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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且把年华赠天下txt下载     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章 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1)

    “你当我傻呀?”

    夏初七慢慢的靠上去,抱上他的腰,在他脸上呵着气。

    “不,一百两咬一次……来,咬我一口。”

    赵樽尊贵高冷的面孔,直接僵硬了,“……”

    很明显,夏初七已经快疯了。一张脸烧得像猴儿屁股一样了,没有变成色中恶魔,她自觉已经很不容易。使劲儿搂紧了赵樽的腰身,她一个夹缠便挂在了他的身上。

    “解药……我的解药……咬我啊……”

    “楚七——醒醒!”赵樽用力拍她的脸。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嘟起嘴,幽幽的说。

    “有一种纯天然的渴望被唤醒,它的名字叫着——欲望。”

    她一字一顿,说得一本正经,把个赵贱人的脸说得……更黑了。

    “理智告诉我不能做,可你长得……太招人……太讨厌……我想一口吃了你。”她胡说八道着,脑子显然不太清楚了,人也变得狂躁了起来,突地一翻身,使劲儿揪住赵樽寝衣的盘扣,不太熟练的扯来扯去,也不真去做什么,就是不停拿身子在他身上磨磨蹭蹭。

    “不想吃亏,不想老子毁了你,你就咬我……”

    她越凑越近,动作越来越过分,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里。

    “别动!”赵樽低喝一声,生生控制住了她的身子。

    “咦,赵贱人……你的声音不对劲儿……”

    夏初七往他身上蹭了蹭,才借力抬起头来,坏坏的一眯眼,瞄着他的眼睛。

    “说,你是不是对……我,起了打猫心肠?”

    “打猫心肠?”赵樽贵气的脸部轮廓上,多了一抹复杂的表情。

    “嘿嘿,我就不告诉你,什么叫做打猫心肠。你呀……蔫坏蔫坏的……看上去像一个正人君子……其实嘛……不行……我得要检查一下。”

    夏初七虽然是个现代人,可如果没有那“畅欢娇”的药物,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儿,但是这会儿的她很明显不正常。心里一荡,她觉得如果能够让冷面冷肠冷心冷言冷语的赵贱人有什么“不轨反应”,那简直就是一种比戏耍了东方青玄还要来得舒坦的快意。

    “楚七!”

    死死拽住她的身体,赵樽一双眼睛说不出来的冷。

    “你果然狗投的生?”

    夏初七仰起脖子来,吃吃一笑,“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狗才会……”

    “咳!”

    重重的咳嗽声儿里,是月毓领了两个侍卫端着一大盆的米汤和蛋清制成的中药进来了。

    赵樽如释重负的扼紧了她,不许她再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那东西怎么用?”

    夏初七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儿,在月毓发寒的目光注视下,盛了一碗米汤蛋清中药水,使劲儿往肚子里灌,一碗喝完了,然后再盛了一碗,继续往肚子里灌,一直喝得觉得水都快要撑到喉咙口了,才突地拉住赵樽的手,往她自家身上牵了过来,顺便抛着媚眼儿对他一笑。

    “爷,借你的手指……用一下。”

    赵樽被她握了手过去,身子一僵。月毓浅眯的眼有了寒意,所有人都盯在她的脸上。

    这楚七到底要干嘛?

    一屋子人的眼睛都落在夏初七的身上。

    可谁会料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状似“柔弱无依”面带可怜巴巴的笑容拉着晋王殿下的手在身上那么暧昧的一比划,却突然一张嘴,把他的手指头往里一塞,便往她的的喉咙口里抠了进去。

    “呕——哇——”

    赵樽躲闪不及。只听得“哗啦”一声儿,一口的秽物便唏里哗啦地吐了出来,带着一股浓浓中药和食物混合味儿的秽物,从他的胸口往下一路滴到了袍角,沾着点儿花花绿绿的菜叶,把他那一件栗色的缎面儿寝衣给沾得惨不忍睹。

    “爷啊!”

    “爷!”

    好几道尖呼声儿,同时响起。

    郑二宝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几欲抓狂的想要替他擦拭。月毓也慌不迭的上前,那责怪的目光这一回没有再装,直接刀子似的剜向了夏初七,一边儿替赵樽找换洗的衣服,一边儿吩咐人在净房里面备水。梅子则偷偷擦了一把冷汗,直冲夏初七丢眼神儿,让她赶紧识趣儿的向爷讨饶。

    他们知道,这位主子爷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对待?啥时候又吃过这样的亏啊?“冷面阎王”那称呼不是喊着玩的,别说敢把秽物直接吐在他的身上了,平日里谁进他的屋子都得把自个儿收拾利索了,生怕稍稍不洁净有异味儿,触到了他的霉头,哪里有人敢做这样的举动。

    可夏初七不懂。

    她啊,一双眼儿半眯着,脑子恍恍惚惚,红着脸耷着眉蹙着鼻子,哪里管得赵樽会不会恶心的想要杀了她?刚才喝得那些个东西,都快堵到嗓子眼儿里来,那么一抠,她这会子吐得根本就停不下来,哇啦哇啦又往地上吐着,直到吐光了胃里的东西。

    “真虎实。”众人都在惊慌失措,只有赵樽一脸平静,还是那么尊贵逼人。

    夏初七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看着他,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用你的手,会比较恶心一点。”

    赵樽原本的冷面黑了,又青了,眉头也打上了结。

    “你可真敢说?”

    夏初七吐了一阵儿,心里头舒服了一点,只声音有些哑着,笑眯眯直起上身冲他作了一个深深的揖礼,装出一脸的乖巧可爱来。

    “大恩不言谢,一抠就灵。爷,你赶紧去洗洗吧。”

    瞧着他一脸又冷又黑,她心里暗笑,估计这货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可没有料到,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一调头便去了净房,那脸上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又恶心又嫌弃的样子,瞧得夏初七心里头甚是欢乐。

    敌不爽,她就乐。人生美事儿啊!

    来不及体会那么多,她撑了撑懂得有些麻木的额头,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端起面前那个大碗,再一次往嘴里灌着那蛋精米汤加中药,等喝饱了一肚子,才发现面前梅子已经体贴的摆放好了一个痰盂,她冲她一瞥,闭上眼睛,伸手入喉,呕吐得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胃里烧得发慌。

第104章 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2)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她与那一大盆“米汤和蛋清”奋斗着,喝了抠,抠了吐,吐了接着喝,喝了接着吐,一直抠吐得胆汁儿都吐出来了,浑身上下如同淋过雨一般,衣裳湿透了,头发湿透了,额角上那个撞出来的伤口似乎也更加的狰狞恐怖了,这才晃晃悠悠头脑发胀的仰躺在赵樽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满意的叹了一口气。

    痛,酸,堵,软……哪儿都不舒服。

    她轻飘飘地瘫着身子,一根手指头都不爱动弹了。

    不过——

    “呼,舒服多了。”她叹。

    赵樽去了净房还没出来,她一双眼睛鼓鼓地盯着床罩顶,呼呼喘着气儿。

    一会儿他回来,会不会宰了她?

    她想着,但胃里虽然清空了,可身子先前入药深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好转得了。身上一阵一阵的发着烫,心里头还发着骚,迷迷糊糊间,竟是又在那床上昏乎了过去,直到已经沐浴更衣出来带了一身香气儿的赵樽,一个大巴掌拍在她的头顶。

    睁开一只眼睛,她一只眼睛紧闭着,瞧他。

    “您洗干净啦?哎呀我说,不要黑着脸嘛,这样儿多不好看?来是人情去是债。这一回我又欠了您那么多钱?快仔细盘算一样,你就会觉得你的土豪人生,真的是非常的美好了……”

    “起来!”赵樽冷冰冰看着她,一脸面瘫没有表情。

    夏初七两只眼睛全睁开了,一脸都是笑,“呵呵呵,瞧把你给气的。您现在是不是感到非常入骨的愤怒,非常嗤心的痛苦,但是呢,是又无能为力?”

    她这会子心里像小猫抓挠着似的,额头上也嘶啦嘶啦的痛,其实便没什么力气说话,可说几句气一下人,还是可以将就应付的,“爷啊,今儿我呢给你上的这一课,它的名字叫着——君子斗智不斗力,明白了吗?”

    赵樽微微一眯眼,淡淡的,还是那句话。

    “起开,不要躺在爷床上。”

    左右四下看了看,夏初七回答得啼笑皆非。

    “怎么了?躺你床上怎么了?这床很大呀,碍着你了?”

    “身子脏死了,快去洗。”赵樽面上寒霜多了一层。

    “脏吗?不脏啊,我觉着挺好。”其实,在催吐洗胃之后,夏初七是真没多少心力来与这货斗嘴了。不过也不知怎的,瞧着这货明明已经气得头顶都快要冒青烟了,还得故意装出一脸高贵冷漠的样子,她心里那成就感,就在不断飙啊,飙啊,飙得头痛减缓,四脚舒坦。

    “哎,姑娘我今儿这二百两,花得忒值。”

    偷偷瞄着他的脸,她说得极为讨厌。

    但那是嘴上,在心下,她还是觉得这货很够意思的。

    虽然他见天儿跟个讨债鬼似的要钱要钱要钱,讨厌是讨厌了一点,但在她先前那样难受的关键时候,他虽然不愿意“舍身救她”,却也是愿意把那个老皇帝给配的“九转护心丹”拿出来的。

    就凭这点,这样子的男人,还是可以做哥们儿的……

    心里寻思着这个,看着他摆着的一张臭脸,她笑。

    “我走不动路了,再借你床一睡?”

    这句话一出口,赵樽还没有什么表态,那正在打扫屋子里秽物的月毓,表情却是生生一阵僵硬,那手臂明显抖了一抖。夏初七眼风往她一扫,心里哪里会不明白?

    原本她是不愿意与月毓这样只为一个男人的女子争一时长短的,可因为有了先前的“醋洗”那件事儿,她心下对这位月大姐生出了一些嫌隙,小心眼一发作,态度上也就有了质的转变,故意与赵樽在那里墨墨迹迹,也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

    见她不爽了,夏初七才“特别不好意思”的笑着看她。

    “那什么,月大姐,今儿楚七给你添麻烦了。所以呢,答应给爷的那二百两银子,至少其中有五十两应该属于你的,回头你记得,让爷分给你啊,可别忘了,大事儿啊!”

    她一脸认真,装疯卖傻。

    空头支票谁不会许?她头一回发现了穷人的好处。光脚的不怕穿脚的,她笑眯眯的说着,像个挥金如土的大土豪一般表现得十分大方,而那赵贱人的脸色,黑得呀都快成锅底灰了。

    这么一瞅,她身上不舒服的症状,似乎又轻减了许多,在他瞧不见的角度,唇角悄悄翘开了一抹促狭来。

    让你收拾老子。

    打不过你,还能恶心死你呀?

    正在这时候,梅子笑急急的端了她交代残缺的汤药进来,赵樽冷冷扫了她一眼,也就没有马上撵她了。但似乎他不想再靠近那张床,远远的坐了,一副高冷尊贵,一脸冷冰冰的样儿,瞧得她心里头特爽。

    小样儿的,就气死你。

    之前撞破的脑袋上,大概痛过去了,除了麻木之外,就是头有些发晕,她让梅子借她缠上了一圈儿药布,又喝完了那些汤药,眼风扫了赵樽一眼,索性舒舒服服的躺下去,扯过铺盖来往身子上一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副就要鸠占鹊巢的样子,嗅着月大姐新熏上的幽幽淡香,觉得这滋味儿好闻得紧。

    半眯着眼儿,她似乎就要睡过去。

    赵樽一脸铁青,冷冷的薄唇轻抿着,似乎又要发作。

    她偷眼一瞄,直想发笑。

    想了想,她又良心发现了。当然,另外一层意思,还是害怕当真惹恼了他,毕竟目前她还得倚仗这货来对付那个东方妖人呢,暗暗收拾下行,还是不要太让他下不得台,不要得罪得太狠了好。所谓“打一棒槌给一颗甜枣”,她得明白废物利用,以恶制恶的道理。

    “行了行了,爷,您老就别臭着脸了。”

    懒洋洋地爬起来,她确实是有气无力,不是装的。

    “我走,我走还不成?哎哟,难受死我了。”

    她又捂额头,又捂喉咙,还拍胸口,一副下一瞬便会昏厥的劲儿。

    赵樽冷冷的扫视过来,那目光盯得她心里一阵儿发毛,声音更冷。

    “别走了,今晚就睡这吧。床也宽敞。”

第105章 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3)

    喔唷,丫的反调戏?

    向来习惯了调戏别人,夏初七清了清嗓子,稍稍有点儿不适应。

    “那个……没事儿,没什么,麻烦月大姐送我一程便是,不敢再叨扰爷休息了。”

    一直垂手立在边儿上,月毓听了她这句话,哪里能不乐意?牵开唇角一笑,她温温柔柔地替她拿了个披风,款款走到床头,正准备弯腰扶起夏初七,没有想到,赵樽目光深了深,却是冷冷阻止了她。

    “不许扶,就让她睡这儿。”

    “可是……”月毓咬了咬唇,还是回过头来,问了,“爷,那您睡哪儿?”

    “爷自然也睡这儿。”赵樽答得自在。

    夏初七心知这货是与她扛上了,料准了她是一个有口无心的主儿,不敢真与他睡在一处。

    可月毓却不是那么想的,在她的心里,爷对楚七的包容,甚至可以说对她的纵容,已经超越了她对他所有认识的临界点,一次次挑战了她对他认知的底线,因此她是相信的,那漂亮的芙蓉脸儿唰的一白,神色明显焦灼了起来,张了张口。正想说点儿什么,一直在屋外的二鬼,便进来禀报了。

    “爷,西配院那个傻子来了,找他媳妇儿呢……”

    她说着,若有似无的瞄了夏初七一眼。

    傻子他媳妇儿几个字,分量足够重。

    那个月大姐僵硬得鬼一样的脸色,顿时好看了几分,“爷,时辰也不早了。我送楚七出去,梅子过来替您重新铺床,早些歇了吧。”

    已到子时了,傻子先前都早已经睡下,怎么会又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找夏初七?夏初七寻思着,心下默了默,只瞄了月毓一眼,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却是听得赵樽淡淡说着,三个字情绪皆无。

    “带她去。”

    月毓目光亮了亮,福了一下身,“是,爷。”

    既然傻子都已经找上门儿来了,夏初七自然没有不走的道理,更何况,她先前那些个话一来是开个玩笑,二来只是为了试探下月毓的反应,又怎么会真的霸占住赵樽的床不走?

    人她都懒得霸占,不要说床。

    手撑着床,她正准备起来,脑袋昏旋了一下,便听见月毓吃惊的抽气声儿。

    “怎么了?月大姐”

    她转头,随意的那么一问。

    接着,她便顺着月毓的目光,望向了她刚才躺过的那张床。只见那原本干净整洁的被褥上,有着好几处星星点点的红痕……她很想不承认,可却不得不承认,那不是她额头上的血痕,而是她身上的大姨妈给渗出来了。

    这也太糗了。

    怪不着她,没有卫生棉的时代……

    她闭了闭眼睛,一吸气,假装没有看见赵樽黑得发绿的脸色,清着嗓子解释。

    “哟喂,这脑袋上的血,咋就搞到被褥上了?”

    什么叫越描越黑,这就是了?

    赵樽冷飕飕的,目光发寒,其余一干人等都风化了……

    月毓把夏初七从玉皇阁里送出来的时候,傻子已经候在门外了。在几名值夜金卫军的虎视眈眈下,傻子他耷拉着一颗大脑袋,不敢偷眼去瞄他们,似乎还是像当初那样儿,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瞧。

    “傻子!”

    夏初七冲他招手,喊得有气无力。

    可大难不死,还能再见到亲人,她心里也直觉是幸运。

    笑眯眯地向月毓道了谢,夏初七也不管她什么表情,由着傻子背了,便回西配院去了。路上,想着先前的疑惑,她试探性的一问。

    “傻子,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傻子是一个不惯说谎的人,尤其是在夏初七的面前,他几乎都没有考虑,便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了。说是他在床上睡得正香,窗户那里突然有动静儿把他吵醒了,他爬起来想要小解,却听见窗子外头有人说楚七中了那什么药,躺在玉皇阁里头,人都快要死了……

    那样的话,还能不把傻子给吓到么?

    想都没有想,他系着裤腰带便往玉皇阁来了。

    弯了弯嘴角,夏初七心里突了下,又问:“那人的声音你可听仔细了?”

    “我,我忘记听了……”

    “……”

    傻子摆了摆脑袋,委屈的看着她。

    他那会子心里直念着夏初七,哪里又会想到那一层?

    夏初七没有再问他什么,只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头却已经对这事儿有了计较。那人把傻子叫过来的目的实在太简单了,说白了,便是不希望她与赵樽真睡在一处。

    当然,也不排除还想继续整她。

    入得西配院,她与傻子各自睡下,想到那一层,便在自家屋子的窗户和门边儿上都虚虚的抵了一根竹竿子,这样儿晚上如果有什么动静儿,她便能在第一时间醒过来了,而她的“武器”们,就要枕头边儿上。

    经过这么一回,她再嚣张不怕死,心下还是谨慎了不少。不怕别人,就怕那东方妖人又跑来对付她,而她现在的力气,如果不先发制人,估计都不用反抗,她便成了人家砧板儿上的鱼肉了。

    不过,她总觉得今晚上的事,不仅仅只是东方青玄一个人的问题,如果不是赵贱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又如何会那么倒霉?

    所以说……

    那贱人,不是好东西。

    心里没着没落的琢磨了一会儿,大概先前的催吐洗胃和额头撞伤实在把她给弄得疲惫不堪了,在这样一个按理来说不应该好睡的夜晚,她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次日清晨。

    她是被房门外的轻轻敲门儿的“咚咚”声给惊醒的。

    “谁啊?”

    她随口一问,伸了一下胳膊腿儿,只觉身子疲软不已,额头上的伤口,似乎比昨儿晚上刚撞上去的时候更痛了,那火辣辣的难受劲儿,简直没法儿描绘。

    而且,不晓得是不是昨日吐得太厉害,或者叫唤得太厉害。

    她不仅头痛,身子酸软,四肢乏力,嗓子都哑了,眼睛也浮肿了起来,实在是受损严重。

第106章 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4)

    “楚七,你醒了吗?是我,莺歌。”

    外面那道声音,软俏柔软,却也不陌生了。可不正就是赵樽指过来侍候她的丫头莺歌么?夏初七自嘲的翘了翘唇,有点儿不能适应自个儿也是有丫头的人了,使劲儿扒拉开被子,抚着依旧发烫的脸,费劲的干咳了两声儿,才起身去开了门儿。

    “楚七,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莺歌一脸的笑容,提了个竹篮子,十分客气。

    “唔,放那儿吧。”夏初七坐在床边儿上,眼前冒着星星,摸着肿痛的喉咙,不冷不热。

    “呀,楚七,你的脸好红,可是身子不舒服?”那莺歌拿一条绣着花枝儿的手绢捂了下嘴,大眼睛骨噜噜的斜瞄着,很有几分……风尘味儿,声音更是嗲得不像话。

    可她丫的不是明知故问么?

    昨儿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儿,她真是半点不知情?

    冷笑半声,不过,这些都不是夏初七目前关心的问题,她比较关注这个莺歌能不能给了元小公爷去。一般在正常情况下呢,她是一个会绝对讲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人家元小公爷的事儿,她就必定会办倒。

    除非……情况不正常了。

    抱着被子懒洋洋的倚在床头,她由着莺歌来喂她稀粥,脑子转得很快。

    “莺歌啊,有个事儿,我寻思问问你。”

    “你说。”莺歌那态度,那娇软,实在令人骨头发……颤。

    转脸,仔细瞄看她一眼,夏初七笑得十分热情,“昨儿晚上你都瞧到元小公爷了吗?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帅。哦不,就是生得很俊俏的那个小公爷,脸上总是挂着笑的那个?”

    莺歌是一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懂了三分。

    “楚七,你的意思是?”

    又吃了一口粥,夏初七淡淡的,问得漫不经心。

    “如果他要你跟了她,你可会愿意?”

    面色突地一变,莺歌想都没有想,放下粥碗,便‘扑嗵’一声跪在了夏初七的面前,就差声泪俱下,以死明志了,“不要,我不要。楚七,你怎么能这样呢?爷虽然差了我来侍候你,那也单单只是侍候而已,凡事我还得听月毓姐姐的,而我也是咱爷的人,不是你的人。没有爷允许,你怎么能把我送别人?”

    这么心急?为了哪般?真对赵樽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夏初七身子不舒坦,瞧她眼儿更加散漫,“你说你这个人吧,咋就开不了玩笑呢?我有说要把你给他了吗?还是你迫不及待的想随了他?或者说,你生怕我不把你给他,在那玩儿矫情呢?”

    “我……”莺歌自知嘴快,有些悻悻然,“我错了。”

    啧啧啧,真是一个乖巧的好姑娘。

    想想自个儿那臭德性,那越发觉得,封建社会的女子啊,实在让人叹息。

    又吃了几口粥,夏初七便不爱吃了,她是一个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主儿。打了个呵欠,又懒洋洋的躺回了被窝里,一只手揉着胀痛的脑袋,一双眼睛对着天花板瞪了一眼。

    “行了,我知道了,莺歌,你去忙吧。”

    “月毓姐姐让我照顾你的。”莺歌收拾着碗快。

    左一个月毓姐姐,右一个月毓姐姐,表面儿上恭恭敬敬,实际上,不就是摆明了要告诉她,她楚七其实啥都不是么,人家照顾她,与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斜睃一眼,夏初七慢条斯理的回答。

    “我用不着你来照顾,你又不是我的孝子贤孙,这么用心照顾我,我还真怕折了寿呢。”

    夏初七这货是个说话直的,损的,招人恨的。一般人对上她那张利嘴,都会吃瘪了还得吐血牙,又何况是莺歌这种平素里注意妇德涵养,不会与人争吵的姑娘?

    一瞬间,她面红耳赤,福了福身。

    “是,那你有事,你再叫我。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夏初七眯上眼,懒得理她。

    莺歌乖乖的答了,只是在垂眸那一瞬,露出一丝不屑。

    昨儿晚上的事情,如今已在驿站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她又如何会真不知情?老实说,她怎么也不明白晋王殿下那样尊贵端华的人物,竟然会看上了这么一个姿色平庸的人。

    但既然她心里再不爽,也知道这个楚七在殿下心里是有分量的,不是她轻易随便得罪得起的,所以初来乍到,她不敢往深了使劲儿。

    夏初七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而驿站里今儿却是热闹得紧。

    不管夜晚曾经发生过什么,天儿照常会亮。每个人的生活也都还得继续,驿丞署和驿站来的这些个客人们,他们也都会照常地恢复看似平静的日常。

    天儿刚蒙蒙亮的时候。昨日初入驿站的宁王殿下赵析就差人给锦衣卫的大都督东方青玄送去了从京师带过来的“东北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中的前两件儿。

    宁王说是因仰慕东方大人久矣,因此昨儿晚上多吃了几口酒,导致他酒后失态,言语无状,举止失常,不小心冒犯了东方大人,请东方大人一定要多多包涵。

    而东方青玄虽今日身体抱恙,可对昨晚之事却也是十分平静,一张妖娆如精的脸惯常盛放着,一如往常的娓娓而谈,说昨晚之事,他自家也有过错,都怪吃多了酒走错了院子,万万怪不得宁王殿下,那事儿都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一切都是酒的错,这算是“如烟往事俱忘却”?

    都在扯淡!

    接下来,东方青玄又将宁王赵析送过来的“东北三宝”托人转赠给了晋王殿下,并且诚恳的邀请了他一道儿用午膳。

    东方大都督说,他昨晚上一时心血来潮,想给晋王殿下一个大大的惊喜,这才喂他的心肝儿宝贝吃了一点能增加两个人闺房乐趣的“畅欢娇”,可结果却是听说催吐弄得身子有了亏损,势必得那个“东北三宝”去补补身子才好。

    末了,东方青玄还十分惋惜的告诉赵樽,那“畅欢娇”只需要合欢便可,且其中的滋味儿和乐趣,正常时必不能体会,殿下又何苦搞得那么复杂呢?不过么,他却是没有想到殿下的那个小**果真是一个有本事的小神医,连“畅欢娇”那样无解之药都能解去,当真了不起。

第107章 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5)

    收到了“东北三宝”的赵樽,也是十分淡定,在午膳与东方青玄还约上了宁王和元祐几个人,再一次畅饮了一回。据说席间宾主尽欢,丝竹尔尔,赵樽只说感谢东方大人能对他的家事儿产生出那么大的兴趣来,但昨夜那些事情,只是误传,事实是他与他家小奴儿两个人私底下闹着玩耍的乐子,没有什么大不了,东方大人不必介怀。

    那这便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都在装逼!

    而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就在那个交谈甚欢的宴席之间,赵樽当场命人又把那“东北三宝”送给了宁王赵析,说是多谢三哥不远千里来清岗县接他回京,还摔伤了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的好东西应该拿给三哥进补最是恰当。

    当然,宁王赵析一愣之下,却也是掬了一把感伤的眼泪,只说兄弟二人两载未见,这次过来不仅给十九弟添了麻烦,还差一点就害得十九弟葬身洪涝,回京都不敢向父皇交差了,那声色动容的样子,很是感动了好些人。

    难不成这又是“历尽劫波兄弟在”?

    只当演戏!

    总而言之,两件儿“东北三宝”,从宁王手里头来,结果又辗转回了宁王的手里,这走马灯似的装逼劲儿,粉饰了权谋倾轧下的皇权之道,实在令人扼腕唏嘘。一个人扯一点,两个人装一点,三个人凑在一块儿,那便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装逼自有高高手了。

    一件下药的“风波”,在几位爷都“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环境上,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表面儿上的兄弟情深,同僚友爱,而私底下,各自却又都忙得不可开交。

    有人在查“千年石碑出土”之事儿……

    有人在查赵樽身边那**之事儿……

    当然,也有人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蜀中干冷潮湿的天空下发生的这些个‘旑旎’事儿,连同那一个百年不遇的湔江堰决堤引发的锦城平原大洪涝灾害一起,于几日之后传入大晏王朝的京师应天府。

    据说那日在金銮宝殿上,老皇帝大为光火,责罚了好几位大臣。

    而近来老皇帝发脾气,已不是第一回了。

    自从太子赵柘生病开始,那洪泰帝便老了一头,尤其近日来的火气是越来越压不住了。

    可他再着急也是无用。太子赵柘的身子骨儿一日不如一日,早已瘦得不成人形。太医院的御医们会诊了无数次,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汤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就是不见起色。据那个已经被宰杀了的太医院前院判说,“太子殿下,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一个作为储君来培养花费了心的儿子病成这样儿,而此时却又传来北方雪灾,南方洪涝,灾民们陷入饥荒的各种奏折。同时,两年前被赵樽一举撵入关外的游牧民族北狄人近来也屡犯边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乌那之战刚刚结束,如果大晏再次兴战,只怕又得动摇国本……

    而大晏最可用的将领,便是老皇帝的皇十九子赵樽。

    因此,比起上头那事更让洪泰帝头痛的是,锦城府鎏年村发现的“千年石碑”及丈人山高僧的天机禅言,正像瘟疫一般极快地传播着,老百姓便纷纷向官府请愿,各地都在为赵樽立祠,学子们纷纷做诗写赋,而各地的官吏们就此事的奏报,也是雪花儿一样飞入了京师。

    就在这样内外夹击的关键时刻,太子还没有死,朝中几派人却已经为了那储君之位,斗得越来越厉害。

    一帮子老臣们拉派结帮,相互攻讦,相互指责,相互揭发,又一帮子还在隔岸观火,一个个的朝臣如同下注买马,纷纷选中目标各自站队,甚至于,时不时会在金銮殿上互相参奏,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人说,晋王赵樽借用“蜀中童谣”和“千年石碑现世”之事,造谣惑众,蛊惑民心,手握兵权却迟迟不归,擅权专横,以庶子身份胆敢觑觎皇位,破坏祖宗体制,不遵礼法,不受管束,定有不臣之心。

    又另一派人说,宁王赵析掌着都察院,却利用风闻奏事的便利,与某些权臣串通一气,结党营私,对忠臣们屡加陷害,往上欺君,往下压民,扰乱朝廷纲纪,言行不端,虽身为嫡子,却实无储君之能。

    还有一派人说,皇长孙赵绵泽……

    朝堂里的纷乱,不一而足。

    每个人都恨不得抓了对方的缺点和弱点便往死里整。

    那风起云涌,不比战争的残酷弱上几分。

    而江山和权力,在男人的眼中自然会排在第一位。上至老皇帝,下至王公大臣,各有各的打算,于是乎,第三道“京中兄长病危,老父垂暮,甚是牵挂儿子,速速归来”的圣旨,再一次从大雪纷飞的京师应天府,奔向了正在遭受洪涝灾害的蜀中平原。

    接到圣旨的时候,赵樽便不在驿站,他这些日子,每日里都只在忙一件事儿——组织金卫军前往受灾严重的崇宁、灌县、望丛县等地赈灾,拔出部分军饷,又“号召”乡绅们掏了腰包,救助受灾的蜀中百姓,其人品风评,更是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于是乎,在那十来天里,他基本上很少时间在驿站。

    一晃,快要腊八了。

    夏初七上次身子受损严重,见天儿躺在床上,连他的人影儿都很少见到。直觉在这种不受剥削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而因了她与赵樽之间“见不得人的特殊关系”,如今在驿站里头,尤其是晋王殿下那些亲随的面前,她还是有几分薄面儿的,完完全全可以做一只懒懒的封建社会大米虫。

    甚至于,在惯常懂得趋炎附势的古今通用法则面前,她那脸面儿都快要比月毓还要大上几分了。

    她这一病,确实也是真真儿病了。

    一直到那“中药之夜”的第十日,东方青玄突然前来探望她,她还始终“卧床不起”,容色憔悴不堪。

    “楚小郎身子可好些了?”

    东方大妖人一张妖艳如花的脸还是美艳得让她嫉妒,可他原本红润如花瓣一样的唇瓣儿,大概因了那天晚上泡了过多的冷水,都过去这些日子了,还有那么一丝苍白。有可能是看见她瘦得麻杆子一样的身子比他还要凄惨几分,东方大都督的心里头找到了平衡,他这回却是没有再动她,精神头儿也是突然就好了起来。

第108章 勾猫搭狗,人人都想扑(1)

    “大都督见到我没有死成,是不是甚为遗憾啊?”夏初七看见他就没好气儿,只阴阴的笑着回应。

    东方青玄一双凤眸微睐,脾气极好,从来都是语带笑意。

    “那日晚间的事,本座也是为了成全你与殿下间的情分,楚小郎不必放在心下。只是本座实在想不到,你竟是那么轴性儿的一个人,又让本座小看了一回。”

    “承让承让,下回记得搭梯子来高看我。”

    夏初七本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虽说这些日子窝在屋子里偷懒儿,可外头的事儿有了梅子那张嘴巴的转达,她还是大抵都知道一些的。

    尤其在她有意无意的向梅子灌输的基础之下,梅子再一次发挥了效用,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在那个月光惨淡的夜晚,东方大都督他喝醉了酒,去了宁王殿下的屋子里,勾引了宁王殿下,两个人发生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儿。

    锦衣卫再厉害,却是压不住流言的。

    据说大都督听说后,气得摔了一屋子的陶瓷碎片儿。

    一想到这个,夏初七再看见东方青玄,那脸上的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大都督,先前楚七对您不敬,你可别放在心上了,往后要多罩着楚七才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您得了宁王殿下的宠爱,那往后必是繁花似锦,前途不可限量的。不过有句话……所谓,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楚七听说宁王殿下的后院里头,有好几十个像大都督您这样儿貌美如花的男子,想一想,楚七还真是担心您在宁王殿下心中的地位呢?好在,大都督您这么有本事,必定能独占鳌头,绽放成枝头最美丽的那枝花,成为一个顶尖的宅斗高手。”

    一串串损人的话说出来,她脸不红气不喘。

    而东方青玄妖艳如花的面色,不着痕迹的变了变,却又在转瞬之间,恢复了一贯的浅笑与淡然,只在瞧她时,那一双浅琥珀般晶莹的眸子,更深邃了几分。

    “本座一直很好奇,你竟然是一个会医的人?”

    夏初七下巴一抬,翘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不该会么?”

    “该!实在该。只是有些不明白而已。”东方青玄轻笑浅语,风姿卓绝的拂了一下他大红的袍袖,与她挑衅的目光浅浅的对视了一眼,突地一弯唇角,笑得十分妖娆。

    “罢了罢了,本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住腻了,也该走了……”

    他要走了?回京师?

    该不会是来向她辞行的吧?他俩之间的关系,好像没好到那份儿上。

    夏初七心里放着鞭炮欢送,唇角却只撩出一抹“十分遗憾”的同情表情。

    “那楚七就不送了,早去早投胎。大都督,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

    东方青玄一愣,接着整张脸僵硬成了一副俊美的雕像。

    良久,才松缓了一口气,噙着笑意的眸子放软了,随即又是一展颜,笑开,“楚小郎这张利嘴啊,确实是一个不肯吃亏的。只是依本座看来……也许用不了几日,你便会同本座一块儿回京师也说不定?”

    与他一块儿回京师?

    夏初七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她额头上“贱”字没有了,顶着的只是一个还没有好利索的大伤疤,身份还是晋王爷的仆役,不再是谁的囚犯了,心下便踏实了不少,对东方青玄也没有了以往那么多的忌讳。

    “呵,只怕楚七与大都督,这辈子都不可能会顺道儿。”

    “那可说不一定。”东方青玄笑着,又望了她一眼,狭长的凤眸之中,那情绪飘浮得让她琢磨不透,“你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前两年倒是本座看走了眼……”

    夏初七心知她说的是夏草,却也不搭那茬儿。

    “大都督这么一个俊美的人儿,楚七以前可没见过。要不然,又哪能没有印象?”

    “印象嘛……会有的。”

    东方青玄笑着,声音很温暖,很柔和,那声线儿极缓,极淡,就像与她之间只是朋友在问候一般。可那轻轻柔柔的语调,每一次飘出去,却又能无端端的让人心头里发寒,觉得与他对视都不是一件愉快的经历,即便他生得是那样的美。

    夏初七盯着她,思考。

    他却走近一步,笑弯着眼补充,“其实比起杀人,本座更享受磨刀的快感。”

    撇了撇嘴,夏初七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懂,大都督一直喜欢磨刀不是吗?可楚七有句话得奉劝大都督您。浪再高,它也在船底,山再高,它也在脚底。说来说去,您不也就只是一个替别人磨刀的人吗?又有何值得炫耀的呢?”

    她自觉说话忒损。

    可那东方妖人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意味深长的瞄了她一眼,淡定地说,“本座等着你一道儿回京师,很快了……”

    “不必客气,楚七即便要回,也是跟着晋王爷的。”

    东方青玄突地一笑,俯耳下来,“那千年石碑之事,楚小郎出力不少,殿下会怎么感谢你呢?”

    说罢,不等夏初七再接口,东方青玄一袭红衣掠过,带着几个人高调离开了。

    是夜,暮色沉沉,入袖风凉。

    一个有风无月的官道上,一辆上了金釉的黑漆马车,缓缓的行驶着,慢慢地绕入了清岗驿站的城门,一直行至城里玉皇阁的外头才停了下来。身穿黑衣圆领对襟的驾车之人正是陈景。而那个撩了马车布帘放上马蹬,拘着身子扶赵樽下马的人,却是郑二宝。

    “值夜的,把眼睛睁大了,不许瞌睡。”

    陈景随了赵樽步入玉皇阁,回头对值夜的兵士吩咐了一句。

    “是,侍卫长。”

    赵樽身形高颀挺拔,着一袭玄黑色软缎大氅,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一行人默默跟着他,入了正院里的书房。

    “陈景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得了赵樽的吩咐,从郑二宝到值夜的丫头侍卫们嘴里通通应了是,都离开的极快。等书房里的人都走尽了,赵樽才拿了书案上那由郑二宝细心包裹敬奉着的三道圣旨。一张一张摊开来,摆在案几上,品着那字里行间的内容,淡淡地问陈景。

第109章 勾猫搭狗,人人都想扑(2)

    “今晚之事,你怎么看?”

    就在先前回清岗驿的官道上,赵樽的人马再一次遇到了伏击,对方约摸有五十来个人,就埋伏在官道边儿上的树林里,一个个武艺高强,好在赵樽早有准备,没有着了那道儿,却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那些人通通服毒自尽了。

    陈景的袖袍上,这会子还沾染着鲜血,他眉头微微一蹙。

    “回爷,属下以为,应当还是上次在清凌县的那一批杀手,幸亏这次有了准备。不像上次……上次都怪属下一时疏忽大意,让他们钻了空子,是属下的失职。”

    赵樽淡淡看过去,“失什么职?本王若不受伤,又如何能拖延至今?”

    陈景是一个实在人,微微一愣,看向面色如常的赵樽,若有所悟。

    “他们要取了爷的性命,不想爷回到京师,爷也就顺水推舟……滞留?”

    赵樽抬了下眼皮儿,没有吭声儿,只目光更为凛冽。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每个人都在算计,陈景又怎会不知道?

    考虑了片刻,他却是实打实的说,“依属下之见,如今,爷应当尽快回到京师才是正经。今日又有密信送过来,说是宁王殿下给圣上递了密奏,把您给编排了一些罪名,参了你一本。而且,这第三道圣旨,还是当日圣上在奉天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让皇长孙殿下亲自拟发的。”

    第三次催召回京。

    而且圣旨还让皇长孙赵绵泽拟发。

    这话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圣上先前尽全力栽培太子赵柘,如今又栽培皇长孙赵绵泽,那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这事却也是第一次。

    尤其从陈景的角度来考虑,他实在认为“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晋王爷与当今圣上虽是父子,可天家亲情一旦离得远了,关系也就疏了。

    这些年来,赵樽南征北战,留在京师的时间极少。当今的洪泰帝儿子众多,那个时候虽曾十分宠爱幺子,给兵权予他,也是看重得紧。可自古帝王之心易变,人身在高处,思虑自然就与常人不同。这两年,随着十九爷的威信越来越高,再遇几个佞臣挑拨一下,那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如果十九爷真为了那储君之位,长时间滞留在清岗县这步棋,在陈景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南辕北辙。

    “爷,属下以为,获得天下百姓之心,也不如得到圣上一人之心。”

    陈景这人平日里不怎么多话,可如今三番两次的遇袭,再想到那些关键,也忍不住就稍稍点了一句。

    说完,他见赵樽不吭声儿,随即又意有所指的补充。

    “皇长孙殿下在这一点儿上,就做得很好。”

    “陈景,你今日的话,也多了起来。”

    淡淡地说着,赵樽浮雕般的精美五官,在烛火映照之下闪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寒芒。

    陈景正想自责话多,却听他又道,“范从良那边,你让二鬼盯紧了,大意不得。”

    话题就这么转开了。陈景应了一声“是”,踌躇了下,又是不解。

    “爷,依属下之见,范从良此人,应当……”

    目光带了一点杀意,陈景做了一个砍杀的手势。

    出了“千年石碑”之事,而经手的人正是范从良。现今还把那个人留着,只会后患无穷。

    他的意思与先前楚七的想法完全一致,认为此时应当杀人灭口了事,以免夜长梦多。可惜,赵樽这个人做事儿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即便陈景是他贴身的十二侍卫之首,也从来都没有弄懂过他的真实想法,只能是按他的意思去办差罢了。

    赵樽看了他一眼。

    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下,那淡淡的表情却越发威严慑人。

    “留着他,本王自然有用。如今蜀中洪涝之灾严重,范从良虽无甚建树,可在这次的赈灾之事上,却也没有马虎,称得上有功。你差人把他给看牢了就好。过几日,本王也该回京师述职了,到时候,定会解决。”

    陈景观察着他的面色,只能应是。

    但他心里头却清楚,“赈灾有功”绝对不会是赵樽不动范从良的真正原因。

    没有再多逗留,赵樽又吩咐了一些旁的差事儿,陈景便按着腰上长刀大步离开了书房。

    他前脚一走,郑二宝后腿就放低了脚步声进来了,挑了一下书房那几盏烛火的灯芯,等光线变亮了一点,他才默默的走到赵樽的跟前儿。

    “爷,不早了,仔细伤了眼睛,歇去吧?”

    “你外头候着,爷再看一会儿。”

    赵樽一只手撑在太阳穴上,沉默着继续看他的《火龙经》。

    郑二宝默默的陪看着,见他紧蹙眉头的样子,心下不免有些叹息。

    他十来岁便跟在赵樽身边儿了,从他做皇子到分封亲王,从他征漠北到踏南疆,在这样一个嫡尊庶卑的时代,郑二宝可以算是陪着他长大,也是看着他从一名普通皇子成长为如今手握兵权的神武大将军。故此,他对于赵樽的感情,不仅仅只是一个奴才对主子爷那么简单。

    静静的陪侍在身边儿,郑二宝只当自个儿是一道布景。

    夜,静静的。

    烛火,时而噼啪一跳。

    见赵樽一直在揉捏着头,郑二宝憋不住出了一声。

    “爷,可是头又痛了?”

    赵樽轻“嗯”一声,没有再吭声儿。

    郑二宝出去净了手,又走过去,想要替他按揉一下。

    不料,他那位主子爷却是眉头一皱,把头偏开了,“不必了。”

    郑二宝手僵在半空,又是那么一愣。

    他家主子爷一直都有头痛的老毛病,往常他也时常替他捏肩推背揉额头,这十来年,这种事儿他还真没少做,而他家主子爷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可自从那楚七侍候过他一阵儿,这位爷似乎对他的手艺便有些嫌弃了,再也没有主动让他推拿过。

    “爷……”

    着急的看着他头不舒服的难过劲儿,郑二宝察言观色,终是开了口。

第110章 勾猫搭狗,人人都想扑(3)

    “那楚七休养了这些日子,身子骨应当也好了,要不然,奴才这就去叫她过来侍候着?”

    本来正在好端端看书的赵樽,一听到楚七两个字儿,那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儿冷飕飕剜过来,吓得郑二宝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呵呵笑着直拍自个儿的嘴巴。

    “瞧奴才这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那日楚七那个小丫头吐了这位爷一身儿的秽物,还在他的被褥之上留下了那“妇人的印迹”之后,这位爷每每听到楚七的名字,便是皱眉头。

    这小半个月来,虽说他在驿站的时日较少,可每次回来,即便他有时间,也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儿召见过那楚七小丫头。

    看如今这样子,难不成是猫逗老鼠,逗得腻味儿了?

    郑二宝自个儿打着腹语,一边儿猜测着,却见赵樽突地放下书,似是没心情看了。

    “走吧,歇去。”

    “好勒,爷,您仔细脚下。”

    小心翼翼的随了赵樽回房,郑二宝先让值夜的丫头去净房为他准备温水沐浴,然后又把床榻上的帐子和铺陈都弄妥当了,却见他家爷盯着那张床,一张冷冷的脸上,神色极为复杂。

    一瞧,郑二宝就纳了闷儿了。

    瞧他这个样子,不像是逗腻歪了呀?还是想让楚七来侍候?

    跟了赵樽这么多年,他自认为了解他家爷比别人多一些。

    仔细一琢磨,他恍然大悟一般,自个儿陶醉在了猜想里。

    难不成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家爷被楚七小丫头给拂了面子,下不来台了,也放不下主子的身段儿,所以才不找她?

    哎哟喂,想要一个姑娘来侍候罢了,怎么就绷着那劲儿呢?

    他再一想,那楚七也真是,换了别的姑娘早就巴巴的上来给爷讨饶下软了,可她到是好,吐了爷,骂了爷,搂了爷,还抱了爷,结果她小脚一抬,往西配院那么一去,这么小半个月过去了,爷不找她,她也不着急,似乎那小日子过得还越发舒心了。

    不要说让她来讨饶,就连正常的一个问安都没有。

    郑二宝还听人说,那楚七整日在西配院里研究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瓶罐罐搞了一大堆,没事儿就往脸上涂涂抹抹,前日里,他才新听了一个段子,说那楚七大晚上的涂了一脸白生生的东西跑出来上茅房,把一个值夜的小婢女给吓得当场昏死了过去,乍一看以为见了鬼。

    次日,大家伙儿才听她说那个东西,叫什么“面膜”?

    就这还不算,她那个“面膜”,如今已在那些丫头婆子们中间卖开了。

    那楚七,也实在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东西。

    郑二宝一个人寻思,为了让主子爷有点儿好心情,猜心度意的笑了一声儿,说得神神秘秘。

    “主子,听说楚七那丫头,又赚了不少银子。”

    这位二宝公公也是一个损的,心知那件事儿是他家爷的乐趣儿,哪顾得楚七的心情,赶紧凑上去了。

    可听了这话,赵樽却没有提起兴趣来,只淡淡唔了一声,便调头往净房走。

    郑二宝搔了搔脑袋,愈发摸不着准儿了。

    连银子都不爱诓了?哎哟喂,这可怎么了得?

    上赶着几步,他又巴巴的跟着,涎着脸直笑,“主子,那楚七确实是一个风趣的人,别说,奴才也觉着跟她在一块儿,能得到不少的乐子呢。”

    “你还能有什么乐子?”

    冷冷的,在水波的荡漾声里,赵樽的声音飘了出来。

    听着他的声音不对味儿,郑二宝又是一阵憋屈。

    太监就不能有乐子吗?

    别说,他瞧着赵樽时那股子幽怨的眼神儿,还真有几分失宠的样子。

    净房里沐浴出来,赵樽就着寝衣慵懒的倚在床头,差了郑二宝下去拿了书来,却没有让他灭了烛火,看那个样子,还得看一会儿书才能就寝。

    烛影摇曳间,郑二宝瞧着他那孤单单的一人儿,形影相吊的样子,突地有些心酸了。

    除了他家主子爷,那些贵为皇子的爷们儿,哪一个不是温香软玉在抱,孩儿都满地跑了?

    轻咳一声,他收住了快要出屋的步子,那脚又不听使唤的回来了。

    “爷,奴才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樽抬起头,凉凉的看着他,示意他讲。

    郑二宝越发涎着脸,“你先赦了奴才无罪,才敢说。”

    赵樽哼了一声,淡淡道,“如今你也胆儿大了。”

    重重呛了一下,郑二宝不时瞄着他,喉咙里却像爬了虫,痒痒的,想到要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可小时候便没了根儿,也没办过男人那事儿,说出这些话来,还是觉着有些难为情,憋得脖子都红了,才一咬牙开了腔。

    “爷,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往您跟前儿凑,你都不爱搭理,奴才私心里虽不赞同,却也能理解,那是爷您为人清贵。可别的姑娘您可以不上心,那月毓却是贡妃娘娘亲自指给您的通房大丫头,又有着那样儿的背景……嘶,您这头不收用了她,她心里也别扭得慌,又不能再嫁人,也委屈不是?按奴才说啊,月毓在咱府里的那些个妇人中间,不论从品行到样貌,那是样样都拔着尖儿的,就说与太子妃娘娘当年相比,也逊色不了多少。”

    赵樽的目光越来越冷,盯得郑二宝那是一阵发毛。

    可他的话都递到舌头上了,不说也不是个理儿。

    “主子,您不仅是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皇子呢,睡个把姑娘本就不算什么事儿,又何苦薄待了自个儿?眼瞅着您这年纪也不小了,为了这事儿,贡妃娘娘她在宫里头,那是又着急又上火的,几次三番下来,搞得母子关系都生分起来,实在太不值当了。奴才以为,月毓姑娘真是个性子不错的,人也长得极美,又温驯妥帖,对爷您更是没得说……”

    被郑二宝这么一顿唠叨,原本斜躺着的赵樽,终是坐了起来,冷冷看着他。

第111章 勾猫搭狗,人人都想扑(4)

    “然后呢?”

    吭吭哧哧了几下,郑二宝见他脸上平静,看不出来究竟怎么考虑的,心里也一阵发虚。

    不过,他独角戏也唱半天儿了,念着月毓这些年在府里头大事儿小事儿的操持,待他郑二宝更是不薄,冬日亲制棉衣,夏日送茶汤的,他壮着胆子又补了一句。

    “不如……奴才这就去,让月毓进来侍候着?”

    “说完了?”赵樽抬了抬眉梢,冷冷问。

    郑二宝吃不准他的心思,偷瞄了他一眼,尴尬的发笑。

    “完了。主子,您,您觉着如何?”

    又慢悠悠的躺了下去,赵樽冷眼扫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

    “既然你如此喜欢,便赏了你吧。”

    “嘭——”

    郑二宝还没来得及讲话,门外就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讪笑了一下,他慌忙退出去内室,打开门儿来一看,只见一抹衣角儿消失在了门口,而地上只留下了一个煲了热烫的青花瓷盅,瓷片儿已经碎了一地,还噌噌的冒着热气儿。

    “哪里来的死野猫,大晚上的不消停。”

    心知是月毓听见了,肯定伤心死了,郑二宝同情的感慨下,拔高了尖细的嗓子又骂。

    “谁在值夜呢?还不赶紧来把这被猫碰倒的瓶子给归置好?吵得爷睡不着觉,仔细你们的脑袋……”

    夏初七终于懂得了,什么叫着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些日子以来,她自觉过得潇洒快活,甚至连东方青玄说的那些话,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她已经寻思好了,等身子彻底好起来,她便从赵樽那里拿回镜子,寻一个机会带了傻子离开,往后都再也见不着那些人,甭管多大的事儿,都与她夏初七没有相干。

    可梅子姑娘却不那么想。

    她着急啊!她见天儿在为夏初七着急。

    尤其在得知主子爷已经半个多月都没有再找过她了,驿站里头关于楚七“失宠”的风言风语又多起来之后,梅子更是每次见到她就开始叨叨,让她不能再这样耗着了,对主子要主动一点,不要嫌丢人。说到后头,她索性甩给了夏初七一个新的发现。

    “楚七,你不会是看上东方大都督了吧?”

    夏初七颓然垂头,准备服了她了,“你说呢?”

    梅子圆圆的小脸儿,满是遗憾,“楚七,你没觉着吗?说来还是咱家爷生得好看些。”

    “是么?”翻着眼皮儿瞄她,夏初七一阵干笑,“你怎么发现的?侍候他沐浴了?瞧着身子长得好?”

    “才没有呢。爷从来不许丫头侍候沐浴。”梅子脸蛋儿一红,低声儿嘀咕着又瞄她,“那个东方大都督,生得是好看,可实在让人消受不起。你想想啊,他不仅是锦衣卫头头,杀人如麻,还和宁王殿下那个那个了,哎哟,想想都好可怕。还是咱家爷好,是一个好人。”

    好人?

    赵樽是个好人?

    “你被傻子给传染了,犯傻病了。”

    夏初七翻起的大白眼儿,没有收回去。

    可见梅子又急眼儿了,她索性就闭了嘴。在赵樽的脑残粉儿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夏初七倚在床头,突地话锋一转。

    “梅子,你觉得莺歌那人如何?”

    梅子撇了撇嘴,一脸讽刺,“不怎么样。”

    说罢,见夏初七不说话,她又接着往外吐,“楚七,容我多一句嘴,你要是对咱爷也上点儿心。学着莺歌那样儿,巴巴的上赶着,咱家爷指定不会冷落你。”

    她那个憋屈的小样儿,逗得夏初七直乐,“上赶着,我怎么赶?把他当鸡鸭来赶?”

    知道她是一个嘴坏的,梅子也不生气,犹自一阵阵的数落。

    “也不晓得咱爷是咋想的,竟然把莺歌那种狐狸精给弄了回来。你说说,爷差了她来侍候你,可你病在床上这些日子,她侍候你了吗?嘁!咱们府里就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姑娘,见天儿打扮得花枝招展,见到谁都抛媚眼儿,就瞧着爷们儿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也是,一个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又如何是能侍候你的?我看她呀,八成就想着侍候爷们儿去。昨儿还向月毓姐姐打听呢,问爷几时才回来,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看得我都吃不下饭。”

    “不会吧?今儿早膳,我明明见到你喝了两大碗粥,吃了两个大馒头。”

    长舌妇遇到聒噪婆,两个人半斤碰八两。

    被夏初七这么一说,梅子捏了捏自家圆润的脸和胖胖的腰身,有些歇气儿。

    “哎,也是……我怎么就越来越胖了?你看我这腰,都快赶上灶房里的水桶了。楚七,我要是能把肉分一些给你多好。”

    夏初七没好气的瞅她,“长势喜人还不好?赶明儿让爷给你指一门婚事,可以去生大胖儿子了。”

    梅子气得一嘟嘴,“才不要!吃惯了山珍海味,哪里还能吃清粥小炒,见惯了咱爷那神仙一样的脸,回头让我对着一个粗脸汉子,满口黄牙,指甲缝里都是泥垢,不如让我去死了才好。”

    噗哧一声。

    夏初七被她的形容给逗乐了,“小丫头,道理一套一套的。”

    “得了吧,谁小丫头?我比你还大一岁来着。反正我是想好了,遇不上好的爷们儿,我宁肯不嫁人。让我胖死好了,胖死在府里头,还能看着咱爷养养眼睛呢。你看那月毓姐姐可不就是……”

    说到这里,向来嘴快的梅子却是顿了顿,面色稍稍一变。

    “楚七,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可别多心啊。”

    夏初七觉着梅子可爱死了,“我就一颗心,它多不了。”

    这货说话,从来都不着调儿。要换往常,梅子准和她急了。

    可这一回,她拉着她的手,却是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哎,你是没有瞧见,月毓姐姐这些日子都瘦了。楚七,月毓姐姐她人挺好的,往后你若是真得了爷的宠爱,能不能不要容不下她?她侍候在爷的身边儿都十来年了,一颗心都放在爷身上,我们谁都知道。原本她便是贡妃娘娘指给爷的,早就该侍寝了。我还听人说,贡妃娘娘为了爷的事儿急得呀,都向月毓姐姐许愿了,只要她侍了寝,便会给她一个侧妃的身份。结果拖到现在,眼看她都二十多岁了,老姑娘了……”

第112章 勾猫搭狗,人人都想扑(5)

    夏初七挑了挑眉梢,看向梅子。

    她一脸都是为月毓抱不平的表情,十分的真诚。

    看来,月毓为人应当真是不错,不然为什么大家伙儿都喜欢她?

    夏初七掏了掏耳朵,正寻思着,外头便传来了莺歌的声音。

    “楚七,我替你端午膳来了呢。”

    这些日子,生了病的夏初七身份地位很尴尬,可日子却过得一点儿都不尴尬。反正莺歌想要做表现给赵樽看,她夏初七又是一个大懒人,不用白不用,不管大事小事儿,也就由着莺歌去折腾了。

    “进来吧。”

    莺歌走路的姿势,十分的赏心悦目,一看便是训练过的。

    托了一个枣红色的托盘,她微微躬身,将里头的饭菜一一摆开在小几上,笑逐颜开的道,“快些吃吧,趁热!我替你去叫傻子过来。”

    夏初七点了点头,拿着筷子,瞧了瞧那几上的菜盘,眼睛一眯。

    慢慢的,她唇角噙上了一抹笑意。

    “莺歌,这是啥肉啊,看上去好像与普通的不同?”

    莺歌的声音还是那么软,眼角微挑着,“听灶房的人说,这是鹿肉呢。”

    夏初七指着另外一个盅里黄黄的东西,“那这个呢?”

    “是南瓜呢。”

    鹿肉配南瓜,不可同食。看着这两样儿东西,夏初七突然想到了一个事儿。她记得在红刺特战队时,有一次无意在网上看到一个贴子。当时,有一个人很紧张的在论坛上发贴问,“我今天不小心吃了鹿肉和南瓜,后来才听说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吃,一起吃了是要死人的,怎么办?谁来帮帮我。”

    接着便有人回答,“吃了没事。”

    那个楼主又问了,“你咋知道没事儿?”

    楼下又一个神回答,“因为楼猪你还活着,还可以发贴呢。”

    那成了一个笑话,但鹿肉配南瓜会吃死人这种说法,来自于古代的一些医籍,到底会不会必死无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最多会肚子不舒服,难受一下下,而且还得是食用量极大才有可能。不过夏初七觉着,兴许这个时代的人是信这些东西的。又或者,以她的小肚鸡肠来揣测,应当是有人听说过这事儿,故意给她弄来吃的?

    会是她自个儿的胡思乱想吗?

    哎,怪只怪那赵贱人,长得一副勾猫搭狗的模样儿,搞得人人都想扑倒他。

    夹了一块儿软软的南瓜,夏初七放嘴里嚼巴嚼巴。

    “味道很不错,莺歌,哪儿弄的?”

    莺歌抿唇轻笑,“灶房里啊,你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月毓姐姐她特地嘱咐了灶上要给你开小灶呢,说是等你把身子补起来了,才能侍候爷呢。”

    夏初七轻“哦”了一声儿,又夹起了一块儿鹿肉来。

    慢悠悠的,她就像故意吊人家胃口一样,举高,举高,仰下巴,仰下巴,张开嘴……可就在那鹿肉凑到嘴边儿的时候,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风扫着莺歌,放下了筷子上的鹿肉。

    “哎我说,莺歌,听说你们那青楼里头训练出来的姑娘,个个都能歌善舞,你都会些什么?”

    莺歌看着她,不由有些得意,声音更是嗲得不行,“自然也都会一些的呢。”

    夏初七点了点头,“吹箫什么的,会吗?”

    莺歌一双漂亮的眼睛,若有似无的瞄着她又去拿筷子挑鹿肉的手。

    “会的,我最喜欢吹箫了呢。”

    一听她嗲软的这话,夏初七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直到笑得她快要接不上气儿了,又忽的敛住笑脸,一眨不眨的盯住莺歌的眼睛。

    “喂,你晓得鹿肉和南瓜混在一起吃了,会吃死人的?”

    莺歌面色突的一变,愣了愣,扑嗵一声就给跪了。

    “不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我煮的,我只是负责给你端膳食过来,在灶房里头拿的饭菜……哪里会晓得有那许多的忌讳呢?楚七,你可不要怀疑我……我有什么歹毒心肠……我冤枉啊……”

    盯了她半晌儿,夏初七噗嗤一声儿,又笑了。

    拿着筷子,她再次夹了一块儿鹿肉往嘴里一嚼,笑眯眯的看着莺歌。

    “和你开个玩笑,紧张什么?快点儿起来吧。”

    莺歌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时,那脚都在发软。

    “楚七,你往后不要再同我开这样的玩笑了,莺歌可是担当不起呢,你是殿下心里头的人,莺歌只是一个小丫头,这种话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指定以为我对你不怀好意呢。要是爷再一恼,把我给撵了,我岂不是……”

    “岂不是人财两空?”

    夏初七笑眯眯的,莺歌那漂亮脸蛋儿,一下发白,一下发青……

    常人与夏初七斗嘴,着实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她整日里看着嬉笑怒骂不羁,实则眼睛毒辣的紧,什么事情一看便穿……关键是,人家看穿了都遮着掩着,可她看穿了,正常情况下舌头都有毒,从来不给人留面子。

    休息了这么些日子,夏初七的身子也算差不多康健了。

    在吃了鹿肉加南瓜的次日起来,她确实没有死。

    于是乎,一时心血来潮,她一个人出了驿站,准备出去溜哒一圈儿。

    出得院子,一路上遇见的甲乙丙丁们,或探索、或疑惑、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委实让她倍感压力,顿悟到了那种只有明星才有的受万众瞩目时的心情——浑身上下的毛孔,都不通畅了。

    在清岗县城的回春堂里,她陪着顾阿娇说了一会子话。

    听顾阿娇一股脑的抱怨着药铺里那个叫周顺的小伙子,如何如何的木讷,如何如何的寡言少语,如何如何的不解风情,如何如何一见到姑娘都会脸红,也不会讨人喜欢云云。

    夏初七心里头一阵暗叹,却也没有怎么去劝她,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只不过,在斗转星移的若干年后,时易景迁,再回想起今日来,她一直都很想知道,顾阿娇她有没有怀念过那一段回春堂里埋怨数落的日子,还有那个叫周顺的男人,虽然实在木讷老实,却是真真儿待她极好,而阿娇她又有没有想过,或许那样的男人才是女人家最好的归宿。

第113章 勾猫搭狗,人人都想扑(6)

    那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她在回春堂里虚晃了一枪,便又悠哉悠哉地去了神机营。

    她今儿是来找元小公爷的。

    毕竟先前答应了要把莺歌姑娘给人家,都这些日子过去了,虽然元小公爷没有来讨要人,可夏初七那么一个自认为很讲信用的大好青年,是不肖干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

    神机营她来过。

    大营帐外头的守卫见到是她,便进去通传了。

    没有想到,元祐竟是亲自迎了出来,还是那一副不着调的样儿。

    “表妹,好久不见。可是又想你表哥了?”

    夏初七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就不能换一句台词?”

    勾了一下那象征着薄情的薄薄嘴唇,元祐丹凤眼一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好像表妹长水灵了些,看得表哥我心里痒痒。”

    “再换一句,成不?总是暴露本性,很不好把妹儿的。”

    “把妹儿?”元小公爷被这词儿给难住了。

    “就是泡妞儿。”她好心解释。

    “泡妞儿?”很显然,他又被难住了。

    无奈,夏初七只能仰天一叹,“就是找女人。”

    这一下容易懂了,元小公爷却是不肖的嗤了一声儿。

    “小爷我还需要找女人?从来都是女人来找我,比如你现在?”

    与一个纨绔皇孙说找女人的问题,实在没法子进行和谐有力的沟通。夏初七想了想,便不再与他搭那些话茬儿了,随了他入了神机器的火器库,又就着那些个冷冰冰的铁皮子装腔作势的与他商谈了一番,才说上了她今儿来的最主要目的。

    “小公爷,关于那个莺歌的事儿……”

    元祐“诶”了一声儿,伸手一个格挡,“小爷可不要啊,千万不要塞过来。”

    咦,奇怪了。吃素了?

    她正愁怎么拒绝他呢,他就把便宜给甩过来了?

    先前她就想过了,莺歌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虽说她夏初七不怎么善良,其实也干不出来那种太缺德的事儿。如今见元祐一口拒绝,却是放下心来。

    “那行,原先我还想着这两日就给你送来呢,既然你不乐意要,那就算了。你可不要怪我不讲义气,回头后悔了,又来找我讨要哦?”

    元祐挽了一下轻佻的唇角,倚在一门铁炮上,淡定地说。

    “得了吧,就那样儿的姑娘,小爷我还真不乐意要。”

    “哦哟,你转性子了?”夏初七挑了挑眉头,显然不肯相信。

    “嘁!你以为小爷是缺姑娘的人么?!再说了,找姑娘这种事儿,就像男人上战场攻城掠地一个样,如果这城池这地方本来就是咱的,那玩起来还有什么好滋味儿?那个叫莺歌的小爷见过了,一看便是那种乖乖摊开了由着男人入的主儿,小爷我还真心不稀罕,就乐意亲自逮来的……越野越好,教得乖乖的,那才有乐子呢。”

    元小公爷这货,好像真是压根儿没把她当成女的。

    一系话说下来,他脸不红心不跳,亲自介绍着他的御女心经。

    夏初七耳朵稍稍烫了下,简直叹为观止。

    “表哥人才,人才啊!不过,就我家那莺歌姑娘,可不是那种会乖乖顺着你的主儿哟……她心里头念想着的,是你家的十九叔?这么一想,你会不会多点儿兴趣了?”

    “那小爷我更没兴趣了。”元祐嬉皮笑脸,低下头来,猜着她,“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夏初七顺着问。

    “哈,留她下来膈应我十九叔……多好?”邪气的笑着,元小公爷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当然,顺便也用来膈应你。”

    “去!”夏初七冲他比划一下,“滚蛋!”

    结果,当然元小公爷没有滚蛋,而是夏初七自个儿滚蛋回来了。

    因为那里是神机营,是元小公爷的地盘。她这一趟出去,统共也就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可一回来便见到莺歌在四处寻她,说是担心她的安全。

    “我的楚小爷,你都跑哪儿去了呢?听说你以前被贼人绑过,吓得我这颗心啊,一直扑腾扑腾的跳,好在没出什么事儿。”

    夏初七估摸着这莺歌一定知道她是一个女的。

    毕竟相处这么久,谁也不傻。

    可她还偏生就跟别人不一样。即便知道了,却也不拆穿。

    见识过人的虚伪,夏初七却是懒得与她虚伪,直接打了个哈哈,便入了西配院。

    院子里那颗酸枣树的下头,梅子正逗着傻子在那玩儿,非说那颗枣树上有枣儿。

    “你看,那里,在那里!”梅子在喊。

    “没有啊,我没见着。”傻子仰着脖子,老老实实的绕着酸枣树转来转去。

    “真有,我都看见了,你是不是眼神儿不好使啊?”

    “找不着,还是找不着。”

    夏初七看得哭笑不得,“梅子,你又欺负我家傻子呢?”

    梅子回过头来,抿着嘴儿一乐,“楚七你哪儿去了?大半日不见人。”

    “哦,我去回春堂买药材了。”夏初七拎了拎手里的包袱,笑眯眯地说完,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把为傻子买回来的吃食递给了他,又说,“梅子,莺歌,你俩过来给我帮帮忙成不?我准备做一点撒谎药。”

    “撒谎药?”

    那是什么药啊?

    除了正在啃着鸡腿子的傻子之外,梅子和莺歌都直愣愣地望着她。

    夏初七噙着笑,目光扫视着这两个人的脸,见她们懵住了,才翘起唇角来。

    “这个撒谎药呢,是我的独门绝技了。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儿,道理很简单,任何人只要服用了这个药,便不能再撒谎了。别人问什么,就得回答什么。如果那人吃了药还撒谎的话,就会浑身溃疡长蛆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而且,死后还永不得超生,会被……”

    说到此处,她感觉编得太过了,又收了嘴,嘿嘿一笑。

    “反正是一个好东西就是了。有了这个玩意儿,日子就好玩了。”

第114章 火一样的胸膛!(1)

    “谁啊?”

    “楚七,你醒了吗?是我,莺歌。”

    外面的声音,轻俏柔软,却不陌生。可不正是赵樽指过来侍候她的丫头莺歌么?夏初七自嘲的翘了翘唇,有点不能适应自个儿也是有丫头的人了。

    迟疑一下,她伸了伸胳膊腿儿,正准备去掀被子,只觉身子火辣辣的,难受得简直没法儿描绘。不晓得是昨晚上吐得太厉害,还是喊得太狠了,除了四脚酸软乏力,嗓子哑了之外,就连眼睛也浮肿得快要眼不开了。她恼恨地撸了一把还在发烫的脸,咳嗽了两声,才费力地开了门。

    “楚七,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莺歌一脸的笑容,提了个食盒,十分客气。

    “唔,放那儿吧。”夏初七坐在床边上,双眼冒着星星,摸着肿痛的喉咙,不冷不热。

    “哎呀,楚七,你的脸好红,身子不舒服了?”莺歌吃惊的拎着绣着花枝儿的手绢捂了了捂嘴,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斜瞄着,很有几分……风尘味儿,声音更是嗲得不像话。

    可她不是明知故问么?

    昨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她怎会不知情?

    夏初七冷笑了半声,可这不是她目前关心的问题。事实上,她比较关心这个莺歌到底要不要给元小公爷送去。在正常情况下,夏初七是一个绝对讲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元小公爷,她就必定会办到。抱着被子懒洋洋地倚在床头,她由着莺歌喂她稀粥,脑子转得很快。

    “莺歌啊,有个事儿,我寻思问问你。”

    “你说。”莺歌那态度,那娇软,实在令她骨头发颤。

    转过脸去,夏初七仔细瞄她一眼,笑得十分热情,“昨晚上你瞧到元小公爷了吗?就是那个长得特别帅。哦不,就是生得很俊俏的那个小公爷,脸上总是挂着笑的那个?”

    莺歌是一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懂了三分。

    “楚七,你的意思是?”

    又吃了一口粥,夏初七淡淡的笑着,问得漫不经心。

    “如果他要你跟了她,你可会愿意?”

    面色突地一变,莺歌想都没有想,放下粥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那沉痛的表情,就差声泪俱下,以死明志了,“不要,我不要。楚七,你怎么能这样呢?咱爷虽然差我来侍候你,那也单单只是侍候而已,凡事我还得听月毓姐姐的。再说,我是咱爷的人,不是你的人。没有咱爷允许,你怎么能把我送给别人?”

    这么心急?看来真对赵樽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了?

    夏初七身子不舒坦,瞧着她,眼色更加散漫了,“你说你这个人吧,咋就开不了玩笑呢?我有说要把你给他了吗?我就是那么一问,难不成是你迫不及待地想要随了他去?或者说,你生怕我不把你给他,故意在那玩儿矫情呢?”

    “我……”莺歌自知嘴快,有些悻悻然,“我错了。”

    啧啧啧,真是一个乖巧的好姑娘。

    想想自个儿的臭德性,夏初七越发觉得,封建社会的女人实在让人叹息。

    没有多说什么,她吃了几口粥,打了个呵欠,又懒洋洋地躺回了被窝里,一边儿揉着胀痛的脑袋,一边儿放开眼睛对着床帐发呆。

    “行了,莺歌,你去忙吧。”

    “不好吧,月毓姐姐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的。”莺歌收拾着碗筷。

    左一个月毓姐姐,右一个月毓姐姐,她明面上恭恭敬敬,可那意思,不就是摆明了要告诉她,她楚七其实什么都不是,人家照顾她,也与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斜瞄她一眼,夏初七慢条斯理的回答,“我用不着你来照顾,你又不是我的孝子贤孙,这么用心照顾我,我还真怕折了寿呢。”

    夏初七说话是个直的,损的,招人恨的。一般人对上她那张利嘴只会吃瘪了还得把血牙往肚子里咽,更何况莺歌这种平素里注意妇德涵养,不会与人争吵的姑娘?一听这话,她面红耳赤,福了福身,不敢再留下来了。

    “那你有事,你再叫我。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夏初七眯上眼,摆手,懒得理她。

    莺歌乖乖地答了,只是在垂下眼儿的刹那,露出一丝不屑来。

    昨晚上的事情,如今已经在驿站里传得沸沸扬扬了,莺歌又怎会真不知情?但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晋王殿下那样尊贵端华的人物,会看上了这么一个姿色平庸的人。可哪怕她心里再不舒服,也知道楚七在晋王殿下心里是有分量的,不是她轻易得罪得起的,所以,初来乍到,她更不敢往深了使劲儿。

    夏初七在屋子里静养,今天的驿站却是热闹得紧。

    不管夜晚曾经发生过什么,天儿照常会亮,每个人的生活也都还得继续,驿丞署和驿站来的这些个客人们,他们也都会恢复看似平静的日常生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昨日初入驿站的宁王殿下赵析就差人给锦衣卫的大都督东方青玄送去了从京师带过来的“东北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中的前两件儿。

    宁王说是因仰慕东方大人久矣,因此昨儿晚上多吃了几口酒,导致他酒后失态,言语无状,举止失常,一不小心冒犯了东方大人,还请东方大人一定要多多包涵。

    东方青玄虽今日身体抱恙,可对昨晚之事却也是十分平静,一张妖娆如精的脸色惯常盛放着鲜花一样的笑脸,一如往常的娓娓而谈,说昨晚之事,他自家也有过错,都怪吃多了酒走错了院子,万万怪不得宁王殿下,那件事儿都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这算是“如烟往事俱忘却”?纯粹扯淡!

    接下来,东方青玄又将宁王赵析送过来的“东北三宝”托人转赠给了晋王殿下,并且诚恳的邀请了他一道用午膳。

    东方大都督说:他昨晚上一时心血来潮,想给晋王殿下一个大大的惊喜,这才喂他的心肝宝贝儿吃了一点能增加两人闺房乐趣的“畅欢娇”,可结果却是听说催吐弄得身子有了亏损,势必得用那“东北三宝”去补补身子才好。

    末了,东方青玄还十分惋惜的告诉赵樽,那“畅欢娇”只需要合欢便可,且其中的滋味儿和乐趣,正常时必不能体会,晋王殿下又何苦搞得那么复杂呢?不过,他也说,万万没有想到殿下的那个小娈童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小神医,连“畅欢娇”那样无解之药都能解去,当真了不起。

    收到了“东北三宝”的赵樽,也是十分淡定,在午膳时与东方青玄约上了宁王和元祐几个人,再次畅饮了一回。据说席间宾主尽欢,丝竹幽幽。赵樽只说感谢东方大人能对他的家事产生出那么浓厚的兴趣来,但昨夜那事只是误传,事实是他与他家小奴儿两个人私底下闹着玩耍的乐子,没有什么大不了,东方大人不必介怀。

    这便是“相逢一笑泯恩仇”?都在装逼!

    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就在交谈甚欢的宴席之间,赵樽当场命人又把那“东北三宝”送给了宁王赵析,说是多谢三哥不远千里来清岗县接他回京,还摔伤了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的好东西应该拿给三哥进补最是恰当。

    当然,宁王一愣之下,也是掬了一把感伤的眼泪,只说兄弟二人两载未见,这次过来不仅给十九弟添了麻烦,还差一点就害得十九弟葬身洪涝,回了京师都不敢向父皇交差了,那一副声色动容的样子,感动了好些人。

    难不成是“历尽劫波兄弟在”?只当演戏!

    总而言之,两件“东北三宝”,从宁王手里头来,结果又辗转回了宁王的手里,这走马灯似的虚伪劲儿,粉饰了权谋倾轧下的皇权之道,实在令人扼腕唏嘘。一个人扯一点,两个人装一点,三个人凑在一块儿,那便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装逼自有高高手了。

    一件“下药”的风波,在几位爷都“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环境上,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同僚友爱,而私底下,各自却又都忙得不可开交。

    有人在查“千年石碑出土”之事……

    有人在查赵樽身边那个娈童之事……

    当然,也有人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蜀中干冷潮湿的天空下发生的这些‘旖旎’故事,连同百年不遇的湔江堰决堤引发的锦城平原大洪涝灾害一起,在几日之后传入了大晏王朝的京师应天府。

    据说那日在金銮宝殿上,老皇帝大为光火,责罚了好几位大臣。近来老皇帝发脾气,已不是第一回了。自从太子赵柘生病开始,洪泰帝整个人都老了一头,尤其近日来的火气更是越来越压不住了。

第115章 火一样的胸膛!(2)

    但他再着急也是无用。太子赵柘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早已瘦得不成人形。太医院的御医们会诊了无数次,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汤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就是不见起色。据那个已经被宰杀了的太医院前院判说,“太子殿下,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一个作为储君来培养花费了心思的儿子病成了这样,而此时却又传来北方雪灾,南方洪涝,灾民们陷入饥荒的各种奏折,还有两年前被赵樽一举撵出关外的游牧民族北狄人近来也屡犯北方边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比起这些事更让洪泰帝头痛的是,锦城府鎏年村发现的“千年石碑”及丈人山高僧的天机禅言,正在像瘟疫一般极快地传播着,老百姓纷纷向官府请愿,各地都在为赵樽立祠,学子们纷纷做诗写赋,为赵樽歌功颂德,各地的官吏们就此事的奏报,也是雪花儿一样飞入了京师。

    然而,就在这样内外夹击的关键时刻,太子还没有过世,朝中众臣为了那储君之位快要打破头了。一帮老臣们拉帮结派,相互攻讦,相互指责,相互揭发,另一帮子人还在隔岸观火,朝臣如同下注买马,纷纷选中目标各自站队,时不时在金銮殿上互相参奏,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人说,晋王赵樽借用“蜀中童谣”和“千年石碑现世”之事,造谣惑众,蛊惑民心,手握兵权却迟迟不归,擅权专横,以庶子身份胆敢觑觎皇位,破坏祖宗体制,不遵礼法,不受管束,定有不臣之心。

    另一派人说,宁王赵析掌着都察院,却利用风闻奏事的便利,与某些权臣串通一气,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对忠臣们屡加陷害,往上欺君,往下压民,扰乱朝廷纲纪,言行不端,虽身为嫡子,却实无储君之能。

    还有一派人说,皇长孙赵绵泽……

    朝堂里的纷乱,不一而足。

    每个人都恨不得抓了对方的缺点和弱点便往死里整。

    那一方风起云涌,不比战争的残酷性弱上几分。

    江山和权力,在男人的眼中自然排在第一位。上至老皇帝,下至王公大臣,各有各的打算,于是乎,没过多久,第三道“京中兄长病危,老父垂暮,甚是牵挂儿子,速速归来”的圣旨,再一次从大雪纷飞的京师应天府,奔向了正在遭受洪涝灾害的蜀中平原。

    圣旨到达的时候,赵樽不在驿站。

    他这些日子很少待在驿站,一直在忙一件事——组织金卫军前往受灾严重的崇宁、灌县、望丛县等地赈灾,还拔出了一部分军饷,“号召”乡绅们掏了腰包,救助受灾的蜀中百姓。如此一来,其人品风评,更是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一晃,快要到腊八了。

    夏初七上次身子受损严重,见天躺在床上,连他的人影都很少见到。只觉得这种不受剥削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而因了她与赵樽之间“见不得人的特殊关系”,如今在驿站里头,尤其是晋王殿下那些亲随的面前,她也有几分薄面儿,完完全全可以做一只懒懒的封建社会大米虫了。

    她这一病,确实也是真真儿病了。天天养在床上,一直到第十日,东方青玄突然来探望她,她还“卧床不起”,容色憔悴。

    “楚小郎身子可好些了?”

    东方青玄妖艳如花的俊脸,还是美艳得让她嫉妒。可他往常红润如花瓣一样的唇,在那天晚上泡了冷水之后,都过去这些日子了,还有那么一丝苍白,更是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可能是看见她瘦成了麻秆的身子比他还要凄惨几分,东方大都督的心里找到了平衡,这回他没有动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好些日子没见到楚小郎,本座相信得紧呢。”

    “大都督是见我没有死成,遗憾了吧?”夏初七看见他就没好气儿,只阴阴的笑。

    东方青玄凤眸微眯,脾气极好,语带笑意,“那晚的事,本座也是为了成全你与殿下两个人的情分,楚小郎不必放在心下。只不过,本座实在想不到,你竟是那么轴性的一个人。又让本座小看了一回呀。”

    “承让承让,下回记得搭梯子来高看我。”

    夏初七本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虽说这些日子窝在屋子里偷懒,可外头的事儿有了梅子那张大嘴巴的转达,她还是大抵知道一些。尤其在她有意无意的向梅子灌输的基础之上,梅子再一次发挥了效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在那个月光惨淡的夜晚,东方大都督喝醉了酒,去了宁王殿下的屋子里,勾引了宁王殿下,两个人发生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儿。

    锦衣卫再厉害,也压不住流言。

    据说大都督听了这些,气得摔了一屋子的陶瓷碎片儿。

    一想到这个,夏初七再看见东方青玄,脸上的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大都督,先前楚七对您不敬,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往后啊,还请您多罩着楚七才是,呵呵呵,现在大家都知道您得了宁王殿下的宠爱,那往后必是繁花似锦,前途不可限量的。但是有句话,楚七不得不提醒您……所谓‘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听说宁王殿下的后院里头,有好几十个像大都督您这样貌美如花的男子。想一想,还真是有些替您担心呢?不过,大都督您也别气馁,您这么有本事,必定能独占鳌头,绽放成宁王枝头最美丽的那一枝花……”

    一串串损人的话说出来,她脸不红气不喘。东方青玄妖艳如花的面色,不着痕迹的变了变,又在转瞬之间,恢复了一贯的浅笑与淡然。

    “本座很是好奇,你竟然懂得岐黄之道?”

    夏初七下巴一抬,翘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不该懂?”

    “该!实在太该了。只是本座有些不明白而已。”东方青玄轻笑浅语,风姿卓绝的拂了拂他大红妖艳的袍袖,在与她挑衅的目光对视时,突地一弯唇角,笑得十分妖娆,“罢了罢了,不提这事。本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实在住腻了,该走了。”

    他要走了?可他俩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需要辞别的份上吧?

    夏初七心里放着鞭炮欢送,脸上却露出一抹“十分遗憾”的表情来。

    “那楚七就不送了,大都督您早去早投胎,下辈子,记得投生个好人家。”

    东方青玄稍稍愣了一下,才松缓了面色,噙着笑意的眸子放软了,一展颜笑开,“楚小郎这张利嘴啊,实在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只是依本座看,也许用不了几日,你便会同本座一块回京也说不定?”

    夏初七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如今她额头上的“贱”字没有了,顶着的只是一个还没有好利索的大伤疤,身份还是晋王爷的仆役,不再是谁的囚犯了,心里便踏实了不少,对东方青玄也没有了以往那么多的忌讳。

    “呵,只怕楚七与大都督,这辈子都不可能会顺道儿。”

    “那可说不定。”东方青玄笑着,又望了她一眼,狭长的凤眸中,那情绪飘浮得让她琢磨不透,“七小姐,你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前两年,倒是本座看走了眼。”

    夏初七心知她说的是夏草,也不搭那茬儿。

    “大都督这么一个俊美的人儿,楚七以前可真没见过。要不然,哪能没有印象?”

    “印象嘛……会有的。”

    东方青玄笑着,声音很温暖,很柔和,那声线极缓,极淡,就像与她之间只是朋友在絮叨。可那轻轻柔柔的语调,每一次飘出去,却又无端端让人心里发寒,觉得与他对视不是一件愉快的经历,即便他生得是那样的美。

    夏初七盯着她,思考,想想又是一笑。

    “大都督这算是盯上我了?”

    东方青玄走近一步,笑弯着眼,“不要怕,其实比起杀人,本座更享受磨刀的快感。”

    撇了撇嘴巴,夏初七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懂,大都督一直喜欢磨刀不是吗?可楚七有一句话得奉劝大都督您。浪再高,它也在船底,山再高,它也在脚底。说来说去,您不也就只是一个替别人磨刀的人吗?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她自觉说话忒损,可那东方青玄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意味深长的瞄了她一眼,淡定地回应:“七小姐,高不高本座说了不算。等着与你一道儿回了京师,你就知道了。”

    “不必客气,楚七即便要回,也是跟着晋王爷的。”

    东方青玄突地一笑,俯身下来,低低说:“那千年石碑的事,楚小郎出力不少,殿下会怎么感谢你呢?”说罢,不给夏初七开口的机会,他轻轻笑着,一袭红衣掠过,带着几个人高调离开了。

    是夜,暮色沉沉,入袖风凉。

第116章 火一样的胸膛!(3)

    一个有风无月的官道上,有一辆金釉黑漆的马车,在缓缓的行驶,绕进了清岗驿站的城门,一直到了玉皇阁的外头才停了下来。那个身穿黑色圆领对襟的驾车之人正是陈景,而那个撩了马车布帘放上马杌,鞠着身子扶赵樽下马的人,却是郑二宝。

    “值夜的,把眼睛睁大了,不许瞌睡。”

    陈景随了赵樽步入玉皇阁,回头对值夜的兵士吩咐。

    “是,侍卫长。”

    赵樽高颀挺拔的身上穿了一袭玄黑色软缎大氅。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句话。

    一行人默默跟着他,入了正院书房。

    “陈景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得了赵樽的吩咐,从郑二宝到值夜的丫头侍卫们通通应了“是”,都极快的离开了。赵樽拿了书案上那细心包裹敬奉着的三道圣旨,一张一张摊开来摆在案几上,品味着那字里行间的内容,淡淡地冷声问陈景。

    “今晚之事,你怎么看?”

    先前,就在回清岗驿的官道上,赵樽的人马再一次遇到了伏击。对方约摸有五十来个人,埋伏在官道边的树林里,一个个武艺高强,很不好对付。幸而赵樽早有准备,才没有着了道儿,可即便这样,却是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那些人通通服毒自尽了。

    陈景的袖袍上还沾染着鲜血,他眉头微微一蹙。

    “回爷的话,属下以为,应当还是上次在清凌县的那一批杀手,幸亏这次有了准备。不像上次……上次都怪属下一时疏忽大意,让他们钻了空子,是属下的失职。”

    赵樽淡淡看过去,“失什么职?本王若不受伤,又如何能拖延至今?”

    陈景是一个实在人,微微一愣,看向面色如常的赵樽,若有所悟。

    “他们要取了爷的性命,不想爷回到京师,爷也就顺水推舟的……滞留?”

    赵樽抬了抬眼皮儿,没有吭声,只是目光更为凛冽。

    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每个人都在算计,陈景又怎会不知道?考虑了片刻,他实打实的说:“依属下之见,如今,爷应当尽快回到京师才是正经。今日又有密信送过来,说是宁王殿下给圣上递了密奏,给您编排了一些罪名,参了你一本。而且,这第三道圣旨,还是当日圣上在奉天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皇长孙殿下亲自拟发的。”

    第三次召他回京,圣旨还让皇长孙赵绵泽拟发,这话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老皇帝先前尽全力栽培太子赵柘,如今又栽培皇长孙赵绵泽,那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这事还是第一次。尤其从陈景的角度来考虑,他实在觉得“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晋王爷与皇帝虽是父子,可天家亲情一旦离得远了,关系也就疏远了。

    这些年来,赵樽南征北战,留在京师的时间极少。当今的洪泰帝儿子众多,那个时候虽曾十分宠爱幺子,把兵权给他,也看重得紧。但自古帝王之心易变,人身在高处,思虑自然就与常人不同。这两年,随着赵樽的威信越来越高,功高必然盖主,再遇上几个佞臣挑拨一下,后果将不堪设想。如果赵樽真为了那储君之位,长时间滞留在清岗县,那这步棋,在陈景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南辕北辙。

    “爷,属下以为,获得天下百姓之心,也不如得到圣上一人之心。”

    陈景这人平日里不怎么多话,可如今三番两次的遇袭,也忍不住就点了一句。说完,见赵樽不吭声儿,他又意有所指的补充,“皇长孙殿下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

    “陈景,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话多了?”

    赵樽看着他,浮雕般的精美五官在烛火映照下,闪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寒芒。

    陈景正想自责,却听他又道:“范从良那边,你让二鬼盯紧了,大意不得。”

    话题就这么转开了,陈景默然一下。应了“是”,还是不解,“爷,依属下之见,范从良此人,应当……”目光带了一点杀意,陈景做了一个砍杀的手势,“千年石碑传得沸沸扬扬,还把他留着,将会后患无穷,夜长梦多。”

    赵樽看了他一眼。

    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下,他淡淡的表情却威严慑人。

    “留着他,本王自然有用。如今蜀中洪涝之灾严重,范从良虽无建树,可在这次的赈灾之事上,却也没有马虎,称得上有功。你差人把他给看紧了就好。过几日,本王也该回京师述职了,到时候,定会解决。”

    陈景观察着他的脸色,只能应是。但他心里却清楚,“赈灾有功”绝对不是赵樽不动范从良的真正原因,但这些话憋在心里,他却没有再问。赵樽又吩咐了一些旁的差事,陈景按着腰刀就大步离开了。

    他前脚一走,郑二宝后脚就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挑了一下书房里那几盏烛火的灯芯,等光线变亮了一些,他才走到拿书的赵樽跟前。

    “爷,时辰不早了,仔细伤了眼睛,歇去吧?”

    “你外头候着,爷再看一会儿。”

    赵樽手指撑在太阳穴上,继续看他的《火龙经》。

    郑二宝默默地侍立在旁,见他紧蹙眉头,心下不免叹息。

    他十来岁便跟在赵樽身边了,从他做皇子到分封亲王,从他征漠北到踏南疆,在这样一个嫡尊庶卑的时代,郑二宝算是陪着他长大的,也是看着他从一名普通皇子成长为如今手握兵权的神武大将军。可以说,他对于赵樽的感情,不仅仅只是一个奴才对主子爷那么简单。

    看着他的沉默,郑二宝只当自己是一道布景。

    夜,静静的。

    烛火,时而“劈啪”一跳。

    看着赵樽揉捏着头,郑二宝终于憋不住出了一声。

    “爷,可是头又痛了?”

    赵樽轻“嗯”一声,没有多说。

    郑二宝出去净了手,走过去,想要替他按揉一下。

    不料,他家主子爷却是眉头一皱,把头偏开了,“不必了。”

    郑二宝手僵在半空,又愣了。

    他这主子一直有头痛的老毛病,往常,替他按捏这种事儿他还真没有少做,而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可自从楚七侍候过他一阵子,这位子爷似乎对他的手艺便有些嫌弃了,再也没有主动让他按过一次。

    “爷……”

    郑二宝察言观色,又讨好的笑,“那楚七休养了这些日子,身子骨应当是好了。要不然,奴才这就去叫她过来侍候着?”

    本来在好端端看书的赵樽,一听到楚七两个字,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儿冷飕飕剜过来,吓得郑二宝打了个哆嗦,“呵呵”笑着直拍自个儿的嘴巴。

    “瞧奴才这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那日楚七那小丫头吐了他家爷一身的秽物,还在他的被褥之上留下了那“妇人的印迹”之后,他家爷每每听到楚七的名字,便是直皱眉头。这小半个月来,虽说他在驿站的时日较少,可每次回来,就算有时间,他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召楚七过来。

    难不成是猫逗老鼠,逗得腻味儿了?

    郑二宝自个儿打着腹语,见赵樽突地放下书,似是没心情看了。

    “走吧,歇去。”

    “好勒。爷,您仔细脚下。”

    小心翼翼的随了赵樽回房,郑二宝先让值夜的丫头去净房为他准备温水沐浴,然后又把床榻上的帐子和铺陈都弄妥当了,一回头,却见他家爷盯着那张床一眨不眨,冷冷的脸上,神色极为复杂。

    郑二宝纳了闷儿了。

    瞧他这个样子,不像是逗腻歪了呀?还是想让楚七来侍候?

    跟了赵樽这么多年,他自认为了解他比别人多一些。

    仔细琢磨了一下,郑二宝恍然大悟,陶醉在了自己的猜想里。难不成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家爷被楚七小丫头给拂了脸面,下不来台了,也放不下主子的身段,所以才不找她了?哎哟喂,想要一个姑娘来侍候罢了,怎么就绷着那劲儿呢?郑二宝想不明白。

    可他再一想想,觉得楚七也真是,换了别的姑娘早就巴巴的上来给他家爷讨饶服软了,她到好,吐了爷,骂了爷,搂了爷,还抱了爷,结果她小脚一抬,往西配院那么一去,小半个月过去了,他家爷不找她,她也不着急,似乎那小日子过得还越发舒心了,不要说让她来讨饶,连正常的一个问安都没有。

    郑二宝还听人说,那楚七整日在西配院里研究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瓶罐罐搞了一大堆,没事儿就往脸上涂涂抹抹,前日里,他才新听了一个段子,说楚七大晚上的涂了一脸白生生的东西跑出去上茅房,把一个值夜的小婢女给吓得当场昏死了过去,以为见到了鬼。

    次日,大家伙儿才听她说那个东西,叫什么“面膜”。

    就这还不算,她那个“面膜”,如今已在那些丫头婆子们中间卖开了。

第117章 火一样的胸膛!(4)

    想想这些,郑二宝头痛了,觉得那楚七实在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东西。可寻思了一会儿,为了让他主子爷有点好心情,他猜心度意的干笑着,说得神神秘秘。

    “主子,听说楚七那丫头,最近又赚了不少银子?”

    原本诓楚七的银子是赵樽的乐趣儿,可听了郑二宝的话,他却没有提起丝毫兴趣来,只淡淡唔了一声,便调头往净房去了。留下郑二宝独自搔着脑袋,愈发摸不着头脑。上赶着几步,他又巴巴的跟着,涎着脸直笑。

    “主子,那楚七确实是一个风趣的人,别说,奴才也觉着跟她在一块,能得到不少的乐子呢。”

    “你还能有什么乐子?”

    冷冷的,在水波的荡漾声里,赵樽的声音飘了出来。

    这话不对味儿,郑二宝憋屈了。太监就不能有乐子吗?

    沐浴出来,赵樽就着寝衣慵懒的倚在床头,差郑二宝拿了书来,不让他灭了烛火,看那个样子,还得看一会儿书才能就寝。烛影摇曳间,郑二宝瞧他孤单单的一个人,突地有些心酸了。除了他家主子爷,那些贵为皇子的爷们儿,哪一个不是温香软玉在抱,孩儿都满地跑了?

    “爷,奴才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樽抬起头,凉凉的看着他,示意他讲。

    郑二宝越发涎着脸,发笑,“你先赦奴才无罪,才敢说。”

    赵樽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如今你也胆儿大了?”

    重重呛了一下,郑二宝瞄着他,喉咙里像爬了虫,痒痒的。可想到要说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可小时候就没了根儿,也没有办过男人那事儿,说出这些话来,有些难为情,憋得脖子都红了,才咬牙出了口。

    “爷,你说,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往您跟前儿凑,您都不兴搭理,奴才私心里虽不赞同,也能理解,那是爷您为人清贵。可旁的姑娘您可以不上心,那月毓却是贡妃娘娘亲自指给您的通房大丫头,又有着那样的背景……您说您这头不收用了她,她心里也别扭得慌,还不好再嫁旁人,也委屈不是?按奴才说啊,月毓在咱府里的那些妇人中间,不论从品行到样貌,那是样样都拔着尖儿的,就说与太子妃娘娘当年相比,也逊色不了多少。”

    赵樽的目光越来越冷,盯得郑二宝一阵发毛。

    可他的话都递到舌头上了,不说也不是个理儿。

    “主子,您得想,您不仅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皇子呢,睡个把姑娘本就不算什么事儿,何苦薄待了自个儿?眼瞅着这岁数也不小了,为了这事,贡妃娘娘她在宫里头,那是又着急又上火的,几次三番下来,搞得母子关系都生分起来,实在太不值当了。奴才以为,月毓姑娘真是个性子不错的,人也长得极美,又温驯妥帖,对爷您更是没得说……”

    被郑二宝这么一顿唠叨,原本斜躺着的赵樽,坐了起来,冷冷看着他。

    “然后呢?”

    吭吭哧哧了几下,郑二宝见他脸上平静,心里一阵发虚。不过,他独角戏唱半天儿了,念着月毓这些年在府里头大事小事的操持,待他郑二宝更是不薄,冬日亲制棉衣,夏日送茶送汤的,他壮着胆子还是接了下去。

    “不如……奴才这就去,让月毓进来侍候着?”

    “说完了?”赵樽抬了抬眉梢,冷冷问。

    郑二宝吃不准他的心思,偷瞄了他一眼,尴尬的发笑。

    “完了。主子,您,您觉着如何?”

    又慢悠悠的躺了下去,赵樽冷眼扫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

    “既然你喜欢,赏了你吧。”

    “嘭——”郑二宝还没来得及讲话,门外就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讪笑了一下,他慌忙退出内室,打开门来一看,只见一抹衣角儿消失在了门外,而地上只留下了一个煲了热汤的青花瓷盅,瓷片儿已经碎了一地,还“噌噌”的冒着热气。

    “哪里来的野猫,大晚上的不消停。”

    郑二宝心知是月毓听见了,伤心得跑开了,还是同情的感慨着,拔高了嗓子替她解围,“谁在值夜呢?还不赶紧来把这碰倒的瓶子归置好喽?要吵得爷睡不着觉,仔细你们的脑袋!”

    夏初七终于懂了,什么叫着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些日子以来,她自觉过得潇洒快活,甚至连东方青玄说的那些话,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大不了等身子彻底好起来,她便从赵樽那里拿回镜子,寻个机会带走傻子,往后再也见不着那些人了。可梅子姑娘却不这么想。

    她着急啊!她见天儿为夏初七着急。

    尤其在得知主子爷已经半个多月都没有再找过她了,驿站里关于楚七“失宠”的风言风语多起来之后,梅子更是见到她就叨叨,让她不能再这样耗着了,对主子爷要主动一点,不要嫌丢人,说得她好像挺有经验似。可说来说去,见夏初七不动声色,她索性爆出一个新的发现。

    “楚七,你不会是看上大都督了吧?”

    夏初七颓然垂头,翻个白眼儿瞪她,“你说呢?”

    梅子圆圆的小脸上,满是遗憾,“楚七,你没觉着吗?说来还是咱家爷生得好看些。”

    “是么?”瞄着她,夏初七一阵干笑,“你怎么发现的?侍候他沐浴了?瞧着身子长得好?”

    “才没有呢。爷从来不许丫头侍候沐浴。”梅子脸蛋儿一红,低声嘀咕着又瞄她,“那个东方大都督,生得是好看,可实在让人消受不起。你想想啊,他不仅是锦衣卫头头,杀人如麻,还和宁王殿下那个那个什么了,哎哟,想想都好可怕。还是咱家爷好,是一个好人。”

    好人?赵樽是个好人?

    “你被傻子给传染了,犯傻病了吧。”

    夏初七翻起来的大白眼,没有收回去。可梅子却急眼儿了,不停的替他申辩。夏初七闭了嘴,心知在赵樽的脑残粉面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倚在床头,她话锋一转。

    “梅子,你觉得莺歌那人如何?”

    梅子撇了撇嘴,一脸讽刺,“不怎么样。”

    说罢,见夏初七不说话,她又接着往外吐,“楚七,容我多一句嘴,你要是对咱爷也上点儿心。学着莺歌那样,巴巴的上赶着,咱家爷指定不会冷落你。”

    她那个憋屈的小样子,逗得夏初七直乐,“上赶着,我怎么赶?把他当鸡鸭来赶?”

    知道她是一个嘴坏的,梅子也不生气,犹自数落。

    “你说说,也不晓得咱爷是咋想的,竟然把莺歌那种狐狸精给弄了回来。还有,爷差她来侍候你,可你病在床上这些日子,她侍候你了吗?嘁!咱们府里就从来没有过她这样的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见到个男人都抛媚眼儿。不过也是,一个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怎会甘心侍候你?我看她呀,八成就想着侍候爷们儿去。昨儿还向月毓姐姐打听呢,问爷几时才能回来,那急不可耐的样子,看得我都吃不下饭。”

    “不会吧?今儿早膳,我明明看到到你喝了两大碗粥,吃了两个大馒头。”

    长舌妇遇到聒噪婆,两个人半斤碰八两。

    被夏初七这么一说,梅子捏了捏自家圆润的脸和胖胖的腰身,有些歇气儿,“哎,也是……我怎么就那么能吃呢?越来越胖了。楚七,你看我这腰,都快赶上灶房里的水桶了,要是能把肉分一些给你多好。”

    夏初七没好气儿地瞅她,“长势喜人不好吗?赶明儿让爷给你指一门婚事,可以去生大胖儿子了。”

    梅子气得一嘟嘴,“才不要!吃惯了山珍海味,哪里还能吃清粥小炒,见惯了咱爷那神仙一样的脸,回头让我对着一个粗脸汉子,满口黄牙,指甲缝里都是泥垢,不如让我去死了算了。”

    “呵!”夏初七被她的形容给逗乐了,“小丫头,道理一套一套的。”

    “得了吧,谁是小丫头?我比你还大一岁来着。楚七,反正我是想好了,遇不上好的爷们儿,我宁肯不嫁人。让我胖死好了,胖死在府里头,还能看着咱爷养养眼睛呢。你看那月毓姐姐可不就是……”

    说到这里,向来嘴快的梅子却是顿了顿,面色稍稍一变。

    “楚七,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可别多心啊。”

    夏初七觉着梅子可爱死了,“我就一颗心,它多不了。”

    这货说话,从来都不着调儿。要换往常,梅子准和她急了。

    可这回,她拉着她的手,却是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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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深仇与她何干?她只有两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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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钓上个丑女,晋王爷顺理成章收了个贪财流氓。
庙堂争霸与他何干?他只有两个愿望。
玩江山。
娶阿七。
当简单的愿望碰上烽火连天的时代。
两个人,四个理想,谁做奴隶谁做王?
乱江山,夺储位。雪深仇,碎奇谋。
上穷碧落,两处茫茫。
退一步,生,失情。
进一步,死,得爱。
是生,是死?是退,是进?
【注①】:本文作者很逗逼,从来只写一对一。
【注②】: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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