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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且把年华赠天下txt下载     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4章 蚂蚁上树!(1)

    “俺不为难,俺就是有点心疼媳妇儿受委屈。”陈大牛叹一口气,“楚七,俺娘假病的事,你别说出去。她这人好面儿,若是知晓被人识破,只怕下回还得变本加厉,真能俺弄出个好歹来,就不好收场了。”

    “那咋办?真给开膛呀?”她玩笑。

    “你给俺开些个调养的方子吧。”

    夏初七“嗯”一声,没再多说。到底是他与赵如娜要过的日子,是他定安侯府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太多。就着周顺拿过来的文房四宝,她挽袖写起方子来。

    这时,绿儿进来了,语气急得很。

    “侯爷,老夫人说,她要去灵岩庵修行,求佛祖保佑,还说……”绿儿咬了咬下唇,撩眼看一眼陈大牛,“还说等喝过侧夫人的入门茶,把夫人一起带去灵岩庵。”

    绿儿没有明说,夏初七却是听懂了。

    很明显,这老夫人是要把赵如娜带走,给即将入门的文佳公主腾地方,让陈大牛不要整日沾着赵如娜,以便早早为他老陈家添香火。

    陈大牛愣了下,“夫人怎说?”

    绿儿纠结着脸,垂下眸子,“夫人同意了。”

    陈大牛眉头蹙成一团,摆手让绿儿退下,考虑片刻,突地看向夏初七,“俺想求你一件事。”

    夏初七看他,“你说。”

    陈大牛迟疑着,像是不好开口,黑脸上有些红,“回头你瞧过了,不论俺媳妇儿身子如何,你都告诉俺娘,就说是俺那啥不行……没得生,莫要盼了,省得她整日叨叨。”

    陈大牛疯了,夏初七可不能跟着他一起疯。为了赵如娜不受他老娘排挤,他如今这样扯谎倒是能解一时燃眉。可这孕育之事,最是没个准头,后世那样的医疗条件下说不能生的,结果孩儿照样活蹦乱跳也大有人在,更何况赵如娜未必有什么问题?眼下说不能生,万一哪天怀上了,不得说赵如娜偷野汉子啊?

    在老太太面前,夏初七选择了一种较为折中的说法,只道这生孩儿不单是妇人之事,很多时候也与男子有关。而且,这子嗣来家里延续香火也讲究缘分的。得多积善德,子孙才能得蒙得荫庇。

    “积善德”这种事,她是用来糊弄老太太的,这时候的老太太一般都迷信。果然被她编着故事的一阵哄骗,老太太先前呻吟叫唤的劲便小了。夏初七也就不便再为难她,又吓唬了大牛家那个尖酸刻薄的嫂子几句,世界便暂时清净了。

    赵如娜得了陈大牛的话,领了夏初七回到自己房里,打发了下人,方才笑吟吟地问:“侯爷说你找我有事?”

    夏初七未答,只是看她。

    今日她并未刻意的打扮,梳了一个时下妇人常见的发髻,插上一支素净的珠花,一身丁香色的绣花裙子裹着蔓妙的身子,朴素而纯净。仅看着装,夏初七就知她在刻意低调,不显半分长公主威风,就是怕引起府里事端,结果还是未能幸免。

    盯着她红肿的脸,夏初七叹口气,嗔怪不已。

    “瞧你是个伶俐的人,怎的这么湖涂?由着人家欺负不会反抗啊?就算是为了大牛哥,但人家都动了手,你怎能忍着?”

    “动手时,不是来不及么?”赵如娜比她淡然许多,微笑着,脸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竟是满满的幸福,“再怎说,那是侯爷的亲娘,我怎能让他难做?更何况,跟他这样久,我也未生出一男半女,本就是不争气……”

    “就知你是这样的人。”

    夏初七横她一眼,又捡了一些琐碎之事与她唠了起来。小到楚茨院里的花开了,大到重译楼里的使臣被杀,直到她口干舌燥了,方才抓住赵如娜的手腕子,进入了正题。

    “娜娜,最近身上可有哪里不痛快?”

    赵如娜是一个聪慧的主儿,听她这般说,心里头已了然了几分。面上飞出一朵红云,她微微颔首,支吾着摇头。

    “都还好。”

    夏初七见她如此,让她把手腕平搭在面前的案几上,腕下又垫上一本书,便仔细为她请着脉。

    “最近睡得不太好?”

    听得她问,赵如娜羞涩的点点头,“是,是有一些。”

    夏初七瞄她一眼,唇角不着痕迹的一勾,又敛住眉头,凝重着嗓子,“月事都还正常吧?”

    赵如娜点点头,随即又照实说,“就是癸水来时,小腹酸痛。”

    夏初七眉头蹙起,把她何时来的月事,行经周期等各种私密的事情都了解个透,方才放开她的手腕,“是不是偶尔会腰酸,腹有坠痛感?”

    赵如娜一惊,“你怎知晓?”

    夏初七不答反问:“饮食方面呢?”

    赵如娜不知她为何要问,又把自己的生活习性都详细与她讲述了一遍,结果未有想到,夏初七听完,严肃着脸,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房事一般几天一次?”

    “……”

    她答不出来,羞得两只耳朵都红了,眸光闪烁不已。夏初七挑了挑眉梢,呵呵一笑。

    “羞什么羞?你只当我是女大夫,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望、闻、问、切,医之纲领而已。”

    这种事情在后世都有许多姑娘难以启齿,更何况是时下的封建社会。就夏初七知道的,古代妇女大多生了妇人病都不敢看诊,从而延误病情,导致影响终身。

    幸而赵如娜与她较为熟稔,虽说从耳根羞到脖子,仍是原原本本地与她说了。

    从辽东到京师,只要这陈大牛在家里,又非她癸水来的日子,基本上她都没得空闲,有时一晚还不止一次。她这腰酸腹坠的症状有一些日子了,但她一直以为是房帏之事太过频繁导致的,也不好意思与他说,更不愿意去寻医问药。

    夏初七听完愣住。

    不为旁的,为这两口子愁得不行。

    大牛哥战斗能力这么强,竟然也没有折腾出一男半女来,确实是老天有意在戏耍。像她自己多可悲,性福生活刚刚开始,都没有享受几日,肚子里便多了一个……。

    “娜娜!”

第885章 蚂蚁上树!(2)

    她凝重的感慨一声,吓了赵如娜一跳,“怎了?很严重么?”

    夏初七撇着嘴巴,摇了摇头,目光定定看她,而尔重重拍她肩膀,长叹一声。

    “你真性福。”

    “嗯?”赵如娜不明所以。

    “寻常妇人成了亲便开始生孩儿,生完孩儿不多久,又怀上,继续生孩儿。生完一个,再生一个,生完一个,还有一个,一直到不能生为止……真正能享受到这夫妻之欢还没有拖累的人太少。”

    说到此,夏初七看她脸红得快滴血了,嘿嘿一笑,不再逼这位长公主殿下了,转了话题,“依我说,你刚嫁入侯府那时,年纪还小,生育对身子其实不好。如今也才十八岁,慢慢来不着急。”

    “那我能有孕吗?”

    夏初七目光浅浅一眯,“我还得仔细为你检查一下身子。”

    赵如娜吓了一跳,一张脸涨得通红,“检,检查什么?”

    夏初七轻轻一笑,又费了好多口舌,才说服了她让自己这个熟人做妇科检查。

    “不必别扭,你只当我是稳婆好了。”

    对于妇科夏初七并非专精,但到底是一个来自后世的女人,又出生古医世家,详细地攻读过金篆玉函,还系统地学过西医,有几年的从业经验,即便眼下没有精细的医疗器材,大抵问题还是搞明白了。

    “你身子没什么大的毛病,不好受孕是因为有一点妇科炎症。另外,便是子宫后倾。”

    “妇科炎症?子宫后倾?”

    “嗯。”夏初七大体与她解释了一下这些生理常识,然后道,“妇科炎症的话,大抵是房事太过频繁,没有得到好的休息,我给你开点方剂,你熬了水洗洗便好。往后嘛,要让大牛哥偶尔也歇歇,男子当惜精啦!”

    赵如娜脸颊红得成了两颗桃儿,压根不敢看她的脸。夏初七却笑着,不以为意地接着道:“你如今最大的麻烦便是子宫后倾了。后倾子宫的宫颈呈上翘状态,不易浸泡于男精之中,从而影响受孕,这个也是你腰酸的原因。”

    听她说这是“最大的麻烦”,赵如娜顿时忘了羞涩,急切地问,“这个可有法子?”

    “子宫后倾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慢慢调理,我可以教你一个校正的胸膝卧位法,你每日锻炼,慢慢来……”

    她说的词儿,赵如娜很多都不懂。夏初七不得不除去语言的讲述之外,配上身体力行的动作。

    可她自己原就怀着近五个月的身子,做胸膝卧位时半趴在床上,臀尖撅起时极太方便,等赵如娜总算明白了原理,已是累得她撑着腰气喘不已。

    “这下懂了吧?”

    赵如娜看着她,点了点头,可眸光里却添了一丝奇怪,“楚七,你怎的了?我看你……好像身子不太好。”

    夏初七没有告诉过赵如娜自己怀孕之事,大概陈大牛也没有与她说起,至今她仍是不知情,只是觉得她身子不太灵便而已。夏初七想了想,摇摇头,只笑着说了一句没事,又拉她过来,压低了嗓子。

    “另外,还有一个土法子。”

    “啥法?”跟着陈大牛久了,赵如娜竟是来了一句青州口音,乐得夏初七合不拢嘴,“你可真是嫁鸡随鸡,嫁牛随牛。”

    赵如娜嗔着打她一下,她仍是笑了好一会儿,才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在你与他成事的时候,最好采用后位,便是我先头教你的动作。或是在屁屁下面垫一个枕头,抬高臀位……”

    “……”

    赵如娜咬着唇,羞臊不已。

    “楚七……”

    “你当我哄你玩呢?这管用。”夏初七瞪她一眼,权当是闺蜜间的私房话,并无半分不好意思,言词间流露的也全是情真意切的关怀,反倒让赵如娜觉得不该羞窘了。

    “楚七,你怎懂的这样多?”

    夏初七自是不能告诉她被赵十九练过,更不可能告诉她来自后世的资讯便利,只是略微一笑。

    “我这不是万能神婆……不,神医么?老天看你心善,是个好人,特地派来拯救你的。”

    赵如娜感慨于她一个又一个的新鲜词儿,眸子里添了一丝崇拜,面上温柔地笑着点点头,也顺便岔开了话去。

    “这些日子,我也没寻得机会问你,你如今可怎么办?十九皇叔回来了,你与我哥哥又……有了名分。我都为你发愁了。”

    她纤眉微蹙,担心不是做假,夏初七心里一暖,冲她笑了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车到山前必有路,‘七’到桥头桥必垮。”

    赵如娜抿着嘴乐了。

    她晓得楚七是一个比自己更有主意的人,也就不替她拿主意了。

    二人会心一笑,各自叹了一下境遇,夏初七嫌弃的捏了捏她红肿发青的脸。

    “多为自己考虑点,懂吧?你这漂亮的脸蛋儿不珍惜着,若被人打废了,小心大牛哥不要你。”

    “俺晓得了。”赵如娜难得顽皮的笑着,学着陈大牛的语气逗她乐了一回,又推着她的胳膊,“行了,神婆,快回吧,夜深了。”

    夏初七嘴里哼哼叽叽,回头看她,“怎么,着急和大牛哥享闺房乐趣去,这般迫不及待的撵我?”

    “没良心的。我这不是为你安危着想吗?”

    “安危?”夏初七瘪瘪嘴,想到从魏国公府一路跟出来的阿记等人,低低一笑,“如今谁来害我,那简直就是楚王戏晏子——自取其辱。”

    赵如娜面色微微一沉。

    “楚七,委屈你了。”

    “委屈啥啊?”夏初七乐呵呵的,真是无半点愁烦的样子,“赵十九能死而复生,平安返京,对我来说,一切委屈都不是委屈,一切烦恼都不是烦恼。只要活着,什么都好说。这世上只有无法挽回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顿一下,她浅笑着看赵如娜,“不是正如你一样么?他老娘打你,你不觉得痛,他嫂子辱你,你不觉得屈。是为什么?”

    两个人同时看着对方,滞了片刻,赵如娜面色凝住,“为什么?”

第886章 蚂蚁上树!(3)

    “废话不是?因为你爱他。”

    “爱?”赵如娜还愣愣的,想到爱这个字眼,这个与她先前的理解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字眼,突地低问,“楚七,还记得顾怀吗?”

    夏初七曾经撞到过她裙布钗荆的与顾怀相约,自是知道那人。但她却不明白赵如娜此时提起顾怀是何意。

    “他怎么了?又来骚扰你了是不是?”

    “不。我很感激他。”赵如娜说道,不待夏初七问,便略略低下眉目道,“若非他当初懦弱,我此生又如何能得遇侯爷?又如何能懂得,一个不能分担你痛楚的男子,莫论说得多动听,那都不是爱?”

    “哟喂。”夏初七戏谑地笑着,胳膊肘挤她一下,“喂,在我跟前表白没用,你得向大牛哥表白。”

    赵如娜抿嘴而乐,“他啊?得了吧。与他说这些,他准会听成个丈二的和尚。”

    “嗯?”

    “摸不着头脑呗。”

    夏初七见她眉间眸底都是笑意,不免唏嘘,“当初你与他成亲,我还为你们担心来着,如今看来,全是不必了。你们两个过得好,那便好。行了,不与你逗乐子,我真得回了。”

    想到先前离开魏国公府时,甲一与夏常二人反常的表情,她脸色又沉下些许,出去开了一剂养血滋阴的“通经散”,嘱赵如娜要热酒送服,另又开了一些妇科洗剂,便告辞出来,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定安侯府。

    夏初七一走,侯府便冷清了下来。

    老太太先前被含沙射影的说了一通,害怕“开膛剖腹”,也不作了,累得倒头便睡。

    陈大牛早早回了屋,匆匆洗漱出来,见赵如娜倚靠在屋中的榻上看书,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看不出情绪如何,他嘿嘿乐着,走过去夺下她的书,低头压小了声。

    “媳妇儿,俺错了。”

    这人上来就道歉,赵如娜一时不明所以。

    “侯爷此话何意?”

    看着她微蹙的眉头,陈大牛铁钳似的掌心紧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就着烛火微微摇曳的光华,盯着她黑亮的双眸,怔了片刻。

    “今日之事是俺冲动了,惹了老娘,让你跟着受罪。媳妇儿,都是俺不好,儿子没做好,丈夫也没做好……你嫁给俺,啥福都没有享到,尽跟着吃苦了。”

    赵如娜看着说得认真,也不反驳,只怔忡地看着他不动弹。

    陈大牛吃不准她的心思,生怕她为此置了气,想了想又道,“先前俺想过了。你入府时,俺都没有与你拜过堂。这一回,趁着这个机会,俺想向陛下请旨,补一个大礼,赶在那文佳公主入府之前,为你正名。”

    “不必了吧……”赵如娜微微蹙了眉头,拖曳着声音,“我两个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没拜过天地,怎算得两口子?必须得办。”陈大牛低声哄着她,粗糙的大拇指抚着她眼角被打过耳光之后形成的一团乌青,心疼得不行,“媳妇儿,你就应了俺吧?”

    他憨厚地恳求着,完全没见赵如娜眸中隐隐的笑痕里和淡淡的黠意。只猜测她还在生气,想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安抚她。牵了她的手,又是亲,又是爱,那样子,看得赵如娜整颗心都仿若泡在了蜜罐里。

    “侯爷,你对妾身真好。”

    “你同意了?”

    “嗯”一声,她羞窘的点头。

    “那可不可以提前洞房了?”陈大牛指腹轻推着她眼角的乌青,嘿嘿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逗她。那模样儿,瞧得赵如娜又好气又好笑,淡淡剜他一眼。

    “今日楚七为我瞧过病了,她说,吃着药呢,得调理一些日子。这几个月,你都不许碰我。”

    “几个月?这么混账的话,是楚七说的?”陈大牛大惊失色,搔了搔脑袋,转念又一怔,“莫不是楚七诓你吧?”

    楚七当然没有那般说过,可赵如娜今儿虽挨了打,还跪罚半天,心情却颇好,更是想要逗他。

    眼一横,她认真道:“她才不会诓我。”

    “不对。”陈大牛迟疑问,“她管你要银子没?”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赵如娜有些憋不住笑了。看来楚七已经“臭名昭著”了,人人都知道她为了银子,那张嘴里说的话,有三分真就有七分假。

    “要了。”她继续逗他,“我还欠着呢。”

    “欠多少啊?”陈大牛懊恼不已,“俺就不该把你单独交给她,她那人的心眼子多,你这般敦厚的人,怎能不被她诓骗?”

    赵如娜两只眼睛笑得快成月牙儿了。

    明明就是他比较缺心眼儿,性子敦厚,还说她脑子单纯。

    “她要得太多,我没银子给,便把咱侯府都抵给她了,可咋办?”

    赵如娜委屈地说着,陈大牛瞪大了一双眼睛,吃惊的“啊”一声,怔忡良久,才松了一口气。

    “你骗俺呢?”

    “我怎骗你了?”

    “楚七坏是坏了点,也没那么缺德。”他道。

    “噗”一声,赵如娜这一回是真的笑开了,笑容大得忘了一直以来恪守的女子礼仪,唇角掀开,露出几颗白晃晃的小贝齿来,那开心的模样儿落在陈大牛眼里,便是激发荷尔蒙的元凶。

    他喉结一滑,双手扼住她的腰。

    “媳妇儿,调理不是得明儿才开头吗?今晚熬药也来不及了。”

    “嗯?”赵如娜不解。

    “今晚上,应是无妨的吧?”陈大牛自顾自地说着,拿一种“很委屈很受伤”的眼神看她,“若非为了陈家的列祖列宗,俺才不要孩儿呢。生出来也是碍手碍脚,俺想和媳妇儿亲热都不便。”

    赵如娜没想到他竟有这样孩子气的想法,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道,“快别说了,让你老娘听见,我又得遭殃了。”

    “没人俺才说,你当俺傻啊?”说着他便开始剥她衣裳,动作粗糙,赵如娜被搔得痒痒不已,眼角一弯,笑不可止的躲着他,双手紧紧扯着领口就不放。可这头莽牛的力气岂是她可比?她紧攥的手指头被他一根根掰开,嘴巴带着浓重的呼吸,诱哄似的落在她的耳边。

第887章 蚂蚁上树!(4)

    “好媳妇儿,俺明儿就要挨打了,五十军棍呢,你可晓得五十军棍是会打死人的?为夫这般可怜,你就行行好吧。”

    “不行,楚七说了,让你……”楚七的原话她说不出口,只吭哧地喘道,“让你要爱惜身子。”

    “就今晚,媳妇儿,让俺亲热亲热。”

    那时在辽东,二人没少亲热亲热,也确实是真正的亲热。回了京师侯府里,虽然也常常亲热亲热,可因了赵如娜肚子不争气的缘故,陈大牛虽是无所谓,她却多少有一点心理障碍。一面为她与他的来日,一面也为了不能为他产出一男半女而怨怼自己。虽她从不拒绝他的求丶欢,但快活比之在辽东时,属实少了许多。

    男女对待此事大为不同,女子极是注重心里感觉,一旦心理上背了包袱,她便很难放松,很难得到快乐。

    幸而今晚上夏初七的劝慰,还有她的自信也感染了赵如娜。让她相信了夏初七是一个神婆……不,神医。故而,她放松下来,在他的耳鬓斯磨里,原就红肿的脸,更是红了几分,呼吸也急促起来,甚至多了一些主动,揽紧他的脖子,难得地吻上他的唇。

    “好媳妇儿……”陈大牛喉咙哽一下,像是唾沫重重入喉的急促,掌着她的后脑勺,便以较之她先前多十倍的力量,深吻上她。

    赵如娜身子轻轻一颤,微微睁眼,看见他炽烈期待的眼神,双颊滚烫,视线模糊起来。

    仿佛二人又回到了辽东的奉集堡,又回到了那个可以忘情欢愉,未有人干涉的地方,他们可以自由自在,不必思量太多。

    陈大牛抱住她呼吸越来越急,嘴啃着她,像个吃到美味的小孩儿,不停地呢喃恳求:“媳妇儿,让俺做吧,就今晚,明儿起就容你调理……”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被他抱着,心跳越来越快,怦怦如在擂鼓,眼睛半阖着,看着他退去衣裳后,硬实得铁石一般的黧黑肌肤……

    “侯爷。”

    烛火如笼了一层雾气。

    昏暗的光线里,她双颊越来越红。

    情坠入心脾,心已染醉意。二人再无法考虑能不能生儿育女的问题,此时目光中只有彼此,只想要急切地表述自己想给予的情感,只有那想要放纵交予的心念。

    陈大牛探手,一把扯掉了榻上柔色的纱帐。在他挪开的刹那,赵如娜悄悄拉过一个瓷枕……

    柔若春暖的帐子中,烛火照不透万般痴缠。当年那个刚经此事的俊朗将军,已是久经沙场的疆场男儿。当年初经人事的闺中女儿,已是嫣然含媚的美艳少妇。

    烛火的暖意把帐中的人影,如同浮雕一般显映出来,映在纱帐上,仿佛一幕美好的皮影戏,数不尽的风情……

    待骤雨初歇,帐中二人紧紧相拥,良久都没有人说话。赵如娜趴在他满是热汗的身上,面颊热得发烫,可还是羞涩地抬起看他。

    “侯爷,我这便为你洗身子。”

    “不急。”他搂住她舍不得离开。

    她迟疑一下,蹙了眉头,“我准备等下入宫一趟。”

    “做啥?”陈大牛猛地低下头,把她的脸托起来,目光露出不解,“这大晚上的,怎的想起入宫了?”

    赵如娜双手缠上他健硕的腰身,唇角轻轻牵开,眯了眯眼睛,嗅着他身上不同与她的男子汉味儿,只觉心窝里一股暖流涌过,让她急切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如你所说,五十军棍能打死人的。妾身怎能眼睁睁看你吃这苦头?我去找哥哥,向他求情。先前我听楚七说,重译楼里有北狄使臣被杀了,眼下有大事在身,他大抵也没心力计较这个了……”

    “媳妇儿!”陈大牛打断了她的话,搂了搂她,把她托高一些,枕在自己胳肢窝里,严肃了脸,“俺主动请求五十军棍,不是为了旁的。俺说过,那是俺欠你的……当初你入府,俺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子,俺若是不挨这打,心里头也难受得紧,皮痒痒。”

    “那不一样!侯爷,你当初的做法,我虽有怨,却未怪过你。相反,我知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

    说到此处,赵如娜眼圈突地有些红,“梁姐姐她虽非我杀,却是因我而死,我为她披麻戴孝,三跪九叩是应当的。”

    “娜娜!”陈大牛心底微抽。

    赵如娜看着他,言词里并无半分不痛快,反倒恳切,“她没这福分,早早去了,我占了他的夫婿,把她应当享的福分都享了。叩几个头算得了什么?便是要折我的寿……”

    “胡说八道!”陈大牛捂住她的嘴,嗔怪地看着她,“俺不许你说这种胡话。对不住她的人是俺……与你无关。”

    “侯爷……”

    陈大牛板着脸,正经道:“你若当俺是你家爷们儿,就不要入宫去求他。挨顿打老子就挨不起,往后怎样护你周全?”

    赵如娜看他又犟出了牛劲儿,不由哭笑不得。可他这人的性子她了解,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是不肯再低头的。咬了咬唇,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攀上他坚毅的脸孔,又抚上他身上紧绷喷张的肌肉,眼圈一红,突地爬到他的身上,以一种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孟浪姿势骑了上去。

    “媳妇儿……”

    陈大牛低低闷气一抽。

    “侯爷……”

    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脖窝里,像一只一只小蚂蚁,爬满了他的身子,而他就像一棵风雨都不可摧毁的大树,映得她比花还要娇艳的脸,越发媚气生娇。

    “媳妇儿,你怎的……”

    他想问,她却不给他机会,眼睨着他,睫毛轻轻眨动着,低头堵住了他的嘴。既然不能入宫为他请命,那便只有能自己能用的方式,一偿他的情分了。

    烛火还在摇曳,一个夜还有很长。

    夜风卷入,房内的纱幔轻轻的吹拂着,又一次上演的皮影戏撩着纱帐上的流苏,叮叮作响……

    宫中,赵绵泽披衣坐在烛火通明的御书房里,仍未就寝。这位芝兰玉树一般的温润男子,脸色不是太好看,但俊美的容色,配着他的身份,仍是有着寻常男子无法比拟的尊贵。

第888章 蚂蚁上树!(5)

    兰子安站在他花梨木的御案前方,向他讲述着先前在重译楼与北狄使臣相谈的政务。

    重译楼的事情,赵绵泽与朝中重臣已经在正心殿商议过了,但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他仍是把兰子安单独召至了御书房。

    作为他的心腹要臣,兰子安事无巨细,与他一一交代。可说完了,却许久未见赵绵泽吭声,他不由蹙了蹙眉。

    “陛下,微臣以为,如今当以安抚北狄使臣为紧要,除了尽快抓住凶徒,绳之以法外,朝廷还应有旁的补偿,方能平息此次干戈。”

    可说抓人,却是不易。

    先前应天府衙都快把京师翻转过来了,还是未见那个侑酒女的下落了,着实令人头痛。而刚刚安定下来的大晏王朝,刚刚继位的赵绵泽,都不愿意再经历一场战争。

    “兰爱卿,你先下去吧,朕再思量一下。”赵绵泽揉着额头,语气淡淡地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的样子比兰子安预想中的冷静了不少。为君日久,经历的事越多,他身上的君王气度越重。

    兰子安目光微动,应了一声“是”,人却没有退,而是接着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今日在重译楼,微臣见着皇后娘娘了。还与娘娘说了几句。”

    他猜赵绵泽是通通都知晓了,果然如他所料,听他这般说,赵绵泽丝毫没有吃惊,只是缓缓抬头看来,眸中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朕今日方才听闻兰爱卿以前与她是旧识?兰爱卿瞒得朕好苦啊。”

    兰子安心里一窒,赶紧撩袍跪下。

    “陛下,初始时,臣未曾想到皇后娘娘便是当初在鎏年村的那人。后来臣怕说出来,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落人口实,便不敢再说,万陛下恕罪。”

    “兰爱卿起来说话。”赵绵泽笑了笑,顿一下,“朕听闻在锦城府时,她竟是恋过你的?还为了你被浸猪笼,差一点毙命。幸得你对她有情,又从水底将她救出,可有此事?”

    兰子安心跳快了一拍。

    迎上赵绵泽的眼,他思量片刻,冷静地道,“回禀陛下,娘娘那时与臣并未有什么,只是臣见娘娘可怜,多有照拂,偏生拙荆性妒,见娘娘美貌,便胡乱生事,这才传出这般不堪的流言蜚语,当不得真。”

    赵绵泽这人若说有什么心病,不是朝堂,不是江山,算来算去,如今只得一个夏楚了。这一点,兰子安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当初夏楚真的恋过他,他也不敢承认。更何况那时的夏草,与今日的夏楚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幸而当初夏楚跳下苍鹰山,变成了什么都记不清的夏草隐在鎏年村,除了他,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包括她自己。赵绵泽即便派人查实,应当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而在重译楼,他主动与夏楚搭讪的事,自是瞒不过赵绵泽,为了避免他多疑,他索性主动承认,并且借此机会搞清他到底知道多少。

    御书房里,静谧了片刻。

    听完他的急急分辩,赵绵泽并不多说,只是轻轻笑着,“兰爱卿无须紧张,朕别无他意。皇后天资聪慧,机灵性巧,惹人怜爱也是常事。更何况那时你不知她是谁,即便是真有其事,朕也不会怪罪。”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看似在笑,不一定在笑,看似不怪罪,不一定没往心里去。兰子安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又是一拜。

    “身为臣子,臣自会恪守臣子本分。而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旁人哪里能觊觎得了分毫?”

    伉俪情深?赵绵泽自嘲一笑。

    “说起情分,朕倒是想出一个主意。”

    兰子安抬头,“陛下是说……?”

    “北狄使臣之事。”赵绵泽轻轻低眉,端过案几上冒着热气的茶盏,吹了吹水面,没有抬头看他,声音温润,“北狄死了使臣,朕必得拿出诚意来,方能化干戈为玉帛,以免大晏再起战祸。”

    见兰子安不解地看过来,他又道,“今年的端午射柳,因宫中诸事繁杂,朕未令筹备。如今看来,倒是有必要举行了。一来以贺大晏与北狄的和议,算是一乐事。二来邀请北狄使团参与,也顺便让这帮胡子瞧瞧我大晏将士的厉害,以彰显我天朝威风。”

    兰子安微顿,“陛下所言极是。可臣却未明白,这如何算得我朝的和议诚意?”

    赵绵泽笑着看他,“射柳自是为了震慑胡子。除此之外,朕准备把我大晏朝最尊贵的梓月公主赐给北狄太子哈萨尔。难道说,这还不够诚意?”

    就在定安侯府春风暖意,而宫中御书房里冷气森森时,锦衣卫的马车再一次停在了魏国公府门。

    夏初七看着门口通亮的灯笼,松了一口气,“如风大哥,辛苦你们了,你请回吧!替我给大都督带声好,道个谢。”

    “属下会的。”

    这回如风没有多话,行礼告辞,便带着一群锦衣卫驾着马车离开了。

    夏初七理了理衣襟,伸了一个懒腰,左边眼皮忽地跳了一下。

    夜里风凉,光线昏暗。

    她四周看了看,除了跟随她的人,这里啥动静也没了,更不会有赵十九。揉了揉眼睛,她觉得自己幻觉了,叹了口气,目不斜视地入了府。

    她走得很快,并没有看见青砖砌就的墙角阴影处,一身黑衣脸蒙黑布的高大男子。

    他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和黑幕般的背景仿若已成一体。从始至终,并没有喊住她,冷锐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尾随着她的身影入了府邸,直到那扇朱漆大门关上了,仍是一动未动。

    “爷,回吧。”

    身边紧随的丙一低低说道。

    他蹙眉。

    再瞅了一眼那紧闭的府宅,没有说话便转了身,与丙一一起隐入了浓重的夜幕中。任谁也不会知晓,他也曾从重译楼一路跟踪她,就为了护她与孩子的周全。

    夏初七入了楚茨院,见里头烛火未灭,便知都还在等她。

    想想今天做了这样多的事,她打了个哈欠,不免有些疲乏,揉着肩膀,她迈入门槛,在暖黄的灯火下,微微一愣。

第889章 乌鸡公主!(1)

    夏常正坐在里头等她。

    这些日子,因了道常高僧的话,还有夏初七的有意回避,夏常并不怎么来楚茨院。今日到底是什么事?

    她眯了眯眼,慢慢过去,笑了笑。

    “大哥还未安息?”

    看到夏常面色一变,她心下“咯噔”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嘴,累得胡说八道了。我是想说,你还未休息?”

    夏常笑了笑,似是不与她计较,但笑意里,却有一种说出来的古怪,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看得夏初七越发觉得累得慌。

    对于这个大哥,她没太多好感,但也无恶感,见状冲他一揖。

    “大哥有事便说吧,你我兄妹,不必忌讳太多的……”

    夏常眸光敛住,掠过她满不在意的脸,清雅的脸色略有踌躇,看了看她身后的一干人,压低了嗓子。

    “七妹,为兄有事想与你单独一叙。”

    夏初七回头看一眼晴岚和郑二宝,示意他们退了下去。待屋子只有他二人了,夏常才走上前来,深深躬身道,“七妹,大哥有事相求。”

    夏初七挑高眉,“何事这么慎重?”

    夏常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个金漆屏风,语调变得更为低沉。

    “没有旁人了,你出来吧。”

    夏初七心脏忽地一跳。

    屋子里的香炉点着,有香气袅袅在飘荡,就在她的视线里,一个姿态婀娜的姑娘从屏风后绕过香炉走到她的面前,盈盈拜倒在地。

    “楚七,救我……”

    夏初七微微一怔。

    她怎么也未想到会是失踪许久都找不到的顾阿娇。看她单薄的身子在烛火映衬下微微发着抖,面色苍白,似是仍在心有余悸的模样儿,夏初七不解地瞄一眼夏常凝重的脸色,方才过去扶她坐下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这些日子你哪去了?”

    一连三个问题抛出去,顾阿娇却只是白着脸抽泣,紧张得像是说不明白话。这模样看得夏初七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楚七……”顾阿娇哽咽着,话未说完,眼泪顺着眼眶便滑了下来,那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倒是很配得上她的名儿,“我杀人了,我杀了人……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夏初七很想搓搓自己的耳朵。

    突然地,她觉得耳朵痒痒得厉害。

    顾阿娇会杀人?她静默一下,脊背冷不丁蹿上一股子冷意。

    “重译楼?”

    顾阿娇微着眼睑,点点头,“是。”

    “你怎会在重译楼?”

    当着夏常的面,顾阿娇表情痛苦紧张又羞窘,攥着半天袖角才吭吭哧哧讲出原委。

    “因了那回在东宫里,我未有承认与你合谋陷害太孙妃,然后他们迁怒于我……”

    许是为免夏常难堪,她未有提及被夏衍侮辱那一段,只接着道:“被舅母赶出济世堂之后,我与爹爹没处可去,为了节省银钱,便暂时寄宿在离京师约十里地左右的小周庄一户农家。那户人心善,只收我们少许银两,便让我们住下。我爹先想着在小周庄替人看病也够我父女维系生计,不料,为了那事我爹气极攻心,当夜住下来便病了……”

    说到这里,顾阿娇更是泪如雨下,抬袖拭泪不止。夏初七看着她,安慰几句方才问,“然后呢?”

    顾阿娇吸着鼻子,声音喑哑不堪,“我爹老实,这些年攒下的家当都让舅舅帮忙存在钱庄,说以后等我成亲用。离开时,我们没带多少银钱,爹爹看病没多久就花光了。我去济世堂找舅舅讨银子。没曾想,舅舅不在家,舅母不认账。我等了三日,实是等不起了,舅母便说有一个法子帮我赚些药费。”

    “她与教坊司的司乐极熟,说我琵琶弹得好,可以去做乐工……没有想到,入了教坊司,那司乐却让我去侑酒。”

    “我走不了,也得罪不起他们,想着爹爹要银子救命,听说侑酒女只是斟酒侍候,与大户人家的丫头奴婢也差不多,我便认了。”

    夏初七听她说了许久,大多都是她在教坊司里被那些人欺负的经历以及她对舅母的憎恨。唏嘘之余,她仍是转到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重译楼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提起杀人之事,顾阿娇苍白俏丽的脸蛋儿便出现了明显的惶惶之色,她绞着手帕,声音都在打颤。

    “自打北狄使臣住在重译楼起,我便时时被叫去侑酒作陪。楼里的姑娘都怕他们,说他们是北狄胡子,又野蛮又没人性,谁都不乐意去……我们的主事红姐平素最不喜欢我,便每每指派了我去。”

    “那个叫巴布的大人,我进去时,他并未多看我,却突地退了下人。我有些害怕,我原以为他会对我有甚企图,未曾想,他却是把我支使到了外间,不让我进去。我不知他一个人在里头如何,倒也是庆幸躲过一劫,直到我在外间听到内室传来一阵酒器桌椅的碰撞声,这才推门一探究竟。刚好看见一个女子从窗户跳了出去……”

    “女子?”夏初七一惊,“什么样的女子?”

    顾阿娇泪水未干,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一个背影,并未看清她的模样,只觉身形瘦高……我当时被巴布大人的样子吓坏了,他瞪圆着双眼瞧我,面颊发颤,双手颤抖不已,像是呼吸不过来。”

    “我害怕,唤了他一声,刚想要叫人,他颤歪歪地冲了过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像是要掐死我……我说不出话来,也挣扎不开,为了自保,我便拔出头上的发钗胡乱戳他……”

    抬了抬眼皮,她泪水汪汪地看过来,不等夏初七询问,便惊恐地摆手,“我原是没有想要杀他的。我只是害怕,我只是不想被他掐死……楚七,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看她紧张成这样,夏初七扶住了她的肩膀。

    “没事,不要紧张,你慢慢说。”皱了皱眉头,她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那重译楼到处都有守卫,北狄人更是不少,你杀了他们的人,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魏国公府。”

第890章 乌鸡公主!(2)

    顾阿娇抽泣着道,“我当时就一个想法,我杀人了,我得逃跑……我想到那个女人是从窗子跳下去的,我便跑向窗户,可房间在二楼,我爬出了窗户,却不敢往下跳。后来我看见了晋王殿下那个侍卫……”

    夏初七脑子激灵一下,猜测道。

    “二鬼?”

    “是叫二鬼。”在清岗县的时候,顾阿娇常去驿站,回到京师之后,夏初七与顾阿娇也素有来往。这些事,一直随在赵樽左右的晏二鬼自是知情。夏初七抿了抿嘴,思量着,听见顾阿娇又道,“我求他救我……他没问什么,便让我跳了下去。是他在楼底下接住我的……”

    这一回,夏初七没吭声。

    “可是我没有地方可去,我爹如今还重病在小周庄里,我身无分文,又杀了人,还是杀的北狄胡子,回去只会连累他……我想找地方躲起来,可我在京师举目无亲,我只想到了你。楚七,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说到这里,转过头来,拿一双水汪汪带泪的眼注视着夏初七,眸底全是殷勤的恳求。

    “楚七,你帮帮我……”

    夏初七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脑子里风云变换一般转动着,眼睛却平静地看向夏常。

    “阿娇入府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夏常摇了摇头,瞄了顾阿娇一眼,方才低声道,“是你身边那个侍卫带她入府的。”

    “侍卫?”夏初七想到先前在门口甲一的面色,狐疑地看向顾阿娇,眸带疑惑。

    顾阿娇点点头,拭了下眼泪,“从重译楼出来,我说要去寻你,二鬼便把我交给了一名男子,我不晓得他是谁。是他把我带到魏国公府上的。”

    能被二鬼找到的人,应当就是甲一了。

    她曾经听赵樽讲过,他的十二隐卫是结义兄弟,曾歃血为盟,他们之间一直有一套联络的方法,可甲一却从来不肯告诉她。

    想着这中间的逻辑关系,想到这会子天翻地覆找人的应天府衙门,夏初七蹙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又把问题丢给了夏常。

    “大哥,你觉着如今怎办才好?”

    夏常为人心思敏锐,看她迟疑的表情,先前的笃定,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七妹的意思是?”

    “阿娇犯的事,是大事。是有可能会连累魏国公府的,你可有想好?”夏初七试探地问。

    夏常一只轻搭在大腿上的手,把袍角紧紧一攥,倒是没有踌躇,“七妹,阿娇会发生这等变故,说到底还是我魏国公府有愧于她。怎样偿还都是应当的。”

    说罢见夏初七不语,他眸色微动,重重叹了一口气,“可大哥无能,即便是想救,也没万全之策。七妹,如今除了你,无人可救阿娇了。”

    夏初七没有马上回答。

    此事若是一桩普通的人命官司,还好处理一些,可这件事涉及两国邦交,岂是杀一个人那么简单?大晏朝廷若是交不出凶手,势必与北狄闹翻。战事再起,那将是生灵涂炭,白骨成堆的又一场人间惨局。

    她虽不懂政治,可到底学过历史,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就她所知,后世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萨拉热窝事件,也是类似使节被杀引起的。

    “楚七……”她停顿时眸底的犹豫,顾阿娇已是敏感的察觉到了,她声音更是凄苦了几分,“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我不想死,我爹一个人还孤零零在小周庄等着我回去,楚七,我知道你是最有法子的,你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

    “你先别急。”夏初七看她情绪这般,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道:“阿娇,很多事情,躲是躲不过的……就如你所说,在你入内室之时,那个巴布明显不对劲了。那么他的死一定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你用发钗戳他,原本也属于正当防卫……”

    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正当防卫”一说,夏初七轻咳了一声,接着分析道:“我想,对南晏和北狄来说,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害巴布,到底是不是为了挑起两国矛盾,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你虽杀了人,但也是最主要的目击者……我们只有把这些事情搞明白了,才能寻到解决的法子,你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若不然,你能躲藏一辈子吗?”

    听夏初七的意思,是要把她交出去,顾阿娇吓得面色更白了,拼命摇着头,抓住她的手腕就不放,“楚七,我不愿去见官,他们会杀了我的,一定会杀了我的……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没说让你去见官。”夏初七叹了一口气,见她惊慌失措,如同一只被打慌的兔子,不免又生出一些怜惜来,“这样吧,今天也晚了,你先在我这住着,我想……”她自嘲一笑,“整个京师城,估计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楚茨院了。等明儿,我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愣了一下,顾阿娇破涕为笑。

    “谢谢你,楚七。”

    说罢,不顾她的反对,顾阿娇径直离座,双膝一软,端正地跪在她的面前,磕了一个响头,流着眼泪道,“你的大恩大德,我顾阿娇没齿难忘,即便是这辈子偿还不清,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得一二。”

    她说得动情,眼泪“涮涮”下来了,瞧得夏常眉头皱起,似是心疼不已。而夏初七也不免唏嘘。

    从清岗县到京师,她与顾阿娇认识三年了。

    在东宫源林堂那一晚,阿娇即便吓得不行,但仍是在皇帝和赵绵泽的面前,一力为她作证。虽说她两个性子不同,价值观更是南辕北辙,怎么看都不是一道的人,但能帮人时且帮人,也算是积德。

    “晴岚!”

    夏初七低唤一声,晴岚应声而入。

    “七小姐,夜了。”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身子了,夏初七安抚的冲她笑了笑,又牵着顾阿娇的手,努了努嘴巴。

    “晴岚,辛苦你一下,去安排铺陈吧,今晚上阿娇在这里过夜。”

    不等晴岚回答,顾阿娇便慌乱摆手,“楚七,不免麻烦这位姐姐了……你随便给我一条被子,我便可以的。”

第891章 乌鸡公主!(3)

    “噗”一声,夏初七横她一眼,笑吟吟地道:“随便拿一张被子裹着睡,你这不是埋汰我们魏国公府待不起客吗?”又看了看夏常,她笑问,“是吧,国公爷?”

    夏常微窘,尴尬的一哂,“七妹说得是。”面色微微一红,他看了一眼顾阿娇,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天太晚了,我在这里久了不便。七妹,我先走了,阿娇的事,便托付给你了。”

    “大哥客气,她是我的朋友。”

    夏初七戏谑地说着,冲他眨了一下眼。夏常窘迫更甚,低头看着脚面,没敢再瞄顾阿娇,只扛手一揖,说声“告辞”,便大步出去了。

    待夏常离去,夏初七让晴岚领了顾阿娇去洗漱,这才由早有怨言的郑二宝扶着入了自家的房间。

    如她所料,甲一静静地坐在门口。

    示意郑二宝退下,她看着甲一平淡无波的脸色,摸了摸鼻子,玩笑道:“果然人生在世,走到哪里都得看脸,长得好看,办事就是容易。只不过,我却是没有想到,我们甲老板也会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来呢?竟把人给我领到楚茨院来了。”

    甲一撩她一眼,面无表情,“好酸。”

    “酸?”夏初七嗤一声,坐在他身边,严肃了脸,“你怎没有想过,这样做有多危险?你晓得外头有多少人在找她吗?幸而今晚阿记他们都跟着我去了重译楼,若是让他们发现,那还了得?”

    “若不是抽了这冷子,我会这么办?”甲一反问,语气仍是平淡,说罢,还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儿,扫了她一眼。

    夏初七翻个白眼儿,喉咙一噎,追问,“别扯闲的了,说实话吧,到底为什么?我印象中的甲老板,可不是一个大善人,会在路边随便捡一姑娘就往家带。”

    甲一眉梢微抬,看着她不说话。

    她眯了眯眼,自语自语的“咦”一声,“该不会你真的是看人家姑娘生得貌美,就动了心思吧?”

    甲一皱了皱眉,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夏初七收敛神色,奇怪偏头盯视过去,还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看过来。

    “她是你的朋友,你忘了?先前你找她那般久,我知道你是不会不管她,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这倒也是实话。夏初七心里头琢磨着,看着他严肃的脸,瘪了瘪嘴,没劲再扯谈了。

    “好吧,你赢了。我困了,要睡觉。”

    说罢她打个哈欠便往榻上走,甲一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背影,眉头深深蹙起,“你还未洗漱。我叫人来侍候。”

    “不洗,累死老子了!女汉子不必讲究这许多。”夏初七打个呵欠,眼泪都流出来了,她随意的抹了一把,便倒下去,“鉴于你今日的表现,等明儿赵十九来,我会告诉他,让他再扣你一年的俸禄。”

    “你敢!”甲一瞪过来。

    “我有何不敢?”

    “你敢说,我便告诉他你不洗澡不洗脚便上床,看他还要不要你?”

    “你!”夏初七抬头,僵着脖子瞪他,“敢——”

    “你猜我敢不敢?”

    眯着双眼,夏初七拍了拍额头,很想掐死他。虽说赵十九见过她更加邋遢的样子,可那是特殊情况。在正常时候,她还是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美美的,而不是一头懒惰的猪。

    “你狠!我俩扯平了!”她摆摆手,就那般倒了下去。

    甲一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凝滞了好久方才去抱了一床被子来,就在她门口打了一个地铺。

    夏初七惊觉他的行为,又一次抬起头来。

    “喂,你做什么?回你屋睡去。”

    甲一靠着墙躺下,把被子搭到腰上,不温不火地看着她,微挑的眉峰很厉,紧抿的薄唇很冷,可声音却有一丝无奈的柔软。

    “等会儿可能得打雷。”

    夏季雷多,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打雷更是常态。夏初七眯了眯眼,看着他僵硬得仿若机器人一般的漠然面孔,歪了歪嘴,没有再说话,“哗”一声扯下帐子,把那一身道袍躲掉丢了出去,就着中衣便裹在了被子里。

    能把夏初七累得洗漱都不爱动弹,确实是疲乏到了极点,一晚上赶场似的做了那么多事,她几乎梦都没有一个,便进入了深睡状态。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窗台上的大马和小马两只在恩爱的“咕咕”叫着,像是交流彼此一夜的美梦,窗外院子里的鸟儿也在配合似的叽喳叫唤,整得像一首嘹亮的夏天协奏曲。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夏初七伸了个懒腰,没有看到甲一在屋子里,摇了摇眩晕的脑袋,正想下床,房门就推开了。

    入屋的不是旁人,是永远比别人腿长一些,嘴多一些的梅子姑娘。

    “七小姐,快起来,出事了!”

    “啥事儿啊?”夏初七打个呵欠,懒洋洋无力。

    “爷来了!”梅子目光闪烁不已。

    夏初七毫不意外,“来了就来了呗,那叫出啥事儿了?难不成他今日长了六个脑袋,三只眼睛不成?”

    看她不以为然,梅子急得都快要哭了,“爷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来带着那个北狄的乌鸡公主……”

    “噗”一声,夏初七哈哈大笑起来。

    “梅子,你可乐死我了。乌仁棍叽,这是两个词,你太会简称了,乌鸡公主,哈哈哈,我的肚子。”被梅子这么一乍呼,加上一个“乌鸡公主”的结合词,夏初七原本的瞌睡没有了,笑得抱着肚子抽抽不已,一张脸笑涨得通红。

    “在笑什么?”

    晴岚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时,夏初七还在床上抱着肚皮打滚儿,梅子取悦了七小姐,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也跟着大笑起来。

    房间里欢声不断,晴岚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清早的,都吃错药了……”

    这句话她是跟夏初七学的,见她学得好,用得也“恰到好处”,夏初七更是乐得不行。笑了足有一刻钟,她才被晴岚从床上拽了起来。

    “快啦,我的好小姐,不能让爷等的。”

第892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1)

    知道赵樽与乌仁来了,但夏初七还是慢吞吞地洗漱完,又吃了晴岚准备的“孕妇早餐”,这才慢吞吞出了屋,往客堂去。

    一路上,她四处打量着,不仅甲一没有影子,便是连郑二宝都不见了人影儿,想来是巴巴跟上去瞧赵樽了。

    “养不熟啊养不熟啊!”

    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指的感慨一句,见晴岚缩了缩脖子,又是狡黠一笑,“我没说你,别心虚嘛,主子爷英俊潇洒,美冠京华,是比我这小妇子惹人喜爱啊。”

    晴岚嘴角抽搐一下,知她玩笑惯了,也不吭声儿,只装老实。而梅子却还在为了她的男神领了旁的姑娘入府而忧心忡忡,一路上,她唉声叹气,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上满是沮丧。

    “爷怎么能这样呢?怎么会呢?我难受。七小姐,我要哭死了。爷怎么能变心呢,我的心都碎了……”

    夏初七堵住耳朵,微一点头。

    “碎吧。”

    “……七小姐!”

    在楚茨院里,梅子里最为一知半解的人。因了她那一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嘴巴,夏初七好多事情都不得不瞒着她。故而,她虽知乌仁潇潇是皇帝敕封的晋王妃,却还是不能接受赵樽带着旁的姑娘出现在面前。

    因了楚茨院是夏初七居住的地方,赵樽自己来肯定不成,可若是陪着乌仁潇潇来,那又另当别论。当然,今日来,他还有一个更为冠冕堂皇的理由——还钱。

    不过,即便如此,因赵樽的身份特殊,阿记与卢辉等人仍是不放心,像防贼似的防着他。等夏初七进入楚茨院客堂的时候,除了雍容华贵的赵樽与美貌清雅的乌仁潇潇在座,阿记与卢辉两个人,也像两尊门神似的,就候立在客堂的门口。

    要与他说几句话,咋就这么不方便了?

    夏初七孕妇气大,瞪着那两尊“门神”,不免懊恼。可她又不能直接撵人,那样做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让赵绵泽起疑。

    叹口气,她牙痛一般揉了揉腮帮。

    “想不到晋王殿下还银子还挺早……”

    听着她酸不溜秋的话,赵樽便未多言,放下茶盏来,他客套的施了礼,深幽的眸子一眯,视线便落在她即便用一件宽松的外袍挡住,仍有一些隆起的小腹上。

    “娘娘点下数。”

    赵樽淡淡地说着,递上一摞银票,面上并无太多的情绪。夏初七剜他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了。

    他这一千两银子是晋王府近来的收益,还是这厮把承德院的锁打开了,私自动用她的小金库来养小情儿?

    牙齿磨了磨,她古怪的笑着,眯起眼酸他,“殿下这一千两是替乌仁公主还的,我收下了。可殿下您差我的银子,怎么算?”

    乌仁潇潇听她这般说,望了赵樽一眼,面有窘迫,“楚七,殿下他……”

    昨晚上楚七走后,她便已经晓得了,自己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什么霉疮,而是元祐那祸害做的贱事,也晓得了楚七诓她银子的目的,不过为了赵樽今日能来看她一次。

    见他两个恋得这般苦,她原本想要解释,可夏初七却抬手就拦住了她,“公主,你别为他求情。说什么都不管用——”哼了哼,她挽了挽袖子,就像与赵樽有深仇大怨一般,横眉瞪地,“说罢,殿下预备怎么还?”

    赵樽眉头紧了紧,声音极淡,“我实在不知欠娘娘多少银子?”

    “不知道是吧?好,回头我会与你好好算清了,差人把账单送到晋王府来。”夏初七恶狠狠地说着,见他不吭声,一双黑眸在看她时,隐隐流露出几分忧色来,又不免软了心,不想再吃干酸了,直接换上她急切想要知道的话题。

    “行,银子的事我先不与你计较,等我算明白了,再来找你讨要。不过……那什么,我有个事问你,昨晚上重译楼好一番热闹,你也知晓了吧?”

    “嗯。”赵樽一如往常,话很少。

    “现在怎样了?”她目光如炬地盯过去。

    赵樽并未诧异她的“好奇”,只淡淡抬头看她,却给了她一个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的答案,“如今京师人人都在谣传,是因为你的缘故。”

    “啥,我?”

    夏初七像被雷给劈了。

    看着赵樽,她眉梢挑得老高。

    “那北狄使臣又不是我杀的,与我何干?”

    “娘娘想必是忘记道常大师的话了?”赵樽淡淡剜她一眼,这一眼意味颇为深长,冷厉的眉峰也带了一抹寒意,似是对她偷偷与东方青玄出府招摇过市有些不悦,语气重了几分,“娘娘如今是出不得府的。有人说在重译楼见到娘娘,这才招了国祸。”

    经他提起,夏初七才反应过来。

    当初道常大和尚在赵绵泽的面前说,她虽是“凤命之身”,但在母仪天下之前,须得避开一场天劫方可大婚。在大婚前,不能出楚茨院,也不能随便见人。否则,不仅会祸及皇帝和她自身,甚至还会祸及国运。

    也就是说,她昨日与东方东方青玄一起离开楚茨殿,去了重译楼,便算是应了天劫,这才影响了国运?也正是因为她去了重译楼,这才导致了北狄使臣被杀?

    夏初七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敢情这封建社会的人脑洞都是斜着长的?两件明明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也能扯在一块儿。而她偏生就是那个倒霉的“祸水”。

    “这说话倒是新鲜。”

    微微眯了眯眼,她看着赵樽。

    “不知殿下信吗?”

    赵樽没有回答,也没有抬眼看她,清风一般俊朗的身姿,漫不经心的动作,每一个弧度都极度雍容优雅,让她有一股想揍他的冲动。可瞄一眼站在门口的阿记和卢辉等人,她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一句话把事情扯到了天边。

    “梅子,晋王殿下与乌仁公主来了,你都不懂得招待的?还不赶紧让人备些瓜果吃食上来。”

    梅子委屈的瘪瘪嘴,拿看情敌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乌仁潇潇,似有不满,但最终还是低应一道“是”,转身下去安排了。

第893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2)

    赵樽淡淡看夏初七一眼,并未表态。而她似未察觉他的审视,又朗声吩咐侍在边上的晴岚。

    “晴岚,去找府上歌舞最好的乐伎过来,今日我与乌仁公主和晋王殿下相聚,少不得多聊一会,总得寻些乐子。”

    晴岚目光一动,“是。”

    乌仁潇潇见她这般,面有窘意,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放了,“楚七,你我旧识,不必如此客气的,我坐坐就好。”

    “公主你这般说,才是与我客气呢。”夏初七没心没肺地笑道,“你这些日子在宴宾院只怕也是憋坏了吧?今日与晋王来我这里,就不必与我生分了。我正巧也憋得慌,唤人来唱唱曲儿,也可舒缓一下心情。”

    乌仁潇潇不知她葫芦卖的什么药,但客随主便,自是不好再说,只是轻笑着道了谢。而赵樽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发表任何看法,只静静的喝着茶,那高冷尊贵的身姿,如高山远月一般,即便坐在他的身边,似乎也离他好远。

    如魏国公府这般的勋贵之家,府邸里许多都养有歌舞乐伎,以供闲事娱乐、节气和宴宾之用。晴岚出去没多一会,便领来了一水儿细腰凸胸的美艳妇人。一入客堂,莺声燕语地行了礼,便各司其职。弹的弹,拉的拉,唱的唱,舞的舞,把一个客堂挤得水泄不通,歌声琴声声声入耳。

    一从鸾凤分,谁梳鬓云。

    妆台懒临生暗尘,钗梳首饰典无存。

    头发,是我耽搁你,度青春。

    如今又剪你,资送老亲。

    剪发伤情也,怨只怨结发薄幸人。

    一曲歌舞,唱得哀婉不已。国公府的歌伎不若宫廷那样多的繁复讲究,但那唱腔仍是听得乌仁潇潇瞪大了一双眼,倒是极得乐趣,夏初七却时不时拿眼瞄一下赵樽。

    他就像完全不知她的意图一般,轻倚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扣茶盏,像是真的在欣赏歌舞,眸子不明不暗,态度不温不火,在一众美人儿中间,却显得遗世而独立,像一幅可惊岁月可艳人生的美男图,俊得不似人间凡物。

    有了这么多人掩护,夏初七说话方便了许多。思量一下,她看着面前的美人儿,似笑非笑,并不看赵樽,只压着嗓子轻声问。

    “天劫之事,是不是你传的谣?”

    她没有看他,他却知道她在与他说话。黑眸轻谩地瞧着美人儿,也压低声音。

    “与我何干?”

    夏初七低低一笑,“你嫉妒我与青玄两个出去玩得好。”

    赵樽侧眸瞄她一眼,没有说话。

    夏初七低哼一声,“不回答,当你默认了。”她晓得,就算这谣言确实是赵樽放出去的,除了她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的“酸味”之外,恐怕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要保护她。

    先前道常大和尚装神弄鬼的一说,实在悬乎,到底有几个人能相信,并未可知。幸许连赵绵泽都未必肯信任他。可她的肚子会慢慢长大,不能轻易见人。如今有了“重译楼之事与她的天劫有关”,正好应验了道常先前的预言,也算是为她的“避世”多添了一层保障。

    一定是这样。

    思量着,夏初七瞄一眼他轮廓清冷的侧颜,又回头注视面前的歌舞,仿佛欣赏一般托起下巴,低低调戏。

    “赵十九,你咋这么能吃味儿呢?”

    赵樽唇角微勾,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有一抹隐隐的笑痕掠过,但却没有吭声,也没有看她,就像压根没有听见一般不搭理。

    “笑什么笑?”她却看见了。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茶盏,“笑可笑之人。”

    “我有什么可笑?”

    “未必你就是那可笑之人?”

    一不小心钻入他的言词圈套,夏初七感慨于他的腹黑和自己的弱智,牙龈都快咬酸了。略微思量一下,时间紧迫,也难得与他斗嘴了,只哼了一声,问正事。

    “重译楼的事,到底怎样的?”

    “不知。”

    他漫不经心的回答,听得夏初七火苗又窜了上来,“你啥都不知情,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是你让我来的,钱子还是管少鸿借的,说往后要咱加利息偿还……唉!爷被一个刁妇骗了身家,眼下穷得很!”赵樽没有说是元祐主动出资的,说得煞有介事。

    “赵十九!”夏初七恨恨嗤他,“你阴沟里翻船了,竟被元祐诓去?利息你也肯出?”

    这一回,他不再还击她了,淡淡瞄来的目光里,带了一抹复杂得难以言状的情绪,瞧得夏初七身上痒痒,像有虫子在爬似的不自在。

    “这般看我做甚?”她问。

    “你若行事不那般鲁莽,爷便少为你败家。”

    他淡淡地说完这句,又转回头去。

    “……”

    夏初七歪了歪嘴巴,没有吭声儿。

    世上竟有这样威胁人的家伙?是一家人么?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私自去重译楼的事儿,觉得她揣着他孩儿去太过危险,与东方青玄一起去,就更加“危险”,万一被拐跑了怎办?

    她想反对,却说不出话来。

    这似是赵十九天生克她的力量。

    她并不怕他,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听他的话。甚至有的时候,生怕他会对她失望,那感觉就像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女人,很怕握不住掌中的流沙。她想,自己真是爱极了这个男人。

    这时,像是为了安抚她,他突地淡淡道,“应天府衙的仵作验过尸了,巴布的死因不是刺入颈部的发钗,而是中毒。”

    “中毒?”夏初七脑子一阵转动。

    顾阿娇说,她进入内室时,有一个瘦高个的女人翻窗而去,会不会是她干的?想了想,她假装吃惊地啊一声,看着他,想听更多的消息。

    可赵樽就回了她一个字。

    “嗯。”

    说了相当于没有说,说了也是白说。夏初七蹙着眉头,见他不想再多说的样子,胡思乱想着,也就不再问他了。

    “如今又剪你,资送老亲。剪发伤情也,怨只怨结发薄幸人”

    那乐伎还在唱,夏初七脑子却激灵灵一转。

第894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3)

    巴布的死该不会与赵樽有关吧?

    顾阿娇能恰好碰见二鬼,甲一又恰好帮了顾阿娇,巴布又恰好是哈萨尔的政敌,哈萨尔又恰好帮过赵樽,哈萨尔的妹妹恰好又要做晋王妃了……

    而且,若是北狄与大晏和议,最尴尬的人应当就是赵樽。他与北狄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如今却与敌人和好了,他情何以堪?恐怕在哈萨尔看来,他的处境也是一样。

    从另一个角度说,若是赵绵泽甫一登基,大晏便平稳过渡,从此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那他的江山皇图自会更加稳固。对赵樽来说,那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娘娘若是再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赵樽淡然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她蹙眉转头,眼神钉子一般定住他,想问这件事,想想又没有出口。

    他若是不想她知的,一定不会说。

    更何况,这里人太多,又怎能问得出来?

    她迟疑一瞬,他似是不耐烦了,长身而起,微微拂了一下袍角,便要离开。夏初七喉咙一紧,想到他这一走,她许久都见不到他,她的孩子也不知道该怎样生,她还得继续关鸟笼子一样关在楚茨院里,突地气不打一处来。

    “你走走走,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原以为这样置气一说,他拼死也要安慰一句,没有想到,那货只漫不经心地瞄她一眼,便施礼道,“那娘娘歇着,我与乌仁公主先回了。”

    夏初七心里一塞,恶狠狠瞪着他。

    “赵十九,你站住。”

    她是不怕人家说她的,人人都知她恋着晋王,就连阿记他们也清楚,就算他们禀报给赵绵泽知晓,她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赵樽一个“忘记往事”的人,明显不能像她这般自在。

    “娘娘有事?”他顿步转头,凉凉地问。

    夏初七眼圈一红,巴巴地看着他。

    “我想再与乌仁公主说几句话。”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轻松,可声音一入耳,方才发现嗓音不如平常清脆亮丽,竟破哑得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股子力道,连她自己都听得不太分明。

    他日眉头一蹙,盯住她。

    “就几句话。”她说,“很快的。”

    看她这样,赵樽眸子一时冷却,挺拔颀长的身姿虽一动不动,但微攥的拳心却是不着痕迹的狠狠一捏。

    “好。”

    “多谢殿下。”

    她抿嘴笑着,微微昂着头,视线落入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曾是那般近距离的看过她,吻过她,抚摸过她,他曾经陪在她身边两年,他曾在漠北的风雪和辽东的冰霜中,给过她最为温柔的注视与炽烈,他也曾在回光返照楼默默给她生存的力量与活下去的勇气,他还曾给她许下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这是她的赵十九啊!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想要握一握他的手,只要一下就好,这样她便可以有更多战斗下去的勇气。急急向前走了两步,她伸手过去,想要拉他,他却不着痕迹的挪开手,面色淡淡的。

    “娘娘请自重!”

    “赵十九!”她生气了,低声一喝。

    就连乌仁潇潇都皱起了眉头,可赵樽仍是没有表情,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肚腹上,一贯冷厉的眸中添了几分柔情,不过也只一瞬,眼眸便挪开,看向了神思不属的乌仁潇潇。

    “公主,本王外头等你。”

    说罢,他幽深的眸子盯了夏初七一眼,便调转过身,大步流星地从仍在载歌载舞的舞伎中间横穿出去。

    见他突然冷着脸离开,门口的阿记和卢辉等人松了一口气。夏初七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一笑,抬手挥退了乐伎们,对阿记道,“人都走了,还不放心?”

    阿记面上一窘,“七小姐……”

    夏初七看定他,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阿记,我与乌仁公主有几句私房话,不知方不方便?”

    阿记抬着的眼皮,微微一颤,看她一眼,与卢辉交换一个眼神儿,便恭顺地施礼,领着人退了下去。

    喧闹许久的楚茨院安静了下来。

    夏初七揉了揉鼻子,垂着眼皮,极力隐忍着与赵十九分离的难过,好半晌都没有抬头去看乌仁潇潇。

    “楚七……”乌仁潇潇低低唤她一声,眼波微微一闪,回头望了一眼,拉着她的手,往内室走。

    “你不是说过你屋子里有两只鸽子长得极是好看吗?我还没有见过鸽子夫妻呢,正好去瞧瞧。”

    夏初七深深看她一眼,点头笑笑。

    “好呀,乌仁公主肯赏脸,我求之不得。”

    二人一同入了内室,夏初七回头看向晴岚。

    “去吧,我与公主叙叙话。”

    晴岚知晓她的意思,生拉活拽着因为主子爷走了正在哭天抹泪的二宝公公,还有一直不拿好眼神看乌仁潇潇的梅子下去了。

    走到窗台上,夏初七逗着小马。

    “他有东西给我?”

    乌仁潇潇一愣,“你怎知道?”

    微微撅了撅嘴巴,夏初七觉得自己将说的话有些残忍,但她也不知为什么,还是转过头,正视着乌仁潇潇说了出来。

    “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乌仁潇潇眼皮一颤,没有吭声。

    夏初七又道,“在阴山,在你救他之前,他就是我的。”

    这样宣示主权的行为很是可怕。换了以往,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来这么幼稚的事情。可她愣是说了,还说得这么正色。

    “我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因为乌仁你不是旁人,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受到更多的伤害。你对他有心,我看得出来。但是,除非他对你也有心,要不然,我不会因为你有心,你是我的朋友,便将我的男人拱手相让。”

    “楚七,我没有那样想……”

    乌仁潇潇压低了声音,垂下眼皮儿一眨不眨地盯看着自己脚下的靴子,咬了咬唇,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到她的手上。

    “他给你的。”

    “谢谢你。”

    夏初七微微一笑,乌仁潇潇却有疑惑,“他怎会知道你一定会留下我?早早就把东西给了我,却不吩咐我要留下来。万一你不留我呢?”

第895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4)

    “是他让我留下你的。”

    乌仁潇潇一惊,抬起头来,“我怎么没有听见?”

    夏初七微微弯唇,看着乌仁潇潇略略苍白的小脸儿,嘴皮微微一动,见她发愣,笑着问,“你可以看出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乌仁潇潇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她笑道:“赵十九却可以看懂。”

    当初在晋王府里,为了应付老皇帝摆出那一局“孝”字棋,她与赵樽曾经练过一些简单的唇语,加上后来二人经年累月的相处和彼此的默契,复杂的语言虽然不能够准确表达,但是简单的指令还是完全没有问题。

    若说赵樽的不喜欢,对于乌仁潇潇来说,是一种永远无望的单恋,那么赵樽与楚七之间那种旁人永远无法插足的默契与信任,才是他们最为坚固的爱情城墙。

    不论外间风雨如何。

    她信任他,而他亦然。

    这正是乌仁潇潇不能理解的东西。

    她先前就在客堂里,在他们的身边,她并未看见他两个有过多的互动,甚至他们两个人似乎从头到尾都在互相怨怼,这些都做不得假。但是他们似乎埋怨对方都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不会离,不会弃,即便对方有再多的不好,还是他们自己的人,与旁人无关。

    想到自己恋上赵樽的心思,乌仁潇潇突地觉得有些可笑或可悲。尴尬地别开头去,她纤细的手指抚了抚鸽笼上方罩着的一片光滑锦缎,声音低哑了许多。

    “楚七,我不瞒你,我是喜欢他。很喜欢,比你想象的要喜欢得多一点……在我以为你与他已无可能的时候,心里是生出过奢望的。但那都是以前,眼下……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再存这样的心思了。”

    低下头,她脚尖搓着地面,似有难言之隐,“我羡慕你们的感情,羡慕得似乎还有一点点的嫉妒,但我不是一个坏人……你救过我,我铭感五内,我不会做破坏你们感情的事情。但是我一时忘不掉,总是免不了去看他,想他。楚七,请给我一点时间忘去,好吗?”

    一个姑娘喜欢赵十九而已,这没有错。

    要是姑娘不喜欢赵十九,那需要治疗。

    夏初七这样想着,心里松缓了许久,她看着乌仁潇潇,给了她一个极是友好的微笑,又探手替她理了理垂落在肩膀上的发辫。

    “乌仁,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乌仁潇潇心中一酸,眼圈顿时红透。

    “你若当我是,我便是。”

    “好。”夏初七握紧她的手,“永远。”

    “楚七……”乌仁笑着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出来,又不太好意思哭,尴尬地抹了一把眼睛,笑着道,“好了,他在外面等我,我便不久留了。我们草原人,最讲究情义,若不嫌弃,我便与你结为异姓姐妹,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夏初七抿嘴一乐,“只要不必有男人同用,其他都好说。”见乌仁潇潇“噗哧”一声,她唇角笑意拉开,突地又想到一事,微微翘唇:“你怎的不问我要治霉疮的药?”

    乌仁潇潇略略忸怩一下。

    “我都晓得了。你……也晓得了吧?”

    夏初七“嗯”一声,心里有些替她难过。

    “我替表哥向你道歉,其实他这个人还是……”

    不等她说完,乌仁潇潇便打断了她,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我知你想说什么,不必说了。民七,你若当我是朋友,可不可以帮一个忙?”

    夏初七狐疑看她,“什么?”

    乌仁潇潇微微一窘,“不要告诉晋王。”在重译楼里,她好不容易呵斥了元祐,便是不想让赵樽知道她有过那样的不堪,还试图嫁给他。

    他是她心里的神。

    即便不能嫁给他,她也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美好的。

    夏初七她那一双欲说还休的眸子,心里突地一跳。那一天的情形,除了乌仁潇潇自己浑然未觉,她知道,赵十九与她一样,心里一清二楚。

    他没有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但此刻,她有些不忍心了。

    望着乌仁殷切的眼,她眉开眼笑地点头。

    “好。我不告诉他。”

    乌仁潇潇离开了。

    夏初七让晴岚送她出去,自己却没有动弹。

    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她拿出乌仁潇潇交给她的东西来。那是一个浅绿色的荷包。荷包的做工极其粗糙,正是她先前在诚国公府时向赵如娜学着做的。鸳鸯像鸭子,喜鹊像小鸡,实在惨不忍睹。若说它唯一不一般的地方,那便是她带着即将与赵樽在洪泰二十五年四月初七大婚的喜悦,倾注了满腔热情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绣品。

    想到往事,她微微一笑,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放着一串被烧得焦黑的南红串,串珠上面还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赵十九遒劲有力的字体。

    “阿七,火灼过的南红,更为恒久。你且再忍耐几日,等着爷来接你,再取回你亲手绣成的荷包。”

    字条上没有多的话,赵十九还是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可就这几个字,夏初七却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几遍,心里涌起的,也不知是酸还是甜。

    坐在椅上,微风从窗户拂进来。

    她思量着,忽然又头大了。

    只几日么?几日后又能如何?

    这魏国公府被赵绵泽围得水泄不通,他能怎么办?她垂头丧气的捏紧字条,把南红串和荷包一道揣入了怀里。

    定安侯府。

    今儿午时陈大牛要去奉天门外,受那五十个军棍的处罚。一晚的缠绵之后,赵如娜几乎未有合眼,天不亮便爬起来,忍着身子的酸胀不适,亲自为他做了一餐饭。看着他吃下,她仍是心有不忍,“侯爷,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与哥哥说情的?”

    陈大牛摇头,囫囵吞枣地吃着,抹了一下嘴巴,看她小意地看着自己,似是有些沮丧,不免一叹,放下筷子,牵着她的小手。

    “不必为俺担心,俺这身子,不要说五十军棍,便是一百军棍,也挨得住。你不明白,这军棍要是不打,俺这心里就难受。不是一时难受,而是一世难受。嘿嘿,俺得罪了媳妇儿,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第896章 大白天的不害臊!(5)

    这莽汉难得说出这般动听的话来。赵如娜听得抿嘴一乐,又嗔他一眼,“你就知哄我,昨晚不是还说五十军棍会要人命的?”

    陈大牛嘿嘿一乐,“俺不哄着你,你又怎肯依了俺,又怎肯……那般侍候俺?”说到这,见赵如娜羞红了脸,微垂的眼睫毛一阵乱颤,他偏头瞧着,更是喜欢得紧,不由逗她。

    “别担心了,俺不会要你守寡的。”

    赵如娜又好笑又好气,狠狠拍他一下,“呸呸呸,大清早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晦气。”

    “好,不说。”陈大牛笑着,“往后只要俺媳妇儿不爱听的,俺就坚决不说,只要媳妇儿爱听的,俺就使劲儿说。这样可行?”

    外间都传言定安侯惧内,可他这一副上赶着拿脸给人抽的样子,不是惧内,而是相当的惧内。

    看他这般待她,赵如娜心都快化了,唉了一声,“你说你没事,但我还是不放心,那帮人下起手来,黑着呢,我今日与你一道去。”

    “啊?”陈大牛眼睛一瞪,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去干啥?打屁股有啥好看的?不能去。”

    赵如娜抿唇一乐,“正是打屁股才看。”

    陈大牛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敢情你是想看俺屁股咋的?那不必去奉天门了,现在就可以脱给你看。”说着,这货便要解裤腰带,气得赵如娜“呸”一声,狠狠推他一下。

    “大白天的你不害臊!”

    “两口子有啥害臊的?”他嘿嘿发笑,想了想,又低下了声音,意有所指道,“你为何总不让俺看你?哼,总有一天,老子得把你看仔细了,看你能拿我怎样。”

    想到他这两年来无数次的要求“细观”,赵如娜又是羞又是臊,还有一丝好笑,“你这人就是浑得很。再说,我可生气了?”

    “好好好,不看便不看。”陈大牛笑看她一眼,指了指外面,“时辰不早了。那俺走了?”

    “真不让我去?”

    “不让,你在旁边,俺能羞死。”

    想一想,赵如娜也不逼他了,只是上前为他理了理衣裳和领口,软声叮嘱道,“侯爷,不要嫌我的话不顺耳,就你这个犟性子,有时候得改改。尤其是朝廷上的事,能软着点,就软着点。”

    知她是为自家担心,陈大牛连忙点头,样子极是老实,“俺晓得了,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就得硬,比如与俺媳妇儿一起时,就得硬。”

    “你——”赵如娜横眼看他。

    “哈哈,逗你乐呵!俺真走了,还得先去皇帝那里点个卯,受一番痛斥和训示,再去挨一顿火辣辣。”

    赵如娜心疼他,眼圈都红了。

    “侯爷你仔细些。”

    他唔一声,双臂拥紧她。

    “你信俺,不会有事的。”

    “我信你。”

    “那好,俺走了。”

    “我送你。”

    往常陈大牛每每出门,不管是去哪里,不管是一日走几次,赵如娜都会送他到门口。今日也是一样,只是分开时更添了一层道不清的涩意。

    “媳妇儿,回吧。”

    陈大牛翻身上马,摆摆手,便要驰去。

    “侯爷!”赵如娜喊住他,见边上除了周顺没有旁人,鼓起勇气跑上去,“我还有话说。”踮着脚尖,她乘他低下头来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二人往常在人前,都极是“本分”,很少有亲热的举动。这一口,亲得陈大牛一愣,不解地看她羞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蹙眉思量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倏地跃下马来,将她拦腰抱起,像扛沙袋似的直接扛在肩膀上,大步往屋里冲去。

    赵如娜大窘,不知他意欲何为,眼看一路上都有人在观望,不免低低斥他。

    “你做什么,不是说迟了吗?”

    “不急。”

    她以为他又犯“老毛病”了,舍不得离开,还想回屋再“祸害”她一回。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把她抱坐在房间的案几上,便低头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赵如娜不解,看着他一直没动。

    好一会,他直起腰来,神神秘秘地看她。

    “媳妇儿,闭上眼睛。”

    “什么?”

    “闭上眼睛!”

    他霸道的命令道,靠过来用胸膛把她抵在自己与案面之间,双手圈紧了她,不许她胡乱动弹。

    赵如娜心如小鹿乱窜,虽不知缘由,还是听话地闭上眼。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他在她的头发上插上了珠花一类的东西。

    为娘子簪花这种事,绝不是陈大牛这种大男人做得出来的。与他成亲两年多,除了房事上他不客气,就从未有过任何爱意的表达,今日是怎的了?

    “咋的皱着眉?”

    他低下头来,脸近得几乎贴着她的脸。

    赵如娜脸一热,“可以睁开眼了吗?”

    “莫急。”他答完,突然离开了。

    风轻轻地吹过来,拂在赵如娜的脸上,软软的,柔柔的,很是舒适。她一直没有睁开眼,安静地等待着,感觉像是少女时臆想过无数次的,与爱郎两相恩爱的美好日子。

    不一会,他回来了,笑呵呵地拍拍她的头。

    “媳妇儿,可以睁眼了。”

    赵如娜睁开眼睛一看,心里一跳。

    她的面前是一面铜镜,举着铜镜的男人正看着她一眨不眨,似是等待她的表扬。而她的鬓发上,插着一只累丝的发簪,伞形的旋转花卉图案,像是金造的,颜色却有些不正。

    她微微一诧,“侯爷,这是?”

    陈大牛不回答,而是问,“好看吗?”

    赵如娜心里一暖,“好看。”是他送的,不要说是一只发簪,即便是一朵普通的野花,也是美的。

    陈大牛俯首下来,看着面前皮肤白皙,温雅贤静的女子,心窝里塞得满满的全是感动。他觉得自个儿是走运了,娶得这般好看的媳妇儿。

    四目相对片刻,她双颊通红,以为他还有企图,他却轻咳了一声,没有再来一场天雷勾地火,放下铜镜,就把她从案上抱下来。

第897章 讨好岳父大人!(1)

    “它是俺在辽东时,在一个道观门口买的,那卖家穿着道袍,说他是观中真人,发簪是他亲手打造的,只此一支,长年累月在观中沾染仙气,戴的人能长命百岁,多子多孙……俺便买下来了,寻思回京再给你。”

    “后来才听耿三儿说……那是假的,那王八蛋他娘的每日都在那里招摇撞骗,害得老子把银子都掏给了他,助他修道成仙,操!”

    “噗”一声,赵如娜低头闷笑。

    他也跟着发笑,搔了搔脑袋,把她的脸抬起来,看着她不说话。赵如娜后背抵在案棱上,回视着他,不解地问,“怎的了?”

    “媳妇儿。”他捋了捋她的发,手抚在发簪上,“虽说它是假的,但俺的心是真的。俺北伐那时,抬脚就走了,便一直觉着对不住你……但俺一大老爷们儿,有些抹不开面,这发簪便藏了又藏,没寻着机会给你。”

    “侯爷……”

    她声音微微一哽,陈大牛更窘了。

    “俺晓得你出生高贵,自小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发簪……莫要嫌弃。”看她目有异色,他眸光暗了暗,“恐你也戴不惯这样的东西,俺先替你收起——”

    “不!”赵如娜偏头,抚着鬓上的发簪,笑着贴过去,双手轻轻圈着他的腰,小脸儿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像小狗一般蹭了蹭。

    “我很喜欢,我等你回来。”

    陈大牛甫一出门,赵如娜随后便换了一件秋香色的偏襟外衫,领着绿儿从侧门出了侯府。上了马车,她与陈大牛同往一个方向,却没有与他选择同样的路。

    她不能阻止陈大牛领受五十军棍,也不能驳了他的意愿去向赵绵泽求情,但她更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去挨打,什么都不做。

    要知道,打军棍的规矩与讲究很多。“拖打”,“弹打”,名目不同,打法不同,执刑的人不同,“授意”不同,结果自然又各有不同。

    作为陈大牛的妻子,她要为他做一点事。

    马车从正阳门拐入青龙街,在兵部重檐屋顶的大门外停了下来。此处是大晏六部所在,隔了一条青砖石的甬道,正对面的便是太医院。

    赵如娜没有想到,马车门帘刚刚撩起,她脚还没踩上马杌,便见到一个颀长的人影停在太医院的外面,身上整洁的医官袍服,映着他清俊的面孔,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恭请长公主安。”

    顾怀浅淡的嗓音中带了一丝萧萧颤意,如同他压抑着的激动心情,在看向那清丽温雅的女子时,波澜微涌。

    脊背微微一僵,赵如娜没有侧目,扶住绿儿的手走过他身边,轻轻道一声“免”,便施施然抬步。

    “长公主!”瞄一眼兵部大门外的守卫,顾怀目光闪烁,像是有一些犹豫。

    赵如娜回头,淡淡看他,“顾太医有事?”

    她冷淡的样子,仿佛初识的陌生人,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姿态,让顾怀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又落回了肚子里。目光闪躲着游离在她的脸上,他道,“您是为了定安侯的事而来?”

    赵如娜眉梢一扬,看着他,不吭声。

    那眼神的意思就一个,与你何干?

    顾怀踌躇道,“长公主,定安侯的事,陛下十分看重。为免有人在中间弄虚作假,横加干涉……就在一刻钟前,何公公才从宫里领旨进了兵部。”

    何承安来了?

    赵如娜心里“咯噔”一声。有了那人奉旨监刑,只怕即便有她在,旁人也不好再干预,反倒会落人口舌,毁了陈大牛的清誉。

    “昨日臣在宫中,无意听司礼监的一个小太监说起,陛下有授意,若是长公主求情……便再加罚定安侯五十军棍。”

    赵如娜一怔。

    看来哥哥料到她会有这举动,这才事先堵了她的路。而他是君,陈大牛是臣。他这一口气未落下去,无论如何陈大牛都得吃一顿排头。

    瞄一眼兵部的朱漆大门,赵如娜抿了抿嘴,终是转了身。她性子温软内向,不喜多言,与顾怀又早已情分皆无,自是没有任何交代,一眼都未看他,只瞥向绿儿。

    “我们走吧。”

    绿儿瞄她一眼,低低道,“长公主,奴婢……奴婢觉得公主还是去……侯爷……公主不给侯爷求情了?”她语无伦次,支支吾吾,不过,言词间,却有着对陈大牛道不尽的关切。

    “不求了。”

    赵如娜淡淡的说着,似是未见她目光中浮动的光芒。先前她没有想到会有一道比她来得更快的圣旨,还想暗中“支会”一声谢长晋,打军棍的时候,下手悠着点。但如今她不能拆了赵绵泽的台,更不想害了陈大牛。

    “郡主。留步。”

    他唤她旧时的称呼,看着她顾盼生辉的眼,脑子里便浮现出往日的小儿女之情。并不深沉,并不浓郁,却似烙入心里,刺激着他的心脏,每一次远远观望,便会“怦怦”狂跳。

    “我后悔了。”

    下意识的,他冲口而出。

    赵如娜微微一怔,稍稍有些意外。这些日子以来,她与顾怀虽不常见面,可偶尔的远远一瞥,他欲说还休的目光,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然而,当初她屈辱待嫁时,他瞻前顾后的回绝,便已经割断了他们之间的种种情分。且不说她今日与陈大牛夫妻情深,和睦恩爱。即便没有,她也不容回头。

    呵一声,她若有似无一叹。

    “晚了。”

    顾怀喉咙一鲠,“情若还在,不论早晚。”

    情?赵如娜默默想着这个字眼,脑子里却全是陈大牛那张眉目深浓的面孔。她摸了摸头上他亲手插上的发簪,甜丝丝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嘴角轻轻掀起。

    “世事沧桑,哪有不变的风霜?”

    顾怀脚步停在她三尺外,想要走近,又不敢走近,微微迟疑的目光里,有着对那一段凝固在过往里的情分最为苦涩的追忆。

    “菁华,我知你一直怨我,怨我当初不愿带你离开……怨我在松子坡上……没有如他那般勇猛。可我是一个文弱医者,不是草莽武夫。再者……”

第898章 讨好岳父大人!(2)

    呵一声,不等他说完,赵如娜打断,“再者,你家中尚有七十岁老母,还有十几口人等着你养活。”把他要说的话说完,她冷冷瞥向他。

    “是这样?”

    “菁华。”

    “叫我长公主。”她淡淡的,声音却极冷,“还有,他不是草莽武夫,他是我的夫君。是当朝的定安侯,长公主驸马。顾太医,说话注意分寸,以免落人口实。”

    她毫不留恋的上了马车,只留给他一个裙裾飘然的背影。顾怀僵硬地立在原地,年轻面孔上,有一抹难言的涩意,浅眯的眼睛里,却泛着一层淡淡的寒气。

    同样是青龙街。

    刚从詹事府出来的东方青玄,骑着一匹青白杂色的骏马,立在詹事府门前的大垂柳下,看着顾怀垂头丧气的样子,狭长的凤眸微微一弯,笑看如风。

    “这顾太医倒是一个痴情的。”

    如风眼皮儿都不抬,“是。”眉头微微一蹙,他极快地抬头瞄东方青玄一眼,又垂首而立,从鼻翼里冒出一声低得不能再低的“嗯”声,“就像……大都督您。”

    东方青玄微抿的唇角僵硬片刻,收拢马缰绳,一声哼笑,未置可否的换了话题。

    “奉天门瞅热门去。”

    这里离奉天门很近,如风紧随他马后。

    “大都督,陛下是真的要打啊?”

    东方青玄挺拔的背景俊美绝伦,懒洋洋地骑在马上,一身大红袍服在阳光下如同火焰一般艳丽,“真打假打,看了便知。”

    他毫不在意的语气,带着浅笑,眸底不经意流露出的一抹寒芒,让如风面色一沉。

    “大都督的意思是?”

    东方青玄微微一笑,“走你的路,仔细脚下。”

    “是。”如风紧紧抿嘴,一声不吭的跟着。可二人还未行至奉天门外的监刑处。不远处便传来一道闷沉的“嘚嘚”声。

    不巧,正是赵樽领着丙一。二人各骑一匹马,也在往奉天门慢行。东方青玄眯了眯眼,勒住缰绳,马嘶声里,轻轻一笑。

    “想不到殿下也有兴趣来看人挨打?”

    赵樽唇角微微一弯,漫不经心地转头,“东方大人都有兴趣,本王亦然。”

    “那青玄与陛下倒是心意相通了?”这一回,显然东方大都督吸取了往日的教训,先下手为强,首先调戏上了赵樽。

    赵樽唇一扯,揶揄道,“要讨好本王,东方大人也不必急于一时。这里人多,晚上入府一叙如何?”

    东方青玄微微一怔,“青玄可不是讨好你,而是讨好……未来的岳丈!”

    赵樽脸一黑,冷冷剜他,不知何意。

    东方青玄轻轻一呵,“殿下还不晓得呢?”徐徐上前两步,他压着嗓子,用低得只有赵樽方能听见的声音,道,“楚七把你家未来的姑娘……许给我做小媳妇儿了。”

    赵樽只一怔,目光冷芒抹过,便淡定的笑了,“那女婿你,得为岳丈牵马才是?”

    不过一瞬,他便反嗤了过来。东方青玄眉梢一扬,与他的目光相撞一处,颇有些自叹弗如的意思。

    “殿下之脸,实在厚也,非常人可及。”

    “彼此彼此。”

    二人按辔徐行,一个如高山远水,浑身上下散发着疏离的深沉。一个如烈焰柔光,仿如三月枝头绚烂开放的春花。并骑行来,极是惹眼。

    奉天门外,是长安街。左中两头,是通往长安右门与长安左门的御道。一条长长的千步廊两例,便是大晏朝的中枢行政机构了。包括宗人府、吏、兵、户、礼、工部,太常寺,翰林院,锦衣卫,旗手卫和通政司等等,都集于一处。

    平素这里戒备森严,宽阔的御道上几无行人,可今日朝官奉旨前来观看定安侯领受军棍,于是,殿宇檐栏前,都站满了人,手执军棍的兵卒分列两侧,兵部尚书谢长晋,梁国公徐文化等人依次而坐。

    何承安手奉圣旨,读完前因事由,扫了一下场上众人,尖细的嗓子再一次响彻奉天门外。

    “行杖吧。”

    陈大牛身上黑甲迎日烁烁。

    攥了攥拳头,他昂首挺胸,并不看围观的朝官,坦然地脱掉战甲,仅着一件贴身的中衣,迈开大步便走向中间。生风的脚步,毫无畏惧。

    “侯爷!”

    周顺手心捏出了一层湿汗,低低一喊。

    陈大牛没有回答他,却若有似无的瞄他一眼。可就这一眼,他却微微一怔。人群里,一抹秋香色的人影混在中间,像是无意被他发现,她小心翼翼的藏着身子。

    二人距离太远,他瞧不清她的表情,却可以想象她有怎样的担心。咧着嘴角笑了笑,他抑止住想要过去安抚她的冲动,趴在青砖地上,肃然蹙眉。

    “来吧。”

    执棍的兵卒迟疑一下,递上一块咬布。

    “侯爷……”

    这是怕他受不得痛喊出来丢人?

    陈大牛微微一愕,目光生寒地“啐”了他一声,“你何曾听过老子哭爹喊娘了?俺大老爷们儿,这点痛都受不住,还活个什么劲儿?”

    听他这般说,那人望一眼谢长晋。

    坐在太师椅上,谢长晋垂了垂眸子,没去看陈大牛,随手拨弄了一下袖角,摆了摆手。

    “随侯爷的意思吧。”

    陈大牛长长吐一口气,双肘撑在青砖上。

    四周围绕的人群,无数目光齐集过来。

    赵樽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东方青玄唇角微抿,似笑非笑;赵如娜面色苍白,冷不丁打一个寒噤,只觉一股子冷意从脚尖蹿入背脊,咬合的牙齿竟发出“咯咯”的颤声来。

    眼看自己男人挨打,还是在众目睽睽下的“钦命挨打”,她贵为一国长公主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那滋味儿极是难受。

    “一!”

    “二!”

    “三!”

    “砰砰”的杖击声,打破了宁静。每打一下,何承安便报一次数。军棍硬实沉重,打在肉身上闷声作响。陈大牛倒是一声没吭,咬着牙硬抗着,可围观的人却为他捏了一把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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