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本王向来不亏了自己人!(1)
“那个……爷……”
赵樽像是没有看见她,继续舞剑。
初七余光偷瞄了他几次,才歪了歪嘴角,轻哼一声。
“我会做18种独门高效的房中秘药,32种你没有见过的稀罕武器,64种拯救垂死之人的办法,128种你没见过没吃过的营养美食。最最主要的是,我有365种可以让你承包天下鱼塘的好办法……”
“所以呢?”
靠?听不出来?
喉咙口都快杀出刀光来了,可她还得摆着笑脸。
“我这样有利用价值的人,你上哪儿找去?你舍得么?”
“唔。”
“唔什么?”夏初七火气快要压不住了。心里话儿,他要不答应,她就索性弄死他,大不了两个人同归于尽,大傻子就让他吃自己去吧。
“不是喜欢他生得美?”他瞄过来,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啥啊?他哪有爷您生得好看?呵呵呵,我那玩笑话,你甭往心里去。”
赵樽一个“回刺”,剑尖直指向她,身姿凌凛如与剑合一。
“听说你赚了范从良一百两?”
“……只剩五十两了。”
“那就五十两。”
狠狠瞥他,她怒视,“什么意思?”
“五十两,本王便替你拒了东方青玄。”
夏初七完全被他的话给吓到了。
“喂,你没发烧吧?你可是一个王爷哎,我说你到底是缺钱呢还是缺德?你就见不得穷人喝口稀饭,见不得穷癌得到治疗是吧?”
“出息!”赵樽不冷不热的收剑入鞘,居高临下的冷视着她,如同在看一头落入陷阱里的可怜小兽儿,“去,把脸洗了,换张哭脸。”
“啥意思?”
“你不哭哭啼啼,不情不愿,本王又如何向东方青玄交代?你该知道,锦衣卫……不好惹。”他说得淡淡的,冷冷的,情绪泛着凉,好像还真的为了她牺牲蛮大的样子。
一刻钟后——
夏初七跟在赵樽后头,一路抽抽嗒嗒的往东院而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倌儿,心里想着自个儿不翼而飞的一百两银子,又是心酸又是气苦。
“殿下竟亲自把人送来了,这可怎么使得?”
东方青玄迎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妖意盈盈的恶意。
一弯胳膊勾过躲在身后的夏初七,赵樽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意,低头瞅她一眼,一席话说得意味深长。
“东方大人有所不知,本王的小奴儿素来有点小性子,实在被宠坏了。尤其这房帷之事,说是离不得我了,闹得要死要活,你看本王也不好太过薄幸。好歹是我的人了,不能强求他顺了你。”
什么叫为了他要死要活?
什么叫房帷之事上,已经离不得他了?
这王八蛋得了便宜还卖乖,顺便在东方妖孽面前夸耀自家的性能力?
一肚子怒火积在心窝子,夏初七是骑虎难下了,那抹了生姜的眼睛,不受控制的一直往外掉眼泪,在这样的天色之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有“多么的舍不得晋王殿下,尤其是那房帷之事”。
赵樽简直就是一个变态。
她哀怨地缩在他的臂弯里,耷拉着脑袋,打掉了牙齿和血吞,做出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而且还是一个男装的小媳妇儿,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可再憋屈,仇也得改日再报,先得顺着他。
“东方大人!”
赵樽状若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冷冷瞄向神色怪异的东方青玄,“长夜寂寞的滋味,也实在难熬。本王另为你备了一份厚礼,想必你会喜欢。”
说罢他一个转身,冷声沉喝。
“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个戎装配刀的金卫军便抬了一个人上来。
对,是抬上来的。
因为那个人一只腿已经没了,另一只腿还包扎着厚厚的白布。更可笑的是他脸上也像之前的夏初七那般,擦了脂,抹了粉,搞得像一个唱大戏的。
夏初七仔细一瞅。
喔唷,这不是被她的“粑粑雷”给炸断了腿的吴参将吗?
几乎下意识的,她脑洞大开,恍然大悟——
先人板板的,又被赵贱人给坑了。
这厮果然早就知道吴参将背叛了他,而且还知道他是锦衣卫派到金卫军里的人,“粑粑雷”炸断姓吴的腿不会是意外,他本来就准备把姓吴的抬出来给东方青玄一个马下威,却还偏偏借机坑掉了她的一百两银子,好个一箭双雕之计!
太恶趣味儿了。
“殿下有心了。”
妖目一眯,东方青玄像是没所谓,一双妖异的眼睛灿若星辰,整齐长翘的睫毛眨了一下,眨得人心头一跳,才风骚的摆一下袖,徐徐道:“青玄离京前,圣上曾召见我,说,大晏的将领,要论用兵之诡道,当数晋王殿下您了。这个世上,少有人能匹敌。”
赵樽挑眉,目光一掠。
东方青玄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天下人都说我锦衣卫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可比起殿下您来,我这杀星的黑锅,背得可真是冤枉。抗虏驱蛮,论军心,论人望,论计谋,呵,今儿青玄算是见识了。”
“小玩闹罢了。”赵樽语气淡漠,说罢从怀中抽出一本书来,递与夏初七,声音平淡得似乎没有半点儿危险,却意味深长。
“小奴儿,把这个给东方大人。”
“哦。”
夏初七擦了下鼻泣,接过书来,偷眼一瞄。
嗤!这不是赵贱人那日看的“小黄本”么?还转赠给东方大妖孽?这男人咋想的?
她心下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垂头递了过去,却听得赵樽说,“此书甚妙,最适合东方大人仔细参详。等你尝得妇人滋味儿,便不会再打小子的主意了,本王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东方青玄修长的手指抚了下书页,随手翻开,突然绽放开一个媚极美极艳极的笑容来,犹如那三月的春花乱了枝头,“既如此,那青玄就却之不恭,收下便是。不过,青玄以为,此等妙物,与殿下一起研习,最是合适,殿下说对么,嗯?”
第44章 本王向来不亏了自己人!(2)
那一声儿嗯,妖气入骨。
赵樽冷峻的嘴角难得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来,上前一步,似笑,却没笑。
“也可,本王向来不亏了身下之人。”
东方青玄妖娆的脸,一僵,随即干笑,“哈哈!殿下好生风趣。”
斗斗斗,谁说只有女人好斗,这男人不也一样好斗么?
见两个男人用极内涵的段子,磨着贱贱的嘴皮子,夏初七杵在边儿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让她能近距离的用目光亵渎两个人间极品美男。啧啧,从她这个方向瞧过去,一个红衣邪气美艳,举止诱人妖冶。一个黑衣高冷尊华,姿态蛊惑勾魂,让她这个良家小女子真的很想大吼一声。
“你俩真般配——不如在一起吧?”
“走了。”
她脑补臆淫还没有结束,赵樽已经扬长而去,她只得巴巴儿的跟上。东院的前檐下,东方青玄看着他俩的背影,嘴角浅浅扬起,一双凤眸里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
“这出戏更好看了。”
一转头,他变了脸,“如风。”
“属下在。”一个锦衣卫青绿便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捂书在鼻,东方青玄深深一吸,微眯着眼,“笔墨伺候。”
东院书房里,他在第一张纸笺上写。
“晋王有反意,前魏国公夏廷赣嫡女夏氏……”
写到此处,他略略一顿,牵了下唇角,又焚了纸笺,改写了另一张。
“晋王有反意,清岗乃兵家要塞。进可攻、退可守,大患。”
薄暮冥冥,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儿从东院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矮个子的小厮还不及高个子王爷的肩膀,一直白着一张脸,揉着醺了生姜难受得紧的眼睛。
半晌儿,听得赵樽淡淡说,“钱财乃身外之物。”
她翻白眼儿,“这样不好吧?很容易让人没有工作积极性的?”
“那便不要工作了。”
她无语了。
虽然,他学会了使用“工作”这个人人平等的词语,暂时性压下她心里是他“奴才”的身份憋屈。但年薪六两的日子,她活得起么?想到这,她再次怒视过去。
“郑二宝是你指使的?”
“嗯。”他回答得很干脆,斜斜睨过来,“想要回银子?”
“废话!”
“求爷?”
太贱了!夏初七哼了一声,“我不要别人廉价的施舍。”
“哦?”赵樽目光闪了一下。
“我知道,像我一个小丫头身上带着太多的银子,很容易招来祸事。轻者失身,重者丢命,说来损失了一点儿钱财,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轻唔了一声,赵樽更不懂了。
“哎,人活着,一辈子能赚多少银子?留着命,比留着银子好。”
“……!”他目光已有怪异。
她接着说,“有一个伟人曾经说过: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赚钱的方法却是无限的。所以我不需要自怨自艾,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赚钱事业中去。”
赵樽冷抿着唇,瞥向她真诚的小脸儿。
“总有一天,我要把狼虐成狗,再把狗虐成猪。不,虐成猪头。让他跪在我的床头,替我洗脚、捏脚、捶腿、敲背、摇着尾巴唱征服……想一想,我的心情就很好,很愉快,眼前的事儿就都不是事儿。”
她邪乎乎的望了过来,一双眼睛清澈得得如同六七月晴朗的天空,可那火辣辣的视线,却像有无数的刀片儿在往外飙。
“爷,你知道女人最厉害的赚钱方式是什么吗?”
赵樽面无表情,一脸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的样子。
“就是——”她拖长了声儿,突然一把抱紧他的腰,利用自己这只有十五岁的幼小身子,说服了一个成熟女人的灵魂,开始打滚撒赖,“就是不要脸。今儿我还就告诉你,你如果不还我银子,我便缠着你,缠死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赵樽扯开她干瘦的爪子,一副尊贵高冷的姿态。
“爷出恭你也跟着?”
“跟着!”谁不大小便,有啥稀罕?
他神色淡淡看来,一副随你高兴的样子,调头就走。
这样挑战夏初七底线和节操的行为……哪里能难得到她?
一张脸上还挂着生姜催出来的泪儿,她邪恶的眼神儿一眯。
“站住!”
他大步往前,丝毫不予理会,她亦步亦随,压低了嗓子,“最后问你一次,还是不还?”
他不答。
不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好呀!非得逼她出绝招儿。
此时两人刚走到马号附近,她眼见四下无人,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笑嘻嘻的耍贱,“你若不还我银子,我便大声嚷嚷,说你红裤衩白屁股,骗财骗色……要了我的人,拐了我的钱,还耍不要脸。”
一句出口,赵樽脸色微变,冷飕飕的眼望了下天。
紧紧拽了他的胳膊,她继续耍嘴溜,“怎样,晓得怕了吧?”
赵樽冷冷的唇,越抿越紧。
咯的一笑,她弯了眼儿,“不过爷您且放心,只要您把银子还我了,这什么红裤衩子白屁股的事儿,我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吱——
这时,马号后头突然传来细微的一声。
赵樽低喝,“谁?出来!”
嗖啦一声儿,从不远处的草垛子后头慢吞吞走出来英俊潇洒的元祐小公爷,他嘻嘻发笑着,高举双手,冲他挤了挤眼睛。
“十九叔,红裤衩子白屁股,我可没听见。”
赵樽维持许久的高冷面色,刷的黑了,眼神儿冷箭一般剜了过去,却见元祐往后大吼一声“陈大牛”,自个儿趁机呼啦一下便跑得没了人影儿。
“俺,俺……”陈大牛双手蒙着眼睛,也从草垛子后头慢慢走了出来,“俺耳朵不好使,啥也没听见。”
“你他娘的耳朵不好使,蒙眼睛做什么?”
一道冷斥声儿传入了夏初七的耳朵,听得他又爆了粗,她便晓得这一回赵阎王是真心怒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转身,她正准备悄悄离开,后领子就被人给捉住了。
第45章 抱紧!
“你这舌头,实在太长。”
接着,像一只小鸡仔儿似的,她被他拎了起来,双手双腿在空中乱舞着,一把甩在了马号里那匹据说“会吃人舌头的大黑马”上,而赵樽也紧随着坐在了他后头,双臂往她小腰儿一勒。
“驾——”
马鞭一扬,毛色光亮的黑骏马风一般冲向了西城门……
大黑马一阵疾驰,眼前的景物风一般掠过,勒在腰上的大手越来越紧,怪异的触感,让夏初七身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层层细密的疙瘩来。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没有人回答。
看得出来赵樽马术十分了得,大黑马也是一匹千里良驹,驼了两个人还灵活矫健,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速度。可,虽说后背贴着美男宽敞醉人的怀抱,可骑马真不如坐车舒坦,那颠簸起来的滋味儿,真真儿快把她的五脏六腑给翻个儿了。
“慢点!慢点!喂,赶着去投胎呀,我要吐了。”
他冷喝一声“驾”,大黑马撒开蹄子,如同离弦之箭,在长嘶声里掠影浮光,过了青岗县城,道儿越走越黑。
不晓得目标,不晓得目的,夏初七胃里翻滚着实受不住,在马上使劲儿折腾起来。
“赵贱人,老子……老子服了你,快,再不放开我,我真吐了。”
“别动!”
一股子大力裹住她的腰身,他没有放慢速度,双腿使劲在马肚子上一夹,同时一把拎起她的身子,就把她从跨坐改为了侧坐,整个人窝入他的怀里,身子贴在他胸膛之上,一张脸被呼呼吹过的衣袍刮得生疼。
“呼……”
这样子确实好受了不少,她深吸了一口气,安静了下来,一双手死死揪住他的前襟,眼睛盯住他冷峻的下巴和硬倔倔的面色,气恨不已。
“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依旧没有人告诉她。
风声,马嘶声,还有夜鸦掠过树林的凄厉声,让她的心脏无端一揪,人跟着紧张了起来,觉得这事特别不同寻常。夜风呼啸,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大黑马从一座山蹿入了另一座山,一段路又掠过了另一段路,马步终于稍缓了一点。
她刚准备松开手,却听赵樽低喝一声,“抱紧。”
额?
奇怪的命令来得突然,可夏初七只稍微一停顿,便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腰身,而他此时已经放开了她的身子,在马步再次加快时,俯身探向马鞍上系着的箭袋和长弓,搭箭上弦,朝着黑压压的天空“嗖”的射出一箭。
“咕——”
天空传来一道鸟类悠长的悲鸣,接着远处便有一团小黑影掠过一道弧线,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
目前为止,夏初七还一头雾水。
“驭——”
赵樽手臂绕过她细得麻秆似的腰身,勒紧马缰绳,待大黑马一停便跳将下地,也不说抱她下马,急快地朝那一团小黑影走去,而身下的大黑马也不客气的“嘶”一声高高跃起。
“先人板板的,人渣,马也渣!”
夏初七脊背僵硬着,紧紧揪住马鬃,小脸一阵抽搐。
“畜生!你敢摔,老子就把你的毛一根根拔光。”
那匹大黑马竟是十分通人性的,被她这么一骂,竟出奇的乖顺了下来。夏初七松了一口气儿,踩住马蹬,这才小心翼翼的跳了下去。
“真没绅士风度。”
骂咧着,她走近了赵樽。
只见一只鸽子被他的箭矢射在草地上,翅膀受了伤却还没有死,小小的身子在带着潮湿夜露的草地里扑腾着,想要站起来,却又只能一次次扑倒在草丛里,羽毛被溢出的鲜血染成了一团黑红。
“晋王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射一只鸽子?”
赵樽紧绷着脸没有吭声儿,只漫不经心的取下鸽子腿上绑着那个裹了油纸,上了火漆的东西,一点点展了开来。
“吖——”
夏初七刚瞄了一眼火漆口,便吃了一惊。
上头的印记她认得,正是锦衣卫的标记。
“早说嘛,吓死我了。”
拍着胸口,她瞄一眼赵樽面无表情的高冷欠揍脸,再看看地上受了伤可怜巴巴的信鸽,原本准备要叉着腰对他泼妇骂街的想法便又没了。
虽她知道,自己又被这贱人利用了一回。
他用她来麻痹东方青玄,结果却射了人家的信鸽。
可不得不说,她是佩服赵樽的。这人的心思之缜密,她活了两世见到的人中,算是头一份儿。
合上纸,赵樽蹲身摆弄着信鸽,全然不提那“信函”之事,只淡淡问她,“骑马感受如何?”
揉着受损不浅的胃,夏初七咧嘴,“一个字:爽。你那马,叫啥名儿?跑得可真快。”
“大鸟。”
“鸟?”翻了个大白眼儿,不待她为真正的鸟类提出抗议,赵樽就将那只瞪着一双溜圆眼睛,似乎带着哀求眼色的信鸽给拎了起来,递在她面前。
“干嘛?”她抱着双臂,歪着头,“烤鸽子,还是鸽子汤?”
赵樽一眯眼,“治好它。”
轻“吡”一声儿,她撇嘴,“爷,我可又不是兽医。”
“五十两。”他说。
“少了点吧?”她勾着唇讲价。
“四十。”他声音更冷。
“喂,要不要这么过分?”她心有点儿揪揪。
“再多一个字……”他拖慢了声音,夏初七一下便慌了神儿,猛地接过他手里血淋淋的鸽子,就在他以为她要同意的时候,她却突然说,“我不要钱。”
“嗯?”
“哼!”夏初七笑得阴阴的,“姑娘我想明白了,身上有钱也不安全,总有小贼惦记上。人活着还是有知识比较重要,知识才是无价之宝对不对?我的要求就一个——替我译注那本《青囊书》。”
见赵樽面色一缓,她便知道自个儿压对宝了。
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狐狸是没有办法与一只奸险狡猾的大野狼对抗的。但作为一只羽翼未丰的小狐狸,她必须懂得以退为进,在不触犯到他的情况下,迂回的得到需要的利益。
第46章 马,小马
青囊书,那可是八十两。
她被他骗走的第一个八十两。
果然,赵樽应了,“好。”
哈哈大笑一声儿,夏初七“哥俩好”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儿来,抖落了一些粉末在鸽子受伤的地方,笑嘻嘻的道,“这是三七粉,止血最好使了。没有云南白药的配方,可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赵樽看着她边说边治疗鸽子,却是不再言语。
“我说爷,您刚才一拉弯弓射小鸽那招儿太帅了。顿时我就想到了一个传说。”
“嗯?”
“《射雕英雄传》里的靖哥哥。”收拾好带血的鸽子,夏初七抚了抚它的小脑袋,起身将它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给了赵樽一记媚眼儿,也不管他懂还是不懂,继续补充道,“可是你吧,有靖哥哥的风姿,却没靖哥哥那么憨纯,只能做‘贱哥哥’了。”
赵樽古怪的看她一眼,只关注鸽子。
“还能飞吗?”
夏初七赏他一记白眼,“我说过,我不是兽医,看它的造化了。哦哟,可怜的小东西,你得看清楚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死了,记得下辈子投胎做人,再来找他算账。”
对于她的叽叽歪歪,赵樽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只蹙眉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抬头望向越发黑沉的天际,一袭黑袍里的颀长的身影,显贵风华,沉默时肃杀之气收敛不少,凌厉的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习惯望天的人,总是喜欢思考人生和理想。”
笑嘻嘻的打趣着,夏初七围在他身边儿转来转去,眼神溜向他,“我来猜猜啊,爷您在想什么呢?您一定在想啊,那东方青玄到底是向谁递这信函呢?我接下来又该怎样收拾那家伙呢?”
赵樽突然掀了下唇,“你这些诡滑的小心思,到底谁教的?”
冲她眨巴下眼睛,夏初七语带调戏,“对呀,我这么聪明伶俐,不如你娶了我做王妃,咱俩携手打江山,如何?”
一记带着鄙视的冷眼,赵樽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暗自磨了磨牙,夏初七鼻孔朝天的重重一哼,“不识货!我可告诉你啊,你今儿不同意,将来可别后悔。曾经有人给我算过命,说‘得此女者,必得天下’,懂?老子可是稀罕货色。”
赵樽似乎低笑了声,心情不错,“谁算的?”
夏初七眼睛一弯,“我自己。”
“……”
“好吧,我告诉你,我有一个朋友,她算命可厉害了,她还说我是凤命来着。”
“凤命?”赵樽一哼,“我看你是泥鳅命。”
抱着受伤的小信鸽,夏初七下巴一抬,“怎的?”
大手抬起,赵樽重重拍在她头顶,许久才回了一字。
“滑。”
“哈哈哈——”
笑声儿回荡在黑沉沉的山间,夏初七此刻就一个想法儿。
也对。在这陌生的世道,不滑头点儿,可咋整呢?
正寻思间,他声音突然一冷。
“你不是鎏年村傻子的媳妇儿。楚七,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复问一句,夏初七眼神儿一淡,便想起前世那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军绿色的营房和同生共死的战友,还有刚拿到手不久的《金篆玉函》……恍然间,居然像做梦一般,愣在了那儿。
“说。”他显然耐性很好,一个字便拉回了她的神思。
“那个吧,我……”
在他目不斜视的审视里,她突然一扯唇角,“怎么,你喜欢我?”
赵樽一哼,满眼冷意。
夏初七又笑,“那,你想娶我?”
“……”
一挑眉,她眼儿弯弯的笑着,用所知不多的封建礼仪,便开始插科打诨,“您既不喜欢,又不想娶我,问我这个做什么?接下来您是不是还要问我生辰八字什么的?这些问题都涉及到六礼了,我可懂的。难道爷您会不懂?”
“少打岔,快说!”他又霸道的将话题引了回来。
“不是我不想说!”夏初七笑着,“而是我怕说出来,那得吓死你。”
见他冷眼扫来,面无表情,她眼珠子骨咕咕转一下,想想还真就着黑夜的气氛,鬼气森森的靠近他,趁他不备,一把狠揪住他的袖口,学着倩女幽魂的经典造型,妖娆魅惑的软糯着声儿,“其实我是借尸还魂的艳鬼,阎王专门派我来勾搭你这样的男人……”
赵樽抽回衣袖,“阎王还真瞎了眼。”
“靠,要不要这么损?”
他目光一眯,视线再次落在她脸蛋儿上,“不要动不动就挤一对斗鸡眼,很丑。”
说罢,他寒着脸转身便去牵吃着青草滋滋味味的大鸟,一个漂亮的翻身便骑跨上去。一回头,向她伸出手。
“来!”
来你个鸟。
自大!无耻!没眼力劲儿!不会辨识美女!
她那个叫斗鸡眼吗?那是媚眼,抛媚眼懂不懂?
王八蛋,就不是个正常男人。
在心里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可夏初七却庆幸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要不然,她还真不晓得怎么回答。
抱着受伤的信鸽,她恨恨走过去,由他拎上了马,还坐在他前面。这一回,马速缓了不少,夜风徐徐吹来,隐约还能嗅到男子幽幽的体香和淡淡的男人味儿。老实说,如果没有他才刚的“嫌弃”,她到是可以心旷神怡的好好享受一下美男的拥抱了。
可如今——抚了抚小信鸽的头,她轻哼。
“老狐狸,连一只信鸽也要利用?”
他唔了一声,没别的话。
“没人性!可鸽子是会认主人的吧?”
“错,鸽子只认巢。”
“喔唷,可怜见的。”撇了下唇,夏初七对怀里的鸽子便多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来,“小东西,看来咱俩都是被无耻之人利用的命啊?这样,我也给你取个名儿吧。”
她自说自话,连贬带损。他拉着缰绳,只当没听见。
第47章 玩得太过欢实了些!(1)
“嘶,叫什么好呢?”她似乎在犹豫,半晌儿才哈哈一笑,“有了,就叫你小马。”
赵樽握缰的手明显一紧,似乎有点儿受不住这个名字。就连正在做负重运动的大黑马都忍不住肌肉绷紧的晃动下马脑袋,打了个响鼻,表示了它强烈的不满。
“你嘚瑟什么?”夏初七一巴掌拍在马身上,带着对它主人浓浓的恼意,“马儿能叫大鸟,鸟儿不能叫小马吗?嘿嘿,别说,这俩的名儿,还真是绝配。”
夏初七自得其乐,赵樽却许久无言,正襟危坐于马上,因马速不是太快,他没像来时一样抱紧她的腰身,老实得明显没有把她当成一块儿白豆腐。不,一个大姑娘来看待。
伤自尊!
说他是一块儿冰吧,还真是寒碜了冰。
冰还会化呢,这厮大概不会化吧?
夏初七撇过头去瞧他,只见那张冷峻好看的脸庞,此时生硬得完全刻板。很明显,人家对她这个大姑娘除了利用,还真心没有半点男人对女人的“兴趣”,纯粹的禁欲系柳下惠。
不对劲儿啊……
这厮身边总有美人儿环绕,听梅子说还真不找人侍寝……
难不成他……
乱七八糟的想着,她不由得又回忆起了清凌河上替他诊治那一回。这注意力一集中到医疗上面,她便忘记了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处,不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冲口便问出来。
“我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嗯?”赵樽明显跟不上她的节奏。
“上回我给你诊断时,的确阳气有亏,肾阳不足,但那是因你当时肩背上的伤势过重导致的。现在你伤已恢复,又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按理说,该是龙精虎猛才对……”
赵樽握缰的手一紧。
夏初七自以为戳到他的软肋,笑得好生得意,“没事儿,你也不必沮丧,有我小神医在,包你威风八面,独领风骚,一夜御数女不在话下。只不过嘛,这个价钱得好生谈谈了……”
腰身突然一紧,一股子森冷的男性气息便扑入鼻端,那人的手劲儿大得像是要掐断她的腰,勒得她呼吸困难,回头骂了一句娘。
“凶什么凶?不行又不丢人?”
他的眼在黑夜下越发深邃,一字一顿,“给爷闭嘴!”
“有屁不放,憋坏内脏!说的就是你这号人……”她回敬过去,含含糊糊说了几个似是而非的词儿,越发觉得呼吸不畅,声线顿时便软下不少,试图以柔克刚。
“行了行了,就当我说的全是屁话好了……我只希望,等咱俩的战略计划完成了,你能依约放我离开。我这人没什么大追求,就想过点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想见天儿看人脸色。”
“你有卖身契。”他面无表情的放手,一副主人风范。
“不能赎?”
“不能。”
“你上次不说,都准了?”
“爷说的是……扑烂。”
他一双仿佛能洞穿她心思的冷色眸子,瞅得夏初七心里一寒,磨了磨牙齿,只恨当初没解释清楚,怒得再次撒气一般,狠狠一拍大黑马,惹得它“嘶”了一声,加快了步伐,才在冷风中怒吼。
“你大爷的,难不成还想奴役老子一辈子?”
自此,一副绝交的姿态,两人一路再无言语。
花了比来时多出两倍的时间,到了清岗县界碑处,赵樽便勒马停了下来。只听见一身鹞子般的哨声响起,界碑外头的草丛里便蹿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儿。头束发冠,黑衣短打,身量极长,看上去精悍能干,人还没靠近马侧,便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
“爷!”
赵樽点点头,让夏初七把信鸽递给了他。
“收拾妥了。”
“是!”那男子起身接过信鸽,瞄了夏初七一眼,又冲赵樽递了个眼色,这才俯在他耳边低低轻语了几句。虽说离得极近,可夏初七愣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只听到赵樽淡淡说句“知道了”,便再次策马扬鞭奔了出去。
驿站城门早已关闭。
垛墙上巡逻的守卫看见晋王殿下的坐骑冲了过来,速度急快的扬旗通知下头的兵士拉开了门闩。在铁门沉重的“吱呀”声里,大黑马姿态矫健的纵入了兵士们列队整齐的大门。
可还没到马号,前方便出现了一队锦衣卫。
氤氲的火光中,被簇拥在中间那人,正是红衣妖艳,眉目含笑的东方青玄——
“殿下夜间携美出游,好生快意。”
赵樽勒住大黑马,冷眼看着挂着笑意的东方青玄。
“东方大人夜不安枕,可是又寂寞了?”
“哪里哪里。”东方青玄淡淡的声音,温缓,悦耳,尤是在这样冷寂的夜里,与赵樽身上森冷的寒气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比,“青玄等在此处,是想向殿下借一个人。”
在昏暗的火光中,赵樽将夏初七整个儿往怀里一裹,顺便将她衣裳上抱过信鸽的血迹一并掩藏,面无表情地冷哼。
“本王无人可借。”
东方青玄看着他占有性极强的动作,轻轻一笑:“殿下将吴参将送与了青玄,可他伤势严重,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听闻这位楚小郎有小神医之能,特来求助。”
目光在他身上停顿,赵樽冷冷一挑眉头。
“本王如若不愿呢?”
淡淡一笑,东方青玄几个字出口,如银珠落在玉盘,叮叮有声。
“锦衣卫做事,殿下应当清楚。”
“东方青玄。”赵樽冷眼一扫,“你在威胁本王?”
“青玄不敢。只吴参将乃圣上任命,若死在殿下营中,又是被酷刑凌虐至死,恐怕殿下回京也不好交差吧?青玄为了殿下着想,如此只好得罪了。”
他此言一出,锦衣卫便随之而动。
“本王到要看看,谁敢。”低低冷喝一声,一身黑袍的赵樽,面色冷然,再无半分与他周旋的和气。
铁甲铿铿声,冷冷入耳——
夏初七原以为又像前两次一样,这两位美男磨下嘴皮子就完事了,哪儿会知道,不过转瞬间便要动武。很快,整个马号便被赵樽的人马包围起来,锋利的弓弩钢刀,瞬间出鞘,在火光下发出刺眼的寒光,那利芒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刺穿对方的心脏。
第48章 玩得太过欢实了些!(2)
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对峙片刻,却是东方青玄先笑了。
“治病救人本是好事,殿下未免太过无情了。”
“东方大人见笑了。本王的人,别人用不得。”
眼看便要尖刺对麦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直端坐在赵樽怀里的夏初七却突然莞尔一笑,捏了一下赵樽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东方青玄。
“大都督如此抬爱,楚七要是再不识好歹,那便是愚不可及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不如这样,且容楚七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去诊治?”
说到这儿,她侧眸瞥了一眼赵樽,仿佛融入了浓浓的情义,语气亦是娇羞了不少,“楚七才刚与殿下夜游,玩耍得太过欢实了些,身子有些脏,不敢污了东方大人的地方。”
这话说得隐晦,却又让每个人都听得懂……
赵樽冷硬的面部肌肉,不着痕迹的微跳了一下。
东方青玄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身侧的金卫军,缓缓牵开了唇。
“殿下兴致真好。那,青玄便在东院恭候了。”
说罢一拂红衣大袖,带上一行锦衣卫便隐入了夜色之中,也带走了刚才喷薄欲发的紧张感。赵樽缓缓一挥手,里外三层的金卫军也铿铿然退了下去。马号的杀戮之气,终是散了开。
“你不必答应。有本王在,他奈何不得。”
冷冷的夜风中,他的声音比刀剑更为冷硬。
“嘁,我可不想欠了谁的人情,完了又得诓我银子。不就是治病么?我是医生,应当去的。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回屋匆匆梳洗下,夏初七处理好血衣,换了一身儿衣裳,又特地检查了一下额角遮那个“贱”字的肤蜡,这才去了东院。
东院的陈设不如玉皇阁精致,本是招待来往官吏使用的,不过却也古朴干净。见她入屋,东方青玄慵懒地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差了人端茶倒水,极为客气讲究,却便未见到那个据说活不过今夜的吴参将。
夏初七心下明了,懒洋洋往椅上一坐,笑眯眯斜睃他。
“大都督治病是幌子,邀楚七前来单独一叙才是正经吧?”
“聪明。”弯了下唇角,东方青玄轻嗅了一下青花茶盏里的茶,动作妖雅入骨,声音仍是浅淡如春风拂面,“如风,把东西拿给楚小郎过目。”
“是。”
很快,一个略显陈旧的香囊便呈在了夏初七面前。
这个东西她见过,就压在夏草的衣箱底下。略有淡香,针脚雅致,用料考究,上头绣着的两朵并蒂莲,花色精美,生动逼真,不像一个村姑所有。若换到现代,那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了。
“这是你的东西?”东方青玄又笑问。
夏初七只瞅了一眼,便眯眼看他,“这么精致的东西,哪是楚七配得上的?”
似乎早料到她会否认,东方青玄不以为意,“那楚小郎可否把巾帽揭开,让本座一观?”
心下“咯噔”一声,夏初七更加证实了自家的猜想。
实际上,从那天在树林子开始,她便心知这东方大妖孽应是认得原身夏草的。现在看来,他应该还知道她的额头上黥了一个“贱”字儿,如今他又在鎏年村搜出了属于夏草的东西,自是确定无误了。
可他还想求证什么?
对于身世,夏初七其实也非常好奇。但她不傻,更是深谙“黥刑”的厉害,在得知东方青玄是锦衣卫大头目之后,哪里还敢承认?又哪里敢去询问?
不仅是他,包括在赵樽面前,她也不敢多吐露一个字儿。
世间上,没有一个囚犯去向警察询问身世的道理。
心思千转,她动作却没有停顿,只随口说好,便大方的揭开了巾帽。
“大都督可都瞧仔细了?”
东方青玄妖眼一眯,瞥了她好几眼,面上却未露出半点异常。
“看来,是本座识错了故人。”
夏初七松了口气儿,面上却也端得住,“原来如此?怪不得。呵呵,不过,楚七虽非大都督您的故人,但往后若有需要,刀枪箭伤痈疖肿毒阳衰不举,只管吩咐便是,楚七自当效劳。”
她绵里藏针,东方青玄只笑而不语。
又顿了下,才像妖精一般冲她魅惑一笑,起身走了过来。
“晋王殿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可还吃得消?”
“哎,谁的人生不是惊心动魄?”夏初七笑道,不想再在这厮面前装孙子了,立起身来,抱拳扛手做了一揖,“大都督若是无其他事情,楚七便先告退了。今儿这身子,实在乏得紧。”
东方青玄了然的低眉一笑,笑容迷离阴柔,妖冶唯美,却偏生又带着一股子血腥入骨的压迫力,慢慢从笑声里释放出来,令她心生紧张,真怕下一瞬便会被他割了脑袋。
“楚小郎,本座有两个字,要赠予你。”
“哦?”
夏初七情绪不明的应承着,心里却天人交战,想不明白这厮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与他相对总能产生一种让人歇斯底里想逃的抓狂感。她记得上次他说在京师办了一案,难不成……她额头上的字儿,便是这厮黥上去的?
惊人的想法一入脑,她的眼珠子却已不知转了几回,那灵动劲儿惹得东方青玄笑了起来,缓缓拿过她的巾帽,他替她戴在头顶,却在收回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时,凑到鼻端不轻不重的一闻。
“真香。”
“这便是你要说的?”夏初七瞪眼。
“对。”
老实的一垂目,夏初七恭敬的再一揖,“大都督,楚七也有两个字相送。”
“愿闻其详。”
她眉目生花,“傻、逼。”
俏生生的说完,也不管东方妖孽听没有听懂,她一甩袖子,潇洒地大步出了东院。
东方青玄便未阻拦。
笑瞅着她纤细的背影,他淡淡轻唤,“如风。”
“属下在。”
“是她吗?”
“八九不离十。”
“原以为是个不入流的蠢货,不曾想却是个藏拙的,有这么一身好本事。”
第49章 毒药,看看心就跳
他把玩着手中香囊,慢慢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每走一步都似在思考,一张极致妖致的面孔下,是深埋着的阴凉与清冷。过了好半晌儿,檀木椅上一坐,他修长手指轻轻一拨,才将香囊递与了如风。
“将此物送至诏狱,交与夏公,告之他——该松口了!”
夏初七在东方大妖孽那儿暂时占了上风,可心里头却在发虚。
因了左额角那个“贱”字儿,她本就不是个滋味儿,再被他这么半审半问的一提溜,次日一早起来,她把平常戴的仆役冬毡帽都压得低了几分。不过,她这人儿生性乐观,属于“老鸦说猪黑,自丑不觉得”的主儿。若愣说这事儿对她有什么重大意义,那便是让她对自家这身世越发好奇了。
“梅子,爷今儿不在驿站?”
抱着那本《青囊书》去玉皇阁和驿馆院都没有寻到赵樽,她讷着闷儿又返回了西配院。梅子正在院子里晾晒衣裳,兰大傻子则蹲在院里的酸枣树下,瞅着蚂蚁搬家,也没个愁事儿。
“昨儿我值夜,一大清早的,便见爷出去了。”梅子小脸儿上的酒刺还没有消净,一回头,满是红扑扑的印儿。
“哦。”
蛤蟆跳三跳,还要歇一歇呢,那赵贱人一天到晚在嘣哒个啥?
她坐在傻子旁边的石墩儿上,掏出在玉皇阁里顺来的一只大苹果给他。
“当当当当,看,苹果。”
傻子开心的咧下嘴,接过去,啃一口,“蚂蚁搬家了,要下雨了。”
夏初七哭笑不得,“还懂这个?吃吧你。”
这里的仆役们吃饭都有定量,基本能管饱,可傻子个头大胃口也大,又是做惯农活的粗人,夏初七就怕他吃不饱,于是便三不五时的在赵樽那里“顺”些吃的回来。当然,她心知肚明,那主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傻子吃得津津有味儿,夏初七望着梅子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唇角掠起一笑,“喂,梅子。”
梅子回头,“啥事?”
“反正今儿爷不在,咱也没旁的差事,你再给我讲讲京里的段子呗?我这人儿,偏就喜欢听那些个衙门里头抓人逮人的大案子,说几个来听听?”
甩了甩手上的水沫,梅子却是先往四周望了眼,才走过来坐她边上,压低了声音,“这事你问我,还真问对人了。就在去年,不对,该是前年了,咱京里出了国朝最大的一个案子……那天我和一个婆子去雨花台办差,看到一水儿的囚车押去刑场,说是魏国公府的七十余口人,哎哟喂,我这骨头都发了冷,那砍人头的鲜血,都流成了沟……”
见梅子打了个激灵,夏初七也自动脑补了那血流成河的惊悚画面,不由心脏一缩,咂摸着那余味儿,情不自禁追问。
“无一幸免?”
“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梅子重重点头,随即又说当今圣上仁德,没有株连那叛逆的魏国公九族,不仅如此,还颁旨让他的胞弟世袭了爵位,在朝堂上还很是看重云云……但夏初七已经不太感兴趣了,既然那魏国公府的人都死光光了,自然不会与她的身世有关。
稍稍有些失望,可她的好奇心,却更重了,“还有别的吗?”
梅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种事呀,你还是少打听。不吉利!呸呸呸,赶紧来呸一下。”
“……”
夏初七闭了嘴,不敢问得太深。梅子是个单纯的姑娘,早上吃的什么饭,晚上拉的什么屎都会告诉别人,说多了,只会自找麻烦。
“楚七,你和爷,那个,那个了,是真的么?听说大都督也喜欢你……我昨儿想了一夜,我这,我这……不太信啊?不过话又说回来,楚七,你觉着咱爷和大都督两个,谁生得好看一点?”
梅子是个藏不住话的,一连问了好几个敏感话题。
夏初七又将怀里揣着的几颗大枣懒洋洋地递给了懵懂的傻子,才意味不明的冲她发笑,“男色是毒药,看看心就跳,好看不好吃,吃了就得倒啊。”
“啥意思?”
“自个儿琢磨去。”夏初七笑眯眯一叹,“我这个命啊,惨喽!”
梅子扁下嘴,“惨?哼,私底下谁不说你楚七是咱爷的心头宝?为了你,都差点儿和大都督动武了,这种福分,王府里谁有过?偷着乐吧。再说了,就你肚子里的坏水儿,能把人哄得跳了粪坑还说香,哪里又是惨命了?”
噗!
这比喻,乐得夏初七直接喷了,“我真有那么坏?”
不等梅子接招儿,大傻子含着一颗枣儿,便嘟囔着抗议起来。
“你才是坏人,我草儿是好人,最好的人。”
“去去去,吃你的!”梅子抿着嘴儿直笑。
夏初七也笑了,看一眼阴沉的天空,好像真要下雨了。
晌午过后,那雨也没下,赵樽也没有回来,夏初七也不再打那《青囊书》译注的主意了。稍稍谋划一番,去前头和月毓说了一嘴,便走路往县衙去,继续她的“扑烂”之举。一路行来,大街小巷里,总能听见几句“织布女”的童谣,这光景,更是让她猜不透东方大妖孽和赵贱人两个,肚子里都在打什么哑谜,唱什么大戏。
但她晓得,她那计划的火候到了。
只等办好这差事儿,拿回了她的镜子,寻了机会带傻子溜了才是正经。
这一回不再需要晋王手书,皂隶一通传,范从良便迎了出来。看样子他才从堂上退下来,一身的官服未换,恭顺的带着她经过那青砖灰瓦的县衙六房,径直去了后院儿。
范氏的气色,果真好了许多。
看见夏初七,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也不敢再相认。
照例诊了脉,拟了方子,又装腔作势的说了一通屁话,夏初七才打量着一直乖顺的范从良,慢条斯理地向他一拱手。
“范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范从良领她去了客堂,差人泡好茶水,才屏退了左右,态度恭谦地问,“楚太医有何吩咐?”
第50章 捉弄乎?谁更技高一筹。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楚某哪儿敢吩咐大人您?今儿这趟,我是替殿下办的差。”
范从良一听,赶紧朝着驿站方向做了个揖,“承蒙殿下看重,下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呵……”夏初七抿一口茶,唇角翘了起来,“范大人想多了,哪又需要您肝脑涂地?这差事啊,我保你升官发财,将来前途无量。”
“哦?不知……”
夏初七略一正神,盯住他的眼,“清岗虽偏居一隅,但朝中之事,范大人应当也有耳闻才对?再有,那‘织布女’的童谣来自何处,范大人作父母官的,恐怕心里头也中雪亮。”
她用的肯定句,范从良顿了下,便承认了,“不敢隐瞒,下官确有耳闻。”
“那你也应当晓得,锦衣卫的大都督还在驿站里头呢。他和晋王殿下那可是过命的交情。还有,锦衣卫奉谁的命?办谁的差……范大人,还用楚某多说吗?”
指了指天,夏初七但笑不语。
范从良惊了一下,像是突然才悟出来,“您的意思是,天儿要变?”
心知他信了自个儿的话,真以为那两个水火不容的男人是故交,而且老皇帝还有心要立赵樽为储,故意替他铺路,夏初七浅笑一下,顺着竿子继续往上爬,“范大人是个明白人,您现在要替殿下做事,往后还能短了您的好处?”
“是是是!楚太医说得极是。可这……范某区区一个县令,该如何作为?”
盖住茶盏,夏初七神色严肃了不少,“立长立嫡那是祖制,上头需要的由头,一个童谣哪里够?范大人何不再添上一把火,为殿下能顺应天命,民心,下一番功夫?”
“天命?民心?”
默念一下,范从良迟疑,“下官省得,只……”
夏初七随口打了个哈哈,又低头小声与他耳语了几句,范从良目光一凝,这才点了点头。
“请楚太医替下官转达,感谢殿下的提携之恩,下官必当尽全力。”
“哈哈,放心放心。那就先这样?楚某这便回了殿下,静候您的佳音了?”
点拔了一通范从良,夏初七不再耽搁。当然,做为一个“奸医”,好处她是少不得要的。只不过,这一回她学聪明了,银子要得不多,但宰大白鹅却更狠——要了他二十两做零花,额外又诓了他一块儿成色极好的黄金观音牌。
可回去的路上,摸着那些个钱财,她却不太踏实。
不会又被那赵贱人讹去吧?
有钱不会花,那是大傻瓜。
怀揣着可以买两个媳妇儿那么多的银子和一块不知价值几何的黄金观音牌,夏初七没有走出清岗县城便拐了道,直奔城东那家据说只有土豪劣绅才能光顾的裁缝铺。
想到赵贱人诓人银子那丧心病狂得令人发指的手段,她对自个儿的决定,深以为然。
拣一下素云纱,挑一下妆花绢,在裁缝铺老板娘冒着绿光的盯视下,她最后选了一匹没有花色的白棉布,说出了进门儿来最为重要的买卖——做几套內衣裤。
这个时代的女子,內衣称为“主腰”,就像一件背心儿。而內裤这玩意儿却是没有的,亵裤都是有钱人家才穿的玩意儿,据说“纨绔子弟”这个词儿便是这么来的。
就她现在身上穿的,对于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来说,实在不利于长远发展。尤其在被赵贱人几次三番嫌弃后,她更是立志要打造出一见倾城的完美胸型来,更是少不得这东西。而內裤么,在生活中的必要性更是不必多说。
另外,她来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来过“那事儿”,也不知道夏草这年纪,究竟来过初潮了没有,却也觉得应当先备着,以便不时之需,于是又告诉老板娘,为她做几条最为时尚的月經带。
她说得眉飞色舞,那老板娘的眼色越发怪异了。
懂不懂尚且不说,就论这些贴身之物,哪户人家的姑娘不是自个儿动手做?他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哥儿,却来做女子的物事,多骇人听闻啦?
夏初七估摸着她不明白,索性找了纸来画了內衣裤的图样,又细细向她解释了一遍,老板娘才看在银子的份儿上,点头说能做出来。可瞧她的眼神儿却也不太友好,明明白白就写了俩字儿——下流。
干笑了两声儿,夏初七也不做辩解,与老板娘约好取衣物的时日,便大喇喇出了裁缝铺,去了只有一街之隔的回春堂。
当然,她不是来叙旧的。
她身上那些必要的瓶瓶罐罐都需要补充药材了。再且,为了打造“婴儿般柔嫩的肌肤,牛奶般丝滑的感受,对男人百分之百杀伤力的美好,无一丝瑕疵的温软”,她觉得必须为自个儿的颜面打点一下了。
回春堂又招了一个伙计,小伙子长得淳厚老实,看老顾头的意思,很是看重,只顾阿娇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远不如看见夏初七过来了那么欢喜。
“你爹给你找的如意郎啊?”夏初七把拟好的方子递与她,打趣儿道。
没想到,顾阿娇却没否认,“我爹喜欢,说他能入赘到咱家,可我……”
不用多说,唇红齿白俊秀多情眼界又高的顾家小姐,又哪能看中她爹替她相中的这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字儿的老实疙瘩?
夏初七不便多说什么,只安慰她要顺应心态。好高骛远有啥用呢?世间之事从无公平可言,越是去在乎一件东西,越是没了自身价值。她越不在乎那老实疙瘩,人家兴许反倒能待她好,那也是一桩美满姻缘不是?
顾阿娇眉心蹙成一团,回避着话题,“蛇床子、菟丝子、五味子……楚七,这是啥方子?”
“这个么……”夏初七坏坏一笑,见没人看过来,低低说,“这可是极好的东西……有了它啊,等我死的那一天,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会为了我的离开而伤心绝望。”
“有这么神奇!是啥?”顾阿娇睁大了一双小鹿似的眼儿。
夏初七闷笑,“温肾壮阳,久战不衰的……嗯?”
第51章 一见便疯狂的那种人(1)
“你……没正经!”顾阿娇还是个大姑娘,哪受得住这个?那粉嫩的脸上立马浮出一抹娇色来,肌肤嫩得啊,夏初七瞧着又是怨又是念,越发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要让那贱人,见到她就浴火焚身,不能自拔,她还不带搭理他。
“楚七,你又要搞什么勾当?”
不再逗她,夏初七只笑,“玩笑玩笑!赶紧的,碾为细末。”
她向来是个开朗的女子,很少会为了什么事玩忧郁,出了回春堂又替傻子买了些他喜欢吃的肉食,直到两只手负重困难了,身上的银钱也只剩下了二两,这才舒心的返回了驿站。心下直叹:没有通货膨胀的时代,银子还真是银子啊。
月毓远远的便瞧见了她,扯了下手上的香帕。
“楚七,爷有找。”
“哦。”放下沉重的包袱,夏初七唱了个诺,“月姐姐好。”
做人么,偶尔也得装装逼!心下猜测着为了昨晚的事儿,这位月大姐指定又给她记上了一笔,她笑眯眯地将回来时备下的一袋糖饼递过去,又挤了挤眼儿。
“这是小弟我孝敬您的,等回头我做了养颜的嫩肤露,再送上一盒。”
月毓原本疏冷客套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
“多谢,你有心了。”
有没有心夏初七不知道,只知道那赵贱人找她,只怕又是对她的银子上心了。不过,一想到只剩下二两,她便乐呵得不行,回屋归置好东西,把那黄金观音牌用一根布绳串好挂在脖子上,捂在心窝里,这才满意的去了玉皇阁。
没曾想,除了赵樽,元祐那厮也在。
两人不知在谈论什么,夏初七在外间就听到“宁王”两个字儿,郑二宝便尖着嗓子重重一咳,那厢便止住了话。待她一入屋,元小公爷原本严肃的俊脸也变得风骚了几分,朝赵樽挤了下眼,意味儿实在悠长。
“十九叔,相好来了。”
这废柴,身子不痒了,又忘了痒的滋味儿?!
夏初七冲他怪生生一笑,才望向赵樽:“爷。”
“都做什么去了?”赵樽凉凉发问。
瞄了元祐一眼,她抿唇,“你懂的。”
这意有所指的话,赵樽自然心知肚明,可那元祐却在一旁调笑着,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子了,“天禄,瞧你家这小奴儿多知情识趣儿啊?怪不得你大半夜的不歇着,还去荒郊野外溜马……”
夏初七听得汗毛直竖,那赵樽却已冷喝。
“身子又作痒了?还不去办你的差?”
元祐却也不生气,瞄了眼赵樽眉间的冷厉之色,长身而起,哈哈一笑,“表妹,和一块大木头玩,能得多大的乐趣儿?有空找表哥,你懂的。”
你懂的三个字,他可谓活学活用,却换来一声更冷的咆哮。
“滚!”
元小公爷立马装了怂,悲壮的阵亡了。
等他一退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心知这腹黑主儿的强大侦察能力,夏初七也没再啰嗦,把在县衙里头与范从良的对话一五一十的禀报了,除了隐去裁缝铺和回春堂,愣是半点儿出入都无。
赵樽点了点头,目光却染上了凉意。
“银子都花光了?”
搓了下手指头,夏初七心里十分得意,面上却乖顺。
“嗯,买了些东西。”
“都买什么了,说与爷听听。”
这这这……这些东西好说么?
夏初七使劲儿摇了摇头。
冷飕飕的瞄她一眼,赵樽坐在那雕花大椅上,不经意的挪开案几上的砚台,将压在下头那一张陈景先头送过来,因有元祐在场他还未细看的纸笺,淡淡说,“这便是你买的东西?”
说到这,他突地一顿,抿了下冷唇。
“这……什么物事?”
垂着双手,夏初七伸出半个脑袋一瞧。
哎呀妈,那跟踪她的家伙可真够尽责的啊?连这种玩意儿都给翻出来禀报了上去,说“事无巨细”都委屈他了。
可让她怎么回?
见赵樽盯着那纸笺,一副气度高冷的样子,她心下不由得升起几分捉弄的心思,顺着嘴儿便来,“实不相瞒,这是楚七新研制的武器……”
“武器?”他冷眼一抬。
放低了姿态,夏初七说得中规中矩,真挚严肃朴拙又老实。
“这上头的叫眼罩,下头的叫防弹裤。”
“眼罩?防弹裤?”
淡淡唔了声,夏初七十分满意他的无知,眉头挑了又挑。
“两军对阵的时候,把这眼罩往眼睛上一戴,再把这防弹裤往外头一套,立马变成了超人。千军攻来而不破,其势锐不可当!”
“哦?”
漫不经心的一拂宽袖,赵樽指着那纸上的两个物事儿,如同在指点江山一般,瞄向她时,一本正经的脸色,刻板、冷硬,只两条眉尾挑得极高。
“等制出来,你先穿戴上,爷倒要试试,能破还是不能破!”
“啊?”夏初七那张脸儿,顿时抽得像那羊癫疯似的,压根儿说不出话来。
瞧着他一本正经冷绷的脸,夏初七牙槽都在发疼。
“不行?”他拔高了调儿。
掉了半天的下巴合拢了,她打着哈哈笑应。
“行行行,一定一定。”
说罢,她干咳一声儿,又巧妙地借着为他续茶的工夫,瞄着他的脸色,岔开了这个即便她是女汉子也有点儿尴尬的话题。
“那个……月大姐说您找我,有事儿?”
似是满意她的小意,赵樽喝口茶,许久才道,“随爷出去一趟。”
赵樽出门大多数时候习惯骑马,可今儿他却乘了马车。坐在造型独特舒适宽敞的马车里,感受着车辘轳缓缓滑出驿站,夏初七一边儿瞧着精美的花样儿,一边儿兴致颇高的打了帘子往外看。马车刚至驿站城门,远远便看见由外面进来的几骑,为了避开晋王车驾而停在道边,正是东方青玄带了几名锦衣卫。夏初七没来得及反应,腰上一紧,便被赵樽揽了过去。
搞什么?
第52章 一见便疯狂的那种人(2)
又做挡箭牌?
赵樽揽住她,一只手紧掐住她的腰,冷峻的脸上挂着深冷的寒意,只冲似笑非笑的东方青玄点了下头,便高调的出了城门。
身子被他扎着,可夏初七还是看清了东方青玄的脸。
尤其那一抹玩味的眼神儿,有轻谩,有笑意,却无太多恭敬,甚至还有一种疑似阴谋的意味儿在里面,让她突然发现自个儿夹在这两人中间像个大炮灰——而且,还是虐文里的炮灰。
“捏痛我了。”
一离开锦衣卫的视线,她便发了狠。
赵樽慵懒自得的放开了她,好像真就没把她当成是个小姑娘一样,盯住她原本蜡黄蜡黄的小脸上气出来的红润,蹙了下眉头,很诡异的说了一句话。
“你没说错,本王先前与他真有过命的交情。”
神转折啊?
脑子还徘徊在东方大妖孽妖娆身姿里的夏初七,愣了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她之前对范从良撒的谎。想了想,她突地弯下唇,眼神儿游离的瞄了他,调侃,“结果咋的,因爱生恨了?”
“……”他目光一寒。
“呵,那孙子盯着你的时候,一看便是欲求不满。”
赵樽冷冷的唇,跳了下,“住嘴!”
“急眼儿了?其实你俩挺般配的。”脑补着天雷勾地火,一对攻受怨偶由爱生恨的人间惨剧,夏初七笑眯着眼,终于说出了这句她想了很久的话,“咳,那种感情,说来也是很质朴的嘛。为何不肯多坚持一下?你两个谁先放弃的?”
赵樽呼吸更重,瞅着她的目光也更冷。
“叫你住嘴!”
在人前,夏初七颇给他封建王爷的面子,在人后,她却会脱线得多。抿唇儿一乐,她环抱后颈,像前世在部队里和战友调侃那般,身子毫无形象地摊在他面前,选了个自觉舒坦的姿势,斜歪歪的叹着气洗刷他。
“sorry,我忘了,兴许你更中意他妹儿。”
“骚什么?什么混账话?坐好!”
他低喝一声,像拎小乌龟似的把她不太端正的身子给翻过来,杵在马车的软垫上,冷冷瞄她一眼,便阖上那双泛着寒意的眼,“这些话在外头说,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夏初七撇了下唇,下意识的看他。
难道她真相了?
“哎,哥们儿。”眼前的男人阖着眼太过无害,夏初七嘴贱的毛病又犯了,手肘撑在窗椽上,巴巴望着他,“讲讲呗,我好奇得心都碎了。那个为你绣《河清海晏图》的太子妃,究竟是个长成啥样的天仙儿呢?”
他没兴搭理,眼皮儿都懒得睁一下。
“不方便回答是吧?好,这样,我来给你个容易的,如果一个女人的评分标准,满分为十分,您就从她的脸蛋儿、身段儿、气质、学识、本领等各方面综合考量一下,她能得多少分?哎我说,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给女人评分的?”
赵樽终于懒懒睁开眼,像是听明白了,斜睃着她问。
“你几分?”
“我?”撸了一下自家的脸蛋儿,夏初七用一双圆不溜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贱贱的盯住他,噗嗤一声,露出八颗细白的牙,笑得直有那么欠揍了。
“必须十分啊。我是属于可以让男人一见便疯狂的那种。”
赵樽微微抽了下唇角,“是容易疯。”
夏初七一眯眼,瞧着他那不友好不哥们儿的眼神儿就知道,这厮指定又在心里头鄙视她没身段儿没脸蛋儿还没端庄淑女的气质了。哼一下,她摆出一个饱含杀气的目光,斜视过去。
“心灵美,懂不懂?内心,看内心。十分!”
轻唔下,赵樽点了下头,“辩口利辞,不知委婉。”
去,委不委婉不都一样丑么?
夏初七懒洋洋的靠在马车的窗椽上,有气无力的望天。
“姑娘我的美,一般人他品不出来。”
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在一处僻静的军营停了下来,出来迎接的人是左将军陈大牛,一路行去,一队队金卫军兵士列队而立,那阵仗、那气势,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才能磨砺出来的骇人锋芒。
入得主帐,夏初七一打眼便瞧见了焦头烂额的孙正业,还有那只被关在鸟笼里的“小马”。同时,也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又是来做兽医。
小马伤口未感染,还在愈合阶段,只是不思饮***神不振,比她救它的时候,好像又消瘦了不少,萎靡不振的耷拉着小脑袋圈缩在鸟笼的一角,看上去好不可怜。
“啥病啊?”她问。
“老朽,老朽也想问楚小郎。”孙正业抹了把汗。
“我又不是兽医。”夏初七再次重申。
“依老朽看来,病是没病,只不嗜饮食,行血不畅,郁结悲伤……所致,所致……”
“哈?郁结悲伤?”扯了下嘴角,夏初七瞄向赵樽,笑得好不招人厌,“敢情你是以为我了解你,就真是专攻禽兽心理学的人?”
说罢也不管他理没理解这损意,虽没治过鸽子,也逞不了这能,但一时善心发作,她便打开了鸟笼,将信鸽从里头抱了出来,搁在怀里,轻拍了下它的小脑袋。
“小马啊,知道要被人利用,不乐意活了?”
信鸽当然不会回答她,只嗉囊处鼓了几下,发出咕咕声。
“傻不傻啊你?看我,不活得好好的?”
小马“咕咕”声清晰了一些,啄了下她的手臂。大概真是救过它一命,还替它取了个名儿的原因,那鸽子在她怀里乖顺了不少。
“哈,不是吧?”能得到一只鸽子的‘喜欢和欣赏’,夏初七先头被赵樽凌虐过的小心肝又得到了安慰,将小马搁回鸟笼,她将鸟食子搅拌几下递到它面前,语气温和的哄着,一开始它还犹犹豫豫,可过了片刻,奇迹还真就出现了——小马咕咕两声儿,竟伸出脑袋来,试探着在粗碗里啄。
主帐里几个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夏初七虽也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高兴得捡到了宝儿似的——
第53章 心眼子太多,难怪长不高!
“小东西,饿坏了吧?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樽依旧面无表情,只看她的眼神深了几分。那陈大牛却是个不识字儿的粗人,哈哈大笑着说楚小郎果真了得,夸着夸着,便把他刚学来的一句成语给用上了。
“爷,俺觉着,这楚小郎与它,还真是那个……那个啥?对了,物以类聚。”
小脸儿一变,夏初七呲牙,“喂,呆子,你骂谁呢?”
“俺……这……”陈大牛衷心的赞美被吼了,吭哧着还未及向赵樽求教,便听到外头侍卫高声喊了一句。
“报——!”
紧接着,一个人大步奔了进来,却是之前去办差的元祐。
没有惯常的嬉皮笑脸,他一身窄袖锦袍,外套金盔银甲,大手紧按腰刀,环视一周,便俯到赵樽的耳边儿上,小语了几句。
“知道了。”赵樽面色冷沉。
在主帐里没有再说那事儿,赵樽交代了陈大牛几句别的事务,便领了夏初七出了大营,上了来时那辆马车。他这来去匆匆,夏初七不知具体发生了啥事儿,可也能从他严峻的表情里端详出一二来。
事儿啊,估计大发了。
好在,再大的事儿也与她没多大相干,她照样愉快的哼着小曲儿看路边儿的景致,没觉着有哪里不妥。只是不时偷看一眼那一袭黑袍松散而就的男人,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实事——哪怕光线昏暗,哪怕他寒着脸子,却也是掩不住他半丝风华,那挑剔不出毛病的气质,就跟有魔力似的,总能让她血液里生出几分不安分的犯罪因子来……
一个没忍住,她呛了下,又开了腔。
“咋了这是,家里打丧火了?板着个脸,丑死了。”
终于损了一回他丑,她悠然而自得的翘起了唇。
赵樽没理会,许久才瞟过来,“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哦呵?”夏初七眼皮儿一跳,故意打个哆嗦,“君子?呵呵呵,你说你是君子,全世界的猪都笑了。”
赵樽看看她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抽风,笑得乐不可支,蹙了下眉头,似是没工夫与她贫嘴,只吩咐道,“本王有要事去趟锦城府,这几日你去神机营走走,瞧瞧那些个火器,右将军会配合你。”
嘴角抽搐一下,夏初七想到了利用价值的问题。
“太高级的东西,只怕你们玩不了。”当然,她自个儿也搞不明白。不过么,为了提升自己的价值空间,她笑眯眯的摊开了掌心,“再说了,依咱俩的交情……不谈报酬不太好吧?”
“你若卖力,爷便赏你一物。”
“够义气!”那极具诱惑力的低沉嗓音,让夏初七心里的痒痒从心窝子延到了脚板心,不过只维持了一瞬,便熄了火。想一想,赵贱人会送她值钱的玩意儿?狗屁!嗤一声,她不着调的哼哼。
“别的都不用,来两块儿金砖。”
赵樽面色一黑,“小小女子,恁的贪财。”
“你不贪财,你只贪我的财。”
夏初七两只乌黑的眼儿,圆溜溜的瞪住他,赵樽却只淡淡地瞟她一眼,便收回视线,轻阖上黑眸,那尊贵高华的身子周围就像罩了一层寒气儿似的,瞧得她心里一凉,先头的好心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回到驿站,都没人再出声儿。
临下马车时,赵樽才命令式的说了一句。
“防着东方青玄。”
“为啥,他长得那么帅?”夏初七心中窝着火,一副色女眼光故意瞄他。
“那下次,别指着爷来救你。”
“谢了,不用。您救我一回,我倒霉一回。只要您不害我啊,我就烧高香了。”夏初七笑眯眯一拱手,气死人不偿命的冲他做了个揖。
“心眼子太多,难怪长不高。”赵樽冷冷拂袖而去。
“你……妹的!”
若说出于从赵樽命令的角度来考量,夏初七不太想去神机营。可若说从私心里的好奇出发,冷兵器时代刚刚萌芽的火器设施还是对她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于是乎,就在赵樽离开的第三日,在院子里招猫逗狗的瞎白货了一阵,她闲得无聊,便悠哉悠哉的去了。
看得出是得了赵樽的命令,元小公爷真真儿殷勤备至的全程陪同。不得不说,瞧到那些火器,夏初七是有点儿意外的。这个时代的热武器主要是火铳类,有单兵使用的手铳和重火力的碗口铳,按元小公爷自个儿的吹嘘,相较于此时的四方诸国,大晏王朝的兵备之完善堪称世界第一。但对于见识过现代化武器和战争的夏初七来说,这些玩意儿不管从精度、准度、射程、主战等各方面考虑,都可以直接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了。
“表妹。”元祐勾着唇,美得一脸得意,“如何?”
夏初七怪生生的瞅他,“不怎么样。”
元小公爷风流倜傥俊俏无双的美好笑容倏地僵硬了。
他素来嗜好热武器的研究,在这方面也颇有些心得,虽说是右将军,可这神机营的热武器改进有他相当大一部分的功劳,闻言心里不爽,再一细想那威力极大的“粑粑雷”,总觉得这丫头心里有私货,倒是很真诚的施了一礼。
“请表妹指教。”
“指教谈不上。”夏初七嘻嘻一笑,“因为啊,我也不懂。”
微微拘着身的元小公爷,像被雷劈了,斜眼望她,“玩小爷呢?”
“NO,NO,NO。”夏初七摆了摆手,一边儿走着,一边儿拿手摸着那一排擦拭得锃亮的黑色火铳,“我是医生,既不是兽医,也不是武器专家。”
这句话一抛出来,见元祐那张俊脸都快要挤出水来了,她才哭笑不得的走过去,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不过,我楚七敢叫小诸葛,自然见识过许多比这些高端先进的火器装备,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和参考。但此事也非一朝一夕,得闲下来了,慢慢参详。”
元祐听得那是心惊肉跳。
心里话儿,像这样儿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也就十九叔才有耐心和她去磨了。换他自个儿,两三下拉到炕上一阵操练,赶明儿一起来,保管跟那小绵羊儿似的,叫她说什么,便说什么,哪来这么多麻烦?
第54章 被伤天害理了!
“不乐意啊?”夏初七哪儿知道这人心里的小九九?
“表妹言之有理。”元小公爷眉梢一挑,一副翩翩贵公子的姿态,语气显得无比真诚,“不如边吃边聊?”
半个时辰后,元小公爷的大帐里。
“表妹,你在何处见得那些个武器的?怎么小爷我听你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儿发寒呢?要真有这一类摧城塌墙的东西存在,我大晏朝还能固若金汤?”
想到这个,夏初七打着哈哈,夹了块卤牛肉入口。
“这辈子,只怕没机会见喽。”
元祐心里馋得慌,忍不住那好奇,又涎着脸追问了若干个他感兴趣的兵备火器问题,见她一一解释,侃侃而谈,还真不像胡吹海嘘的那种,不由生了几丝敬仰之心,同时也若有所悟,“小爷我今儿总算弄明白了。”
“啥?”夏初瞪圆了眼睛。
元祐俊脸上堆起个笑来,“我十九叔他为何对你如此感兴趣。”
“……”夏初七唇角叼着一块儿卤牛肉,“我也算明白了。”
“什么?”
“像你这种妇女杀手负心郎,晋王殿下他为何会如此看重?原来是在兵备火器上有一套。”
“啊哈哈,那咱俩……”元祐斟了酒,举起碗来。
“好哥们儿,干。”夏初七豪爽的碰了一下,又瞄了他一眼,手肘桌面,脆生生的问,“哎,有个事儿不太明白啊,殿下他前日匆匆离开驿站,所为何事?”
“啧啧啧啧,不友好,为难我。”元祐眉头一挑,不太正经的歪头看她,“我若回答了,你是不是又要问,殿下他亵裤穿什么颜色,解手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
“不友好……”夏初七指着他,拉长了音儿,“不过你非要说,我也不在乎听。”
元祐转脸,再转脸,那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灿烂,“表妹啊,可不是表哥我不告诉你,而是……说了不就得罪我十九叔了吗?”
“左右都是得罪人,不如选一个不知道的人来得罪?”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含藏锋芒。
终于元祐败下阵来,优雅的抿一口酒,不知真假的笑说,“行吧,此事告诉你也无妨。小爷的三皇叔前些日子来了锦城府,原是要来接十九叔回京的,可前日出城时,一个不巧摔下了马,腿折了。于情于理,十九叔都该去瞧瞧他。”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哦?好巧啊。”
元祐笑得眉眼风骚,“确实确实。表妹,咱两个继续聊,咝,你说的那个五四手枪……”
夏初七陪着笑脸儿,随口敷衍着,心里却神思不属。总觉着那宁王殿下在这个时候摔断了腿,不太对劲儿。如今朝堂立储之事三分天下,宁王他大老远来接赵樽,也不会没有别的目的……
此事,会不会与那东方妖孽有关?
别说,想什么还就来什么。
落晚的时候,她从神机营刚返回驿站,人还没入西配院,便过来了一名长得清瘦有礼的锦衣卫,说东方青玄有请。
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能去么?
撩了来人一眼,夏初七微微垂下眼睑,淡声儿回拒,“不好意思,小子内急,麻烦转告大都督,下次再去拜会。”
“择日不如撞日。”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柔和、婉转、像一根羽毛在轻轻拨弄心尖儿,要说多勾魂便有多勾魂,可不正是来自那东方大妖孽?
夏初七见鬼一般调过头来,干笑一声。
“那既然撞见了,不知大都督找小子何事?”
“不如去东院再谈?”东方青玄红衣似火,就站在五步开外,眉梢轻挑,唇角微勾,顾盼间别有一番滋味儿,直衬得从西配院出来的那几个美婢,一个个都不再起眼儿了。
“咳咳,小子刚说,内急。”
“那本座等你急完?”
夏初七喉咙口一堵,眼瞅着几个小婢女被他给勾了魂儿,似是不知道这妖孽会生剁人头生剥人皮,不由生出了几分叹息来,只得再借赵樽之势了。
“还请大都督见谅。殿下临走前吩咐,要楚七……不许与别的男子接触,他会不高兴。”
她忸忸怩怩的样子,装得面目十分可憎。
却是把东方青玄给逗笑了,只眸子里隐了一丝极浅的凉意。
“原来如此,那本座只好……得罪了。”
下一瞬,他俊拔的身姿突然风一步掠过来,扣住她的手腕儿。
“靠,动嘴真君子,动手是小人!”
夏初七用力甩手,正想踹他,斜刺里突地飞出一人,那身姿矫健犹如蛟龙出海,剑一出鞘便是寒光闪闪,将东方青玄完全罩于剑气之中。东方青玄红袍一挥,两个人便缠斗一处,几招下来竟是不分胜负。但待她再回神儿时,那两人却已是自动分开,而她自个儿已经落在了那黑衣男子之手。
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晚在清岗界碑处见过的人?
“晋王府第一侍卫,圣上钦点的武状元,果然名不虚传。”东方青玄笑意极浓。
那黑衣男子合剑抱拳一拱手,颔首垂目,“陈景参见大都督,请大都督切莫与我为难才是。”
“陈景啊!”
东方青玄温柔如水的样子,醉了一地的小婢女。
“你说你如此功夫,来我锦衣卫何愁没有大好前程?又何苦办这种整天跟着一个小子瞎转悠的下贱差事儿?”
“陈景是殿下的人,殿下让陈景做什么,陈景便做什么。”
陈景回答得不卑不亢,很有几分风骨,夏初七在心底默默为他点了个赞。
东方青玄一声轻笑,突地从袖中掏出一物,“好好好,本座十分欣赏你的为人,不过与你玩笑一下罢了,又怎敢夺了殿下所爱?”
说罢,他妖艳的眼神儿一转,望向夏初七。
“只是我与楚小郎一见如故,今儿得了一盒玉露桃花膏,特来赠与她做礼物,一件小事,不曾想却引起这么大的误会,等殿下回来,本座必当好好请罪才是。”
胭脂水粉?
第55章 长得再美,也是畜生!(1)
恶心她来的吧?
夏初七颤了下嘴角,“小子不爱用这些东西,且容颜丑陋,肤质粗糙,实在暴殄了天物。”
东方青玄眉眼带笑,却说得暗藏机锋,“楚小郎又何必自谦,本座说用得便用得。这御贡的玉露桃花膏,乃滋肌养肤的上佳之品,想来定能对你脸上那些个坑洼之处,有所改善。”
心脏‘咯噔’一声,夏初七望他一眼。
那双眼眸,含着笑,却不达眸底。
“即如此,那楚七便谢过大都督了。”她低下头,装出小意的样子接过来。
原以为东方妖孽还会有别的纠缠,不曾想还真就带人离开了。
这小插曲儿,让夏初七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那红衣逶迤的颀长背影,把玩着手中精巧的小盒,微微一眯眼,便揭开了盖子。嗅了又嗅,她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顺手就送给了喜滋滋的梅子。
等她受了谢意再转头时,才发现那陈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武状元?好厉害的身手。
赵樽竟然把这样的人物安排在她的身边儿,算是贴身保护吗?
狗屁!
一看便是监视。
她摇了摇头,看着眉飞色舞的小梅子与几个小婢女啾啾着在一处研究那盒御贡的玉露桃花膏,微微瘪了瘪嘴,又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这几日的天一直阴着,可那雨始终没下来。
翌日。
天儿似乎更暗了,云层压得极低。
今儿是赵樽离开清岗的第四日,也是夏初七与裁缝铺约好去取东西的日子。
一大早吃过早饭,她把自家与傻子的几件衣服洗了,晒在院子里,托付给梅子下雨了记得收一下,便欢喜的出了门。
內衣裤啊!有了它们,才能活得像个正常女人,她心里踏实。
不过也幸好赵樽不在,要不然他真抽了风让她试穿怎么办?难不成,还真变成超人,內裤外穿?
想想那场面,她噗哧一声,加快了脚步。
这时代的人都非常信守承诺,待她赶到裁缝铺的时候,几套內衣裤,包括几条极为私隐的月經带都已经缝制妥当了。不仅如此,那里的裁缝师傅还细心的在边角上描了几朵细碎的小花,叫不出名字来,却好不娇俏,衬得那平常的白棉布也雅致了不少,令她十分满意。
“多谢多谢。”她很客气。
不料那年愈四十的老板娘却是抓住她的手。
“小哥儿,可千万别干伤天害理的事,糟蹋了好人家的姑娘。”
“……”
她长了一脸的奸相吗?
就算他是男子来做女子的內衣裤和月經带,那不是体贴么?怎么就把她瞧成了一个色情狂和变态狂了?
拎着打包好的东西,她也不觉得尴尬,老神在在的出了铺子便打算继续走道回驿站。刚走到布纺街口,就见拐角的一家绸缎庄突地冒起了火光,伴随着“走水了,走水了”的尖叫声,火苗儿在北风里‘呼啦啦’的窜得极快。
大白天着火?
这时代的建筑大多都是木质结构,火势一燃起来,连街都得受损,嚷嚷声一开,原本热闹的街上,受惊的人群在刹那间便慌乱着涌了过来,惊惶失措之下,浪潮一般踩踏拥挤到了她的周围。
几乎下意识的,她便心生警觉,暗道不好。
这火,有问题。
她攥紧包袱,想要避开这人浪,可明显已经晚了一步,几乎就在她想抽身的瞬间,人群里猛地挤过来好些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将她往中间一围堵,如同厚实的人墙似的包围在了里头,接着,腰上被人一裹,口鼻便被捂住了。
“小兔嵬儿,看你今儿还怎么跑。”
妖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夏初七仿若被雷电劈中。
先纵火吸引注意力,再用人群的拥挤来隔离陈景……
东方青玄这厮太过奸猾,早就挖空了心思要带走她,只是不好与赵樽正面冲突,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故意在西配院门口演那么一出,一来为了试探她身边究竟安插了何人,二来也让她知道了陈景的存在,从而放松了警愣。
先人板板的!
她夏初七到底能值多少钱?值得东方青玄如此大费周章?
这是她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想法。
夏初七做了个荒诞不经的梦。
梦里有色、有香、有味,还有一个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妖艳大美男,在那杨柳楼台,与她观细雨,品丝竹,温言软语的轻唤她“小兔子”,一句句似嗔似宠的小话儿,正像那情人之间,好生温存……
噼里哗啦——
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东方青玄!
脑子刹那醒转,身子也随即坐起,入目的是一个没有窗户的黑屋子,外头依稀有暴雨落地的哗哗声儿,面前一张妖娆绝艳的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老子……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拍了拍酸软的脖子,她下意识摸入怀里,果然她准备的防身之物都不见了。王八蛋!越想越生恨,她瞄过去,“说吧,要怎的?”
东方青玄双眼微眯,静静看着她,“在本座面前,你无须再装。”
“装你个大头鬼!”
夏初七与他对视片刻,突然一翘唇,“嗬,你这么丧尽天良不择手段的掳了我来。难不成,果然中意我了?”
很明显,东方青玄说话不如赵樽那么蔫损,走近一步,轻托起她的下巴,他淡淡启开了那妖治的粉绝唇瓣,“好一块没有雕琢过的璞玉。本座中意你,自是应当。”
“是吗?甚幸甚幸。”夏初七甩开下巴,斜睃着他,严肃了脸,“鬼话就甭说了,说人话吧。我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痛快!”东方青玄笑得极是无害,“不过,本座要做的事,你应当很清楚才对?”
“我清楚?”
指了下自己的鼻子,夏初七一歪唇,“我他妈连你是男是女,是不是太监都不太清楚,还能清楚你抓我来的目的?”
第56章 长得再美,也是畜生!(2)
“是吗?”
他也不恼,慢吞吞擒了她的下巴,抬起,居高临下的盯住她,一双淡琥珀色的眸子越来越深,慢慢压下身躯时,红袍下蛊惑人的贲张肌理紧绷着,与他灼热的呼吸一起传了过来。
“七小姐,你要不要检查一下?嗯?”
夏初七心脏一缩,“不,不用了。你,纯爷们儿。”
戾气随之一散,他放开手,又恢复了琢磨不定的笑意。
“不承认身份不要紧,在本座的诏狱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着你。一天不承认,就审一天。一月不承认,就审一月。一年不承认,就审一年。本座有的是时间,只不知道七小姐你,吃不吃得消?”
“什么七小姐八小姐的?我说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大姐……哦,不,大哥。”
东方青玄微愣一下。
审视了她片刻,很快,眉梢一挑,又笑了。
“装得很像!可在本座这里,耍这些小动作,没用。”
夏初七头痛了,掏了掏耳朵,“谁和你装了?我还真不知道。你知道,不如你来说?”
东方青玄自得一笑,话锋突然一转。
“那你知道你和晋王爷……到底什么关系吗?嗯?”
“关系?”夏初七一哂,故意装得恍然大悟一般,“冤枉啊,大都督,我跟他没关系,压根儿就没有。你要找他报仇,尽管去。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你俩之间的误会与我无关,他没爱上我,我也没喜欢上他,我更不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你放心,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他还是属于你的,你用不着嫉妒我,我就是个冒牌的。真的真的,我保证,我不会纠缠他……”
她说得乱七八糟的声音,比噪音更要人命,东方妖孽明媚的笑意收住了,实在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不是嫉妒我跟他,恼羞成怒?”夏初七最是识时务,见他脸色不好看,马上收了口,“那你来说,到底为什么抓我呀?我与晋王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青玄凝视了她许久。
她目光澄清,表情自在,装得实在是太像了。像得似乎她真就不知道身世,也不知自己原是赵绵泽的钦赐嫡妻,赵樽的侄媳妇儿一样。
有意思!
他不准备点破,笑问,“真不记得?”
夏初七心下一沉,嘴上却是老实,“您说,我该记得什么?大都督,不瞒您说,我就一落魄的小医生,无父无母,六亲都无,就剩一个患难朋友,还是个傻子,你说我这样的人,到底对你有什么价值,你又何苦如此待我?”
东方青玄又笑了起来,“你的价值……也许连你自己都无法想象。”
夏初七微微一愣。
那夏草到底什么身份?或者说她的身上藏了什么秘密?
心下十万个问题等着他来回答,她却怎么也不敢承认自个儿的逃犯身份,只好不退反进,“既然这样,那大都督您说,您需要我做什么?我俩一起把我身上的价值挖掘出来,五五分账如何?”
“……”
“你六,我四?”
“……”
“行,你七,我三。不能再少了。”
东方青玄似是被逗笑了,“七小姐,如果你不是装的,还果然比以前可爱。”
长笑声儿里,他拂袖而去,只留下她一人在屋子里,对着没有半扇窗子的鬼屋子,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很明显,东方妖孽制造的那场混乱,成功甩掉了陈景。而且,他似乎完全认定了她就是夏草,还准备要把她弄进诏狱。
怎样脱离险境?
等那个瘦瘦的锦衣卫来送食物时,透过门缝,她发现外头的天色已是漆黑一片。
“小哥哥……”她翘着唇,笑得好不可爱,“问个问题可以吗?”
那锦衣卫,抿了下唇,“如风。”
“哦,明白,如风哥哥,这是在哪儿啊?”
“不知道。”
如风像块大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你还是快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去去去!换句吉利的,老子还没活够呢。”
咂了咂嘴巴,夏初七拿起饭菜仔细闻了一遍,这才不客气的狼吞虎咽起来。任何时候,保存充沛的体力和战斗力都是最为紧要的事,这是她前世的帅教官教的生存守则。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像是没有停的迹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快躺睡着了,东方青玄才再次进了屋。
“看来雨停不了,咱们该启程了。”
“去哪儿?”夏初七撩他一眼。
“此处实在简陋,委屈了你。本座给你换个大点儿的地方。”
东方青玄一挥手,便有人过来拖她。
“等下等下,人有三急。”夏初七大吼一声,“大都督,能让我先方便一下吗?”
“请便!”东方青玄指了指床边的马桶。
“这……不太好吧?长了眼针,很难治。”
情绪不明的盯住她笑了一下,东方青玄说了句“快点”,便带着人暂时离开了那间屋子。
夏初七不知道这是哪里,四处察看了一下,除了那一包她从裁缝铺带出来的內衣裤,再没有其他东西了,要怎样才能给找她的人留下记号?
坐在马桶上,在稀里哗啦的水声里,她有了主意,嘴上牵出奸猾的笑意来。
小样儿的!
她刚提起裤头,门便被那东方大妖孽不客气的推了开来。
“你这人!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万一我没撒完呢?”
东方青玄越过她,笑着挑开了床上的被褥,都不需要怎么翻找,两根白皙的指头便拎出藏着的一条小內裤来,放到眼前一瞅。
“这么有意思的东西……落下了,多可惜。”
老实说,东方大妖孽拎着条女式三角裤品头论足的样子,不仅不觉得猥亵和龌龊,反而显得风雅多情,就好像在评论上好的金枕银环,实在引人遐思……
可此情此景,实在不宜欣赏美男。
第57章 擦刀走火!
轻咳了下,夏初七并无半点被发现了的难堪,却是笑眯眯呛他,“大都督若喜欢,这条小裤就送您穿了,一定能迷惑住天下男子。”
说完,她将包袱往肩膀上一扛,大步迈了出去,豪气十足的一挥手,“不用谢我。”
脚刚迈出一步,大红蟒衣火一般从她眼前拂过,身子便被人生生拽住,一个摆弄就紧紧控了他的怀里。夏初七条件反射地抬膝便要顶他,却被他轻易夹住双腿,一低头,那春水般柔软的嗓音缓缓而出。
“小兔嵬儿,说了你跑不掉。”
“谁说我要跑?”
夏初七眼睛一瞪,“我只是前头开路,喂,可不可以先放开?”
“可以。”
东方青玄说得极慢,极软,那唇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沁人心脾的笑意,可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却疯狂得让夏初七想把他俊美的装逼脸给撕得个稀巴烂,再加点儿盐水搅拌下贴在墙上做画皮。
“如风,绑实了。”
“是!”
夏初七这姑娘,天生就长了个开朗的性子,一般情况下,那唇角总是微微翘着,表示她乐观的心态。可这会儿,咬着牙齿,她真后悔没有早点在驿站就毒死了他。
“果然畜生就是畜生。长得再美,也是畜生!”
托着下巴,东方青玄笑意更浓。
“如风,她喊一句,便剁一根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就剁脚指头。”
蚂蚁搬家要下雨。
果真应了傻子那句话,积了几天的厚云,暴雨下得那叫一个惨烈,一连两天下不停,官道上便全是积水了。可东方青玄的马车估计非一般质地,车辘轳竟行进得十分平稳。
夏初七双手被反剪着,拴在马车的横架上。
那十恶不赦的东方大妖孽,就懒洋洋的端坐在她的对面儿,手里一直在擦拭着他那把砍过人头的绣春刀,像对待他心肝宝贝似的,柔软干净的丝帕,一点点的抹,来来回回的擦。也不知怎的,他越擦,她倒倒觉得那刀刃上沾过的血迹更浓了,瞧得她心里头一阵阵儿的发毛。
“又饿了?”他散漫的撩她一眼。
她很想争气的摇头,可肚子却不太配合,咕噜了一下。
“第几次了?”
先人板板的,都不给她吃的,当然会一次次发饿?
狠狠白他一眼,夏初七缩了缩脚,原想活动一下僵硬的双手,可那绳子却像入了肉似的,勒得她吃痛无比,不由得重重叹气。
“我说大都督,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配合你啊?就算我是犯人,也该有点人权吧?你凭什么……”
“人权?”
他打断她的话,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刀柄,发出“铿”的一声儿脆响,才慢悠悠道,“就像晋王殿下那样?”
“关他什么事?”
低笑一声,东方青玄望着她斜眼的眼角,慢慢的,从她的脸上扫向她的肚子。
“一路上,你出了十次恭,不就期待他来救你?”
夏初七鄙夷地冷讽:“人有三急,不懂啊?”
东方青玄也不反驳,只慢悠悠的转动着绣春刀锋利的刀身,在她脸颊边儿上一下又一下的比划着,“你说本座如果把你这张小脸儿画花了,他还能认得出来吗?”
恶寒了下,夏初七梗着脖子,“别啊,那样多不好?很容易影响您食欲的。”
“也是。”
东方青玄说笑着,带着寒光的刀子,从她的左边脸,比划到右边脸,那刀身刮过皮肤时,凉丝丝的感觉,窜到了心坎儿里,让她身上全是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那不如,雕上几朵花儿?就美了!你喜欢什么花?”
吁,王八蛋。刀锋的光芒映入眼睛,晃得她不得不浅眯了眼,觉得这厮真是一个大变态,气得她一口气咽不下。
“杀人可以更利索点。可玩人,就太没格调了。”
“怕了?”
“……”她不怕死,但怕被折磨死。
东方青玄轻笑着,细声安慰她:“不要怕,本座舍不得杀你。你身上的价值……足够你留下小命。可其他的地方……就得看本座的心情了。”
看着他的刀,从脸划到身上,夏初七咽了一口唾沫,只剩一对大眼珠子还灵动着,“我说,大都督,咱能放下刀说话吗?很容易擦刀走火的——啊!”
她突地尖叫,只见那刀身‘唰’的一下从她的脸颊滑过。
“靠,不要毁容,已经够丑了。”
东方青玄笑了,“试试刀法,慌什么?”
残留在脸上的凉意,让夏初七满身冷汗。
可再一想,要是他手稍稍偏一点,她的脑袋都没了,还要什么脸?
自嘲的一笑,她吐出一口浊气,索性坐直了望着他。
“我很好奇,你究竟把我当成了谁?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东方青玄收刀入鞘,姿态慵懒地斜斜靠在软垫上。
“听好了,本座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可瞧见你那么好奇……”拖长了声音,他灿然一笑,“却又不太好奇了。你想知道?慢慢猜吧,到京师的路还很长,你若猜中了,本座便不对你用刑。你若猜不中,便刑到你想起来为止,如何?”
心里骂着这个挨千刀的妖货,夏初七脑袋一歪,闭上眼靠在马车上。
“不玩儿,没兴趣。”
‘哐啷’一声,马车辘轳突然碰了一下石头,外头有人禀报。
“大都督,前头再有五里路,便是崇宁县了。”
东方青玄一脸淡定的“嗯”了一声,突然又看向了紧闭双目的夏初七,“小兔嵬儿,不如咱们来猜猜,晋王爷他会不会来救你?”
官道上,一辆黑漆的马车在缓缓前行。
崇宁县是从清岗县通往锦城府的要道之一,建筑格局与其他县府并无多大的区别。此时薄暮冥冥,下了两天的暴雨也停了下来,远远的可以看见出城的门口,披甲配刀的官兵在设卡检查。在非战时期,一般情况下城门岗哨不会拦路。很明显,今儿与往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