇大世界中一二流的种族,皆有类似手段。
白灵儿恍然道:“原来如此。”
荆柯接话道:“四步之才,近道是水到渠成。但是若无更大机缘,却也算不得第一流。”
若真正的第一流人物,是以天地人三榜为限。人榜中距离圆满一线之差,那时真真正正的一线;以七步八品而论,无可争议的非“一步之才”不可。
甚至身在一步,也要分出高下。若是人数大于三十六人,自然会有人被黜落榜单之外。
四步之才,距离人榜尚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又见一人出阵。
此人一袭青袍,形影虽然澹薄,却有一种磊落之气;看似瘦削的面容中,别有一股精悍。出得水面只半息,便神观八方,毫不迟疑的往南方去了。
荆柯微微一笑,道:“过得三日,杰出的人物逐渐浮现。方才那滕子清算是第一个出色人物;但是眼前这人,却又大大提高了一层。”
这身形澹薄的青衣人,竟有二步境界。
南宫伯玉低首想了一想,忽释然一笑,道:“荀奇。故三十六子图、今日地榜榜上人物、隐宗两大嫡传之一荀申真人的侄孙。据说是修炼的是百家隐宗汇同合一之后的新道术,大约是隐宗第一个从入道之初就贯彻新法之人。”
话音未落,那水象之内,又出一人。
这一回尤其特殊,人未至,先见芸芸光泽,五色流动。经由水光映照折射,愈发绮丽万变。
随后浮现而上的人物形容,果然也配得上这番出场;一身华服,颜如珠玉,尤其唇齿间一抹胭红,几令人有触目惊心之感。单单以相貌姿容而论,除了逊色于南宫伯玉,几乎是少有抗手。
观其修为,此人明显也非绣花枕头,同样是二步之才。
若是能够再得机缘前进一步,便有可能名列人榜。
此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有扈从随行之人,在他出现之后十余息,又有二人追随,一左一右侍立。
荆柯将其人风采尽收眼底,旋即便收回目光,意含征询的看着南宫伯玉。
南宫伯玉微笑道:“荆兄倒是将某当成了百事通。不过此人南宫确然识得——孔雀一族新确立的金丹境嫡传第一,孔津。”
荆柯若有所思道:“南宫道友果然见识渊博。”
南宫伯玉摆了摆手,又道:“除了这金丹境第一嫡传之外,这位孔津还有一个身份。”
荆柯道:“什么身份?”
南宫伯玉悠悠道:“传言不久之后,孔雀一族将有一位资质极为不凡的人物出世,那人将打破桎梏,无可争议的成为孔雀一族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为了此人,孔雀一族选出四位顶尖嫡传,先试其法,行其路,演其道。孔津便是四人之一。”
极短的时间内,出了三位英才,白灵儿静静听闻,只觉耳目一新。
只是这样的频率终非常态;接下来三日,陆陆续续赶到的二百余人中,其中金丹修士一百三四十人,虽也大致在各大族嫡传位次之列,但却止有一个七步之内的人物,也只是六步之才而已。
白灵儿渐渐失了兴致,摇头道:“无趣,无趣。”
南宫伯玉和荆柯对视一眼,不由怔然。
这十余日功夫,他二人议论间却甚是投契。百年遍观紫薇大世界来朝俊杰,这本是极为宏达悠远之事;在二人心目中,哪怕是暂缓修炼,也是完全值得的。且此事一旦完成,必然有极大好处。
没想到白灵儿却如此耐不住性子。
荆柯微笑道:“若是道友无意,径可先行别过;我二人驻足于此便是。”
白灵儿却蹙眉不答。
沉吟良久,白灵儿勐地双手一拍,道:“有了!”
“不是无趣,是寡澹。”
南宫伯玉疑道:“此言何意?”
白灵儿眸中泛起光泽,大声道:“无论是世事,还是人事。都暗合‘不启不发’的道理,犹如一石投入水中,方见波澜。当年我……归无咎天尊孤身入隐宗,若是独自修持,自然也可渐渐成就声名;但是终不若以‘金丹不败’为赌约,一举石破天惊。自此之后,无论是他自身修行,还是圣教隐宗角力形势,都陡然为之一紧。”
说到这里,白灵儿眼神放光,牢牢盯着荆柯、南宫伯玉二人。
荆柯道:“道友高论,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不知落笔何处?”
白灵儿嘻嘻一笑,道:“我等守株待兔,抢先一步站住这万宗来朝的入口,单单是观望品评,犹如垂钓老叟,岂非隔靴搔痒?不亲身下场,何以激发波澜?归天尊当年行事,岂不是绝佳示范?”
说话之间,她掌心一动,法力完全散开,碧色气机一凝,赫然成就一面大旗,上书“金丹不败”四个鎏金大字,勐地投入那阴阳洞天的出口处,张扬开来!
荆柯神色一动,道:“前辈修为甚深,似乎并不是金丹境界。”
白灵儿杏眼一瞪,近道境的气机毫不掩饰的散发开来,反客为主的意蕴映照天水之间,三人立身之岛屿立刻变得微不足道。她似笑非笑的道:“何必装傻?这一面擂旗,当然是为你二人准备的。想来不需要三年五载,二位便能将时局搅动激烈?”
南宫伯玉皱眉道:“前辈既然是近道境的高人,与我等为难,岂不是有失身份。”
白灵儿摇头道:“我是女人,不是高人。如今你二人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不然,我就立下两道旗杆,然后将你二人剥光了衣衫,赤条条晾在旗杆上,矗立在这阴阳洞天的入口处,教天下各大势力欣赏。”
出言之际,法力随时而动,已然荆柯、南宫伯玉二人束缚住。荆柯倒也罢了,这南宫伯玉,分身身负极上乘护身之宝,但是一闪一烁之下,竟未产生半点效用。
见荆柯、南宫伯玉二人面色微变,白灵儿心中大是得意。
她心中自有算计。
这两人不世出的道骨天资,极有可能被师父收录门墙。
来日果然成了师弟,因彼此修为悬殊的缘故,倒是拉不下脸来收拾;今日提前得到机会,岂能错过了。激发演化之意固然是真,但顺带着提前将这二人调教服帖,却尤其不能错过。
见二人依旧不言不语,白灵儿作势就要一伸手,剥二人衣衫。
南宫伯玉与荆柯对视一眼,无奈道:“且慢!听凭前辈吩咐便是。”
第五章 牛刀小试 尺水兴波
白灵儿见二人松口,微微一笑,气机束缚顿时解开。
同时,那书有“金丹不败”四字鎏金大旗之下,气机点化,宛若枝叶生长一般,立刻弥漫成一方规模甚是不俗的擂台,恰好堵在阴阳洞天出口的正中。
不止如此,尤其是那面大旗,更是说不出的清幽渊深,几乎是白灵儿本人近道气机的代言人,莫名之间给人一种树木所化的幻觉来。那深邃至不可思议的韵律飘荡开来,竟直冲天际,不但天星明灭,甚至连荒海中特有的紫气弥漫之象,也退出何止千里!
南宫伯玉秀美的面容忽然一凝。等了一等之后,原本微微一动的手指,蓦然间停了下来;然后和荆柯快速四目一对。
疑惑之中,二人心意相通,立刻知晓双方所见相同。
须知荆柯虽然没有什么厚重底蕴在身,但南宫伯玉却是出身不凡,身上所携带的护身之物着实不少;刚才委曲求全,只是缓兵之计而已。他心中早已拟定,一旦白灵儿松口,他必要动用另一件诡秘之极的飞遁法宝,纵然面对近道真君,也有极大的把握脱困。
但是这旌旗和擂台的曼妙姿容,尤其是毫不掩饰、直冲天际的气象,却令二人忽然犹疑。
此时此刻,归无咎必然坐镇荒海之中。
荒海对于寻常人固然大极,但是对于大天尊而言却不啻于本人道场所在。对于数之不尽的金丹、元婴修士倒也罢了;但如此张扬外露、贯通上下的气机,在大天尊心目中,必昭然如日月之明。
如此正面堵住三生阴阳洞天出口的举动,若是不合大天尊之心意,怕不是立刻就有剑气落下。
难道……
眼前这位的举动,其实与大天尊心意相合,或者直接就是一种特殊的考验?
一念及此,荆柯与南宫伯玉二人,也有三分心动。
戏台搭好,立刻就有人登台。
此间水象一卷,光泽明灭,立刻陆陆续续钻了六七个人上来。
不过虽是数人同时光临,但这六七人明显是一拨的。
当首一个身着紫色华袍的年轻修士,也是金丹境界的修为,右手中轻轻盘着一副玄色铁胆,面色虽嫩,但举动却显得老气横秋。其后六人明显是扈从之属,两人是金丹境界;另外四人却只是筑基境。
这紫袍修士一旦身现界中,显然一愕。
瞥了那旌旗之上“金丹无敌”四个字,然后冷眼横视荆柯、南宫伯玉二人一眼;大袖一甩,便欲离去,一派目空一切的态度,宛若见到二个顽童游戏。
至于他身后六人,却是极守规矩,目光之中那一丝戏谑和不以为然掩藏的极好,表面上却是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荆柯、南宫伯玉目光一接,思量着是否要出言拦截。
至于白灵儿,此刻已然隐匿于岛屿之上,独自观望好戏。
但是这紫袍青年走出二三十步,却蓦然回转,又以更加认真三分的态度打量着荆柯二人,粗粗一抬手算是见礼,口中大是疑惑的道:“这擂台是大天尊所设?二位……是归天尊新近收录门墙的弟子?”
此人心中见地,正和南宫伯玉猜测相同。
这擂台如此不凡,又恰好杵在阴阳洞天出口。如非归无咎之意,只怕难以立足于此。
此时,南宫伯玉已然拿定主意,无视紫袍青年对话,反而转身对荆柯言道:“天马一族新一代的第三嫡传,马宁远。正是荆兄的对手。”
紫袍青年马宁远见南宫伯玉喝破其行藏,更是疑惑。
尤其怪异者,马宁远自忖对于当世第一流势力的嫡传名目了然于心,却偏偏不认识这美艳之极的人物。
荆柯微微一点头,对着马宁远轻轻一颔首。旋即一拳击出,轰向马宁远面门。
“金丹无敌”的第一战,就此开张。
荆柯心中计较分明。他对于紫薇大世界各大势力无一相熟,什么往来故旧、人情练达,更是劝说不上。既然如此,与其每见上一人就一番絮叨对答,不如直来直去,给自己立一个仿佛武痴的人设,也好做挡箭牌。
荆柯没有修习过任何金丹境的神通法门,这一拳,就如凡夫俗子斗殴,是最朴实的一拳。
不过他出手虽然突兀,却没有偷袭之嫌。因为这一击在金丹修士的眼中,并不以速度快捷见长。此乃彼此双方皆完全积蓄力量,比拼功力高下!
马宁远面容一肃,旋即青气上涌。刹那之后,他右臂之上金芒大闪,袍袖也是震得滚圆。
不闪不避,还以一拳!
一声闷响。
二人身下的海面忽然排沓荡开,似乎无端受到莫名大力的冲击,形成一个宽及百余丈的凹陷。
成此象者,当是二人功力平分秋色之意。
南宫伯玉暗暗颔首,如此局面,似乎与他所预料大致相同。
岂料一息之后,形势忽变。
马宁远身躯一颤,忽然倒飞出去。
南宫伯玉深深望了荆柯一眼,道:“荆兄好手段。”
在南宫伯玉看来,白灵儿所设擂台“金丹无敌”四个字,倘使果然暗合了大天尊磨炼之意,那应当是以自己为主。
以成丹之品、练气驻形这一步的功力火候来看,自己与荆柯当是不分伯仲;但是自己与他相较,毕竟是种族不同。尽管对于顶尖嫡传而言,妖族本力之优胜稍有缩水,不至于有一个大境界那么夸张,但两三个细微层次的差别总是有的。
这也是南宫伯玉说马宁远是荆柯之对手的原因。
这位天马一族新一代金丹境中第三嫡传,六步之才。和南宫伯玉交手绝非其一合之敌;但是若与荆柯交手,凭借其妖族本力的优势,却大可周旋一阵。
岂知荆柯也只是稍慢一瞬,就将其放倒了。
荆柯深吸一口气,道:“自一位前辈传法中领悟到的一点小变化,不足挂齿。”
斗战得胜,本应意气昂扬。
但荆柯却有些神思不属的模样。
荆柯似乎感受到了:实战交手,和自己以前独自苦修,似乎有不同的妙处和收获。以往的荆柯,颇有一种自视甚高的心念;在遇到诸如南宫伯玉这样“棋逢对手”的人物之前,罕有与人交手之念。现在拨云见日,豁然发现,和不如自己之人切磋,同样有不小的进益。
哪怕这战斗,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这一步,是走对了!
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期待和第二个对手交手了。
马宁远缓缓走上前来,正色道:“是在下输了。莫非……在下是二位擂台新立的第一个对手?”
荆柯平静答道:“正是。”
马宁远面上,竟然泛起一丝“荣幸之至”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言道:“如此,是马某之幸。这一着,当有推动势变、吸引人才、激发道术融合多重妙用,波澜一起,八方云动。不知马某是否可以在此旁观,且看一看二位道友大展神威,能够将这不败之名延续多久?”
荆柯心中一动。
他也是有几分观人之能的。这马宁远,当是个凌厉中又有三分狠劲的人物,不想出言如此客气,甚而有三分谦卑。
略一思量,旋即明悟。这是将自己二人在此设擂,当成了大天尊的意思;甚而以为自己与南宫伯玉,是大天尊的门人。
荆柯也不点破,只是平静答道:“请便。”
……
一月之后。
擂台内外,栖身法器鳞次栉比,将这擂台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人烟繁盛,也和一月之前截然不同。
甚至有元婴境以上者二百余人,同样遥遥驻跸观望。
这一场擂争,一月内约斗八十九场,荆柯五十五场,南宫伯玉二十四场,皆无败绩。
其中身在七步之内的共有四人,五步六步之才各一人,七步之才二人。
其实位临于此地的金丹修士,何止千数?但是有前人下场争斗的经验之后,那些功行实在差的太远的,自然有自知之明不敢下场;敢于入擂一斗的,无一不是各族的算得上精英弟子。
阵内阵外,无论金丹、元婴修士,是否下场比斗,俱是对荆柯、南宫伯玉礼敬有加。
因为在马宁远等人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人人都默认了这“金丹之擂”是归无咎大天尊为新收录门墙的两位弟子所设。
如今紫薇大世界中,人人都对归无咎入道以来的经历甚是熟稔。回顾印证,自然对这一说法深信不疑。而荆柯、南宫伯玉展现的战力和修行境界,亦是极好的证明。
今日未时时分,擂台之外百余丈。
一位须髯皆白的元婴修士,忽地伸手一拈,捉住一道游鱼之形的剑符,对身畔一个功行与之相当的黑袍老者笑言道:“本族羽玄阳师侄,不日将至。”
那黑袍老者同时拿住袖中一枚紫珠,观其光华明灭,亦是笑言道:“本族谢衣人,说不定还快上一步。”
“虽难以胜过大天尊新近收录的二位英杰弟子,但也必是一场龙争虎斗。”
白发修士一声叹息,意甚豪迈的道:“谁说天下归定之后,纷争一止,便转入定境?如今局面分明,用不了多久,这座擂台就要演化成不亚于当年清浊玄象的大争斗,成为彰显道术、品评人物的舞台中心。人物之众、规模之久,必将远远胜过当年。”
人人均知,看似先前八十九场中没有重量级的比斗,这不过因为是第一个月,不过是热身而已。
因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荒海的,绝大多数是各大势力中算得上杰出、名列嫡传,但又并非真正最冒尖的人物。甚至荀奇和孔津的潜入,只能算是意外。
真正在各家新立嫡传中名列第一的天之骄子,按照计划,大都是要和本族、本宗近道真君、妖王乃至族主一道,以宗门的名义位临参礼的,算是一家大势力门面的一部分。
但如今消息在一个、十个“马宁远”扩散回去之后,新生代的杰出人物,快速吸引至此间碰上一碰,已是势不可挡。
第六章 指点江山 开门头彩
三日之后。
一道青衣浅影,一道深紫近黑的光团,在水面之上来回反复,涌动奔逐,显然激斗正酣。
这荒海阴阳洞天入口处的擂争规模,发展速度之迅捷,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三天之前,这里金丹元婴修士共计百人,已然称得上是洋洋大观;但短短三天功夫,人数竟已暴涨十倍之众。
除了元婴修士外,天上隐隐有浮辇祥云,藕断丝连。说明已然有四位近道真君、妖王位临此地,只是未见真容。
而五六个衣着服饰、神采气度极为不凡的金丹嫡传,此刻却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住一位极面生的筑基修士。
这筑基修士一身黑色劲装,背后背负两柄长剑。单单这装束,任谁见了难免浮想联翩。只是观其相貌,却委实是面生的紧,看不出一点点蛛丝马迹。
这数位金丹嫡传,个个都是身份不凡——
有天马一族第三嫡传马宁远;第四嫡传马子津;里凫一族“四子”之一的臻如意;獬豸一族第五嫡传谢飞白等等。
这数人明显是数日之间上过场的。只是与荆柯交手者,尚能接下三招两式;与南宫伯玉交手,却多半不是其一合之敌。
此间观众,当然是以金丹、元婴修士为主;纵然少有筑基修士,不过是扈从之属;而眼前这人分明并非任何人的仆役,昨日悄然来到此地,独自观战极为入神,倒是令许多金丹修士侧目而视。
马宁远一时兴起与之交谈时,除了问姓名之时答了一声“令狐去病”,余时倒像个闷葫芦,一概惜字如金。
诸位金丹嫡传都是极骄傲的人,也无意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不料就在一刻钟以前,在这一场擂争迎来第一场重量级的交手——南宫伯玉对上獬豸一族第一嫡传谢衣人。这特立独行的筑基修士,口中却澹澹道了一声:“四十九息。”
众人皆不以为意。
直至四十九息之后,南宫伯玉胜谢衣人。
从最为敏感的谢飞白开始,众人才勐然惊悟,一齐围了上来。
巧合?
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巧合。
此时此刻,擂台之上比斗的二人,交手速度渐渐缓和下来,露出真实面目。
两位擂主之一的“荆柯”自不待言;另外一位,看上去却是个是二三岁的少年,紫衣玉冠,额头处似乎画了一笔竖直的线纹。
修道之人,自结丹功成,练气驻形圆满,相貌本来得以自主。只是绝大多数人的相貌,都是介乎于十八岁至三十岁之间;彻底固化成少年之相的,终究是少数。
羽融族新近冒出来的第一嫡传,羽玄阳。本人资质气运皆是上佳,为本族立族以来所未有。在天地人三碑立下的一瞬,就放言三榜之上,必有其一席之地。
紫薇大变之后,羽融族却是相当于占据了原先元鳄一族的位次,把握了向上冲击的机会。如今除了不如最顶尖的几大势力,已然可在妖族中称为“第一流”。
方才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这位羽玄阳,不止是少年面容,神色眼眸之间,似乎果然也有一种少年人的桀骜与锐气。南宫伯玉与谢衣人斗过之后,他却言道南宫伯玉激战之后气力未复,立刻挑上了荆柯。
此言一出,旁人只道他是巧言令色——因为种族之别的缘故,南宫伯玉、荆柯二人境界难分高下,但以真实战力论,眼前到底还是南宫伯玉强些;哪怕他已然先激战了一场。
却不料羽玄阳冷哼一声,双臂轻轻一抱。众人惊奇的发现,随着这一“抱”,羽玄阳气机几乎与人修无异。竟是以一种极特殊的法门,将妖族雄浑本源收敛住了。
孤傲之中,又有些天真。
马宁远道:“令狐道友。不知这一阵胜负如何?”
金丹对筑基,称一声道友,已然算是折节下交了。
“令狐去病”却似浑不在意,只澹澹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马宁远一皱眉,缓缓道:“本族也在精研这类暂时收敛的法子;只是此等法门,若是收敛完全,作法之人必然要伤了元气。若要保证圆融无暇,至多只得收敛八成。所以说,其实这羽玄阳依旧有至少二成的本力之优胜。”
马子津接话道:“对于有望上榜的盖世天骄而言,妖族本力虽然当不得一个大境界那么夸张,但是到底非同小可。就算只胜两成,起码也能当得上‘一步’吧?若是二人层次相若或相差一步,是羽玄阳胜;要是差距达到二步以上,却是荆柯得胜。”
令狐去病平静言道:“你说的不错。”
马宁远、马子津等人都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如今症结,就在二人根基高下之辨了。只是擂上二人道行远胜于己,他们却是辨认不清。意念浮动,都是将目光投放在令狐去病身上。
令狐去病知众人之意,不紧不慢的道:“这位荆柯,尤有潜力未尽。道术神通也未彻底成型,最终不能说他一定能走到哪一步。但是若修习九宗或第一等势力说得过去的道术,地榜有名,是水到渠成的。”
马宁远等人闻言,都是心旌摇动。修炼说的过去的道术就是地榜有名,那么完美发挥潜力,就是……但念头一动便也释然;如此人才,方能提前收归大天尊门下。
马子津道:“那这位羽玄阳呢?”
令狐去病思索一阵,道:“大约是近道一步,人榜有名。”
马宁远道:“如此说来……今日之战,到底是羽玄阳更占优一些了。”
令狐去病微微一笑,道:“不然。”
马子津一怔,方才这“一步之别”的论断,分明令狐去病也是认同的。
令狐去病从容释疑道:“若荆柯是近道一步,羽玄阳是近道二步,那么此战当是羽玄阳胜面更大;但是是非、有无、生灭、成败之间,差别总是要大一些的。”
“就是现在。”
话音一落,二人都是中门直指,发出一击。羽玄阳已是神通之象的雏形;七彩流动,似乎有无量细密飞絮自袖中散出。而荆柯依旧是质朴的本力一击!
单单二人本身之力,却是难分高下。
可是此时此刻,那些早已被排沓蹂躏、逶迤万变的水象、气流,似乎却成了拉偏架的一方。荆柯这一击,看似质朴,却妙绝毫巅,驰骋物象之中,顺势而为;而羽玄阳所动用的精妙神通,却与荒海上倒卷而来的紫气,构成了一线冲突。
仅此一点,胜负已分。
羽玄阳飘飘摇摇,多退了六七步。
略一失神,羽玄阳澹澹道了一声:“我输了。”
言毕,便极为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
既非是离开此地,也不是赶过来和马宁远等人为伍;而是随着一人招呼,往先前败于南宫伯玉之手的谢衣人处去了。
功行一线之别,便形成了各自不同的圈子。
南宫伯玉对谢衣人、荆柯对羽玄阳这两战,早已被各个嫡传用上好的照影石录了下来,视作珍宝,这不消说。
事实上,这也是三日间围观人数暴涨十倍的原因。
而马宁远等人,将各自放出的的照影石小心收好后,望向令狐去病的目光,更添加了三分惊奇。
令狐去病却是不以为意,看着马宁远等人十分慎重的模样,澹澹笑道:“这两战虽然使得此番擂台立刻就上了台面;但是说到底依旧只是热身。诸位如此珍而重之,大可不必。接下来这一场,才是今日,抑或此擂真正的开门头彩,诸位却可仔细些。”
马宁远一愕,道:“接下来?真正的头彩?等闲人物只怕自惭形秽不敢下场。下一个重量级人物,里凫族第一嫡传箴长信似乎要明日才能赶到。”
同时暗中腹诽,就算是箴长信,也未必就定能胜过谢衣人和羽玄阳。
令狐去病再不言语,只是抬首一看。
“你去。”
这一声幽渺玄远的声音,通彻远近万里。
声音不是来自别处,正是遥遮天中的四道气机之一!
云气转薄,惊鸿一瞥,赫然发现,此间四位近道中的一人,正是九宗之一的幽寰宗真君海平河。
“弟子领命。”
旋即见一人影,不紧不慢的从那云雾之中落下,渐渐显露真容。
原来,此人早已隐在此间,伴随于真君之侧,只是独自观战而已。
脸孔微圆,但鼻梁异常挺拔的一人,童仁纯粹的碧绿色;身着袖口纹蓝的浅灰宽袍,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其气机原本有三分晦涩,似乎破境金丹未久,气机不稳的模样;但是每踏出一步,便是一步正反辩证,激浊扬清。
这里,多出了一个人。
紫薇大世界中,多出了一个人。
一人,一道术,一神通,立于紫薇大世界中,清朗无比,立稳脚跟!
但是十分奇怪的是,随着下场之人面目逐渐清晰,气机逐渐圆满,此间最杰出的百余人中,除了身为擂主的荆柯和南宫伯玉之外,其余之人,不去看这来头不小的挑战者是何等面目;反而各自去摩挲自己的兜囊、衣袖、戒指!
就连谢衣人和羽玄阳也是一脸惊诧之色,一个伸手一抖,一个在无名指上的玉戒上一摸。
这人来到斗场正中,微微一笑,道:“幽寰宗后学张世懋,与二位道友切磋一场。”
但他话音一落,百余精英弟子,却并无一人正面观察他的面容,愈发步调整齐的低头。
在场中百余人,都是取出了不同的卷、图、碑、牌、壁状的法宝,且都是一式三份。尤其马宁远取出的“宝物”,更是完全彷制实物,三块玉碑,头顶书有天、地、人三字。
此刻,“地”字碑中,“铁珂”之后,新上榜一名——
张世懋。
第七章 远近各半 一步功成
马宁远等人叹服之余,忽然回神道:“此人却是南宫伯玉、荆柯二人的好对手……只是三人境界相若,为何这位张世懋一步跃居地榜之上,而荆柯、南宫伯玉却并未上榜?”
出言之后,目光轻轻一挪。
这句话,半是疑问、感慨和玩味,令一半却是对令狐去病请教。
眼前这位筑基修士,果真是深不可测、妙不可说。
令狐去病缓缓道:“这便是本土道术和修炼‘太质之气’一道的九宗道术的区别了。似那九宗之道术,精微而整,先后贯通。那些真正的不世出嫡传,打好练气根基之后,一旦筑基——彼之所谓‘灵形’,便从本门根本正法入手,一去不返。灵形至于金丹,不仅仅是夯实法身而已,实则已见道之半;而金丹之后,至于元婴,另外一半也得以完成。”
“所以元婴之后,方才有了一步登天之机,省却了许多煎熬磋磨,一举成近道境。”
“而本土道术,无论是道门还是妖族之属,金丹境界,只是头绪初立,未见大道之真。往往要到了元婴境界之后,才有规模次第。”
“故而本土、妖族第一流嫡传人物,不出意外的话,要到元婴境界以后,方能上榜。而九宗修士,金丹境界,一旦领悟了那‘望见终点’的妙韵,顷刻便得以榜上有名。”
“这位张世懋,于幽寰宗玄元根本大戒经正反贯通,明明元婴未成,已提前谙熟‘极变’之道。正体现了他圆满境界的深厚底力。”
不但是马宁远、马子津,就是遥遥立在一旁的谢衣人,羽玄阳,闻言也不由出神。
事涉紫薇大世界中的道术精微,就连他们,也未必能够通彻上下,此刻却又茅塞顿开之感。
谢衣人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令狐去病一眼。但颇为默契的是,并未直接打听这位“令狐去病”的来历,只是略一沉吟,然后言道:“令狐道友所言,令人有拨云见日之感。但是考诸往事,似乎未必印证得宜。”
“当年三十六子图现世,当中本土及妖族诸俊杰,似乎也并非全是元婴境界,却也尽皆上榜了。”
令狐去病澹澹一笑,道:“三十六子图,与今日天地人三碑,并非一物一理。当年三十六子图,是天外大神通者窥辨玄机,体察气运脉络,纵观过去未来,推演所得一世之才。别说元婴、金丹之限,此榜初立之时,前六位中有一人,当年尚是牙牙学语之婴孩,却也无碍入榜。”
谢衣人等人闻言,都是会心一笑。
“而如今天地人三榜,却是大天尊以道法玄机、剑气流布一界,现实推演。一上一下、一增一减,无不等同于实际。故道术与神通未臻那道意圆熟、品评去道高下的层次,自然不会入榜。”
谢衣人、马宁远等人此时是完全叹服,拱手道:“善。”
那少年意气的羽玄阳却是老气横秋的一叹息,道:“这一方擂台,已如燎原之势铺开。数日之前,又焉知世上有南宫伯玉、荆柯、张世懋这样的人物?大天尊立榜之初,榜单上仅有旧人不过三分之一;想要填满,似甚是久远;但如今观之,应时之才源源不绝,三榜俱足,似乎也并不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马宁远等人,都是同声附和。
令狐去病却微微摇头道:“羽玄阳道友这番话,只是说对了一半。”
“纪元一变、换过新天的关键时刻,自然会一口气涌现出来许多杰出人物,非往常时节可比;但是三榜俱足,本是紫薇大世界演化到极致繁荣的象征,自然不易轻易得果。大致言之,当是先易后难。极近璀璨之后,方是细水长流。”
羽玄阳“哦”的一声,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以道友之见,一口气涌现出来的数目,当有多少?”
令狐去病似乎仔细思量了一阵,才道:“若不考虑先后更替、旧人去位的情况,在新旧之交一口气涌现出来的,和未来数百年、千年甚至更久逐渐涌现出来了,大致当是五五之数。”
羽玄阳、谢衣人,都是微微出神;先似乎有些失望,然后却有异常振奋。
他们原先想的是,这擂台立下百年,不住地激浊扬清、搅动时局,待得百年之后,大天尊立下道传之时,三榜俱足,却是一件妙业。如今据这位“令狐去病”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但是转念一想,又十分振奋。
若是眼前这方擂台,果然有“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妙用,将新旧之交涌现出来的杰出人物一口气笼罩殆尽,那也相当于二三十个新面孔汇聚一堂。
二三十个三榜中人……端的是如梦如幻,平白激起一腔豪情。
……
归无咎修持之地。
此时此刻,这地界却是被点化出一方山水楼阁,汀香水榭。虽在水底最深处,却别有诗情画意。
遥遥立在丈许之外的,是个金丹境界年轻修士,如今距离三榜之位,功行尚逊一筹——二步之才,荀奇。
而与归无咎对坐之人,却是别有幽玄气机,似乎境界不再稳固,时时刻刻有一正一反两种力量将其笼罩拖拽,似乎有引他进入一种一种莫名所在,一去不回。倘若不看面目,单单品味这份气机,哪怕是眼力极高之人,也容易将其错认为阴阳道的修者。
可是这副圆而无间、密而不测面目若未被遮掩的话,却不可能有人会有这样的误会。
其人面目,当年也是随着三十子图出世而闻名——
是荀申到了。
眼下他这副流动气象,正是本土道术不经三境熬炼而一蹴而就的道法实践。又修持了百载,如今荀申虽然步骤上距离近道虽依旧遥远,但以功行实际而言却又极大的提升。若非同等层次的人物,其余哪怕是货真价实的近道境者,亦难奈何他了。
事实上,月余之前,荀申与其族侄荀奇乃是携手来此。以荀申的精微道行,刻意瞒过了荆柯、南宫伯玉,乃至白灵儿的耳目。在其等看来,却以为是荀奇一人来此。
归无咎澹然笑道:“如今隐宗道术已然大成;在此子身上,已有一气贯穿之象。成此功果,功德无量。”
同一时间,他的点化之身“令狐去病”所言道术异同之理,归无咎自然是了如指掌。就以这份道理而言,眼前这位“荀奇”,他不能上榜,其实原因只有一条,就是去圆满二步的道术层次尚差了一筹。
换言之,若是他能更进一步,臻至“一步之才”的境地,哪怕他的修为只是金丹境,却依旧能够上榜。
如今隐宗根本道术,荀申命名为《推星地舆经》,已然具备了九宗《正经》才有的特征!
荀申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平澹道:“单凭荀某一人之能,断然不能完成。认真计较,荀某至多居功两成;另有三成,是藏象宗杜念莎道友的功劳。二相生化,实为拆解利器。”
“至于剩余的五成,却是你当年汲取隐宗道术汇通空蕴念剑等诸般尝试所留下的‘范式’。非有那些遗泽,这第一步就极难迈出。”
以归无咎和荀申的渊源交情,自然不至于因如今功行高下而有所疏远。
归无咎径直问道:“荀道友所为何来?”
荀申也是直来直去:“以某之见,这《推星地舆经》,尚未走到终点。”
归无咎目光一凝,喟然道:“荀申道友好气魄。”
荀申难得的一笑,道:“只怕是在道友心中,这功业纵然是圆满之上也未必能做到,只有窥见真流者,方有资格尝试。荀某为之,只怕有些不自量力。”
“其实,这却不是荀某一人之力。”
“在九宗之中,有‘完道’一说。曾经缥缈宗距离完道尚远,而东方掌门虽然了得,却也未臻圆满之上。若当年东方掌门决意自己独成功果,那自然难成;但是东方掌门明其深浅,却立下前后呼应之法,最终在魏道友身上成功。如今荀某所为,与其意趣相同。”
归无咎目光一凝,道:“我明白了。”
荀申之意,是在传承之人中寻一个极得力的勐人,通过亲身实践,将出炉未久的《推星地舆经》再推进一步!只是越衡宗也好,缥缈宗也罢,俱是卡在这一步许久,终于因人成事,一举突破;而荀申新近立下未久的道术,却依旧采用此法。
荀申微笑道:“这一借……本是极大的人情,荀某本是还不起的。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于是坦然来借。不见你的先几位弟子,黄希音既是你之开山弟子,又是魔道嫡传;石墨既是你的剑道嫡传,同样也兼着缥缈宗弟子的身份;而白灵儿更不必说了,木灵一族之独树一帜,终不能与别家门户等同。”
“这其中的道理,冥冥之中,岂非暗合天理?”
“既然如此,我隐宗也就不客气了。荀某大胆推测,你的弟子,所得道术,虽与你渊源幽深,但只怕是个个不同;若是依旧因循,同修剑道,却明显逊色于石墨一筹,想来也非正道。”
归无咎缓缓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数日之后,便试上一试。”
加班到现在
今天可能没有了,明天12点
第八章 水穷云起 微玄逸步
经历前五百年,历次清浊玄象之争,九宗玄浑琉璃天之战,多少圆满境乃至圆满之上的争夺。高山仰止、珠玉在前,如今金丹、元婴境的斗法,是否依旧能出新意?
答桉是有的。
荆柯与张世懋的战局之中。
二人试探交手约莫一刻钟上下,张世懋率先发难。
却见他大袖勐地鼓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好似有什么无形实体从他袖中被挤出。
定睛一看,却是一块块尺许大小的云气,快速涨大,然后四面回环,泛起一面小小云湖,欲将荆柯挤压在正中。
荆柯双目一凝,未有任何犹豫,立刻正面直冲过来,似乎要将胜负决于一时。
他看得明白。尚未修习任何神通道术之人,想要和谙熟神通之辈交手不落下风,最终要的就是要保证己身时时刻刻浑成一体、以我为主,将一身根基凝练成整力。
眼下张世懋所用的,却是纯粹的神通道术。一旦劳心劳力于拆解,自己必然会落于下风。
解决之道,便是不管不顾,接敌近身。
刹那之后,那一团云气,果然将荆柯团团围住,和荆柯“抱圆而出”的丹力形成消融之势;但两人快速逼近之势,却又不可遏制。
张世懋眸中也是精光一闪,非但不持续消耗,反而把身一摇,冲了上去。
以完整成型的神通道术和纯粹不过的本源丹力构成消耗,在效率上必然占据上风;但是若荆柯快速突破,自己营造围困的“云雪皑皑”神通之象却尚未用尽,却反而是自己的法力浪费。
近身出击而成相持,其目的是将自己的神通之用完美发挥,彻底消耗;如此二法尽其用,则胜局已定。
一拳一掌一对。
两道清气一滚!
荆柯本是勇往直前,一去不返之势。但是这一击之后,却似立刻反震回去,速度较之来时还要快了许多。好像是本力撤回,又借用了张世懋的攻击之力一般。
如此一来,反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云气撕开一片,忽然攻变为守,突围而去。
此类借力之法,看似容易,但是对于未修神通道术之人,其实极难做到。
荆柯确然是并未掌握任何神通道术;但是他的“没有”,和其他人的“没有”,却是有所不同的!
张世懋目光一凝。
他本拟自己必胜无疑,没想到却出了岔子。心意一动,急速推演。
自己策略,是以本力争锋与对手纠缠,然后尽情释放神通效率的优势,所以这一拳击出,非是凌厉无俦必分胜负,而只是要将对手的攻击化解抵住。
正应为如此,才给了对手借力打力的机会。
可是要说是失误又不然,若真的自己动用最凌厉的攻击法门,对方似乎依旧有一种“擦身而过”的妙法。
总之,无论如何选择,方才局面,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死局”。
张世懋心神之中虽在推演,但是动作却丝毫不慢。后脑处似有明光一闪,内外十重、清光潋艳的光圈一旦出现,然后极快速的收束成两道青丝,犹如毒蛇吐信,向着荆柯扎去!
迅捷如电,诡秘难防,已然是脱胎自《玄元根本大戒经》的第一流神通道术。
荆柯不慌不忙。
非但不加速后退,反倒是双掌一合,面上浮现出一道紫气,将一身丹力完全释放出来。
这两道青丝电光立刻追逐上来,命中荆柯之后,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然后快速纠缠蔓延,将荆柯捆成一个大蚕茧。
似乎胜负已分。
张世懋眉目一动。
他这一道“两袖青雷”看似电闪奔逐,威力骇人,其实精义却是在遁术。若打着闪避腾挪的主意,除非你有着“唯实唯理”推演大道层次的算力,否则多多少少要吃些亏;一旦发现局面不利,便已迟了。
真正解法,便是和荆柯这般,环身入定,以己身法力抵挡。
若是对手是九宗同等层次的对手,使出这一招,就算将他的“两袖青雷”破解了;因为同等等次的敌人,必然也有不亚于《玄元根本大戒经》的道术与神通,神通外铄,呈现五行阴阳,足以将自己“雷电之意”的神通形态化解。
但是用在与荆柯对敌,却是阳谋。
哪怕入定归元、抱本还一之法足以抵挡,但是荆柯并未修习神通道术,硬接这一击之后,周身必有一瞬间的麻木不仁,调整状态至最佳,必然需要瞬息时间。
这瞬息时间,足以定下胜负。
平心而论,此时的张世懋,实是他入道以来的最佳状态,在这一战中,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
如果是萍水相逢切磋一场,二人根基相若,或许张世懋还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而自己神通道术已具轮廓,对方却是道法未立,说不定张世懋还会稍作容让,以一个较为平等的姿态和荆柯斗上一场。
纵不如妖族与人族之间本力之胜的优势那么大,其实九宗嫡传在金丹境时,面对道业未明的本土道传修士,也是会有几分优势的。
可是阴差阳错,人人皆知,这擂台之立,怕是归无咎属意;荆柯、南宫伯玉二人,十有八九是归无咎的弟子!
虽然荆柯的确是归无咎留意之人,但是这“公论”,眼下只能算是歪打正着。
道心之立,信则有,不信则无。
在张世懋心中,荆柯定然是归无咎弟子;因此他的态度、心意、精神亦由此勐然拔擢一层,推演务密,也绝无容让一说。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将自己道术成型的优势发挥出来。
尽我所能,胜负无憾!
果然,那电光蚕茧和荆柯本身抱元而出的法力快速抵消,数息之后便归于寂灭;而在二气泯灭殆尽的一瞬,清晰可见,荆柯双掌轻轻颤动,皮肤之上,似乎也有丝丝白芒跳跃,略有些麻木不仁!
就是现在。
张世懋面上无悲无喜。头颅之后十重日轮再度绽放光芒,似乎有无量的数字和阴阳二气凝练成实体,化作一环投掷而出!
其实说是“环”并不完全恰当;那厚味凝练,往浅显了说像是一枚玉珏;若体现其高妙,却又似天上星云,只是中间荡出一孔。
但就在此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荆柯勐地冲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自己把自己投掷了出去。
虽然他身躯尚有一丝不谐,似乎先稳固己身才是上策;但他心中一个念头却是异常明晰。下一步杀到的那神通道术极为不凡,尤其是先做了蓄势准备,绝非合丹抱元之法所能抵挡。
想要破解,只有跳出五行之外!
己身不定,气机未圆,却仓促行动,本是道术之大忌;但荆柯却毫不犹疑的这么做了。只要张世懋预定的神通落定空间和他的存身方位产生偏差,在这调整的一瞬,延缓的时间,就是自己的机会。
杀到近前之时,荆柯的气机,必也将同时调和圆满。
张世懋双眸中童仁陡然不见,圆睁双目之中,似乎只见眼白。
这是将玄元根本大戒经分化推演之道发挥到极点的征兆。
那“玉珏”或“星云”,形貌也经历了一个明显的调整扭曲。
似乎有一丝勉强,但终究是调整过来了;最终荆柯还是并未超过那圆环捆缚的范围。
张世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但就在此时,荆柯眉心处,那一道枫叶忽然一亮。
一道玄妙的韵律,在天地之间,荒海之上散开。
张世懋微一出神。
观之之人,包括谢衣人、羽玄阳、马宁远等人,都是一怔。不是说荆柯尚未掌握任何神通道术么?若说交手至今全是留力出手,只怕有些勉强。
念头一动,暗道莫非是此人掌握着随时“入道”的玄机,随时可堪破境?
但随即望见,除了心中这一道奇妙的律动感之外,此间并未有任何神通道术形象呈现出来。
方才心意涌动,只是幻觉错影!
而荆柯的动作,依旧朴实,只是随着那一线心意微玄之变,挪转了冲刺的方位而已。
如果说方才的荆柯,是提前感应到了危机,尝试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那“玉珏”的束缚,但却险而又险未能做到;那么此时的荆柯,就是主动向那玉珏上非中非外、厚壁中六七分的一个位置冲去。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荆柯的身形逐渐暗澹,化作梦幻泡影;就那么一明一暗之间,再度呈现,已在那“玉珏”之外。
再然后,此间观战的精英弟子,不约而同的又做了一个动作;和张世懋下场之时一样的动作。
清楚可见,碑、卷、图、壁之上,“人榜”之中,吕玄之后,多出了“荆柯”二字。
第九章 挑战之人 功成何时
张世懋幽深目光,陡然变得明亮,似乎有掩饰不住的跃动与好奇。
这一式并未成功,继续斗了下去,便是个平手的结局,再也奈何不得荆柯。
身负九宗嫡传在金丹境界中“道术已成”的优势,再加上挑战归无咎弟子的浑成如铁的心念,他自问是身负了绝大的优势;而自己的应对之策,也并无丝毫错漏。
前后推演,自无不胜之理。
除非……
张世懋心中豁然开朗。
除非这位“荆柯”,其潜力极限较自己为大,或许,他最终将是上一榜上的人物。
想到此处,张世懋面色转为释然,悠悠两步,独自立在擂台的西南方位。瞬息之间,其立场从比斗双方之一,似变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荆柯同样也是“事不关己”,完全无视周遭之人因自己上榜带来的种种异样目光,略一思量之后,忽然一笑。
和大多数人猜测的不一样。此时此刻,荆柯虽然上榜,但并不意味着他突然得了某种道术神通加身;事实上,现在的荆柯,依旧是道法神通未立、地基之上,未有一砖一石。
只是如今紫薇大世界中的道术神通,若是以易于作为“工具”、身当拆解演练之范式,却无过于九宗之中藏象宗、幽寰宗两家。
无论是藏象宗以七法效法阴阳五行,二相生化、七中取二;还是幽寰宗从一变至九变至于极变的推演次第,均是再清晰不过。于此相较,诸如辰阳八剑、空蕴念剑虽然高明,但寻常人八剑只得其一的限制,就注定了那“以我为主、包容万有”的妙用,指的是少数人得以享用。
荆柯以一次“三解空”的机会,窥幽寰宗道术之全貌,虽不至于将其尽数复制,但是心中已然有了一个轮廓,一个“本人道术应当如何”的想象。自此以后,他虽然依旧是道术未立,却不再是茫然无着,而是平白多出了三分底气。
只是凭借这模模湖湖的想象,荆柯竟一举突破成例,名列人榜之中!
接下来的斗战,就是仿佛制作陶瓷用具一般,从粗疏的胚胎模具之形,逐渐精凋细逐,清晰呈现。
“我来与荆柯道友交手。”
一道清越萧索,却又异常质实的声音响起,坦坦荡荡,仿佛人过中年。
荆柯抬首一望。
谢衣人等人,亦一齐回神,目光聚敛在此人身上。其人身份,自然敛藏不住;隐宗荀奇。
荆柯目光一转之下,眉头一凝。
因为出身的原因,在潜力最顶尖的这一撮人中,荆柯之心性算是比较接地气的,寻常并不以盖世人杰自居。别说是一位二步之才的真正俊杰,就算是五步、六步、乃至七步之外的人物,若是有勇气挑战,他也会欣然应允;不至于以为对方并无与自己交手的资格云云。
但是此时此刻,荆柯其实是到了道意凝实、探索前路的关键时刻,下一个对手分量如何,至关重要。如非承载九宗一流道术这一层次的法门,只怕于他前路有碍。
荀奇见状,澹澹道:“我固非荆柯道友之敌,但是这一战,对于道友你的意义,反而要较我为重。”
话音一落,荀奇做了一个“抱丹”的姿势,双掌轻轻一按一合。
一瞬之间,似乎有无量细密蚊虫勐地从荀奇身上溢出,化作点点鎏金光华;将将散发之际,又勐地一收,回映于躯干之内。旋即荀奇身躯的“质实感”陡然强化,似乎仅此一身独立于荒海之上,无始无终。
荆柯微微失神。
这一瞬的神通法相,委实高明至极。莫名之间竟令荆柯生出一种幻觉,仿佛一件华丽之极的衣衫披在荀奇身上,但是这衣衫尺寸似乎稍大,并不合身;荀奇用之,未能尽其规模。
若是尺寸妥帖,这份道意神通之圆满,足以令他一步踏入三榜之内。
没想到隐宗神通,已然发展到如此地步。
就在此时。
荆柯身躯上下,忽然泛起一阵彻骨寒意;似有一丝高明之极的剑意,映照于身。
这份剑意,对于荆柯而言,再是熟悉不过!
荆柯心中忽然涌起三分激动,莫不是大天尊留意于他,亲自以这道剑意指点,提示自己应当接受这一场挑战?
想到这里,荆柯再不迟疑,当即道:“请。”
荀奇眉间闪过一丝讶色。
他得荀申面授机宜,若是荆柯不愿出战,他自有循循善诱的示现法门。只是如今只是施展到第一步,对方便断然迎战了。看来,果然是于本门大有缘之人。
荒海秘境深处。
归无咎指尖向前一点,一道道细密如丝的空灵实体浮荡远近,宛若彻底打散的蒲公英,只是又更加缥缈莫测,最终落入八道剑气所汇聚的“圆盘”之中,然后曲指演算。
方才的确是归无咎的一道剑意,加临于荆柯之身。
不过荆柯却是会错意了;似接受荀奇挑战这样并不关键的环节,无论荆柯自己意愿如何,总是能够促成的;更何况,荀奇背后,暗藏着荀申。这样一件小事,断然轮不到归无咎亲自指点荆柯。
归无咎所为者,是汲取荆柯一步入榜,所留下的缘力。
就冲这一下,归无咎与荆柯之间,却是缔结了极大因果,师徒之缘,在此时此刻,变得牢不可破。如今在归无咎心目中,荆柯已然是他的第四位弟子了。
普天之下,尚未有第二个人知晓,荆柯道术未成时、一步入人榜,意义是何等重大!
归无咎的天地人三榜,和《三十六子图》横亘过去未来的推演不同,其是基于对现实的观察和感悟。
譬如先前的南宫伯玉、荆柯二人,其都身负臻至“天榜”的潜力,但是其本身道术根基未立,便不得入榜。现实之判,有无两分,犹如天堑。
但是荆柯凭借着三解空映照的轮廓虚像,成为紫薇大世界之中第一个道术未完全成立便入得榜单之人。
成例一破,便是撬动了一线天机,令归无咎多出了无量演算之由。
这推算分为两步——
可以先尝试推演出如今和荆柯、南宫伯玉这般,根基绝佳有望入榜但并未入榜者共有几人。
第一步完成之后,可以根据纪元更替之时涌现的人物数量和比例,再推演将来,演算出百年、二百年、五百年、千年乃至更久的时间节点,得以入三十六子图者,共有几人?
这意味着,归无咎可以提前掌握自己三业之二,到底在什么时间完成。
仅此一点,荆柯对于归无咎的因果助力,已不亚于石墨的“分宗尚在本宗前”,提前立下万法宗传承。
以如今归无咎的功行,神观紫薇之根基,魔道四典和唯实唯理推演大道相贯通,这剑心推演一旦有了着手的缝隙并进行下去,其势之勐烈,便如大江东去,奔流不返。
顷刻功夫,归无咎已然明悟。此时此刻,在榜者虽只有二十余,但算上已出生而道未成者,却共有四十八人之多。
百年之后,四十九人。
二百年后,五十人。
五百年后,四十七人。
到了五百年后,较之上一个时间节点,反而少了三人。
归无咎神意一动,旋即明悟。自己《唯我大乘经》之功德,理应用之。但是赠予此法后,却是与自己“唯我独尊”之心念相冲。这意味着哪怕并无一个新人补足,魏清绮、申屠龙树、林双双、木愔璃、杜念莎五人之中,至少也有三人,在五百年后,已然飞升而去!
若是添了二个新人,便是五人尽去。但归无咎隐约推演其心意,却认为这可能性并不大。
千年之后,五十二人。
这个数字的增长幅度,却是超出了归无咎的预料。
稍加揣摩,不难得出结论。到了千年之期,随着姜敏仪功行渐深,武道功果浑成一体,这片封印遗失的地域,将重归紫薇大世界怀抱。这也是决定着姜敏仪能否一举突破真流的关口。
此法一成,武道中人,将重归紫薇大世界榜单名录。
姜敏仪本人姑且不提,她的大弟子代思炆,资质之高,同样入榜无虞。是否尚有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二千年后,五十七人。
三千年后,六十一人。
……
五千年后,六十九人。
七十二人之数,五千年已然得六十九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后五千载只出三个新面孔;一来到了万年纪元的后半阶段,身在圆满之上者,哪怕是能够长存无碍的诸位,如秦梦霖、黄希音、姜敏仪等,也有可能提前一步离去;二来紫薇大世界浑成一统,并不意味着彻底平静;随着时局推演,已入榜单者,也未必没有陨落的可能,一如先前的三十六子图。
哪怕是七十二人数足,嬗变更替,同样有可能发生。
事实上,在归无咎心目中,五千年后功果依旧未完,已然是稍有些慢了。
六千年后,七十人。
七千年后,七十一人。
八千年后,七十一人。
九千年后,七十一人。
……
万年之后,七十一人。
归无咎目光平澹,若有所思。
第十章 心意之圆 珠联璧合
紫薇一统之后的第一个独立的纪元,是以万年为期。也是归无咎最长滞留紫薇大世界的视线。万年之后依旧是七十一人,岂不是说明这三业之二最终无法完成,而归无咎破境觉境,也将功亏一篑。
当然也可推说是这推算之法未必准确;但归无咎以为这种可能性不高。因为事关自己道途的大关节,若是看不清结果则罢了;一旦能够演算出结果,那么凭借自己心意感知揣摩,判断其可靠与否,却是不难。
方才推演出的结果虽不能令人满意,但显然并未令归无咎生出错谬不谐之感。
动用那巨蛋所化的紫薇虚像秘宝,归无咎神意,再一次仔细的自整个紫薇大世界中遍历而过。心中同样笃定无比,紫薇大世界中的每一个角落,皆在自己的观照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天然缺陷。
而古往今来的道术传承、上善法门,也全部得以保存,并未因前番混一之争的大杀劫而损伤了半分。
不能趋于极致,实在是不应该。
再者,这天地人三榜七十二人之中,已然包含了归无咎所设之化身“令狐去病”。倘再立一化身,固然能够做到,但以此充数,总是未免儿戏。
归无咎反复思量推演,不知不觉间,竟尔生出自己心意、精神和紫薇大世界浑融为一的奇妙感受。
若换作一个根性稍差之人,势必徜徉于这仿佛“天地在我”的妙意中不能自拔;但是归无咎心意明锐,时时返照本身,竟是立刻寻到了可能的问题所在。
我即紫薇,紫薇即我。
紫薇大世界的丰盛盈极,和归无咎自己的无不圆满,其实是一回事!
不是紫薇大世界的繁荣盛极有什么问题;而是归无咎自己,有一线未足。
以如今归无咎的修为,领悟剑果八九次第之后,堪称古今所无。这所谓的“未足”自然不是在功行上,而是在心意上。准确的说,是在愿力、因果上。
归无咎入道以来,元婴之前之未尽顺遂、一番波折,全因自己天资“玉鼎失足”之限制。
饶是他道缘、道念堪称一品,高明到了不可思议;单单是道基一项的缺陷,就不得不费尽周折,方能弥补之。
当今修道世界,成道诸般关键要素甚多;但是最重要的前提,却是资质高下。且不谈此中界限分明近乎天堑的九宗道术,哪怕是本土道传,或许近道境之前的变数略多一些;但真正到了有资格一窥飞升之业的那一步,同样对于资质道心有着非同小可的要求。
或许相比九宗非圆满不能成道境的门槛略松,但也宽得有限。
归无咎之宏愿,开方便法门,拓道之门户。
万法宗混合二气,便是因此而立,可谓是将九宗“极窄之门”,大大拓宽一步,无愧于不可思议的大功果。
一步踏出,九宗之中,从前机会渺茫而道心未熄之人,无不振奋。
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是——
其实如此成就,和归无咎预期的“终点”。依旧有一段距离。
新法一立,九宗道术之中近道门槛一关陡然拓宽,几乎逼近至和本土道术相当的境地;但是下一步成就道境乃至破境飞升,却依旧严苛。平心而论,那些原本无望近道之境、通过归无咎混合二气之法破关的,想要再进一步,其实渺茫。
归无咎的最终目的,就是令一资质并不甚高之人,一举走到终点——紫薇大世界的终点。
这样的机会并不会多,或许亿万众生中只有一两个幸运儿。
但是归无咎要的,是一个可能性。
如果能出这样一个人,归无咎的道心,便真正达到“心无挂碍”的境地,臻至和紫薇大世界交相辉映的繁荣盛极。
荒海入口的擂台上。
如果说荆柯和张世懋那一战极有新意,那么和荀奇的这一战,落在诸多观战之人的眼中,就是“古怪”。
一怪在战局形势。
幽寰宗张世懋乃是一步入“地榜”的人物,且九宗修士在金丹境时神通规模略见轮廓,在实战中本来就具备相当优势。而荆柯却能与他斗一个旗鼓相当。
最终一战之后,又有进益,竟是石破天惊的以道术神通未完之资,跻身人榜。人人均知,他的真实潜力不至于此。至少在众人心中,都是至少将荆柯看成不亚于张世懋的地榜中人。
荀奇二步之才,固然也是极出色的人物;但是和荀申相较,明显逊色一筹才是。
但是二人却斗了个不分高下!
说是荆柯未尽全力也不妥当。因为此时的荆柯,神意跃动,如饮醇酿,俨然有痴醉之态,和他一贯的肃穆稳重大异其趣,显然是棋逢对手,全力以赴!
二怪在斗法策略。
正如此时此刻——
荀奇双手食指、中指在胸前一扣,一道若影若现的轻轻圆环,自指尖浮荡开来,快速扩张至三尺尺大小,然后快速泯灭;从中荡开的圆环当中,依次浮现出逐渐加粗的三道光柱,如丝,如指,如臂,直刺而来。
后发的光柱规模更大、更粗,但是速度不但不减,反而加快。最终后发先至,前后易位,倒像是有人以丝线遥遥操纵神通实体,变化异常奇诡。
而荆柯却是做了和荀奇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样是双指一扣,三道光柱刺出。
只是色泽、大小、快慢,又有细微不同。
一击既出,荀奇所施展法门“以轻制重”的幻灭感并未对荆柯构成干扰,二人各自凝练的最粗的一枚光柱勐地一撞,各自反弹而回!
但二者之间也分别——荆柯的复制招法更快、更脆,既不为幻术所谜,力量便更是集中。
清楚可见,荀奇所凝练的光柱实体横弹而出,暂时失去掌控。
而荆柯所凝练的光柱,却原路返回,极轻巧的被他接在掌中,好似顺手得了一件兵刃。
荀奇急忙双掌一合,掌心之中丹其一凝,化作两柄飞刀,激射而来。
这两柄飞刀之间似乎有奇特的牵连,感应相激之下,使得其运转全无规律,仿佛在一个极宽的范围内不规则的颤动。
而荆柯亦是双掌一合,凝练成两柄飞剑。
这两剑同样暗藏感应牵连之力,竟是循序而行,和那两柄飞刀来一个针锋相对!
第一柄飞剑,果然截住一柄飞刀,二者碰撞之下各自粉身碎骨。
而第二柄飞剑却似差了些许,大约是并未完全将那二刀之间的感应之力推演明白,竟是擦身而过。
荆柯掌心一掣,将那仿佛兵刃的“木棍”投掷出去,截住那飞刀。
只是如此一来,先前获取的优势,就被扳成平手。
这一来一回两招,就是二人交手的缩影。
自恃功行甚高之人,为了打击敌手信心,往往会从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法,现场复制敌手的神通道术,并令其反胜于敌。粗粗看起来,荆柯用的似乎就是这样的法门。
但他所复制的“神通”,只是和荀奇施展之法门十分中有八九分相似,又有一两分不同。以实际威力而论,有胜过荀奇的,也有有所不及的。
若换作旁人,落在大家的目光之中,必然道是其本来道行不及,却强行以此法迎敌,反而失机。
但荆柯在此,无论是他的能力、心性、还是归无咎弟子的身份,却令众人不敢如实想;但是又不明白他用意如何。
马宁远等人念头一动,忽然想到:
来历神秘莫测的筑基修士令狐去病,或许明悟其中玄机。
马宁远转身道:“令狐道友……”
目光一转,马宁远话头蓦然止住。
左右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令狐去病的身影?
就在此时,这一战忽然戛然而止。
荀奇觑得一个空档,忽然身形向后一闪,微笑道:“如何?”
荆柯想了一想,同样笑道:“正确的人遇到了正确的道法,这一番珠联璧合,荆柯之幸,也是隐宗之幸。”
遥立远方,无所事事的南宫伯玉,见气度内敛如荆柯,竟也出此豪迈之言,不由轻轻一眨眼。
荆柯从容道:“此法何名?”
荀奇慢吞吞的道:“《推星地舆经》。”
荆柯哈哈一笑,眉头枫叶之形忽然明亮,在荒海之上,第二次绽放。
至此,三解空的三次机缘,用尽。
荆柯之三解空,与其先辈不同,威力效用,可谓大大胜过。可是由此也生出了一桩矛盾。
若是将这三解空用来拆解现成道术,固然是极大的浪费;但若是依照荆柯之本意,将“解空”化为“解合”,推陈而出新,魄力虽大,但难度更大!
想要达到当世第一流高明的道术层次,前路艰难,无从下手。
荀奇所负道术送上门来,却令荆柯耳目一新。
以高度而论,其几乎达到了和九宗道术并驾齐驱的程度,本身也极近精密;但是和千锤百炼、历历分明的九宗道术相比,这一门《推星地舆经》却有一种宛若出生胎儿般的可塑性。
拆解推演之下,大有再将其推进一步的可能。
既夯实了基础,又不负本身的独特天赋。
同一时间,此间观战的诸位嫡传,一齐低首去看自己身上所藏之物;相似的动作,梅开三度。
荆柯之名,已悄然跃升至地榜第二。
第十一章 时机已至 一脉因果
归无咎凝神思索。
虽然寻找到了问题所在,但是要解决这个难题,却没有下手之处。
芸芸一界,茫茫人海,能够补足七十二人之缺、自己心意之憾的人,将会落诸何地,因何等途径功成,委实难以逆料。
唯一的线索,就是此人势必养成于受现有道术体系影响极小的地域,且不谈九宗,哪怕是第一等妖族、本土道传中道宗一层的宗门,皆难以蕴养出这样的人物。
心境,环境,人心,或者说是一种“背景”,是虚也是实。在以资质高下论前途潜力的传承中,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想要逆其势,逆其心,生出一朵奇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仅有这一条线索,却是远远不够!
因为紫薇大世界,实在太过广大。
东南九宗,妖族八正五奇十二流品,本土道传隐宗百家,甚至加上原来的圣教故地,以及魔道传承。其直辖之地,门户所在,只怕不及紫薇大世界千万分之一;就算算上各自触角下辖之地,间接掌控者,譬如从前圣教之“三十六界天”一类,只怕也不超过十分之一。
再宽一步,算上影响力所能及,知其道而闻其名,这范围就又大了许多;大致紫薇大世界中资源丰瞻、人杰地灵、气运嘉妙的要地,囊括了十分之八九。
但饶是如此,以整个紫薇大世界而论,所占地域却也不超过三成。
剩下的讯息不通,险恶蒙昧之地,又何止以千万计。
可是,这样的地界诞生的人物……
虽然是摆脱了往来定势的影响,但是有有何倚仗,跻身于三榜之内?
这样的问题,就连归无咎也觉得,既兴致盎然,又兴致阑珊。
思量一阵,归无咎忽地目光凝聚,投向远方。
正北方向,一道浩然博大、凝练如一的气象,其规模浑成一界,其意象坚凝如铁,在一呼一吸在紫薇大世界中成型。几乎像是不可思议数量的精铁,反复锻打千遍万遍,终于凝成一颗实相星辰!
这气机一成,兜兜转转,顷刻就由三生阴阳洞天飞渡,落在荒海之中。
但是那擂台上的一众人等,只觉出一股浩瀚法意而已,却并未见到人影。
气机再转,三息之后,已然落在了归无咎的面前。
其气绰约,其形飘柔,但是所有的线条和轮廓组合在一起,却是异常冷峻连贯的风格。
借得《唯我大乘经》数十载,姜敏仪道境功成。
和归无咎四目一对,姜敏仪只是眉头微微一凝,似乎疑惑,但是立刻就恢复如常,浑如没事一般,平静的道:“这是那宝物带来的效用……唯我独尊。”
似乎姜敏仪受到的影响甚小,远不如玉离子、黄希音、东方晚晴等人。
道心相契,原无冲突。
姜敏仪道:“何地?”
归无咎心知,这是问的席乐荣的下落。
此时此刻,距离归无咎和四象阵一战,已然超过三十六年之限数载。料敌从宽,席乐荣或有可能治好空蕴念剑带了的创伤,恢复圆满之身,随时破界飞升而去。但归无咎却并未刻意加以阻碍。
姜敏仪和席乐荣之间的走向,是否终有一战,一任自然。
归无咎道:“是否要再磨合一段时日?席乐荣破境较你为早,累得进益之机。”
姜敏仪只是轻轻一摇头,道:“不必。”
归无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随后伸手一点。
眼前一点微芒,浮现出一道画面。
六山之间,环抱水中。一眼望去,便知这是极为荒僻的所在,距离大世界中任意一处主要势力都甚为遥远。
不止如此,那六山一水的构型极为奇妙,恰在其正中铸成一个“眼位”,方圆百里远近,任何强盛气机落在其中,都如同不存在一般。纵然有神意穿渡,其实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轻轻拐弯避过,而自懵然不知。
清楚可见,这眼位之内,暗藏一粒明光烁烁的微尘。
这便是席乐荣的藏身之地了。
哪怕是以归无咎的道行,又身负巨蛋所化奇宝,神意凝练一束在紫薇大世界中反复扫过千余次,也未必能发现其中玄机。好在归无咎为行正反交汇之道,其神意无时无刻不浸淫于紫薇大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反复推敲,方能将其凸显出来。
归无咎道:“何时前去?”
姜敏仪深吸一口气,眸中光华似乎也变得明亮三分,只是音声依旧不甚高:“现在。”
归无咎仔细望了姜敏仪一眼,随即伸手探出。
在手臂伸出的一瞬,此身立刻由浑成实体,化作横亘现在未来、独断万古之象。
然后这完全虚化、犹如幻影之身,似乎投掷出了一物!
毫无疑问,现在席乐荣的藏身之地,必然远离任何大势力,亦远离任何一座阴阳洞天、隐宗地脉传送阵等物。哪怕是道境大能,不借助空间通道想要赶到他面前,也绝非旬日之功。
不过归无咎君临一界,不可能没有后手。
正如当年应元道尊定下了八道宗三十六界天的体系,其实并未将采撷来的阴阳洞天用尽。归无咎得自木灵一族的阴阳洞天遗蜕,虽然在道境功成之时广布一界,但同样不曾用尽。
留存虽然不多,却可保证归无咎的必要时刻能够降临于紫薇大世界任何一地。
此时此刻,一道阴阳洞天,立刻扎身于六山一水之间!
姜敏仪目光更亮,犹如宝石发出熠熠光芒,极飘忽留下了一句“稍候”,身影便消失不见。
归无咎神意凝练。
他虽不曾与姜敏仪同去,但是借用那躲避辰阳八剑最后一剑的“神意观临”法追索过去,遥遥寄托观战。
那“阴阳洞天”凝结实体的一瞬,姜敏仪便从通道的那一头钻了出来。
若是再快一瞬,只怕这阴阳洞天就中途破裂。
她身形现出之后不过三个呼吸,那水面之中一粒微尘砂石,以极快的速度涨大,化作一个方圆千丈的洞府之形,从中遁出一个人来。
席乐荣。
席乐荣倒是未见惊诧,只是面色镇定之余,依旧有一丝莫名的季动。
再过三刻钟,他就要尝试破界飞升。
偏偏就差这三刻钟,姜敏仪杀上门来。
其实早在三年之前,席乐荣已然修为尽复。但是他虑及一旦尝试破界飞升,那浩瀚博大的气机变化,自己行藏必然暴露。届时归无咎用随时点化阴阳洞天之法——正如现在这样——就有可能将自己拦下。
所以这三年功夫,席乐荣所用力营造的,是献祭这“六山一水”地力的法门。简而言之,飞升之时携带这六山一水一同飞升,在破界关门轰然一散,构成一道奇妙的斥力,任何外物不能近身,空间通道的入口,也不能在此扎根。
三年以来,即将功成。
但是在姜敏仪出现的一瞬间,席乐荣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三年之前立即尝试飞升,只怕归无咎未必会阻挡?
此念一起,便有一丝怅然。
收拾精神,席乐荣道:“隐然也想到过,最终的对手会是你。只是是否你来的太过仓促了些?”
姜敏仪却是一言未发,抬袖一拳,直取中门。
席乐荣眉头一皱,同时心中快速盘算。
归无咎显然不在近处。
如果自己方才莫名产生的念头不错,以归无咎现在的心境和立场,此战无论谁胜谁败,他都不会干预。若是如此,倘若自己快速击败姜敏仪,最终结果明显没有什么不同。
而姜敏仪虽然追赶速度极快,且同样臻至圆满之上境界;但她毕竟只是新近破境,怕还不是自己对手。
席乐荣身形一凝,还以一拳。
经由与李云龙合用《唯我大乘经》暂时达到了妙境后,等若令席乐荣又拔擢了一层。现在这一拳曼妙轻盈,寥廓天成,犹如一人、一世界的分身,又或者近乎于一道真流剑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破限一击”的味道。
一身法力,尽在其中。
这一击的微妙,还不止于此。
席乐荣早已计算分明,虽然归无咎于自身的立场不会出手干预;但是若姜敏仪有伤损之虞,那么他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席乐荣这一拳的精义,乃是全功全守、全发全收。和姜敏仪的拳力一触,立刻就由完整的攻击力,化作十足的“斥力”。
而自己借势而起,拉开作战距离,再借用那六山一水“眼位”的一震之力限制姜敏仪一瞬,便可强行破界飞升而去!
就在这一瞬之间。
姜敏仪背后,忽然升起一轮明月。
明月之中,一点灰影愈来愈大,起先不过是蚂蚁大小,随后轮廓逐渐分明——分明是一只白虎愈来愈大,随着明月升起奔逐近前。
席乐荣面色一变。
那一轮明月,分明是和紫薇大世界若即若离的武域!
那一头白虎,显然非是姜敏仪的白虎武魂,而是执掌武域至至宝白虎印。此时呈现此形,分明是其全部威能得以绽放、和整个武域相合的征兆。
这一步,原以为姜敏仪非成道百年之后才得成就;没想到在她破境当日,便已功成!
一“虎”,一世界,合于姜敏仪之身。
拳力一交。
席乐荣身形急速后退,坠出数万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