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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柳溪     鼎礼之婚txt下载     鼎礼之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2章 重要的人(二)

    许若凡对生父那种冷漠到近乎残忍的“告别”,足以让许清如确信,她的姐姐,在某种程度上痛恨她们的父亲。

    这种痛恨,或许是因为父亲婚内出轨,或许因为父亲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又或者,是因为“学术造假”“盗卖国宝”的罪名,让她姐姐觉得蒙羞,觉得受到了羞辱。

    在这种意义上来说,许清如觉得,她或许比她的姐姐幸运许多。

    至少,由于她从小远离生父,在人生观和价值观上,受到许诲平的影响很小,也不用承受许家给予的压力和责任。

    想到这些,许清如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在父亲的事情上,她什么都做不了。

    “好,我会照顾好清如。”

    这时傅天泽已经信誓旦旦地答应了许若凡的请求,许清如无语。

    “清如”?

    名字叫得倒是挺顺溜。

    恬不知耻。

    “嗯,那我先走了。”

    许若凡最后朝两人勉强地笑笑,直了直身体,向门外走去。

    许清如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纤瘦和单薄,可她的脊梁骨,无比挺直。

    她再回首望向依旧面带笑容的父亲,有些想不通,“品行不正”的父亲,是怎样教导出了这样一个“大义灭亲”的女儿。

    “走吧,小如。”

    猝不及防,那个男人踱步到面前,躲都来不及。

    他叫她,小如。

    这个称呼让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施舍给傅天泽任何目光,径直转身走向“天康厅”内堂。

    多么暧昧的一个称呼,以前他总会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畔低语:小如,小如,小如……

    可是后来,她甚至痛恨自己这个名字,因为一看到自己的名字,总觉得那个人还在她身边,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怎么避都避不掉。

    许诲平安静地躺在内堂的棺材里,入殓师已经给他化好了妆容,手法不错,脸色没有死白,嘴唇没有发紫,看不出他属于“死人”的状态。

    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已经是个死人的事实。

    或许让死者这样仪容姣好地入土为安,是对死者最后的尊重和礼貌。人呵,生前总以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同类,死后又渴求从同类那里得到少许的尊严,最后还奢望着,清明时分,坟前贡品不断,长年累月,遗像前香火不断。

    许清如眼眶里圈着泪水,情不自禁,想伸出手,触碰父亲熟悉的脸。

    一只温厚的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

    “小如,他死了。”

    手掌里的温度熨帖在她手背上,温暖一圈圈荡开,却凝结成冰,让她浑身为之一颤。

    许清如几乎是同一瞬间,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攥了攥。

    她依旧没有看那个人一眼,转身朝在一旁帮忙的殡仪馆工作人员询问:

    “请问是要火化了吗?”

    “是的,时间到了。家属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许清如垂眸,最后望了一眼父亲,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小心翼翼放在父亲耳畔。

    一条白金钻石项链,心型吊坠,小巧精致。

    是许诲平和她妈妈沈梅的“定情信物”。

    可如今,项链的主人,一个去世,一个精神恍惚。

    物件失去了主人的意义,那它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呵。

第013章 重要的人(三)

    “没有了,我们走吧。”

    许清如轻声说,而后几位穿着黑色礼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抬起棺材,放在推车上,向火化炉走去。

    许清如一步一步,跟在身后。

    火化时间大概是五十分钟,许清如坐在等候厅里,冷气呼啦作响,搭配殡仪馆的气氛,即便满室通明,也让人觉得阴森无比。

    在这几十分钟里,许清如做得最多的,是傅天泽坐到身侧,她便挪动位置,傅天泽再贴过来,她再挪。

    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傅天泽相当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死皮赖脸”。

    许清如对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想搭理他,看一眼都不愿意,和他待在同一个时空里,都让她觉得如坐针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想躲的躲不掉,想活的活不了,想见的不能见。

    想结束的,偏偏还有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

    头疼。

    还好,许清如有足够的耐心,一挪再挪。

    而傅天泽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还是起了身,走出等候厅。

    许清如微微放松,总算,松了一口气。

    等候厅外,雨过天晴,温度骤升。

    “你好,筠之。”

    傅天泽握着手机,可目光依旧飘向等候厅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上。

    “傅兄,这一回你可真是坑了兄弟了。我一个搞研究的,你让我来谈生意。”

    电话那头的人,责怪的语气装得像模像样。

    “筠之,这一次有劳了,改天我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把你的生意谈崩了?”

    “呵……你的能力我相信,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我可以认为,这是对我的称赞吗?”

    “当然是称赞。”

    “好了,你可要记得,登门道谢。对了,人你见到了吗?你这火急火燎,连这么重要的商谈都能放弃,到底是要去见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

    “傅天泽,你知道你的回答太宽泛了吗?”

    “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也可以说,最重要的人。”

    “……”

    电话那头足足安静了一分钟,疑似气结昏厥中。

    “筠之?”

    “好好好……那你赶紧去陪这个‘很重要的人’吧,你和‘故宫文创’的合作,过后我再和你详谈。”

    傅天泽轻笑:

    “好,再联络。”

    傅天泽挂了电话,准备回等候厅陪许清如时,目光无意间落在路边草地上,那一簇簇格桑花上。

    粉色的格桑花经历过一场雨,花瓣上沾了晶莹的雨珠,折射出阳光的炫彩。

    傅天泽心中一动,走过去。

    许清如依旧安静地坐在等候厅里,等待火化完成。沉思中,眼前忽然出现一束娇嫩的格桑花,粉色的花瓣与黄色的花蕊明艳动人,花瓣上还沾着些许透亮的水珠。

    她怔了怔,抬起头,看到了傅天泽那张脸。

    他握着那束格桑花,半蹲下来,与许清如平视,眼眸中星光点点。

    “虽然这束花有点寒碜,但也算个心意,希望你爸爸一路走好。”

    傅天泽说着,将格桑花放在她怀里。

    原来这束花,是为了给爸爸送行。

    许清如眼眸微颤,抬手将怀里那束花握在手里,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小剧场】

    每一年,一到许诲平的忌日,许清如总会有些丧。

    她一丧,傅天泽就会跟着丧,因为这一周都“碰不了”她了。

    孝心为上,他尊重她支持她。

    但有一年,许清如突然问傅天泽:“如果我没有去参加爸爸的丧礼,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重逢了?”

    傅天泽:“小如,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爸爸的丧礼上?”

    许清如:“不知道。”

    傅天泽无语,气了一整天,到晚上乖乖的爬到被窝里,抱着她。

    “小如,我千里迢迢,从BJ赶回昆城,是为了见你。”

第014章 亡父遗物(一)

    许诲平的安葬仪式很简单,许若凡安排的几个人载着许清如和傅天泽到了昆城墓园,墓碑早已准备好,放下骨灰盒,盖好墓穴,剩下的事情,有专业人员处理。

    一路上,傅天泽端着骨灰盒,许清如没有拒绝,理由很简单,她抱不动那个十几斤重的白玉石盒。

    只是,直到父亲“入土为安”,许清如依旧没有和傅天泽说过一句话。

    难得,傅天泽一路上也深谙“沉默是金”的道理。

    安葬结束时,已临近傍晚,原本转晴的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这样的天气,适合死别,适合哀悼,适合悲恸。

    许清如站在父亲的坟前,确切的说,是站在父亲和他原配妻子的坟前。

    先考/妣许诲平/赵熹之墓。

    孝女许若凡祀。

    对此,许清如并没有多大的不适,许若凡把亲生父母合葬,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作为“私生女”,能够被允许,光明正大地来参加丧礼,亲自送父亲下葬,她该感恩戴德。、

    感谢她那个原本毫无往来的姐姐,给予她的温情和安慰。

    许清如弯下腰,将手里那束格桑花放在墓碑前。而后抬眸,看到远处天空乌云低垂,水雾交接,已看不清天和地的界限。

    这场雨,还会持续很久。

    “天气凉了,早点回去吧。”

    那个“沉默是金”的男人,撑着一把伞,走到她身侧,为她挡住那些四处乱窜的雨滴。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陪着她慢悠悠走在雨里,走过校门口的牌坊,走过青瓦红砖的老建筑群,走过爬满爬山虎的老教学楼……

    然后,在水汽迷蒙中,天光映衬里,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身侧,小心翼翼,试探一般握住她的手。

    直到确认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他才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将她的手紧紧扣在指间。

    可那是,过去了。

    许清如深吸一口气,微微和他拉开一些距离。没有给他任何眼神,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但她的脚步还是听话的,开始朝着墓园外走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爸爸,一路走好。

    *

    许清如在许若凡安排的昆城宾馆住了三天。

    这三天,足够她了解父亲的古玩店,父亲担任客座教授的大学,父亲常去的早餐店,父亲爱走的公园。

    她没有去属于父亲的住处走一走,也没有主动去找许若凡。

    她想,她该如《再别康桥》中所写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傅天泽也没有叨扰她,既没有上演拦门堵截的好笑戏码,也没有做出派人跟踪盯梢的变态之举,更没有进行强制“绑票”的无理取闹。

    他只是在那一天,留给她一个号码,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和他谈一谈了,就打那个电话,24小时,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当然,她转身就把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扔进了雨里。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要说的,两年前已经说完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第015章 亡父遗物(二)

    第四天,许清如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学校,趁着暑假决定毕业课题,顺道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实习机会。

    当初申请国家公派留学项目出国时,她申请了毕业延期申请。可对于本科生来说,延长的期限有限,学院只给了她一年的延期时间。

    从现在开始,她是该为自己和母亲的未来好好打算了。

    只是她的母亲……

    许清如并不知道,母亲对她恶劣的态度,是由于精神疾病,还是打从心底里厌恶她,厌恶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没有帮她争取到父亲的宠爱,没有帮她争夺到许家的一份财产,更没有遵循她从小灌输的思想原则,“嫁给一个有钱人,光宗耀祖”。

    尤其是发生了那件事后,母亲变得暴戾异常,当时差点把她烧死。

    结果她没死,母亲进了精神病院,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但她总不能,把自己妈妈丢进那深不见底的精神病院里后,不管不问。

    她妈妈,现在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许清如一想起这些事,有些头疼。

    悦耳的铃声响起,把许清如从苦恼中拯救出来。

    “请问是许清如小姐吗?”

    陌生的号码,陌生的男音。

    “是的,你好,轻问你是?”

    “我是你父亲许诲平先生的助手,许先生在被拘留前,留了一些东西给我,让我务必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许清如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毕竟这年头诈骗手段层出不穷。但既然事关到父亲,她决定先试探对方。

    “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林。许小姐,你不必担心,许先生留给了我一段话,他说你听到后,一定会相信我。”

    “什么话?请说。”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和她爸爸相依为命。有一天,她爸爸出了远门,小女孩很难过,爸爸就告诉她,丫头,你一直看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等到那里的山楂花开了,爸爸就会回来,从山楂树下拿出满满一罐的山楂糖。”

    许清如听着经由电波传过来的声音,不过是字正腔圆的朗诵,不带一丝感情,可她竟然泪流满面。

    已经记不清,父亲有多久没给她讲故事了。

    小时候,在那为数不多的“爸爸来了”的日子里,她总是缠着爸爸给她讲故事。

    爸爸讲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故事。

    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后来呢?丫头的爸爸回来了吗?”

    那时,她总是这样问。

    可爸爸只是微笑,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原来爸爸,真的不会回来了。

    许清如抓了抓手机,给那边回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请问我怎样可以拿到那些东西?”

    “明天下午五点,在云南大学正门的品茗居,可以吗?”

    “好,可以。明天见,谢谢。”

    许清如挂了电话,起身看向窗外。

    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从她来到昆城后,便掉进了一个别人预设好的迷局里,这里面的纠葛,与她以往的人生完全不一样。

    她突然想到了傅天泽,傅家和许家是世交,傅天泽很早便认识她父亲和姐姐,那是不是,他很早就知道她是许家的私生女?当初他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一列飞鸟迅速划过蓝天,了无痕迹。

    【小剧场5】

    父亲的背影

    小学的时候,许清如最喜欢的一篇课文,是朱自清的《背影》。

    “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每每读到这里,许清如都会哭鼻子。

    刚和傅天泽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坐火车去长沙玩,在月台上等车的时候,许清如想起那篇《背影》,眼眶微红。

    傅天泽握住她的手:“怎么哭鼻子了?”

    许清如:“你读过朱自清的《背影》吗?我爸爸怎么就没给我买过一次橘子呢?”

    傅天泽没说什么,过了一会,人突然不见了。

    又过了会,他抱着一袋子橘子回来,放在许清如怀里。

    她破涕为笑:“天泽,你又不是我爸爸。”

    傅天泽:“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你有我疼你。”

第016章 及时相救(一)

    天寰集团,32层。

    傅天泽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蹙着眉头,低头阅读手里的一份策划案。

    这个人平时公私分明,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如果不是凭着那一张脸,早就被集团众人安上一个“阎罗王”的外号了。

    可这会,工作狂傅天泽竟然难得的,维持着看三分钟文件瞄一眼手机的频率,一心二用。

    “老板。”

    一旁的总裁特助杨奕终于冲突了所谓“忍耐”的心理防线,忍不住开口打断他这个表现有些不正常的总裁。

    第一次,总裁毫无回应。

    第二次,总裁依旧无回应。

    第三次,总裁总算抬头看他。

    “什么事?”

    杨奕叹了口气:

    “老板,您已经三四天没怎么休息了。恕我直言,许小姐一时半会,很难想通。您要注意身体。”

    傅天泽放下手里的文件,指节按在眉间,揉揉有些发胀的眼眉。

    她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他没有认知障碍,不会不知道这种态度在表明什么立场。

    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形同陌路。

    这几句话,足以概括。

    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是吗?

    他一直在期待,他能够点燃这一点星火。

    “我没事。谢谢你。许诲平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有,许诲平生前的助理,今天约见许清如小姐。”

    “什么?怎么不及早告诉我?”

    傅天泽迅速离开座椅,扯下搭在办公室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疾步向门外走去。

    杨奕欲哭无泪,他本来就是正准备汇报这件事的……

    “老板!集团季度报告会议将于半小时后开始!”

    “你替我主持。”

    “老板!”

    “还有什么事?”

    傅天泽终于舍得停住脚步,回首看一眼他可怜的特助。

    “他们约见的地点是品茗居,我立刻把地址发给您。”

    “……”傅天泽难得地顿了顿,最后说了声“谢谢”。

    杨奕望着老板远去的背影,像往常无数次感慨一样,习以为常。

    只要遇见“许清如”三个字,那个沉着冷静的老板,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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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清如拿好林助理给她的东西,告了别,走出“品茗居”,心神不宁。

    并不是什么异乎寻常的物件,只是一叠文件资料,疑似父亲的手稿。

    还有一句“临终之言”。

    “许先生让我务必转告你,这些资料你谁都不要给,连你的姐姐许若凡,都不可以给。”

    许清如将那些资料整整齐齐放在背包里,背着一个她现在还无法解开的谜题,没什么重量的纸张,却重如千钧。

    “知名考古系教授许某,疑似学术造假,盗卖国宝”。

    这是主流媒体对许诲平案件的报道。

    许清如记得,父亲被检举“学术造假”是因为一篇文章:《二牛一蛇贮贝器——力证“边郎国”之历史真实性》。而他被指控盗卖给外国人的“国宝”,是与民国四大国宝大盂鼎、毛公鼎、虢季子白盘、散氏盘齐名的“丁子鼎”,据说早已在战争期间下落不明。

    高桥手里的饕餮纹青铜斝,是从父亲手里“卖”出的。

    许清如思考起这些事情,越发觉得整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017章 及时相救(二)

    “下落不明”半个多世纪的“丁子鼎”,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消息,并把矛头指向她的父亲。又那么碰巧的,高桥突然出现,让她“无意中”知道,父亲有贩卖文物的“前科”。

    这一切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她传达一个信息。

    那就是,许诲平是个“造假”“盗卖”的伪君子。

    许清如想到这一层,忽然不明白了。

    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向她传达这个信息?

    她从来都和许家的事情相去甚远,连父亲是做什么的,她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弄清楚。她既不是利益的中心,也不是人际的纽带,和她有什么干系?

    还有这些资料,为什么一定要给她,不能明示于人,连她的姐姐都不能给?

    姐姐许若凡亲手揭发父亲的“造假”问题,父亲不愿意将这些资料交给许若凡,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矛盾。这种矛盾,跟整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许清如深陷在这层迷雾里,浑噩不知方向。

    可前方,似乎有一张大网,在无形之中向她张开,而她,早已经在这张网的捕猎范围内,进入阈限,回头无望。

    “兹拉……”

    沉浸在思考中的许清如,猛然听到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那是快速行驶的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尖锐得让她心惊胆跳。

    她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股力量环绕过来,截在她跟前,推动她往后倒退了几步。

    惊魂未定。

    两弯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立在路旁,久久不离。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

    许清如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里,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她和那个人在操场的阶梯上游走。

    在她准备勇猛地跳下一节高台阶之前,他拉住她:

    “瞎跳什么?不怕摔?”

    然后他跳下去,向她伸出友好的双手:

    “下来吧,勇敢的许清如同学。”

    于是她握着他的手跳下去,好巧不巧,跳到了他怀里。

    “这次,是你自投罗网的。”

    他说。

    于是那个傍晚,她得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拥抱。

    来自她心爱男人的拥抱。

    许清如有些痛苦地皱眉,抬手推开拥着她的那个男人,向一旁退了几步,拉开和他相距两米的安全距离,垂眸沉默。

    傅天泽苦笑,即便在这种危急时刻,她还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我送你回去。你身上带着那些东西,不安全。”

    他轻描淡写。

    许清如终于舍得抬头,可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他能读懂她的意思。

    “我没有跟踪你,我跟踪的是你父亲身边的人。这件事,我以后会和你解释。现在,先跟我回去,好吗?”

    傅天泽往前靠近几步,抬手指向不远处:

    “我的车在那边,你走前面。”

    这回许清如没有犹疑太久。

    刚才那辆车是想撞死她。

    不是意外。

    目的恐怕和她身上这些资料有关。

    她不能不自量力,不知好歹。

    【小剧场6】

    女主角的光环

    董事长特助杨奕美滋滋的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收到老板一条信息。

    “一个小时以内,把五点到六点品茗居附近的路面监控全部调给技术部门,让他们找到肇事车辆,报警。”

    杨奕回复:“许小姐出车祸了?严重吗?”

    傅天泽回:“没有。”

    杨奕:“那就好。”

    傅天泽:“她是女主角,怎么可能出车祸?”

    杨奕无言以对,傅天泽又发来一条信息。

    “她是我的女主角。”

第018章 独处一室(一)

    傅天泽并没有把许清如送回昆城宾馆,一路向西。

    两人依旧,一路无言相对。

    在这种安静诡异的氛围里,许清如听着微微作响的冷气声,一身紧绷的弦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后果就是,她竟然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傅天泽微微侧首,看到她凝着眉头的睡颜,哑然失笑。

    看来,她对他也并不完全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抗拒。

    否则,不会就这样,毫无戒备地沉睡在他身边,毫不担心,他会载着她驶向何方。

    车最终停在了XC区,一座两层小别墅前。

    傅天泽熄火,侧首凝视还靠在副驾驶上熟睡的人,倾身过去,为她解开安全带。

    然后,目光落在了她右手手背那道浅痕上。

    那道疤痕,清浅得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那是她有一次做文物模型,不小心划伤的,那一次,他还狠狠批评了她。

    要是能一直,像从前那样,该多好啊。

    想到这些,傅天泽心里又甜又涩。

    从她踏入昆城,出现在许诲平丧礼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进了这个局。

    当年他想方设法,用心良苦,想把她推离这个幽深莫测的圈子,可最终,她还是进来了。现在他能做的,是面对已经形成的局面,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她撕开一条生路,找到隐藏在迷局里的生门。

    傅天泽下了车,绕到副驾驶一侧,轻门熟路地抱起她,向别墅走去。

    边走边叹息,怎么年龄涨了,体重却下降了?

    许清如醒来后,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一种叫“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坏毛病,明明白白抗拒傅天泽,又明明白白坐了他的车,明明白白在他车上睡着了,明明白白被人家抱进门。

    果然,女人都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倒很诚实。

    许清如懊恼地抓了抓身下的床单,环顾一周。

    这应该是个卧室。

    面积不小,摆设很少。

    一张雕花黄梨木大床,一个“四君子”四门开合黄梨木衣柜,一张红木书桌。

    爬起来,拉开窗帘。

    很好,天黑了。

    很好,她不知道被傅天泽拐到什么犄角旮旯里了。

    等等,她今天怎么会坐上傅天泽的车来着?

    许清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想起,她此前是在思考父亲遗留给她的资料这件事。

    哦,是了。

    她拿到那些资料,刚走出“品茗居”,有辆车蓄意谋杀,傅天泽救了她,告诉她,她带着那些资料,不安全。

    是谁这么在意这些资料?是为了得到它们而对她萌生杀意,还是为了毁掉它们,连带她一起做掉?

    许清如在卧室里找到了自己的背包,取出里面的资料,认真翻看起来。

    二牛一蛇贮贝器。

    封面白晃晃一张纸,纸面上锋锐有力的钢笔字迹只写了这几个字,然而在最后,模模糊糊划上了一个问号。

    很明显,这是父亲许诲平的字迹。

    “咔嚓”的开门声传来,许清如闻声抬头,某个人从卧室的浴室间走了出来。

    ???

    许清如怔住了。

    某个不知廉耻的人,下身裹着一条浴巾,发丝还沾着水滴,胸膛还挂着湿气,就这么明晃晃地走过来了。

    许清如吓得转过脸去,迅速收好那些资料,起身就跑。

第019章 独处一室(二)

    “跑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傅天泽继续恬不知耻的,优哉游哉坐到许清如刚睡过的大床一侧,抱首仰头,靠在床头上。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比如关于你父亲的资料?”

    许清如在卧室门口停住脚步,僵住了身体。

    片刻,她依旧背对着他,低声开口。

    “你一直在跟踪我父亲和他身边的人,你在查他。三年前你接近我,也只是因为,我是许诲平的女儿。”

    这是他们相见以来,许清如对傅天泽说的第一句话。

    无关他们之间的感情与恩怨,无关她对他的斥责或歇斯底里,只是在淡然地陈述一件,看似平常,无功无过的事实。

    可这个事实,把他们之间的事情,闭环了。

    过去有一段时间,许清如无法明白,傅天泽的出现和离开,怎么会突然得毫无预兆,让她猝不及防。后来她把这个归咎于自己“天真幼稚”,“遇人不淑”。

    现在,她找到了圆满这个故事的最后一笔。

    他接近她,是预谋已久的偶然事件。

    他离开她,是达成计划后的必然结果。

    原本还在调侃许清如的傅天泽,突然直起身子,快步走到许清如身侧。

    “小如,我承认当初接近你,我是有目的,但后来,我对你……”

    “我不和你谈‘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很清楚,我不怀疑‘后来’,你可能确实对我产生了感情,那些‘后来’,我是出于自愿,事过无悔。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了吗?”

    许清如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她的陈词,字句清晰地向傅天泽表明自己的立场,她不想再提有关他们所谓“过去”的话题,她关心的是关于她父亲的事情。

    傅天泽好看的嘴角扯出一道苦涩的笑,他想抬起手拥抱她,像以往无数个时刻一般,拥抱他心爱的女孩。

    可是,不能。

    他知道她会抗拒,会反感,甚至会觉得羞辱。

    他低头,凝望着身侧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女孩,哑着声音问她:

    “在讨论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之前,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吗?”

    “不可以。”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没有愕愣,没有思考,没有犹疑。

    许清如给了傅天泽一个,相当及时坚定的答案。

    所以这是,许清如心底真实的答案。

    傅天泽垂在身侧的指节变得苍白,他握了握拳,终于下了那个决定。

    “我不知道那些材料的内容,我只知道,你父亲一直保留着一份重要资料,指明要留给你,任何人不能碰,包括许若凡。我从七年前开始关注你父亲的事情,至于原因以及查到的内容,你想知道,就必须付出代价。”

    “小如,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我追查那些东西,也费了许多心血。”

    七年?

    这个时间,是许清如没有想到的。

    她确实听父亲提起过,许家和傅家来往密切,是多年的老朋友,可到底有什么原因,能让傅天泽去查一个“傅家的老朋友”?

    话说到这份上,许清如已经清楚傅天泽的套路。

    “傅董事长,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得到你的可靠信息?”

    第一次,她微微转身,仰头直面傅天泽。

    他长得高,以前有一次,许清如故意逗他,天泽,你太高了,每次我抬头跟你说话,脖子都要断了。

    那个时候,傅天泽弯下身,趴在她肩膀上,软绵绵地说:

    “我有一个好办法。”

    最后的结果是,傅天泽出其不意地抱起她,让她惊吓不已。

    从此不敢再提这件事。

    【小剧场7】

    第一次的“坦诚相待”

    据八卦群众透露,许清如第一次看到傅天泽的“裸体”,是在泳池。

    对此,许清如红着脸表示:这种事,我哪记得……

    傅天泽想了想:也许是在浴室?或者在书房?还是在卧室?要不就是在厨房…

    许清如怒了:傅天泽,你能闭嘴吗?

    吃瓜特助杨奕插话:老板,应该是医务室。我记得那次你在学校踢球被人使坏踢伤脚,送到医务室,太太担心得不得了,你骗她说摔到了背,让她帮你解开衣服给你擦药。

    许清如炸了:傅天泽!那种事你也骗我!

第020章 杀身之祸(一)

    许清如回到昆城宾馆,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送她回去的,是傅天泽手下的人。

    临走前,傅天泽穿着一身家居服,悠然自得地坐在明亮宽敞的客厅里,面前摊着一张“人民日报”,手里端着一杯他自己亲手煮好的黑咖啡,朝她抬眸微笑:

    “小如,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随时找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你一个人都办不到。相信我,你父亲给你留的那些东西,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然后,他递给她一张写有手机号码的纸条,笑:

    “这一次,你可不要再扔了。”

    许清如相信他所说的,带着那些资料,她随时可能会遇到危险。

    她也相信,这种时候,接受傅天泽的条件,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她不想就这样把自己卖了,何况,她要“卖”的对象,是傅天泽。

    “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支持,不管你想查你父亲的案子,还是想搞清楚你父亲给你的资料,我都可以帮你。我的条件只有一样,回到我傅天泽身边。”

    这是傅天泽的明码标价,很清楚。

    他给的理由也很清楚,他缺女人,而许清如正好送上门。

    没毛病。

    莫名其妙的理由。

    天寰集团的总裁,缺女人?

    她更愿意相信,傅天泽同样觊觎她手里的资料,进一步的,想利用她调查些什么事情。

    人们通常管这叫做,各取所需。

    “清如,你可算回来了。”

    许清如一踏进宾馆一楼接待大厅,一眼就看见了从休息区沙发起身,向她走来的许若凡。

    “怎么你电话打不通?我还怕你出事了。”

    许若凡脸上微露急色,走到许清如跟前,目光柔和。

    许清如这才反应过来,从昨晚到现在,她完全忘了,她还有个“手机”。

    果然,傅天泽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可能……没电了……”

    许清如只能这么说了。

    “嗯,以后记得充电。我今天找你,是因为有位老师想见你。”

    许若凡说着,回首朝休息区看去,一个穿着条纹T恤衫,提着公文包,气质沉淀的中年男人起身,朝他们走来。

    “这是爸爸的项目合作人,朱志勇老师。他找你有点事情谈,你现在方便吗?”

    许清如望向那位朱志勇老师,打过招呼,心想,这两天找她“谈话”的人可真不少。

    “方便的。”

    “那行。我已经跟酒店经理打过招呼,你们可以在一楼的茶室谈。我在这里等你们。”

    许若凡说着,叫来一个酒店服务人员,把手里一饼包装好的“古树普洱”递过去。

    “麻烦你给泡上,剩下的放在老地方。”

    服务人员点头,即可拿着茶饼离开。

    许清如猜想,她的姐姐大概经常安排人在这里谈事情,甚至,连这家昆城宾馆,都有可能是她的产业。

    她这个姐姐,现在拥有父亲留下的所有产业。

    朱志勇并没有做过多的开场白,喝过两杯茶,开门见山:

    “我今天找你,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见见许教授的小女儿。我们以前就知道你的名字,今天见到了,心感宽慰,好在,他在这世上还有你和若凡两条血脉。”

第021章 杀身之祸(二)

    许清如不知道这是客套还是真心,只能礼貌地回应:

    “谢谢朱老师的关心。”

    朱志勇“呵呵”两声,啄了口茶,继续说:

    “这第二个目的,是想找你谈谈,关于你父亲的项目。”

    说着,从随身手提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纸,挑出其中一张。

    “这是你父亲主持的项目,是关于西南边疆地区青铜器独特性研究。这是通知立项书,你可以看看。”

    许清如接过那张纸,提取出主要信息。

    昆城20XX年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立项通知书。

    许诲平同志,祝贺您获准昆城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课题名称:西南边疆地区青铜器独特性研究;课题负责人:许诲平;项目类别:考古学;课题级别:自筹;资助额度:无;预期完成时间:20XX年1月。

    “我不太清楚你知不知道立项课题这些事情,我大概地说一下。当时你爸爸,许教授,召集了我们四个老师,说是要申请一个项目,我们自己筹钱,自己调查研究,最后的成果大家共享。当时我们几个都有课题压力,你爸爸提出的这个课题又很有意义,就同意了。一开始大家都合作愉快,项目进展也挺顺利的。可是……”

    朱志勇顿了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自顾自倒了杯茶,一口饮尽。

    “可是你爸爸出了事,这个项目眼看就要被叫停了,我们几个老师都不甘心啊!这个研究嘛,我们几个继续做,没什么难题,负责人的位置就是挂个名而已。难的是……你也看到了,这个课题是我们自己筹钱的,当时许教授说,资金要充足,不怕多,就怕少,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出了几万块啊。那些钱统一由许教授保管。”

    “现在呢?他走了,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你说我们还怎么继续研究?”

    许清如听明白了,朱志勇今天来找她谈的,是“要钱”这回事。

    可是这件事情,和她这个“私生女”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许清如把项目立项书交还给朱志勇,低着声音问:

    “这件事情,不是应该由我姐姐许若凡来处理吗?”

    朱志勇“啧”了一声,很不快地看向许清如:

    “你姐姐?你爸爸把项目的负责权交给你了,你怎么让我去找你姐姐?你姐姐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她不管。”

    “交给我?”

    许清如不得不震惊。

    这件事她毫不知晓,别说她根本不清楚父亲的研究是什么,就算她清楚,她一个本科都还没毕业的学生,负责一个社科项目?

    开什么玩笑。

    然而,朱志勇适时地递过一份“声明书”。

    “这是我们和你爸爸当初请公证处公证的声明书,声明如果他不能再行使项目负责权,将由你来全权负责,包括资金的使用和研究方向的把控。我们几个当初都同意并签字了。”

    那确实,是一份加盖公证处章,写着七个签名的“声明书”。

    第七个签名,是“许清如”。

    【小剧场8】

    关于签名

    许清如评上历史学教授职称后,手底下的学生经常以各种名目找她签字,她都要签到手软了。

    于是某天晚上,她双目含情地爬到傅天泽怀里,可怜兮兮:怎么我的字签得那么难看,你的签得那么好看那么顺畅呢?

    傅天泽:以前让你跟我练字,是你自己不好好练。

    许清如无辜:我跟你练?那我的字不就和你的一样了?万一哪天你冒名签字怎么办?

    傅天泽:怎么不能一样?你没看到李总和他夫人的字几乎一模一样?听说他夫人的字是他一笔一画教出来的。

    许清如:哪个李总?

    傅天泽:新宇集团的李文疏。

    许清如:哦…咦?你开心个什么?

    傅天泽:我很开心,夫人眼里果然只有为夫一个男人。

    许清如:……

第022章 强人所难(一)

    许清如盯着“声明书”上那个签名,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那确实,是她自己的笔迹。

    震惊,疑惑,懵懂,害怕。

    可她确确实实,从未见过这份文件。

    父亲为什么做出这种举动?其他人怎么会答应?

    这件事情,和父亲的案子又有什么联系?

    “怎么?这件事你不知道?这上面有你的签名,你爸爸当时说你签完字先走了,你可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朱志勇先是疑惑不信,紧接着有些愠怒,一双老练的眼睛盯着许清如看,仿佛要撕毁她的面具,摘下她的伪装。

    “如果不是为了依傍你爸爸的职权和人脉,我们当初也不会签这份声明书,现在你是要赖账?我们筹集的资金,你必须要还给我们。”

    朱志勇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尖锐得就像一把刀,刀刀伤人。

    许清如现在根本想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声明书”公证时间是20XX年6月,那个时候,她根本不在昆城。

    有人伪造了她的签名,而那个人,甚至可能是她父亲许诲平。

    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多的疑问,徘徊在她脑海中。

    许清如知道,她想澄清这件事并不难,甚至可以寻找律师,证明她当时人不在昆城,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公证。

    可她不能这么做。

    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让她明白了,她已经被卷进一个莫大的阴谋里,这个阴谋,事关父亲许诲平,事关傅天泽,事关许若凡。

    她当然可以选择明哲保身,从这件事情里彻底脱身,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那样,也就意味着,她放弃了父亲留给她的“责任”,放弃了“真相”。

    她眼下并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以她的阅历,不足以应付这些事情。可她想用一些时间,去想清楚,她到底该怎么做。

    至少,她现在不能贸然地下决定。

    “资金总额是多少?”

    最后,她开口问朱志勇。

    “总额30万,我们用了3万,所以,还有27万,在你那里。”

    朱志勇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许清如身上。

    许清如微笑,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资助金额是18万,这个市级项目,竟然筹集了30万?

    这不可能是简单的“青铜器研究”项目而已,他们这些人,自带资金凑到一起,甚至答应父亲,签署那可笑的“声明书”,绝不会只是进行简单的“学术研究”。

    “我知道了,你给我几天时间。”

    “许清如,你该不会想逃吧?”

    “朱老师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言出必行。只不过我年纪小,阅历少,还希望各位老师多多担待。”

    许清如故意放低了姿态,在这场“谈判”中“示弱”。

    不管她到底是怎么被牵涉到这些事情里来的,她现在都明白了,骑虎难下。

    从小生活在“爹不疼娘不爱”环境里的许清如,有着超乎年纪的成熟和心机,更有着“出了事自己解决”的觉悟。

    因此在这样的情境下,与其逃避和哭闹,痛诉时运不济,不如想点办法解决。

第023章 强人所难(二)

    许清如用了整整两天两夜,终于阅读完朱志勇带来的项目资料,和父亲留给她的资料。

    她开蒙晚,悟性低,从小到大,她几乎要付出比旁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获得和别人相近的结果。

    小学时,别的小朋友一天就能学会的九九乘法表,她硬是背了三天,才找到诀窍。那时母亲就很嫌弃她,说她脑子笨。

    于是,脑子笨的她,只能不停地“勤能补拙”。

    补着补着,竟然让她补进了重点高中,最后补进了知名大学,还补到获得了公派留学的机会。

    可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天分。

    许清如读完那些材料,大致了解到,父亲要考察西南边疆出土的青铜器,与中原地区出土的青铜器有什么不一样,方法是文献和考察结合。

    以前人的研究成果为基础,到各个发掘地进行调查探访,并购入一些市面上贩卖的青铜器,进行比较。

    这个项目,许清如总算是弄明白了。

    可父亲留下的资料,除了那张写着“二牛一蛇贮贝器”的纸张,读下来就是一些他在田野调查期间遇到的琐事,什么隔壁大婶生孩子了,村支书家的牛跑了,县里的米线非常好吃……

    这些资料,有什么用?有多重要,重要到让人可以为了它们,想杀了她?

    她读了整整四遍,毫无头绪。

    许清如顶着两个黑眼圈,认命地躺到床上。

    父亲的资料只能暂且搁在一旁。

    现在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怎么解决父亲项目的资金问题,以及是否要把负责权交出去。

    27万……

    许清如很清楚,她没有能力拿出这笔钱。

    她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负责这个项目。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心知肚明的。

    她想过直接找许若凡,可朱志勇明确说过,姐姐“不会管这件事”。

    可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还是要找她那个姐姐。

    那个有能力,有资金,有办法的姐姐,继续这个项目。

    许清如突然觉得很可笑,从小游离在外的“私生女”,现在却有人让她名正言顺“子承父业”。

    这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

    简称,活久见。

    觉得“活久见”的人,可不止许清如一人。

    对于此事,傅天泽也深感“活久见”。

    刚听杨奕报告完朱志勇要求许清如负责未完社科项目的时候,傅天泽也是一头雾水,外加可笑。

    这怎么看,都是一场闹剧。

    可当他沉静下来,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年前,甚至更早前,许诲平便计划了这件事,甚至预料到,他会在项目进行中出事,而他出事后,一定要由一个从来与他的事业无关的,明显能力不足的女儿来继续项目。

    许诲平到底在计划什么?

    “她有什么反应吗?”

    傅天泽站在天寰集团大楼的顶层,透过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俯视着这座山中之城。

    杨奕走近前来,摇头:

    “没有,许小姐已经在宾馆里待了两天,没有出过门。”

    待了两天?

    没有出门?

    怕不是在熬夜看资料吧?

    真是个笨蛋。

    “你到‘鲤跃居’去,请张师傅做几个菜,让宾馆经理送过去,就说是宾馆赠送。”

    “好的。”

    “她不爱吃青红椒,菜里不要放。也不要放味精和胡椒。她爱吃鱼,爱吃鸡腿肉,爱吃茄子,爱吃豆腐。”

    “……好。”

    杨奕无语,记得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报菜名算了?

    吐槽归吐槽,杨奕特助还是听话地开始去准备。

    于是那天,许清如吃到了“宾馆赠送”的油焖茄子、鱼头豆腐汤、蜜汁鸡腿、红烧豆腐。

    差点没撑死。

    【小剧场9】

    谁偷窥

    中秋佳节,傅天泽给许清如蒸了几只螃蟹,扒干净了蟹肉递给许清如。

    许清如一边蘸醋吃,一边问:听说鲤跃居新推出了一个螃蟹宴,他们家的菜我都没尝过,你个小气鬼,鲤跃居不是你的酒楼吗?

    傅天泽:谁说你没吃过的?

    许清如想想,相当确定:没吃过。

    傅天泽:在昆城宾馆的时候,是谁一口气把那么多菜吃完了?最后还不得不去跟前台买消食片?

    许清如:你…你…你偷窥我?

    傅天泽:以我对你的了解,还需要偷窥?

    许清如:……

第024章 坐享其成(一)

    许清如最后还是找了许若凡。

    她没有能力,没有金钱,没有人脉。

    没有奇迹。

    当你确定自己没有能力解决一个问题,但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时,最简单的方法,是求助。

    而不是坐以待毙,相信事情不用付出任何心血,就能得到解决。

    人啊,总要务实一点。

    务实的许清如来到许若凡工作的地方,“华彩”工作室,一家隐于昆城北面文林街的小店。

    店面看着不起眼,却远近闻名。

    这是一家专注于私人礼服定制的个人工作室,也有配饰以及化妆设计。许若凡的设计特点极为突出,经常在设计中融入中国古代文物元素。

    譬如,不久前一位当红女明星走红毯时所穿的“千里江山图”连衣裙,是出自许若凡之手。她将著名青绿山水画“千里江山图”部分图景绣入丝绸长裙的裙摆,典雅古朴,充满东方韵味。

    当然,这间工作室,只不过是许若凡闲来无聊,“开来玩玩”,她主要的工作,是宏观掌控许家在全国各地开设的古玩店、珠宝玉器店、书店以及拍卖机构。

    工作室隔为两间,外间展示,内间是工作间。

    几条颇有特色的礼服裙穿在高挑的人偶模特身上,玻璃展柜里简单地陈列几样珠宝首饰,一旁摆着沙发椅和茶几。

    许清如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工作室,许若凡不在。

    工作室的小妹听了许清如的来意,请她先坐下喝茶。

    许清如看着玻璃小茶杯里澄澈好看的红色茶水,香气清雅,色泽晶莹,一看,便知道是好茶。

    “不好意思,清如,我去见了个客户,耽搁了点时间。”

    许清如喝完半壶茶的时候,许若凡回来了。

    她把手里一件套着防尘袋的礼服交给小妹,坐到许清如面前的沙发椅上。

    “久等了吧?”

    “没有,刚来一会。”

    “呵……”

    许若凡笑,端起茶壶给许清如续满茶,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清如,如果你不愿意叫我姐姐,可以叫我若凡姐。”

    这个罪名可大了,许清如怎么敢“不愿意”叫她姐姐?

    “不是的,我只是不太好意思。姐姐。”

    许清如相当生疏地吐出那两个字,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感情,来修饰这两个亲切又陌生的字。

    许若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

    “你今天来,是不是为了爸爸那个研究项目的事?”

    许清如点头。

    “那件事我知道,但你也明白,爸爸指定你是负责人,虽然我也觉得这对你来说太困难,但毕竟是他的遗愿,我不好插手。”

    许若凡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来表达了她对父亲计划的不认可,二来表明她明白许清如的担忧,三来,表明不是她不想帮,是帮不了。

    许清如眼眸微颤,不自觉地用指尖划了划身下的裙子,定定神。

    话说绝了吗?

    没有。

    “姐姐,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担过什么大事,不可能承担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这一点我会向几位老师说清楚,但有一件事我想,我也许可以想办法解决,是关于项目资金的。”

    许清如说到这里,正中许若凡下怀。

第025章 坐享其成(二)

    许若凡抬眸看了看她,微笑:

    “我知道,有27万不知所终。清如,我很明确地告诉你,那笔钱我不知道在哪,不在许家的账上,也不在爸爸的账户里,我也不知道在哪。”

    许若凡还是把许清如最后的指望击碎了。

    不知道在哪里的一笔账,她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所以,她只能向朱志勇交待,无能为力,悉听尊便了吗?

    许若凡见她半晌没有接上话,不知在想什么,便又开了口:

    “清如,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爸爸再多背一个,私吞项目资金的罪名。”

    他已经死了,难道死后还不能清净吗?

    许若凡看着面前这个,话不多,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不太敢反驳也不太敢主动出击的“妹妹”,莫名地觉得,自己正在产生一种情绪,可怜她。

    呵。

    “好吧。27万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解决。就当是为了爸爸。”

    许若凡云淡风轻,喝了一口茶,细细品。

    许清如想说“谢谢”,可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这句谢谢。

    那也是,许若凡的父亲。

    “可是清如,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的,这27万,数目不大但也不小,你得帮姐姐的忙,是吧?”

    许清如身子微颤。

    这不是个友善的开头。

    可有理有据,她无法反驳。

    “姐姐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和朝辉公司的刘经理,最近在谈一个合作项目,谈好了,收益不小,27万只是个零头。这个刘经理不好对付,跟我打了几次太极了。不过他有一个弱点,爱喝酒,喝好了,合同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从小身体不好,不能过量饮酒。”

    许若凡说道这里,不再继续了。

    许清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

    她刚才还让她叫她“姐姐”,告诉她,这件事她可以帮忙。

    许清如垂眸,看到茶杯里的茶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好像,并不是那么澄澈了。

    “姐姐,你是想让我去陪酒吗?”

    “呵……清如,你以为许家的生意是平白无故得到的吗?那些生意,都是我一杯酒一杯酒地喝回来的。你受的也是许家的供应,没理由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

    许清如和许若凡接触不多,了解不深,这几天的相处中,彼此也是客客气气的,但竟然不会想到,这个举止优雅说话温柔的姐姐,也会有这样言辞激烈的时刻。

    会用最尖锐的用词,向她陈述一件无可反驳的事实。

    二十多年来,许清如确实,“坐享其成”。

    她没有为许家添过砖盖过瓦,没有为许家的生意出过力卖过劳。

    可是她和母亲的生活费,都是许诲平给的。

    是许家的钱。

    她是一个无耻的人,一直以来占着“许诲平私生女”的位置,享受着不劳而获的成果。

    如果她更加无耻一点,完全可以无视这些话,因为让她来到这世界的是许诲平,许诲平有责任和义务,扶养她,供应她。

    可她还没有那么无耻。

    她应该羞愧,甚至应该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可她不能,她要硬着头皮,带着她那点可怜的自尊,走下去。

    “我知道了。我去。”

    【小剧场10】

    许若凡的怼人技能

    许若凡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她非凡的嘴炮功夫。

    那一天,顾筠之千里迢迢跟着顾爷爷来找许若凡和傅天泽,刘姨给三个小孩开小灶做过桥米线吃。

    许若凡吃了几口,嫌弃地放下筷子。

    顾筠之批评她:爷爷说不能浪费粮食,有很多和我们一样大的小孩子都没有饭吃。

    许若凡:他们没饭吃是我害的吗?

    顾筠之:不是…

    许若凡:我吃了这碗米线他们就有饭吃了吗?

    顾筠之:不是…

    许若凡:那我吃不吃和他们有没有饭吃有什么关系?

    顾筠之:我…我…

    傅天泽插话:筠之。

    顾筠之:怎么啦?

    傅天泽:食不言寝不语。

第026章 陪酒赚钱(一)

    朝辉公司的刘经理,梳着油腻的背头,顶着一个啤酒肚,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衬衣,坐在“四季酒家”的高级包房里,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许家两姐妹身上打量。

    也没有“色眯眯”,只是有些不屑。

    “许大小姐,你谈生意,还带着个中学生?”

    “中学生”,说的是许清如。

    即便换上了许若凡准备的职业衬衣裙,她还是稚气未脱。

    许若凡端起红酒杯,朝刘经理敬意,喝了一口,笑:

    “刘经理见笑了,这是我妹妹,清如。我带她来见见世面。她还小,还要拜托刘经理以后多加照顾。”

    刘经理了然,也喝了一口红酒,点头:

    “原来是你妹妹,放心,你们许家的人,我刘某不会怠慢。”

    心里却想着,这个“妹妹”,是“表”的还是“堂”的,他可没听说,许若凡有什么妹妹。

    “清如,还不去敬刘经理一杯。”

    许若凡开始下命令了。

    许清如没有喝过酒,更不懂得什么“餐桌敬酒礼仪”,一开始拘束的很,但两三杯下肚,掌握了套路。

    总之,许若凡给她眼神,她要敬酒。

    刘经理给她眼神,她要敬酒。

    刘经理不吃菜了,她要敬酒。

    许若凡吃菜了,她要敬酒。

    或许是不知者无畏,正因为不了解酒的后劲有多么可怕,许清如一杯一杯的灌,毫不顾忌。

    一桌子的菜还没动几筷,许清如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了。

    “刘经理好兴致。”

    包间的门开了,低沉响亮的男音传来,许清如还以为她出现了幻听。

    “天泽哥,你怎么在这?”

    许若凡站起身,走向那个人。

    许清如浑浑噩噩地抬头,瞥了一眼,果然是他。

    身后还跟着一个什么人,怎么也有点眼熟?

    “我和陈总在隔壁吃饭,路过听到刘经理的声音,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你也在。”

    傅天泽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到了蜷缩在座位上的那个人身上。

    长本事了啊,会喝酒了。

    真是个笨蛋。

    “哦?傅总你竟然请得动陈经理那尊大佛?佩服佩服!他在隔壁?不行,我得去打个招呼。”

    刘经理说着,直接忽略刚才还在陪他喝酒的“中学生”,起身向隔壁窜去。

    “若凡,你不去和陈经理打个招呼吗?”

    傅天泽开口问。

    许若凡望了一眼许清如,觉着,今天也差不多了,点头起身:

    “是该过去打个招呼,走吧?”

    “你先过去,我还有点事。”

    “嗯,好。”

    许若凡端起红酒杯,抬步,优雅地向隔壁走去。

    包间很快安静下来,许清如开始感觉到酒的后劲了,头晕目眩,胃里翻滚,冒出冷汗,身子发麻。

    好想趴在地上睡觉……

    安静了很久,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过来,有人在她身侧蹲了下来。

    然后,那个人伸出臂膀,一只绕过她的膝下,一只圈住她的后背,轻轻松松将她横抱起来,抱在怀里。

    “呵……27万而已,你宁愿陪这种人喝酒,也不愿意开口跟我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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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扮猪吃老虎的世家公子,一个是王者扮青铜的名门之后。
鉴古圈南北两派,人人皆知,南派公子傅天泽,英年早婚,娶了许家的私生女许清如。
人人皆知,许清如资质平平,胆小愚钝,却手握墓葬群宝物线索,人人想要。
可只有傅天泽,看到她的隐忍坚韧,聪慧过人,一步一步,想把她推向最高的地方,俯视众人。
许清如苦笑:“你和我恋爱结婚,只是为了你复兴南派的计划。”
傅天泽说:“我和你恋爱结婚,是因为我爱你。”
她不信,一次一次,拒绝又接受,矛盾彷徨。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再走近,深情不移。
终于,她看到他的真心,泪流满面:“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时移世易,分离再分离,错过再错过。国仇家恨,情义两难全。
可他初心未变:“吾妻清如,此心不改,此情不变。”
千帆过尽,月色如洗,她缓缓而归。
他拥住他此生挚爱,含泪而笑:“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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