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1)
“何谓三奇贵人?这命好吗?”
夏初七好奇了。
更想不到,穿越一回,又遇上一个算命的。
老和尚说得高深莫测,“小施主是个男子,遇三奇贵格,若再遇刑冲破害,则会一生贫贱,孤苦无依,真是可惜了。若身为女子……”
说到此处,他好像有点儿顾虑,看了看默默不语的赵樽,又摇了摇头,笑着停了下来。
“老衲一时失言,话多了几句,殿下莫怪。”
赵樽唇线一牵,不轻不重的问,“若为女子又如何?方丈何故不说透?”
此时的夏初七身量还未长开,穿着男装显得身子骨更单薄纤弱,怎么看也就只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于是乎,那老和尚又看了看她,加之与赵樽本是旧识,便笑着说开了。
“女子若得三才贵格,乃是凤命尔,必将福寿绵延。可惜可惜……”
凤命?
要不是在外人面前得端着,夏初七真得当场喷口水。
占色啊占色,你可知道,俺寻到了你家的祖师爷爷了。
扯不扯啊,真是。
赵樽漠然地听着,眼风淡淡扫了过来,那一又黑眸里的乌云,似乎更浓了一些,语气里带着只能她才能听得懂的淡淡讥诮。
“幸亏是个男子。不然,因了方丈此言,岂不成了人间祸害?人人想要夺为己有?”
祸害?
他全家都是祸害。
夏初七心里头鄙视着他,并没有将老和尚的话放在心里。等赵樽吃饱聊足了,那老和尚便让小沙弥来给他安排了一间环境幽静的禅房,供他休息。
相较于外头坐在台阶,蹲在树底下的难民们,夏初七觉得在封建王朝做一个王爷,那日子可真是逍遥快乐赛过活神仙,至少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那么趾高气扬的拽。
兴许昨儿晚上赵樽守蛇没有睡好。一入禅房,让夏初七打了水来供他洗漱完,又吩咐她坐窗边儿守着,便自顾自躺倒在那张床上,再没有了动静儿。
夏初七心里头不太愿意,可谁让人家是主子呢?且不说他真真儿也救过她的命,就论那赵贱人身上的逼人气势,哪怕他不怒不恼,只需要往那儿一坐,眼睛儿淡淡一扫,摆上了王爷谱儿,她就诡异的会听话,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示去办。
那感觉……就好像她前世里听见了军令。
军人的出身,果然容易被人指使。不过好歹,她现在也算是吃皇粮的人了。
这么安慰着自个儿,她坐在窗边,托着腮帮打着盹儿,脑补着如今也只不过是在执行任务,虽说不是做医生,只当是守卫上级长官而已,没有什么可隔应的。
心态好,这么一想,她便觉得这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可跟着他这样混下去,她啥时候才能摆脱这仆役的生活啊?
上次签了卖身契,赵贱人便给她上了奴籍。
在大晏朝这个户籍严苛的地方,一个奴籍的女人,甭说嫁人过正常日子了,便是被主子打杀了也是常事儿。如果她不脱奴籍,私逃了出去,就算不被人逮住,也总会感觉怪怪的。
一个没有户口的人,怎么混呢?
乱七八糟的想着,她又神神叨叨地偏头瞅了一眼帐子里那个人影儿,轻轻哼了哼,想着要赵贱人哪一天真把她给惹急了,她索性趁他不备,把他砍杀掉好了。
“官爷,您不能进去。”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那小沙弥的声音。
“老子怎么不能进去?锦衣卫拿人,让开——”
又一个声音传来,惊了夏初七一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将她放入棺材抬到金沙村的马千户。只是这厮怎么也到普照寺来了,她还寻思他被洪水给冲走了呢?
“官爷,禅房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没有?!老子刚刚一入院子便见到他钻进了法堂里,结果找一圈儿不见人影,定是藏在了你们这禅房里头。让开,让老子们进去搜……”
听见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夏初七心下便明白了。
看来这个马千户也在洪峰来的时候逃跑了,可这厮也算是一个任务执行力度很高的人,纠结于不敢回去向东方青玄交差,一直在找那一口棺材,结果在丈人山下找到了棺材,上来又正好瞧见了她去拿粥回来,这便找了上来。
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没有与东方青玄接上头?
而且,他应该也不知道赵樽在里头才对。
回扫了一眼睡得没有动静的赵樽,她心知他昨儿晚上肯定没有睡好,便也“好心”的不想打扰他。尤其是想去做那种狐假虎威的事情时,更是觉得不叫醒他,会更有乐趣儿。
锦衣卫行事,素来张扬不讲理。
就在她思忖这会儿工夫,外头便响起了那个小沙弥的“哎哟”声儿。
夏初七坐不住了。
走到床边儿上,瞄了赵樽一眼,拿了他的剑,她推开门儿走了出去。
“龟儿子,你爷爷我在这里,要怎么的?”
“你!”那马千户回头,咦了一声儿。
“对,就是你爷爷我了。”一看他的神色,便知在奇怪她竟会主动出来。夏初七提了提身上青布直裰的下摆,皂靴踩在潮湿的青石板儿上,微抬着清秀的小脸,歪眉斜眼,似笑非笑,身子骨看上去瘦得像一根柳条儿似的,越发显得她手中那一把黑鞘宝剑厚重又凌厉逼人。
“好哇,小兔崽子,官爷我总算找到你了……”
那马千户小眼睛一亮,一把甩开了揪在手上的小沙弥,向边上几个跟着他一道来的家伙使了一个眼神儿。
“兄弟们,上!把人拿了,好回去向大都督交差。”
粗人啊!
夏初七为他定了下型,心里头稍稍有点儿遗憾。
要知道,被东方青玄给绑了装在棺材底那个事儿,她一直耿耿于怀。依了她有仇必报的性子,目前虽收拾不了东方青玄,可今儿这几个家伙找到门前来了,她要不好好把他们给拾掇一番,那简直不太符合她的价值观。
第74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2)
原本想要好好玩玩,可一瞧这马千户,人这么憨傻,她的兴致便又低了点。
不过,她却也从他的话里瞧出来了,关于她原身夏草的那个“真实身份”,除了东方妖人或者与他极亲近的几个下属之外,估计锦衣卫的人大多都不知情。包括这个马千户他几个直接执行任务的人。而且,听他那口气,他们似乎连她是一个女的都不知道。
一想这个,她又觉着好玩了。斜睃一眼那马千户,她横剑在胸前,笑眯眯的撩着唇。
“龟儿子,你可知道你爷爷我是谁?”
马千户竟然没反驳那句“龟儿子”,只重重一哼,便生生受了。
“你还能是谁?是我锦衣卫要捉拿的朝廷钦犯。”
“噢,原来如此啊。那我便来问问你,我如果是朝廷钦犯,为什么你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捉拿?为什么又是乔装,又是捆绑,又是藏棺假运的?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哼,我说你们这几只啊,可真傻。你们的大都督,对,就是那个东方青玄,他其实就是一个朝廷反贼,整天干些偷鸡摸狗,诬陷忠良,祸害良善的事儿。而你们呢?食的是朝廷俸禄,做的却是东方青玄的走狗。摸摸你们的良心,可对得起含辛茹苦养育你们长大的爹娘,还有那个眼泪汪汪对你们委以重任的当今圣上?”
不得不说,话痨在对敌的时候,也是有优点的。
她总有办法用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便把人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包括那个马千户在内,五六名锦衣卫按着刀鞘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极为私隐的重大案件,哪里又可能会晓得个中隐情?
只不过,什么当今圣上……何曾眼泪汪汪的对他们委以重任?
懵了一会儿,马千户率先反应过来,哗啦一下抽出腰刀,直指向夏初七,“小子休要胡言乱语。王二,朱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把人给老子拿了。不然,回头到大都督那里,咱们一个也别想落着好。”
“是!”铿啦声里,几个人抽刀便要上来拿她。
“慢着——”
夏初七不仅不避,还悠然自得的从青石板的台阶上,又走下来一步,高举起尚未出鞘的宝剑。
“各位官爷,麻烦睁开你们的狗眼,仔细看明白,你们可识得此剑?”
在几个人看着剑柄愣神的当儿,她唰的一下将那把寒光闪闪的黑鞘宝剑抽了出来,在剑穗的晃晃悠悠里,浅浅眯着一双眼儿,一字一字念着那刀鞘上的字儿。
“钦赐神武大将军,晋王……”
‘赵樽’两个字儿,私下里她敢偶尔敢喊一喊。
可在外人的面前,她当不起那大不敬……却是没有出口。只停顿一下,又冷哼一声,视线冷冷的扫向那几名锦衣卫。
“看清楚了吧?见剑如见人。有晋王殿下的随身宝剑在此,谁敢动我?”
马千户等人自然知道那一柄就是赵樽的配剑,也知道这小子确实是赵樽的人,可他们又哪儿会知道赵樽就在里头睡大觉呢?而且锦衣卫制度严苛,他们素来都只听命于东方青玄一个人,办差的时候,也只需要把手头的差事完成了就好,哪里管得了上头那些“大神仙们打架”?
神色沉了一下,马千户握刀的手一紧,再次厉喝,“小子,你少他娘的在这儿放闲屁,随便拿把烂剑便敢自称是晋王爷的,哄三岁小孩儿玩呢?”
哟,不敢承认,夏初七故意瞪他,“龟儿子,你不识字呀?”
那马千户接得也十分自然,“不识。”
“真可怜。”夏初七差点儿喷出笑声儿来,“那,喊声爹爹我来教你?”
这时方知让她给占了便宜,那马千户的大饼脸生生僵硬了一下,顿时一黑,“小子胆儿不小。哼,按你的说法,那官爷我手里拿,还是咱们锦衣卫大都督的绣春刀呢。”
一听到东方青玄的名字,夏初七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斜斜一睨他,她收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才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哦?依官爷您的意思,大都督可是比晋王殿下还要尊贵?大都督的剑在你的手上,便可以拿晋王殿下的人喽?”
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嘴刁的。虽常常在赵樽面前吃点儿小挂落,可一般人要想在她的嘴上讨到便宜,还真是不容易。虽说对于马千户这样的锦衣卫官吏来说,大都督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而锦衣卫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像螃蟹似的横着走,抓人、逮人、审人、关押人、刑决人都不需要通过三法司,也都是因为有了东方青玄。这些都是实事,可偏偏任谁也不敢说一句,大都督他敢比晋王殿下更尊贵。
晋王爷是天家之子,生来便是不一样的。
这是每一个人大晏王朝的人,都懂得的道理。
于是乎,三两句话下来,夏初七的伶牙俐齿,马千户的不擅言辞,很快便见了真章。只见那马千户被她噎得那黑脸一阵阵胀红。可他再傻也意识到了,这小子故意在那里胡搅蛮缠,指定没安什么好心眼儿。随即,他也不再理会他再说什么,一挥手,便粗声粗气的喊。
“还要老子再说一遍吗?速度拿人!”
“是,马千户。”
五六名锦衣卫动作不一的比划着手上腰刀,一步一步地朝夏初七走了过来,可行动速度却不那么快。他们不怕弱不禁风的夏初七,可他们却实实在在忌讳她手上的那把晋王剑。赵樽的剑什么样子,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可上头“钦赐神武大将军”几个字,却都是识得的。
硬着头皮,他们比划来比划去,都只是几个虚招,只嘴里不忘了招降。
“小子,收剑不杀。”
夏初七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心知东方青玄要活口,这几个家伙本来就不会杀她,只是更加淡定地嘲笑。
“有种就过来杀啊,缴了爷爷我的剑,我就随你们走。”
“兄弟们,上……拿了她。”
那个叫王二的人,执行力度明显强于其他几个,只见他手上刀锋一挽,身子随即便直接扑了过来。夏初七目光一眯,速度极快的闪开,唰拉一下滑出了三尺之外,接着小跑到禅院另一头的大榕树下面,像猫逗老鼠似的,冲他们几个勾了勾手指头。
第75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3)
“来啊,这边儿来打,这边儿地方宽敞。”
几名锦衣卫对视一眼,又往她那头扑了过去。
正如她想的那样儿,大都督要的是活人,不能随便砍杀了她。因此虽说他们人多势众,却也有点儿投鼠忌器,施展不开,被她钻了空子,一直逗猫逗狗似的带得他们满场乱跑。
“哈哈,有点意思。”夏初七眼睛盯住他们的动作,一只手拿剑,一只手握拳,始终摆出一副擒拿格斗的架势,一双脚却如同拳击运动员比赛时的那样儿,一下又一下,在青石板上有节奏的慢慢跳来跳去,不断变幻着调戏方位……
她在那里一阵怪跳,把几个锦衣卫的头都给绕晕了。
“小子!你他娘的跳什么跳啊?怪里怪气。”
“老子这叫……”
哗啦一下,夏初七突然莞尔一笑,径直朝他们扑了过去,就在他们拿刀格档的当下,她却往斜刺里一个大滑拉,整个人便如同一只灵巧的鹞子,身形极快的窜到了一边儿,动作没有半点儿拖泥带水,只转眼之间,手上那一把幽光闪闪的饮血之剑便架在了马千户的脖子上。
“全都不许动,把刀放下。”她板住脸,沉喝一声,等几名锦衣卫都照做了,又才笑眯眯地说,“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们的大都督是不是没有教过你们啊?今儿爷爷我免收学费,都学着点儿。”
锦衣卫一行五六个人,竟然被她给忽悠了,顿时都有点儿懵。
情况太过诡异,他们来是要抓她的,却被她生生擒了一直在边上观战的马千户?
尤其,她使用的那些招数,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见过。
“你……放下剑来,奸狡欺诈,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初七噗嗤便笑了,“打得过的人,才叫英雄好汉。打不过的人么,全都叫着怂包蛋。”
若论武功,夏初七当然不如他们。可她会的杀人方式,却是特种兵的“一招致敌”,都是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总结出来的东西。但凡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打架的时候耍花架子最是没用,越是看上去繁杂的花样动作,越是只适合舞台上去表演。除了比划起来好看之外,杀人根本就不上道儿。在红刺特战队,她们在格斗方面接受的训练就一个,目标也只有一个:一招制敌,一招杀人,出手要干净利落,不要给对手留下半点儿余地。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便是要害。
可……
她还是觉着自个儿太善良了。
剑身在马千户的脖子上比划了几下,她慢悠悠的翻起一个白眼。
“算你龟儿子走了狗屎运,你爷爷我今儿不想杀人。要不然,你这颗脑袋啊,再也吃不成明天的白米饭了。”
马千户脖子上凉飕飕的,一脑门儿的冷汗,嘴上却还在发狠。
“小子,有种你就杀了我……”
哦唷,还有不怕死的?
学着东方妖孽那个轻松的样子,夏初七斜着唇奸笑着,锋利的剑身在马千户的脖子上刮来刮去,声线儿柔和的说,“傻了吧?你爷爷我不喜欢杀人,却特喜欢玩人。我可没有忘记你家大都督那些招待我的花样儿。放心吧啊,那棺材里受的活罪,爷爷我都不会白受的。”
她说得想发笑,那马千户却吓得脸色都青白了,“你要怎样?”
“要怎样啊?”夏初七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为难的将剑在他脖子上压得重了一些,又笑着歪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
“把银子交出来。”
“……”
不止马千户,几个锦衣卫都愣了。
他们哪里会知道一个钻钱眼儿里的人是一副什么德性?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在这种双方对峙的关键时候,那小子竟然会像一个土匪路霸似的,来不来先直接要钱?
马千户咽了咽口水,慢腾腾的,掏出怀里的钱袋,偷偷向手底下的人使眼儿。
“诺,全给你了。”
“哎,怎么不像个贪官?”夏初七掂了掂钱袋,不太满意。
一转头,她剑身一压,望向了另外几名正准备蠢蠢欲动的锦衣卫,“别耍花样儿啊,想逃过你家爷爷的眼睛,那可不容易的。你,你,还有你们的,叫啥名儿来着?叫啥羊,叫啥猪的……快点快点。通通都把银子给掏出来。要不然,爷爷就杀了你们的头儿。”
啪……
很快,又几个钱袋丢在她的面前。
夏初七拿脚把钱袋一个个勾过来,盯住那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捡了放在怀里,这才满意地勾起唇来。可是,即便已经拿了他们的银子,那日她在棺材里的仇,还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报了。那不太符合她睚眦必报的个性。
“好了,银子收到,游戏正式开始。”
一听这话,马千户的脸更黑了,“你到底要怎样?要杀要剐,你他娘的来啊。”
“不杀,我也不剐。我就喜欢玩你们,怎么样?你,还有你们几个,都把衣服给脱了,跪在地上,大家一起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敌敌畏的来吧。”示范性的唱了两句,她拧着眉头大声命令马千户,“让他们速度点儿,要不然就割了你的耳朵,卤了来下酒喝。”
“你……”
看着马千户变绿的脸色,还有那几个人完全愣掉的表情,夏初七心里头爽利得紧,那报复的快感来得十分猛烈。
果然,还是收拾别人最为爽快,怪不得赵贱人那么热衷于这项活动。
心下忖着,她手上的剑往下一移,笑得诡秘。
“我数到三,他们要还没有行动,我便一刀阉了你,那你便可以直接升职去宫里头做公公了……”
嘴唇颤抖着,似乎是被她给逼到了极点,那马千户也算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士可杀,不可辱。兄弟们,不要管我,给我拿了他,回去向大都督交差。”
“你好勇敢哦。”指着马千户的脖子,锋利的剑身往下一压,便有血珠子冒了出来,在他吃痛的抽气声儿里,夏初七转身笑望着那几名锦衣卫,“你们确定?脱,还是不脱?”
第76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4)
这些人平日里也是耍横耍惯的,收拾别人更是毫不手软……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遇到过,抢了钱,还要人家脱衣服,还要再唱歌的。
“王二,朱三,你们几个上来啊,不要管我,上啊……”
马千户平日应该是有些威望的,也基于这样的原因,那几个人害怕夏初七真正的伤害了他们的头儿。安静了一瞬,在她似笑非笑的犀利目光之下,那个叫王二的猛的一下脱了外头的衣裳。
“娘的,脱就脱,大老爷们儿,还怕脱个衣服?”
他一脱,往地上一掷,另外几个都纷纷脱了。
夏初七笑眯了眼睛,“继续脱,边脱边唱。唱你们是害虫……快点!”
“我……我们是害虫……”一个人小声唱了出来。
马千户额头都是冷汗,低垂着脑袋,声音有一些悲伤哽咽,“兄弟们,你们这又是何苦?我马仁义受侮辱也就罢了,怎能让你们跟着我受侮辱,怎么能让咱们锦衣卫受这小子的如此侮辱?”
几个人的妥协,击垮了他心里头的最后一根稻草,尤其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比划着脖子威胁下属脱衣服,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下一瞬,那马千户二话不说,便往夏初七剑身上撞去。
可她哪里会给他机会?
“死都不怕,还怕被人侮辱?”
惊了一下,她飞快的扼住了他。
虽明知这些人是死对头,如果自个儿落到他们的手上,他们对付她的手段,指不定比这还要狠得多。可她还真就干不出这种欺男霸女的强盗勾当来。
“行了行了,别脱了,没几两肉的身子,长得又不好看,大爷我没有兴趣瞅。这样儿好了,条件就一个。只要你们几个给我写一份供词出来,再画上押,指证是东方青玄指使你们,绑架了晋王殿下的亲随,诚心要与殿下作对,我便放了你们这一回,否则……游戏还没有结束……”
“小子你别痴心妄想,我等不可能出卖大都督。”
马千户呸了一口,粗声粗气的又吼着让人不要管他,却是把夏初七给愣住了。
没有想到啊,东方青玄那货还有死忠粉儿?
嘴唇稍稍一勾,她不理会那马千户,又冷冷望着另外几个,“那你们呢,也是不愿意吗?那如此,大爷我给你们说一句交底儿的真心话,就冲你们这回办砸了这件差事儿,在你们大都督那里,能交得了差?实在点吧,早晚都是一个死字儿,又何不为自家谋一条锦绣前程?”
话浅理深,那几个人都不是笨蛋,自是知道东方青玄的手段。
那天他们在崇宁县外头受命之时,便已经立下了生死状。如果出了事儿,回去确实交不了差。
一个人讷讷喊了一声,“马千户,不如我们……”
“囚根子的怂货,上啊!拿了这孙子。”马千户又喊了起来。
夏初七心情倏的大好。
前世她是一名军医,干的也都是救死扶伤的好事儿,从来都是属于做好人的那一党的,可如今这个情形,她发现形势完全逆转了。她自个儿反串成了一个绑匪,那几个原本要逮她回去的锦衣卫,却成了可怜受胁迫的主儿?尤其这个马千户,还喊得那么大义凛然,简直都快与那句“向我开炮”一样经典了……
默默为这厮点个赞,她正待继续诓下去,一道柔柔的嗓音忽地就从院子的拱门外头传了过来。
“佛门清修之地,竟公然持械杀人。晋王殿下的人,果真有几分胆气!”
那声音,缓慢,温和,却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凉凉杀意。
除了东方青玄,还有谁能那么妖娆?
靠!夏初七忖了下,觉得这回真热闹了,他怎么也来掺和了?
很快,她便见到一袭红袍妆点下那一张妖冶美艳的脸孔。除了东方青玄自己,那禅院里,一下子便闯入了数十名身着锦衣卫服的家伙,完全呈包围势态。
有备而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了。
夏初七眼风儿偷瞄了一下赵樽休息的那间禅房,真奇怪那货竟然睡得有这么死?
扯着马千户,夏初七剑下重了几分,挑开唇角笑了。
“东方大都督反咬一口的本事,还真是一日比一日精进了,看来咬得多,就是不一样。”
“哦,本座有说错?”忽略了她“咬”字里的骂人意思,东方青玄一个倾城倾国的笑意从唇角荡开,只瞄了她一眼,又笑靥如花地看向与他一起跟进来的普照寺方丈大师和另外几个大和尚,“道常大师,你几个可都看仔细了,这人如何胁迫我锦衣卫下属?”
“我呸,还要不要脸了你?”不待老和尚说话,夏初七便嗤声打断,“我一个人,还能胁迫他们一群人?那是不是证明,你们锦衣卫全都是酒囊饭袋?”
她向来毒舌,而东方青玄的脾气,也素来都十分的“温和”。
“眼睛见到的,便是真相。”
说罢,他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一眯,便柔声道,“来人啦!”
唰地一下,几名锦衣卫站了出来,异口同声的持刀抱拳,“大都督!”
东方青玄淡淡道,“把那个胁迫侮辱我锦衣卫千户的小子给拿下,送京查办。”
锦衣卫千户这个官儿,其实还真的不小,那马千户能干到那样一个职位,夏初七怀疑真就是因为他对东方青玄的“死忠”,要不然,那家伙还真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不过,如果真让东方妖人给颠倒黑白的定成了这样儿的罪名,送京查办也是极为合理。只是拿着赵樽的剑在手上,看着一步步上前的锦衣卫,夏初七心里头总觉得这件事儿不同寻常。
东方青玄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碰上的?不可能那么巧。
不对劲儿!哼了一声,她正想放开嗓子喊赵樽,背后便传来了他缓缓低沉的声音。
“东方大人,眼睛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相。”
夏初七心里一安,调过头去,便见赵樽一袭尊贵冷峻的织绫蟒衣,黑色披风慵懒松散的系在肩上,好像还没有睡饱的样子,好看的眼帘半开半合,一张本就雍容无双的俊脸,在淡定从容的面容之下,更是显风姿绰约,世上无双。
第77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5)
冷哼下,夏初七心里有了底儿,一把推开马千户,走到他的身边儿,小声儿咕哝。
“你睡神转世啊?外头打得这么厉害,你都没有醒?”
赵樽仿佛没有看见禅院里的东方青玄一行人,只是略略低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才温和的低低说。
“谁让你昨夜闹腾得那么欢?”
“……”夏初七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收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儿,只得闭了嘴。行,谁让他俩哥们儿了,吃点亏就吃吧。
“穿得这样少跑出来,冻着了可怎么办?”赵樽难得柔和的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像是对她宠爱到了极点似的,都不管人家会不会怀疑他有那“断袖之癖”,很快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拢了拢,还仔细地系好了,才漫不经心的揽了她的肩膀,凉着视线望向东方青玄。
“东方大人,好久不见。”
他刚刚的举动,早就已经吓傻了一批人。
闻声儿,基本没有人回神儿,也只有东方青玄的表情最为镇定,“不过几日而已。”淡淡地说笑着上前一步,他妖媚得像一朵怒放的红牡丹,“不过,殿下先头那句话,青玄却有些不明白。若依殿下所言,眼睛看见的都不是真相,那什么才是真相呢?殿下可否告之一二?”
不动声色地攥住夏初七的肩膀,赵樽的声音带着入骨入心的森冷寒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本王说什么是真相,什么就是真相。”
这一句话,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可如今在这寺庙禅院之中,还真是找不出比他晋王殿下更为尊贵的人来了。要知道,当今圣上信奉程朱理学,一直把程朱理学定位为正统。因此,时人十分看重尊卑观念,即便赵樽狂妄自大,他是天家皇子,也可以狂妄得理所当然,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冷风静静的吹。
大榕树的叶子,沙啦啦的飘。
静默了片刻,赵樽冷冷的眼风儿,才又停留在了东方青玄的脸上。
“东方大人,可有异议。”
东方青玄只笑,“无。”
赵樽一挑眉,“那,敢问东方大人,来本王休息的禅院,要带走本王的人,意欲何为?”
“恕青玄无礼,不知殿下在此歇息。”东方青玄凤眸略略一弯,说得十分恭敬,可表情却没有半分的畏惧,“昨日湔江堰突然决堤,引发了百年不遇的洪涝之灾,青玄得知殿下在金沙村遇险,便与四川藩署的藩台,锦城府的府台等几位大人一道,组织了营救人员沿途搜寻殿下的下落。今日青玄的一名百夫长见到殿下在丈人山发出来的响箭,便急匆匆带人赶了过来。幸得殿下无事,真是万幸。”
响箭?
夏初七转头看了赵樽一眼。
响箭是这个时代的一种信号弹,也是利用火药的原理制成的,这厮什么时候发的响箭?唯一的可能,便是趁她去排队拿粥的时候了。可她却有点儿想不明白,赵贱人身上既然有这样好使的玩意儿,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发?非得让她被蛇吓得呼儿嗨哟的闷了一个晚上,又周转到了丈人山才发呢?
心里头满是疑问,她觉得这真是一个笑话了。
照如今这个情况来看,赵樽发出去的响箭,没有把陈景他们给引过来,却是把东方青玄这货给引来了。
赵樽依旧抚着她的肩,若有似无的安抚了下,长衣袂袂,尊贵得不若人间凡物。
“东方大人既然知晓本王在金沙村遇险。那么金沙村的事情,可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交代么?”东方青玄拂了一下火样鲜艳的长袍,缓缓放步走了过来,微微勾着他嫩红得引人犯罪的唇角,一句话说得语意不详。
“殿下要交代,青玄自然不敢不从——”
又柔又软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只见刀光一闪,那带着一脸妖冶笑容的东方大都督,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手中的绣春刀已然出手。在他那件大红色蟒衣的映照之下,是马千户这一辈子瞪得最大的一双眼睛,还有从他身上飞溅出来的,比火还要艳红的鲜血。
“扑!”
刀子入肉的声音,闷沉而令人惊悚。
一个,又一个,一连五个,东方青玄手起刀落。声音,却柔若情人低语。
“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冒犯晋王殿下,私自带走殿下身边的仆役不说,还差一点让殿下葬生洪流。竟然还敢追到这里来,故意引得本座误会。其罪当诛,死不足惜。”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极慢,却宣布了五个人的命运。
只见那大红的鸾带飘飞之间,几名在金沙村执行任务的锦衣卫一个个心窝中刀,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径直倒了下去。而东方青玄一双狭长的凤眸依旧带着笑意,那一张凝脂白玉般的脸上,没有半分变色。
夏初七心里震惊得简直无以复加。
那另外的五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任务失败,被老大杀了,或者被灭口了,那是他们对那东方青玄没有十足的忠诚。但那个马千户,为人虽然鲁莽了一点,却是一个那么维护他的人,即便到死了他也不愿意去出卖他。可是,东方青玄却毫不留情的第一个便出手捅杀了他。
马千户,想到不久前被他捉弄的家伙,想到怀里还揣着他的银子,她再看东方青玄时,那眼神儿便有些变样。
这个人……
狠戾得让她汗毛都不健康了。
在这个血腥得令人发指的场面里,禅院安静了许久。
慢慢的,东方青玄抽出那一把带着鲜血的绣春刀,笑望着赵樽,一脸美艳地问。
“殿下,青玄交代得可还清楚?”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只有赵樽一个人,什么表情都没有。或者说,他可能也不觉得杀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只淡淡道,“东方大人果然爽快。”
“为殿下效力,自是应当。”东方青玄柔声说完,接过如风递上来的白色巾帕,慢慢的擦拭着绣春刀上的血迹,像对付他的宝贝似的,擦得十分尽心,嘴上却接着又说,“湔江堰河堤年久失修,导致坝身溃堤,青玄已八百里传书回京,请求圣上治锦城府河道按察副使一个渎职之罪。”
第78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6)
赵樽表情不变,冷冷道,“与本王无关的事务,东方大人不必禀报。”
“话虽如此……”
东方青玄突然笑着托长了声音,就着那沾了鲜血的风姿,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来,温柔的声音,暖如春风。
“青玄刚刚接到一个线报,就在前两日暴雨时,清岗县鎏年村里那一口百年不枯的古井,突然涌出了大量带着血迹的井水,等村人前去查探之时,里面除了发现一具妇人没有伤口的尸首之外,还发现了一块埋藏千年的石碑。还有啊,那村子上的人都在传说,是那个姓刘的妇人打水时触怒了镇井之神,才遭了报应,要不然怎么会死得那么蹊跷……”
这事儿夏初七心里是有谱儿的,刘氏那事儿也是她暗示的范从良,原本她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哪儿会范从良要了她的性命?
她心里突突着,抬头一望,却见赵樽寒板着一张脸,声音极淡地道,“东方大人,什么时候对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有兴趣了?”
东方青玄轻抚下额角,只抿唇而笑,“青玄对鬼神之事不感兴趣,却是对那出土石碑上的一首诗,特别的感兴趣。”
赵樽轻哦了一声,冷言冷语,“还有这样的事儿?”
东方青玄笑容更艳,“殿下,想不想听听是什么诗?”
赵樽不冷不热的望过去,“东方大人如果愿意说,本王听一下,也无妨。”
凤眸浅浅一眯,东方青玄慢悠悠的念道。
晋水江畔趁东风。
王师南定乌那中。
登高望远山河在。
基业初定马化龙。
此诗一出,顿时便惊了一地的人。
如今虽然不是一个人人都会吟诗作赋的时代,可禅院里头这些人,从锦衣卫到老和尚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即便再傻都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藏头诗,取其首便是“晋王登基”之意。
“圣上龙体尚且康健,福寿双全,出现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殿下,需要青玄提醒你吗?”东方青玄笑盯着赵樽,妖孽一样的眼生生多出媚气来,似乎不愿意错过他此刻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还有这等奇事?”可惜,赵樽表情极淡,“本王却是第一次听说。”
“那现在听说了,殿下以为,依青玄的职责,该当如何办差才是?”东方青玄笑问。
“东方大人,你认为该如何?”截住他的话头,赵樽声音里,透着一丝丝寒意。
“殿下从乌那搬师到了蜀地,却迟迟不肯回京述职,向兵部交上调兵虎符,如今朝廷真是多事之秋,清岗又出现这等‘奇事’,圣上会怎么想?天下臣民又会怎么想?朝廷上的臣工又该怎么想?如此,青玄只好按圣上的旨上,‘请’殿下回京了。”
东方青玄一说完,妖魅的扬起个笑容来,大红袖袍轻轻挥起。
“来人啦,请晋王殿下回京。”
“是——”几名锦衣卫高声回应。
可行动尚未开始,只见禅院的拱门前方,一个身影儿突地便窜了过来。
“大都督,且慢!”
众人的视线随即一转,纷纷看向了那个身着僧袍的老和尚。而严阵以待的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已然出鞘,寒芒毕露的等着东方青玄的下一道命令,随时都有可以再掀起另一阵的腥风血雨来。
“道常大师,你这又是何意?”东方青玄笑着问,十分客气。
“阿弥陀佛——”
喊了一声法号,就在夏初七疑惑之时。只见那个据说道行高深,一直道骨仙风般存在着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整个人如同与神灵通电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前几日,天降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昨日,千年湔江堰又突遇决堤,老衲感念苍生疾苦,夜不能寐,恐有上天的天机示警,特地参详了一夜先人们按易经八卦写著而成的《推背图》。”
“哦?”东方青玄笑,“那道常大师可有所悟?”
老和尚语气凝重,“东方都督自是知道,我大晏开国数十年来,吏政清明,当今圣上更是有雄武之略。可为何,会在此时突降天灾?有天灾,必有天道。这是世道常情。老衲虽然愚钝,却也按照《推背图》的指引得出了一个结论……”
道常老和尚说到这儿,卖个关子,停了下来。
而此时,因为这边儿的动静引来的老百姓也越来越多。只是碍于有那么多的锦衣卫压场,那些人只远远的看着,听着,并不敢走到禅院里头来。
见那道常老和尚迟迟不语,东方青玄一笑,“大师但说无妨。”
道常老和尚抬头望了下天,随即,双手合着十,扑嗵一声朝着京师的方向重重一跪。
“既然大都督相问,老衲便冒着一死,为我大晏百姓的安康,斗胆实言相告。当年,得我主洪泰帝赏识,老衲被挑选入京随侍晋王爷,可有负我主所托,老衲念着这山河自在,独自跑到蜀中隐世于此,本不想再参与这红尘之事。可如今,天道示警,老衲却是不得不说了。还记得当初圣上即位之时,便立了谪长子为太子,天下太平,四海归心。可如今太子病笃,圣上按祖训有意立嫡长孙为储,本是祖制所训,但按照《推背图》上之警示,此乃我大晏王朝由盛转衰之先兆啊。”
“大胆道常,一派胡言!”东方青玄面色一变,“来人!拿下这老和尚,一起送京法办。”
“放肆!”赵樽冷声一喝,“东方大人真当本王是摆设不成?”
话音刚刚落下,只见原本被锦衣卫完全包围着的禅院四周,不知何时开始,从房顶上,院门口,涌入了为数众多的金卫军,打头的几个,正是赵樽麾下最得力的十二名侍卫,一个个步伐刚健有力,披甲配刀,威威生风。不肖片刻,便把锦衣卫给围在了中间,在人数上,已经明显占了极大的优势。
“大师,你继续说。”赵樽不看东方青玄,威严十足。
“是,殿下。”道常老和尚得了口令,声音更加洪亮了几分,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而且,字字指向东方青玄,“敢问大都督。若说那《推背图》示警,是老衲一家之言,不足以采信。那如今蜀中连连暴雨,致使百姓受灾,还有年逾千年未决的湔江堰水利,为何又会突然决堤毁坝?还有那鎏年古井之中,突然现于世间的千年石碑又做何解释?大都督啊,这便是上天的示警啊……”
第79章 棋高一着,秀恩爱(7)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夏初七的心脏,一直被这老和尚弄得突突直跳。
她总是觉得,这些事情,越发的诡异了。
斜眸过去,她偷偷瞄了一眼赵樽。
他却始终平淡如水,表情漠然,不露出分毫情绪。
只听见道常和尚又徐徐说道,“大都督,从鎏年古井现世的石碑碑文来看,老衲突然悟得了天机……想我大晏朝,虽人才济济,可晋王殿下的文韬武略,那是有目共睹的。征漠北,踏南疆,不过短短数载时间,晋王爷的马蹄已经遍布了我大晏边陲,声名远播四海,其威,其德,其品,让敌寇破胆,让百姓称颂,让天下臣民拜服。再结合《推背图》之指引,老衲斗胆再出一言,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大晏王朝要海内河清,百姓安定,万邦咸服,君臣和睦,圣上必当立晋王殿下为储,方能匡扶社稷,解大晏国本动摇之危机,否则天下必当大乱也。”
好一番言辞恳切的长篇大论。
那词儿,那调子,唬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
如果她不是出生在21世纪,估计还真就得相信,除了赵樽这么一个人,其他人都坐不得储君之位。要不然,那天上就要打惊雷,就要刮暴风,就要下暴雨,就要决堤涨洪水,说不定还会有地震,老百姓们也都活不下去了。除了赵樽那一根定海神针,谁都安定不了这大晏江山了。
老实说,这原是她扑烂计划中的一环。
可如今瞧这实施的程度,远比她当初的计划缜密了不知多少。每一个环节都丝丝入扣,甚至连暴雨、决堤、得道高僧、马千户的找茬儿,响箭的发出,一个又一个都在赵樽的算计之中。不多不少,就像那九连环似的,差一点都合不了,算得连一丝瑕疵都没有。她想,如果现在有人来告诉他,那个湔江堰的河堤,就是赵樽派人给弄毁的,她说不定也会去相信。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俩没有共渡过那个被洪水冲击的生死难关。
那边儿老和尚声音刚落。
赵樽并未开口,东方青玄便“啪啪”拍起手来。
“道常大师,您还是这么的……能言善道。真不愧圣上钦赐予你的法号了。”
“阿弥陀佛——”
道常老和尚高唱了一下佛号,随即起身合十。
“出师家不打诳语,大都督切勿猜忌天机,引上天责罚。”
东方青玄轻笑一声儿,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的笑容还未淡去,那整个禅院的里里外外,便已经响起了老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声儿,什么“只有晋王殿下才是真命天子啊”、“要是立了皇长孙为储,我等还有活路吗?”之类的言语,这让夏初七发现,就连这些老百姓出现的时机,就是那么的严丝合缝,实在太有利于今后流言的传播了。
接着,也不知道是在谁的煽动之下,一院子金卫军和和避洪灾的老百姓们,一个个“扑嗵扑嗵”,像往锅里下饺子一样的跪在了湿冷的地面上。
“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请大都督感念天下苍生,将我等的民意上至天听……”
铺天盖地的呐喊声,气势磅礡,带着吞山并河一样的惊人之态,喊得感天动地……
这一出戏简直太精彩了。
用一个词儿来形容,就是高潮迭起。
夏初七一直将身子窝在赵樽的胳膊下头,瞧得那叫一个目不暇接,直到那东方妖孽一张美艳无双的脸沉下来,带着锦衣卫拂袖而去,她还没有从一个又一个的转折里回过神儿来。
事情从开始,到结果,一直都只有一个赢家。
东方青玄原本想要拿捏住赵樽,却被他轻松的摆了一道。
谁胜谁负自有定论,已经用不着她来多说了。
只一双微眯着的眼儿,落在赵樽的身上时,她心思越发复杂。
静静的,冷冷的,不动声色的,走到哪里都会接受万民跪拜的,这便是他了。
老实说,夏初七从来都不觉得自个儿是一个言辞匮乏的人,可此时,在此伏彼起的颂歌声里,她居然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儿来形容身边这个男子的贵气和魅力。
不敢用“美”,那是亵渎。不敢用“帅”,那太肤浅。不敢用“俊”,那太普通。她不好用任何一个形容词来描述他。
因为不管多么华丽的词,都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殿下……可要庇佑我等啊……”
“殿下……”
她的耳朵里,一直充斥着这些个词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金卫军们动作利索的疏散了老百姓,并且将现场那些尸体鲜血都打扫干净了,她还默默地站在那里,提着那一把从赵樽的床边上拿来的剑。
“小奴儿——”他熟悉低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还不舍得走?”
夏初七抿了抿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来。
“一直知道你厉害,却真没有想过你这么厉害,也怪不着我玩不过你了。其实你早就醒过来了吧?听着我和别人打架绕圈子,等着东方青玄来捉我,也等着关键的时候出来与我秀一下恩爱,再反将他一军。等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鎏年古井里的石碑,又早就计划来这丈人山才放响箭,引了他来,你却与道常和尚串好什么《推背图》,什么天机示警,什么庇佑苍生,全他娘的狗屁。都你一个人在玩儿人家呢?”
赵樽蹙眉,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淡淡的看着她。
夏初七轻呵一声儿,又俏皮的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主子爷啊,你简直就是一个腹黑祖宗。当然,我这不是在损你,而是真真儿在夸你。你这样的人,活着没有对手,独孤求败,也挺没有意思的吧?所以觉得我还有几分可以逗弄的意思,便捉了来,放在掌中央,看着我蹦哒,对不对?嘶,想想啊,你不可能不在东方妖人的身边儿安插眼线吧?说来,我都有点儿怀疑了,是不是从东方青玄绑架我,你全都知道的?要不然,你又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金沙村,从棺材里好心的救了我?”
第80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1)
赵樽面无表情,“你说完了?”
夏初七润了润喉咙,摊了下手,把剑丢给他,“完了。现在换你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拍了下她的脑袋,动作很亲昵,只出口的话,依旧那么令她生恨。
“有。你那首诗,作得太烂。哪像什么千年碑文?简直就是一首乡下私塾童子的打油之作,鬼才会相信。”
说罢,他扬长而去。
“小奴儿,跟上——”
看着他黑袍下秀挺颀长的身姿,夏初七扯了下身上他的披风,暗自骂咧。
赵贱人,你妹儿的!
她一辈子都没有写过诗,她容易么她?
“蜂虿垂芒,其毒在尾。”
打从在丈人山的禅院里亲眼目睹了赵樽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控制住大局,再气定神闲的气走了东方青玄,又将天道、人道、天机、大局等串在一起进行了那一番完美的演出之后,夏初七心里头便一直在琢磨这个词儿的意思。
那简直就是为赵贱人量身打造的。
拜别了道常老和尚,一行人簇拥着晋王殿下从丈人山下来。
山底下,早已备好了迎接殿下的马车。
昨日山呼海啸般的洪流已经退下去了,可在这个满目疮痍遍地泥浆的地面儿上,停着一辆上了金釉一般的黑漆光鲜马车,还是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在山下的道路两边儿夹道欢送的老百姓们目光的注视下,作为传闻中晋王殿下“十分宠爱”的小奴儿,夏初七与晋王殿下一同登上了马车,上了回清岗县的泥泞官道。
“你还真不怕人家说你好男风,有龙阳之癖?”
帘子外头,挤满了看热闹和稀奇的百姓。
而她的后头,却是那男人一直没有变化的平淡俊脸。
“无妨。”他答。
夏初七唇角一弯,笑了,“说得可真是实在。您确实无妨,可我有妨啊?爷,想我楚七好端端一个男人……哦,不,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这么被你给定了型,变成了殿下您的**,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也没有想过要给我点儿补偿。殿下,您觉着这个事儿,对我公平么?”
赵樽定定看她,“不公平。”
一听,夏初七乐呵了,“嘿,还算你有点儿良心,那你说说看要怎么补偿……”
“楚七。”他打断她,眼风一扫,接着补充一句,“世间之事,从来都无公平可言。”
“摆明了欺我?”夏初七眉梢挑得高高。
“正是。爷是你的主子,你是爷的奴才,欺负你天经地义。”赵樽语气淡定,说完也不再看她,只凉凉地阖上眼,懒洋洋往那软垫上一靠,那龙章凤姿的气质,愣是让人从心坎到脚板都能生出寒气儿来。
话虽丑,理却端。
夏初七心知他说得没错。
别说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便是她先前所处的那个世道,不也是如此么?权与势从来都是一个人可以睥睨众生的利器。尤其权利之巅上的那张镶了金刚钻的宝座,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甚至有些女人,都想要坐在那上头,感受那万万人之上的威严,写入史书,流传千古。
更何况,像赵樽这样原本放眼天下,便已经是除了老皇帝之外谁都可以不放在心里的王爷?天下臣民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如果他愿意,依他的能力,有朝一日成为那天下第一人,俯瞰苍生也不是不可能。
夏初七心里突地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来。
如若有一天赵樽当真做了皇帝,他……会怎么对付她?
移过脸,她望向他下巴处的冷硬棱角,想着盛世光景,轻轻喊了一声儿。
“爷。”
轻“嗯”一声,赵樽斜睨过来,“小奴儿心底可是不服?”
她一愣,回答的速度奇快,“当然。”
抿了抿棱角分明的唇,赵樽语气淡淡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么好说话,一看便知不太真诚。翻了一个大白眼儿,夏初七淡淡哼了一声,脑子里想着金山银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便闪出一丝烁烁的华光来。
“我要的补偿可就多了,大爷,您能够满足几个?”
赵樽轻唔了一声,盯住她贪婪的眼睛,似是了然了。
“觉得如此吃亏,可是想做爷的侍妾?”
“啊!”夏初七惊呆了。
丫要不要这么自恋?
一口唾沫来不及咽下,夏初七被他的话给呛得干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喘着大气儿拍了拍胸口,她拱手作了一个揖。
“晋王殿下,您老人家就不要吓唬我了。楚七我自知容颜不堪,哪里上得了您老的贵榻,做得了您老的侍妾。这种事儿,往后千万不要再提,说出来都伤咱俩感情,是吧?”
她拒绝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明显让赵樽愣了下。
“你,不乐意?”
“废话不是?当然不乐意了。”夏初七心里悬了起来。丫该不会真要让他做侍妾什么的吧?虽然他长得够帅,可谁知道他京师那王府里头还有多少女人,他心里惦记的又是哪个女人?像这样浑浊不清,看不分明的男人,她可不敢随便就托付了终身。
见她不像说假,赵樽点头,似是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
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再一次伤害了夏初七粉嫩的小心肝儿。
她这人心眼子小,虽然她不乐意跟他,可却见不得人家不乐意要她。很明显,这位祖宗爷也良心发现的知道自家对她做出了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害怕她找他要负责,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的眼见为实,定是怕她纠缠于他,才故意这么说出来试探的。
王八蛋!
重重一哼,她心下突然生起一念。
“喂,爷。”
“爷便是爷,不是喂。”他冷声纠正。
摆了摆手,夏初七压着嗓子,慢吞吞凑近了他几分,“别装了,这儿又没有外人,就咱俩。我有一个提议,你看我两个如今这是臭味相投,不如歃血为盟结个义……拜个把子做兄弟什么的,可好?”
第81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2)
“……”
普天之下能够自称臭味相设的人,除了她,大概只剩下不懂成语的陈大牛了。
赵樽冷眼一扫,似是懒得再搭理她,撩了下袍角,伸长了双腿。
“过来,给爷松松肩膀,按按头。”
“凭什么呀?”夏初七一横,冷眼盯他,有心要造反。
“那面镜子,却是一个好物件……”
赵樽说得慢条斯理,却噎得夏初七喉咙都堵了。
“行行行,大爷。”
如今在这世道上,对于夏初七来说,她的牵绊就只有两件。一面镜子,一个傻子。可偏偏赵贱人还就能拿捏住了她的短儿,总能适时的抛出来这软胁,逼她做事儿。
缓缓靠过去,在他瞧不见的角度,夏初七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揉了一会儿,又慢慢的移到他的头部,替他做脑部的穴位推拿。一张闲不住的嘴巴,用一种含怨带怒的软软声音,带着她呼吸间喷洒出来的暖暖热气,悠悠的拂在赵樽的面颊上。
“喂,咱俩聊聊吧。”
舒服的“嗯”了一声儿,赵樽并未拒绝。
下一瞬,未等她开口,他索性将脑袋一偏,靠在了她的大腿上,更加方便她替自个儿推拿,那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让夏初七恨不得直接掐死他。
“你说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对吧?在你心里呢,可能我只是你的小奴仆,可是在我的心里,你既然救了我一命,便是我的哥们儿了。哥们儿是什么懂吧?就是好朋友。”
“嗯。”他居然应了一声。
也不知是爽的,还是在同意她的说法。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但是,俗话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现在咱俩制定的‘扑烂’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离开江湖了。所以吧,等咱们回了清岗,你便把我镜子还来,去了我的奴藉,再好心给我在黄册上造个户籍什么的,许我带着傻子离开,可好?”
她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赵樽沉默半晌,只抓住了一句重点错误。
“濡指沾湿,沫指唾沫,相濡以沫,大多用来比喻夫妻。”
又被他给呛到了,夏初七颇有些怨念,“成语我懂。这不打一比方么?你哪来这么多事儿?较什么真儿!”
赵樽阖着眼睛,没有再吭声儿。
夏初七翻了个大白眼儿,又低声儿撺掇他。
“瞧瞧如今这形势,您这德性比猴儿还精,与我的智商相比吧,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看实在也用不着我帮忙,就可以成就大业了,对吧?而我这个人呢,生性又懒又好吃又好美男,还好天下大好河山,自由自在的舒心日子,实在不宜做您的贴身长随……”
一边儿替他捏着,她一边儿晓以利弊。
每一个字儿,她都自觉打造得真挚感性,实实在在。
可惜,她说得唾沫星子都快干涸了,躺在她腿上那位祖宗爷却是丝毫没有动静儿。慢慢的,呼吸绵长,显然把她的话当成了催眠曲,都已经睡过去了。
“喂……”她摇他的脑袋。
“继续。”他不悦地蹙眉,嗓子有些发哑,“重一点。”
“靠,和你说话不回。我一个人说个鬼啊?”
夏初七原以为他不会答,没有想到他不仅回答了,还答得真特么的离题万里。
“小奴儿,你见过驯兽吗?”
“关我鸟事啊?”她想暴粗了。
赵樽抿了下唇,淡淡道,“在爷看来,你便是一只伶牙俐齿的小野兽,身上全是尖爪利齿。爷呢,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驯兽。越是闹得欢腾的野兽,越是兴致好,总归是要把它们驯服了事的。”
“……”
他全家都是野兽。
手下动作微微一顿,她身子往后一仰,躺在马车壁上,懒洋洋的挖苦他,“行啊,就算我是野兽,也是一头会吃人的野兽,早晚得把你咽到肚子里。呵,这样危险性高的野兽,你有把握驯得了?”
“日子还长。”
“那要是驯不了呢?”
“没有爷驯不了的兽。”
“我说万一呢?”
“那便关它一辈子。”
“一辈子都驯不了呢?”
赵樽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指了指脑袋,示意她继续按着,这才慢悠悠的说,“那爷便把它关在笼子里头,先剁爪子,再敲利齿。要还不行,就剥了皮,抽了筋,看爷驯得了,还是驯不了。”
剁爪敲牙剥皮抽筋的脑补和联想,让夏初七身子恶寒了一下。
他先人板板的。
封建时代的权贵男人,果然心肝儿都是歪着长的。
丫通通变态得不像正常人。
心里头一阵骂咧着,夏初七表情还算淡定随和,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阿唷,好吓人喽。那您如果驯服好了呢?你又准备把她怎么办?卖到动物园里去展览,让人家花钱来看,赚银子?”
许是“动物园”这个名词儿很新鲜,赵樽这一回停顿了许久,似乎才融会贯通了,瞄她一眼,眼神儿无波无浪。
“爷驯出来的东西,爱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你全家都是东西。不,都不是东西。
夏初七正在那儿翻白脸儿呢,却又听得他说,“不过,爷向来喜欢乖巧听话的,如果那小兽儿合了爷的意,给它指个好人家,配段好姻缘,却也不是不可以。”
合意?配姻缘?
她信了他的邪就怪了……
夏初七使劲儿在他太阳穴上一摁,一张小脸儿笑得格外灿烂。
“甭了。个人姻缘个人找,您啊,还是少操那份儿闲心。”
赵樽若有所思的瞄了她一下,突地又出一言。
“小奴儿,你配傻子,实在有些委屈。”
夏初七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这位爷真给他寻了一个张三李四王麻子,要把她给嫁出去吧?
吭哧一笑,她道,“得了吧您啊,我就稀罕我家傻子那样儿的。傻子他多好啊,纯朴,善良,可爱,对我又特别好,还不会嫌弃我被人渣给抱过,摸过,看过……准能一心一意的对我……”
第82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3)
他眼一斜,瞄了过来。
“爷的意思也正是如此。傻子配你……他确实是委屈了。”
夏初七差点儿没当场嗝儿屁!
关于驯兽与配不配的话题太过血腥太过残酷,为赵樽推拿了一会儿,夏初七便有点累了,手酸脚乏的,尤其小肚子不太舒服,时不时刺啦一下。这状态从丈人山下来便有了,只是心知这男人没有什么同情心,于是在他面前,她也没有说出来。
这回赵樽倒是没有为难她,摆手让她休息,便慵懒冷漠地靠在一边儿的软垫子上,拿着一本《火龙经》的线装书,一个人默默的看了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
夏初七肚子不舒服,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老实说,看着这些封建王爷可怜的娱乐活动,她真有点儿幸灾乐祸。
即便他做了王爷又如何?
玩过电脑么?知道网络么?打过CS么?泡过酒吧么?坐过火车飞机轮船么?见过火箭航母卫星上天么?
嗤!还不是土包子一个。
这么想着,她的自信心又膨胀了一点。
天无绝人之路,她才不要做赵贱人笼子里的小野兽呢。她最是受不得约束的人,一定要获得自由和新生……置田买宅养小白脸儿,带着傻子一起,走向人生的巅峰。
马车行得不慢,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外头才有了动静儿。
“爷,崇宁县到了。”郑二宝尖细的鸭公嗓子,永远那么有辨识度。
“嗯。”赵樽懒洋洋的倚着马车壁。
“晌午了,爷可要用了午膳再赶路?”郑二宝迟疑了一下,又道,“崇宁县令先头差人来报,说是在县里的吉祥如意楼备下了酒水,要请爷用膳。他人先去打点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候在了那里。”
吉祥如意楼是崇宁县最有名的一家酒肆了。
赵樽皱了下眉头,便不再多说。
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已经到达了吉祥如意楼的下头。
郑二宝便过来打了帘子,拿马凳过来扶着赵樽下车,拘着身子,细心细气。
“爷,到了。”
吉祥如意楼下,除了前来迎接的崇宁知县之外,还候了一群同来跪接晋王殿下的县丞、主簿、典史、巡捕等六房吏员。
除此之外,便是人挤着人,人挨着人的那一整条街的老百姓了。
自打看见他从马车下来开始,挤在人群里那些个未出阁的小闺女小娘子们,目光一个个的亮了又亮,愣是没从他脸上移开一瞬。
不知多少姑娘,只瞧得那么一眼,便芳心暗许,目光呆住了。
崇宁小县城,啥时候能见着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再者,一个男人除了有着过人的俊美长相之外,还加上成熟、权力、英武、冷漠、疏离等等诸多勾搭女人的魅力,又岂能是这些青涩少女们可以抵挡得了的?
照常的一通跪接礼之后,明显赵樽有些烦了,甩袖便往楼上走。
“殿下留步——”
这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长得十分清丽可人的少女,约摸就十六七岁的年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着了魔一样,突兀的挡在了赵樽的面前,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头。
“请殿下为民女做主。”
赵樽面色一沉,不悦的眼神儿扫了一眼崇宁知县。可不管他多不高兴,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如果对于这种看似前像来申冤的老百姓不理睬,实在不符合身份。
“你有何事?”他冷冷开口。
那姑娘肩膀一抖,猛地抬头,直勾勾盯住他。
“殿下,您不记得民女了?”
哗的一声儿,街巷上好奇之声大起。好多挤在后头的人看不见热闹,在人缝儿里钻来钻去,视线通通都往他们这边儿过来了。而原本就跟在赵樽身边儿的夏初七,一双眼睛,也是炯炯的盯住那挽了一个别致回心髻,穿了身儿直领妆花袄的姑娘,好奇心快提到嗓子眼儿来了。
从赵樽漠然的表情看,他确实不记得了。
在一群老百姓灼灼的目光下,那小姑娘又道,“殿下,民女名叫莺歌,两年前殿下出征乌那,途经崇宁县时,民女曾经拦过殿下的战马,请求您为民女做主,才免得被我那恶兄卖入青楼为妓。”
她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
“可我那恶兄嗜赌成性,死性不改,在殿下离开一年多后,又故态重发,欠了人家的银子……还是将民女卖入了那春风楼,做了个清倌儿……可,昨日那老鸨子……硬是逼得民女接客,民女誓死不从才保住了身子的清白……呜,如今再遇殿下,真是天见可怜……民女想请求殿下恩准……让民女随侍殿下左右,为奴为婢,全凭殿下做主。”
哗……人群沸腾了,指指点点。
哇……夏初七却被她给雷死了。
好一番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啊。
一个敢于当街拦王爷惊马,敢于献身为奴给王爷的青楼清倌儿,不要说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都得算一个了不得的女汉子。
她觉得是个狗血桥段,却引起了众多的同情心,都觉得这是一个“可怜如斯”的好姑娘,为了报恩,为了避祸,愿意以身为奴,长得还这么水灵动人,自是能令人唏嘘一番。
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到西天。赵樽两年前都已经救过人家了,难不成现在眼睁睁看着人家姑娘往火坑里跳吗?
夏初七觉着好奇死了。
但看贱王爷要如何处置这么一个美人儿。
赵樽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似是也回忆起了往事来,瞄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女子,突地一转头,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抛给了夏初七。
“小奴儿,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这么尊重她的意见?
夏初七很想大声“靠之”,这货让人人都以为她是他的“**”,真的好吗?她真是一直都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非得在人前营造出一副他好男风,十分“宠爱”她的样子来。
尤其这种带着宠溺的眼神儿,在万千注目中瞧过来,惹得那些赤裸裸的嫉妒眼神儿,都快要将她后背给戳穿了。
第83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4)
行,让她决定是吧?
他不喜欢女人近他的身子,她就偏要给他塞女人。
反正他晋王府也不缺这么一个姑娘的口粮,救人一命,还能胜造七级浮屠呢。
一念至此,微微一眯眼,她笑了。
“爷,您瞧这位姐姐多可怜,您就收下她了吧。”
那姑娘一听这话,看夏初七的眼睛明显深了一点。
不过,却也是松了一口气。一转眼,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便又落在了赵樽冷硬尊贵的脸上,转都不带多转一下。
“求殿下成全莺歌……”
“好。”淡淡说完,赵樽拍了拍夏初七的手,在一干人等灼灼如火的目光凝视中,他平静如水的俊脸上,眉头稍稍一挑。
“你,起来吧。”
“多谢殿下。”
莺歌又是感恩戴德的磕了一个响头,才爬将起来往赵樽走了过来。那款款而行的窄小腰肢儿,一掐就要断掉似的,那高高耸起的两团珠穆朗玛峰,瞧得夏初七都直咽口水,心里寻思道,这大姐儿往后若生了孩儿,肯定不缺奶水,好大的两个粮食仓库。
“站住!”
不料,那莺歌还未走近,赵樽再次蹙紧了眉头。
莺歌凄凄然似有不解,娇声软语的喊,“殿下……”
赵樽突然柔和的揽住了夏初七的腰身,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便别开脸望向了郑二宝。
“带她下去。等回头到了清岗,去侍候楚七。”
“爷——”郑二宝一愣,可瞧了下赵樽的脸色,硬是什么都没有多问,便垂下头去,尖细着嗓子应了声儿“是”。
“侍候楚七”几个字,分量太重了。
楚七她自个儿都只是一个奴仆的身份,可现在主子爷居然让别人去侍候她?那个意思,无外乎就两点。一是这个莺歌的身份,比楚七那奴才还要奴才,二是楚七那奴才实在太深得爷的爱重了,他舍不得她受一点点苦头。
宠啊!
郑二宝仰天感叹,有一种将要失宠的担忧。
看来往后晋王府里,得要多出半个主子来了。
而且还是一个做奴才的主子。
这事儿来得太离谱,不说郑二宝,便是夏初七也有点发懵。
她看向赵樽,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不巧,赵樽也在看向她。
“先头不是在喊饿?这会儿你却是不急了?”
他冷峻高华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说他在笑吧,其实仔细一看又没有笑。如果非说是在笑,还不如说是那是嘲弄来得更为妥当一点儿。
管他的!填饱肚子再说。
她目光一移,下巴高昂,“老子是饿了,走吧。”
一行人缓步往吉祥如意楼而去,楼下的百姓们却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之前便听说晋王爷为了一个府里的仆役,不惜与锦衣卫大都督在城门口大动干戈,杀成一片,有些人还只道那是谣传。可今儿一见,看晋王殿下对那个仆役的宠溺样子,再没有人怀疑那真实性了。
他们英明神武勇战漠北南疆的晋王殿下,竟然爱好男风。
不仅爱好男风,还爱好的是那种十分普通的小男孩儿,这实在让很多人难以接受。不过,这时代那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都把养一些清秀小倌儿当成风韵时尚,本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因此虽有人心下略略惋惜,却丝毫无损晋王殿下在他们心中的威风。
从上吉祥如意楼吃饭,到离开那里再返回马车。
一共差不多就花了一个时辰。
而夏初七耳朵里听得最多的,还是关于鎏年古井的千年石碑,还有天机示警的湔江堰决堤,以及丈人山高僧的禅解。
世上什么东西传得最快?
除了瘟疫疾病,便是流言蜚语了。
受了那些事情的影响,目前蜀中各地的乡坤百姓们,为了保平安,甚至于都出自资金,在自家乡里为晋王殿下修建祠堂,立碑树撰,除了要把殿下的功德留传千秋万代之外,还希望保一方平安……
夏初七觉得,赵樽已经完全被神话了。
她当初那个“扑烂”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而且是超额完成任务。
一行人再次上了马车,吃饱喝足的夏初七把赵樽从上到下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想到现在的舆论传播力度,觉得可以进行她“扑烂”的最后一个环节了。
皱了下眉头,她提醒,“爷,计划该收场了。”
赵樽没有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口一“嗯?”
夏初七右手轻轻抬起,对着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冷声说,“必须抢在东方青玄之前,灭了赵从良。要不然,依那锦衣卫无孔不入的侦察能力,定然会发现此事的源头在哪儿。范从良那货,如果落在东方妖人的手里,都不用认真过堂,指定连家里媳妇儿闺女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得招供出来。”
赵樽目光一眯,看向她。
久久,他神色难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初七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一张专注在她“扑烂”里的小脸儿,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在严肃气息的笼罩下,在神奇的荡出一抹潋滟的光华。那不是一般女人的美艳或者妩媚,而是一种与这个时代任何女人都不同的“干劲儿”。
“你杀过人?”淡淡的,他问。
夏初七想了想,莞尔一笑,“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是第一个。”
静静看她半晌儿,赵樽阖上了双眼。
“爷自有打算。”
结束了那个话题,一行人马便又离开崇宁,往清岗上路了。
夏初七的肚子越来越不舒服,在马车的摇晃之下,没多一会儿,便露出一脸的倦容来,虽说乘车比骑马舒服了不少,可还是觉得颠簸得慌。
坐在软垫子上,她捂着肚子闭着眼儿,正准备眯上一觉,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阵的拔刀声儿,又有几个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便听见郑二宝压低了嗓子在帘子外头喊了一声儿。
“爷。”
第84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5)
“说!”
“大都督车驾过来了,说是有要事与爷相商。”
“准。”一个淡淡的字眼儿说完,马车窗椽处的帘子被打开了。在马嘶声儿里,很快便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接着,一辆插了一面锦衣卫黑色旗幡的马车慢慢靠近了过来。
“驭……”
马车停了下来。
那撩开的帘子处,是东方青玄顾盼生辉的笑脸。
“殿下,真是不巧,咱们又见面了。”
赵樽淡淡的撩过去,“东方大人不是前往锦城府去探望宁王了吗?为何却在此处?难不成,清岗又出了什么大案子,要劳动你的大驾?”
东方青玄轻声一笑,“原本是要去的,只如今确是不必了。”
他说得意有所指,赵樽却也没问,只傲然的眸光里,带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那东方大人何谓的要事……是什么?”
东方青玄浅眯了那双淡琥珀色的眼儿,妖妖娆娆的一笑,太过出色的长相,为他每一个动作都增色不少,声音更是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一勾唇,一挑眉,便能引得男男女女都为之倾倒。
“如风,把东西递与殿下。”
立在马车边儿的如风,闻声恭敬应了,从东方青玄的手上接过了那一本《风月心经》,稍稍愣了一下,便听得东方青玄又轻笑了起来。
“殿下,这本妙书青玄已经仔细拜读过了,还在关键部分做了一些批注。听闻殿下您先头在崇宁县里,又新得了一个大美人儿,想来应该用得着它,特地把书归还过来,愿您能多得些乐子。”
赵樽面色不变,表情不冷不热。
“东方大人有心了。”
接过书,他放下帘子,沉喝,“启程!”
上了金釉的黑漆马车正要开动,突地,听见东方青玄又笑着轻唤了一声。
“殿下稍等一下。”
赵樽再次打帘,眼神儿调了过去,“东方大人还有何事?”
“刚刚想起来一件事。”东方青玄妖冶的脸上,依旧是那一种不达眼底的笑意。只见在车帘的晃动中,一只白皙得雪藕一样的手腕伸了出来,上面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这是楚小郎的东西,里头有一种能为殿下助威的药物,青玄都请人仔细查验过了,甚是好用。现在一并奉还,祝殿下龙精虎猛,玉枪不倒。”
“噗——”
等马车“咯吱咯吱”的离开之后,夏初七憋了许久的笑意,在偷瞄了几次赵樽黑冷的俊脸时,实在忍不住喷了。
东方妖人,太特么搞了。
接过自个儿的包袱,她在赵樽面前打了开来,仔细将那些个瓶瓶罐罐都检查了一遍,一一收拾好在怀里,拍了拍,突然觉得踏实了不少。
“青玄祝殿下龙精虎猛,玉枪不倒。”
学着东方青玄妖娆娇柔的语气,夏初七又慢悠悠念了一遍,果然见赵樽的脸黑得更厉害了,终于放开嗓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恐怖得让整个车队的人,都觉得脊背在一阵阵窜凉。
有胆子在晋王殿下面前如此放肆的人,便只有一个楚七了。
知道她是女人的,心里还稍稍安慰一些。
不知道她是女人的,那心肝儿都快要扭曲了。
想想多可怕,他们爱戴得如同神祇一般的晋王殿下,守身如玉了这么多年,如今竟然会交代在了一个小子的手上?这合适么?
悠哉悠哉的走了一段儿,赵樽看着夏初七一直忍俊不禁的笑脸,突然皱眉问道:“楚七,你觉得东方青玄如何?”
收住笑意,夏初七捧着难受的肚子,“你指哪个方面?”
赵樽面色很凉,“各个方面。”
歪着笑得抽痛了的嘴唇,夏初七摇头晃脑的想了想,才慢吞吞的道:“要论东方妖人的长相么,就跟个天上的仙女儿地上的妖精似的,能勾男,能搭女,按我上次给你说的评分标准,他,必须十分。”
赵樽的脸,好像又黑了一点。
夏初七瞄他一下,犹自说,“至于做事能力吧……老实说,如果他不是遇到了你,不对,如果不是遇到了我这样的高手,估计也是一个罕逢敌手的人物了。好吧,在能力上,如果我第一,你第二的话,那他暂时就排第三好了,我给他打八分。”
“……”
见他的脸,从黑转成了青,夏初七一乐。
自觉得非常潇洒,因为她的脸皮,似乎又加厚了三层。
轻咳了一下,她清清嗓子,“可是,若论他的人品么……啧啧啧啧,就不用说了。怎么对付我也都罢了,可他对待自己人,就像那个马千户,哎,多么欢脱傻逼的一个好汉子,对他那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啊,他居然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一刀把他给捅死了。你说这样的人,心怎的这么狠?恨得让我恨不得自抠双眸,人生观和价值观直接就崩溃了。因此……在人品方面,老子给他负分,滚粗!”
夏初七满脸鄙视。赵樽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可接下来,他却吐出了几个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各为其政罢了,无所谓狠与不狠?”
“各为其政?啥意思?马千户与他……不是一条道儿?扯!”
赵樽揉了下太阳穴,似是乏了,眉头皱了皱,不再看她。
“你不懂?最好。”
靠,真贱!
夏初七最恨别人吊她的胃口了。可这货总是这样儿,吊了一次吊二次,吊了二次吊三次,而这一次,恰恰是她最好奇的。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赵贱人还要替东方妖人说话——难道他俩之间果然有奸情?或者像陈大牛说的那样儿,物以类聚?
但是无论她怎么问,赵樽都没有再回答她一个字。
夏初七没有能转移注意力的乐趣了,觉得肚子又生痛了起来。也不再去理会他,她将手肘在窗椽上,摸着怀里那里玩意儿,心里一直在寻思,如今赵贱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明显想要爬到他榻上去的姑娘做小婢子,那她是不是可以好好的玩耍一回了?
第85章 她来事了,事儿也来了!(6)
可要怎么玩耍才好呢?
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如果玩坏了会不会太可惜?
不太耐烦的想着,她摁着肚子,突然……一股子她上辈子才熟悉过的暖流,从她的腿窝儿里难堪的涌了出来。
她的身体僵硬住了,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今儿肚子不舒服,原来……来事儿了?
这身子,该不会还是第一回吧?痛得她要老命了。
最郁卒的问题是,在这种时候,在荒郊野外,让她怎么办?
幸好她之前在裁缝铺里做了月事带,可那只是固定用的,薄薄的一层布抵不住不侧漏。古代女人来了那事儿都是用什么往月事带里填的?草木灰?填棉布?……可如今在马车上颠来簸去的,让她上哪里去找那些个东西啊?
天老爷!
夏初七默默的喊了一声,抓狂地想了好久,终于,夹着腿,僵硬的转脸,再转脸,期期艾艾的瞧着赵樽,那表情完全不像刚才那么一副满是讥诮与玩笑了。
“爷……”她喊得好诚恳。
赵樽眉头一蹙,似乎也诧异于她的表情,“有事?”
缩了一下脖子,使劲儿按着肚子,夏初七拉着垫子往他身边儿凑近了一点,小手伸过去,偷偷扯了一下他脱下了一直放在旁边儿的那件披风,“借你披风一用,可好?”
嗯,她就觉得赵樽这件披风,最为华丽最能吸水了。
赵樽眉梢挑了一下,以为她冷,没有拒绝,直接递与了她。
“披上。”
“谢谢……”她咧出两颗小尖牙,笑得好不奸猾。可是接下来,她又指了指马车的车门儿,“爷,可不可以请您老去外头避一避?骑骑马啊,什么的?”
她把声音放得很小,很低,却听得赵樽莫名其妙。
“爷有车不坐,为何要骑马?”
“您不是特喜欢骑马?多威风!”她挤眉弄眼。
一眯眼,赵樽目光森森然地盯过来,“习惯是可以改变的,爷现在喜欢乘车了。”
看来迂回的告诉他,没有用啊?
深呼吸一口气,夏初七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生理卫生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咳了一下,她理直气壮的说,“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大事儿。我大姨妈来了,麻烦你出去一下。”
“大姨妈?”赵樽眯眼,显然更糊涂了,“你大姨妈在哪儿?”
咽了一下口水,夏初七搔了下脑袋,无奈得紧紧攥着他的披风,“行,说大姨妈太高深了,你应该不可能明白。就是那什么呢,我来事儿了,来事儿了你懂吗?应该懂了吧?”
“不懂。”赵樽懒洋洋睃她一眼,继续看他的书,像是懒得理她了。
靠,大姨妈在这个时代叫什么来着?
敲了敲脑袋,她仔细回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来那个词儿来,不过她灵机一动,又伸过头去,在赵樽面前比划了起来。
“大姨妈呢,就是姑娘家每个月都要来几天的那种东西?懂了吗?”
“大姨妈,是东西?”
“哎哟,大姨不是东西,是……月事儿?可懂?”
赵樽的目光深了一下。
夏初七一咧嘴,以为他懂了。
可是,他却摇了头,继续道,“不懂。”
靠,丫的太坑爹了。她怎么就想不出那个词儿来呢?说不定,就算她想出来那个词儿,这个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大男人,也有可能不知道啊?
怎么办?
她正在冥思苦想,眼风却突然扫到赵樽微弯的唇角。
好啊!赵贱人他先人板板的。
想想,他都看《风月心经》那种小黄本了,怎么会不知道女子每个月都要来几天的那种是什么意思?他可是一个王爷,在这个时代,男女都早熟,再怎么说这货也二十好几了,哪可能会不明白?
诚心收拾她是吧?
没有表现出来心里的怒意,夏初七假装乖顺的蹲下身,着急的拉着赵樽的衣袖,“过来过来,爷,你这边儿来。”
“做什么?”
这一回,赵樽好像真是不懂了。
夏初七反手偷偷拉开了马车门的插拴,将他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往马车门儿的边上挪了挪,“爷,您老坐这边儿来,我再仔细告诉你。”
赵樽皱着眉头起了身。
可他高大的身躯刚刚弓起,身子还没有站直,夏初七一直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突然往外一推,脚上死劲儿在他心窝上一踹,压着嗓子低低嚷,“外头凉快一下去啊,大爷——”
嘭!
马车门儿被撞开了。
好在赵樽的功夫底子好,人虽然心窝中招被踹了出来,可他华贵雍容的形象还是保持住了,只是为了保持平衡一只单脚着地时差点儿给崴了,整个人又“噔噔”往后退了好几个大步,才算停了下来。
“啊哟喂,我的爷——”
郑二宝最先惊叫出声儿。
接下来,驾车的,随行的,一个个都失声惊呼起来。
马车一路上走得好好的,他们家的主子爷却突然从车上倒退着下来了,还差点儿摔一跤,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吱的一声儿,马车迅速停了下来了。
郑二宝率先奔过去,扶住赵樽,惊慌失措的喊。
“主子,您没有伤着吧,出什么事儿,楚七呢?”
赵樽眼风瞄了一眼那个已经关严的马车,重重咳了一声,“爷看今儿这天气甚好,想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郑二宝,把爷的大鸟牵过来。”
“是。可是……”
“可是个屁!”
一脚踹在郑二宝的屁股上,赵樽难得的又一次爆了粗口。
齐刷刷的,随行将士都住了嘴,也垂下了头去。
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可赵樽的马车密封性极好,随行的人又有意离车有一点距离,就连驾车的郑二宝都糊里糊涂,谁又能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马车继续上路了。
直到天边儿浮出一抹黄昏的霞光之时,赵樽“活动筋骨”完毕,才又把马丢给了郑二宝,慢慢地踱上了马车去。
第86章 “妇”唱“夫”随!(1)
原本他就窝了火儿。
可刚一上车,眼睛便定住了。
只见他那一领质地精良的披风,已经完全被肢解开来,一块一块的被叠成了一个个的条型。那样儿的形状,不需要夏初七再解释,他便知道让她做什么用途去了。
咬牙切齿,他低吼,“楚七——”
外面的人,被那声音吓得抖了又抖。
可是,也不知道那楚七说了什么,只是下一瞬,马车里头又恢复了安静,他们家的主子爷再也没有咆哮了。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条遭遇过暴雨肆虐的官道上,一派宁静,两边儿被暴雨洗刷出来的溪水,带着浑浊不堪的泥浆静静流淌。
一行车队,约摸申时才赶到了青岗驿站。
先头已经派人回去传过口令了。得知晋王殿下平安归来,驿站的门口,迎了好大的一群人,正在那里候着他的大驾。
而最前方的一个,衣袍左右绣蟒,腰系鸾带,着大晏亲王燕闲时的服饰……
那不是别人。
正是传闻中,在锦城府从马下摔下来腿折了的宁王赵析。
见到赵樽的车驾过来,他礼数周全的率先拱手致意。
“老十九,一路辛苦了。”
一听这称呼,夏初七便大概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带着好奇,她低着头,从赵樽撩开的帘子处偷瞄出去。乍一看,只觉得那是一道富贵奢华到了极点的身影。那锦绣蟒衣,那镶玉鸾带,完全把周围等待的人都给比了下去。
可惜,那仅仅指的是衣饰。
就单论宁王那个人嘛,老实说,完全颠覆了夏初七在得知大晏王朝有众多皇子们时脑补过的“康熙帝家数字军团”形象……
原来,皇子也不全都是美的。
赵析大约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倒也不是难看,体型也算颀长高大,可就是那已经微微发福的肚子,一瞧便是酒色财气和养尊处优出来的气质,把他衬托得像极了一个“白嫩的猪蹄儿”。
若说他有什么惹眼的地方,便是那双带着阴冷之气的森然眸子了。
第一印象,夏初七觉得他像极了电视剧里头的大反派。
心里有了比较,她一别开眼,目光又落在了赵樽的侧脸轮廓上。
那浮雕一般带着美感的小样儿,天然风华,绝妙无双。
突然之间,她脑洞大开的悟到了——怪不得都说当今老皇帝宠爱贡妃娘娘。
三殿下赵析是嫡出的,为老皇帝的发妻马皇后所出。
十九殿下赵樽却是庶出的,为贡妃娘娘所出。
从儿子可以看到娘,比较下来,那老皇帝除非瞎了眼,要不然会宠错人么?
呜呼哀哉。
美色当道的人间,她得努力了。
她肚子里的弯弯肠子一直在转,边儿上的赵樽却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微微欠了下身子,便淡淡道,“三哥前几日坠了马,身子骨不妥当,为何还专程过来了?”
宁王脸上担忧的神色,适时的掩饰了他眸底的阴寒。
“这不是听说十九弟在灌县金沙村遇险了吗?三哥我惦记着,哪里还顾得上自家身子?日夜难安啦,要不是十九弟你特地上锦城府去探望我,又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赵樽脸面缓了缓,可那柔和的情绪却不达眼底。
“三哥有心了。外面风大,里头坐着说。”说到此处,他声音忽的一冷,“郑二宝,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不知道三殿下身子不爽利?还不快让人扶了进去,在驿馆院里先安置着。”
“是,爷。”
郑二宝今儿屁股上挨了一脚,冤枉得现在还没有搞明白,乖顺的领命去了。
赵樽放下马车帘子,面色一变便冷硬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那辆金釉黑漆的马车便徐徐从洞开的城门缓缓的驶了进去。
那排场,那架势,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让夏初七暗自咂舌。
他在搞什么?
时人看重尊卑嫡庶,向来都是嫡尊庶卑。可明眼儿一看,赵樽虽说是老皇帝的庶出幺子,可他对三殿下赵析的态度,表面儿上看滴水不漏,面子给足了,可实际上却没有太多的敬畏成分在里头。
但是,如果他不敬重,为什么前几日又巴巴的上锦城府去探望?
皇帝老儿的家事,果然难懂。
脑子里有些事情,像迷一样在转。
可哪怕夏初七再好奇,这会儿也不敢问。
之前在回来的路上,她来了月事儿,一脚把赵樽给踹下了马车,还撕了他的披风做“传统卫生棉”。虽然打从那会儿起,赵贱人被她那一句“再吼,老子就抽出来还给你”给彪悍地唬住了,又碍着自家做王爷的体面,没有将事情声张出去,可也没有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心里头显然还记恨着呢。
“爷,还生气呢?”
在马车的晃悠声中,她偏着头,弯着唇,知情识趣的逗他。
“到地了,滚下去。”赵樽的脸色冷森森,十分难看。
夏初七笑着“噢”了一声儿,眼儿瞄他一眼。
“你这个人啊,我先头不是说过了么?我那是没办法,什么叫应急方案懂不懂?!行了,你要实在不高兴,等我用完了,你拿去找人洗洗补补再缝起来,说不定还可以再穿三年呢,气个什么劲儿?”
她速度极快的说完,赵樽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见状,不敢再耽误,夏初七躬着身子就准备跳下马车。可脚刚迈出去一只,她小身子顿了下,又忽地回过头来,冲他咧齿一笑,走过去把他披风剩下来的布头抓在了手里。
“这么好的料子,丢了多可惜?放心,回头我亲自缝补好还给你。”
“你他娘的还不滚?”
再一次爆粗,真气急眼儿了。
死死咬着下唇,夏初七憋住气儿没有笑出声儿来,“哧溜”一下跳下马车,一直跑到了西配院的门口,才实在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来。
妈呀,今儿终于掰回了一局。
翻身农奴要把歌儿唱,往后,再接再厉,最好把赵贱人活活气死才好。
第87章 “妇”唱“夫”随!(2)
等她乐呵够了,才又直起身,往西配院一迈,便大喊了一声。
“傻子,我回来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里头便虎生生的冲出来一个壮实的汉子。
人影儿一晃,她还没有看清楚呢,便被傻子给死死的抱住了。
“草儿,你上哪里去了,我怎么都寻不到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哈哈,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这不回来了吗?”夏初七拍着他的胳膊,像安抚小孩儿似的,好不容易才扯开他的虎背熊腰,骗了一个烂到极点的狼外婆的故事骗过了他,才笑兮兮的拽了他往里头走。
“草儿,你可有饿肚子?那狼外婆有没有给你饭吃?”
傻子是个实在人,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可被他这么老实的一问,夏初七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饱着呢,狼外婆他……斗不过我,后来他被我气死了,我才得以脱身。”
可怜巴巴的“哦”了一声,等她落屋坐在了床头,傻子才揉了下有些儿红肿的眼睛,小声嘀咕,“草儿,我们回村子里去吧?”
“为什么?”夏初七歪着头打量他,“出什么事了吗?不喜欢这里了?”
傻子眉头蹙成了一团,满脸傻气,却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昨日我听梅子姐姐说,咱们村子里那口老井里头,发现了一块大石头……大石头边儿上还有刘家嫂子,就是偷偷摸我的那个刘家嫂子……她死了……被鬼压死的……”
心知傻子是一个极善良的人,夏初七自然不会告诉他刘氏的死因与她有关。
其实当初她找上范从良,只不过想借机教训一下那妇人,真有没有想过会弄出人命。
抿了抿唇,夏初七没有与傻子多说什么,只笑着起身按住他肩膀坐在了凳子上,安慰他,“刘家嫂子她是个坏人,那是老天在惩罚她呢,你不要害怕。”
傻子低垂下头,半天不吭声儿。
“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
夏初七捅了捅他胳膊肘儿,“想啥呢?担心什么?”
“草儿……”傻子没有抬头,继续耷拉着大脑袋,一个人咕哝,“我两个回村去吧,我想三婶娘了……还有,三婶娘上回和我说过,等回去了,便要替我两个张罗成亲的事儿。”
成亲?
夏初七心头突了一下,“傻子,我……”
话到此处,顿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给傻子解释,她不想嫁给他。
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傻子,而是因为那不是她追求和需要的东西。她可以把傻子当成亲人,当成孩子一样来看待,或者说抚养。但是她是一个有思想能独立的现代女性,虽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也绝对不可能顶替夏草将就自己的爱情……和婚姻。
考虑了一下,她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傻子,我不能嫁给你。”
傻子明显愣了一下,看着她,想了好久,才又垂下了头去,讷讷道。
“你可是喜欢上晋王爷了?想要做他的媳妇儿?”
“你听谁说的?”
“他们都说……都说你是晋王爷的人。我说你是我的媳妇儿,他们都不相信。”
心里突地酸了一下,夏初七向来嬉皮笑脸惯了,这次难得严肃的坐在他身边,像个大家长似的,一点点向他解释,“傻子,这个事儿与他无关,我不会嫁给他,我也不喜欢他。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两个人呢,要先有了爱情才能成亲的,爱情是什么呢?好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对你那种……那种好,它不是爱情,你对我也不是,只是习惯,你懂吗?”
傻子摇了摇头,可怜巴巴的抓住她的手,眼圈儿都红了。
“草儿,你不要我了吗?”
“傻不傻啊?怎么可能?”夏初七仰天长叹。
她如果真的要丢下他,又何苦拖到现在,受那些冤枉罪?还让赵贱人拿捏得死死的?
如果她夏初七只是单身一人,在哪里活不出来?
吁了一口气,她盯着傻子的眼睛,“这样儿啊,我跟你说,我虽然不能做你的媳妇儿,但是我可以做你的姐姐,你的亲人,你的依靠,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懂了吗?”
一听到这句“一直在一起”,傻子便又开心了起来。
咧着嘴一乐,他嘿嘿笑了,“好。三婶娘说,一直在一起,便是两口子了。草儿,我跟你,也是两口子。”
“……”夏初七无语了。
“草儿,王爷这里好是好,就是没有三婶娘……我还是想回村子……”傻子又喃喃地说,偷偷瞄她的情绪,见她没有吭声儿,还想要试图说服她。
“三婶娘她待我极好的,她是个好人。我饿了,她便给我吃的,我累了,她便背着我跑……”
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傻子声音有些低,情绪也不太好。
可他的话,却是把夏初七给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三婶娘背着你跑?你这么个大块头,她能背动你?”
傻子摇头,“不知道。”
夏初七又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傻子又摇头,“不记得。”
叹口气,她无奈了,“那傻子,你记得什么?记得你爹娘是谁吗?”
目光出现了短暂的迷离,傻子似乎在努力思考和回忆。
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都记不起来了。”
夏初七更是可怜他了。看得出来,这傻子也是搞得家破人亡被逼得没法儿了逃难出来的可怜人。
只是那三婶娘平日里看着精明能干,嘴也利索,却不成想能无私的把傻子照顾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这么一想,她走到门口瞅了瞅,见到没有人,才又回来蹲下身,安抚傻子,“咱们暂时还不能走。不过傻子,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儿了。我们不再住那种漏风的房子,不再吃粗面做的馍馍,也不再有任何人敢来欺负你。再等一段时间,好不好?你乖乖的……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