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舆论风波（二）
肖嘉琳怒：“肯定是他们冤枉傅家！傅家就算有这个鼎又怎样？又不是偷又不是抢。谁规定了家里有文物一定要上交？”
这话说得有道理，又没有道理。
有道理的地方，是傅家就算有“丁子鼎”，却也真的用不着上交。没道理的地方，是做这件事的人，是傅家。
谁都知道，傅家为了保护文物，曾经付出了很多，战争结束后，除了一些私人用品，傅家所有的古玩物件，尽数无偿捐赠给了博物馆和文物部门，并因此有了“大义之家”的名号。
顶着“大义之家”的名号，却私藏这么重要的青铜器，还让许诲平背锅，这不是人面兽心吗？
所以，傅家做这件事，就是没道理的。
许清如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很复杂。”
说到这里，那两个人还眼巴巴地等着她继续说怎么个“复杂”，结果，她不说了。
那两人简直气结。
肖嘉琳急得团团转，凌越首先冷静下来，问：“傅少知道这件事了吗？”
许清如想想说：“他在飞机上，至少十三个小时之后，飞机在洛杉矶降落，他才能看到新闻。”
而这十三个小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凌越忽然就明白了，这件事，是有人刻意谋划的。
偏偏是在傅天泽无暇顾及这边事情的时候，爆出这样的新闻。对方显然知道，傅家可以掌事的人都不在，只剩下一个没什么地位的许清如。
他们这么做，要么是想击垮许清如，要么就是想击垮傅家。
*
傅家“私藏”丁子鼎的新闻，在南北两派之中的传播速度相当之快，顾筠之在新闻出来后的十分钟内，便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急吼吼地找到顾恺明，想和他商量该怎么帮助傅家澄清。
那时，顾恺明正优哉游哉地在自己后花园里浇他那些宝贝牡丹花。
“爷爷，出事了，有媒体报道傅家私藏丁子鼎。”
顾筠之一脸急色奔到顾恺明身侧。
顾恺明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继续浇他的宝贝牡丹花。
“爷爷？”
“急什么，我都知道。”
顾恺明悠悠开口，放下提壶，背着手，走向庭院中央的凉亭。
顾筠之赶紧跟上去，消化了许久，仍不知道顾恺明这个态度是个什么意思。
他皱眉：“爷爷，您都知道？”
顾恺明“嗯”了一声，等安安稳稳地坐到凉亭里，小帮佣过来给他倒了杯茶，他悠悠喝了两口，才开口说：“这么大的新闻，我当然知道。”
这下就好办了。顾筠之想。
“爷爷，那我们赶紧安排媒体，为傅家澄清这件事。”顾筠之道。
“澄清？澄清什么？”他的爷爷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让顾筠之愣了好一会。
顾筠之内心的情绪转了几转，不可置信地开口：“爷爷……傅家那个丁子鼎，是怀音前辈造的赝品，我们都知道啊！傅家没有私藏文物啊！”
他话音刚落，顾恺明便发出一声古怪的笑，仿佛听到了多么天真的笑话。
“筠之，傅家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顾恺明继续不慌不忙地喝茶。
“天泽和傅爷爷傅奶奶去美国了，他们现在在飞机上，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清如一个人留在昆城，她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第334章 舆论风波（三）
顾筠之心里有些慌乱，爷爷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直觉很不好。
顾恺明瞥了顾筠之一眼，眸光中含着些许寒意。
“他们傅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许清如能不能处理，这是她的事情，你多管闲事做什么？”
顾恺明这些话，如坠石，落入顾筠之的心里。
他顷刻便明白了。
上一次，赵文诚来电话，向顾恺明询问许清如的“本领”，那个时候，他的爷爷便跟他询问，许清如的本领如何……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爷爷在忌惮许清如。
所以这一次，他的爷爷不是不想帮傅家，而是不想帮许清如。
他想看许清如出丑，想抹去她在南北两派定立名声的机会。
进而的，想彻底斩断她成为南派领导者的机会。
呵。
没想到，在这些名利面前，他们顾家，也可以做出这种不顾两家情谊的事情。
顾筠之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他清浅地开口：“爷爷，我知道您有您的考虑，但天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亲如兄弟，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筠之！你想做什么！”顾恺明气得直起身子，怒吼道。
顾筠之背对着顾恺明，温和却坚定地说：“我要去昆城，我要去帮傅家。”
“你敢！你三番两次忤逆我，是想要和你姐姐一样，离家出走？还是想和我断绝关系？啊？”一向沉稳冷静的顾恺明此刻被气得声音颤抖，就差没把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
顾筠之咬咬牙，不想再理会顾恺明，而是迈步离开。
可很快，身后传来小帮佣慌乱的声音：“老爷！老爷！少爷！老爷晕倒了！”
横着心离开的顾筠之迅速回身，向着倒在地上的顾爷爷奔去。
*
傅家“私藏”丁子鼎这则新闻的杀伤力，很快便体现出来了。
网络上关于“丁子鼎”本身的讨论倒是不多，一群平日吃娱乐八卦的瓜吃得无趣的网友，一波接一波奔赴“战场”，开扒傅家的祖宗十八代，然而扒了半天，也没扒出傅家的什么黑点。
于是他们转换策略，开扒傅天泽，果然扒到了傅天泽和许家两姐妹的桃色新闻。网友对这种桃色新闻最是欢喜，在几条新闻的基础上，已经编造出无数个“豪门恩怨情仇”的故事。
然而到了最后，有脑子的网友站出来，梳理几人的故事脉络，结果发现，真相不过就是傅董事长英年早婚娶了许家私生女，其他人蒙在鼓里，许家大小姐自作多情。
这实在不算什么黑点，人家堂堂一个昆城傅少，天寰集团董事长，根本没有“玩弄”女人，人家是明媒正娶，有民政局白纸黑字的档案记录。
于是扒到最后，只能就着丁子鼎一事，展开激烈的讨论。但多数网友并不了解青铜器，也不了解南北两派的渊源，闹到最后，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凑热闹”。
于是主战场交给了万能的记者们。
先是一帮记者，风风火火奔到天寰集团，迅速被围在集团外围的保全吓了回来，于是调转方向，向傅家老宅堵去，结果傅家老宅一片寂静，一圈保全在老宅外围又把他们堵了回去。
记者们不死心，听说许清如在“无字斋”，赶紧风风火火奔向“无字斋”，结果，“无字斋”大门紧闭，周围商铺的老板们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记者。
闹了一个上午，记者们最后顶着摄像机，挤到傅家老宅外围，不知疲累地在门口蹲点，希望能蹲到傅家的人出门。
第335章 顾家之义（一）
北京，顾氏平安医院。
顾恺明昏迷了三个小时，经过医生的抢救后，已无大碍，睡在舒适的病房里，悠悠转醒。
顾筠之一直坐在一旁陪他，见他醒来，惊喜而自责地叫了声“爷爷”。
顾恺明抬眼看见孙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爷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您不要生气，身体要紧。”
顾筠之惭愧地垂着脑袋，从一旁倒了温水，想扶顾恺明起来喝。
顾恺明还在气头上，摆摆手，撇过脸去。
“爷爷……”顾筠之握着水杯，道，“张伯都告诉我了，您今早已经找了韩律师和北派的元老去昆城，还找了媒体澄清这件事……”
顾筠之面有愧色，他此前并不知道，原来他的爷爷在看到这个新闻后，便找人去昆城帮傅家，甚至把他知晓的，关于傅家和丁子鼎的情况告诉了几家主流媒体。
“哼……”
顾恺明冷漠而又气恼地出了一声，缓缓道：“在你眼里，你爷爷是不是那种，为了顾家的利益，就可以颠倒是非，连老朋友都置于不顾的人？”
这话戳到了顾筠之的心虚处，他确实是这么想来着，甚至觉得，爷爷是为了要限制许清如，对傅家的困难置之不理。
他低头，不好意思地说：“爷爷……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人？我看在你眼里，我才是那个‘小人’吧？”顾恺明又气狠狠地怼了顾筠之一句，撇过脸看到顾筠之低头认错的模样，心里的气消了一些，叹口气继续说：
“我是对许清如的身世有点看法，对她的能力也有些怀疑，但这不是说，我会因为她的身世，坚决不同意她进南北派，反对她鉴古，甚至为了排挤她而排挤傅家。筠之，你把你爷爷当成什么人？”
顾筠之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瞬间抬头，神采奕奕的问：“爷爷，您是说，您承认清如在南北派里的地位？”
“我承认有什么用？南北派的地位和名声，要靠真本事的，她如果真的有本事，自己就会脱颖而出，我去阻止一个小辈做什么？现在南北两派已经大不如从前，我恨不得你们这些小辈青出于蓝。”
“可你呢，整天不学无术，傅家那个，连鉴古圈都不进了。赵家那个公子哥，让他当上掌门人，那不得把我们南北派的名声都带坏了？若凡呢，现在已经是北派的人了……”
“算来算去，大概也就只有陈笙还有点希望，但陈笙这么多年来，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来来去去，一点进步都没有……”
顾恺明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的光暗了下去，顾筠之看到他这样消沉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听到他悠长的声音传来：
“如果怀音姑姑还在世，该多好啊……”
顾筠之忽而想起当日他和傅天泽的谈话，那时他问傅天泽，是不是想把许清如培养成为第二个“傅怀音”……
许清如年纪尚轻，但她却能鉴定出《女史箴图》和《四十二章经》草书帖的真伪，这些鉴定，连他顾筠之都不敢保证能不能做。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够成为南北派的翘楚。可那样的人生对于她来说，太过于辛劳与危险。当年傅天泽的母亲，不就是因为受不住压力，丢下傅天泽离家出走么？
顾筠之想到这些，神色有些黯然，什么时候，他们这些人，才能够远离这些纷争……
第336章 顾家之义（二）
新闻爆出的当天下午，顾家和北派的人便到达了昆城。随同顾恺明的私人律师韩尚节，以及北派元老齐韵一同到昆城的，还有许若凡。
她最近在北派混得风生水起，顾恺明许多事情都亲手交到她手里，简直把她当成了除顾筠之以外，最为信任的人。
顾筠之对此相当不放心，有一次，差点向顾恺明说出他对许若凡的怀疑时，许若凡却好巧不巧地出现，悠悠地说：“顾爷爷，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当时顾筠之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果然，两人私下谈了一会话，许若凡带着她那清浅的笑意离开，而顾恺明叫了他去，明明白白地说：
“我知道你对若凡有些芥蒂，但你真的误会若凡了。她之所以知道你和清如被绑架的那些事情，完全是因为我的原因。”
顾筠之对此有些反应不过来，顾恺明便直接把事情跟他坦白了。
原来当时他和许清如被人绑架，顾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顾家这么多年能够屹立与南北派之巅，怎么可能没有一些“非常”手段？
曲靖有傅家的势力，当然也有顾家的势力。而且顾家的势力，渗透到了黄胜身边。这些年，顾家也没有放弃查探“边郎国”墓葬群的事。
他和许清如被绑架期间发生的事情，顾家的线人无一不详地汇报给了顾恺明，细枝末节，甚至连他们那天晚上被拘禁在同一个房间的录像，都备了一份送到顾恺明这里。
顾恺明对许若凡极为信任，许若凡便知道了其中种种。
顾筠之明了这件事后，只是沉着声音道：“爷爷，我明白了，我会向若凡道歉。”
可面上是这么说了，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疑问。
许若凡确实是珠玉之才，可顾筠之总是觉得，她就像是蒙了一层雾的珠玉，怎么看都看不清。
许清如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雾蒙蒙的，忽远忽近，有时觉得能看清她，有时又觉得她这样遥远……
为此，顾筠之只能感慨，许家的女儿，看不透啊看不透。
*
昆城，傅家老宅。
记者们在傅家老宅门外堵了一圈，虽然有保全拦着，他们没办法进来，但看着不远处举着摄像机窜动的人头，许清如还是觉得头疼。
“哎……”
她第五十五次叹气，又翻了一页书，距离完成傅天泽给她的任务，只剩下三十页书了。
她答应婚礼前看完的书，早已经完成，没想到傅天泽临走之前，又找了好几本古籍给她，说是民国年间记载的，关于文物的古籍，这些书当然是不得不看的。
但她的文言文水平一向很一般，看得有些吃力，好在“无字斋”因为这些记者们的叨扰，已经暂时关闭，肖嘉琳干脆住了过来，陪她，时不时还能给她答疑解惑。
“嫂子，你可别叹气了，会长皱纹。”肖嘉琳坐在对面玩拼字游戏，听到许清如的叹气声，劝了劝。
许清如笑：“真的会长皱纹？”
“嗯！你看我这鱼尾纹，就是叹气叹出来的！”肖嘉琳信誓旦旦地说，目光瞥向窗外，看到那群记者还堵在那里，气：“这些狗仔，成天都不用做事的？”
第337章 独自面对（一）
记者们堵了一天，临近傍晚，夜色渐近，阳光晒得那群不知疲倦的人身上染了一层光，可他们依旧不想放弃的，站在楼下，仿佛这么等着，就能等到傅家的什么人走出去，给他们一个非常劲爆的新闻。
许清如合上今天看的最后一本古籍，朝肖嘉琳问：“饿了吧？我们去看刘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肖嘉琳正趴在一边装死，小黄也跟着她趴在一旁装死。听到“吃”这个字，一人一猫立马有了精神。
“好啊，我们去吃饭！”
肖嘉琳兴冲冲地说，目光瞥向窗外，看到还是黑压压的一群人，皱眉：“他们怎么还不走啊？”
“算了，别管他们了。”
许清如说道，刚起身，却看见人头攒动，那群人三三两两说了些什么，很快，一波人竟然先离开了，接下来，又一波人跟着离开。
不到十分钟，楼下一片清静。
“咦？这刚说呢，就走了？太没毅力了。”肖嘉琳吐槽。
许清如微微蹙眉，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以记者们这“狗仔”本性，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的，就算放弃，也不可能集体放弃，至少留下几个“蹲守”。
除非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觉得更有价值的事情……
这样的预感，果然没错。
她和肖嘉琳才刚到餐桌前坐下，杨奕一个电话过来了。
“太太，许若凡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是关于丁子鼎的事情。”
这十几个小时里傅天泽“失联”，多亏杨奕在帮助她处理这些事情。杨奕估计没少为傅天泽处理“绯闻”，许清如该注意什么，要小心什么，他都一一安排好，尽量让她不受那些记者的打扰。
如果不是他，许清如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怕是要打爆了。
许若凡又来了？还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许清如有些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分钟前，在迎宾楼。”
迎宾楼是许诲安的产业，看来，这是“许家人”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太太，您父亲当初被人举报盗版丁子鼎，如今丁子鼎出现在傅家，许若凡小姐肯定是因为这层关系，想发表些什么言论。”杨奕继续说道。
许清如沉默了片刻，又问：“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我的建议是，太太你先不要管，新闻发布会的情况我会实时给你转达，不管许若凡小姐又什么言论，你都先不要去回应。等老板通讯恢复，我们再作打算。”
许清如接受了杨奕的建议，谢过他，挂了电话。
她有些不安地瞧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距离傅天泽的飞机起飞，已经过去十一个小时，他应该很快就会降落美国……
然而想着想着，许清如觉察到有些不对。
美国航空规则里，并没有飞行期间不能使用移动设备的规定，虽说不能打电话，但飞机上是有WIFI的，傅家的私家飞机不可能没有设备……
傅天泽只要连了网络，就会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可以联系她。
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忧心忡忡的许清如，坐在摆满可口事物的餐桌前，久久无法回神。
第338章 独自面对（二）
“嫂子？”肖嘉琳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许清如身子一抖，脱口而出：“嘉琳，你说天泽和爷爷奶奶，会不会出事了？”
“啊？”肖嘉琳消化了片刻，才明白许清如的意思，赶紧摆摆手：“不会的，现在飞机飞行很安全，而且也没有关于飞机出什么事故的报道，嫂子，你别想多了，好好吃饭，很快表哥他们就落地了。”
许清如一颗心悬着，根本没什么心思吃饭，心不在焉地扒了两口白饭，难以下咽。
她很害怕。
很害怕。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虽然她对傅天泽有不少怨气，气恼他的欺骗和算计，可她心里明明白白的，对他依旧深情不改。
如果……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她慌乱得脸色变白，几滴泪落下来，落到了碗里。
肖嘉琳看到了，急吼吼跑过去，递纸巾给她：“小许，你……你别哭啊……这些都是你瞎想的……”
肖嘉琳暗叹一口气，今天被差点被记者们堵在“无字斋”门口时，许清如没有害怕，被记者们堵在家里一天，她也没害怕，可现在，只是“怀疑”傅天泽出了事，她竟然就这么哭了……
肖嘉琳清楚地记得，当时在曲靖，面对那些绑匪，她一滴泪都没流……
单单是为了她那个表哥吗？
“我……我失态了……”许清如接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搁在一旁的手机恰好震了。
是一条短信。
【许若凡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丁子鼎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如果傅家真的藏有真正的丁子鼎，那么她要为她父亲洗刷冤屈。详细的新闻稿我整理后发到你邮箱。】
是杨奕的来信。
呵。
“洗刷冤屈”？
多么可笑的字眼。
当初，一字一句告诉她，她们的父亲是许家耻辱的人，是她的姐姐；说不想再碰关于父亲的任何东西的，是她姐姐。
今天说要为父亲‘洗刷冤屈’的，也是她的姐姐。
怎么她就是觉得，她的姐姐，根本不会帮她们的父亲“洗刷冤屈”。
那这样一番话，是为了什么？她在代表顾家说话，还是代表许家说话？
许清如回了一条短信过去：
【麻烦你，查一下许若凡为什么会来昆城，和她同行的人有谁。谢谢。】
许清如的眼眸中凝聚起一簇冷光，寒冷的，不像是平时的她，
寒冷得，让肖嘉琳有些颤：“小许……你……”
“我没事，嘉琳，我们先吃饭。”
许清如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她恢复平日的神色，笑笑说。
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和那些人继续“斗智斗勇”？傅天泽不在，她要勇敢一些。
许若凡就丁子鼎一事，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新闻很快就攀上了热搜。
公众相当能理解这个行为，毕竟人家的父亲，当初就是因为“盗卖丁子鼎”，被拘留审查。现在丁子鼎出现了，女儿为父伸冤，多么地义正言辞。
许清如翻看了新闻，和杨奕发给她的新闻稿没什么出入，核心内容也就是杨奕告诉她的那些。
只是，杨奕还查到了，许若凡来昆城，是顾恺明的授意，和她一同前来昆城的，还有顾恺明的私人律师，和北派的齐韵老先生。
看这阵架，顾老先生似乎是让他们来“帮”傅家的，怎么许若凡一来，先召开了这样一个发布会？
第339章 独自面对（三）
在她还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远道而来的客人，找上门了。
许若凡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着顾老先生的律师，披着夜色，带着晦暗不明的笑意。
“这是顾爷爷的私人律师，韩尚节。”
许若凡简单介绍了一番，许清如请他们在客厅坐下，自己独自和他们聊聊。
“姐姐，你和韩律师来这里，是想和我谈丁子鼎的事情吗？”许清如淡淡开口。
许若凡的目光转了一圈，不答反问：“怎么？傅铮和彦伯不在？”
“他们在公司。”
许清如话只说到这里。丁子鼎的新闻对天寰集团多少都有些影响，他们还在公司加班处理公关事宜。
没想到许若凡并不避开，笑笑说：“丁子鼎的事情，对天寰集团影响挺大的吧。难为他们了，偏偏这个时候，天泽哥不在。呵。”
许清如的眼眸闪了一闪，抬眸看她这个依旧风华卓越的姐姐，无论经历什么，她似乎都是那样一副，生人勿进，我自高冷的模样。
她轻启樱唇：“影响是很大。姐姐，你说我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难过？”
许清如这样一个问句，让许若凡有片刻的愣，她笑：“妹妹，我们的爸爸就要沉冤得雪，难道你不应该开心吗？”
“你说得对，如果爸爸沉冤得雪，我们都应该开心。”
许清如不咸不淡地说。从许若凡到来，到现在，她们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都只是在打嘴炮。
许若凡无非就是想看她这样纠结的模样。生父如果能够洗刷罪名，她确实应该开心。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她丈夫会陷入舆论声讨中。
她进而想到的，是许若凡这一番试探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向她试探，丁子鼎的真伪吗？
她看了一眼许若凡，见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于是自己也沉默下来。
要比沉默，她赌她姐姐赢不了她。
果然，许若凡先败下阵来，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确实想知道丁子鼎的真伪，妹妹，你见过吗？”
许清如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我自然见过，丁子鼎是傅天泽给我的聘礼。”
既然走到这一步，她就不能再让她的姐姐牵着鼻子走。
许若凡显然被这个答案搅得有些疑惑，她一直浅淡的表情，难得的，显露出些许质疑和愕然，盯着许清如看了一会，问：
“给你的聘礼？所以你很早便知道丁子鼎在傅家？你竟然不为爸爸洗刷冤屈？”
许若凡厉声呵斥许清如，顿了顿，脸上又恢复了笑意，道：“还是说，那个鼎是赝品，所以你无动于衷？”
许清如笑：“姐姐，我的资质怎么样，你不是很清楚吗？我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傅天泽是我丈夫，我当然要保护我的丈夫。”
许清如的意思是，就算丁子鼎是真的，她也会为了保护傅天泽，选择闭口不谈。
许若凡第一次被她的妹妹，搅得有些疑惑不解。她竟然看不透，她的妹妹在想什么。
低眸沉思片刻，许若凡笑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顾少是不是把我知道他借给你手帕的事情，告诉你了？”
第340章 独自面对（四）
许清如是万万没有想到，许若凡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谈起了这件事。
“是，我是知道你们被绑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你不会就以为，这是因为我和‘六蠹门’的人有什么关系吧？我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情，是顾爷爷让我知道的，他在曲靖有眼线。呵呵。”
许若凡笑嘻嘻地说着这件事，但她并不是为自己解释，也不是想驳得许清如的信任，因为下一句，她便让许清如明白了，什么是“四面楚歌”：
“顾爷爷知道你们被绑架，但他却没有出手，就任凭这件事情发生了，连自己的孙子都不管了。你猜，是为什么？”
许清如心里一惊，指节不由自已地抓了抓衣袖，脸色也有些白。
为什么……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妹妹你身上的东西太重要，重要到，他也想利用‘六蠹门’，让你乖乖地把那些东西交出来。所以，你觉得，顾少主动和你一起被绑走，是英雄救美呢，还是别有用心呢？”
许若凡说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笑。
人心，是最怕试探的。
如果许清如那个时候，对顾筠之产生了怀疑，甚至认为顾筠之和那些对她有所图的人一样，千方百计都只是想得到她手里的东西，那么，她的这份疑心，会越来越重，甚至把这份怀疑，迁移到傅天泽身上。
很多年后，许清如想起今日她和许若凡的谈话，总会感慨，她的姐姐，在算计人心之上，比她厉害了许多。
只是，她姐姐不会明白，人心有时很脆弱，易于攻克，有时，却很顽强，刀枪不入。
她的姐姐更不会明白，她对于傅天泽的信任，已经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她相信傅天泽，所以，她相信顾筠之。
许清如望着许若凡，郑重其事地点头：“谢谢姐姐，你的提醒，很重要。”
这样认真的一句话，在许若凡听来，却什么分量都没有。她知道，她离间顾筠之和傅天泽，失败了。
她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用客气。”
许若凡挂着笑容，想着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下去，也是无趣，于是目光看向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听姐妹俩打嘴炮的韩尚节，说：“韩律师，傅家和丁子鼎的事情，就劳烦你费心了，顾爷爷应该已经交代你，怎么做是最好的。”
韩尚节点头：“是，许小姐请放心。”
“妹妹，我知道天寰集团出色的律师不少，但韩律师多年来一直专注关于文物和古玩的案件，有他帮得上忙的地方，最好，帮不上忙，就当捧个场。”
许若凡没再阴阳怪气地说话，而是把顾恺明交待她的事情说了，又瞥了瞥许清如，慢悠悠说：
“这件事，其实傅家也不用负什么法律责任，就是怕有那么些多嘴多舌的。由韩律师来和有关部门协调，这样，也免得他们对你‘拘留审查’。许家要是出了两个被‘拘留审查’的人，你说，许家的脸往哪搁？对吧？”
第341章 独自面对（五）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道理是对的。
傅天泽不在，如果事情没有处理好，有关部门对许清如进行“拘留审查”，也不是不可能。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傅家的长媳被拘留审查，一定会对天寰集团造成不良影响。
在傅天泽出面处理这件事之前，她必须谨慎小心，至少不能让状况更糟。
许清如浅浅说了句“谢谢”，没有表达其他看法。
许若凡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那茶已经冷却。她恍惚想到，似乎有那么一天，傅天泽到“华彩”工作室找她，那时她为他准备他最喜欢的龙井，以为他要和她商量婚事。
她那时满心欢喜，内心的热情，就像一杯热茶，热气腾腾。
哪里知道，他一口茶都没喝，只是告诉她，他只把她当妹妹，他的妻子，是她妹妹……呵。
她所有的热情，就像这杯冷却的茶一样，冷了，就是味道不对。
许若凡回神，放下茶杯，说：“妹妹，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她顿了顿，见许清如认真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才继续说道：“就算傅家不用对丁子鼎的事情，负什么法律或舆论上的责任，傅家也必须给南北派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
许清如皱眉，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
“你不是南北派的人，或许还不熟悉，门派自有门派的规定，江湖事江湖决，傅家虽然已经退出鉴古圈，但傅家今时今日所拥有的，都得益于当年在鉴古圈的作为。”
“南北派一直以傅家为榜样，傅怀音前辈更是德高望重，这样的名声，总不能因为一个丁子鼎就毁了。但如果，傅家真的做出了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南北派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总要有些惩处，以正视听，你说，对吧？”
许若凡说的极为弯弯绕绕，许清如把这番话在思绪里绕了几圈，总算总结出了核心思想：
“你的意思是，如果丁子鼎是真的，傅家要为这件事，向南北两派做个交待？”
许若凡点头：“对，私藏丁子鼎，陷许家于不义，这两件事，不能说过，就过了。”
私藏丁子鼎，许清如明白。“陷许家于不义”，又是怎么个说法？
许清如想了一圈，又明白了。许若凡这意思，是如果丁子鼎是真的，那么许诲平就是被人陷害的，傅家面对许家被陷害，坐视不理，这就是帮凶。
许清如脑子有些疼。
她突然很想念，傅天泽怼许若凡的日子。
也只有傅天泽，能够把许若凡怼得不敢再说什么。
许清如眉眼跳了跳，直接问她这个说话艺术极其复杂的姐姐：“顾家让你来昆城，还想做什么？”
“呵，不是顾家让我来，而是南北派让我来。顾家是南北派的领首，自然由顾家来主持公道。三天后，南北派各家的代表会聚集昆城，鉴定傅家的丁子鼎，是赝品还是真品，到时候自见分晓。”
许若凡这一回，也不打算折腾她的妹妹了，直接把话挑明了。
呵，这意思，是要“公判”傅家了么……
第342章 独自面对（六）
许清如心里暗暗祈祷，傅天泽别再“失联”了，赶紧出现，告诉她眼下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她没有直接表明，接受这个“公判”，倒是先把逐客令下了。
许若凡摇头，转头让韩律师留了名片，两人便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许若凡抬头看到，天井上方挂着一轮弯月，月色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
她小的时候，经常在这个院子里，趴在傅爷爷的膝盖上，看天上的月亮。
那个时候，傅天泽也不怎么搭理她，但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傅天泽的书房亮着灯，他一定是在看傅爷爷交待给他的书籍。
可是啊……
人是回不了头的。
那样单纯美好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
洛杉矶机场。
傅家的私人医疗飞机准时降落在机场，医护人员迅速为傅奶奶检查身体状况，确定情况良好后，很快转机，飞往纽约，傅奶奶将在纽约长老会医院进行治疗，这家医院曾经为克林顿总统做过心脏搭桥手术。
飞机还有四十分钟向纽约方向起飞，傅天泽把傅奶奶和傅爷爷安置在飞机上，沉着脸，带助手程浩走向航站楼。
事情很不对。
飞机上的WI-FI设备无法运行，他和许清如已经断了十几个小时的联系。敏锐的直觉使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危险，凡事不可能这么凑巧，他恰好离开昆城，通讯恰好出现问题。
在他“失联”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事情，恐怕会指向他那个独自留在昆城的妻子。
傅天泽迅速来到航站楼，手机和笔记本连上洛杉矶机场的网络，很快，那双如蛰伏之狮的眼眸里，闪过了锐利。
他看到了关于“丁子鼎”的新闻，只瞥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有丝毫迟疑，傅天泽拨通了许清如的手机。
接到傅天泽来电的时候，许清如刚洗过澡，一身清爽馨香，坐在飘窗前，擦她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
手机屏幕上闪动着“傅天泽”几个字，瞬间便点亮了她的眼眸。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接起电话的，整个心提起来，竟然忘记了是该欣喜还是该激动。
“小如。”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从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穿过细微的电流，传入她的耳中。
她千回百转，柔情万千，最后凝一个字：“嗯。”
傅天泽看不到她此刻的目光如何，不知道灯光映在她眼中，荡出的那一层层波光。不知道，她隐忍着泪水。
“小如，对不起，出了些岔子……”
他轻靠在候机室一侧的墙壁上，一膝微屈，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那俊朗清逸的眉目间，露出些许温柔。
许清如咬了咬下唇，吐出一句：“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她一颗心落了下来。
他没事。
“新闻我已经看到了，小如，你什么都别管，我会让人处理，等我回去，乖。”
傅天泽没有就这件事说太多，只是想让她安心。
第343章 独自面对（七）
许清如从难以言说的情绪中缓过来，明白眼下还是说正事要紧，于是道：“顾家请了韩尚节律师过来帮忙，许若凡和北派的齐韵老先生也来了，听许若凡的意思，南北派三天后会亲自鉴定丁子鼎的真伪，让傅家做一个交待。还有，许若凡告诉我，她知道我和顾少被绑架的细节，是因为黄胜身边有顾家的人……”
“小如。”
傅天泽轻声叹息，打断了许清如滔滔不绝的诉说。
许清如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停下来，静待他说事。
静了片刻，傅天泽低沉悠扬的声音入耳：“我很想你。”
原本早已经退去的晶莹泪水又凝聚起来，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滴在她未干的发梢上。
不过只是隔了十几个小时，怎么就这么，不舍呢……
许清如被他这带偏话题的一贯作风气得笑出来，说：“我在说正事。”
傅天泽轻笑：“我也在说正事。”
真是拿他没办法。
许清如抓着已经有些微烫的手机，润泽的唇瓣启了又合，想说的话似乎层层不休，可最后到最后，却磨成了沉默。
候机室里灯光明媚，登机信息的播报声此起彼伏，来往人群熙熙攘攘。
可他周身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听到的，只有电流声中，那细微的呼吸声，无论多么微小，他都能捕捉到。她的情绪，无论多么遥远，他都能感知到。
“老板。”
不远处的程浩走过来，轻咳了一声。
傅天泽没反应。
程浩皱眉，又轻咳了一声。
他怎么觉得，他家老板在角落里抓着电话，和远在万里之外的老板夫人“沉默通话”的情形，比那些无所顾忌拥抱亲吻的男男女女，更加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呢？
傅天泽回神，目光扫过手腕上的表盘，心知剩余的时间不多了，飞机还有半小时起飞，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
“小如，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傅天泽只能忍着不舍，最后和她说了这一句，告别挂断。
“老板，已经和杨奕取得联系，具体的资料杨奕已经发过来。新闻是在我们飞机起飞后三十分钟后爆出，当天下午许若凡到达昆城，开了新闻发布会。目前没有更多的进展。”
程浩大致报告了事件始末，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递给傅天泽，那上面是杨奕发过来的详细资料。
呵，起飞后三十分钟？
看来，他们是被人摆了一道。
“你留在这里，和杨奕协调，洛杉矶分部会有人来接你，我到纽约再和你联系。”
傅天泽合上笔记本，阴霾浮在眼底，整个人冷冽的气场，让程浩颤了颤。
程浩点头：“好的老板，您放心，夫人那边的情况，我和杨奕会随时掌握。”
“看来是坐不住了，这一回是想算计整个傅家了么？呵。”
傅天泽嘴角露出冷笑，与他刚才那温柔深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既然敢动傅家，是欺他傅家无人，还是欺他的妻子现在孤身一人？
想把傅家的名声一举毁坏，好让南北派再腐朽一些？
“六蠹门”，真是好计谋。
第344章 “公判”傅家（一）
许清如接到南北派送到傅家的帖子之前，傅家老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记者们不再围追堵截，因为他们都接到了消息，南北两派要“公判”傅家，这个消息，令媒体为之一振。待到“公判”那天，还怕傅家的人不出现？
在这期间，傅天泽与她一直保持联络，他没有过多的谈论“公判”的事情，只是让她到时候“随便去坐坐”便可以了。
另外，他交待许清如迅速向广州的美国领事馆提交面签申请。
对此，许清如很是不解。难道傅天泽想让她去美国“避一避”？可他们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让她留守傅家吗？
傅天泽并没有明确说出目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总会有用的。”
无语。
南北派的帖子是许若凡亲自送来的，一贯的“江湖规矩”，帖面简洁，帖子内容简练干脆，两行行书龙飞凤舞：
【八月二十七，花满楼，处理丁子鼎事宜，务必到场。】
还好，不是像赵子陌的帖子那样难懂，许清如松了口气。
万一，连帖子都没看懂，那就太尴尬了。
她的目光顺着字迹而下，看到角落里一个红色不规整印章清晰醒目，“南北”二字篆书齐整印出，不加装饰，却自有一股气派，许清如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许若凡这一回没有再和她这个口才不怎么样的妹妹较劲，直接放下帖子，提醒她务必准时出席后，便悠悠离开，那身形依旧轻盈妙曼。
许清如凝望着帖子上的那两行字，叹了口气，拍下照片，发了封邮件给傅天泽。
傅天泽在外喜欢使用邮件，这大概是他常年在外留学养成的习惯。
很快，傅天泽便打了电话过来。
许清如下意识望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
美国时间凌晨两点。
“你……你怎么还不睡？”许清如有些担心。
那一头的傅天泽似乎对许清如这一点点关心，相当受用，发出轻笑，道：“在倒时差。”
“哦……”
他这时差，倒了两天，还没倒好？
“小如，帖子我看到了，到时候凌越和杨奕会陪你去。答应我，不管他们做什么，你都当没看到，他们说什么，你都当没听到。”
傅天泽认真无比地交待，声音有些低沉。
她没听懂。
什么叫，“当没看到”“当没听到”？这怎么可能？
许清如已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傅天泽不会无缘无故嘱咐她这些，他一定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可许清如很了解傅天泽，这个人，就喜欢跟她打哑谜。
于是，她也决定避重就轻：“我会注意的。”
“呵……小如，别那么倔？嗯？”傅天泽又说。
许清如沉默了一会，说：“天泽，如果他们做出什么对傅家不利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当作没看到没听到？”
那一头的傅天泽没有看到，此刻他心爱妻子的眼里，闪烁着一团火焰，明亮得能够照亮黑夜。
他修长的指节抵在另一只手的腕表上，沉郁的脸色中有些疲累，而那双眼眸，依旧锐利中透着温柔的光芒。
“呵，笨蛋。我只想要你安全，懂了么？”良久的沉默后，他说。
许清如笑：“我保证，一定平平安安的，等你回来。”
“嗯……我们的结婚仪式还没有完成，你这个新娘，不能出事。”
第345章 “公判”傅家（二）
结婚仪式？
许清如有些懵，这都过了多少天了，还有什么仪式？回娘家？
这也不对吧……
下一刻，她便听到他有些戏谑的声音传来：“你还没有和为夫，入洞房。”
“……”
怎么又是这件事……
许清如刷地脸红了一层，抓着手机的手有些抖。
“知道了……”末了，她软软地说。
只要他没事，只要他回来，有什么仪式不能完成的？
“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有没有去查？”许清如问，她说的，是关于许若凡的事。
许若凡既然表明，她知道许清如和顾筠之被绑架的细节，是顾恺明的安排，那么很有可能，是他们误会了许若凡，她和“六蠹门”可能并没有关系。
傅天泽静了好一会，静到许清如以为通讯断了，叫了两声，才听见他说：“这件事，不急。她想做什么，你不要管，由她去。”
许清如又听不懂了。
但她能明白，傅天泽有事瞒着她。
既然他不想说，那便等他想说的时候，再“严刑拷问”好了。
“小如，记住我说的话，南北派说傅家什么，你都不要理会，傅家无愧于心，不会因为他们的三言两语，便真的变成民族罪人。”
傅天泽最后一次，无比认真诚恳地交待许清如，挂了电话。
许清如依旧在迷离中，握着微烫的手机，看向门外稍稍炙热的阳光，竟然觉得，她有些无力。
如果能够为他分忧解难，该多好了……
而结束通话的傅天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仰头望着走廊里的灯光，脸色并不好看。
傅奶奶已经住进了病房，傅爷爷也在医院相陪，他本该回酒店歇息了，可他不放心，想守着两位老人家。
他不是在倒时差，也不是睡不着，他是在等。
等程浩过来，接他去机场。
他必须回去。
许清如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她不可能听他的话，对南北派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即便她能够无动于衷，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他不能让她被拘留审查。
那是他的妻子。
南北派想做什么，傅天泽心如明镜。许若凡在发布会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
这一切不会是巧合，他们联合在一起，想整垮傅家，不是因为傅家家大业大，名誉过大，而是因为傅家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
傅家这些年明里暗里，捣毁了不少造赝的场子和卖假货的古玩店，甚至捣毁他们的产业链，这些举措，无疑给“六蠹门”带来了很大损失。
近些日子，“六蠹门”重现鉴古圈，赵家始露端倪，傅家针对赵家做出了不少举动，打垮了傅家名下不少产业，他们怎么肯善罢甘休？
所以，要“公判”傅家的，不是南北派，而是“六蠹门”。许清如要面对的，不是南北派的前辈，而是“六蠹门”的威胁。
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面对？
“老板，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程浩披着夜色而来，穿过走廊的灯光，恭恭敬敬在一旁等候。
“嗯。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你，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
傅天泽起身，抓过放在长椅上的西装外套，穿上，扣上那两颗扣子，顺着走廊向电梯口走去。
即便分身乏术，他也要拼尽全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第346章 “公判”傅家（三）
昆城，花满楼。
“花满楼”这一名字，得名于古龙的小说，据说是因为南北派某位前辈，特别喜欢花满楼这个角色，所以把南北派在昆城的集合会所，命名为“花满楼”。
“花满楼”并不对外开放，只是招待南北派的人，如有鉴古盛会在昆城举行，也由花满楼来承办。这一次所谓的“公判”，便在花满楼一楼宴会厅进行。
这一所坐落与昆城南边的会所，离傅家老宅并不远，许清如一如往常，吃过早饭后，由杨奕载着，与凌越一同来到了花满楼。
他们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将丁子鼎亲自送到花满楼。如此厚重的青铜器，要搬动并不是易事，好在凌越有经验，叫了几个手下，用上搬运重器的车轮，总算把丁子鼎安然待到花满楼。
彦伯和傅铮已经先一步来到，他们这几天没有留宿傅家老宅，依旧是在公司加班处理公事。
傅铮看到许清如走来，上前，有些勉强地笑笑：“弟妹，今天的事情，我和爸爸不能代替你出面。你是天泽的妻子，是傅家的长媳，无可避免。不过，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随时跟我们说。”
许清如点头：“我明白。铮哥，你和彦伯最近为了天寰集团的事情，辛苦了，我只是出席一次南北派的会议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铮听她这么说，嘴角泛起不明深意的笑意，指了指大厅的一侧，道：“南北派的人都聚集在那边了，你的位置在第一排，我带你过去。”
“好。谢谢铮哥。”
几个人很快坐下，南北派的人或站或坐，目光都随着许清如而移动。
从她进入花满楼开始，这些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她，或是嘲笑，或是好奇，或是感慨，道不明说不清。
这些目光，就像当日她在许家宴会上所面对的那些一样，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可不同的是，那一天，众人只当她是蝼蚁，可以随意践踏。今日，她却是傅家的代表，他们即便心存不满，也只能表示尊重。
南北派的元老陆续到来，大家彼此相互寒暄。北派来了齐韵和梅家的人，南派来了陈笙。
“唉？陈霄红没来？”
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许清如难免听到。
“嗯，听说陈霄红身体又不好了，不知道还能扛几年。”
“就算能扛十年，南派也还是这个德行，能有什么起色。我看她还是赶紧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让给谁？陈笙么？你看陈笙能有什么本事？还不如他妈。”
“哎，以前南派还有个许若凡，现在啊……我看南派要完了。”
……
许清如静静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不是滋味。傅家早已不是南派的人，她也不是南派的人，可听到曾经辉煌一时的鉴古南派，就此凋零，心里还是难免唏嘘。
她想到了那个曾经照耀整个鉴古圈的女子，那个传奇一般的傅怀音女士，如果她在天有灵，是否也会为今日南派的衰落而伤心？
许清如似乎能够理解到，傅天泽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为南派“找”一个继承人了。
第347章 “公判”傅家（四）
“许清如小姐？”
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传来，许清如回神，看到一位老先生走到她身侧，她赶紧起身回礼：“您好。”
“呵呵，我是北派的梅兴中，你可以叫我梅老。”梅兴中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打量着这个前不久闹得南北两派人尽皆知的小姑娘，没想到，傅家的眼光这么“特别”。
许清如礼貌地叫了声“梅老”，梅兴中便继续说道：“傅家那个丁子鼎，你今日带来了么？”
她点头：“已经带过来，我们已经把它交给齐韵老先生。”
“嗯，那就好。傅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们是充分相信傅家的，但过场还是要走的。南北派会有出色的鉴古专家来鉴定丁子鼎的真伪，也可能会有些事情问你，希望你不要介怀，我们也不是想欺负小辈。”
梅兴中说得诚恳，让许清如心生温暖。按理说这些事只要交待一个小学徒来跟她说便好了，可北派的元老竟然“屈尊”来跟她说这些事，可见南北派依旧尊重傅家，即便今天代表傅家的只是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但礼数上并没有怠慢她。
许清如点头道：“我明白，梅老。无论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诚。”
梅兴中见这一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尚轻，倒也懂事，便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向元老席那一侧走去了。
“小许，你别紧张啊，应该不会有事的。”
凌越在一旁悄声给她打气。
许清如原本是不紧张的，但梅老先生来一趟，凌越又这么认真地说一句，她顿时又很紧张了。
她抓着手机，久久等不来傅天泽的回信。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地给傅天泽发了邮件，还想着他能够吐槽自己两句，好让她轻松一些，可时间过去近一个小时，傅天泽毫无回音。
她这下，更紧张了。
“诸位，多谢诸位朋友，拨冗前来。”
时间指向九点，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颇有默契地坐了下来。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身体微胖，穿着一身马褂，宽松自在。许清如没有见过他，但猜想，这应该是南北派的人。
“南北派难得一聚，今日花满楼能够迎来各位贵宾，实属荣幸，段某在此表示感谢啊！”
开场的寒暄继续，许清如这下明白了，这是花满楼的老板，姓段。
段老板又寒暄了几句，表达对来宾的热情欢迎后，便把场子全权交给了齐韵老先生。
齐韵倒不寒暄了，直奔主题：“今日我们在此，是为了解决丁子鼎和傅家的纠葛。这个新闻想必大家都清楚了，齐某也不再赘述。总之，今日鉴定丁子鼎，是真是伪，自有一番说法。但丑话也说在前头，如果傅家这个丁子鼎是真品，傅家必须给南北两派一个说法，说清楚为何要私藏丁子鼎，对许诲平被拘留一情不曾澄清。”
“如若原因有理有据，南北派也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自然也不会追究傅家的隐瞒之过。但如果这个丁子鼎是赝品，那么便是我们南北派做错，自然要想傅家道歉，倒是如何道歉，如何为傅家澄清谣言，我们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