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救命之恩!(1)
那种完全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好,她咽了一下唾沫,大眼珠子灵动的转动着,目光钩子一般刺向东方青玄,“算你说得有点儿道理。不过,听大都督您这口气,你要与我合作,是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岂不是您也和大晏有仇?”
东方青玄浅浅一笑,不露半点锋芒,“这个你不必知道。”
懒洋洋的叹口气,夏初七唇角全是笑意,“说来听听呗,你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也可以乐呵乐呵?再说了……”顿了一顿,她晶亮的眸子好奇的看着他,挑开了眉梢,“你不告诉我,又如何与我合作?”
“如何合作嘛……”东方青玄拖长了柔媚的嗓音,灿然一笑,“你会知道的。本座答应你,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不仅会帮你夏氏一门平反,还会让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停停停停……”夏初七脑袋歪了歪,双手比划了一个“停”的手势,“大都督,你看我像一个贪图富贵的人?”
“太像了!”东方青玄肯定的点头。
“好吧,算你说得很对。”夏初七“哧”的一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狡黠的看着他,“那你总得告诉我合作的内容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东方青玄挽了下粉嫩如花的唇角,一字一顿,“恢复身份。”
他说得很轻,可落在夏初七耳朵里,却无异于闷雷罩顶。
惊了一下,她心里百转千回了好几次,才不确定地问,“你是说?”
拂了一下华丽的袖袍,东方青玄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那脸上的笑容更是美艳了几分,“本座要你,做回魏国公府的七小姐。”
夏初七抬头,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大都督,你是不是还想说,接下来,让我嫁给赵绵泽,等他做了皇帝,我还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然后在这之前,最好怀上一个你的孩儿,帮你弑君夺位,或者直接让你的孩儿做江山当皇帝改写大晏历史……我那个去,这也太狗血了吧?”
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东方青玄却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七小姐这个建议不错,本座很喜欢。”
“你想得那个美!”
夏初七嗤地的吼完了,又瞅了他一眼,刚好与他勾魂的笑眼对上。那货皮肤那个好,光洁得好似白玉一般瞧不出半点瑕疵的质地,加上高挺的鼻,嫩粉色的唇,还有一双狭长的凤眼,一举一动皆是蛊惑人心的风情。
妈呀,真是够妖孽的。
要不是她的心脏已经修炼得很坚硬,只怕这一眼就已经被丫的给弄得神魂颠倒了。
重重的咳了一声,她身子稍稍后仰,保持着最为“健康”的距离,不爽地瞪他。
“喂,注意仪容仪表,咱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用美人计啊?姑娘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轻“呵”一声儿,东方青玄凤眸一眯,薄薄的唇角抿出一抹浅浅的弧线来,那笑容,如春风入骨般沁人心脾,“七小姐,你仔细考虑一下,本座的提议如何?你做回七小姐,光明正大的为父申冤。而本座……定会帮你。”
夏初七看着东方青玄妖娆的笑,“天上不会掉馅饼,说,你的条件。”
“条件本座自会向你索取的,不急。”
“我身上……?除了我自己,没有值钱的东西。”
微微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东方青玄眸子暗了暗,“七小姐,本座说过,你的价值,非你自己能衡量的……”
价值?
他又一次说到她的价值。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看着面前神色莫辨的东方青玄,夏初七稍稍有一丝迷惑,随即又笑开了,“大都督,我这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活络,也不想答应你任何条件。等我吃好喝好耍好休息好,再决定要不要与你合作,可好?你是知道的,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她的态度,你既然这么需要我,我不在你面前拿一下乔,岂不是显得我廉价了吗?”
“七小姐言之有理。”
东方青玄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身上,“本座给你时间考虑。”说罢,顿了一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来交给她,一双妖冶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个是给你的。”
看着那个黑不溜啾的腰牌,夏初七接过来在手心里掂了掂,觉得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一边儿翻过来看那腰牌上的字儿,她一边儿横过去,看向东方青玄含意深刻的眸子。
“这是什么东西?”
“拿着这个腰牌,你就是锦衣卫的秘谍。”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气,翻开了腰牌的正面,“秘谍?”
按《说文解字》的释义。谍,军中反间也。
换到大晏朝的锦衣卫身上,这秘谍的身份其实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军方特工。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那作为“耳目”,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下,锦衣卫又靠什么来掌握军政方面的大量情报再呈与老皇帝呢?
没错,就靠秘谍了。
秘谍归为锦衣卫,却并不着锦衣卫的统一服饰,他们也会有不同的身份存在于现实生活,除了他们的上司,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夏初七颠来倒去的翻看着那令牌,一直没有抬头。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都督你居然敢把这样的东西轻易给我,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掀,面上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语气却损死人不偿命,“七小姐是狗吗?”
夏初七“嗖”的一下抬头,品味儿了一下刚才那两句对白,不由翻了个大白眼儿,又漫不经心的将令牌塞入怀里,无所谓地端坐着,一双手撑在床沿上,笑不达眼底的看着他。
“拿了这块令牌,我就可以自由行动?”
轻轻一笑,东方青玄说,“七小姐以为呢?你没有恢复魏国公府七小姐的身份之前,自然不能。令牌是给你以后使用的,不是现在。呵,本座又怎会做那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是啊!
第344章 救命之恩!(2)
东方青玄要有那么傻,又怎么坐得稳锦衣卫指挥使和左军都督的位置?
夏初七很想答应他。
其实先前东方青玄的话说得不错,她如今要调查魏国公的案子,要想为他平反,路都截断了。可以说,他抛给她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诱饵,如果她真是夏楚本人,那是不可能不上钩的。
可惜她虽有一些夏楚的记忆,有一些夏楚的感受,骨子里却仍然只是夏初七。
所以,她非常清楚,一旦她恢复了夏楚的身份,在这个看重纲伦的时代,她一辈子都将与赵樽彻底错过了……
手指来回在床沿上扣动了几下,好一会儿她才直视着东方青玄。
“大都督,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东方青玄看了过来,面上的笑容不变,“七小姐但问无妨。”
一眯眼,夏初七眼睛里掠过一抹冷光,“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看着她一眨也不眨的清澈眸子,东方青玄浅浅一笑,微挑着他勾魂儿的凤眼,“人人都说是你杀的,为何你反倒来问本座?”
丫想和她打太极?
冷冷哼了一下,夏初七想了想,又弯起唇角,“大都督是不好回答呢,还是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件事也一定有赵樽的份儿吧?你想让我恢复身份,说什么帮我报仇平反是假,实际上你是想用我帮着对付赵绵泽,扶了赵樽上位,你就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爷了?你妹妹也可以母仪天下,你妹再生个儿子以后还能做皇帝,我猜得没错吧?”
东方青玄眸子一眯,“七小姐好强的推论……”
夏初七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地摊了下手,“难道我说得不对?大都督,这些事情如果不搞清楚,不要说你让我做你锦衣卫的秘谍,就是你让我做你的祖奶奶,我也没兴趣。”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东方青玄想了一下,忽地轻笑一声。
“七小姐说得没错,你不觉得晋王殿下最适合问鼎皇位?而本座的妹妹,天生就该是母仪天下的女子。他们两个,原就是天生一对,任何人也拆散不了……包括你。”
心里诡异的蜇了一下,夏初七面上却是笑开了。
“哟喂,这句话可是大逆不道啊,大都督,知法犯法?其罪如何?”
东方青玄红袖微抬,犹自倒了一杯茶水饮下。
“在聪明人的面前,本座无须隐瞒。”
若有似无的冷哼一下,夏初七不屑地撇了撇嘴,手拍在床沿上,慢悠悠的一叹,话锋突地一转,“东方大都督实在不太了解我的为人了,我看目前这情况,只怕咱俩是合作不了。”
轻轻“哦”了一声儿,东方青玄唇角挽出一抹致命的笑容来。
“七小姐,此话怎讲?”
夏初七微眯起双唇,捋了下头发,语调慵懒地笑,“一个太容易被出卖的盟友,那一定不是你真正的盟友。所以……赵樽他根本就没有与你合谋,对也不对?”
东方青玄面上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诧异,凤眸微微一眯,看着夏初七精怪一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终是忍不住扩大了笑容。
“这论调本座还是第一次听见,实在新鲜得紧!”
夏初七瞄了他一眼,像是不烦躁再多说什么了,“唰”地一下子直起身来,看着他,“好了,我的话问完了。我想要知道的事儿,也都知道了。东方大都督,可否给点儿吃的?肚子快饿扁了。”
她言行无状,举止向来怪异,东方青玄一时真有些摸不准她的脉络。缓缓拉开一笑,他试探性的一问,“你也会饿?在天牢里,火烧过来你都不懂得跑,按理是不会知道饿的才对?”
一双眼睛笑得像新月儿似的,夏初七盯着他,眨巴眨巴眼。
“知道我那会儿为什么不跑吗?”
“为什么?”东方青玄眼波一荡。
“哈哈”干笑了两个字符,夏初七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因为我知道东方大都督您一定会来救我的呀?您多舍不得我死?我要死了,那您要的‘巨大价值’不是就没有了吗?”
她笑得很是爽朗,很开心,就像再没了半点愁烦之事。
也好像原本的灰暗心情,一瞬间就好了起来。
事实上也是,先前对东方青玄或深或浅地试探了一下,原本堆积在心里那里烦躁就散开了。虽然作为一个局外之人,真真假假真真,她无从去判定。但东方青玄给她的回答,至少让她有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赵樽与那件事无关,他没有与东方青玄谋划害死太子。
那么,那梅子中的女子,也一定只是误会。
看着她笑容可掬的小脸儿,东方青玄面上情绪不明。
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迟疑了一下,他才轻击了一下手掌。
“来人,给七小姐洗漱。”
闻言,夏初七乐了,“呵呵,还洗什么脸啊?我不讲究,先吃东西不成吗?”
东方青玄莞尔一笑,“得洗洗……”
很快,一大群衣着华丽长得水灵的侍婢款款步入了屋子。
每个侍婢脸上都带着适度的笑容,不多不笑,礼貌而有度。有人捧着面盆,有人捧着衣裳,有人捧着首饰……不等东方青玄再下命令,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侍婢就走过来,笑着喊“小姐”,然后侍候她洁了面,漱了口,又侍候她坐在镜子前,要为她梳头。
“等等——”
正拿着个首饰盒把玩的夏初七,突兀瞄一眼镜子,惊诧出声。
“小姐,怎么了?”
那服侍她的侍婢吓了一跳,停下了手来。可夏初七却明显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犹自站了起来,慢吞吞的将脸凑近了镜子,撩开额角的头发,看向自己左额角上那个黥过字的疤痕。
“怎么会呢?明明我遮了的呀。”
她脑子一时混乱,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那疤疤却确确实实的存在……
缓缓地,她回过头来,看向东方青玄。
“是谁给我洗掉的?”
第345章 救命之恩!(3)
懒洋洋的看着她,东方青玄笑了,“自然是本座的侍婢。”
面上全是疑惑,夏初七摆明了不相信,“不可能,她们怎么可能洗得掉我……我特制的肤蜡?”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东方青玄弯了弯他妖媚的凤眸,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过如此”的讽刺,“一开始确实难倒本座了,这办法还是阿木尔告诉我的——用皂角、藁本、石碱、玉竹、川芎、冬瓜仁、蔓荆子、白术……研细成末,再兑成糊状,在疤痕上面热敷上一刻钟,就可以洗掉了。看来啊,还是你们姑娘家更懂得这些诀窍……”
夏初七手中的首饰盒,“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就像被闷雷给劈中了脑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东方青玄。怔了片刻,突然血气上涌,压也压不住的狂躁了起来。一挥手,她发泄似的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给拂到了地上。在物体坠地时的刺耳声里,她眼圈儿一红,憋不住的泪水,一下子湿润了眼眶。
“你个王八蛋,你骗人!你妹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她冷不丁发怒的样子来得突然,把几个小丫头给吓得埋下了脑袋。东方青玄却是看着她走近,风华无双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痕,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他才停了下来,微微一低头,看着她说。
“七小姐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如此一来,你该更清楚了才对?你看你啊,身上背负着几百人的血海深仇,又本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实在不值得陷入那虚幻的儿女情长里,枉误了人生。”
他每吐一个字,都敲打在夏初七的耳膜上。
耳朵“嗡嗡”的响过不停,一时是“正”,一时是“负”,一时是“好”,一时是“坏”。从开始到现在,她都很想给赵樽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也试图去相信他,就在看见那痕迹之前,她其实也是相信他的。可东方青玄这货实在太过残忍,只需要一件小事,就狠狠劈开了她伪装的坚强……
这件事,她只给赵樽讲过。
似乎,连她的原话都是如此。
一字未改,他都告诉了阿木尔?
很多问话在脑子里盘旋,她狠狠咽了几下唾沫,活生生憋回了那怪糟糟的情绪,与东方青玄含笑的眸子对视了良久,突地又“嗤”了一下,冷冷地笑着,不明情绪的弯下腰来,蹲身,她捡回了刚才暴怒时拂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整齐摆放在梳妆台上。
然后,淡定的坐下,侧过眸子,不带情绪地望向那小丫头。
“来吧,替我梳头。”
从大怒,到大悲,再到淡然,她不过只用了一瞬。
东方青玄眉心微微一皱,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看着那张从镜子映出来的那淡然的小脸儿,视线深邃了不少。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女人就得靠打扮。
那小侍婢是一个巧手,熟稔的为她松松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一支点翠的步摇,便让她整个人清亮光鲜了起来。外加身上那件儿质地极好的葱绿底古香缎逶迤裙饰,不描眉而黛,不施粉而白,整个人看上去自然清纯如一支含苞待放的绿芽儿,一下子就把边上的几个漂亮侍婢给衬得黯然无光了。
“眼横秋水,眉扫春山,宝髻儿高绾绿云,绣裙儿低飘翠带。可怜杨柳腰,堪爱桃花面。仪容明艳,果然是金屋婵娟……”
东方青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念了一串酸词儿,却是把夏初七给说得眉眼一横,尖酸刻薄地瞪了回去。
“别他妈酸了,肚子饿了,到底给不给吃的?”
东方青玄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儿。
“不说话就是香闺女儿,一说话就是……”
“一只大喇叭!”不等他说完,夏初七接过话来,原本轻婉的嗓子,却像吃了火药一样朝他轰炸了过去,直把一个红衣似火的东方大都督说得脑子里的浆都乱了,天仙儿般的脸耷拉了下来,好久才回过神儿,挽了一下唇角,目光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移开。
“摆膳。”
夏初七从来不会与她的肚皮过不去。
人不管走到哪步田地,首先就得填饱了肚子。
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她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膳食端了上来,只觉那香味儿飘入了骨髓。大概饿得太狠,五脏庙不配合的“咕噜咕噜”起来,特别不给她的面子。
不过,她也从不管脸面那东西。
搓了搓手,她食指大动地凑过去嗅了几口气,拉乎迷恋一般地埋头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这膳食待遇比在晋王府的时候好多了呀?赵十九每次都只知道让她多长点儿肉,可他的生活却自律得紧,连带要求她也如此,基本上很少给她吃大餐,还总说小孩子吃得太好了,对身子却不好……
现在没人管她。她吃,吃,吃,不停的吃。
“好吃吗?”东方青玄问。
夏初七不理不睬,一眼都懒得看他。
难得的是,东方青玄并不生气。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发脾气。包括他在杀人的时候,都给要死者带去世界上最为美丽的微笑,也算让他们死得安乐了。一个人不发脾气不难,难得是永远都不发脾气。可大概也正因这样,夏初七才越发觉得,他微笑的表象之下,那些个狠啊毒啊奸啊邪戾啊,全都翻了倍儿。
安安静静地品尝美味,那是享受。
夏初七觉得,这是她吃得最饱的一餐饭了。
摸了摸肚皮,她不太雅观地打了个饱嗝,看着面前妖媚风情的东方大都督,终是撇了撇嘴巴,淡定地开了口,“哎,果然一切事物都是复杂的,只有上帝最简单……如今,我总算是彻底悟了。”
东方青玄噙笑的一眯眼,“上帝是谁?”
夏初七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拿起筷子来在碗里杵了杵,才伸手夹起一块香酥排骨来,叼着嘴角,慢悠悠地告诉他。
“你祖宗。”
“……”
东方青玄妖眸微微一荡,“七小姐,还真是口不择言。”
第346章 救命之恩!(4)
“不,我是口不择食。”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夏初七品尝着嘴里的美味,样子狡黠而刁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东方青玄微微一愣,随即又是浅笑,“口不择言也好,口不择食也好,七小姐高兴就好。”
看向面前的碗,夏初七没有回答他。
东方青玄瞧了她一眼,“七小姐,本座等着与你的合作。”
屋子里头,除了夏初七的咀嚼声,再无其他。
过了好一会儿,在落针可闻的空寂中,夏初七好不容易才吞下了嘴里那一口,悠哉悠哉地放下碗来,“大都督,这世上,没有人能逼我做不乐意做的事。不要说是您了,即便是当今皇帝都不行。”
“这世上,没人能逼她做不乐意做的事。”
晋王府承德院,赵樽端坐在椅子上,斜襟的衣衫半褪,任由孙正业给他换着左臂伤口上的敷药,眼神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元小公爷,如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元祐迷人的丹凤眼儿,快要迷成一条线了。
“我说天禄,你这又是何苦?人家说再也不想见你,你就真的不见了?我可告诉你啊,就凭我对我那小表妹的了解,她好色又花心,无耻又下流,天天跟东方青玄那厮混在一起,太危险了。咳,不是我说的啊,东方青玄那厮虽然阴险狡诈,可皮相确实是长得不错的。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万一被人给撬了墙角,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樽面色一沉,那脸色难看了几分。
就连把玩南红串珠的手,都停顿了下来。
元祐见势又凑过去,“十九叔,不是我说的,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口是心非。她们嘴上说,不要啊,走开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啊,其实全他娘的是假的。你啊,就别跟她留后路,直接掳了回来,放自己被窝里捂着,多稳当?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赵樽喉结滑了一下,许久,才听得他说。
“本王总得给她点时间消消气。”
元祐吊儿郎当地白了他一眼,轻声儿一哼,“我看你就是傻了。女人心,海底针,听过这句话没有?当然,我猜你也没有听过,我也是从我小表妹那里听来的。我告诉你啊,越是外表强势的女人,内心越是柔弱,你呀,就放心听我‘情圣’的话吧,这都是从女人堆里总结出来的经验……一般人,小爷我才不告诉他。”
他说得个噼里啪啦,恨不得把自己的“女人经”一股脑的全部都灌输给他这个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十九叔。
可赵樽却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摸了摸下巴,元祐一个人说得特没有意思,叹了一口气,目光终是落在了赵樽手里的南红串珠上,想想,又觉得好笑的挑开了风情的眉梢,“话又说回来,天禄啊,你还真就傻不愣愣的给人送了一百两银子去?那明显是我小表妹忽悠你呢?”
赵樽冷眼剜他一下,片刻,又是垂下眸子,看向手中的珠子。
“她让我去还银子,原就是想叫我把珠子拿回来。”
“什么意思,不明白。”
“她没欠人钱,只是把珠子抵出去了。”
“哎呦喂……”
元祐呻吟一声儿,直拍脑门儿,“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信里。”
嗤笑了一声儿,元祐挪了挪椅子,坐过去一点,将他案头上那一封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过很多次的“信”拿了过来,好笑的扬了扬,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似笑非笑地问,“我怎生没有看见,她哪里告诉你了?”
赵樽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一概不予回答。
元祐忍不住嘻嘻一笑,“你该不会说,他还告诉你,她吃了你给带的饭吧?”
不曾想,赵樽却是一叹,“对。”
“……”元祐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把那封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几次,这一回总算表示了认可,点头笑了笑,“十九叔,你俩玩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咦,真是奇了怪了……这你也能看得出来?咳,反正我是不懂你们两个的心思啦。依我说啊,就是惯的,早弄床上办得妥妥的,给她一双翅膀也飞不了。”
赵樽皱了下眉头,视线烙铁似的搁他脸上。
“**!”
元祐嘿嘿一笑,“我看最**的人就数你了。不**你巴巴让我父亲置办那些嫁妆做什么?你继续熬着呀?熬过三年五载的,我还真就佩服你。”
赵樽不答,元祐又煽风点火的嘲笑。
“依我看,你不是不淫,是淫而无色。不是不贱,是贱而无形。”
换了往日,赵樽指定得损回去。
可今儿他只是淡淡地瞄了元祐一眼,不动声色。
“爷,好了。”
孙正业换好了他手臂站的药,又嘱咐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拎着医箱下去了。郑二宝赶紧上前给他家主子爷穿好了衣服,系好了袍带,又给两个人的茶盏里添了水,这才恭敬地退到了边儿上。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元祐看着他英明神武风华绝代的十九叔,想了想,一双笑弯的眼睛又收敛了起来了,难道认真的说,“天禄,你这是多大的心才敢让自己的女人落在其他男人的手里?你是自信心太过膨胀,还是对我小表妹太有信心了?”
赵樽眉头狠狠一敛,垂下眸子来,抿了一口茶。
“东方青玄给她的,也许是她想要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元祐挑高了眉头,语气里全是疑惑,“东方那厮能给她的东西,你不能给吗?她一个小小女子,还能想要些什么?别说,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有你晋王殿下给不了的东西?”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个问题。
可赵樽明显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像是蕴藏了许多的情绪,波光浮动间,似是有迟疑,似是有失落,又似是有迷惑。过了好一会儿,那一双凉凉的黑眸总算静止不动了,可喉结微微滑了一下,他却突地冒出一句话。
“阿七她,只能是我的。”
第347章 救命之恩!(5)
元祐被噎了一下,瞄他一眼,好不容易才吐出嘴里的浊气儿来,“得得得。在您的前面,小侄我往后再也不敢再自称是‘情圣’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元祐难得认真地换了话题。
“天禄,说正事吧。今日我过来,我父亲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收回视线,赵樽紧了紧手里的珠子,一抬眼,“什么?”
元祐皱眉寻思了一下,突地起身过去打开门,又左右看了一眼外头,回来又差了郑二宝去外头守着,这才关上房门坐在赵樽的面前,压着嗓子,继续道,“我父亲说,他愿意与你一路,只等你一声令下。”
“一路”的意思很简单,赵樽又如何能不明白?
如今的朝廷局势,越发复杂。
时下有“国无储君,天下不宁”的说法,在太子殁了之后,朝堂上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虽然太子走了没几天,但朝中大臣却已经各自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了起来。
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是重臣,明日就可能会轮为阶下之囚。尤其那些宁王的“旧部”,在宁王被关入宗人府,肃王被遣去孝陵卫之后,一个个的目光都瞄准了晋王。
没有人愿意做砧板上的鱼肉,老皇帝维护赵绵泽有目同睹。虽然赵绵洹回来了,却是一个傻的,没有人支持,根本就挑不起大梁。一旦老皇帝去了,赵绵泽为帝,将来还能容得下他们吗?这几日以来,朝中往常不支持赵绵泽为储的人,都想方设法借着各种机会,明里暗里向赵樽示好、探口风、或者以示忠诚。
当然,元祐他父亲的打算很简单。
因为圣旨已下,赵樽与“景宜郡主”结了姻亲,不管目前景宜郡主这个人存不存在,在朝堂众人和老皇帝的眼睛里,晋王府与诚国公府都算得上是亲家了。那么,朝堂风云里,必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诚国公不为别人打算,得为他唯一的儿子元祐打算。
赵樽了解他的心思,眉头却是拧了起来。
“昨日皇后召见了我。”
一句话,简单几个字,含义却很深望。
元祐看着纨绔不羁,可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这十九叔虽然是贡妃娘娘所生,可不足六岁就由皇后娘娘抱去抚养了。张皇后是老皇帝的元配发妻,待人和善,爱民如子,淑惠温厚,素有竖名在外,尤其她对赵樽更是不错,打小当亲生儿子养着,赵樽一向敬重她。
太子赵柘、皇二子秦王赵构、皇三子宁王赵析都是张皇后嫡出儿子,一母所生。这几日,为了太子和宁王的事情,原本就病体堪忧的张皇后,更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老皇帝一向对他这个发妻爱重有加,心痛之余,看朝堂上那个风向,隐隐有将关押在宗人府的宁王赵析给放出来的意思。
如今张皇后亲自找了赵樽,还不是为了他的儿子儿孙们打算?
元祐丹尾眼一眯,“十九叔,张皇后虽有贤名,也是我的嫡亲祖母,可我有句话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天家哪来的什么真情?她那只不过是以退为进,扼制于你,不管秦王、宁王还是赵绵泽,那都是她的儿孙,一旦他们即了大位,天禄你……又当如何?”
见他说着又是一堆,赵樽手指撑在额头上。
“不必再说了。”
元祐无奈地摆了摆手,“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必走北平府?”
赵樽眼皮儿也不眨,“必走。”
元祐斜着眼睛,审视着他的脸,“那我小表妹呢?你这婚期一到,娶谁去?”
一听他又扯到夏初七的身上,赵樽原本平和的面色又严肃起来,抿了抿唇,他考虑了一下,突地从怀里拿出一面桃木的雕花小镜来,仔细的看了片刻,才又慢悠悠地问元祐。
“少鸿,你相信人有转世轮回吗?”
转世轮回?元祐奇怪的瞪眼看着他,“天禄,你疯了?”
赵樽把那镜子揣入了怀里,眼眸垂下,“我会将她带去北平府。”
元祐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略略沉吟着问,“你怎么带,人都不在你身边?”他刚刚说完,却见赵樽突地起身,沉着嗓子,只飙出一个字,人就已经掠出去了。
“走!”
“哎我说,去哪儿啊?”
元祐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却见他直接往马厩方向而去。
没有听见梆子的声音,夏初七不知道几点了。
窗外的夜色很浓,什么也瞧不见。
她默默算计着时间,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整理好了自己,没有走门口,而是小心翼翼地撑开了支摘窗,见外头四下无人,狐狸一般狡黠的笑了下,便轻轻跃了出去。
这个园子好像有些大,她沿着墙根走了一段路,没有发现守着,略略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如今她住在这里,可却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一路摸索着,她遁着小路走,终于看见了一扇朱漆大门。
四周的墙都很高,她不是李邈,翻不出去。
默了一下,她像只夜猫似的,一点一点摸过去,手上拿了两块儿石头,猫着腰,憋着嗓子使劲儿朝墙外掷出一块儿石头,果然有人吃惊的喊了一声。
“谁?”
守卫就在门口。
蹲下身来,她将身子掩在树丛背后,很快就有火光过来,她又将另外一块石头掷向大门外。然后那火光又退了回去,原本关闭的大门被拉开了,只有两名守卫,一个巡视去了,一个在那儿探头探脑的看。
她大喜,又在花台里摸了块青砖,走过去冲那守卫就是一下,砍在后颈子上,那人短促的“啊”了一声,便软倒了下去,机不可失,她猫儿一般迅速从门口窜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她得离开这里。
什么狗屁的秘谍?她不侍候了。
无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甘心被东方青玄利用。
心里哼哼唧唧的默骂着,她听见后头有守卫追过来的声音,可逃跑这事儿,她干得多了,也干得很利索。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她极快地奔了出去。
第348章 救命之恩!(6)
可不多一会儿,她再次傻眼儿了。
妈的,东方鸟人果然心思够坏够损!这个地方原本建在一处四面环水的小岛上。乍一眼看过去,全是水波荡漾,她沿着找了一圈儿都没有看见一艘小船。
怪不得没有多少守卫。
丫这是料定了她跑不了,非得让她做回夏楚不可?
先人板板的东方鸟人。
她狠狠挑了一下眉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裙裙带带的女装,突然有些烦躁,觉着还是男装方便。目测了一下距离,一咬牙,她把裙子掀起来扎在腰上,把袖子给撕去了一截扎好了扩散的头发,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月光下风平浪静的水面中。
激灵灵一抖……
妈呀,好冷的水,刺骨头!
赵十九你个贱人,都是你害我的。
在冰冷冷的水中,她拼命的划动着手臂,不知道怎么的,骂完了东方青玄,又骂到了赵樽的头上。要不是他,她会吃这么多的苦头吗?等她见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不,不对,她说过再也不要见他的。
甩了一下湿漉漉的脑袋,她静下了心来。
还是想想离开了这鸟地方,应该去哪里才对。她必须得先想办法找到李邈……也不知道她那个便宜表姐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也以为她已经烧死了?
在暗夜划水,她一个人胡思乱想,那滋味儿很不好受。
好在,她技术还行,划得倒也快。
没多一会儿,已经离岸越来越近了。
可越是近,越是看得清楚。那岸沿都很高,不好攀上去,唯独一个像是上岸的渡口,却停着一艘船。大晚上的那船上还亮着灯火,里面隐隐还有丝竹之声传过来。
啧啧,谁呀?还真是会享受。
她承认自己现在有些恶毒,见人家享受就想炸毛。
偷偷摸近了那艘船,她正寻思怎么绕过去,却见那船的甲板上突然燃起了火光来,几个打着火把的锦衣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在锦衣卫簇拥之中的男人,正是似笑非笑的东方青玄。
“七小姐果然是兔子变的。哦不,现在这样子,应该是一条游鱼才对?”
狠狠闭了下眼睛,夏初七恨得咬牙,“你玩我?”
看了一眼水中的她,东方青玄居高临下的笑答。
“本座睡不着,知道你要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气得“呸”了一口嘴里的水,夏初七冷冷的斥了过去,“谁说姑娘要跑了?我是觉着吧,这里的水质很不错,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出来游游泳,松松筋骨,舒舒坦坦,没想到打扰了大都督听小曲儿的雅兴?”
东方青玄轻笑了一下,从如风的手里接过一件软毛的斗篷来,展开。
“七小姐可游好了,上来吧?”
夏初七停在水面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爽地哼了一哼。
“游舒服了,可也得游回去睡觉了!”
说罢,她不再看那东方青玄面上是什么表情,气咻咻地调转过身子就往回游,可扑腾了没有多远,突然面色一变,人就停顿了下来。怎么回事儿?她的小腹突然抽搐一般疼痛了起来,那疼痛来得很快很猛,让她的腹部直往下坠。
紧接着,两条腿之间,就有一股子热流往外涌。
耳朵里“嗡”的一声,她的脚有点儿发抽抽。
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事儿了!?
本来她的小日子就不太准,人又犯懒没记得太清楚准确的日子。印象中是没有那么快的,估计是被冷水一泡,才发生了突发状况。
疼痛又狠又急,抽得她难受。一时间,吃惊、紧张、担心……各种情绪交杂之下,她觉得腿脚和双臂越发使不上力了,人泡在水中,浑身冰冷,手脚发软,整个人的力气都没了,耳朵嗡嗡的,就连脑子也晕乎了起来……
身子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她吃了好几口水,脚开始抽筋了。
慢慢的,她整个人开始往下沉去……
怪不得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换了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有一天可能会被淹死。可铺天盖地的水涌了过来,打得她身上冷冰而疼痛,晕厥之中,她发现自己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今儿是要回去了吗?她想。
不远处的船上,东方青玄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她扑腾,看着她沉下去,直到被水没过了头顶。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了,他才拧了一下眉头,面色一变,来不及褪下衣裳。“扑嗵”一声儿,就从船的甲板上栽了下去……
“七小姐……”
有人在喊她,那声音划过耳边儿,很是熟悉。
夏初七挣扎了几下,脑袋有点儿发懵……
“爷……”
东方青玄面色微变,就着黑夜的水面划过去,极快地揽住了她不停下沉的腰身,在水里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用力往岸边划,那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上,仍然带着妖孽到极点的笑容。
“看来七小姐这次真的是游累了……”
“是……我好累,好累……”夏初七肚子一下下的抽搐着疼痛,脑子也有点儿不清楚,依稀之间,她以为还是清凌河,还是那火一样热的胸腔。微微眯着眸,她攀着他的肩膀,将头扎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了……
“带我回去吧……”
东方青玄手臂僵硬了一下。
“坚持住。”
“嗯。”夏初七昏昏乎乎的居然应了,大概是泡在冷水里久了,加上月事又来势汹汹,她整个人身心都软弱了起来,任由东方青玄带着她的身子,双眼微眯着看向黑沉沉的天际,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了半丝力气。
“今天为什么没有毛月亮……”
“什么毛月亮?”东方青玄脸上的水珠,衬得他面色越发柔媚。
夏初七诡异的一笑,只觉得有一只手抓着她,耳边儿有一个男人在说话,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她都听得不太清楚了,眼前只有白花花一片,天空中,全部都是那个男人的脸。
第349章 抢媳妇儿了(1)
“我以为我要死了。”
默了一下,东方青玄收紧了手臂,“我不会让你死……”
“谢谢……”夏初七双手抱着东方青玄的脖子,吸了一下鼻子,莫名其妙的又问了他一句,“爷,你救了我,要收银子吗?”
“不收。”冷冷的说了一句,从来不发脾气的东方大都督,这会儿心情似乎很是不爽,语气也生硬了下来,“本座最是大方……”
一句“本座”,让夏初七脑子激灵一下回过神儿来。
对啊!他到底不是黑心的赵十九,来个月事儿他也能从中抠去一点银子,成日里就算计着怎么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给霍霍掉。
而她……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心甘情愿的吧?
见她看着自己发愣,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弯。
“本座又救了你一次。你不如想想,该怎么报答这救命之恩?”
“好。”像是想明白了似的,夏初七虚弱的莞尔,“我答……”
她“应”字还没有说出来,那大船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嘶声儿,紧接着,便听见那船上的锦衣卫拔高嗓子喊了一声。
“大都督,晋王殿下驾到……”
“晋王殿下驾到——”
又是一声唱响,惊飞了天空中的夜莺。
那“晋王殿下”四个字入耳,夏初七耳膜就鼓胀了。
一瞬间,像被人抽干了骨髓。
说来,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七日没有见到他而已,只是一个长得好看会勾人能让女人心向往之的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但她就是不争她奶奶的气,一股子扯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窝子蔓延,竟搞得血气翻涌,就像下头的血突然往脑门儿里钻一样,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手心揪紧,她看向东方青玄。
他却只勾了下唇,对上面的锦衣卫吩咐了一个字。
“迎——”
丝竹声停了下来,一排排灯笼照亮了道路。
赵樽领了十来个侍卫,骑马而至,冷冽的面上全是夜晚的风霜。
水边风大,鼓动着他玄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正如他向来令人畏惧的强势与威严。两边锦衣卫纷纷行礼,口呼“殿下千岁”。赵樽一直面无表情,直到见到东方青玄抱着夏初七从水中上岸,一张脸,终于黑沉如铁。
“殿下大晚上的找到这里来,有何见教?”
东方青玄浅笑出声,抱着夏初七的双手紧了几分。
而他怀里的姑娘,一身湿漉漉的像一只刚捞起来的水仙儿,罗裙高挑,露出两截细白光洁的腿儿,唇儿浅抿,带了一抹盈盈的笑意。香软软的身儿,细腻腻的腰儿,就那样有气无力的倚在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裳。两个人相靠着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有柔情无限,赏心悦目得如同暗夜红梅枝头挂着的一抹新绿,含香、含情、含媚、含了一缕芳香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
即便是落汤鸡,也是“激”得如此够味儿。
“嘶……啊……”
有人在低低的叹。
大都督怀里抱了一个姑娘……
要知道,抱了人家姑娘的人,那就是有肌肤之亲了……
“阿嚏——”
被人围观的“落汤鸡”腹中绞痛,冷风一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声音一出,高倨马上的赵樽黑脸便是一沉。
几步纵马过去,他极快的解开身上披风,不等人走到,披风已然罩向了东方青玄怀里的女人。其势极快,极猛,可东方青玄明显不给他机会,只见他莞尔一笑,迅速侧身一闪,那件黑色披风就要落下——
“殿下好生怜香惜玉,可好像找错了人?”
赵樽眸如点漆,速度亦是快捷如电,不等披风落下,他飞身从马上跃下,手臂一挥,身子便窜了出去,扯了披风便又往夏初七的身上盖去。
他动作目的很明确,不想让她春光外泄,也不至于让她冻着。
可很明显,东方青玄并不在乎,只抱着夏初七虚软的身子,堪堪躲过,身影又一次掠出,躲开了赵樽,语气带上了浅浅的嘲意。
“美人在怀,何不让大家同睹?”
眼看赵樽的脸又一次黑成了焦炭,东方青玄妖娆的笑意更盛。虽说抱了一个人很是不方便,但他很懂得利用怀里的女人做武器来抑制赵樽,每一只甩出去的都是她白生生的两条腿,激得赵樽眸子一片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胀。
“都滚下去——”他冷声命令。
“是。殿下。”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他带来的侍卫,全都背转过身隔开了距离,不敢看那旖旎的风情。
人落在东方青玄的怀里,夏初七没有什么力气。
可她,也一直都没有动弹。
只是一双半眯半开的眼睛,微微有些闪神儿。
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露小腿露小脚,她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有些诡异的,在那两个男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与这事情毫不相关的一个“夺子”故事——有两个妇人都说那是她的儿子,结果争执不下,就上了公堂。然而,那个昏庸的官爷却惊堂木一拍,说既然你们两个都想要儿子,不如就把这孩子给砍了,你们一人分一半得了,结果,那亲生母亲第一时间就放弃了……
故事,咳,好像真的没有关系啊?
吐出几口呛入喉咙的水,她晕乎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看着黑眸灼火的赵樽,很是不明白,他今儿为什么要来?
东方青玄左躲右闪,笑得越是开颜,“殿下身手极好,只可惜,似乎顾及太多?”
又是一轮攻击没有抢过人来,赵樽看着夏初七露在外头白嫩嫩的腿脚和明显湿透了的身子,眉头皱了又皱,终于停下了与东方青玄玩“你攻我闪”的游戏。衣袖狠狠一拂,停下脚步来,攥住一双铁拳,单刀直入地低喝。
“东方大人,把人交给本王。”
东方青玄轻笑一声,低头看了夏初七一眼,那一颦一笑间,如同那江南水乡里最为温情诗韵的风,惹人沉醉,却又让人恨不得直接掐死了他才好。
第350章 抢媳妇儿了(2)
“不知殿下要青玄交什么人?”
赵樽面色沉下,极为难看,可冷冷出口也不过五个字。
“本王的女人。”
夏初七腹中疼痛如绞,额头细汗密布,闻言仍是强打笑颜,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来,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东方青玄媚眼如丝,在她几不可察的颤抖身子时,好像才反应过来她不舒服似的,将如风留在原地那一件软毛锦缎底的斗篷搭在她身上,将她整个儿往怀里一裹。
“殿下,这是没有你的女人,您的女人该是在诚国公府才对吧?”说到此处,感觉到怀里那小人儿身子似乎僵硬了几分,他笑得更加开怀了,“青玄怀里的,自然是青玄自己的女人。难不成殿下这是要横刀夺爱?还是殿下您,总是对别人的女人感兴趣?”
赵樽手心微微一攥,唇角挂着一抹凉比夜风的冷意。
“东方大人,不要逼本王。”
“殿下说笑了,青玄为人最是和善,从来都不逼人。只青玄所言,句句属实。您不是都看见了吗?先前青玄正与心爱之人在水中嬉戏……”说到此处,东方青玄就着那柔媚入骨的笑意,低下头来,嘴唇凑近夏初七的耳朵,唇角弯得更加妖气。
“娇儿,你且说上一说,你是晋王殿下的女人吗?”
他那话风一传入,激得夏初七的耳朵里像有小虫子在爬似的。痒痒的,麻麻的,搔得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借着船上透过来的灯光,她看向赵樽冰冷黑沉的面色,心里的别扭越发厉害。
想到那“赐婚”、想到那“梅林”、想到那“洗肤蜡的诀窍”,一只只蜇人的虫子就像钻入了她心窝子似的,咬着,啃着,啮着,让她觉得那疼痛比小腹里的绞痛,还要入骨入肺。
身子虚弱得有些撑不住,她索性往东方青玄怀里一靠。
别开头去,垂下眸子,掩藏住面上的情绪,淡淡告诉他说。
“大都督,我不识得他。”
几个字,很软,很柔,可被冷风寒气森森地灌入赵樽的耳朵里,却凉飕飕像腊月的空气,顿时冷寂了他的眸子。同时,也气得跟他一起来的元小公爷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纵马过来,就想前去与东方青玄说道说道。
“少鸿——”
赵樽阻止了他,一个人纹丝不动。
静静的,他看了一眼埋首在东方青玄怀里的夏初七,眸子幽暗而苍冷。
“东方大人,再赌一次如何?”
像是想了什么往事,东方青玄的眼波在火花下犹为潋滟,迟疑一下,轻轻笑着,语气飘悠地笑问:“这一次,又赌什么?”
往他怀里看了一眼,赵樽眉头一蹙。
“你输,从此不许招惹她。你赢,本王拍马就走。”
“呵,殿下,三年前,你曾是青玄的手下败将。今日你当真要赌?”淡淡浅浅的笑声里,东方青玄意有所指的“三年前”一出口,却让夏初七明显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异常情绪。
三年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或者说,这两个男人又为了什么而赌过?
不等赵樽开口,元祐面色一变,已然急得不行。
“东方大人,你他妈不要欺人太甚。”
东方青玄莞尔,姿态优雅从容,不理会元祐的责骂,只是看着赵樽。
“殿下,可考虑好了,还是要赌?”
赵樽漠然的面色不变,似是考虑了一下,“既然东方大人如此自负能赢过本王。那么,若是本王侥幸赢了,除了先前所提的赌注,还得再额外多一个条件才是,不知东方大人……敢是不敢?”
大概每个男人都不愿意输掉面子。
尤其在女人的面前,“敢是不敢”几个字的分量太重。更何况,东方青玄又是一个如此自负之人。他从未败过,又岂会轻易认怂?微微一眯柔眸,他唇上笑颜如花。
“殿下有此雅兴,青玄自然奉陪。只不知道,陛下额外的条件是什么?”
调头几步,赵樽“唰”一声抽出马鞍上配好的长剑,直指东方青玄。
“本王大婚之日,东方大人你必须亲抬彩轿。”
原来他们所谓的打赌就是打架呀?
夏初七微微眯了一下眼,想想大都督抬花轿的场面,唇角不合时宜的抽了抽,觉得肚子都没有刚才那么痛了。与她一样,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赵樽竟然会提出这样子的额外条件,东方青玄精致的面孔微微一怔,却也是笑着应了。
“能为晋王殿下大婚抬轿,是青玄的荣幸,自然不得不应。”
“天禄——”两个男人都准备比划了,不曾想,元祐却是担忧的凑了上来,小声儿说,“这厮惯会使诈,功夫又深不可测,你……”
“闭嘴!”
赵樽没有看他,手持长剑,迎风而立,整个人寂寂如华。
“拔剑!”
东方青玄的武功诡异莫测,真正看过他出手的人不多,从来只有他杀人,或者别人被他杀,基本很少有与人打斗的时候。三年前,太子赵柘娶继太子妃东方阿木尔入东宫的前夕,赵樽与东方青玄曾经在山顶上打过一架,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也没有人知道。只是在那一架之后,两个男人再无人情往来,即便再见面,亦是如淡水流过,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
往事如烟,东方青玄眸色沉沉,妖娆的笑容却依然如故,只浅笑说了一声“好”,就小心翼翼的将被软毛斗篷裹着的夏初七放在了河岸上的一个石墩儿下头,低低笑了一声。
“娇儿,看着本座是怎么赢回你的。”
他喊得很是肉麻,好像两个人真有什么暧昧似的。夏初七抬头,见他的身影刚好挡住了赵樽,也不需要去掩饰什么情绪了,白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低低说,“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还不就是为了你自己勾当?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三年前,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反目成仇,因爱生恨,相爱相杀?”
轻“呵”一声,东方青玄抿了抿唇,自然没有回答她。
第351章 抢媳妇儿了(3)
转身,拔剑,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大红衣袍在夜色下看上去赏心悦目。
只听见“铿”一声,绣春刀出鞘,冷然刺耳。
一身玄黑的赵樽,如同冰山之上凝固了万千年的冰棱。
一身红袍的东方青玄,却如同秋风飘飘中的红叶,耀眼夺目。
一众身着甲胄的兵士,也都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纷纷在远处观战。一张张兴奋的面孔在夜色下瞧不分明,却带着一种与所有人一样的期待。
天上的月华慢慢升空……
似乎也有兴趣鸟瞰这一场罕见的人间“夺爱”。
飞沙走路,草木纷飞,刀花剑影中,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缠斗一处,除了那尖利刺耳的武器“铿铿”声会让人打心眼儿里发颤之外,其实那一幕画面,实在是唯美得紧。一下子呼啸过来,一下子呼啸过去,人与武器合一,发出的破空声煞是激动人心。
两个男人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作为一个被他们争夺的“猎物”,夏初七很想说,为什么就没有人问问她的意见?
而且,她大姨妈来了,正血流成河……
到底是先看“比赛”,还是先叫停了他们,找个什么东东垫垫?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个人坐在地上,很是窘迫与尴尬。
一开始东方青玄且攻且守,游刃有余,小有得意。可不过十来个回合下来,他脸色突变,眸底露出一抹诧异的光芒来。只觉得赵樽招招狠辣,招式变化越来越快。一个闪神之间,他红袍的衣袖已然被削下了一截。
他快!他更快。
他招招如电,他式式如雷。
唇角一弯,他再不敢轻敌大意,劈,斩,截,撩,挑,钩,刺七字要诀,他如那红云仙子翩翩起舞,脸上是从来不变的妖冶笑颜,而赵樽穿,抹,扫,点,崩,挂,云,一招一式亦如游龙出海,招式凌厉非常,面色却如同冻结了千万年的冰川。
“殿下好剑法,实在深藏不露……”
东方青玄轻笑一声,赵樽不答。
夏初七看得眼花缭乱,感觉不出来太多的凶险,只觉得那两个人打得起来实在好看得紧,就像她以前看过的武打片儿似的,你来我往,一杀一式,很有气势很有档次很有派头。
好看。
确实很好看。
打下去,一直打下去,杀死一个少一个。
她恶毒的想着,却见赵樽一个剑花斜撩之后,东方青玄面色微微一变,右肘被他剑柄重重一点,人僵硬了一下,没有再出招。而赵樽人已飞身退后两步,稳稳立于当场。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就这样儿打完了?
她愕然,却见东方青玄先笑了,“没有想到,青玄这些年,一直都看走眼了!”
赵樽面无表情,脸上森冷得如同地地狱阎王。
“当年,本王只是不想赢。”
东方青玄一愣,面部肌肉微微跳了下,那攥紧的手指几乎入肉。
“殿下好会说话。一言出口,挑筋入骨。”
赵樽淡淡瞄了他一眼,不回答他的话,只淡淡看着他。
“如此,本王可以带人走了吗?”
东方青玄收回绣春刀,嘴唇不着痕迹地挽了一下。
“那得看她愿不愿意了。”
叹了一口气,夏初七想,终于轮到她了吗?
那个男人,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同意?
他既然心里藏着别人,又都要娶别人了,为何还要来找她?
哦对了,他要负责任。
赵十九嘛,一直都是一个“勇于负责”的男人。
这一回又是什么?做侍妾?还是高升了,许她做侧妃?
捂着痛经痛得直抽搐的肚皮,她面色苍白的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微微抿一下唇,觉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轮廓清晰深邃,那一双漩涡般会吸魂儿的眼睛,仍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暗得即便里头写满了关心,还是显得太过冷酷了。
好像她没有见过他开心大笑的样子?
都说不喜欢笑的男人,一旦笑起来,会格外的好看。
不晓得他开心了会是什么样儿?
脑子胡乱的想着,他脚下的皁靴终是停在了她的面前。
抬起头来,她看着他,抚了抚头上的点翠步摇,给了他一个极轻松的笑容。
“我穿女装,好看吗?”
她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却是看见他冷硬的脸又黑了一层。
看来他是不喜欢她穿女装的样子呀?
想想也是,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男人,又如何瞧得上农家小炒?哪怕她穿女装再好看,又如何能比得上阿木尔的风情万种?
可他妈谁让他来的,来了还给她摆黑脸?
她不爽了,撇了撇嘴巴,“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赵樽黑眸沉沉,盯了她半晌儿,嘴皮动了好几次才出口。
“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中。”
靠!夏初七眉梢挑高,肚子都被他气得不痛了。
“我说晋王殿下,不要太过分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目光灼灼的盯住她,大概赵樽也深以为然,又重新说了一个理由。
“你还欠我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听他又提起银子,夏初七磨了磨牙齿,恶狠狠地看着他黑气沉沉的脸,心里莫名其妙的郁闷了一下。
“行,一百两是吧?我还给你就是了。”
回头瞥了一眼风姿妖娆若有所思的东方大都督,她摊开了手。
“大都督,借一百两来。”
东方青玄很是配合,笑颜如花,“没问题,明日本座就会送到晋王府上。”
一口卡在喉咙口的恶气下去了,夏初七抬起了下巴。
“这样如何?您没事儿了吧?”
赵樽喉结滑动一下,眉头皱了又皱,像是很难开口,“我想吃玫瑰糕。”
“……”夏初七面色一黑,挑高了眉梢,“殿下的胃口很好。只可惜,关我屁事呀?你家没厨子吗?如果你要雇佣我……”
第352章 意难平,小矫情(1)
“属下明白了。”即便陈景跟了他这些年,也是半点摸不透这位爷的心思。一般人会准备一块假的虎符带在身边吗?真可谓是防范于未燃啊。感慨完了,陈景见他又开始摆弄棋子,不由担心的轻咳了一下,“殿下,您已经三日没合眼了,去歇一会儿吧。”
“无事,你下去吧。”
“殿下。”见他这个样子,陈景的愧疚之心上来了,梗着脖子说:“都是属下的错,那日天牢突发大火,若不是属下被锦衣卫虚幻了一枪,也不会来不及。”
“不关你的事!”赵樽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让本王清静一会。”
陈景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实际上,跟了他这些年,陈景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虽说明面上看没什么不同,可一个人成日成日的睡不好觉,身子哪里能好得了?
“殿下,我这就带人去找她,一定把她找回来。”
“不必找了。”赵樽淡淡看他一眼,语气低低沉沉。
“殿下……”他这样子的回答,完全出乎陈景的意料之外。微微愣了一愣,他又不甘心的继续劝,“那日您差梅子送去的饭菜,依了楚医官的精明,肯定能发现其中的玄机。她既然吃了,肯定也是知道殿下您的苦心,她不会与你置气的。殿下为什么不把她找回来,与她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赵樽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
只是手里那颗棋子,也是一直没有落下。
过了良久良久,才听得他淡淡出口,“外头候着吧。”
陈景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孤零零的身影,轻叹了一声。
“属下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陈景出去了,赵樽坐在棋盘之前,雕像般一动不动。
书房里安静到了极点,就连郑二宝想过来添水都不得不停下脚步,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一个人沉寂了好久,赵樽终于落下棋子,还像往常那样,自己执了黑子与白子互相博弈。只是今日的棋,他走得不像往常那般沉稳,每一次落子似乎都考虑了很久。又仿佛他对于下棋这个最为热衷的游戏,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热情,眉间除了疲惫之外,整个人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荒凉之中。
“嘶!”
夏初七难受地哼了一声,慢悠悠睁开眼睛。
面前是轻垂的床幔,质地柔软而华美,鼻间飘浮着一股子像木兰一般的香味儿,正是从屋角那狻猊香炉里面飘出来的。外头的天色好像黑了,屋子里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室内光线不太明亮。而她就躺在一张宽敞精致的雕花大床上。
她最后的记忆,是一片火光。
在那个吞噬人命的火光里,有人在四处奔走,有人在监舍里大呼救命,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呐喊。就她一个人没有动弹,靠在墙壁上权当那是烤炉。她是一个懒人,在火起的那个时候,她真的是懒得逃生。
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对,浓浓的烟雾,把她熏得昏了过去。
难不成如今她倒霉催的,又穿了?
这一回又投生在哪个姑娘的身子里,又会遇见怎样的帅气王爷?嘲弄地笑了一下,她正准备下地看个究竟,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有节奏的脚步声,很快雕花的木门被人推开了,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不曾想,那却是一个熟人。
“终于肯醒过来了?”那声音柔软媚惑,就像会勾魂儿似的,满是妖气,却让夏初七之前憋着的一肚子火儿,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她坐回在床沿上,怒不可遏地瞪了过去。
“你有病啊?打扰老子投胎转世的好事,不得好死。”
东方青玄冷不丁被她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却也是不恼,噙着一抹明媚的微笑,拉了一张椅子来坐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问:“没想到七小姐睡了七日起来,还这般精神。”
七日?
这个数目,把夏初七吓了一跳。
看着面前妖娆的男人,她脑子里念头转了又转,张着嘴竟然忘了合拢,“不能吧?我睡了七天?七天?我的娘也,谢了啊,我得回去了。”说罢,她跳下床就要找鞋。
可一个人在床上躺得太久,刚刚下床哪里有力气?
身子发着软,她脚一沾地,整个人向地上栽倒。一抹红影极快地掠了过来,她还未落地,身子就直接落入了一个满是幽香的怀抱,头顶是东方青玄柔美得醉人的声音,“七小姐,还是这般喜欢投怀送抱。”
“我投你个大头鬼啊?”夏初七抬头,看着他精致的俊脸,突然弯了弯唇,笑得好不狡黠,“大都督,有句话我没有和你说过吧?每一次看着你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就很想很想……”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暧昧,可说到此,却打住了。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很想如何?”
右手握紧了拳头,夏初七趁他不注意,猛地一拳砸了过去。
“很想打得你再也帅不起来。讨厌!”
按照她的设想,她这有气无力的一拳,东方青玄应该会很轻松地避过,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却是不闪不避,活生生用他美貌清贵的俊脸挨了她一记老拳,“嘶,真狠!”夏初七拳头生痛,愣了一下,见他“呸”了一口唇血,笑眯眯地望了过来,“七小姐,打情骂俏不是这样的。你就不会轻点儿?”
夏初七低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疱”,就不悦地哼了哼,站直身子,在屋子里四处观望起来,“赵樽呢?你们两个不是狼狈为奸吗?他在那里?”
东方青玄扶她回来坐好,抽出一张素白的巾子来,轻轻擦拭着妖冶的唇角,笑得极是好看,“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刚刚揍了本座,不问问本座伤得如何,又想着旁的男人去了,可真是让人伤心啦。”
白他一眼,夏初七双手抱着臂,“说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丢掉那张沾了血的巾子,东方青玄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本座好心好意把你从大火中救出来,你怎么也得先道一声谢,再继续说其他的吧?”
“谢你?”夏初七低笑一声,斜着眼撩了过去,不屑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人的心肠早被狗啃了,那天牢里的火,指不定就是你放的。我还谢你呢?我恨不得呸死你。”
东方青玄眉眼一挑,笑了,“你怎么不说,那火是晋王殿下放的?”
瘪瘪嘴巴,夏初七鄙夷地他一声,揶揄地笑,“大都督,下回你要挑拨,麻烦换换花样儿。赵樽他会放火?成,不如我们赌一把,如果火是他放的,我是你儿。要不然,你就是我儿,怎么样?”
“真俗!”批判似的扫了她一眼,东方青玄嘲弄的一笑,“七小姐,中和节上的事,你还没有看清楚吗?你就这般相信他?”
“那是自然。”夏初七突然眯起眼睛,眸子里时而平静,时而又添上一丝风浪。迟疑了良久,她才压抑住心底的情绪,无波无浪的看着东方青玄,继续道,“放火的人,一定想我死。他么?从来都不想我死。”
“那可说不准。”东方青玄凤眸里的淡琥珀色光芒,在火光下犹为晶亮,“你要死了,他就可以和景宜郡主双宿双飞了。”
“我不死他也可以双宿双飞。”夏初七打断他的话,递给他一个“你是脑残”的讽刺表情,一双黑油油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突然弯唇一笑,描向面前这不像人间凡物的男子,“不过大都督,我还真是猜不透你这个人。如果说是你放的火吧,你偏偏又救我出来。如果不是你放的火嘛,会是谁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掳了我来,不会仅仅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吧?”
“美色?”东方青玄像是吃了一惊,好久才再次笑了出来,“七小姐,要看美色,本座只需要照镜子。普天之下,本座就没见过比我更美的女子。”
夏初七假装颤抖一下,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才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那可不尽然吧,你那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呢,阿木尔姑娘,她也不如你美吗?”
听她问起阿木尔,东方青玄目光里有暗流涌过。
迟疑一下,他才轻松地笑开了:“美则美已,也比不过我呀?”
“哟喂,这般自信?那行,你美你美,你们全家都美。那本小姐第三次请问东方大美人儿,你带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我投胎投得好好的,你这不是找揍又是什么?”
她从来不在调上的话,引得东方青玄微微一笑,一双凤眸里的波光,更加潋滟生姿,“七小姐,本座早就说过,我们会有合作之日,如今,时机到了,你可愿与我合作?”
合作?时机?
夏初七不耐烦的嗤笑,“与一个大变态合作,除非我疯了。”
第353章 意难平,小矫情(2)
“七小姐,你别无选择。”东方青玄轻笑着,继续道,“你想为魏国公平反,太子爷帮不了你了,晋王爷也不想帮你了,你连唯一可以接近皇宫的身份也失去了。从此以后,那扇密不透风的宫门,都将与你无缘。你要怎么翻案?难不成,就凭你做几个火器,就能轰开皇宫的大门,还是你可以拉一支起义军,打掉大晏的江山?七小姐,别做梦了。”
夏初七再次翻白眼儿,“谁告诉你老子非要翻案报仇?”
“不报仇,你为何要接近太子?不报仇你又为何要那只鹦鹉?不报仇你又为何不肯与晋王爷去北平府?不报仇你又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找崔良弼?”
他每多反问一句,夏初七的心里就多抽动一下。
看来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说来,她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东方青玄都了若指掌。
那种完全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好,她咽了咽唾沫,大眼珠子转动着,目光刀子一般刺向东方青玄,“算你说得有点儿道理。不过,听大都督您这口气,你要与我合作,是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岂不是您也和大晏有仇?”
东方青玄浅浅一笑,不露半点锋芒,“这个你不必知道。”
懒洋洋的叹口气,夏初七唇角全是笑意,“说来听听呗,你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也可以乐呵乐呵?再说了……”顿了一顿,她好奇的看着他,挑开了眉梢,“你不告诉我,又如何与我合作?”
东方青玄拖长了柔媚的嗓音,灿然一笑,“你会知道的。本座答应你,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不仅会帮你夏氏一门平反,还会让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夏初七双手比划了一个“停”的手势,“大都督,你看我像一个贪图富贵的人?”
“太像了!”东方青玄肯定地点头。
“好吧,算你说得很对。”夏初七“哧”的一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你总得告诉我合作的内容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东方青玄挽了一下粉嫩如花的唇角,一字一顿,“恢复身份。”
他说得很轻,可落在夏初七的耳朵里,却无异于闷雷罩顶,心里百转千回了好几次,才不确定地问,“你是说?”
东方青玄慢悠站身,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更是美艳了几分,“本座要你,做回魏国公府的七小姐。”
“大都督,你是不是还想说,接下来,让我嫁给赵绵泽,等他做了皇帝,我还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然后在这之前,最好怀上一个你的孩儿,帮你弑君夺位,或者直接让你的孩儿坐江山当皇帝改写大晏历史……我那个去,这也太狗血了吧?”
她说得满是讽刺,东方青玄却忍不住轻笑一声。
“七小姐这个建议不错,本座很喜欢。”
“你想得那个美!”夏初七瞅他一眼,刚好与他勾魂的笑眼对上。那货皮肤那个好,光洁得好似白玉一般瞧不出半点瑕疵,加上高挺的鼻,嫩粉色的唇,还有狭长的凤眼,一举一动皆是蛊惑人心的风情。要不是她已经修炼得足够坚强,非得被他弄得神魂颠倒不可。身子稍稍后仰,她保持着最为“健康”的距离,不爽地瞪他。
“注意仪容仪表,咱有事说事,不要动不动就用美人计。姑娘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东方青玄凤眸一眯,薄薄的唇角一抿。那笑容,如春风入骨,沁人心脾,“七小姐,你仔细考虑一下本座的提议。你做回七小姐,光明正大的为父申冤。而本座……定会帮你。”
夏初七看着东方青玄妖娆的笑,“天上不会掉馅饼,说,你的条件。”
“条件本座自会向你索取的,不急。”
“我身上除了我自己,没有值钱的东西。”
东方青玄眸子暗了暗,“七小姐,本座说过,你的价值,非你自己能衡量的……”
价值?他又一次说到她的价值。
看着他神色莫辨的样子,夏初七稍稍有一丝迷惑,随即笑开,“大都督,我这刚醒,脑子还不太活络,也不想答应你任何条件。等我吃好喝好休息好,再决定要不要与你合作可好?你知道的,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她的态度,你既然这般需要我,我不在你面前矫情一下,岂不是显得我廉价了吗?”
“七小姐言之有理,本座给你时间考虑。”东方青玄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身上,顿了一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来交给她,一双妖冶的眸子微微眯起。
“这个是给你的。”
接着这黑不溜啾的腰牌,夏初七在手心掂了掂,觉得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一边儿翻过来看腰牌上的字,一边儿瞄向东方青玄含意深刻的眸子,笑问,“什么宝贝?”
“拿着这个腰牌,你就是锦衣卫的秘谍。”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气,翻开腰牌的正面,“秘谍?”
按《说文解字》的释义。谍,军中反间也。
换到大晏朝的锦衣卫身上,这秘谍的身份其实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军方特工。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那作为“耳目”,在这个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下,锦衣卫靠什么来掌握军政方面的大量情报呢?没错,就靠秘谍了。秘谍归为锦衣卫,却以不同的身份存在于生活中,除了他们的上司,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
夏初七颠来倒去的翻看着令牌,一直没有抬头,只低笑非笑的调侃。
“大都督你把这样的东西给我,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东方青玄面上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语气却极毒,“七小姐是狗吗?”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他的贬损,漫不经心的将令牌塞入怀里,无所谓地端坐着,一双手撑在床沿上,笑不达眼底的看着他,“拿了这块令牌,我就可以自由行动?”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七小姐以为呢?你没有恢复魏国公府七小姐的身份之前,自然不能。令牌是给你以后使用的,不是现在。本座又怎会做那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眯了眯眼,夏初七思忖着,很想答应他。
先前东方青玄的话说得不错,她如今要调查魏国公的案子,要想为他平反,路都截断了。可以说,他抛给她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诱饵,如果她真是夏楚本人,那是不可能不上钩的。可惜她虽有一些夏楚的记忆,有一些夏楚的感受,骨子里却仍然只是夏初七。所以,她非常清楚,一旦她恢复了夏楚的身份,在这个看重伦理纲常的时代,她一辈子都将与赵樽无缘了。
手指在床沿上扣了一会儿,她终是抬头直视着东方青玄。
“大都督,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东方青玄面上的笑容不变,“七小姐但问无妨。”
夏初七眼睛里掠过一抹冷光,“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看着她一眨也不眨的清澈眸子,东方青玄浅浅一笑,微挑着他勾魂的凤眼,“人人都说是你杀的,为何你反倒来问本座?”
他想和她打太极?冷冷哼了一下,夏初七弯起唇角,“大都督是不好回答呢,还是那个人就是你自己?依我看,这件事也一定有赵樽的份儿吧?你想让我恢复身份,说什么帮我报仇平反是假,实际上你是想用我帮着对付赵绵泽,扶了赵樽上位,你就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爷了?你妹妹也可以母仪天下,你妹再生个儿子以后还能做皇帝,我猜得没错吧?”
东方青玄愣了一下,眸子微眯,“七小姐好强的推论。”
夏初七打量着他,似笑非笑,“难道我说得不对?大都督,这些事情如果不搞清楚,不要说做你锦衣卫的秘谍,就是让我做你家祖奶奶,我也没兴趣。”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东方青玄忽地轻笑一声,“七小姐说得没错,你不觉得晋王殿下最适合问鼎皇位?而本座的妹妹,天生就该是母仪天下的女子。他们两个,原就是天生一对,任何人也拆散不了——包括你。”
心里诡异的蜇痛一下,夏初七面上笑开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大逆不道啊,大都督,知法犯法?其罪如何?”
东方青玄红袖微抬,倒了一杯茶水饮下,“在聪明人面前,本座无须隐瞒。”
若有似无的冷哼一下,夏初七不屑地撇了撇嘴,手拍在床沿,慢悠悠的一叹,话锋突地一转,“东方大都督实在不太了解我的为人,我看目前这情况,只怕咱俩是合作不了。”
第354章 意难平,小矫情(3)
轻轻瞄她,东方青玄唇角挽出一抹致命的笑容来,“七小姐,此话怎讲?”
夏初七捋了下头发,语调慵懒地笑,“一个太容易被出卖的盟友,那一定不是你真正的盟友。我前面的话只不过是试探你,当然,也得出了结论……其实赵樽他根本就没有与你合谋,对也不对?”
东方青玄面上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诧异,看着夏初七精怪一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终是忍不住扩大了笑容,“这个论调本座还是第一次听见,实在新鲜得紧!”
夏初七笑了笑,像是不烦躁再多说什么了,直起身来,看着他,“好了,我的话问完了。我想要知道的事儿,也都知道了。东方大都督,可否给点吃的?肚子快饿扁了。”
东方青玄一时摸不准她的脉络,试探性的笑问“在天牢里,火烧过来你都不懂得跑,按理,你也不会知道饿才对?”
“知道我为什么不跑吗?”夏初七一双眼睛笑得像新月儿,晶亮皎洁。
“为什么?”东方青玄眼波一荡。
“哈哈”干笑一声,她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因为我知道东方大都督您一定会来救我呀?您多舍不得我死?我若死了,您要的‘巨大价值’不是就没了吗?”
她笑得很爽朗,很开心,就像再没了半点愁烦之事。
原本的灰暗心情,确实一瞬间好了起来。
先前她对东方青玄或深或浅地试探时,原本堆积在心的烦躁就散开了。虽然作为一个局外之人,真真假假真真,她无从判定。但东方青玄给她的回答,至少让她有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赵樽与那件事无关,他没有与东方青玄谋划害死太子。
那么,那梅子中的女子,也一定只是误会。
看着她笑容可掬的小脸儿,东方青玄情绪不明地盯着她。
迟疑片刻,他轻击了一下手掌,“来人,给七小姐洗漱。”
闻言,夏初七乐了,“呵呵,还洗什么脸啊?我不讲究,先吃东西不成吗?”
东方青玄莞尔一笑,“得洗洗。”
很快,一群衣着华丽的侍婢款款步入了屋子。
每个侍婢脸上都带着适度的笑容,不多不笑,礼貌有度。有人捧着面盆,有人捧着衣裳,有人捧着首饰……不等东方青玄再下命令,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侍婢就走过来,笑着喊“小姐”,然后侍候她洁了面,漱了口,又侍候她坐在镜子前,要为她梳头。
“等等!”
正拿着个首饰盒把玩的夏初七,瞄一眼镜子,惊诧出声。
“小姐,怎么了?”服侍她的侍婢吓了一跳,停下手来。可夏初七却像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站起身来,慢吞吞把脸凑近镜子,撩开额角的头发,看向了自己左额角上那个黥过字的疤痕,“怎会这样?明明我遮了的呀。”
她脑子一时混乱,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东方青玄。
“是谁给我洗掉的?”
懒洋洋的看着她,东方青玄笑了,“自然是本座的侍婢。”
夏初七摆明了不相信,“不可能,她们怎么可能洗得掉?”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东方青玄弯了弯妖媚的凤眸,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过如此”的讽刺,“一开始确实难倒本座了,这办法还是阿木尔告诉我的——用皂角、藁本、石碱、玉竹、川芎、冬瓜仁、蔓荆子、白术……研细成末,再兑成糊状,在疤痕上面热敷上一刻钟,就可以洗掉。看来啊,还是你们姑娘家更懂得这些诀窍。”
夏初七手中的首饰盒,“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就像被闷雷劈中了脑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东方青玄。怔了片刻,突然血气上涌,压也压不住的狂躁起来。一挥手,发泄似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在物体坠地的刺耳声里,她眼圈儿一红,憋不住的泪水,一下子湿润了眼眶。
“你个王八蛋,你骗人!你妹妹怎可能知道这个秘密?”
她冷不丁的怒火来得突然,把几个小丫头吓得埋下了脑袋。东方青玄却是看着她走近,风华无双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痕,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他才停了下来,微微低头,看着她说:“七小姐何苦生这样大的气?如此一来,你该更清楚才对。你看你啊,身上背负着几百人的血海深仇,本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实在不值得陷入虚幻的儿女情长里,误了人生。”
他每吐一个字,都敲打在夏初七的耳膜上。
耳朵“嗡嗡”响过不停,一时是“正”,一时是“负”,一时是“好”,一时是“坏”。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想给赵樽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也试图去相信他,在这之前,她其实也是相信他的。可东方青玄这人实在太残忍,只需要一件小事,就狠狠劈开了她伪装的坚强。
这件事,她只给赵樽讲过。
似乎,连她的原话都是如此。
一字未改,他都告诉了阿木尔?
很多问话在脑子里盘旋,她狠狠咽了咽唾沫,活生生憋回了那怪糟糟的情绪,与东方青玄对视良久,突地冷冷笑着,不明情绪的弯下腰来,蹲身,捡回了刚才暴怒时拂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整齐摆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淡定的坐下,不带情绪地望向那小丫头。
“来吧,替我梳头。”
从大怒,到大悲,再到淡然,她不过只用了一瞬。
东方青玄眉心微微一皱,看着镜子映出来的那淡然的脸孔,视线深邃了不少。
人靠衣装马靠鞍,女人就得靠打扮。那小侍婢有一双巧手,松松为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一支点翠的步摇,便让她整个人清亮光鲜了起来。外加身上那件质地极好的葱绿底古香缎逶迤裙装,不描眉而黛,不施粉而白,整个人看上去自然清纯如一支含苞待放的绿芽儿,一下子就把屋子里的几个漂亮侍婢比得黯然无光了。
“眼横秋水,眉扫春山,宝髻儿高绾绿云,绣裙儿低飘翠带。可怜杨柳腰,堪爱桃花面。仪容明艳,果然是金屋婵娟……”东方青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地念了一串酸词儿。
夏初七眉眼一横,尖酸刻薄地瞪了回去,“别酸了,肚子很饿,到底给不给吃的?”
东方青玄一愣,随即轻笑出声,“不说话就是香闺女儿,一说话就是……”
“一只大喇叭!”不等他说完,夏初七接过话来,原本轻婉的嗓子,却像吃了火药,直把东方大都督轰得脑子里一乱糨糊,才笑着挽了一下唇角,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摆膳。”
夏初七从来不与她的肚皮过不去。
人不管走到哪步田地,首先就得填饱肚子。
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她看着一道道精美的膳食端上来,只觉香味儿飘入了骨髓。大概饿得太狠,五脏庙不配合的“咕噜”起来,特别不给她的面子。她食指大动,凑过去嗅了几口,迷恋一般埋头在了桌案上。
“好吃吗?”东方青玄问。
夏初七不理不睬,一眼都懒得看他。
难得的是,东方青玄并不生气。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见过他发脾气。包括他杀人的时候,都会给死者带去世上最为美丽的微笑,也算让他们死得安乐了。一个人不发脾气不难,难得是永远都不发脾气。可大概也正因这样,夏初七越发觉得,他微笑的表象之下,那些狠啊毒啊奸啊邪戾啊,全都翻了倍。
安安静静地品尝完美味,夏初七觉得,这是她吃得最饱的一餐饭。
摸了摸肚皮,她不太雅观地打了个饱嗝,看着妖媚风情的东方大都督,终是撇了撇嘴巴,淡定地开口,“哎,果然一切事物都是复杂的,只有上帝最简单,上帝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我总算是彻底悟了。”
东方青玄噙笑一眯眼,“上帝是谁?”
夏初七斜着眼睛,慢悠悠告诉他,“你祖宗。”
东方青玄妖眸微微一荡,“七小姐,还真是口不择言。”
“不,我是口不择食。”漫不经心地笑着,夏初七样子狡黠而刁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大家闺秀。东方青玄微微一愣,随即又是浅笑,“口不择言也好,口不择食也好,七小姐高兴就好。”
看向面前的碗,夏初七没有回答他。
东方青玄瞧了她一眼,“七小姐,本座等着与你合作。”
夏初七没有马上回答,静默了一会儿,在落针可闻的空寂中,她低低笑,“大都督,这世上,没有人能逼我做不乐意做的事。不要说是您了,即便是当今皇帝都不行。”
“这世上,没人能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晋王府承德院,赵樽端坐在椅子上,斜襟的衣衫半褪,任由孙正业给他换着左臂伤口上的敷药,眼神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元小公爷,也如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元祐迷人的丹凤眼,快要眯成一条线。
第355章 意难平,小矫情(4)
“我说天禄,你这是何苦?人家说再不想见你,你就真的不见了?我可告诉你啊,就凭我对我那小表妹的了解,她好色花心,无耻下流,天天跟东方青玄那厮混在一起,太危险了。咳,不是我说,东方青玄虽然阴险狡诈,可皮相确实长得不错。你可得小心点儿,万一被人给撬了墙角,哭都没地方哭。”
赵樽面色一沉,脸色难看了几分。
就连把玩南红串珠的手,都停顿了下来。
元祐见势凑过去,“十九叔,你不懂。女人有时候就是口是心非。她们嘴上说,不要啊,走开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啊,其实都他娘的是假的。你啊,别跟她留后路,直接掳回来,放自己被窝里捂着,多稳当?何必搞得这般复杂。”
赵樽喉结滑了一下,许久,才听得他叹。
“本王总得给她时间消消气。”
元祐吊儿郎当地白他一眼,轻声一哼,“我看你就是傻了。女人心,海底针,听过这句话没有?当然,我猜你也没有听过,我也是从我小表妹那里听来的。我告诉你,越是外表强势的女人,内心越是柔弱。你呀,就放心听我情圣的话吧,这都是我从女人堆里总结出来的经验。一般人,小爷我才不告诉他。”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女人经”一股脑灌输给他这个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十九叔。可赵樽却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就像根本没有听见。元祐无奈地摸了摸下巴,一个人说得没意思,目光终是落在了他手里的南红串珠上,好笑地挑开了风情的眉梢,“话又说回来,你还真就傻不愣愣的给人送了一百两银子去?那明显是我小表妹忽悠你呢?”
赵樽冷眼看他一下,片刻,又垂下眸子,看向手中的珠子。
“她让我去还银子,原就是想叫我把珠子赎回来。”
“什么意思,听不明白。”
“她没欠人钱,只是把南红串抵出去了。”
“哎呦……”元祐呻吟一声,直拍脑门,“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信里。”
听他说得严肃,元祐嗤笑一声,挪了挪椅子,坐近一点,将案头那一封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过很多次的“信”拿过来,好笑的扬了扬,似笑非笑地问:“我怎生没有看见,她哪里告诉你了?”
赵樽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一概不予回答。
元祐忍不住嘻嘻一笑,“你该不会说,他还告诉你,她吃了你带的饭吧?”
不曾想,赵樽却是一叹,揉向额头,“对。”
“你……”元祐像看傻子似的盯住他,把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这一回总算表示了认可,点头笑了笑,“十九叔,你俩玩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咦,真是奇怪……这你也能看得出来?咳,反正我是不懂你们两个的心思啦。依我说啊,就是惯的,早点丢床上办得妥妥的,给她一双翅膀也飞不了。”
赵樽皱了下眉头,视线烙铁似的钉他脸上,“淫贱!”
元祐嘿嘿一笑,“我看最淫贱就数你了,不淫贱你巴巴让我父亲置办那些嫁妆做什么?你继续熬着呀?熬过三年五载,我真就佩服你。”
赵樽不答,元祐又煽风点火的嘲笑,“依我看,你不是不淫,是淫而无色。不是不贱,是贱而无形。”
换了往日,赵樽指定损回去。
可今儿他只是淡淡地瞄了元祐一眼,不动声色。
“爷,好了。”孙正业换好药,嘱咐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拎着医箱下去了。郑二宝赶紧上前给他家主子爷穿好衣服,系好袍带,又给两位他的茶盏添了水,也恭敬地退到了边上。
屋子里,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元祐看着他英明神武风华绝代的十九叔,想了想,一双笑弯的眼睛收敛了,难得认真地叹息,“天禄,你这是多大的心才敢让自己女人落在其他男人的手里?你是自信心太过膨胀,还是对我小表妹太有信心?”
赵樽眉头狠狠一敛,垂下眸子来,抿了一口茶。
“东方青玄给她的,也许是她想要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元祐挑高眉头,语气里全是疑惑,“东方那厮能给她的东西,你不能给吗?她一个小小女子,还能想要什么?别说,我还真不敢相信,会有你晋王殿下给不了的东西?”
他一口气问了许多个问题。
可赵樽明显没有想回答的意思,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像是蕴藏了许多的情绪,波光浮动间,似是有迟疑,似是有失落,又似是有迷惑。过了好一会,他一双凉凉的黑眸总算静止不动了,可喉结微微滑了一下,突地冒出一句话。
“阿七她,只能是我的。”
元祐被噎了一下,瞄他一眼,好不容易吐出嘴里的浊气来,“得得得。在您的前面,小侄我往后再也不敢再自称情圣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元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换了话题,“天禄,今日我过来,我父亲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收回视线,赵樽紧了紧手里的珠子,“什么?”
元祐起身过去打开门,左右看了一眼外头,回来差郑二宝去外头守着,这才坐回赵樽的面前,压低嗓子,继续道:“我父亲说,他愿意与你一路,只等你一声令下。”
“一路”的意思很简单,赵樽又如何能不明白?
如今的朝廷局势,越发复杂。
国无储君,天下不宁。在太子殁后,朝堂上气氛愈发紧张。虽然太子走了没几天,但朝中大臣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筹谋起来。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是重臣,明日就可能会成为阶下囚。尤其宁王的“旧部”,在宁王被关入宗人府,肃王去了孝陵卫后,一个个的目光都瞄准了晋王。
没有人愿意做砧板上的鱼肉,老皇帝维护赵绵泽之心有目共睹。虽然赵绵洹回来了,却是一个傻的,没人支持,根本就挑不起大梁。一旦老皇帝去了,赵绵泽为帝,将来能容得下他们吗?这几日,朝中不支持赵绵泽为储的人,都想方设法借着各种机会,明里暗里向赵樽示好、探口风、或者以示忠诚。
当然,元祐他父亲的打算更简单。圣旨已下,赵樽与“景宜郡主”结了姻亲,不管目前景宜郡主存不存在,在朝堂众人和老皇帝的眼睛里,晋王府与诚国公府都算得上亲家。那么,朝堂风云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诚国公不为别人打算,得为他唯一的儿子元祐打算。
赵樽考虑了一会儿,眉头拧得极紧。
“昨日皇后召见了我。”
一句话,简单几个字,含义却很深望。
元祐看着纨绔不羁,可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这十九叔虽然是贡妃所生,可不足六岁就由皇后娘娘抱去抚养了。张皇后是老皇帝的元配发妻,待人和善,淑惠温厚,素有贤名在外,尤其她对赵樽更是不错,打小当亲生儿子养着,赵樽一向敬重她。
太子赵柘、皇二子秦王赵构、皇三子宁王赵析都是张皇后嫡出儿子,一母所生。这几日,为了太子和宁王的事情,原本就病体堪忧的张皇后,更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老皇帝一向对他这个发妻爱重有加,心痛之余,看朝堂上的风向,隐隐有将关押在宗人府的宁王放出来的意思。
如今张皇后亲自找赵樽,还不是为了他的儿子儿孙打算?
元祐丹尾眼儿一眯,“十九叔,张皇后虽有贤名,也是我的嫡亲祖母,可我有句话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天家哪来的真情?她那只不过是以退为进,扼制于你,不管秦王、宁王还是赵绵泽,都是她的儿孙,一旦他们即了大位,天禄你……”
不等他说完,赵樽手指撑在额头上,接过话去,“不必再说了。”
元祐无奈地摆了摆手,“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必走北平府?”
赵樽眼皮儿也不眨,“必走。”
元祐斜着眼睛,审视着他的脸,“那我小表妹呢?你这婚期一到,娶谁去?”
一听她说到楚七,赵樽原本平和的面色严肃起来,抿了抿唇,他考虑了一下,突地从怀里拿出一面桃木的雕花小镜来,仔细地看了片刻,慢悠悠地问元祐,“少鸿,你相信人有转世轮回吗?”
元祐奇怪地瞪眼看着他,“天禄,你疯了?”
赵樽不答他的话,把那镜子揣入了怀里,眼眸垂下,“我会将她带去北平府。”
元祐递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略略沉吟着问,“你怎么带,人都不在你身边?”可他刚刚问完,却见赵樽突地起身,沉着嗓子,只飙出一个字,人就已经掠出去了。
“走!”
窗外的夜色很浓,什么也瞧不见。
第356章 意难平,小矫情(5)
夏初七默默算计着时间,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整理好自己,没有走门口,而是小心翼翼地撑开支摘窗,狐狸一般狡黠的笑了笑,轻轻跃了出去。
这个园子好像有些大,她沿着墙根走了一段路,没有发现守卫,略略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如今她住在这里,却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摸索着,她沿着小路走,终于看见了一扇朱漆大门。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她猫儿般迅速蹿了出去。
不管怎样,她得离开这里。
什么狗屁的秘谍?她不侍候了。
无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甘心被东方青玄利用。
出了门,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她走得极快。
可不多一会儿,她再次傻眼了。
东方妖人心思果然够损!这个地方原本就建在一处四面环水的小岛上。乍一眼看过去,全是水波荡漾,她沿着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一艘小船。怪不得没有多少守卫。他这是料定她跑不了,非得让她做回夏楚不可?
先人板板的东方妖人。
她看了看身上裙裙带带的女装,突然有点烦躁。目测了一下距离,索性一咬牙,把裙子掀起来扎在腰上,把袖子撕去一截扎好了扩散的头发,一个猛子扎入了月光下风平浪静的水面。
激灵灵一抖!妈呀,好冷的水,刺骨头!
赵十九你个贱人,都是你害我的。在冰冷冷的水中,她拼命划动着手臂,骂完东方青玄,又骂到了赵樽的头上。要不是他,她会吃这么多苦头吗?等她见到他,非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不,不对,她说过再也不要见他的。
甩了一下湿漉漉的脑袋,她静下心来。还是想想离开这鸟地方,应该去哪里才对。她必须得先想办法找到李邈……也不知道她那个便宜表姐到底怎样了,会不会也以为她已经烧死了?
暗夜划水,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滋味儿很不好受。
好在,她技术还行,划得倒也快。
没多一会儿,离岸就近了。可越是近,越是看得清楚,越是发现岸沿很高,不好攀上去,唯一的渡口上却停着一艘船,大晚上的那船上亮着灯火,里面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
偷偷摸近那艘船,她正寻思绕过去,却见那船的甲板上突然燃起火光,几个打着火把的锦衣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在锦衣卫簇拥之中的男人,正是似笑非笑的东方青玄。
“七小姐果然是兔子变的。哦不,应该是一条游鱼才对。”
夏初七甩了甩头上的水,恨得咬牙,“你玩我?”
看了一眼水中的她,东方青玄居高临下的笑答,“本座睡不着,知道你要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气得“呸”了一口嘴里的水,夏初七冷冷发笑,“谁说姑娘要跑了?我是觉着这里水质不错,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来松松筋骨,舒舒坦坦,没想到打扰了大都督听小曲儿的雅兴,实在抱歉得紧。”
东方青玄轻笑一声,从如风的手里接过一件软毛的斗篷来,展开。
“七小姐现下可游好了,上来吧?”
夏初七停在水面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爽地哼了一声。
“舒服了,可也得游回去睡觉了。”
说罢,她不再看东方青玄什么表情,气咻咻地调转过身子就往回游,可人倒霉喝冷水也塞牙,她扑腾了没多远,面色一变,人就停顿了下来。就在刚才,她小腹里突然抽搐一般疼痛起来,那痛意来得又快又猛,腹部痛得直往下坠。紧接着,两条腿间,就有一股子热流往外涌。
耳朵里“嗡”的一下,她的脚有点发抽抽。
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事儿?本来她的小日子就不太准,人又犯懒没记得太清楚。印象中是没有那么快的,估计是被冷水一泡,发生了突发状况。眼下,疼痛又狠又急,抽得她难受。吃惊、紧张、担心……各种情绪交杂,她腿脚和双臂越发使不上力,人泡在水中,浑身冰冷,手脚发软,力气没了,耳朵嗡嗡的,就连脑子也晕了起来。
身子在水里“扑腾”几下,她吃了几口水,脚开始抽筋。
慢慢的,她整个人开始往下沉去。
怪不得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换了以前,打死她也不敢相信,她有一天可能会被淹死。可铺天盖地的水涌了过来,打得她身上冷冰而疼痛,她却发现自己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不远处的船上,东方青玄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她扑腾,看着她沉下去,直到被水没过了头顶。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他才拧了一下眉头,像是发现情况不对了,面色猛地一变,来不及褪下衣裳,“扑通”一声,就从船的甲板上栽了下去。
“七小姐……”
有人在喊她,那声音划过耳边,很是熟悉。
夏初七挣扎了几下,脑袋有点儿发懵,“爷……”
东方青玄面色微变,就着黑夜的水面划过去,极快地揽住她不停下沉的腰身,在水里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用力往岸边划,那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上,仍然带着妖孽到极点的笑容,“看来七小姐这次真的是游累了。”
“是,我好累,好累。”夏初七虚弱地说着,肚子一下下的抽搐着疼痛,脑子也有点儿不清楚,依稀之间,她以为还是清凌河,还是那火一样热的胸腔,带着浓浓的依恋,她攀着他的肩膀,将头扎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了,“爷,带我回去吧。”
东方青玄手臂僵硬了一下,“坚持住。”
“嗯。”夏初七昏昏乎乎的应了,大概是泡在冷水里太久,加上月事来势汹汹,她身心都软弱起来,任由东方青玄带着她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双眼微眯着看向黑沉沉的天际,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了半丝力气,呢喃般低问,“今天为什么没有毛月亮?”
“什么毛月亮?”东方青玄脸上的水珠,衬得他面色越发柔媚。
夏初七诡异一笑,只知道有一只手托着她,有一个男人在耳边说话,至于他说了什么,她听得不太清楚,眼前是白花花一片,天空中,全部都是一个男人的脸,瞧得她委屈不已。
“我以为我要死了。”
默了默,东方青玄收紧了手臂,“我不会让你死。”
“谢谢。”夏初七双手抱着东方青玄的脖子,吸了一下鼻子,莫名其妙问了一句,“爷,你又救了我,要收银子吗?”
“不收。”冷冷哼了哼,从来不发脾气的东方大都督,心情似乎很糟,语气也生硬了下来,“本座最是大方……”
一句“本座”,让夏初七晕眩的脑子,激灵灵回过神来。
对啊!他不是黑了心肝的赵十九,来个月事他也能想法子讹去她的银子,成日里就算计着怎样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霍霍掉。而她……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心甘情愿的吧?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发愣,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弯。
“本座又救了你一次,你不如想想,该怎样报答救命之恩?”
“好。”像是想明白了似的,夏初七虚弱的莞尔,“我答……”
她“应”字还没说出口,那大船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声,紧接着,便听见船上的锦衣卫拔高嗓子喊了一声,“大都督,晋王殿下驾到……”
一声唱响,惊飞了天空中的夜莺。
“晋王殿下”四个字入耳,夏初七耳膜就鼓胀了。
一瞬间,像被人抽干了骨髓。说来,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七日没有见他而已,只是一个长得好看会勾人能让女人心向往之的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但她就是不争气,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窝蔓延,搞得血气翻涌,就像下头的血突然往脑门里钻一样,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手心揪紧,她看向东方青玄,目光迷茫。
他却只勾了下唇,对上面的锦衣卫吩咐了一个字。
“迎。”
丝竹声停了下来,一排排灯笼照亮了道路。
赵樽领了十来个侍卫,骑马而至,冷冽的面上全是夜晚的风霜。
水边风大,鼓动着他玄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正如他向来令人畏惧的强势与威严。锦衣卫纷纷行礼,口呼“殿下千岁”。赵樽面无表情,直到看见东方青玄抱着夏初七从水中上岸,一张脸,终于黑沉如铁。
第357章 意难平,小矫情(6)
“殿下大晚上的找到这里,有何见教?”
东方青玄浅笑出声,抱着夏初七的双手紧了几分。而他怀里的姑娘,一身湿漉漉的像一只刚捞起来的水仙儿,罗裙高挑,露出两截细白光洁的腿儿,唇儿浅抿,带了一抹盈盈的笑意。香软软的身儿,细腻腻的腰儿,就那样有气无力地倚在他怀里,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裳。两个人相依相靠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有柔情无限,赏心悦目得如同暗夜红梅枝头挂着的一抹新绿。含香、含情、含媚、含了一缕芳香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
即便是落汤鸡,也是“激”得如此够味。
有人在低低的叹。
大都督怀里抱了一个姑娘。
抱了人家姑娘的人,那可就是有肌肤之亲了。
“阿嚏——”
被人围观的“落汤鸡”腹中绞痛,冷风一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声音一出,马上的赵樽黑脸便是一沉。很快,他几步纵马过来,极快的解开身上披风,不等人走到,披风已然罩向了东方青玄怀里的女人。其势极快,极猛,可东方青玄明显不给他机会,只莞尔一笑,迅速侧身一闪,那件黑色披风就要落下。
“殿下好生怜香惜玉,可好像找错了人?”
赵樽眸如点漆,速度亦是快捷如电,不等披风落在地上,他飞身从马上跃下,手臂一挥,身子便斜飞出去,扯住披风便又往夏初七身上盖去。他动作目的很明确,不想让她春光外泄,也不至于让她冻着。可很明显,东方青玄并不在乎,他抱着夏初七虚软的身子,堪堪躲过,身影又一次掠出,躲开赵樽,语气带上了浅浅的嘲意。
“美人在怀,何不让大家同睹?”
眼看赵樽的脸再次黑如焦炭,东方青玄妖娆的笑意更盛。虽说抱了一个人很不方便,但他却懂得利用怀里的女人做武器来抑制赵樽,每一次甩出去的都是她白生生的两条腿,激得赵樽眸子一片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胀。
“都滚下去!”他冷声命令。
“是。殿下。”
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他带来的侍卫,全都背转过身隔开距离,不敢看那旖旎的风情。
夏初七没有什么力气,也一直没有动弹。
只是一双半眯半开的眼睛,微微有些闪神。
作为一个现代人,露小腿露小脚,她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诡异的,在两个男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突地想到一个与这事情毫不相关的“夺子”故事——有两个妇人都说那是她的儿子,结果争执不下,就上了公堂。然而,那个昏庸的官老爷惊堂木一拍,说既然你们两个都想要儿子,不如就把这孩子砍了,你们一人分一半得了。结果,那亲生母亲第一时间就放弃了。
故事,咳,好像真的没有关系,可好像又有点关系。
吐出几口呛入喉咙的水,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看着黑眸灼火的赵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
东方青玄左躲右闪,笑得越是开颜,“殿下身手极好,只可惜,似乎顾及太多?”
又是一轮攻击没有抢过人来,赵樽看着夏初七露在外头白嫩嫩的腿脚和明显湿透了的身子,眉头皱了又皱,终于停下了与东方青玄玩“你攻我闪”的游戏。衣袖狠狠一拂,攥住一双铁拳,单刀直入地低喝,“东方大人,把人交给本王。”
东方青玄轻笑一声,低头看了夏初七一眼,一颦一笑间,如同江南水乡里最为温情诗韵的风,惹人沉醉,却又让人恨不得掐死了他才好。
“不知殿下要青玄交什么人?”
赵樽面色极为难看,“本王的女人。”
夏初七腹中疼痛如绞,额头细汗密布,闻言强打笑颜,弯出一抹嘲弄的笑容来,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东方青玄察觉她的视线,如丝媚眼微微一眯,像是刚反应过来她身子不舒服,低头将如风留在原地那件软毛锦缎底的斗篷搭在她的身上,将她往怀里一裹。
“殿下,这是没有你的女人,您的女人该在诚国公府才对吧?”说到此处,感觉到怀里那小人儿身子似乎僵硬了几分,他笑得更加开怀,“青玄怀里的,自然是青玄自己的女人。难不成殿下这是要横刀夺爱?还是殿下您,总是对别人的女人感兴趣?”
赵樽手心微微一攥,唇角挂着一抹凉比夜风的冷意。
“东方大人,不要逼本王。”
“殿下说笑了,青玄为人最是和善,从来都不逼人。只青玄所言,句句属实。您不是都看见了吗?先前青玄正与心爱之人在水中嬉戏……”说到此处,东方青玄就着那柔媚入骨的笑意,低下头来,嘴唇凑近夏初七的耳朵,唇角弯得更加妖气,“娇儿,你且说上一说,你是晋王殿下的女人吗?”
他那话风一传入,激得夏初七的耳朵里像有小虫子在爬。痒痒的,麻麻的,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借着船上透过来的灯光,她看向赵樽冰冷黑沉的面色,心里的别扭越发厉害。
想到“赐婚”、想到“梅林”、想到“洗肤蜡的诀窍”,一只只蜇人的虫子就像钻入了她心窝,咬着,啃着,啮着,让她觉得那疼痛比小腹里的绞痛,还要入骨入肺。身子虚弱得越发撑不住,她索性往东方青玄怀里一靠,别开头去,垂下眸子,掩藏住面上的情绪,淡淡一叹。
“大都督,我不识得他。”
几个字,很软,很柔,可被冷风寒气森森地灌入赵樽的耳朵里,却凉飕飕像腊月的空气,顿时冷寂了他的眸子。同时,也气得跟他一起来的元小公爷实在忍不住了,纵马过来,就想上前与东方青玄说道说道。
“少鸿!”赵樽阻止了他,一个人纹丝不动。
静静的,他看了一眼埋首在东方青玄怀里的夏初七,眸子幽暗而冷冽。
“东方大人,再赌一次如何?”
像是想了什么往事,东方青玄的眼波在火花下犹为潋滟,轻轻笑着,语气飘悠地笑问:“这一次,又赌什么?”
往他怀里看了一眼,赵樽道,“你输,从此不许招惹她。你赢,本王拍马就走。”
“殿下,三年前,你曾是青玄的手下败将。今日你当真还要赌?”淡淡浅浅的笑声里,东方青玄意有所指的“三年前”一出口,却让夏初七明显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异常情绪。
三年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或者说,这两个男人为了什么而赌过?
不等赵樽开口,元祐面色一变,已然急得不行。
“东方青玄,你他妈不要欺人太甚。”
东方青玄莞尔,姿态优雅从容,不理会元祐的责骂,只看着赵樽。
“殿下,可考虑好了,赌还是不赌?”
赵樽漠然的面色不变,似是考虑了一下,“既然东方大人如此自负。那么,若是本王侥幸赢了,除了先前所提的赌注,还得额外多加一个条件才是。不知东方大人,敢是不敢?”
大概每个男人都不愿意输掉面子,尤其在女人的面前。“敢是不敢”几个字的分量太重。何况东方青玄又是一个如此自负之人?他从未败过,岂会轻易认怂。微微一眯凤眸,他唇上笑颜如花,“殿下有此雅兴,青玄自然奉陪。只不知道,陛下额外的条件是什么?”
赵樽嗖地抽出马鞍上放置的长剑,剑尖直指东方青玄。
“本王大婚之日,东方大人你必须亲抬彩轿。”
想想大都督抬花轿的场面,夏初七唇角不合时宜的抽了抽,觉得肚子没有刚才那么痛了。与她一样,大概也没想到赵樽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额外条件,东方青玄精致的面孔微微一怔,却笑着应了,“能为晋王殿下大婚抬轿,是青玄的荣幸,自然不得不应。”
“天禄!”元祐担忧的凑了上来,小声说,“这厮惯会使诈,功夫深不可测,你……”
“闭嘴!”赵樽没有看他,手持长剑,迎风而立,“拔剑!”
东方青玄的武功诡异莫测,真正看过他出手的人不多,从来只有他杀人,或者别人被他杀,很少有人见过他打斗。三年前,太子赵柘娶继太子妃东方阿木尔入东宫的前夕,赵樽与东方青玄曾经在山顶上打过一架,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结果如何也没人知道。只是在那一架之后,两个男人再无人情往来,即便再见面,亦是如淡水流过,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
往事如烟,东方青玄眸色沉沉,妖娆的笑容却依然如故,只浅笑说了一声“好”,就小心翼翼的将被软毛斗篷裹着的夏初七放在河岸上的一个石墩下头,低低笑了一声。
“娇儿,看着本座是怎么赢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