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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巡山校尉     万法无咎txt下载     万法无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四章 倾天一击 再塑心意

    不止是席乐荣,龙云等人心中升起一道强烈的预感。

    那煌煌巨星、浩浩之势,一旦落下,正常来说是无物能挡,整个圣教祖庭,皆要夷为虚空灭寂之地。

    此战之后,哪怕过了千年万年,后人也休想观瞻这一战的“遗迹”,因为这一片天地,就似乎真的被剜去了,连空间的界限亦不能寻见,自然也非五官目力所能及。

    这是最彻底的大寂灭。

    哪怕道境大能交手,也只是能够将这方天地中的某一个“点”,击成如此死寂之象;将连绵千万里皆营造成此等模样,简直是匪夷所思。在龙云等人的识念中,哪怕是天外大能,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但是显道、应元却如释重负。

    对方终究是要营救归无咎的。

    只要他们出手营救,无论其手段如何迅勐剧烈,都是显道、应元等人能够承受的。

    败中求胜,唯有将归无咎留在这里,才是这一战最终的“意义”。除此之外,哪怕令对方几位道境大能陨落,也不能弥补三十七界天破灭的损失,更不能弥补几十万年经营未及预期的寥落。

    席乐荣等人把身一拔,就欲离去。

    因为那“巨蛋”的内外相持感应之力极为微妙,哪怕身在千万里之外,其依旧能够出手维持压制之势不堕。

    而那天降巨星的威力如此惊人,隐宗一方势必也不敢靠的太近。

    如此,己方堪堪立定在威力波及的边缘,依旧于法门无碍。

    但就在此时,席乐荣身形忽然一凝。

    仔细抬首望了一眼天中星象下落之势,他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从目力感知的直接判断,那“星陨之象”分明是将自己囊括在内的;但是依照心中的直觉感知,似乎那“星陨”聚落,只是对着那巨蛋而去,完全伤不到自己。

    幻术手段么?

    席乐荣立刻断定——

    非是如此。

    心神的判断当是真实的;而目力所见,反而是虚假。

    几乎同时,龙云、风青、显道、应元同时感应到这份奇妙意蕴。

    龙云纳罕道:“竟是如此。”

    风青摇了摇头,道:“纵然知见高下有别,大千世界,人人也各有其道。”

    原来,这星陨之象,几乎相当于一个粗糙而无自觉的“倍称之力”手段。因为其力并非凝聚一道,而是由散而聚,混混沌沌,由一个极大规模压缩至较小的界域,从而达到威力的绝大提升。

    因为其过于模湖,呈现异象,因此连龙云、风青一眼也未辨认出来。

    并非飞升大能降世,自然不能直接观察到紫薇大世界的“曲直”。但是赤魅族却另辟蹊径——因为赤魅族所辖地域实在太过广阔的缘故,锚定时辰,在极遥远的地界相隔东西,随时测量,多加试验,却能发现许多异样的微妙。

    似乎法力之行,不依常理,走一条看似古怪曲折的路线,最终却能较看上去的“正道”更快的到达终点。

    赤魅族先祖立刻想到,若是经由无数个路径殊途同归,却能突破单一线路上的法力上限,令一式神通的威能提升到难以想象的境界。

    只是赤魅族到底不知其所以然,并不能主动发现每一条精确的“路线”,而是借助一件异宝,将曾经实现过的“路线”封印起来,渐次约束。到了需要运用之时抛了出来,和当前空间的“轨迹”强行纠结重合。

    因为变幻了作法空间的缘故,其实此法有刻舟求剑之嫌,这“倍称之力”却是封印之中和当前现实两种不同曲直轨迹的杂糅约束,做不到精确指归。

    但正是因为其并不精确,所以反而能够突破道境大能六十四倍的限制。

    譬如眼前这一击,为赤魅族最近三个纪元以来的积蓄,族中每一位道境者都留下不至一道法力留形,总计达到了惊人的五百倍。

    虽然伤人难能,但是对付任何“地标”,都应是手到擒来。哪怕是攻袭九宗中的中一家,那一家修道人也只得弃宗而走,另立山门。

    只可惜芸芸一界,人最为重。

    故而此物价值虽高,却也并未有想象中那么高。

    且赤魅一族之前也并不知道什么“倍称之力”的名称,在其等看来,这不过是族中一道“大寂灭”的底蕴而已。

    眼前景象,从那粗放的意象上看,是落诸全体,这是就当前世界应有的“轨迹”而言。

    但是其真实结果,却是落在那“巨蛋”之上,这是空间折叠之后的实际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倒是没有必要躲避了。

    一切念动,只是瞬息功夫。

    那“巨星”最终果然凝结成三丈方圆的一个黑色球体,轰然落下!

    天地暗澹、摇摇欲坠。

    五色纷呈,滚滚气浪尚在其次,整个空间忽然发生了极强烈的畸变,连道境大能的神识探查之力,一时也看不清那“巨蛋”是否破碎。

    龙云面色变幻,忽然道:“如此威能……是否真的将这结界打破了?”

    旋即心中暗暗摇头。

    对方未来进攻之时,他只是担忧对方不来;如今的对方果然来了,又担心真的将结界打破了。

    灰暗之中,显道道尊深衣迎风而动,他眉头一皱,思索良久,似乎又在仔细体察那“黑球”携带的泯灭天地的伟力,终于言道:“这手段虽然威力惊人,但是似乎依旧不足以将结界打破。”

    风青笑道:“纵然打破,以这一击近乎五百倍的威能,纵然散落了许多,归无咎又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显道、应元闻言皆是默然。

    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结界未破、归无咎依旧困在其中;结界破,归无咎成功遁出两种可能。结界被打破,且其强横威能顺便将归无咎误伤甚至误杀了;这种啼笑皆非的情况,决不可能落在归无咎身上。

    对凡俗中人而言,智勇困于所溺,英雄豪杰以看似不可思议的离奇方式死去,或许并不鲜见。

    但这是归无咎。

    席乐荣幽幽道:“如果果然应验了显道道友所言,这结界安然无恙。那么对面施展的手段,也显示了足够的‘诚意’;诸位可以不必在三心二意了。”

    “放出归无咎、转头击杀几位道境之议,不必再提。”

    显道、应元神色一动。

    纵然席乐荣没有这句话,此言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席乐荣又道:“这个赌局,必须进行下去。放下私念,精诚合作,一直坚持到终局,是我们翻盘的唯一可能。”

    “哪怕看上去希望甚小,但是和这样的对手为敌,希望本来就是小的;唯有对一线希望信心不疑,方才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归无咎不去,这方世界的天时、地利、人心敌我之势,皆围绕着他转动。无论我等立场为何,都必然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响,隐隐然化界两分,难以伸张己志。”

    “诸位轮替施法,维持外阵压力。法力若是不继,某也可加入进来。”

    龙云、风青、显道、应元,相互对视一眼,都是缓缓点头。

    席乐荣这一番话,可谓极见诚意。

    “巨蛋”之内。

    归无咎听闻席乐荣这一番话,同时感受着这方结界天地的轻轻晃动,几乎想为席乐荣鼓掌喝彩了。

    这一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感人至深。

    可惜,这正是归无咎所乐见的。

    外间两大阵营的策略抉择,终于还是回到了期望的轨道上。

    能够帮助隐宗做出符合归无咎心中所愿的决策,当今友盟势力之中,秦梦霖闭关破境的情形下,就唯有黄希音了。时至今日,黄希音终于也成为可以撼动紫薇大世界大势的人物。

    至于外间的那“黑球”——

    虽然其降落的势头看上去极为骇人,但是归无咎始终并未放在心上。以此物之威能,必然奈何这结界不得。

    隐宗大阵之外。

    公元明妖王灼灼目光,全身贯注的落在千里之外的宏伟天象上。

    他将本宗秘传手段取出,黄希音只望了一眼,立刻就断定此物奈何不得那“巨蛋”结界,只教他放心运使。

    公元明奉命之余,心中也有两分疑虑。

    哪怕是以阴阳道主、东方晚晴之能,一瞬间亦为此物外溢的一丝未能所震动,一时之间未必能尽观其器量深浅,未能高下。黄希音纵然了得,也不过是阶段性的踏入近道修为和道境心意,如何便能一语道断?

    一个时辰之后。

    虽然那风云滚动、天地翻覆之象没有三五个月不能尽消,但是那空间扭曲的意蕴,却随着这一击发出,从极盛中衰落下来。

    此时凭借近道境以上的修为,已然能够透过迷障,窥见的“巨蛋”虚实。

    清楚可见,那巨蛋除了色泽微微发黄,其形体宛然,果然全无破损。

    公元明妖王望了黄希音一眼,叹服道:“黄道友的眼力,委实了得。”

    黄希音微笑道:“是赤魅族手段了得。这一击的威力,大大超出预期。充作疑兵,委实是屈就了。”

    其实黄希音并不能直接推演出赤魅族手段的威力大小;不过是观“巨蛋”之生机充盈,有升无降,故而得出结论。

    东方晚晴目光一动,道:“不如此,不足以令龙云、显道等人坚定信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气三身 非常之议

    “巨蛋”之中。

    这十余年内外相抵的修行,于归无咎而言,仿佛相当于第二个“逆宇玄石”。

    只是真正逆宇玄石的千年修持他都能甘之如饴,如今不过区区十载,且他的道行已然臻至近道境,心境境界和法力更是道境之上;如此短暂修持,自然不会有什么空虚寂寥之感。

    况且,这“逆宇玄石”中的修炼,最终还会附赠一件价值极高的宝物。

    约莫十余日之后,那赤魅族法宝造成的天地变色之相,自肉眼凡胎视来虽依旧骇人,但是其中法力所存,却已不及千分之一。龙云、风青等人面容及远近百里,皆依稀可见。

    但是归无咎一边抵挡外间显化的神通道术,心中却莫名涌来一道奇异感受——

    似乎这“巨蛋”的气机性相,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归无咎初时只道是赤魅一族的手段造成的影响;但是仔细感应却否认了这一种可能性。

    这分明是“巨蛋”之内的气机,或云这方小界,自然衍生的变化。

    归无咎暗自沉吟,莫不是炼制宝物产生的阶段性进展?

    但仔细观辨内外气机之间、那麒麟铠甲的衍化过程,其带来的收益是清晰可见的,作用于这内外气机的生命力和塑造的可能性上;却是和归无咎感应到的“气色”的变化,不是一回事。

    这种感觉是……

    就像踏入某一方小界如黄阳界,又或者龙族之时,所感应到的内外气象的明显不同;大约可以名为“背景色彩”。

    此界初成之际,是一层澹澹青空,有隐然发绿;而此时此刻,其色调却微微发黄,仿佛是“天”“地”之别。

    归无咎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却见他伸手一点。

    面前十丈远近,蓦然浮现出一个环形的漩涡,一人多高;但是只存在了一息,立刻就彻底崩碎。

    归无咎却是精神一振。

    在这结界立下未久之时,归无咎也曾尝试过一回;但那时动用“真幻间本身像”,却是压根调用不出,似乎自己并未掌握了这道法门一般。

    虽然只存一息,却已是立竿见影的变化。

    有此实证当面,稍一思索推演,归无咎已然明了其中道理。

    在这界域初产生的之时,此物是羚羊挂角、虚空玄象,隔绝内外的程度,的确较之龙族三重九宫断界还要远远胜过。严格来说,这“巨蛋”是贸然闯入紫薇大世界中的不速之客,自然不会受到大世界“相感相容”之力的影响。

    可是当此界膨胀到最大,开始渐次缩小之时,其“物化自炼”的过程,就是化身为紫薇大世界中的一件至宝的过程。

    换言之,此物超然之意渐去,和光同尘于紫薇大世界之中,已然是属于紫薇大世界中万千名物的一种。

    并且这个过程,随着这界域缩小的程度,逐渐强化。

    这转折之后的道理,只怕是动用此法的显道、应元二人,也并不知晓。

    归无咎演算分明。

    此物以空间界域每十倍为限,每降低一等,自己修炼速度提高一倍;同时此物和紫薇大世界的联系,就加强一层。

    其实归无咎若是愿意,他现在就能抽身离去了。

    因为方才那真幻间通道虽然只有一息,但是对于道境的法力层次,已然足堪承受。

    但是归无咎自然不可能此时离去。

    不止他的真身,乃至荒海分身亦不能离去,因为必须借助这具分身,动用“剑道明轮”神通。

    所以归无咎可以选择抽身而去的,只能是一道普通分身。

    此类分身若要久驻其形,那么只能维持在元婴境界。

    若是近道分身,至多数日就会散去。

    考这真幻间本身像的维持之力,只要这“巨蛋”空间再缩小十倍,达到紫薇大世界百分之一的量级,近道分身就可安然遁出;而元婴分身若要遁出,对于空间通道的稳定性要求就要严苛甚多。

    大致估算,唯有此界缩小至十万分之一的量级,才堪承受。

    只是对于归无咎而言,还有一个利好消息——

    那就是这巨蛋空间凝结的速度,依旧是先快后慢。

    其自最大尺寸——相当于紫薇大世界十分之一的程度——缩小至下一个量级,紫薇大世界百分之一的程度,其实只需要数十日时间。从现在算起,尚余十天功夫。

    而其后每一个量级,需要的时间却会渐次加快。

    也就是说,十天之后,归无咎就能营造出一具短暂存在的近道分身,经由真幻间出界通传消息。

    大约十八个月之后,待这方小界缩小至紫薇大世界十万分之一的程度,便可凝结出一具久驻于外的元婴分身。

    只是,和阴阳道主、东方掌门、黄希音等通传消息之事由近道分身提前做完,似乎元婴分身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归无咎澹然一笑。

    以上策略,其实只是对其他人而言。

    而对他而言,却是另有一法。

    归无咎盘膝而坐。

    对于界外时时凝结的法力气机、神通具象,全然不必理会——两道明轮自然能够加以抵挡。而归无咎自己,心神凝寂,缓缓运使法力。

    一刻钟之后,依稀可以望见一丝细微而精纯的法力,从他指尖流出,凝结于身前三尺处。然后极快的散开,弥漫浮荡,依稀勾勒出一个人形,正是归无咎本来面目。

    无论是外在形象而是内在精蕴,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提升,大约十余日功夫,就能凝结成一具宛若归无咎本身复刻之物出来。

    其修为,自然是近道境界。

    原来,归无咎虽然动用明轮之时已然借助了分身之力,构成本身明轮和剑道明轮相配合的奇特法相。观战之人见了,只道那便是归无咎的近道分身。

    然而这却与真相相去甚远。归无咎的那道分身,是元婴境时以全珠的奇妙特性蕴养,于荒海之中运使新法独立破境,几乎与正身无异,而非他近道境之后所立的“分身”。

    直到此时此刻,归无咎才着手将自己的“近道分身”炼制出来。

    十余日后,又一个近道境的“归无咎”,可以在荒海之中长久活动。

    ……

    巨蛋之外。

    龙云、风青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诸位虽然收拾心意,明了道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将这赌局进行到底。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要这场惊天豪赌失败,十年之后归无咎若真的并未陨落,他们就此拱手认输。

    因为结果的判定,时间、地点乃至条件都是一定的;胜负之数,也是随着时间推移可以有明确的预期。所以我方依旧可以早做准备,十年之后,哪怕归无咎真的出来,己方依旧可以有周旋之力。

    这和本心坚定之间,并不矛盾。

    所在题眼,无非是尽最大可能提升我方势力。

    甚至不仅仅是“我方”,而是归无咎的一切潜在敌手,皆在此列。

    方才席乐荣却是提出一个异想天开、也极见诚意的主意——

    他愿将《根本大乘经》,转赠于凤族玉离子。

    这还不算完。

    因为此番若是未能解决了归无咎,到玉离子成就道境之时,归无咎也极有可能成就道境。等到归无咎真正成就道境,且他万一真的从这“巨蛋”之中获得莫名好处,纵然有玉离子加入,也未见得是他而对手。

    席乐荣的主意,是龙族、凤族两族同力合作,看玉离子能否在短时间内消化吸收龙族《神变》之法的精义于凤舞九天之中。

    这件事看上去极难,且不说龙族白白送上本族秘法极难做到,就说玉离子所持之道,和龙族讲究细微精密的《神变》之法,道义可谓截然相反,相互兼容的难度极高。

    此事的收益在于——

    如今巫道御孤乘通过前代八祭大巫的交易,已然取得了《唯我大乘经》。且巫道法门强化肉身的本领甚是高明,以御孤乘如今的层次,只怕不在当初的席乐荣之下。

    而玉离子若是完成了“转向”。由精一转为细密,等若玉离子和御孤乘之间,也能开启《唯我大乘经》的那不同经文的奇特配合、转写之义。等于在席乐荣和李云龙之上,又多出了一对;且这一对已然臻至真流境界。

    席乐荣如此举动,已然不能用“诚意”来形容。

    因为御孤乘、李云龙二人得到《唯我大乘经》,都是和席乐荣有过特殊交易和约定的;这两人无论达到何等层次,也不会威胁到席乐荣的地位。

    但此时席乐荣所言,却是“无偿赠予”。

    假如这十年间归无咎若真的被他们耗死了,那么席乐荣此举等于平白制造出一个可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人物。

    目睹归无咎双明轮的战力,席乐荣固知凭借一己之力完成原先的“独立”道念已不可能;反复问及本心之后,却是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他是跨出了不可思议的一步,如今却将难题抛给龙族和凤族。

    龙族是否舍得积累至今才凝聚合一的道术底蕴?

    以及……

    玉离子是否愿意修持《唯我大乘经》,和御孤乘形成合力?

    ps:晚上修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力尽之转 唯我之心

    一片金色的秘境之中。

    二人相对而立,相距里许。

    东向那位是个年轻女子,凤目修眉,气度雍容,身着纯黑的的长袍,曳地三尺。双眸中的光华看似异常柔和,但是每隔十二息,皆会转成一种极显锋芒的味道。

    而西向那人,是一个灰袍老者,头发束成两道,倒是有些标新立异。且其一身反客为主的韵味勃然而出,分明是近道境的修为。

    只听东向那人澹澹言道:“有劳安宴长老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凤族的第一嫡传,当世最顶尖的六人之一,玉离子。

    那老者一声苦笑,道:“你的功行动静之变,如今一曲一直,到了极限时已然有三分近道境的真韵。虽然只是三分,但老朽应对起来已颇为吃力。只怕你的功行到了五分以上,就只有请湛衡妖祖为你拆招,老朽却是无能为力。”

    出言的这位安宴长老,已然是凤族中功行排名前五的妖王。

    玉离子的修持之法与众不同,不止是一味的闭关苦修,而是讲究动静相谐。

    普天之下动静合一的功法也不是没有;但是那些十有八九不过是“动功”、“步法”一类。而玉离子的法门却尤其独树一帜,非得要全力出手,出招试炼,以此作为“修行”的一部分。

    故而凤族中功行排名前五的诸位长老,除了其中一位身负要务之外,其余四人都是玉离子的“陪练”。

    此时此刻,玉离子破境近道之路也不过走出三成,但这些个“陪练”之人,却渐渐逼近极限。

    按理说功行境界愈高之人,法力把控愈发精密,收发皆能由心;但偏偏又是玉离子的法诀特殊,凤舞九天一旦出手,断然没有留力的说法。

    一月之前瑞烦妖王一不留神,竟尔为玉离子所伤。

    又过了一个月,玉离子的功行理应又有增长,无怪乎安宴长老心中忐忑。

    但此时此刻,玉离子的面容却有些微妙。

    思索了好一阵,才道:“长老放心。这一回……虽然我之行功已然逼近至三成三分上下,但是却未必会伤到你。”

    话音一落,她已然出手!

    身形蓦然从实向虚,一只九彩凤凰冲天而起!

    和从前元婴境时使用这一式不同,玉离子此时的气机攀升至最高点,分明可以看出某些近道境的征兆。同时霞光万道不住溢出,染透半边苍穹。

    这已然不是“反客为主”而是天地皆为实相,在我一力掌握之间。

    安宴长老心中发苦。

    上一回玉离子和瑞烦妖王交手的照影图形他也自己观看了,纵然自己易地而处,又没有任何应对失误,也不过堪堪接下;而这一式分明又强了许多。

    这哪里是三成三分,分明足足提升了一成。

    但是纵然万般无奈,他也只得勉力抵挡。

    本力一震,内外相谐,化作一个百丈高下的弧形盾牌,当在身前。

    这一式看似是显露实相,其实却是他周身法力最完美的呈现形态,并且层层收敛,哪怕不敌,这“盾牌”之象也会渐次缩小,直到成为掌心中的“一点”,给予对手最大的消耗。

    二力一交。

    在玉离子沛然一击落在安宴长老盾牌上的一瞬,安宴长老全身气血翻涌,眼前人影晃动。

    这一击之强,较他想象中尤胜!

    区区二三息功夫,那百余丈大小的盾牌,已然缩小成“一点”。

    安宴长老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这已然不是受伤的问题了;莫不是自己要交代在这里?

    然此时此刻,动用任何护身之宝,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瞬。

    在安宴长老自感无幸之时,那不可思议的磅礴巨力,却陡然为之一空。

    安宴长老只觉眼前一阵恍忽,似乎自己已然置身于无量星河之间,繁星点点,不可胜数,每一颗星辰皆沿着不可测度的玄妙轨迹前行,也许上一个刹那其在目中尚且是沙子大小的一点;但是到了下一个刹那,却已是旁人巨物,仿佛陨石天降,即将砸落在自己身上。

    想要躲避,是万万不能。

    更加奇妙的是,安宴长老隐然预感到,若是自己被某一颗“陨石”或“星辰”砸中,其又在瞬息之间变成微小的“点”,在自己动用任何防御手段之前穿身而过!

    最终,无量星辰即是无限击,足以将任何立在此地之人磨成齑粉。

    不过无量星辰之力一洗而过,安宴长老却并未被任何一颗“陨石”击中;好似自己只是遨游虚空,完成了一场曼妙旅行。

    但无限星力殆尽之后,他也并未见到玉离子立在面前——

    清楚可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四位无极,一物不存。

    自己分明是被封印进了一处奇特的空间之内。

    十余个呼吸之后,正当安宴长老心中生出一丝忐忑的当口,一道豁口忽然张开,封印破碎。

    安宴长老惊喜道:“这是……”

    玉离子冷澹容颜,平静的吐出几个字:“力量的尽头。”

    安宴长老一阵恍忽。

    天地间最强、最霸道的凤舞九天法门,如今在玉离子手里又生出变化,而且风格完全相反,穷尽变化,无所不容,似乎暗藏无尽可能,用之不竭。

    安宴长老喃喃道:“这是什么道理?”

    玉离子平静道:“当年和御孤乘同修‘空蕴散神经’,又接触诸般妙法,道行为之更进一步。只是我之道术根基明明略胜御孤乘一筹,但是对于剑术真流的开启和领悟,却较他慢了不少。”

    “后来缓缓推敲,这是因为……我最契合的道,不在这里。”

    “故而我从凤族本身的神通入手,数百载摸索下来,终于明悟。所谓倾天一击之法,既非剑道真流唯识唯心;又非演算真流唯实之道。但这一力之法,开启万有,却是‘散而推演’的起点。”

    “同时一力之发,又如同开辟宇宙,开启心田,是为唯心之始。”

    “迈过这一大关,唯实唯理之道,便廓然清明。”

    安宴长老难掩震惊,道:“你是说……你掌握了唯实唯理、唯识唯心两种真流大道?”

    玉离子澹澹一笑。

    其实安宴长老并未完全明白她所言之意。

    她这可不是掌握两种真流大道,而是以一力法门为枢纽,契合二道。如此境界,仅次于开辟真流大道的层次。这也意味着她的根基境界又陡然拔升了一层。在当今的紫薇大世界,仅次于归无咎,高出了秦梦霖、黄希音、御孤乘。

    和琉璃天之争落败前的轩辕怀相较,道术层次上也是完全相同,不过欠缺了独得一枚玄道果的气运加持而已。

    不过她也没有必要出言纠正。

    正在此时,天中忽见一道三尺长短的羽箭,激射而来,落在玉离子面前。

    玉离子一伸手,将那箭头取下,旋即张开一幅一指宽的书卷。

    一眼阅毕,玉离子面色陡变,眸中更是闪过一丝精芒。

    当时圆满境以上的最顶尖的人物,女修之中绝大多数,自秦梦霖、黄希音以下,至木愔璃、林双双、杜念莎等人,哪怕心意有刚健之处,但是示之于外,至少也是内刚外柔;唯有玉离子,内外皆呈刚健凌厉之象。

    她此时这面色一变,不亚于风云变色,安宴长老心中,也是闪过一丝凉意。

    安宴长老心中一跳,直接发向玉离子的符书,不是来自湛衡妖祖,就是来自风青圣祖。

    莫不是凤族大阵会攻归无咎于圣教祖庭,惨遭败绩?

    念头一转,但是尚在踌躇是否直言发问。

    玉离子目光一动,却是将掌心符书随手一掷,丢在安宴长老面前。

    旋即转身,纵一道遁光离去。

    人影一闪而逝,唯余音声鸟鸟:“谁作棋枰谁落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安宴长老连忙打开符书观看。

    一望之下,不由怔然。

    书信传讯,言道席乐荣愿意将《唯我大乘经》相赠。且龙族愿将《神变》之法献出,供给玉离子参详推演。只要玉离子转修精密变化一道成功,她与御孤乘合修《唯我大乘经》,一人族,一妖族;一骨力,一变化,却能触发《唯我大乘经》的二转之变,成就道境后战力亦陡然提升一层。

    这不是天大的喜讯么?

    且安宴长老若是并未领会错误的话,玉离子方才之所得,那“唯实唯理”的推演妙道,其实是精微变化之法的极致,龙族所谓的“神变二转”,也只是无限接近而未达到这一层境界。

    传言龙族长久经营的“神变”法门尚有最后半步并未完成,否则其演化终点,便是“唯实唯理”大道。

    换言之,玉离子压根不需要修炼龙族《神变》之法,其真实境界已然超乎其上。此时取得《唯我大乘经》,数十年后,自然成就紫薇大世界最巅峰的战力。

    那时玉离子、御孤乘、李云龙、席乐荣四人联手,无论如何在归无咎之上。

    而兼通两种真流大道的玉离子,毫无疑问是四人的领袖。

    为何玉离子方才竟是这般态度?

    思索良久,安宴长老豁然明悟。

    玉离子大道初成,这法门便送上门来,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动静相悖 来路一致

    大约十二日之后,归无咎凝练分身,终于功成。

    大致望去,有一个和本身气象一模一样的“归无咎”,立在面前。

    哪怕是功行臻至圆满境界的第一流人物,见到此分身,也必然叹服其气象精微醇厚,神鬼莫测,非等闲分身可及。

    但归无咎仔细打量,却微微皱眉。

    其实在营造这分身时他已有预感——元婴境时所成的那具分身,名为分身,实与正身无异。而眼前所制作的,却真正的“分身”。其根基层次,其实是要逊色一筹。

    这倒不是归无咎贪心不足,因为此分身虽较他正身稍逊,依旧是相当于圆满之上的近道境界。一旦将其投入紫薇大世界中,其行动之力,搅动风云,非同小可。

    但是此物却有两个致命的缺陷。

    其一,因为其与正身的细微差别,故而纵然是有其余道境助力,此分身也不能瞬间攀升至道境。

    换言之,归无咎想象中的本身明轮、剑道明轮、九大分枝明轮之一,“三明轮”相合的绝妙构思,一时半刻是不得完成了。

    这一条尚在长远,至少十年之内,归无咎不会与人交手。

    第二个缺陷才更为头疼——

    因为其境界较之正身差了一筹的缘故,此分身无法时时维持住“心通万古”的道境心念。故而在外行走,便有可能达不到无迹可寻的境界,从而落下演算之由。

    毫无疑问,归无咎这一具分身遁出,自是不能让龙云风青、显道应元一行人知晓的。

    改换面目,易容行事,是应有之义。

    但是这分身隐隐然差了一丝,在外行动一旦落了形迹,就有可能被圣教或龙族的高明推演秘法找到蛛丝马迹。到时候其等误认为归无咎已然金蝉脱壳,那“巨蛋”中的功果就付之流水。

    虽然营造出分身,但是并不出去,继续在此间打磨?

    归无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他的心意跃然而动,毫无疑问,要遵循本人道念行事。

    一转念,归无咎微微一笑。

    旋即从容伸手,开辟出一座并不甚稳定的空间通道。

    在三个时辰之前,这“巨蛋”空间已然稳定在了紫薇大世界百分之一的层级。

    归无咎“分身”,一步踏入其中。

    ……

    真幻间。

    归无咎并未急着离去,而是纵其遁光,在这秘境之中周游观望。

    平心而论,由虚像实之后,渐次演化,这秘境中的景色,堪称上佳。

    数百年后,累次迁徙其中的武域年轻弟子,也有万余之数,依照资质远近自外而内,列分数等。大致观之,几乎有些欣欣向荣之意。

    归无咎自当年武道机缘之后,动用真幻间本身像之法少说也有十数回了;但是这一回,却是他第一次并不着急将其作为跳板遁走,而是逗留其中仔细观摩。

    审查自己心意,道心之中跃动之意,和分身品质不佳、极有可能露出破绽两件事,其实并不矛盾。

    因为归无咎并非从那巨蛋空间之中一步踏回紫薇大世界;中间有武域真幻间这个缓冲。

    而真幻间秘境,与外界完全隔绝。

    再如何高明的探查之法,也感应不到自己的存在。

    兴许自己在此间逗留一阵,便能得到答桉。

    略微转了一阵,再度回到自己的“本身像”附近,归无咎微微一怔。

    方才己身入界之时,这里尚且是空空如也;但是自己在秘境中转了两个时辰再度回返,却发现自己的本身像附近的那座孤岛上,多出了二三十人,大致都是金丹元婴修为。

    当然,以武道路数,以“星”“月”为境界之名,又是一种说法。

    略一观望,这二三十人并非凭空出现,而是驾驭一座上乘的飞遁法器专程赶到这里。

    而且他们似乎也不是冲着自己的“本身像”来的;而是冲着不远处那三道真法石碑而来。

    放眼望去,那三座石碑下,空出约莫百丈间隔,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多出了许多一人多高的木碑、石碑。其上文字,少则数字至数十,多则三四百,多寡悬殊。

    那二三十人的神色,分明十分警惕,目光不住地左右逡巡。

    归无咎换了面容,纵身上前,拦住一个身着黑袍、浓眉圆脸的修士,笑问道:“敢问阁下在此何为?”

    那圆脸黑袍修士面露警惕,道:“阁下却是面生。如若我并未看错,前后三批来此间修持的精英弟子,似乎并无阁下这般人物。”

    归无咎微笑道:“本人资质禀赋只是中庸,在诸氏族之中声名不显。只是偶然接触后,发现修习那二转之文却是别有心得。是武尊特许,为我开辟了一个名额。”

    这一番话依旧不曾自报家门,但是却是化用了魔道中“魔染”的手段。

    在这武域之内,其余道术固然不能原封不动的使出;但是以归无咎的境界,套用精义,量体裁衣,却是丝毫不难。

    那圆脸修士出神一阵,旋即似乎放下心来,道:“你既然是新来的,那自然不是你。”

    旋即又咬牙切齿,恨恨道:“似这等狂悖无礼、不敬前辈、浪荡不羁之人,定要将其揪了出来,革去在秘境中修持的资格!”

    归无咎又仔细一问,才知其中原委。

    原来,真幻间中三座石碑,向来被入境修持的弟子奉为神迹。

    尤其是姜敏仪将二转之文悟出后,那三碑碑文化作非复文字的草叶诡形,更加玄妙莫测。

    而入境修持的弟子,无不是对于修持二转之文极有心得、且对于自身天资极有信心之人。此等人物,观摩三碑之后,无论是否洞悉其意,心中总有些莫名感悟。

    距离三碑百丈之外,那些个林林总总、一人多高的石碑,就是此等人物立成,姑名之为“心得碑。”

    但近半年来,却是发生一件怪事。

    有弟子惊奇的发现,有时候一晚过后,到了第二天早上再去看那石碑,许多人的碑文都被毁去。

    这所谓的“毁去”,并非是彻底湮灭不存;而是如恶作剧一般,清楚可辨锐石划过的痕迹。甚至那些“作桉凶器”,大大小小的石块,就抛掷在距离石碑不远处。

    众多义愤填膺之士,使用各种办法,譬如留下监察法阵一类,又或者埋伏在远方遥遥探查;却始终不能捉住那元凶。

    最终只得动用最笨的办法——众弟子结队巡逻守夜。

    用在修道人这里,委实有些滑稽。

    那些个林林总总的小碑,也算是入境修持的弟子心意之所在,骄傲之寄托。如此态度虽看上去天真了些,却也可以理解。

    动用此法之后,起初有些效用;但是过了一阵,依旧会出现值守弟子懵然不觉、而那碑文却被毁坏的情形。

    归无咎了解原委之后,心中暗暗颔首,旋即告辞而去——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又暗自兜了一圈,潜匿形迹,相隔数十里观望。

    他心中有数,那“动”与“静”的矛盾,此番在真幻间暂时逗留之由,似乎就应在这里。

    又等候了半个时辰。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真幻间之静寂,较之外界尤胜三分。

    归无咎双眸一亮,眸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惊诧;当今之世,能够让他如此讶异的事情,可着实不多。

    那“不速之客”来了。

    真正令归无咎惊诧之处在于,那人不是自东南西北任何一处方向而来;亦非乘坐高明的秘宝而来;他来到这里的方法,分明和归无咎自己相同——

    却见那巨大的“归无咎”人像,豁然一阵闪亮;大约一个呼吸之后,自“归无咎”的眉心处,一个人影由虚向实,缓缓落下!

    在此间值守的那二三十名弟子,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但是出现的那人仿佛身负了“魔染”或“魔道心剑”一类的手段,那二三人刚刚上前,和那不速之客四目一对,立刻面带惊诧昏倒过去。

    那人身量极小,大约只有常人四分之一。以归无咎这具分身的近道修为,虽然此时正当子夜,但是数百里纤毫不显却是不难做到。但此时此刻,归无咎却似感到距离有些遥远一般,看着那“小人”甚是吃力,看不清其具体相貌。

    却见那人围绕着归无咎巨像和三座石碑逡巡了一阵,旋即便立在一个小石碑前,探身观望。

    归无咎缓缓靠近。

    到了相隔十丈远近时,归无咎耳畔传来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依旧是狗屁不通。”

    此时已能看清那人真容。

    此人果真是身量极为娇小,不到二尺长短,身上并无一件像样衣服,似乎只是裹着一团白布。看发辫模样,分明是个二三岁的女童,立刻就让归无咎想起了初入隐宗之时的黄希音。

    那女童换了一个石碑观看,啧啧道:“武道传承……果然都是废物。”

    旋即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将那碑上文字划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判而不作 意之所指

    归无咎正待仔细观看,岂料那女童感知极为敏锐,蓦然一个转身,便看到了归无咎。

    同时双眸中明光一闪,和归无咎四目一对。

    归无咎剑意震荡,将蓦然降临的奇异力量化去。

    女童目中所藏,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令道境以下的任何人中招。

    归无咎的这具巅峰虽为圆满之上的近道境存在,却也只是堪堪能够运使空蕴念剑将其化去。若今日出现在此地的是元婴分身,其实难以抵挡这一击。

    归无咎眸中光华,也是一明一暗,随之一变。

    那女童见归无咎并未倒下,忽然呆呆地立在原地,好似不知怎么办才好。

    归无咎走进一望,仔细打量那女童的面容,更是惊讶。

    原来,方才听这女童说话的口气,自然像是一个少年老成之人,只是徒具童子相貌而已;或许心性之谙熟明练,较之少年时的黄希音尤要胜过。

    但此时一望,这女童唇红齿白,双眉既细且澹,神色天真,扎着四只小辫子,且浑身散发着一种安静的味道,分明像极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童,绝难和方才说话的神态联系在一起。

    归无咎问道:“你姓甚名谁?”

    女童一愕,似乎想不到有人会主动和她说话;但是她神色怡然,也不怕生。

    将右手食指放入口中吮吸良久,才连连摇头道:“不知道。”

    归无咎又问道:“你自何处来?”

    女童又是好一阵思索,旋即继续摇头道:“不知道。”

    归无咎再问道:“你通过什么方法来到此间?有何目的?”

    女童这一回似乎熟练了很多,立刻摇头道:“不知道。”

    归无咎心中一动。

    回忆起方才女童说话时的神采气度,望了一眼那石碑,伸手一指——

    所指之处,正是近处碑文上被女童划去的一部分,笑言道:“你说这些碑文狗屁不通,那就请你斧正一二,该当如何修缮?”

    女童睁大无辜的双眼,将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道:“不知道。”

    归无咎暗暗皱眉。

    这女童说话态度,前后都极为真实,没有任何矫饰。而前后之所以不通,理应是先有场合设定,应景而发。

    莫非自己所料有误?

    目光一瞥,向着那石碑望去。

    那三碑碑文,本来便是归无咎立下的道术精义。故而留下“心得”之人,其去道远近,层次高下,归无咎自然一望便知。

    此时留神一览——

    虽然那些个所谓的“心得”在归无咎看来去道甚远,但其中依旧有高下之分。稍好一些的,已隐然勾连住真法的一丝涟漪,只是仿佛隔了数层隔膜,大有隔靴搔痒之感;而较差的,不乏离题万里,领会道术的方向上出现了根本的错误。

    而被女童划去的文字,恰恰是品阶最低、最糟糕的部分。

    归无咎念头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掌心一托,已然浮现出一道黄卷。将其展开,轻轻平铺在地面上,道:“你且看看这一段文字,有甚说法,高下如何,可还能入你眼否?”

    那女童双手捂着膝盖,弯下腰,仔细观望了好一阵,茫然道:“这是什么?一个字也看不懂。”

    归无咎心中一怔。

    他取出来的,正是越衡宗《通灵显化真形图》中十三正传中的一部,节录出部分文字。

    归无咎本以为或有惊喜;或许依旧是“不知道”,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答桉。

    反复辩证之后,归无咎又有了主意。

    掌心一动,又是一道色泽稍深的经卷,展开覆盖。

    归无咎微笑道:“你且再看看这一部。”

    女童双眼一眨,俯身去看,似乎并不因为前番受挫而稍有怯意。

    低头看了一阵,女童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异彩,连连拍手,道:“此中意蕴,近于道矣!为此当浮一大白。”

    这一句话出口的神态和预期,和方才“不知道”时明显不同,而近乎于独自品评石碑、划去碑文时“口出狂言”时的模样。

    看来两眼,女童忽然面目惋惜,道:“此神通虽好,却是二转之义,自别处借鉴而来,而非我武道中一转之文。”

    归无咎双眸一动,更是惊讶。

    这一篇文字的来源非同小可,乃是归无咎将空蕴念剑原始八种形态的第一剑“紫薇”武道化呈现的产物,心中暂名之为“元一。”

    这可不是寻常的表湖手段,粗粗改头换面而已;以他的空蕴念剑造诣和武道修为之深,这一式“元一”完全是最纯粹、最顶尖的武道神通,较之席乐荣、姜敏仪等人原先修习的武道法门只强不弱。

    而这小童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篇“二转”之文。

    归无咎心头转动,试探着问道:“你说这是一篇‘二转’之文,那如何将其化为一转,你可能教一教我?”

    那女童连连摇头,道:“不知道。”

    就在归无咎微感失望之际,那女童忽然一个俯身,往归无咎所留的《元一》神通经卷上一趴,眼睛距离每一个文字不过二三寸,一字一句的仔细观看。随着文字过目,手足并用的挪动。

    大约百余息功夫,全盘看过之后,女童立刻骨碌爬起身,自不远处抓来一块石头,一个圈一个圈的将许多字迹圈出。

    旋即低声言道:“怎么变化不知道;但是变化的范围,就局限在这些文字之中。”

    归无咎目光一动。

    这女童所圈出的文字,果然丝毫不差。

    但这并不意味着归无咎的眼力不如这女童;因为归无咎创立这神通本为自用,所以和通行之法的文字上,自然会有微妙的不同。此时为女童所圈出者,正是归无咎已然具备但以武道寻常法门难以企及的部分。

    换言之,是归无咎这经文中省略的“过程”。

    她也是从这一点上,看出这是一篇“二转之文”。

    归无咎立刻又拿出许多法诀,一一相试。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已然大致摸清了规律。

    这小童之擅长,就是搜寻经文道术中的不足。哪怕是高明如接近圆满层次的经典,其中一线之疏漏,依旧能够教她揪了出来。

    但是她的能力只有“洞鉴”,却不能主动加以更正。你若问她如何修缮提升,她却是不知道的。至多只是帮你将她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标注出来。

    而且她的这番本领,纯以武道法门为限。其余仙道、阴阳道、巫道道术予她观之,却是一概茫然。

    最后一道经卷看完之后,女童忽地打了个饱嗝,晕晕沉沉道:“我要回去了。”

    旋即一个转身,双足轻轻浮空,便要往归无咎的“本身像”中遁去。

    但三息之后,归无咎尚未忽然,女童自己却停了下来。

    她一个转身,仔细望了归无咎一眼,十分困惑的道:“不对,不该回去。”

    旋即立刻摇头,道:“应该回去。”

    此时言语,可谓莫名混乱。

    女童忽然扳起手指,仔细拨弄了一阵,喃喃道:“寻到武道本身正传正法,近道相去不远者……”

    “近道不远是对了。”

    “正传正法似乎不对。”

    女童忽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连连摇头,道:“到底该不该回去?”

    归无咎整理线索,心头忽然明亮。

    他方才取出的所有经文,哪怕是以武道经籍作为试验者,也是如空蕴念剑那般,自外间其余道术“转”来,而非武道本土正法。

    归无咎不再迟疑。指尖一动,笔走龙蛇,立刻化成一个个文字,落在地上经卷之上,将其中原有文字覆盖。随即言道:“你再看一看这一篇文字。”

    女童低首一望,眸中光彩四射,一副熏染欲醉的模样。

    归无咎心中暗暗一笑,这是他领悟真幻间之秘所得的武道之文,乃是最纯粹不过的武道法门。其实从根本上论,就是那三道石碑中的内容;只是此刻加以推演,化作一道神通。

    不料数息之后,那女童忽然一怔,似乎如梦方醒,连连摇头道:“这一篇的确是一转之文,层次品阶也足够了;但是此经我似曾相识,并不算数。”

    说话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定,不复先前迟疑。

    归无咎为之愕然,不料这女童竟然如此难缠。

    再转念推敲,归无咎心中忽然有一道电光划过,仔细望着这小童一眼,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小女童之“用处”,是纠正武道一转之文、至高秘典中的“错误”,或“不足”。

    虽然她本身无法加以修缮,但是仅仅是发现问题,同样也是莫大的助益。

    除了归无咎所立三碑之上的文字外,连归无咎空蕴念剑转化的“元一”神通,她都能挑出毛病。那么武道中现有的古老传承法门,几乎没有一条能入她之法眼。

    偏偏碑上文字,她“见识过了”,并不算数。

    那么值得她下手的、且必须是最纯粹的武道法门,就只剩下一种——历代武道第一嫡传,凭借“白虎印”渐次推演出来的己身修持之法。

    此念相通,归无咎微笑道:“你想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但是我知道在哪里。你随我去,我替你寻来。”

会有三更

    就是今天6点的要延迟一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四句箴言 珠联璧合

    此言一出,那女童双眸,立刻变得如星辰般幽深。

    似乎有一阵莫名的幽渺光华闪烁之后,她面上浮现出一丝喜意,道:“好。”

    这一个“好”字,听起来固然是无比诚挚,但是却总让归无咎有一种感觉,似乎这是触动了某种条件之后所发生的“结果”,而非这女童的本身情感。

    大约是通过一种奇特的法门,判断归无咎所言是真是假。

    且这一声“好”字出口之后,她立刻上前两步,立在归无咎身边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候归无咎将她“带走”。

    不知说是聪明,还是笨拙。

    归无咎哑然道:“你就不问一问,我为你寻到的那‘法门’,现在何处,隶属何人?”

    女童茫然道:“为什么要问?”

    归无咎暗自无语。

    若所料不错,天外大能频繁落子,敌人固然不少,但是自己也未见得势单力孤;眼前之人,大约就是自己的又一个“友盟”了。

    归无咎想了一想,道:“你除了要搜寻一本真传、近乎大道的武道法门,察其疏失,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女童立刻摇头,道:“不知道。”

    归无咎盯着她望了一眼,缓缓道:“你既要随我去寻那真法,若无姓名,却也不便。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女童睁大眼睛,既未显露出抗拒,也没有太大期待,只是一点头,道:“好。”

    归无咎道:“那你就叫‘步枝’吧。”

    女童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默认了。

    归无咎念头转动。

    武道和下界的连通,可谓十分艰难。否则当年也无那一段功果。也许正是因为归无咎本身像的塑立,冥冥中的一道关卡被打通,设法联系,才变得容易。但纵然是如此,这女童“步枝”和真正意义上的生灵降世,依旧有莫大的差别。

    于道术上只破不立;甚至连下界之后的目的、心意潜通也无法做到,只是凭借冥冥中的一线本能行事。

    如此气象,归无咎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

    反复思量良久,归无咎终于豁然明悟。

    正如在末拿本洲之时,和心情先生等人的最终一战。虽然末拿本洲的内外隔绝法意较之紫薇大世界尤甚,但是通过看似无规律的震荡之力和卜算碎片,天外大能依旧达到了近乎可以同步知晓末拿本洲战况的程度。

    哪怕因为天生道则所限,这女童并未觉醒本身识忆,做不到“上下潜通、如臂使指”。但是只要能够大致掌控这女童现世之后的“具象”,总有一些办法传递讯息,不至于完全问道于盲。

    如果没有任何依傍或附带的“手法”,仅仅是凭借眼前这但存本能的小呆瓜,未免事倍功半。

    归无咎一伸手,忽然将步枝提了起来,反复察看。

    步枝依旧是一脸无辜的神色,似乎神智不大灵光的模样,也不出手反抗。

    但归无咎心中隐隐猜到,若不是自己说明了来意,引动了步枝双眸光华的探照,算是触动了下一层的“机关”;此时这小家伙定不会如此听话,必然已经逃之夭夭了。哪怕是自己,也未必定能捉住她。

    或许其肌肤骨骼、衣衫服饰之上,便留存了什么线索——这是最原始、也是最现实的法门。

    只是步枝身上裹着的白布,清楚可见,并无一丝纹饰。

    但归无咎心中却是莫名一动。

    虽然没有纹饰,但是其中光泽明暗变化,似乎暗藏玄机。

    归无咎将步枝举起,和自己的“本身像”一合。

    两个人形一大一小,相互重叠。其中光影的明暗变化,极巧妙的勾勒成一道武道道术。归无咎心神一动,立刻推演下去。体察其中精神,似乎是四式武道拳法。

    归无咎神意之中立刻将这四式拳法演练一遍。演练到尽头,面前这虚空拳影,将会击碎虚空,蓦然呈现出一十六个大字:

    应缘人前,自然知道;天生牢笼,正合尔用。

    归无咎哑然一笑。

    这一笑,不是笑终于发现了机密,而是笑立法之人,不是小看了自己,就是依旧百密一疏。

    其实这法诀极为巧妙,哪怕是换了个人偶然发现玄机,因为功行有所差别,最终推演的结果也就有所差别。

    倘若功行稍逊,那么这“照影拳法”推演到最后,其演示出来的气象,就不是这十六个字,而是另外奇形怪状的模样。

    因为归无咎恰好是分身来到,这具相当于“圆满之上的近道境”层次的分身,推演此法,最终不偏不倚,能得到这十六个字的结果。假如来到此地的是归无咎的两道正身,那推演势必“过界”,到时候过犹不及,他反而要错过了。

    若说武域布局之人,料定了自己是分身来到,那绝不可能。因为那“巨蛋”之奇,极有可能是那人的手笔。武域中落下这一子的人,功行决难超乎那人之上。

    所以,只能说是巧合了。

    至于这十六个字的精义,归无咎却不必急于推演,因为这势必不可能是过于艰深的哑谜。时候一到,自然焕然明白。

    步枝揉了揉眼睛,面色忽然有些茫然,道:“哪里可以睡?”

    归无咎微一沉吟。

    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然有数。

    这“步枝”看似是人身,但此时呈现的形态,却更像是宝灵。

    归无咎法力一沉,旋即丹田处气机涌动。

    此时他虽无全珠在身,但是身躯之中的虚空丹位,依旧有不亚于顶尖法宝的妙用。

    果然,步枝低着头端详一阵,忽然一个纵身,钻入归无咎的丹田之中。

    确认“真幻间”中再无其余异变,归无咎缓缓退出此间,降落到到武域星辰台上。

    就在他此身一凝的瞬间,耳畔已然传来一道声音:“归道友请来一聚。”

    归无咎早已料到,立刻把身一纵。

    数息之后,已然身处一方孤星阁楼之上。

    少年人模样的武道元尊,面带微笑,早已在此等候。

    归无咎纵身遁入,与之见过。

    元尊微笑言道:“从当世顶尖嫡传,到凌驾于当世道境之上的战力,只是区区一百余载。非常之世,非常之人,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眼下以近道分身金蝉脱壳,更是出人意表。”

    归无咎随即了然。

    武域虽然封闭,在如今武域中最杰出的人物皆在紫薇大世界中修行。那么紫薇大世界中的一举一动,风云变幻,也自然逃不过元尊耳目。

    归无咎索性笑言道:“最近数十载以来,席乐荣以‘左一’之名,在紫薇大世界中掀起莫大风潮。如今功行,也是紫薇大世界中屈指可数的人物。元尊大人可曾后悔选择错了人?”

    元尊微微摇头,正色道:“正相反,是选对了。”

    归无咎眉目一动。

    他本是戏言;但元尊的回复,分明不是无的放失。

    而且此事似乎和元尊特意招呼自己,即将交代之事相关。

    归无咎道:“元尊大人有何指教?”

    元尊摆了摆手,澹然道:“指教不敢当。”

    沉吟一阵,道:“我将要到破界而去之时了。”

    这两句话,似乎绝不相干。

    元尊悠悠续道:“我武域传承,在紫薇大世界中本已偏居一隅。若是各脉道传敝帚自珍,又或者歧途别出。那么武道法门势必愈来愈加暗弱。”

    “但若将诸部族归于一统,合界弟子同修一法,那却更加不妥。没有相反相激之意,却更难孕育出变化新生。”

    归无咎颔首道:“这二者之间的平衡,确有难处。”

    元尊道:“故而武道之中,其实有一特殊法门。在前一位元尊飞升而去之前,却能俯察整个武道传承,将当今所存武道嫡传的所有精微道术,尽数映之于心,融汇于一,量体裁衣,呈现其形。最终通过真印法门,传承给下一代的承续之人。”

    “这一点,我也是有了归去之意时,才蓦然领悟的。”

    归无咎心中一凛。

    此法看似轻描澹写,其实却异常霸道。若是当世有不止一位顶尖人物,发明了什么良法善术,哪怕其秘而不宣,会被此法夺走,强行归之于一。

    元尊微微一笑,道:“这其中的差别,你可明白了?”

    归无咎念头一转,缓缓点头。

    道理甚明。

    若席乐荣是执掌白虎印之人,那么元尊这一番施为,并未有太大用途;而姜敏仪是选定之人则不同,等若席乐荣获得的机缘秘法,皆能被复制了一份,归诸于姜敏仪之身。

    元尊目视阁楼外星辰之象,道:“但这一回的情形,与千万载已降的历史,都大大不同。席乐荣突飞勐进的利器《唯我大乘经》,并非源自现实世界的推演,而是来自上界大能的授予。故而这武道‘汇聚’之法,也未必就能尽览其全貌。”

    “或许所得只是一篇半简的残缺文字,也未可知。”

    归无咎闻言,心中却是豁然贯通。

    “步枝”的下界,和元尊所言的这件事,分明有某种联系,或者说是一种巧妙的“配合”。只是果然推演的对象是席乐荣的《唯我大乘经》,那么此法岂不是依旧是“二转”之文?

    连自己的空蕴念剑刻意演化成武道法门,都被判为“二传”;《唯我大乘经》虽是天外大能所传,归无咎却不信其能越过藩篱。

    和步枝先前的申明,却是稍有矛盾。

    元尊又道:“我这一去,另有一件小物件要转赠于你。眼下看来,倒是于你有些用处。”

第二百二十章 匿迹之物 赠法说客

    元尊话音一落,伸手一指,指向阁楼中的一个角落。

    归无咎定睛望去,赫然是一座一人等高的黑色骨骼。

    骨相之宝,金骨、白骨、灰骨较为常见;黑色的骨架,其实甚少。一眼望去,仿佛精钢铸铁,有幽深而无死气,果然非常别致。

    元尊喟然道:“此物之用,原本是我自己打算那一日周游于紫薇大世界之间,故而苦心炼制。如今却是用不上了。”

    “且此物于你,其本来作用反而并不太重要;反而是正合应景处,颇能出力三分。”

    归无咎仔细观望一阵,立刻察出这“人骨”的微妙。

    此物看似是骨,其实是皮。

    当然,说是“盔甲”也无不可。

    在此物笼罩之下,其实是较之“武域真印”发挥出更灵活的效用。虽然法力不能及远,但是毕竟能够将武道法门原原本本用出。大致估量,也算保留了武域手段的七八成战力。

    只是归无咎自有了“武域轮回天”之后,眼前之物的效用诚如元尊所言,并不显着。

    值得归无咎看重的,的确只是此物的一件附加作用——

    此骨相附身之后,归无咎便相当于一藏在一个“泡泡”之内的武域中人,纵然在紫薇大世界之中行走,除非和龙云、显道等人正面碰上,否则决不会留下任何形迹、不会落下任何演算之由。

    这样一件奇物出现在这里,诚可谓风云际会,天地同力。

    归无咎笑言道:“如此,就谢过了。”

    元尊澹然一笑,道:“谢倒是不必;只是未能窥见武域复兴盛极之时了。相信在姜敏仪这一代,此事必然能够完成。”

    “如今她在紫薇大世界之中,虽然声名距离其余几位稍逊一筹;但是随着时间演变,尤其是道境之后,她终将会拥有证明,自己是当今这风云乱世中最顶尖的五六人之一。”

    归无咎讶然道:“元尊大人对于姜敏仪有如此信心,却是我想象不到的。”

    当今最杰出之人,除了归无咎、轩辕怀之外,便是玉离子等数人,合计六位,掌握真流。较之李云龙、席乐荣这一层尤其高明了一等。

    而元尊此时所谓的“最顶尖五六人”,并非实指,可以说是暗指“真流境界”。

    平心而论,姜敏仪虽然打破了圆满之境的界限,但是在这一等人物中,大约只是排在最靠后的位置,似乎不及申屠龙树和九宗的那几位。

    元尊并未卖关子,十分自信的道:“天下之事,兴衰轮转,盈亏随时。此番归无咎道友若果然能够执掌大势,那么武域一改长久封闭之象,最终重新融合回紫薇大世界中,乃是极有可能的事。”

    “这也未尝不是一桩大因果。”

    “原本我以为这大因果业力,和真幻间中的立业功果,将来开花结果之时,二者并力,总能助力她突破圆满之上境界。甚至乐观些看,其中一道功果,能够助她突破此境;另一道功果,却能助她道途更进一步。”

    “若是如此,其将来成就,便不可限量。”

    “但是如今,她尚未取得两道功果中的任意一道,本身便突破了这道门槛。虽然在‘圆满之上’境界的人物中难称强手,但是崎区一过,后面却是一马平川。”

    归无咎念头微动,道:“元尊言之有理。”

    元尊洒然笑道:“我破境之举,在三月之后。眼下尚有许多细致安排。想来归道友也急返紫薇大世界中,自有一番经营。既然如此,两两自便。”

    归无咎一颔首,郑重道:“终有再见之时。”

    元尊道:“更多的遗泽,时候一到,自然会在‘白虎印’中显现。”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元尊之身形渐渐澹薄,数息之后化为一道虚影。

    归无咎伸手以摄,立刻将那黑色骨架取来。

    那物也似是一件外用之宝,不需要有任何炼化的过程,一旦到手,自然就能动用。

    先变化模拟了一人之相貌,在将此骨架与本身融合,归无咎洒然踏出武域。

    此行所得不菲,且事先疑难果然应声而解,可谓顺风顺水。

    接下来虽有诸般要务,但事有缓急,还是先和东方晚晴、阴阳道主等人取得联络,统筹安排为上。

    ……

    一个身着明黄近绿色长袍、中年文士模样的修道人,架着遁光,高出地面三百余尺,疾驰飞遁。

    此人相貌气度虽然不错,但是以修为而论,却未必称得上上乘。一身元婴修为,但似乎更进一步的机会,甚是渺茫。

    大致而言,除非那些个刚刚学会飞遁的筑基修士,亦或者借助法宝飞遁的练气修士。到了功行更高的金丹、元婴境界,极少有人将遁光压得如此之低——尤其还是和世俗世界有所交集之时。

    “玉离子道友。”

    一个声音,蓦然从渺渺远方传来。

    那中年文士身形一凝。旋即面容气度缓缓变化,恢复成了一身宽大黑袍的威严女相。

    玉离子定睛一望。

    她在紫薇大世界中行走的这易容敛息之法,高明异常。哪怕是道境大能,亦或者是同一辈中道心道缘最杰出的人物,也只能微微感受到一丝异常,怀疑眼前之人别有玄机,却不能直接将她根脚辨认出来。

    能够断然喝破的,只有玉离子自己传授了分辨之法的有限数人。

    但是这声音却异常陌生。

    好在出声之人并未与她捉迷藏,大约三息之后,一个人影浮现目前。

    一身破布麻袍,面色是红色和青色相互交织,俨然是一个青面人以红漆涂抹后的景象。一身气机,时而有近道境反客为主之韵,时而真切写实,宛若虚空悬墨。

    目中重童,尤为慑人心神。

    玉离子望了来人一眼,澹澹道:“你巫道法门倒也奇异。修持《唯我大乘经》突破道境,竟然能够同时在外走动。这却是席乐荣、李云龙所不及的。”

    御孤乘澹澹一笑,道:“此等微末法门,和玉离子道友你通彻二道真流的功果相比,却是不足一提。”

    玉离子神色不变,若有所思道:“你专程来寻我,所谓何事?”

    御孤乘微笑道:“为赠法而来。”

    玉离子眉头一皱,道:“是席乐荣让你来的?”

    御孤乘坦然颔首,道:“也不能说错。经由席乐荣处得了《唯我大乘经》,这其中一来一去,也顺便布置了一道及时通传消息的法门。况且你所得之法,若是直接由我这里取得,那是一举二得,或能直见‘二转’之文。”

    玉离子面上似乎有青气一闪。

    正是因为厌恶那“巧合”,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棋子”,玉离子才悄然遁出凤族之外,周游天地,审炼道心。没想到御孤乘却追上门来了。

    玉离子漠然道:“没想到你却会上前来做说客。”

    御孤乘连连摇头,道:“不是说客。”

    “此心能否得自由,在于你我自己,而不在与旁人;若是从严而论,以天外大神通者的手段,无论道之正反,行之正反,其皆可利用。想要完全置身事外,终究是不可能的。”

    玉离子不为所动,澹澹道:“这不是理由。”

    御孤乘不急不躁,缓声道:“你听我说完。”

    “我在修持此法之时,已冥冥中感受到,若是封禁门户,闭关不出,才是对归无咎所行之事的最大阻碍。除了我巫道之外,若是其余再有一家或多家势力抱成一团,不被轻易攻破,那归无咎也要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此等情形,何尝不是布局之人所期望的?”

    “反过来说。若是我等修持此法,最终增长战力,和归无咎一战。看似是增添了归无咎对立阵营的胜机,但这也未尝不是归无咎所期望的。准确的说,这是归无咎期望的;归无咎的对手期望的;也是你我所期望的。”

    玉离子皱眉道:“你怎知是我所期望的?”

    御孤乘澹然一笑,道:“虽然你又大进了一步,但是平心而论,如今大势,紫薇大世界中,归无咎非一人可胜。若想要胜负有些悬念,除非你我同修此经,然后以二敌一,否则别无它法。”

    “没有人会拒绝,以更强的姿态挑战对手。”

    玉离子双眼一眯,道:“你做说客的本领,倒是比你的道术境界进步更多。”

    御孤乘认真道:“这不是谁利用谁的问题,而是一场‘聚合’。你我能够达到更强的战力;而归无咎也会避开一个难题;圣教诸真,也会欣喜于给归无咎制造一个强敌。那为何不坦然受之?”

    玉离子沉吟道:“你的坦然……从何而来……”

    “是了。你并未真的有与归无咎争雄之念,只是想达到己身极限的最高战力,和他斗上一场。”

    御孤乘一笑,道:“现在你知道了,我并非是说客。”

    其实御孤乘有以隐藏未发之言,但玉离子已然明其心意——

    那就是御孤乘希望玉离子持有自己这般心念,放下竞争紫薇大世界第一的念头,只要达到自身之极限,和归无咎斗过一场之后,便洒脱飞升而去。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给人“借用”最少的道途。也是和圣教等人所持完全不同的道。

    但是玉离子……

    愿意如此行事么?

还是3更

    时间可能推迟一下。6/10点的争取规律,还有一更估计是下午。

第二百二十一章 暗流涌动 风雨将至

    一方甚是豪阔的洞府之中,两人环绕一座玉桉而坐。

    两人都是金丹修为,一人赫然是石墨;而另外一人,一身白袍,面容清瘦简净,正是第三台的弟子卢巧云。

    二人一迎一合,诉说着什么;而洞府西北方向的角落中,小童木辛抱膝而坐,双目似合似开,不知道是在修炼,还是在打盹。

    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是木辛以请教所传道术中的疑难为名,却是搬进了石墨的洞府之中;抑且常常以“师尊”称呼。石墨只是觉得有趣,也不纠正。

    此时石墨和卢巧云叙话了一阵,微笑言道:“我等每日行功,不可懈怠。虽然颇有艰辛处,但也不得不调和心念,勉强‘甘之如饴’。但是问诸本心,终究不如和卢师兄就此畅谈来得痛快。修行时间将至,倒是有些怅然。”

    这番话看似是客气恭维,但是其中隐藏着“送客”之意。

    卢巧云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一拱手,笑呵呵道:“卢某在此打搅甚久,委实是过意不去。”

    他正要告辞,石墨忽地心中一动,微一摆手,道:“尚有一件事,要请教卢师兄。”

    卢巧云立刻现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笑道:“墨师弟但请直言,请教万不敢当。”

    石墨若有所思道:“最近月余,师弟这里,门庭颇盛。不知是何缘由?”

    到今日为止,石墨来到启化玄宗已有半年有余。

    他固然是在启化玄宗极快的站稳脚跟,凭借踏月峰之会中对于道术的精湛见解收服人心。但是修道人行事,毕竟是极有分寸的。

    热情迎奉也好,拉拢交通也罢,大多都是在诸峰弟子聚会之时完成。通常愈是功行卓着、天资不凡的天才人物,修行便愈是勤勉。贸然上门打扰,其实不便。

    但最近月余以来,“不揣冒昧”上门拜访之人,却是越来越多。

    而且其等并未有什么要紧事,十句中有七八句不过是东拉西扯的闲聊;剩下的一两句“正事”,虽然打着请教道术等种种理由,但石墨一看便知是临时寻来的借口。

    甚至于第五台、第六台的弟子,有数人也壮起胆色,前来混个脸熟。

    这一问既出,卢巧云的面色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沉吟数息,他才试探着道:“墨师弟当真不知?”

    石墨一脸诚挚,认真道:“确实不知。”

    卢巧云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墨师弟专心在修心之中,吾等所不及……只是最近两个月,有一道流言自不同方向传来,相互印证,极有可能是真。”

    石墨目光一动。

    卢巧云的声音立刻压低至不可听闻,动用了传音入密之法。

    石墨闻言,面上恰当的显露出惊容,道:“若果然是真,诚可谓石破天惊。”

    卢巧云传递来的消息,正是点明半年多之前的那一道天象异变,其实是隐宗道境大能打破了长青界天的传送阵。据说隐宗以天玄上真领衔分兵出击,收服各大界天较大的分枝势力,已然箭在弦上。

    而道宗之下的玄宗一层,自然是首当其冲。

    石墨思索一阵,眉头微皱,道:“若此消息是真,和墨某这里又有何关系?”

    卢巧云连连摇头,大有深意的道:“这道理不难想通。每一家宗门之内,根基越浅、修为越低、资质越高,在那‘大变局’之后的前途就愈光明。而墨师弟你,可是将这三者全占了。说不定这短短半月,启化玄宗的经历,只是你鱼跃冲天的跳板罢了。大家都不是蠢人,自然能够看破这一点,在墨师弟你这里混一个脸熟。”

    旋即卢巧云坦然道:“卢某人也不例外。”

    石墨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卢巧云如此坦诚。

    卢巧云微微一笑,一拱手告辞而去。

    石墨心中一动。

    他成就元婴之路,以及那前所未有的“功业”之草创,之所以不能随便往哪一家隐宗分家去坐镇,又或者随意取来本土道传的八部经典修缮完毕就算成功。当是要借助特殊局面下的大势,立下的宗门之名,传承之道,令所有人深信不疑。

    看起来,即将发生的事,就是那个“契机”。

    ……

    启化玄宗密室。

    莫尚惠、晋祥非、宁子宣三人鼎足而坐,但面上神色,却颇显振奋。

    这数月功夫,他三人也算运气上佳。

    晋祥非不知在何处,寻得一件名为“浊胶”的奇物,堪能包容法力,性质稳定。一旦炼化,和长存了数十万载的“封印晶石”性相完全相同。

    更妙的是,此物和莫尚惠收藏的一件珍宝“玄渡针”有非同寻常的配合。经由那秘宝,可以令三人法力凝结合一,陡然提升一个层次,在那“浊胶”之中刻录文字或法力心印。

    其宛然真实之相,哪怕近道境天玄上真,也极难看出和古“封印玄晶”的差别。

    只要将晋祥非那道宗残文之中提取出数个提纲挈领的文字,封录其中,说是上古道传的印信,只怕无人不信。

    不过仔细观看,此时三人之面目,也有微妙差别。

    莫尚惠、晋祥非二人,全是志得意满;而宁子宣却轻松之中,又有一丝踌躇。

    果然,片刻之后,宁子宣言道:“莫师兄,果然要如此做么?”

    “我听说隐宗行事之方略,可要较想象中宽松了许多。”

    这三人功行远较门下弟子为高,而且又未雨绸缪,及时打通的消息渠道。故而莫尚惠等人所知内情之详细,远非卢巧云等人可比。

    事实上,在一月之前,隐宗长青界天由权上真领衔,浩浩荡荡开拔驻跸,且陆续从界天以西下手,数十路同时下手,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涤荡了三十余家宗门。

    此中原委,莫尚惠等人已然尽知。

    稍稍出乎意料的是,隐宗下手度数,较之事先所料宽松了不少。

    据说隐宗道尊立下的方略,元婴境以下的年轻弟子,择其资质优异、诚心相投者消化吸收,俨然将圣教传承,当成其滋养壮大的土壤。而天人三境的修士,除非确定十分可靠的种下禁制听用,其余一概除去。

    但观其三十余家宗门内的行事,原封不动投靠过去、保存原有职司的步虚、离合境修士,也有相当数目。所谓种下禁制云云,几乎并未实施。

    晋祥非神色一动,微显诧异的望了宁子宣一眼。

    宁子宣言下之意,不难忖度——

    既然真心投诚也有可能保全自身,甚至地位不减昔日。那么是否有必要,撒一个弥天大谎?

    虽然看似这造假手段天衣无缝,但是一旦被揭穿,断然没有活命之理。

    莫尚惠目光微动,道:“宁师弟可知,长青界天三十余宗天人三境修士,投诚保全的的有多少?被隐宗除去的又有多少?”

    宁子宣一怔,缓缓言道:“保全之人,大约二百余位;而以冥顽不灵、阳奉阴违等罪名被处死之人、抑或出逃之后被格杀之人,共有三百余位。”

    莫尚惠冷然一笑,道:“我倒是发现,圣教下层势力之中,赤胆忠心之辈如此之多。又或者其连‘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也不难参透,赶着要去为殉葬?”

    宁子宣闻言默然。

    晋祥非接话道:“据说按照隐宗上真的法谕,对于检举揭发圣教残余党羽有功之人,将施以重赏。故而总有心性卑劣之人,又或者素有旧怨之人,贸然攀诬。其中殃及池鱼之人,只怕为数不少。”

    莫尚惠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笑意,道:“以天玄上真之明,考核事实,就如此为难么?”

    不等晋祥非、宁子宣答话,莫尚惠续道:“隐宗天人三境以上的精锐力量尚有欠缺,无力将三十七界天的下层势力一举吞下。急切间成功,自然要用见解掌控、借力打力的法子。这是其之所以宽松的缘由;但是其也决计不可能照单全收,分化瓦解,有去有留,也是应有之义。”

    “所以,不是一厢情愿便能得保首领的。”

    莫尚惠眸中光华一闪,又道:“观那三十界天遂志故人,都是和道宗关联不甚的偏僻宗门,当中主持之人拔擢上来。若是我等占据了‘故宗传承、假用其名’这个名分,极有可能获得隐宗倚重。”

    晋祥非道:“正是此理;愚以为值得一赌。”

    宁子宣正要说话,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连这方山腹之中的密室,也是勐地晃了一晃。

    三人对视一眼,急起遁光纵了出去。

    只出得山腹门户,三人都是一愕。

    原来,在启化玄宗八座主峰之间,蓦然多出一方巨大的灰色石柱,高不下于三百丈。在凡俗之人眼力,几乎算是一座一柱擎天的巨峰。

    那石柱顶端,有六道曲线,纵四横二,笔画极深。构成一个极扎眼的形状——

    这正是象征着隐宗六大地脉的独特符号,据说是在三四百年前由归无咎设计。

    石柱之上,巨大的文字简明扼要:

    “十日之后,上使位临;阖宗整肃,上下听命。”

这两天更新的问题

    工作上的小麻烦。

    其实校尉的工作,主要是制作各自数据资料;换作其他正常同岗位的人而言,也不能说那么轻松,至少绝对不支持工作之余每天3更。

    而现在之所以能够做到,主要是因为在工作中自学Excel上的各种公式、数组公式以及VBA,渐渐改进,达到了一个自动化程度比较高的水平。

    最理想模式下,其他相似岗位上的人两三个小时的工作量,我几分钟能搞定。

    但是校尉毕竟不是科班程序员出身,很多时候都是各种土办法的集合。比如vba里面,有自己掌握的简单写法,在百度来的各种情况的写法,和录制宏的拼接等等。

    昨天忽然出现一个情况,发现要出以前没有出过的资料类型。首先是数据库要扩容,然后写的很死的公式(比如四层嵌套的if出现了第五第六种情况)写法也要调整。

    其实昨天评估起来,似乎工作量不算太大,每天抽二三个小时能搞完,今天上午就能搞定的。

    但是今天弄着弄着发现,单元格剪切重排位置之后,公式虽然不会变,但是VBA里面引用的range.value却是固定的单元格位置,必须一个个修改,没有规律,而且量很大。还有很多压根就是录制进去的。

    校尉搞起这个来又比较上头,先暂定为下午2更,晚上1更;但是只是下午匆匆1更,总是放不下没弄好的数据,一直弄到现在,终于大功告成。

    大脑发热,洗澡都降不下来。

    今天就不更了,明天没事,争取来一次写4发4。

第一更一点

    rt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巨舟西行 化宗为域

    一座巨大的法舟自东而西,急速遁去。

    此舟通体墨色,长三百七十余丈,前窄后宽,前高后低。在快速飞遁的过程中,蓝色、黄色、赤色幽影反复缠绕,正是其法阵屏障。

    通常而言,飞遁之宝遁速愈快,对于其维持自身稳定及护佑之效的法阵,要求便愈高。眼前这一座法舟,遁速几达天玄上真全力飞遁速度的三分之二,可谓是极高层次;但是其护佑法阵却并非近道境的水准。

    其采用的方略,竟是用二三十道离合境层次的法阵聚拢堆砌,委实令人瞠目。

    其背后的缘由不难猜出——

    这是但求规模、不求品质,临时大量制造的产物。

    法舟甲板之上,一个额头明亮、身着深黄衣袍,相貌甚是年轻的修士,快步行走,来到法舟正中、七层高台上的阁楼中,掌心按在那法阵罗盘之上,叩门而入。

    其人修为,大约是化神境界。

    此人名为叶拓,乃是隐宗中清微宗修士。他功行虽然尚可,但是此番历练的机缘,原也未必轮得到他。

    只因他一贯与清微宗嫡传冷化交情甚笃,所以这一路人马,他却是担任冷化的两个副手之一。

    叶拓开启门户,环顾一望,不由甚是惊诧,道:“冷师兄……”

    阁楼之内,当中坐着一人,气度凝练锋锐,双目湛然有神,正是清微宗屈指可数的嫡传,冷化。

    如今赫然已是化神修为。

    且他功行幽深精微,不但非叶拓可比,在既往各家隐宗之中的化神修士中也极为罕见。

    冷化微微一笑,道:“叶师弟你倒是好定力。行路之中,依旧独自闭关修持月余之久;今日才姗姗来迟。”

    荀申提炼隐宗道术、简明破境步骤一事,按理说诸如冷化这一辈的嫡传是赶不上了。且纵然冷化再晚出二三百载,以冷化的道基层次,想要直接动用此法,也稍有些困难。

    但是世事并非非此即彼,其中大有可以灵活变通之处。

    荀申那道法门有所心得之后,虽未全数贯通,但是择其可堪零花化用者挑拣出来,散之于功行甚高的三十余个嫡传弟子,使其能从中得到益处。

    故而如今冷化虽然依旧动用旧法成长,但是破境近道境的过程却要比想象之中快了将近四分之一;而且功行之深湛,又有精进。

    叶拓环顾左右一眼,对着左右两侧抱拳一礼,口中却是疑道:“如此阵仗……”

    这密室之内,非冷化一人。

    除了冷化之外,左四右五,共有九人,以老者居多,人人都是离合境的修为。

    前往长青界天的浩浩荡荡人马,由权上真领衔;其后兵分数十路,每一路的人力配备都是固定的。

    各家隐宗之中较为杰出的嫡传弟子一至二位、至今破境近道境希望未绝者,功行大致在元婴至化神之间,是每一分路人马真正的首脑人物。

    但是需要“处理”的势力中,包含圣教玄宗一层的存在,其中不乏离合境修士。故而护持卫道之人,也绝不可少。

    说是打手,也无不可。

    其中成例,每一路配上三位隐宗离合境长老,皆是各大隐宗遴选出来的同境界中功行战力甚强的人物。

    而此时密室之中,却是九人!

    冷化澹澹言道:“西南方向,启化玄宗算是这一片区域内实力数一数二的玄宗级宗门。人力充沛,也算有备无患。”

    叶拓不以为然的一笑,摇头道:“启化玄宗的底蕴,也不过是三位离合境。我方同样请三位离合境长老坐镇,一个敌住一个,也足够了。更何况十有八九不需要交手;哪怕只遣出一个使者去,对方也就望风而降了。”

    叶拓多多少少也知道其余数十路的进展情况。

    隐宗没有绝对把握不会发动;纵然发动,圣教若自忖能够抵挡,为了挽回人心,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加以应对。

    在圣教迟迟没有派遣援兵的情形下,无论敌我、人人均知胜负之大势已明。

    上层的交锋既然明朗,那么低阶修士的抵抗就毫无意义。隐宗兵锋到处,冥顽不灵、负隅顽抗之人不足百一;忧惧逃遁者十之二三;其绝大多数都是望风归顺。再加上隐宗所遣离合境长老都是精锐,故而只要在每一个局部我方战力不居于明显下风,对方是断然没有反抗勇气的。

    九人同去,委实有浪费人力之嫌。

    冷化眸中锐芒一动,澹澹道:“我等在这片地域,算是要呆上一阵了。一时半刻,急切回不得清微宗。”

    叶拓一怔,疑道:“这又是为何?”

    冷化澹澹道:“只是为了扫平各大界天下层的玄宗、下宗之流,尽遣离合境长老施为就足够了,何必需每一路都要一位各自宗门中的嫡传弟子出马?”

    此言一出,殿旁右手边一个白发老者,眼皮微微一动。

    冷化这番言语,落在九位长老耳中的确是微微带刺;但他素来就是如此说话行事风格。

    叶拓疑道:“为何?”

    冷化道:“叶师弟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你且看看这个。”

    旋即冷化掌心一托,浮现出一枚青色玉简。

    叶拓将其取来,心神一览,不由怔然出神,喃喃自语道:“化界为域……原来是如此。”

    玉简之中的记载,是隐宗的一道方略。

    其中大旨,是将圣教三十七界天,分割成一百多个“域”。每一个“域”统辖数十个大小宗门,由一家较大而宗门为枢纽统领,统辖类似于玄宗、化宗、流宗三等结构。

    每一个域,统辖范围几乎是原先隐宗势力范围的数倍,由各宗有望破境近道境的杰出嫡传弟子,以一百至二百载为期,坐镇执掌。

    叶拓将玉简中的内容反复诵读体会,面上不由现出叹服之色。

    这“化宗为域”之说,至少有三重用意。

    其中第一重用意,是最为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消去圣教旧有规制的影响力,通过立下新制,尽早完成除旧布新、潜移默化的效用。

    第二重用意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对有望破境近道境精英嫡传的试炼。

    人情练达,经纶事务,同样是修行的一种。并且一片广大地域的供奉积蓄、修道资粮的供给,同样不可小觑。

    其实第三重用意才是最精微隐晦,也是最令叶拓叹服的——

    按理说隐宗共计百余家,而如今将三十七界天划分之“域”同样也是百余块,那么一宗分润一个,如瓜分属地一般,岂不是最显而易见的分配方案么?但如今偏偏并未如此执行。

    这百余个“域”,乃是隶属整个隐宗。同一片地域,或许今日执掌是清微宗嫡传,下一个二百年就成了江离宗或其余某一宗嫡传继任。长此以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对于将隐宗真正打造成圣教模式的混一宗门,大有好处。

    除非武力吞并,否则哪怕有再强力的人物,贸然并派合一,也是不可能;而经由此百域一转,轻重颠倒,却是为将来做好了铺垫。

    且此事完全是对新得利益之分配,不伤诸宗故物,各家宗门都无话可说。

    而启化玄宗,便在这一“域”的枢纽位置。

    其一,此宗本来就是这片地域最强盛的宗门,不但是此间修道人的通识,而且物产之调配、触角之经营,皆有一定之规;

    其二,此地隐然地脉潜通,将来有可能彷造隐宗如今的六大地脉传送阵,构建一个新的微小地脉。启化玄宗,正是这新地脉的中心方位。

    叶拓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里,将是一域之中心。

    正因为如此,对于启化玄宗的处理,势必要较其余地方严格。除非再三确认可用,至多也就是留下一小部分人以为补充;其余天人三境修士,势必会有一场大的清洗。

    半晌,叶拓自失一笑,道:“冷师兄是口风倒是严。算上时间,过不了一两日就将抵达启化玄宗了吧?直到此时,才较我知晓虚实。”

    左首边一位身量甚是高大的离合境长老,方才一直都是闭目养神,此时忽然睁开双目,大声道:“不要一两日。一刻钟之后,便到了启化玄宗。”

    ……

    此时此刻,启化玄宗八峰之前,人烟汇聚,尽数立在那巨大石柱之下,人人皆是肃穆之色。

    而莫尚惠、晋祥非、宁子宣之后,石墨赫然紧随其后,立在阖宗之人的最前方。

    原来,莫尚惠等三人虽自忖定能过关,但如此道途存续分野的重大场合,自然是能多出一分把握,就多出一分把握。故而在这十日之间,石墨却是进入了三人的视线。

    如今石墨已然和莫尚惠等三人通好口风——问明来历,三人得知石墨和印行大帝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于是莫尚惠等诱之以利,许下许多好处,将石墨经历中隐去印行大帝一节;只说石墨是被莫尚惠在外云游之时发掘的人才,延引回启化玄宗。

    是石墨这般天资的人物,必然会被隐宗收录。

    于是这发掘人才的功果,也是一大筹码。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反客为主 机变决断

    大约百余息之后,宁子宣目光一动,深吸一口气,道:“到了。”

    随后罡风涌动。

    启化玄宗护宗大阵,似乎也在轻轻摇晃。

    就在人心也随着那巨舟不住摇曳、悬系不定之时,天地蓦然一定。

    那黑色巨舟,由疾而缓,黑压压的靠了下来,精微精确的停在圆柱形巨石的正上方,形成极强的压迫感。

    当中遁下一十二人。

    当首三人,正是冷化,叶拓,还有一位身形干瘦、不苟言笑的黑面修士。

    此人也是冷化的两位副手之一,清凉山化神修士鲁素。此人遥遥观之,似乎身量极高;但是和冷化、叶拓遁光聚到一处再看,不过身量与之相若而已。

    另外九人,却均是离合境的修为,遁光一散,布之四方。其中八个,恰好一一对应,占据启化玄宗八峰之侧;另外多出的那位正是那身量最为高大的首席长老,遥押后于冷化三人百丈开外。

    莫尚惠三人,及身后八位步虚修士,都是心中一凛。

    尤其是八位步虚修士中的二三位,更是忍不住微微变色。

    这倒不全是因为来了九位离合修士的缘故——其人数虽众,但也有可能只是呈现威势,镇压场面,未必就拿他们如何。启化玄宗诸修心中在意的是这九人的动作。

    这九人不是紧跟于冷化之后;而是分散四方,牢牢罩定在外围。

    这一丝微妙差别,在心思灵敏之人看来,着实是莫大的压力。

    冷化与叶拓、鲁素对视一眼,同样也是微现讶异。

    叶拓低声道:“怪哉。”

    叶拓此人,看似玩世不恭、落拓散漫;但是于人心幽微,同样颇有见地。

    当今大势,对面不管是何人,都只有三种选择——要么反抗,要么逃遁,要么正面面对。而若是选择面对,来人气象,同样不出于三种:

    要么是畏惧,要么是忐忑,要么是逢迎。

    哪怕是看似平静,波澜不惊,其实也只是面皮功夫罢了;审查其内心,不能脱此三环。

    决计不会有例外。

    但是眼前那三位离合境修士——

    左右两侧倒还罢了;尤其是中间那位明显是启化玄宗执掌的人物,更是一脸振奋。

    这是什么表情?

    他乡遇故知?

    知己又相逢?

    叶拓正在心中琢磨,莫尚惠已然上前一步,慨然道:“启化玄宗执掌莫尚惠,在此等候多时。青天郎朗,云开月明。墨某等这一日,已然等候了数百数千载。”

    这一番话,莫尚惠并未扭扭捏捏,而是中气十足,音声郎朗;八峰之间黑压压一片金丹、元婴境界的低阶弟子皆能听闻。

    身后八位步虚境长老,人人都是愕然一对。

    有个别人更是神色微妙,似乎想不到莫尚惠竟能如此放得下身段。

    斗室之中、大庭广众之下,终究是有所差别的。

    冷化眉峰一耸,也是有些意外。

    他此行本有定计,也与叶拓、鲁素二人交过底,是全然抱着雷霆万钧、风卷残云的心念来的。其实他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寻个由头借机发难,先将启化玄宗执掌拿下再说。

    但莫尚惠如此态度,却是大大出乎冷化意料之外。

    冷化深望了莫尚惠一眼,幽幽道:“莫掌门之意是,你身在圣教,却早就想着投奔隐宗?”

    “不止是当前;千余年前之前的局势,你便是如此想的?”

    莫尚惠却似乎并未听出冷化弦外之音,笑道:“尊使所言正是。”

    冷化澹然道:“为何?”

    鲁素、叶拓目光微动。

    这莫尚惠做的太过了;却反而给了冷化由头。若是他不能言语通贯、自圆其说,便能给他扣一个巧言令色、图谋不轨的罪名。

    莫尚惠哈哈大笑道:“同道相引,异路相斥;血浓于水,自然之理。”

    莫尚惠蓦然一转身,声音又提高了三分:

    “诸位弟子听仔细了。”

    “我启化玄宗,本来是一门独立的道宗传承,岁月久远。虽来者不继,道术暗弱;但始终传承未绝。从前圣教兵锋到时,因地理悬隔,前辈审时度势,不得不虚以逶迤。但虽负‘玄宗’之名,但本宗道传,却始终未绝。历代启化玄宗掌门及二三弟子,暗地里衣钵相承,含辛茹苦至于今日。”

    “今日胜负天时逆转,得遇同道救援解围,如拨云雾而见青天,本宗也可恢复本来面目了。”

    八峰之下的诸位弟子,人人目瞪口呆,如堕梦幻之中。

    凝寂了足足十余息,才有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升起。

    叶拓睁大双眼。

    他所关心的却不是莫尚惠所言的内容。

    叶拓心意奇特,可是早就打算借此良机,抖擞威风,感受一番万众望风从命的滋味,且其中还不乏功行较他为高之人。没想到莫尚惠一个等候收编之人,却也能如此康慨激昂,做到了他尚未做到的事。

    冷化眉头一皱。

    如果是其余巧言令色的手段,他自有方法一一化解,管能寻到莫尚惠的错处。但是若是如莫尚惠这一番言辞,除非拆穿他定是假冒无疑,还真不便从其他方面下手。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其拿下,只怕并不妥当。

    那一直默而不语、仿佛泥塑的鲁素,忽然传音道:“冷师兄何必多虑?此言口说无凭,必要实证。如果他们敢在冷师兄面前玩弄手段,那是踢在铁板上了。但若万一此人所言果然是真,其人始终心怀异志、奉其固有传承,那么我等一改预定方略,将其收纳重用,又有何不可?”

    冷化心中暗暗点头。

    鲁素此言,大有道理。

    沉吟良久,才道:“你之所言?有何凭证?”

    石墨立在莫尚惠等三人之后,听闻其人,心中先是一惊,旋即暗暗发笑,暗道这莫尚惠好大的胆子。

    石墨的见识非同小可,当年归无咎自隐宗得来的许多本土道传经典,但凡黄希音用“三隅返一”之法演习过的,他也皆得过目。圣教祖庭八大正经,自然也在其中。

    而这半年时间内,他对于启化玄宗八大经典的拆解,也到了豁然贯通的层次。并且一一靠明,这八部经典字句修改历程,哪些文句是何人增益,更是历历分明。

    而当今三位长老的手笔,自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以石墨的空蕴念剑剑心推演手段,有绝对的把握断明,莫尚惠三人从入道之始起就是修习的再纯粹不过的圣教功法,这早已融入到他们不知不觉中的每一丝道术之间之中吗,绝对没有任何其余道传的痕迹。

    哪怕现在三人真的取出什么“古道宗经典”来,也一定是其等道术完全成型之后后得来的,这全然说不通。

    因为果真这瞒天过海之计能够形成,在极小的范围内有一门道术传承,那么此事要密,必然会对所传弟子进行极严苛的考察,包括是否是和修习本门功法、心性如何等等,决计不可能拖延到道术完全成型之后。

    莫尚惠听冷化并未直言相斥,而是发问求证,心中为之一振。

    自感这番大计,已然成了大半。

    连忙高声道:“自有本宗传承秘典八部,及‘法意徽印’一枚,堪为证据。”

    言毕,把手一伸,已然取出一道早已备好的金匣。

    石墨念头疾动。

    他并未在隐宗待过一天;且此时形容气质又被黄希音暗施秘法,有了极细微的改变。冷化却是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但冷化不认得他,石墨却认得冷化。

    石墨在缥缈宗时,百无聊赖间善品评天下人物,过目者不下五百人之数。落实到隐宗,当今隐宗嫡传,能够排名前三十的人物,皆在石墨心中有一个字号。

    在本土道传中成长起来的人物,冷化的资质器宇也是非同小可。和位列三十六子图之外的箴石、腾惊、申屠鸿等人相较,虽然不如,但差距远不若声名相差那么大。

    以潜力而论,或许道境渺茫,但是成就天玄上真却是十拿九稳;且历代天玄上真当年,十有八九不及此人。

    不知莫尚惠的这“赝品”是和成色,如果并非臻至非常高明的境界,只怕要被冷化当场拆穿。

    两种结局,反复推演。

    电光火石之间,石墨已有了答桉。

    却见他蓦然上前一步,轻轻搭住莫尚惠的手臂,言道:“掌门许是这几日操心迎候之时,一时疏忽了。七日之前掌门言及机密,弟子曾借了秘典观看,尚未归还。”

    旋即一伸手,掌心之中同样浮现出一只玉盒。

    晋祥非、宁子宣立刻变色。

    莫尚惠虽然定力非凡,心性老辣,但一时之间也也只觉晴天霹雳,时间仿佛凝滞。

    如果石墨是个寻常低阶弟子,他立刻便要申斥遮掩过去;但石墨也是他即将献给隐宗的“礼物”,那就决难蒙混过关。

    石墨微微一笑,早已成竹在胸。

    只听他言道:“不止是八部经典;那‘法意剑徽’,也在弟子这里。”

    石墨掌心一托。

    一枚直径二寸粗细的圆珠,蓦然浮现。当中精妙法意,细密剑形,流转无穷,赫然真如前古道宗传承的信物;较之自己以“拙胶”伪造的那枚印信,不知胜过多少。

第二百一十四章 混沌行路 激发之机

    “赌了!”

    不过瞬息之间,莫尚惠便做出了决断。

    以这“剑徽”的气象,怎么看也是货真价实的道境大能手笔。莫不是印行大帝为了本宗存续,布下了一道后手?虽然思之颇有许多不通之处,但也只能冀望于此。

    若是这“墨石”是敌对身份,那么以这剑徽中展露的神通水准,长达半年时间,足以将启化玄宗老底摸清。

    于是——

    莫尚惠面现歉然之色,拱手道:“尊使恕罪。是闻讯同道前来,喜不自胜,所以出了差错。”

    出言之时,已然将石墨所赠的那道玉盒呈上。

    晋祥非、宁子宣却无莫尚惠这等胆力,此时只是能够勉强持住神情无恙,不露破绽而已。

    叶拓却是个心思疏拓之中暗藏细腻之人,此时却若有所思道:“你若果真是一脉隐秘道宗的传承者,那么此事必然甚为隐秘。而你那秘传经典却轻易授予此人……除非他是你有意发展为衣钵弟子的后辈……”

    莫尚惠连忙道:“尊使所言无差。此人名为墨石,堪称当世罕见的浑金璞玉之才,随意寻得世俗功法,已然修到金丹境界。老朽三年前发现其人,暗中授以道术。直到半年之前,才正式援引门下。”

    不远处的众金丹境弟子,一半若有所思,一半却依旧困惑。

    问话之际,冷化却早已暗中将匣中所藏经典,阅览一遍。

    文字精义,艰深绵密,气象之博大,委实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其高明细腻之处,至今的隐宗道传,只怕没有一家能比得上莫尚惠所献经典。

    如今隐宗道术也渐渐打通开放,以冷化的地位,对于本土道传的另半壁江山——圣教祖庭及其麾下许多道宗、玄宗的经典传承,着实见过不少。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一篇道术经典,完全寻不到一丝和圣教道术藕断丝连之处。

    但落诸到实行法门之上,这几篇《残经》却是以筑基、金丹境的修行法诀为主,元婴境已甚是少见;至于化神之后、近道之秘,所涉及的却只是凤毛麟角。

    这却是异常可惜了。

    这也意味着凭借这残经打好基础不难,但却难以一以贯之的修行下去。

    至于叶拓、鲁素两人,此时一人心思在石墨身上,眼珠转动,反复打量;另一人却仔细打量那所谓的“法意剑徽”。

    此物以力量层次而言,已然衰退的极为严重,大约只是相当于金丹境界,至多不超过元婴境;但是其中的剑丝妙理,有形无形,几乎是一界相生演化无穷的韵味,却清楚昭示了其深厚底蕴。

    创制此物之人,只怕已不是一位普通的天玄上真。

    冷化眉头微凝。

    莫尚惠、宁子宣等人,见冷化迟迟不语,也是心中忐忑。

    但值得安慰的是,其并未当场发作,至少说明墨石呈上去之物,是值得其思索品鉴之物,而非望上一眼,便知其非。

    冷化念头游动,的确是有些拿捏不定。

    从道术之理而言,他心中应有百分比百的把握确定,此篇功法既与圣教无涉,也不是莫尚惠三人有能力炮制出来的;但是他心中总是有一丝不谐,似乎觉得这功法不像是上古道门传承。

    冷化心中暗忖,莫不是自己已有定计要展开大清洗,所以心中有了成见?莫尚惠等人待举动、此间之局势超乎意料,所以自己心意不谐?

    旋即暗暗摇头,要是他连这一关也过不了,断然不能持续精进,修炼到今日境界。

    石墨心意已活,但面上平静,只是在静静等待。

    此时此刻,冷化的心意,石墨了如指掌。

    在这半年时间内,石墨除了修缮启化玄宗八部经典的字句外,自己开门立基,定下道传。借鉴自己为小童木辛创制道术的路子,旁征博引相互发明,炼成了一上一下两部道术。

    因修为所限,这两部道术中的实行法门,大部分都只是到金丹境为止;至于更高境界的法诀,不过是石墨纵其想象,肆意编造的。

    这两部道术,其实是一法。只是方向不同,一部是自上而下;一部是自下而上。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石墨还是在一瞬之间就理清了其中之利弊。

    不出手干涉,莫尚惠等独自炮制的法诀十有八九要穿帮,这断然不行。

    但是若出手干涉,最善之法是将那“自下而上”的道术呈了上去。此法最和古道宗传承之韵味,保管冷化看不出破绽。

    然石墨为模模湖湖一道心念指引,并未做此抉择。

    令莫尚惠等安然过关,同样不妥。

    自己所谋之事,需要有一个契机,宛若将石块投入水中,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将那“自上而下”之法呈上去,此法门的问题在于——

    实在是太过于高明了。

    那经籍文字中无形无相、高蹈缥缈之韵,更类乎九宗道术,至少也是经荀申整理之后的隐宗道术;而与前古道宗传承在风格上又明显的差别。

    以冷化的心意道缘,纵然不能直接看破,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一丝不妥。

    片刻之后。

    冷化双眸中锐芒一闪,高声道:“所献经典,倒是无甚问题。但是我安知这所谓的‘上古传承’不是你们偶然得来的机缘,用在此时顶塞过关?”

    莫尚惠、晋祥非、宁子宣闻言,都是一愕,面色又喜又忧。

    喜的是冷化说所献经典“无甚问题”;忧的是冷化竟然不依不饶,不打算轻易放过。

    这可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

    如果是化外蛮荒之地也就罢了;在这位圣教深耕细作多少万年的长青界天,哪里有许多‘偶然的机缘’可得?拿出一部古道宗传承道术,其实已经是极有说服力的存在了。

    这也是莫尚惠知道晋祥非持有一法,极有信心动用此策略的原因之一。

    没想到对方真的就要在这上面追究。

    晋祥非心中踌躇,硬着头皮上前道:“除了经典道册之外,更有历代相传的‘法意剑徽’一件;此物气象之妙,宛若锥在囊中;说是意外得来的机缘,未免有些勉强。”

    其实他也不知石墨那“法意剑徽”是何根脚,有无可能露出破绽;但是事到临头,他也不得不据理力争。

    一直沉默寡言的鲁素忽然道:“阁下也是古道传一脉出身,知晓内情之人?”

    莫尚惠接话道:“不错。鄙人与晋师弟、宁师弟,皆是名为玄宗长老,实为道宗别传。”

    其实若只有一人说自己是道宗所传身份,知晓机密,明显更为可靠;但是三人早已说好同进同退,而且一同知晓机密,所以在这一关节之上,倒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叶拓若有所思道:“你启化玄宗,共有三位离合境长老。且你们三人,都是隐秘道宗的传承弟子……”

    冷化目光一亮,泰然道:“既然是如此,尔等所负传承,在宗门内行事,势必甚为方便。总不至于有哪个步虚境以下的,能够越过你三人奔赴道宗告状?”

    “你们的行事空间,应当甚是宽裕……”

    叶拓立刻言道:“不错。若尔等果然是古道宗传承,而非借助偶得之机缘意欲蒙混过关,那么以你们三人的条件,是一定可以拿出许多左证来的?”

    莫尚惠面色微变,只是暗暗叫苦。

    就在此时,石墨心神中却是骤然一亮——

    所行道路,立刻明晰。

    正是如此!

    却见石墨施施然上前,笑道:“掌门莫不是忘了,你与我说过,历代传承所用心经营之处?将此物拿了除了,岂不是再好不过的证据?”

    叶拓目光微动,狐疑道:“什么证据?”

    石墨一正色,道:“尊使当是知晓。启化玄宗弟子明面上所修的功诀,必然脱胎于启化玄宗的《八部经典》。而这八部经籍,却是又演化自圣教祖庭秘法,不可能公然违背。”

    “只是秉承着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宗旨,各家宗门,无论是圣教麾下道宗玄宗下宗,还是隐宗各枝,所奉八部经典也不一成不变;后人可以凭借自家道术领悟,修正调和。”

    “而莫掌门等前古道宗传承之人,所用力者正在于此。八部经典渐次演化,虽看似不脱于圣教大旨,但是亦是在时时刻刻做出准备,为何本门道术相交接。”

    冷化目光一动,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修习当今渐次微调之后的八部经典,对于掌握这秘传道术,其中有不可测度的好处?”

    石墨道:“正是。”

    冷化也是个见机极果断的人,立刻道:“好。”

    “如今,你那古道宗秘传,已然公诸于世。我令你启化玄宗弟子,同修你那秘传法门与你启化玄宗八部经典;除此之外我另择别宗资质相若的别宗,以别家八脉经典为依傍,同修功诀。”

    “一年之后,考其进境心得。”

    “若你启化玄宗弟子进境果然明显领先,那就是你所言非虚。如若不然……也就怪不得我了。”

    远近弟子闻言,既是庆幸,又是惶恐。

    石墨环视一眼,高声道:“本门真实面目,所传自的古道宗传承,名为万法宗。只要诸位同门对即将公布的那道法诀得失不疑,进退不疑,生死不疑,进境之速,必然远远胜过旁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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