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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且把年华赠天下txt下载     且把年华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3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2)

    “不怕爷谋杀?”

    去,记仇的家伙!夏初七翘起唇角,看了他一眼,不等再说话,他已经斥退了随身的丫头侍卫们,自己拉了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手腕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凉凉地出声。

    “怎么弄的?”

    “你妹弄的……”

    赵樽面色一黑,紧紧抿住那嘴唇,眸底冷气森森,可那擦药的动作却更是放得松了些,“活该!”

    夏初七看着他,揣准着这主儿的心思,噗嗤笑了一声儿,又多补充了一句,“你妹还说,要嫁给我呢。爷,我就要做驸马爷了,你可为我高兴?”

    这一回,赵樽拧了眉心,那脸色却是好看了几分。

    “给多少银子?”

    “什么跟什么?又要毛银子呀?”

    “不做驸马,你准备给多少?”

    轻嗤了一声儿,夏初七哭笑不得,“你还当真了?你真以为你老爹……不,皇帝陛下是个傻缺啊。他怎么可能把公主嫁给我这样一个一文不名,无禄无爵的良医官?哎我说爷,想诓我的银子,您也不能这么不厚道吧?”

    良久,赵樽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等为她擦好了药,他才在她手背上呵气吹了吹,云淡风轻的说。

    “你家爷看不上你那几个钱。”

    看不上,看不上丫还来霍霍她?

    果然人与人之间有差距呀,她把赚银子当成终身事业,人家把诓银子当成小乐子来打发时间,可……目光落回到他雍华尊贵的脸上,夏初七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爷,可我看得上你家的银子,不如都给了我可好?”

    斜斜睨着她,赵樽一双眸子黑沉深邃,嘴皮儿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是没有说出来,一把抽回她拽着的袖子,低低道了句。

    “想得美!”

    “你……”

    她恼火地瞪过去,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瞬,一只手臂就捞了过来,腰上一紧,她被那货带入了怀里,整个人腾空而起,大步往外走去。嗅着他身上轻幽的淡淡香味儿,感受着他胸膛上令人心跳的热力和心跳,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还是害羞。

    “喂,你放我下来,多少人看着呢?”

    没错,良医所的外头,满是丫头仆役和侍卫,虽然他们都低垂着头不敢来看,可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真的好吗?会不会招人怨恨啊?不曾想,却听得他淡声儿道,“脚不是受伤了吗?”

    夏初七满头都是黑线。

    很吃惊,很是无语。

    她是脚受伤了吗?明明就是手啊,大爷!

    无奈的翻着白眼儿,那货却是轻睃了她一眼,手臂越收越紧。

    “即便被人看了,你怕个什么?”

    嘻嘻一笑,夏初七拍拍他的肩膀,乐了,“我旁的倒是不怕,就怕你管我要钱。”

    他低笑一声儿,低下头来,定定看她,“聪明,再加上这一趟路程费,阿七,你一共欠爷多少银子了?”

    一拳捣在他的胸口上,夏初七“哎哟”一声儿,痛得直钻心。下意识的反应真要不得,她居然用了受鞭伤的右手去捶她硬绷绷的肌肉,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蹙着眉头,她简直想咬人了。

    “气死我了!”

    赵樽不吱声,看她一眼,拉过她另一只手来。

    “傻瓜,用这只打。”

    落了一个鞭伤之后,夏初七再也没有见到赵梓月,原以为那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隔了两日再去东宫,这一句话竟然会从太子爷的嘴里听到。

    “听说,梓月那丫头向陛下求了旨,要指婚于你?”

    求了旨?夏初七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

    赵梓月那个小魔女,居然真的会做这事儿?

    轻咳了一声儿,她清清嗓子,敷衍地笑,“太子殿下玩笑了,公主她年纪小,不过说着玩耍的罢了,陛下也一定不会当真的。”

    赵柘笑了笑,那一张恢复了气色的脸孔,看上去与她第一回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梓月那个丫头,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心性高了些,人也皮了些,哪个要男子娶了她回去,那确实得头痛一阵子就是了。可她品性也不算坏,打磨个几年,等再大一些,也就懂事儿了。”

    顿了顿,赵柘打量了她一眼,才叹了一口气,“楚医官,陛下宠爱梓月,向来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其他公主像她这个岁数,早就指人家了,为什么她没有,就是因为她性子野,陛下也都由着她胡闹。只怕这一回,那丫头是当真了。她若是坚持,这驸马的差事还真要落在你的头上。”

    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夏初七终于严肃了脸。

    “太子殿下,您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赵柘一愣,随即又笑了,“本宫的样子,像在开玩笑?”

    不像!确实一点儿都不像。夏初七故意露出一脸惶惑的样子来,拱手对他道,“但此事怎么可以?下官只是一个从九品良医官,怎么能匹配公主殿下?”

    赵柘微微一抬下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温和的笑了起来,“楚医官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医术精湛,为人又侠肝义胆,还救过老十九的命,也救了本宫的命,陛下原本就是要好好赏赐的,再说,本朝公主下嫁早有先例,这个不算什么问题,英雄出少年嘛,本朝能有你这样一位驸马都尉,那也是幸事啊,幸事!”

    幸事个屁啊!

    一身医官袍子扯了又扯,夏初七偷眼打量着赵柘的表情,确定了这事儿不是开玩笑之后,不得不对小魔女拜服了。她自家的终身大事儿,解决起来比她的成语还渣,一挑就挑了个女的。

    向老皇帝请旨要嫁给她?

    简直了……

    火车都开到公交道儿上去了!

    夏初七没有与赵柘多说些什么,毕竟他也不是那个可以下旨的人。再说了,她还真就不相信,那老皇帝会糊涂得由着那赵梓月胡闹,说许人就许了人。

    从太子寝殿出来,她又把这事儿给丢到了脑后。

第284章 与天斗,其乐无穷(3)

    心里算计着再有三四天就可以提纯青霉素了,等她治好了太子殿下的花柳,老皇帝和太子爷还不都对她感激涕零啊?那往后,她不是要钱有钱,要富贵有富贵,不仅可以过上挥金如土的土豪生活,最最主要的是……离那魏国公的平反之路,也就又近了许多。

    不成!她得寻一个机会先探探太子爷的口风。

    必须在中和节之前,在东宫找出当年的那个太医——崔良弼!

    不紧不慢地与李邈和二鬼说着话,她拎了个医箱往外走着,可该来的人,他总还是会来。她脚还没有迈出东宫大门的门槛儿,背后便传来一道喊声。

    “楚医官请留步。”

    品着那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她漫不经心地回头。

    “不知长孙殿下有何指教?”

    赵绵泽没有走过来,只是看了看随在她身侧的两个人,一双温柔的眸子噙着笑,谪仙儿般清俊的面孔上,却又像是带了一层淡淡的愁绪。

    “可否借一步说话?”

    又借一步!

    行,借就借吧。

    总有一天,她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

    凉凉地想着,夏初七让李邈与二鬼两个在外头等她,自己随了赵绵泽往殿外的小花园里走。可静默了好半晌儿,夏初七仍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不由蹙起了眉头。

    “长孙殿下,有事可以直说。”

    “是,有一点小事……”赵绵泽踌躇着,目光里那一股子暖意还在,可语气却是多了几分含蓄的臊意,“是这样的,秋儿她吃楚医官给配的药也有些日子了,我想请楚医官找个机会再给她看看,可否,可否再要孩子了?”

    原来这事儿?

    抬头瞄她一眼,夏初七扯了扯嘴角,愣是没好意思喷他。

    装什么正人君子呢?不就是想与小老婆同房办事儿了吗?说什么可否要孩子了,好像与夏问秋上床就是为了完成义务要个孩子一样,还搞得那么神神秘秘,不就为了掩饰内里那点子腌臜么?

    一个人只要瞧谁不顺眼,那么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在赵绵泽这里,夏初七再一次印证了这个真理,先在心里头狠狠把他给编排了一遍,才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恭谦地道,“回长孙殿下的话,侧夫人先前的身子损伤颇重,至少得吃上三个月的药,才够一个疗程。不过……”

    拖长声音一顿,她又笑,却是摇了摇头,不说了。

    赵绵泽看了过来,目光有疑,“楚医官但说无妨。”

    呵了一声儿,夏初七语气里带着点讥嘲的刺儿,回答却又是滴水不漏,“如果长孙殿下急得很,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下也没有把握,一切只能看天意。但万一要是孩子再保不住,那侧夫人的麻烦可就大了,终身不育也是有的。”

    那“急得很”三个字,简直就是直戳赵绵泽的脸面。

    他目光回避开去,一张温润清和的俊脸上多了一抹尴尬。

    “我不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似有考虑,他若有似无的叹了下。

    “不瞒楚医官说,近来这些日子,绵泽这是家宅不和啊。秋儿对我有一些误会,那夏巡在锦绣楼遇害,凶犯拿的是我的腰牌,而且……”

    望向夏初七时,赵绵泽微笑的目光里略有一抹审视。

    “也不知道秋儿打哪儿知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事情,这让我是背了一身的冤枉,有理也说不清了。那夏巡,我原本是准备给他一点教训的,可还没有腾出时间来,他就出事了……我与秋儿两个几年的夫妻了,还没有像如今这样僵持过。所以我想,有一个孩子可能会好一些。”

    先人板板的!

    他们家生孩子与她有什么相干?

    夏初七心里嗤了一下,真想狠狠喷他一脸的渣。也不晓得为什么,每一次听到赵绵泽说起夏问秋时那爱护的语气,她就有些恼火。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身子的原主儿,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介意。

    “长孙殿下的家事,不必与下官说。”眯了一下眼睛,夏初七似笑非笑,“不过为妻之道,都讲究个温良恭谦,侧夫人如此不顾长孙殿下您的感受,只怕也是,呵呵……”

    所谓挑拨挑拨,就得使劲儿的拨。

    看着赵绵泽面上略有涩意,她笑容更加的灿烂了。

    “长孙殿下您是人中龙凤,谦谦君子,每日要在朝堂上为当今陛下分忧,为天下万民的福祉而操劳,已经够辛苦了,怎能还要为家宅里的妇孺小事来烦心?……呵,瞧我!一个不小心,又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抱歉,抱歉!”

    “无妨!”赵绵泽笑得有点儿晦涩。

    “那就好,那就好。”夏初七挑高了眉头,唇角仍旧带着笑意,“那下官就先告辞了?长孙殿下你与侧夫人说,这事急不得,药不要停,吃上三个月,定然会有好转。”

    “嗯。我送送你。”

    赵绵泽的情绪并不怎么外露,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温润得春风一般的面孔。一摊手,他温文尔雅地说了一个“请”字儿,便要送他出去。

    夏初七也不拒绝,在眼角余光一不小心扫到墙角的一片衣料后,眉眼弯弯的笑着,脚上“不小心”崴了一下,踉跄的身子便往地下栽歪。

    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侧眸过去,是赵绵泽浅笑的面孔。

    “小心些。”

    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一眯,夏初七“腼腆”的笑着,站直了身子。

    “长孙殿下有心了,其实……有个事,我忘了说。您上次送我鸽子我是很感激的,就是吧,我不是太喜欢鸽子这种生物,还是比较喜欢您殿里那只红嘴绿鹦哥啦,实可谓一见倾心,这几日总是想着,竟有些睡不着觉了似的。”

    轻“哦”了一下,赵绵泽目光有浅浅的笑意。

    “当真?”

    想象着那墙角之人的恨意,夏初七莞尔一下,望着他,笑得更甜了几分,“自然当真,对它日思夜想,几不能寐。呵,长孙殿下您不用这样看我,在下知道那是侧夫人的心爱之物,不会让您为难的,告辞。”

第285章 这个旨她接还是不接(1)

    轻轻一拂袖,她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却知道,那长孙殿下,只怕家宅会更加不宁了。

    有的人啊心里怀了鬼胎,就始终对赵绵泽的感情不放心。越是不放心,就越是会怀疑他的目的与动机。监视,跟踪,揣摩,疑心生暗鬼,没事儿也能让她给弄出点事儿来,男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只怕那个女人谎言粉饰之下的恩爱太平,没有多久了!

    雕梁画栋,翠阁朱阑,晋王府里很是安静。

    回了晋王府,夏初七在良医所里又在手上擦了个药,就去了她的“青霉素研究室”,隔着玻璃器皿她仔细察看了一遍置入了青霉的培养液状态,锁好门儿,又出来坐到那张青藤椅子上,觉得有些累。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个中滋味儿也只有自己才晓得了。

    懒洋洋的躺着,她阖上眼睛正准备休息了一下,二鬼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楚医官,殿下让你去一下前殿。”

    拍了拍额头,夏初七狐疑地蹙眉瞧他。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二鬼摇了摇头,“楚医官去了就知道了。”

    整理好了身上的衣冠,夏初七也没有再多耽搁,寻思赵樽他也不太可能平白无故地唤她去前殿,既然他叫了,就肯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良医所离前殿很远,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到了。

    可脚一迈进去,就被里头的情形给唬了一下。

    偌大的前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仅赵樽面无表情地坐在殿中的主位之上,就连那两日不见的赵梓月也乖乖顺顺的坐在边儿上候着,小脸儿上情绪怪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更让她诧异的是,前殿上还侯着两名司礼监的太监,那领头之人,正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崔英达。

    她的心脏莫名地悬了起来。

    “来了!那咱家可就宣旨了。”

    崔公公带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轻笑,就在夏初七错愕地抬头看向主位上那个眉头深锁的男人时,他展开了他手里黄镫镫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十六皇女梓月,年方十四,温良纯淑,聪慧端方,容仪贞静。今有良医官楚七,锦城府清岗县人士,年方十六,贵而平和,勤习医理,柱石之材,可堪匹配,着晋为太医院右院判,钦定驸马都尉,待公主及笄,择良日成婚……”

    “嘶!”

    夏初七好像听见了一阵抽气声儿。

    不仅仅是她呆怔了,就连那些跪在地上一同聆听圣旨的丫头仆役们,都顿时石化成了一尊尊的雕像,个个呆若木鸡,完全不知所措,也不晓得如何反应。

    楚七是晋王赵樽的人,不仅仅是在晋王府,可以说也是京师城里人人都知道的风月之事,那老皇帝虽然身在金銮殿里,可从来都不是糊涂之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就这样许了?

    把他最宠爱的梓月公主许给了他,一个赵樽的“娈宠”?

    太滑稽了!

    但这个旨她接还是不接?

    如果接了,她是个女人,怎么对梓月负责?

    如果她不接,那她又以什么理由来拒绝?不接旨,那就是抗旨。再说,难不成她还能公开女子的身份吗?那不仅仅是她在欺君,还是赵樽在欺君,他们两个那得是共犯。毕竟当初做良医官的一切官方手续都是赵樽为她办理的。

    原本就安静的屋子,更是静得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所有人的眼神儿,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夏初七的身上。

    摸了摸跪得生痛的膝盖,夏初七抬起头来。

    “下官。公公,这事儿,可不可以打个商量啥的?”

    大抵没有想到她会在接旨的时候这么问,他也从来就没有碰见过有人接圣旨还敢这么磨蹭的,崔英达耷拉的两个厚厚眼睑,颤歪了一下,才用那阴阳怪气的嗓子哼了哼。

    “陛下说了,如今虽晋了楚医官正六品太医院右院判,但念及晋王殿下长年奔波,身子劳损,也需要看护,特许你在晋王离京之前,继续在良医所照顾晋王。待晋王殿下离京,再去太医院。”

    这个旨意太神奇了。

    先继续伺候哥哥,等哥哥走了再娶妹妹?

    那老皇帝是怕一个大杆子拍痛了赵樽,引起他的反弹吗?

    默默寻思着,崔英达后面又说了一些什么,她都没有太注意听,脑子有一点儿发懵。这命运的安排太过神奇,她原以为按照穿越定律,混一个王妃当当说不定还有可能,可如今怎会一不小心,就给混成了驸马爷?

    “楚七,还不快接旨。”

    看她在那儿发懵,赵梓月红着脸低喊了一声。

    “啊?”她侧头,问,“接了旨还能反悔吗?”

    “你……”赵梓月气得不行,小脸儿倏地就红了。

    听她两个的对白,那大太监崔英达眼皮儿又是一颤,不可思议地看了夏初七一眼,哼了一声儿,拂尘一扬,梗着脖子鸭公喊拔高了声儿。

    “楚医官这是要抗旨吗?”

    被他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一吼,夏初七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听得赵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还不接旨谢恩?”

    她侧眸看着他。

    “接旨。”

    他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跪伏,头垂于地,磕拜下去。

    “楚七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手捧着圣旨接过,那崔英达顿了顿,又道,“陛下还说了,中和节时,请驸马爷一同祭祀。”

    万岁“唱”完了,那司礼监的崔英达也走了,可是夏初七手里捧着那金灿灿的圣旨却觉得十分的烫手。一直等众人散去,她还是没有能够接应现实。

    她怎么成了驸马爷了?

    赵樽他怎么就允许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路从清岗县跟着他入京,从几次三番的教量到无数次看见他轻描淡写却狠辣十足的对付东方青玄和宁王赵析,他的手段从来都让她猜不透,可她也从来没有见他失过手。

第286章 这个旨她接还是不接(2)

    连久病在榻的赵柘都知道公主请求赐婚的事情,她不相信赵樽会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

    即便那个老皇帝是他爹,她相信,只要他愿意,绝对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就算他吃不住他爹,还能堵不住赵梓月的嘴吗?

    可他愣是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

    手里捧着圣旨,她笑眯眯地跟着赵樽的身后,一路从前殿往承德院儿而去,直到两个人穿入了一条青石板路,而郑二宝和丫头侍卫都远远地跟在后头,她才抢前几步并排在他身边儿。

    “爷。”

    “嗯。”他低低应了声儿。

    “咋办?”

    “何事?”

    丫明知故问,真是讨厌。

    夏初七翘着的唇角耷了下来,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

    “说吧,这一回要多少银子?”

    “那日让你出银子,你不肯,如今也是迟了。”赵樽说着,见她瞪圆了眼睛,又懒洋洋的补充了一句,“爷这回不要银子了。”

    “那你要什么?怎么才肯帮我?”

    她问得有些恼恨,他却仍是不再吭声儿,直接把她晾在边儿上,衣袂飘动中,仍是老神在在的尊贵之态,仿佛半点都不为这个事情操心。

    换了别的姑娘,肯定得想,他是不是不在乎她?然后大叫大闹着,非得逼他说一万次“我爱你”不可。但夏初七眯了眯眼睛,侧眸观察着那货没有情绪的淡然俊脸,眉梢一挑,却是冷冷一哼。

    “行,不帮就不帮。反正我娶了你妹儿我也不吃亏,驸马爷谁不爱做呀?我睡了你妹妹,做了你妹婿,然后,还得回头来睡了你这个大舅子。嘿,想想老子还有点小激动呢。”

    睡来睡去,她说得口无遮拦,却是惹了赵樽一记冷眼。

    “不知羞。”

    去!到底谁不知道羞了?唇角一弯,夏初七又笑了,“我再不知羞也不如晋王殿下您啦?要不要我把您那天晚上的威风给宣传出去,让所有人都来评价一下,看我两个,到底谁不知羞了?”

    赵樽侧眸,淡淡看她,“可以。”

    “哟,真的?想明白了?”

    她刚刚得意地挑起眉来,便见他眼风一扫。

    “只要阿七你付得起声誉损失费,可以一试。”

    又拿银子来堵她嘴?

    撇了撇嘴巴,夏初七眉梢挑得高高,“您还真别唬我,这事儿,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那梓月长得也是挺可爱的,你如果不怕你妹妹的终身幸福不保,那你就不要帮我好了。或者我一个想不开,索性在陛下面前承认了自个儿是个女的,那我虽欺君了,你也是欺君。到时候,那大牢里头,我俩也好有个伴儿,实在命运不济,黄泉路上,也拉了个垫背的,我可没亏。”

    赵樽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

    “爷只是被你欺骗,何来欺君一说,再且,爷也不能扒了你衣服,仔细查验不是?就你这……”

    再一次,他冷飕飕的目光嫌弃地将她平板的身子,从上到下给打量了一遍,淡然一叹,“即便你说你是个女子,爷也未必能相信啊。”

    太毒舌了!

    太可恶了!

    夏初七耳朵一烫,气得真想拿手里的圣旨去塞他嘴。

    只可惜,她的圣旨得拿回去当宝供着,如今在京师不比在清岗县的时候,说不定亵渎圣旨也算一宗大罪?心里嗤了一下,她感慨着这万恶的封建王朝,感慨着这个万恶的封建王爷,心里头突地生出一丝怪异来。

    “咦,我说主子爷,我怎么觉着,你似乎乐见其成呢?”

    赵樽斜睨过来,“此话怎讲?”

    润了润唇,夏初七半眯着眼儿,看着他棱角分明却深邃难测的俊脸,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总而言之,你没安好心。”

    赵樽轻唔了一声,若有似无的挽了下唇角,盯住她的眼睛。

    “爷没安好心,天下就再无好心之人了。”

    说罢,大手一拽她,“走快一些!”

    “嘶”的低哼了声,夏初七看着被拽紧的手腕。

    “急什么呀?”

    “脱衣服!”

    没错儿,这一回他真没耍流氓,确实是去脱衣服。

    只不过,脱了,还得穿。

    赵樽没有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做什么事情,只是换掉了他上朝时穿的亲王蟒袍,着了一袭燕居的云锦常服,令她也换下了良医官袍子,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衣直裰,一路出了承德院,那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清岗县的时候。

    “小奴儿,快着些。”

    他大步走在前面,很是不耐烦地装大爷。

    “催个屁呀!”

    夏初七人小步子也小,得用小跑的才跟得上他的节奏,牙齿咬得死紧,狠狠对着他的后脑勺瞪了一眼,才上了早就已经候在那里的马车,一路往晋王府的大门而去。

    没有想到,还未出府,就被赵梓月给拦住了。

    “停车,你们去哪儿?”

    马车停在了那里,赵樽撩开帘子,淡淡看着她。

    “二鬼,带公主回青棠院。”

    “我不!”

    赵梓月堵在那里,又朝马车上看,一双眼儿都红了。

    “楚七,你给本公主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好吧,她不是个男人。

    夏初七郁闷的看了赵樽一眼,从另一边儿伸出脑袋去。

    “公主有何事吩咐?”

    看着她笑眯眯的脸,赵梓月可能想到了圣旨的事儿,想到了两个人的关系,小脸儿又是红了一红,“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我跟你去,我功夫厉害,可以保护你。”

    去!她连自己都打不过好不好?

    夏初七扯了扯嘴角,“不行,下官与殿下去办男人间的事情,公主去了不方便。”

    咬着下唇,赵梓月小眉头蹙紧了。

    “你往后不必在我面前自谦,你是我的夫婿了。”在夏初七再次望天的时候,她眨巴了一下红红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你可是不想娶我?”

第287章 天意不可违(1)

    终于看出来啦?

    夏初七无奈的看着她,装出一副不敢高攀的样子。

    “公主金贵之身,楚七实在担不起这份爱重之意,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在陛下面前替楚七告个饶,取消了这门婚事可好?”

    “你再说一遍?”

    “下官不想娶公主您。”

    “凭什么?”

    “……”

    这样儿的问题真的好难回答。

    夏初七看了一眼淡然处之事外的赵十九,心思一转,随即故作不好意思地说,“下官已不是干净之身,不敢污了公主殿下……”

    估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话的人,除了她夏初七再没有其他人了,只看赵樽面色一黑,她不无得意的笑得更加灿烂。

    “所以,公主,你我实在无缘,不如放下官一马?”

    赵梓月索来得宠爱,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陛下亲许的驸马你给拒了,还说什么“身子不干净了”,在夏初七看来那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赵十九,可在赵梓月看来,那就是诚心要给她一个难堪。

    委屈的瘪了瘪嘴,她一咬牙。

    “好!”

    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答应,夏初七正想欢呼一声儿再谢恩,却见她从那青藤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檀木盒子来,摊放在手掌心,往前一递。

    “除非你把这里头的蜘蛛都生吃下去,我便回宫让父皇收回成命。要不然,我赵梓月说一不二,说什么都要嫁给你,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啊?”

    生吃蜘蛛?

    看来这小丫头报复心还挺强的。上次骗她蜘蛛做药引的事儿还记着仇呢?夏初七干咳了一下,脑子一转,又笑弯了眼睛。

    “动物都有灵性,生吃那是作孽。不过公主,下官虽不能生吃蜘蛛,却可以让蜘蛛为你表演节目,怎么样?”

    “不行,必须生吃下去。”

    赵梓月吼得慷慨激昂,可赵樽却是不耐烦了。

    “二鬼,还愣着干什么?带公主下去。”

    “十九哥……”赵梓月委屈得快哭了。

    “我看你身上的蜘蛛疹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给我回宫去。”

    二鬼听令的上前拉开了赵梓月,在黑漆马车继续前行的车辘轳声儿里,后头传来赵梓月大声儿的尖叫。

    “十九哥,那是我的驸马,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抢我驸马,我要向父皇告你。楚七,你下来,你是本公主的人,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恩将仇报,不顾纲常……”

    公主的用词儿杀伤力还是很强的,夏初七一口唾沫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呛得咳嗽了起来。

    “哎哟喂,你妹啊……”

    一只大手伸过来,顺了顺她的后背,却是没有说话。

    想想,夏初七真是哭笑不得。

    忍不住她又促狭的看过去,问他。

    “晋王殿下,您抢了你妹妹的驸马,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梓月说得啊,不顾纲常伦理,经典!啧啧,虽说楚七我生得花容月貌,颜可倾国,魅力让你无法抵抗。但是您这样半道儿截了人走,怎么也得付点儿银子给驸马爷我,安慰下我的心情,对不对?”

    一个弹绷敲在她的额头上,赵樽冷剜她一眼,没有吭声儿。只夏初七一个人摸着脑袋,痛得直哼哼。

    “你有病啊?”

    “你有药吗?”他答。

    想不到他会如此回答,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噗了一声儿,大眼睛扫向他。

    “有药啊。来,老子现在就喂你吃点儿药。”

    她笑着,便要拿手去敲他的脑袋,没有想到,身子刚刚挪过去,他偏头侧身时,袍下的膝盖自然而然的一挡,不偏不倚,膝盖头刚好撞入她两条腿之间……

    “你……”

    两个人都是一愣,夏初七尴尬得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你故意的?”

    “分明是阿七你撞上来的。”

    被他那么一说,想到确实是如此,夏初七不由羞臊不已,可那货却又挪了挪膝盖,淡定地挽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问,“阿七还舍不得拿开?”

    身子激灵灵一个颤,夏初七咬牙扑了过去。

    “混蛋,我掐死你……”

    羊入狼口的教训,夏初七又尝到了一次,腰上被人一捞,她便落入了那人宽厚温暖的怀里。他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她的嘴巴便在重力作用之下,直接压向了他的脸。

    “阿七这么热情?”

    他半阖着眼,一副任你品尝的姿态,看着她。

    “讨厌!”

    狠捶了他一下,夏初七不由得啼笑皆非。

    “明明就是你想占我的便宜,还敢诬蔑我?”

    轻飘飘剜她一眼,赵樽扬了扬眉,“爷有那么饥不择食?”

    “赵十九,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夏初七低叫一声儿,可嘴巴还没有合上,事实就证明了,在赵樽一本正经的外表之下,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不过眨眼儿的功夫,她身子一转,便被他整个儿的摁到了怀里,他却不是要吻她,而是在她身上按捏了起来。

    “爷替你松松筋骨,就不无耻了。”

    “哈哈,痒死我了……哈哈……”

    那货嘴里说的是按摩,可实际上却是挠痒痒,挠得她快要岔气儿,他才松开了她,在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呼声里,平静地说了几个字。

    “十两,不可再议价了。”

    “赵樽——”

    她吼着,声音在马车里飘扬。

    而马车外头的人,听她直呼王爷的名字,纷纷脊背发着寒。

    可等了又等,却没有听见里头有任何暴怒的声音,却很快传来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呜呜声……

    晋王府邸在京师的城南地带。

    所谓“天子近臣”大抵就是如此,这一带是整个京师最“贵”的地界儿了。因为离皇城较近,上朝也方便,这里座落的基本都是王公贵族大臣们的府邸,有着与城内别处不同的奢华与贵气。

    可也正是因了住得太近,好多秘密都不再秘密了。

第288章 天意不可违(2)

    晋王府黑漆的马车一出去,有人之心也全都得了信儿。

    与晋王府不过几十丈之隔的宁王府里,暖融融的春日阳光下,静谧的后院里,九曲回廊,其中最清幽的一处,绿琉璃瓦的乐安堂,正是宁王赵析的住处。

    此时,乐安堂里,丫头仆役们都避得远远的,赵析静静地坐在那椅子上,有些发福的身子把一张偌大的椅子都挤得少了一些精贵之气。

    “事不宜迟,去办吧。”

    一个头上戴着纱帽的女子,安静地坐在殿中杌子上。一举一动,全是淑静贤雅,那妆花锦包裹出来的蔓妙身形,很是勾人眼球。而那纱帽的一角,轻轻飞开,露出的是一片白瓷儿般娇好的肌肤。

    “好!”

    一个字说完,那女子仰着头,袖子微微一抬。

    “只是三爷,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

    赵析站了起来,将她面前案几上摆放的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瓷瓶儿递到她的手,“做大事之人,不拘小节,有时候是需要冒一点险的。”

    那女子仔细看了看瓷瓶,又拔开塞子闻了一下。

    “真是好东西。”

    “东西再好,也没有你的眼光好。”

    “好,与人方便,于己也方便。如此,我便先去了。”

    “去吧!”

    她眼眸微微一低,一头乌黑的长发落在耳后,将她白嫩的肌肤衬得更加夺目了几分。赵析目光微微一闪,那宽厚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不着痕迹地侧身,留了一个后背给他。

    “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女子。”

    赵析轻叹一声,便听见外头侍卫的声音。

    “三爷,六爷过来了。”

    赵析看了看那个女子的身影,道,“马上就来。”

    安乐堂的正殿。

    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负着双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堂中的一副高山流水图。

    正是当今六皇子,肃王赵楷。

    一身斜襟的锦缎袍子,脚上套了一双黑色皂靴,他的面部轮廓看上去十分清晰,整个人也显得很有精神,只是那微微下勾的鼻子,让他整个人,多添了一抹阴狠的孤绝之感。

    赵析推门而入,打了个哈哈,朗声笑开。

    “老六过来了?王福,快看茶。”

    一转头,赵楷笑着摆了摆手,“三哥不必客气。”

    两个人坐了下来,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便直入了正题。

    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都察院的言官屡屡上奏给老皇帝,说晋王班师回朝这么久了,如今京军三大营的军务还是在他手上,按照兵部的制度,他一回京就得上交虎符,将兵权还交于兵部,可他却迟迟不交,那是为逾制,恐有不臣之心。当然,赵析督办都察院,那些言官的作为,都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出来的。

    按理来说,这是顺着老皇帝的心思办的。

    可老皇帝到底揣了什么心,谁又弄得明白?

    看上去他是在扶植赵绵泽,忌惮赵樽,但处处顺着他心思办事儿的赵析,却总是不得他的心意,每日早朝都例行训他一通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昨日,更是差点儿就撸了他督理都察院的职务。

    如此一来,他等不及了。

    在赵楷面前,赵析问得很是直接,“老六,老十九那边,态度如何?”

    “只是观望。”

    “哼!他算得倒是精。”赵析看了赵楷一眼,“清岗县的事儿一出,我还真以为他无意那位置,可老六你说,谁会把到嘴的肉给吐出来?老六,中和节,你我得通力合作才是。”

    赵析是嫡出第三子,有夺皇位的野心。可那赵楷却只是老皇帝当年与一个侍女酒后的产物,他在朝堂之上,向来懂得避开锋芒,很得老皇帝的信任。如今他的手上就不仅握有皇城禁军,还掌控着整个京师的防务。

    可以说,老皇帝的命都在他的手上。

    听了赵析的话,肃王赵楷沉吟着,眉心露出一抹踌躇。

    “三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再计议,再计议就什么都完了。老六啊,父皇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不论是老大,绵泽,还是老十九,在他的心里,都比你我兄弟二人强!如果再耽搁下去,不要说皇图霸业,只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不在九鼎之上,就在牢底之中。你我生了这样的命,就由不得你我不争了。”

    他语气很轻,带着一点儿叹息,说得十分委婉,却又有些心酸,那一个个透着刀刃和鲜血一般的字眼儿,仿佛说尽了那天家皇子们的悲哀。

    大殿之内寂静了一会儿。

    像是思考了一阵,赵楷才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三哥,绵洹他人呢?”

    讽刺地冷哼一下,赵析的声音颇为阴沉。

    “他还能做什么?天天吃喝完,就念着要找他的媳妇儿。哼,他又哪里晓得,他那个媳妇儿,不仅有本事成为晋王后院的独宠第一人,如今竟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要做当朝的驸马爷了。”

    轻轻抚了下鼻子,赵楷笑着调侃。

    “这样不是更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赵析面上有了得意之色。

    “老六深谙我心。走吧,看看他去。”

    一个普通的小院儿里,有一口古井。古井的边儿上,有一个铺满了青藤的木架子,木架子下头摆了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满堆满了吃食和水果。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坐在小桌子旁边,他衣着极为华贵,却怎么也掩不去身上那股子傻憨劲儿。

    “三婶娘,要哪个时候我才能见到我草儿?”

    三婶娘侍立在他的身边儿,替他剥了几颗花生,塞到他的手里,笑眯眯地说,“快了快了,你乖乖地听话就很快见到了。要不然,你三叔就不让你见到她了。”

    “哦,我会很乖的。”

    傻子开心地咧了一下嘴,嚼巴了几下花生,又眉心不展的看向三婶娘,语气里有些哀求之意。

    “这回见到草儿,我就再不与她分开了,好不好?”

    “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289章 天意不可违(3)

    三婶娘微微一笑,一抬头就看见了步入院子的赵析和赵楷两个。她先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才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宫中礼仪。看那福身的动作,却是稔熟得紧,哪里有乡下妇人的村野之气?

    “给三殿下请安,给六殿下请安。”

    “免礼!”

    三婶娘道了谢,又去拉傻子。

    “柱子,快来给你三叔和六叔请安。”

    傻子瞄了那两个人一眼,嘟囔着嘴,脑袋重重埋着。

    “我不认识他们。”

    三婶娘有些无奈,哄他,“乖,三叔和六叔在帮你找媳妇儿呢。”

    傻子皱紧了眉头,忸怩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肯合作。显然对那赵析没有什么好感。别看他如今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那心里就像着了魔一样,整天都念叨着要找他的媳妇儿,让三婶娘很是头痛,有时候那憨劲儿上来了,怎么哄都哄不了。

    “三殿下,六殿下,皇长孙他失了心智,实在是……”

    三婶娘踌躇着有些窘迫,赵析却是无所谓的笑了。

    “不妨事,绵洹这几日如何了?”

    三婶娘一听他问,“扑嗵”便跪了下去,不停地抹眼泪儿。

    “还是像先前那个样子,他小时候吃了那药,伤了脑子,如今是怎么都好不了的了。奴婢想请求三殿下和六殿下能为皇长孙做主,为我们家小姐申冤……”

    赵析抬了抬手,长叹一声。

    “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的,这些年你照顾绵洹也是大功一件。放心好了,本王说到做到。很快,就能让绵洹认祖归宗了。”

    三婶娘喜极而泣,不停的磕头谢恩,只那傻子却像是没有什么感觉,挠了挠脑袋,问道:“我认祖归宗了,就可以娶我媳妇儿了吗?”

    赵析咳嗽了一声,与赵楷互望一眼,笑道:“自然是可以,到时候你见到了你媳妇儿,如果她不肯认你,你得告诉你父王,告诉你皇爷爷,他是你的媳妇儿。要不然,你媳妇儿就成别人的了,可晓得了?”

    “哦”了一声儿,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步入京师城东北的栖霞寺,看那规模宏大,气派非凡的庙宇,夏初七再一次发现,古人实在比后世之人更加的忌惮神鬼。几乎每走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寺院都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盛世昌荣看寺院,乱世烽烟看民生。

    果然如此呀!

    “二位施主,请。”

    一个小沙弥迎了上来,态度极为恭谦。

    “多谢小师父。”

    夏初七极为有礼地道了谢,由小沙弥领了往寺内的禅院里走。一边儿走,一边儿侧眸看向赵樽平淡从容的表情和那张高冷雍华的俊脸,不禁想,这货要是不做王爷,准能去做和尚。

    暗自咂了咂舌,她七七八八的腹诽着,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路跟随。今儿栖霞寺里好像在做什么法事,除了一批批虔诚的香客之外,僧侣们也是来来往往,那小沙弥把赵樽请到一个清幽的禅院泡好茶,等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僧侣服的老和尚才神仙似的飘入了屋子。

    人还未到,禅音先至。

    “阿弥陀佛——”

    听声音有些熟悉,夏初七下意识望过去。

    一刹那,她有点儿吃惊。

    这不是锦城府丈人山上普照寺的老和尚么?那个说破“千年石碑”显世之象,与《推背图》示警来为赵樽赢得了一片民心的高僧,那个据说法号都是由当今老皇帝御赐的道常大和尚?

    可他怎么也来京师了?

    见到他,赵樽微微一欠身,姿态仍是极为雍华。

    “大师好久不见,小王有礼。”

    “殿下有礼了。”道常和尚仍是慈眉善目,目光含笑地淡淡扫过赵樽,又落在夏初七的脸上,“小施主有礼,一切可还安好。”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幸事。夏初七也是一样,打锦城来的京师,如今再遇到锦城府的旧人,心情也很是欢快。

    “好好好,大师您什么时候来的京师?哎呀,你还是这么的老当益壮,道骨仙风的,看着真让人如临仙境。呵呵呵呵,要早些知道您来了,我一定早就来拜会您了。”

    初七这个姑娘特别会说好听的话,只要她愿意,除了毒舌气死人之外,也有本事把人哄得飘飘然上了天而不自知。闻言,那老和尚果然抚须而笑,都说方外之人无大喜大悲,可只要他是个人,谁不乐意听好听的话?

    “小施主过誉了,这次老衲入京是受了圣上的邀请。圣上不忍心老衲终年四季都在那穷荒僻壤之处,有心让老衲回来主持中和节的祭祀,又许以老衲僧录司右阐教一职,老衲不敢不从啊。”

    僧录司右阐教?

    僧录司是礼部专管僧道的一个机构,这个夏初七是知道的,只是京师没有和尚了吗?而且这老皇帝最近真是好“右”,给她做太医院的右院判,给道常老和尚也是个右阐教。大晏以左为尊,为毛不直接给个“左”?

    如果说赵樽是一个让她看不懂的人,那么夏初七觉得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儿的老皇帝,同样也是一个看不懂的人。从腹黑程度这一点来看,赵樽绝对是他的亲生儿子。

    要知道,就道常曾经在锦城府的那些言论,治他个大不敬都是有的,可他居然没有怎么着他,还让他做了僧录司的阐教,简直不可从常规眼光去看。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道常和尚的厉害,更不知道他除了会糊弄人算算命,打几句机锋之外,还精通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心里腹诽了一串,她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地轻笑。

    “恭喜恭喜,升官发财娶……乃人生幸事。”

    “老婆”两个字儿被她活生生吞下,带着一脸的促狭。可那道常自然是一个修养极好的人,只是淡然一笑,不与她计较,又望向了赵樽。

    “阿弥陀佛,殿下何时启程去北平?老衲到时会与殿下一道,去北平府禅居一些时日,圣上已经恩准。”

第290章 天意不可违(4)

    每一次说到去北平,夏初七的心里就有些不得滋味儿。

    自打除夕夜在那个飘过驴粪味儿的草垛子里说过一次之后,赵樽再未有提过让她一道儿去北平府的事儿。

    她其实有些矛盾,说不想跟他去是假的。可若是跟他去了,她与李邈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办?如果有一天那些仇怨扯到了当今的老皇帝,又怎么办?她总不能让赵樽为了她弑父吧?如果她真的一不小心报了仇,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那她不就成了赵樽的杀父仇人了?

    越想脑子越是糟乱,那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大抵都是中和节上的事儿和如今京师的局势,可听来听去,也没有什么较为实质的东西,让她完全弄不明白,赵樽今儿来,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单单拜会老友吗?

    殿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旁人,不一会儿,说到如今的锦城府,那道常老和尚又唏嘘了一回,只说蜀中因了湔江堰泄洪之事,老百姓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可老皇帝如今也只是追究了河道按察使督管不利之罪,另外拔了一些赈灾钱粮,那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那日圣上在谨身殿里召见老衲,还问起此事。”

    “那大师如何做答?”赵樽品着茶,问得漫不经心。

    “老衲据实回答,如若不是人为,那便是天灾示警。《推背图》之说,可大意不得。”

    不是人为,就是天灾?

    夏初七听在耳朵里,有些佩服这道常了。

    这句话看似说得很中庸,其实却是用“天机之道”,或者说用“迷信”的办法把老皇帝给架了上去。如果湔江堰泄洪,没有找出主事的人来,那就是天灾。如果是天灾,立赵绵泽为储就是有违天道。可如果不是天灾,老皇帝就得把湔江堰泄洪的人给揪出来。

    当时泄洪事发时,夏初七也曾经想过到底是谁干的?

    如今想来,不是东方青玄,便是宁王赵析了。可不管是谁,只要真做了这事儿,那就是砍脑袋的大事儿了。

    这么说来,这事儿还没完呢?

    思考间,听那道常又说,“圣上还问老衲,殿下您守土戍边,战功赫赫,该如何安置才好。”

    赵樽低笑了一下,“那大师又如何说的?”

    念了一句法号,道常道,“老衲对殿下说,人人都说到北平做藩王那是大赏,可北平府在北狄之边,常年风沙,地势凶险,看上去是为了戍边,实则上无异于流配。如此安置,定然会让全天下拥戴晋王殿下的老百姓心寒。”

    赵樽淡淡瞟了他一眼,放下茶盏。

    “大师这又是何苦?”

    “老衲之心,殿下应当明白,是为了天下苍生也。”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着,夏初七不是完全理解,可隐隐也听得出来,那道常和尚并非像方外之人一样,真的不染红尘。从上次锦城府普照寺的言论,再到他现在的言论来看,他似乎很想规劝赵樽问鼎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

    真是一个不消停的和尚呀!

    她琢磨着别人,没有想到,那老和尚扯了没有几句,居然又扯到了她的头上,而室内凝重的情绪,随着他的笑声儿,又变得清和了起来。

    “老衲以前说过,小施主为三奇贵人之相,看来果不其然啊。”

    三奇贵人……

    撇了撇嘴,她笑着打趣,“大师你算得不准啊,你不是说我既为男儿,就会孤苦一生吗?如今我得选了当朝驸马,那可是福星罩顶的命格啊?”

    道常老和尚摸着胡子,笑眯眯看向她。

    “然也,可小施主你并非男儿之身呀?”

    夏初七愣了一下,差点儿被口水呛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她相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老和尚绝对不会看出来她的女儿身?

    这么说来……

    眼风儿扫了一下端坐在边儿上雍容尊贵的赵十九,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儿,又抿嘴儿轻笑。

    “那大师也是算得不准。你说女子要是生成了三才贵格,那就是凤命,可我现在却做了驸马,怎么回事儿?再说,就算我不做驸马,离凤格也是远了又远吧?”

    那道常像是被问住了。

    看了她一眼,他目光稍稍一顿。

    “小施主可否报上生辰八字?”

    上回他就问过一次,可夏初七那个时候是不知道,后来遇到了李邈,别的事儿没有完全搞清楚,却是在上次过年酒祭时,把生辰八字给搞明白了。

    非常不巧,她的生辰竟然就是腊月初七,也就是说,那个在清岗县与赵樽河边儿喝酒,后来在河中“沐浴”的那一天,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她笑眯眯地将生辰报与了那道常,没有想到,他一直平和的脸色,顿时便惊住了,语速也快了起来。

    “请问小施主,可有一个桃木镜?”

    桃木镜?

    与道常的目光对视一眼,夏初七突然想到了李邈的话。

    “在你十岁生辰,魏国公府邸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他为你算了一命,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却听得我娘说,他给了你一面桃木镜……”

    难道他就是那个化缘的和尚?

    不会这么巧吧?

    自从上次李邈说了桃木镜的典故之后,她怕被人识破了身份,就没有再随身携带它了,可听见道常这么一问,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

    一见他点头,那道常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古怪地望向赵樽。

    “殿下……”

    他神色有异,可赵樽却相当平静。

    “大师有话可直说。”

    道常半阖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才又道。

    “天意如此。殿下,天意不可违呀!”

    天意不可违?夏初七听得一头的雾水,正准备竖着耳朵听他俩细细解惑,可他们却谁也没有就此事再多说一个字。一转眼,便又扯到了旁的事情上,只是那道常眉目之间又多添了一些萧瑟,蹙得更紧了。

    “殿下寄放的那只鸽子,可以带回去了。”

第291章 天意不可违(5)

    说罢,他朝禅房外头喊了一声儿。

    不多一会儿,先前那领路的小沙弥便拎了一个精巧的鸽笼进来。

    那鸽子白羽白眉白腰,颈部也是白毛,全部都是白,只有头顶上有一小撮灰绿色的绒毛,就像头顶戴了一个小皇冠似的,显得格外好看机灵,可不正是那只“小马”吗?

    赵樽淡定地看了那只鸽子一眼,望向她。

    “给你的,拿着。”

    “给我的?”

    这算送礼物吗?今儿来栖霞寺就为了送这只鸽子?想到小马,夏初七诧异了一下,又多添了疑惑。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一只应该是锦衣卫的信鸽,赵樽给它射了下来,她原以为有别有用处,可这位爷真就是不走寻常路,结果治好了伤拿给她当宠物养,有没有搞错?

    事实正是如此,赵樽没有回答她那一句没有技术含量的话,只慢悠悠向那道常和尚欠了欠身,便要告辞离去。

    “殿下慢走!”

    赵樽点头,临行前,又转头多了一言。

    “中和节,小王恭候大师的佳音。”

    “阿弥陀佛……”

    回城的马车上,夏初七托着腮帮,一直看着赵樽发愣。

    “爷,你与那老和尚说的话,我怎么不懂?”

    “你懂了,爷还是爷吗?”

    “……”

    翻了一个白眼儿,像他这么大男子主义的人,夏初七活了两辈子都是头一次见到。别瞧着他对她好,可他身上那一股子封建气息,浓得都快要掀车顶了。

    挑了挑眉头,她逗弄着鸟笼里的小马,不爽地说。

    “无聊,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

    静默了半晌儿,赵樽突然说。

    “阿七做事,又何尝告诉过本王?”

    赵樽很少在她的面前自称“本王”,一般来说,用这个称呼的时候,就是这位爷心里不舒坦了,要活生生与她拉开距离的意思。夏初七想了想,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对,索性就装聋作哑,撩开车帘看车窗外不吭声儿了。

    她不回答,赵樽也没有多问。

    短暂的寂静了一会儿,马车便骑向了应天府的城门。

    看着那巍峨高耸的城楼,夏初七发了一下愣,突地见大门口骑过来数十骑,风驰电击一般,夹着马蹄声声,那高举的黑色旗幡在风中飞舞,上头赫然写着“锦衣亲军指挥使司”几个字儿,而那人群的簇拥之中,东方青玄一袭如红霞般美艳的飞鱼服,愣是一瞬间就亮瞎了她的眼。

    妖孽啊!

    无处何时见到,都是这么的骚包。

    可……

    她瞄了一眼脚下鸟笼子里的鸽子,耷拉下了眼皮儿。

    “殿下,大都督有事求见!”

    陈景的声音与他主子一样,仍是千年不变的无波无浪。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似乎都从来没有见他慌乱过。

    “嗯。”

    淡淡一个字,赵樽没有拒绝。

    今儿赵樽出行,仍是只带了十几名侍卫,可与那从城口口驰马出来的锦衣卫一比,在人数上虽少了许多,可是那份气势,即便是无法无天的锦衣卫,还是比不得,不得不恭谦地退到道路的两侧,齐刷刷地行礼。

    “殿下,好久不见了!”

    东方青玄出口的开场白,好像从来都是这么一句,温柔轻缓的声音,在他柔媚娇艳的身姿衬托下,听上去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以为他真是想念了你许久,对见面也是非常的期待。

    可是,哪怕东方青玄长得极美,但京师王公贵族却人人都怕接到锦衣卫的投拜贴,一旦东方青玄上门,都代表了即将出事,或者已经出事儿。所以,用“瘟神”来形容这个美人儿,再是完美不可了。

    “大都督有何贵干?”

    赵樽声音不咸不淡,不算失礼,也不热络,永远一副愣是谁也走不近的疏离姿态,却是瞧得东方青玄狭长妖气的眸子一眯,轻声儿笑了起来。

    “听说殿下去了栖霞寺,见了道常法师。”

    “没错,又如何?”

    “听说殿下在道常法师处,拿了一只鸽子。”

    “没错。又如何?”

    “青玄养的一只信鸽,在清岗县失踪了,那是一只顶极的信鸽,竞翔能力非常强。青玄可是驯了许久才得,甚是心痛,不晓得殿下,可否把鸽子给青玄一观,看看是不是青玄的旧物?”

    冷冷牵了一下唇角,赵樽的动作弧度不大,可淡淡的举手投足之间,那一份雍容贵气却足以让周围人的神经都随他而牵动。

    “东方大人是想说,本王偷了你的鸽子?”

    东方青玄妖娆的面色一缓,笑了,“青玄不敢,只是期待是谁误拾了青玄的鸽子,能够还给青玄,以解日思夜想,几不能寐的苦处。”

    “日思夜想,几不能寐”几个字一入耳,夏初七心跳差点儿停了。

    这锦衣卫的眼线儿果然不简单,怪不得都说可以全面监视朝堂各大机构的动向,看来确实如此。不仅去栖霞寺带个鸽子会被他知道,就连她和赵绵泽在东宫里的对话,都被他晓得了。照这个情形看,大概哪一个王爷晚上睡在哪个小妾的房里,东方妖孽都一清二楚吧。

    她心下有些乱,可赵樽却是依旧面色无波,“东主大人真是长进了。如今朝堂之事多不胜举,你食君之禄,不想着替陛下分忧,却有闲心去找一只鸽子?”

    “让殿下见笑了!”

    东方青玄只笑,那柔和的语气里,满是机锋。可赵樽却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淡淡抬了抬眼皮儿,问他。

    “东方大人的鸽子可有特征。”

    “青玄的是只白鸽,通体雪白,只有头顶上有一撮小小的灰绿色绒毛。”

    半眯了一下眼睛,赵樽瞥向夏初七。

    “阿七,把鸽笼提起来,给东方大人一观。”

    心里头一阵儿憋笑,夏初七得意洋洋的把鸟笼给拎了上来,在车窗口晃了一晃,笑眯眯地问,“东方大人,这个可是你家的鸽子?”

    东方青玄一怔,一双淡琥珀色的眼儿,顿时浅眯了起来。

第292章 美男的表白!(1)

    只见那只鸽子的身上,一片漆黑,头顶上的浅绿色羽冠,已经被人给剪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能认得出来是谁家的鸽子?

    夏初七笑得差一点岔了气儿。

    “大都督,可看仔细了。”

    东方青玄妖娆一笑,那声音顿时春风般散过。

    “看仔细了。”

    “那是你家的鸽子吗?”

    迟疑了片刻,东方青玄扫过赵樽冷肃的面孔,又才看向她,终于妖娆的笑开了。

    “不是。看来是青玄误会了。”

    放下鸽笼,不等夏初七调侃他,耳边就传来赵樽的声音。

    “即然是误会,东方大人该给本王赔偿损失才是?”

    东方青玄红衣一颤,“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的声誉损失,一百两黄金,不为过吧?”

    赵樽说得云淡风轻,可东方青玄听了,嘴角又是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贪财是病,还会传染。

    “多谢东方大人了,请于明日午时,送到本王府上来。”

    听着赵樽一本正经的声音,夏初七心里一阵闷笑,突然发现这个赵十九简直就是一个腹黑的大神算。先前在栖霞寺里,他让她剪了小马的羽冠又给它涂墨的时候,大概就料到了会被东方青玄给截住吧?

    古人不可小觑,古人的智慧更不可小觑。

    如今她真的开始怀疑,如果不是她前世受过多元化的现代知识教育,估计在这个世道里,真的可以被人卖了还替他数钱的。

    得了金子,赵樽也没有与东方青玄寒暄下去的理由了,淡淡的挽了下唇,突地从车厢里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来,递给了侍立在马车边上的郑二宝,让他交与东方青玄。

    “东方大人批注过的《风月心经》果然更添了妙处,本王拜读之后,也批注了一些心德上去,供东方大人赏阅。”

    又是那本《风月心经》?

    夏初七眼珠子盯在那书上头,简直是奇了怪了。

    这大晏朝的“娱乐行业”发展得有这么差吗?以致于一个王爷,一个锦衣卫大都督,来来去去就把着一本《风月心经》来研究,看起来,她不学医了,改行去写风月小本,也能赚银子呀?

    当然,那是打趣的说法。

    实际上,在这几次三番的赠书还书环节之中,她突然察觉出了在东方青玄与赵樽之间,有一种很是诡异的气氛。

    说是敌,肯定是敌。那东方青玄真是咬住赵樽就不放。

    但说是友,似乎也能说得过去。要不然两个大男人能同时看一本风月心经,还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看无数次吗?

    接过书来,东方青玄随手翻了一下。突然凑近了马车边儿上,用低得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软媚地说。

    “上回青玄看到那妇人铺床叠被,正准备脱了那衫儿就寝,却在那屋子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只小金老虎。但见那小金老虎转瞬间便幻化成了一个男子,欲与那妇人行燕好之事,再一转眼,那小金老虎,似又变成了千军万马……”

    东方青玄的话里含意太深,夏初七没有完全听懂,但“小金老虎”四个字儿一入耳朵里,却是把她弄了个心惊肉跳。那东西对她的印象之深,可与傻子相比了。可以说,她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或者说她与赵樽之间的一切渊源,都是缘于那只丢失的小金老虎。

    可东方青玄没头没尾的这么一说,到底啥意思?

    脑子里疑惑更甚,她看着赵樽,但他脸上却平静得找不出半丝情绪来。

    “东方大人看书不仔细,拿回去多研习一下才好。”

    轻“哦”了一声儿,东方青玄又低头翻了翻书,笑了起来。

    “难不成是青玄看岔了眼儿?”

    赵樽没有回答他,放下了马车帘子,将他妖孽般俊美的身姿隔在了马车之外。

    “起!”

    接着外头便是一声长唱。

    “晋王殿下起驾——”

    官道上,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数几十个衣冠俊拔的锦衣卫纷纷立于官路的两旁,低头看着赵樽的车驾缓缓驶入城里。

    夏初七犯糊涂了。

    瞧着赵樽的样子,像是不太担心那个小金老虎。可听东方青玄那语气,小金老虎应该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物件儿。事实上,但凡和锦衣卫扯得上关系的事情,都不会太简单。

    她的脑子拌了点浆糊,胶着了片刻。

    等到入了城门,后头再不见锦衣卫的身影,她才疑惑地看向不动声色的赵樽。

    “爷,那小金老虎,很重要是不是?”

    “是。”

    既然很重要,既然当初他都为了它与她急了眼,如果他却不着急了?

    眉头一蹙,夏初七又问,“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虎符。”

    赵樽仍然说得云淡风轻,就像虎符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配饰一般毫不在意,可夏初七脑子里却“嗡”了一下,差点儿晕了过去。之前那个小金老虎拿到手里时,她虽瞧着做工精美得紧,也只是把它看成是一坨能换钱的金子,愣是没有往虎符之类的东西上考虑过。

    虎符即是兵符,是可以用来调兵遣将的东西。

    如今赵樽丢了兵符,不向朝廷交代,那可是大罪。怪不得老皇帝会一再对他疑心,想来也与这个虎符有关系了?

    “爷……”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语气里稍稍有些歉疚。可她喊了一声儿,那货却只瞄了她一眼,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只一双黑眸浅眯着,在马车的摇曳里,漫不经心地问她。

    “如今你也该知道,给爷多少银子都补偿不了了吧?”

    甫一出手,就偷了个兵符。夏初七与他目光对视着,暗暗赞美自个儿眼光独倒,技术过关之余,又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那东西确实不在我的手里了,当初我不是我不肯交还给你,而是我明明不把它埋在了墙根处,后来再回头找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没有了。”

第293章 美男的表白!(2)

    “爷知道。”

    他仍是淡淡的,冷峻的脸孔上,半丝情绪都无。

    夏初七却是惊了,“你知道?”

    他瞥过来,“不然还能轻饶了你?”

    夏初七撇了撇嘴巴,想到了自个儿为虎符焦心焦肺的那些个日子,她不由憋屈的一咬牙。

    “可恶!”

    嗤完了他,一转瞬,她又像到了什么似的,“不对啊,先头听东方妖人那语气,他好像知道我是把虎符埋在墙角的?而且,他好像还知道那虎符如今在哪儿?”

    “嗯。”

    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后,赵樽神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阿七不必担心此事,只需想好怎么补偿爷就行。”

    看着他古井一般深幽的双眼,夏初七懵了一下,冷哼一声儿。

    “我说晋王殿下,你欠补啊?见天儿的想银子。”

    “跟你学的。”

    “那你给多少学费?”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扯上了那生命的万恶之源——金钱。而赵樽从头到尾给她的感觉,就是真的不太在乎这个事儿。他的淡定,也让夏初七焦心的情绪,慢慢地淡然了下来。

    可是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真不是想象那么简单。

    等马车到了晋王府,赵樽却没有入府就转了弯儿,只嘱咐她拎了鸽子回府,便自己骑了马,领了一群人便飞奔而去了。瞧那个情形,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办。

    那天晚上,他也没有回来。

    夏初七晚上仍然是住在良医所里。中途去承德院为小马搭了一个窝,又几次三番借口为它喂食,去瞧了赵樽的屋子。整个承德院都黑压压的没有掌灯,值班的婢妇说王爷没有回来过。

    如此一来,她心里的浪潮,被堆得更高了。

    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儿,就要发生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天晚上,起了一夜的风。

    隔天儿起来时,赵樽仍是没有回来。夏初七匆匆吃过早膳,等到有人来通传了,便整理好医箱,与李邈和二鬼一起出了良医所,例行去东宫为太子爷赵柘疹病。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三个人才刚刚踏出良医所大门那个高高的门槛儿,便见到不远处的院子里,站着满是怨气拎了鞭子过来的赵梓月。

    “你又要去哪儿?”她娇声埋怨。

    夏初七瞧着她这“准媳妇儿”,头都大了。

    “公主,下官有紧要的事去做。”

    “有什么紧要的事,比陪我更重要?”

    赵梓月那个语气,幽怨得就像一个被丈夫给冷落的小妻子似的,问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问得那叫一个期期艾艾,不晓得的人,真以为他楚七是现实版的陈世美,干了什么抛妻弃子的事儿来着。

    仰天望了下天,她不得不解释清楚。

    “去东宫,为太子爷瞧病,耽误不得。”

    赵梓月嘟了下嘴巴,“就不能派别的人去吗?昨日宫里还差人来说了,说让我乖乖的,在府里与你多多的培养那个,那个什么情来着……本公主忘了!对,还说父皇已经下旨让工部建造公主府了,还专程让我十七哥给督办,等公主府建成,我两个便可以商定婚期了,楚七,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啊。”

    哟喂!

    这是恨嫁怎么的?

    打了一个哈哈,夏初七笑着就想开溜。

    “那是那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嘛,不过公主你也甭着急嘛。赶明儿或许你又看上了王七,陈七,谢七,王八七,那就瞧不上我了,换了心意也是有的,不急不急啊,回头再聊。”

    “不,我就要嫁给你。”

    赵梓月那个刁横性子,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夏初七见到的第一人。大概瞧出来她想走人,那小魔女捏着鞭子就风快地跑了过来,可就在夏初七拉开架势准备迎战时,没想到,她没有挥鞭打人,只是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带我去好不好?”

    “不好。”

    “凭什么呀?你是我的夫婿。你应当带着我的?”

    夏初七脑子里顿时有十万只乌鸦在唱歌,可烦躁归烦躁,她面儿上还是带着十分得体的“驸马之笑”,顿了一顿,轻轻握住赵梓月的手,还故意捏了一捏,才拿了开去,微微一笑。

    “公主,你是不晓得,那太子爷的病……不是太方便给姑娘家瞧见。再说你身娇体弱,万一给沾染上,那不是怪让人心疼的吗?”

    让人心疼几个字,把赵梓月说得小脸儿一红。

    “有你在,本公主怕什么。你不是神医么?”

    咳咳!夏初七虽说是一个装得很女汉子的姑娘,可她也很少在女人面前生出点儿什么男子汉的气概来。但是这会儿,明显出了美丽的误会。再看着那小公主突然娇羞的面孔,她哑然一下,不免有些失笑。

    “当然当然。可下官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反正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抛头露面总归不太好,乖乖在家待着,嗯,行不行?”

    吃软不吃硬是人之常情,可是很显然,不包括赵梓月这种被宠惯了的人。她嘟着嘴巴瞥了夏初七一眼,小身子忸怩了两下,那一双大眼睛就幽怨了起来。

    “我就是要陪着你,万一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

    “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不是就欺负过你?”

    “……”那也叫欺负?到底谁欺负谁啊?

    夏初七难得矫正她的人生观,正准备甩了她大步走人,却见那小魔女又拔高了声儿,“还有还有,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让蜘蛛给我表演的么?就今天好不好?”

    “不好!”呻吟一声,她直拍额头。

    可赵梓月哪又是讲理的人?一把拽住她就不放。

    “要么你就在府里陪我玩,要么我就跟你去,你选一个吧。”

    靠!夏初七很想炸毛了,可好歹这是赵樽的妹妹,她的“小媳妇儿”不是?再怎么也得给她三分面子的。眼珠子一转,她考虑了一下,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公主我们打个赌吧?”

第294章 美男的表白!(3)

    “怎么赌?”

    “我说我可以让蜘蛛顺着我划的线来走路,你信也不信?”

    赵梓月到底还是一个孩子气重的小姑娘。

    一听这话,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才不要信你。”

    夏初七嘿嘿一乐,“如果我能做到,你以后就不能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对她的说法,赵梓月很是好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君子一言?”

    “死马难追!”

    “……”

    看着赵梓月拍着胸口保证的样子,夏初七的阴笑僵住了。

    死马当然难追!

    不仅赵梓月不相信蜘蛛会按着夏初七划出来的线走路,就连李邈和二鬼等几个围观的人都不相信。可实则上,夏初七真的做到了。

    大概花了一盏茶的工夫,小魔女的蜘蛛从青堂院里拿过来了,而夏初七在一张薄木板上用毛笔画出了三条直线,将那些蜘蛛放了上去。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些原本不该听人话的蜘蛛,在她的指挥之下,果然沿着那“跑道”一样的路,慢慢地爬悠了起来。

    “怎么样?现在服了吧?”

    玩耍了一把逗小姑娘的小玩意儿,夏初七很是得意。

    “你太厉害了!楚七,你太厉害了。”

    赵梓月惊讶的双眼晶亮,看着那些蜘蛛,又看了看夏初七,兴奋的就差跳起来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等我回来再教你,。现在时辰不早了,太子爷还等着我呢。”

    “不嘛!”

    看着她嘟囔地缠上了自个儿,夏初七脸儿都僵硬了。

    “刚才说好的,我若做到了,你就不再缠我。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以食言?”

    “好,我不缠你。”赵梓月风快地放开了她,然后又抬了抬眼皮儿,“我只是跟着你就好。我不讲话,你就当我不在,可不可以?”

    “……”

    眼看软的不行,夏初七只有来硬的了。

    退开几步,她朝公主欠了欠身,一甩袖子便急急往外头走。

    “你站住!楚七,你给我站住!”

    赵梓月急得一跺脚,就又要追上来。

    “鬼哥……”

    夏初七真心怕死了这个粘人的小魔女。一拱手,冲二鬼使了个眼神儿。

    “麻烦帮我照看一下公主,今日你就不必陪我去太子府了。”

    看得出来,二鬼也害怕招惹赵梓月那个小魔女,尤其是直打昨日他在赵樽的命令下,强行把赵梓月带回青棠院之后,那个小魔女就已经恨不得宰吃了他了,如今再“照看”她,他还有活路么?

    脊背凉了一下,他一脸都是忧伤。

    “楚医官,殿下命令我陪你去东宫的。”

    想着今日去东宫还有些事,夏初七更加坚定了不带二鬼的想法,笑眯眯地冲他一笑,又挤了挤眼睛,“不必不必,殿下那儿我自会交代。如此便多谢鬼哥了,拜拜塞药啦啦,公主我就交给你了啊。”

    说罢,她没有再瞧她那个“未婚小娘子”,速度极快地领着李邈便大步离开了。背后赵梓月气得一阵的怒骂,声音尖得她恨不得蒙住了耳朵。

    “我要真是个男的,也不敢娶她呀。要不然,早晚得被闹死不可。”

    “不娶她,你还逗她?”李邈瞥她一眼。

    夏初七得意的一笑,“嘿,如果我连流氓都做不好,还怎么好意思做神医啊?”

    “……”

    东宫。

    今儿的天气很好,黄公公为太子爷备了一个软榻在窗户边儿上,把他扶坐在那里。支开了窗户,习习的凉风透了进来,吹得殿里的纱幔轻轻地飘舞着,让殿内暗沉了多日的气息,似乎都清冽了许多。

    夏初七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赵柘身上的病痂。

    那梅毒发出来的疹子有一部分好了,就结了痂,有一些痂脱落了又长成了红通通的嫩肉,而还有一些新发出来的,正狰狞地张着它的牙,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没有青霉素,梅毒实在是一个大难题。

    她先前用的药物也只是控制住了病势,若说要彻底治愈,确实非常的艰难。轻轻地醮了药水,夏初七替赵柘外擦着那些小疹子,擦得他只剩一层皮包骨头的松垮皮肤,随着药棉激动,显得更为瘦削,让她不由叹息。

    “再等几日,我便可以为殿下用新药了。”

    赵柘额头冒着冷汗,那药水在身上,刺激得身子有些疼痛。可看着夏初七“口罩”上一双专注的眼神儿,他愣是一声都没有吭,只是温和的浅笑着看他。

    “其实擦身这事,楚医官不必亲自来做的,可以让他们来做。”

    夏初七挑了挑眉,见他身子都瘦成火柴棍儿了,还有心情顾惜一个医官的心思,不得不叹服这太子爷确实当得了“宅心仁厚”几个字了。

    “我是医生,也学过护理,他们都不如我做得好。再说了,这脸上的病痂,要是不仔细处理,万一留下了疤痕,往后可就不好看了。”

    赵柘鬓角的黑发已然湿透,却是笑开了。

    “本宫人都老了,容貌又有何关系?”

    “呵,您这个年纪,那算什么老呀?还年轻着呢。”

    “人过不惑,知天顺命了。”

    男人四十岁,在后世的人眼里,还可以泡吧K歌找妞儿寻乐子,可这人却说已经老了。夏初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儿,正想着怎么把问题扯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上头去,却听得赵柘突然问了一句。

    “今日我看你总是出神,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本宫说?”

    心脏“嘎”一声,夏初七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位太子爷总是给人一种“无公害很柔软”的错觉,可是几次三番的事情证明,他性子虽仁厚,但眼神儿却仍然是犀利得紧,大概真是比她多吃了几年饭的原因,愣是把她的心思给看穿了。

    “是,是有点儿事儿。呵呵!”她笑着附和,却不说是什么事。

    那赵柘了解的调过头去,朝黄明智摆了摆手。

第295章 美男的表白!(4)

    “你们退下吧。”

    黄明智是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一看太子爷那神色,唱了个诺,便乖乖地领了几个侍候的丫头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还是赵柘先出了声儿,“楚医官可是在为选驸马的事情苦恼?”

    想到那个事儿,夏初七不免苦笑,“下官确实配不上小公主。不过……”稍稍迟疑了一下,她直起身来,先后退了两步,才恭敬地拂了拂袖子,认认真真地对赵柘行了一个揖礼。

    “不敢欺瞒殿下,下官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赵柘和悦地看着她,“你说。”

    夏初七没有抬头,淡声说道,“下官听闻早年太医院曾经有一名太医叫崔良弼,在岐黄之道上颇有一些建树。这些日子以来,下官独自研究殿下的病情时,时常有一些思考不通的地方,想找这位崔太医一起,也好有个人说道,请殿下恩准。”

    良久,赵柘没有吭声儿。

    就在夏初七紧攥的手心有些湿润的时候,才听得他轻轻一叹。

    “崔太医确实是一位好太医,人也就在东宫典药局,可他前两年遭了一些不幸,只怕是……”顿了顿,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她,“楚医官,难道你没有听说,他是为什么会到东宫来的吗?”

    额头有点儿冒冷汗,夏初七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下官愚钝,实在不知。”

    赵柘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哑了。”

    心里“咯噔”一跳,夏初七差点儿失态。

    “哑了?”

    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赵柘又重复了一遍。

    “哑了,不会说话了。”

    夏初七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太子寝殿的。

    魏国公的案子硝烟已散,她如今知道的两个证物,一个是一只鹦鹉,即便它再通人性,也只是一只鸟。另一个太医崔良弼,居然已经哑了,她又怎么可以去期待一个哑巴说话?

    不过想来也是。

    她都能够想到的问题,那些做了亏心事儿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肯定得先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毁了,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才对。

    她该怎么去还原当年的真相?

    最为关键的是,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难道路就这样被堵死了?

    回晋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在了那里,她心绪不宁地撩开了车门的帘子,就着马杌子踏了上去。

    “楚小郎想什么这么入神?”

    马车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那一袭妖娆的红衣,那两片儿薄薄浅勾的唇,那歪斜慵懒的坐姿,那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嘲笑的绝美面孔。

    东方青玄!

    她脑子空了一下,突然顿悟。

    对了!东方青玄当年接手过魏国公的案子,他会不会也是知情人?

    “大都督好。”她牵开唇角,笑开了。

    可这一笑却把东方青玄给笑得愣了一下。她那完全就是一副猎人看见了猎物的阴笑,就像下一秒,她就会扑过来把他给进吞肚子似的,又奸又滑,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楚小郎见到本座就笑,看来本座今儿是来对了?”

    夏初七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坐在了他的边儿上,在马车缓缓的启动之中,侧过眸子去,淡淡瞄了他一眼。

    “大都督找小的有事?”

    东方青玄近乎完美的笑容,彻底的绽放开来。

    “别说小的,你如今可是驸马爷。青玄担待不起。”

    “有事直说,少在这儿冷嘲热讽!”

    听她一说“驸马爷”就炸毛,东方青玄笑得更灿烂了。

    “无事,青玄只是与楚医官顺路。”

    顺路?夏初七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揶揄地笑。

    “送金子去的?”

    轻轻拉了拉自个儿身上的衣袖,东方青玄看着她一笑,缓缓地靠近了身子,近得夏初七的身子都僵硬了,他才妖魅的一笑。

    “楚小郎,真是聪明。”

    “谢谢!”夏初七挪开了一点。

    “你说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如果与本座合作该有多好?”

    又提合作?

    夏初七翘起了唇角来,笑望着他,“合作呀?我会骗人,会下毒,会诓银子,会欺负小孩儿,会当街耍无赖,也会客串调戏妹子,大都督您看看,需要我哪个方面的合作?”

    唇角轻颤了一下,东方青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个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狐媚得妖精般的俊脸,缓缓地拉开了一个笑容。这一笑,如那娇花闲弄影,如那水月铺明镜,简直让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正常情况下,夏初七定然会被他吸引过去。

    可这会儿,他白皙的手指就捏着她的下巴,她实在不容易走神。

    “大都督这是要做什么?调戏驸马爷?”

    东方青玄完全不在意她嫌弃的瞪视,微微俯身过来,那结实的胸膛便抵上了她的,手指也没有收回去,而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突地一下挑开了他头上的罗帽,抚了抚她绾成了髻的头发,笑容妖邪之极。

    “七小姐,本座越发欢喜你了,可怎生是好?”

    夏初七敢拿她的高智商发誓,虽然她喜欢美男,尤其是东方青玄这样儿美丽的妖物,可是在这一刻,在听到他似妖似魔的“深情”表白时,真没有丝毫的激动。而是在他那一只杀过许多人的手指摩挲下,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下掉,汗毛也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说不出来的诡异恐惧之感。

    “大都督这么说,小的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轻轻放开了她的下巴,东方青玄轻笑了一声。

    “一直以来,本座就有一个疑问,你穿女装会是什么样子。”

    轻“哦”一声,夏初七嗤笑,“只怕大都督是没那福分瞧见了。”

    “肯定会有的。”

    “会不会有我不知道,只是可不可以麻烦大都督您,把身子挪开一点儿?当然,大都督身上的香味儿也很好闻,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家爷身上的男子气概,那才叫男人,你懂不?对于大都督这样的美人儿,估计还是宁王殿下会比较有兴趣。”

第296章 绿帽子(1)

    她说笑着,便抬起手指,嫌弃地戳开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大都督,挪开,挪开一下。”

    换了其他男人,指定会气得骂娘,即便是赵十九被她损了男子尊严,也得黑着脸来收拾她。可东方大都督那个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一只莹白的手指轻轻抬了抬,只噙着笑瞄她一眼,便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拿着他那么薄薄的绣春刀把玩着,一袭大红色的飞鱼服下,神色妖娆而悠然。

    “楚小郎果然不识男人,没有见识。”

    这算是挽回男人的颜面吗?

    又是好笑,还是好笑,夏初七真就噗叽一声儿,笑了出来。

    “是是是,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怎么说,日出东方,也该唯你不败才对嘛。咳,大都督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样可好?”

    挪用了几句东方不败的口号,她翻着一双大眼睛便撩开车帘,看向了马车往的景象。天气果然很好,天边儿一抹红彤彤的太阳,照得整个京师都明媚了许多。

    春天来了,果然舒坦啊。

    一路往晋王府的路上,两个人没有怎么闲谈。

    夏初七虽然心里有很多问题,想要从东方青玄那里得到答案,可是她知道,这个男人外表如花,内里如魔,急不得,如今问得多了,只会弄巧成拙。

    出了东华门,用不了多久马车就到了晋王府。马车驶入大门儿,在一众侍卫见到随行的锦卫衣时露出的惊诧里,夏初七老神在在的撇着嘴,想到东方青玄还真送来了金子,不免有些想笑,只是不知道赵樽回来了没有?

    思忖里,她还没有下马车,那大嘴婆梅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楚七,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那个丫头是个藏不住话的八卦女,一只蚂蚁溺死了,她也会八卦成是涨了洪水。可今儿她那脸上的慌乱,却是真真切切的,让她不由得皱了眉头来,利索地跳下了车去。

    “什么事儿,你慌成这样?”

    “公主,梓月公主她,她……”梅子嚷嚷着,突然看见了从马车里冒头的东方青玄,小眼神儿亮了一下,顿时红了红脸,清了清嗓子,才又压低了声音,整个人都显得淑静了不少,“梓月公主出事儿,与那个二鬼两个人在屋子里,做出那个,那个……哎哟,我说不出来,你快去看看吧。”

    梓月与二鬼做了那事儿?

    夏初七心里‘咯噔’一下!

    除非他们两个疯了,不然怎么可能?

    青棠院里,气氛很是怪异。

    夏初七赶到的时候,院子外头围满了府里各院的丫头长随,院子里头有一排装甲佩刀的侍卫守在那里。外头挤满的人群里,有些人在驻足观望,有些人在窃窃私语,可每一个人的表情里,似乎都带了三分紧张和七分期望,与后世看热闹和看新鲜时的大众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

    府里没有主母,晋王爷不在,出了这样的事儿会杂乱不奇怪。

    可为什么公主出了事,会一下子就传遍了院落?

    夏初七只瞥了那些人一眼,就在梅子的带领下,沿着他们让开的路,疾步迈入了公主居住的内室里。

    一入内,顿时便惊住了。

    比她来之前预料的更加糟糕。

    二鬼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脸上明显有几个巴掌抽过的红印,见她进来,抬了下头,那眼睛里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迷茫和愧疚。

    另外,除了扯着手里的巾帕假装叹息同情的东方婉仪之外,另外一个如夫人魏氏也低垂着头,站在边儿上,老老实实的没有敢吭声儿。

    而那个替赵樽打理着晋王府后院的月毓,此刻正坐在床边儿上,眼圈儿通红地安抚着哭个不停的赵梓月,她的着装一如既往的齐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她的端庄却自然而然地衬托出了床上的一片狼藉来。

    扯碎的衣裳……

    引人遐思的肚兜儿……

    揉得皱皱巴巴的被褥……

    都在无声述说着刚才这里都发生过什么。

    赵梓月蜷缩在被子里像只受伤的小兽,嘤嘤的哭声儿已经哑了,头上的发髻早是绫乱不堪,镶了珠翠的耳坠只戴了一只,露在外头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爱痕,让那缩成一团的小小女子,看起来更加的柔弱可怜。

    先前对她的所有怨气都消了。

    想到她先前说要陪自己去东宫,夏初七突然有些后悔。

    如果带了她去,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吧?

    可世间之事,谁都不是先知。

    从今往后,那个刁蛮任性却也欢乐无比的小公主,只怕是不复存在了。

    她的心底突地有一丝悲凉。

    “楚医官来了?”

    月毓侧过头来最先招呼她,一双眼睛都红出了血丝来。

    夏初七慢慢地走近了两步,看着她,也看着赵梓月绫乱的头发下那张泪水淋淋的巴掌小脸儿,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月毓被她盯得面儿上有些不自在了,她才冷冷地低声问。

    “月大姐,外面为什么围了那么多人?”

    月毓吃了一惊,“有吗?看我这都急糊涂了。”说着她红着眼睛起身,“我马上出去,遣了他们。”

    “不必了。”夏初七嘲弄地翘了下嘴唇,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看着他刚刚来了,又要离开,赵梓月蜷缩的小身子抖了一下,哭肿成了桃子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楚七……你不要走……”

    夏初七顿步,回头看她,“我马上回来。”

    再一次出现在青棠院大门的夏初七,顿时引起了围观下人们的注目,而堵挡在门口的侍卫,也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路来。丫头婆子们大概都想知道这位还没有成婚就被公主给“戴了绿帽”的驸马爷打算如何收场,一个个谦恭的表情下面,都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好奇之心。

    “都给我听着!”

    夏初七难得的板着面孔,语气很重,说完这几个字,又缓缓扫视着四周,一张在女人堆儿里并不十分出众的清秀面孔,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冷烈之气,这是与她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神态。

第297章 绿帽子(2)

    “梓月公主蜘蛛疹复发,心情郁结难平,大家还是不要围观得好。要不然,一会儿公主发起火儿来,只怕谁都会吃不消吧?还有啊,公主的脾气,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她这生了蜘蛛疹的事情,要是谁敢拿出去胡乱嚼舌根子,不要说殿下和公主容不得你们,就是本驸马,也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她突然冒出来的话,让众人抽气着大惑不解。

    不是说公主和侍卫做出了那种事情来吗?怎么会变成了蜘蛛疹?

    外头这些人和梅子一样,其实都没有亲自看见什么,只不过女人多的地方,传播速度也就特别的快。如今听了她的话,猜测着她的意思,好奇着真正的答案,一个个的目光都“嗖嗖嗖”落在了她的脸上。

    夏初七阴恻恻拿眼一扫,又翘了下嘴角。

    “殿下如今不在府里,没有人主事儿,你们是不是都忘记本分了?呵,那不要紧。殿下不在,本驸马还在。我与大家不熟,可能大家还不太了解我的为人,今儿我就把话给撂在这儿,大家且一定要记好:谁敢再开口胡说八道一个字,老子就叫她一辈子说不出话来,懂?”

    她掷地有声,原本热闹的院子,顿时冷了下来。

    皇上颁布了册封驸马的圣旨之后,因为夏初七不太认同的态度,一直也把自个儿当成一名良医官,谁见到了他也没有行礼的自觉性。

    如今她气势凌人的自称驸马爷,那威严谁又能抵抗?

    说白了,这些人敢来围观公主的糗事儿,也不过是因为王爷不在府里,而管理后院的月毓也没有出来阻止,钻了个空子而已。

    可王爷不在,确实就他驸马爷最大了。

    很快,来自各院的围观人群,终是跪在地上,纷纷请辞散了去……

    看着一院冷清,夏初七眸色更冷了。

    即便是后世的女子,出了这种事儿被人围观都受不了,不要说时下还是封建社会。哪怕赵梓月她是一个皇室公主,那也是一样,贞节大过天。一旦许了人,她的身子便是属于夫婿的了。如今出了这种事儿,为了皇家体面,第一时间就该防止扩散,减少不必然的流言。可事情却反向发展,闹得全府皆知,引起这么多人来围观。

    她可以想象,说不定如今已经传出了府去,传遍了京师。

    甚至于,很快就会传到皇帝和贡妃的耳朵里。

    冷笑了一下,她侧头吩咐侍卫。

    “看好了,谁也不许靠近青棠院。”

    “是!驸马爷。”

    今儿的驸马爷很有些威风,那些侍卫对她又多了些恭敬。

    再次入得赵梓月的内室,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鬼,低了低嗓子,“把你的衣衫整理好,外面守着去。公主生了病,你一个侍卫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生病?脸上仍然带着一抹诡异的潮红,二鬼抬起头时,脸上的指印更加清晰了几分。他双眼通红的盯住夏初七,张了张嘴唇,好几次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可他生性伶俐,在夏初七冷冰冰的眼神儿下,很快就从混沌中反应了过来,噌的一下起身,什么都没有再说,只看了床上的赵梓月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女人了。

    夏初七转过身来,环视了一圈儿,摆了摆手。

    “你们也都出去,我想单独和公主说几句话。另外,公主生病的事情,都好好管住你们的嘴巴,否则……”

    “啪”一声,她随手劈掉了案几上一个汝窑的蓝釉花瓶。

    “这个花瓶,便是她的下场。”

    在花瓶碎裂的“嘣”声儿,东方婉仪最先讽刺的看过来,“哟,今儿个好大的威风。公主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做嫂嫂的安慰她几句,怎么不行了?有些人想要让我等隐瞒,可是做贼心虚了?不敢让殿下知道,查出个中实情来?”

    个中实情和做贼心虚,都不如那句“嫂嫂”来得刺耳。

    夏初七瞥了她一眼,“如夫人还真是胆大包天,说起僭越的话来,丝毫都不知脸红,一个小小的侍妾,一个奴婢之身,也敢称是梓月公主的嫂嫂,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你……”东方婉仪最是沉不住气,指着她就要发飙,却被夏初七狠狠扫了回去,又风马牛不相及地嗤问了她一声。

    “如夫人真就不懂,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吗?”

    东方婉仪气得怒嗔一声,“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不男不女,勾三搭四,如今想要封了我等的口,都生了些什么思啊你?”

    似笑非笑的看了她片刻,夏初七面色陡然一沉。

    “本驸马的意思是,你,赶紧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驸马”两个字儿,还是有相当分量的。再怎么说,驸马都是公主的夫婿,而侍妾却不算王爷的妻子,说来也不过是奴婢的身份。闻言,东方婉仪面色一变,气得嘴唇颤抖了几下,重重哼了一声儿,便要带着香翠离开。

    可她脚步刚刚踏出去,却被夏初七喊住了。

    “东方氏,你忘记给本驸马行礼了。”

    东方婉仪平素也是一个高傲的性子,人又极为冲动,听了这话,顿时便有些压不住火儿了,“楚七,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驸马让你行礼,是欺你吗?”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夏初七的目光突地掠过月毓,又掠过惊恐的魏氏,眉梢一挑,眼神儿里突地带出一抹她们都十分陌生的狂妄来。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不欺你一下,可惜了你这风评。”

    又是一声碎裂的“砰”声儿之后,只见夏初七拿着那花瓶的颈子,二话不说,一扬手便风快地朝东方婉仪漂亮的脸蛋儿上砸了过去。东方婉仪吃惊的瞪大双眼,“呀”了一声儿,狼狈地抱着脑袋低下头去,那碎花瓶便擦着她的手背过去,撞在了墙上,同时,也在她手背上划出一条深深的血槽来。

    满屋静寂了。

    只有那花瓶落在地上,砸出来的“嘭”声儿。

    每个人都不敢置信——向来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楚七,一旦发怒居然是这么的可怕,出手的时候,竟然也是这么的狠,丝毫都不亚于王爷生气的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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