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收拾夏问秋(6)
“麻烦林大人退开一步。”
夏初七收回了针来,笑眯眯的看着他,“祖传医术,不便示同行。”
“那是,那是……”
林院判尴尬的一笑,只得退了开。
又成功耽搁了一下时间,眼看那夏问秋痛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再没了半分血气,夏初七肚子里那些坏水儿才稍微得到了缓解,心情舒畅地在她的肚皮上摸索了片刻,开始导了银针就着穴位刺入。
“啊……好痛……”
夏问秋嘴唇颤抖着,哭了起来。
“良药苦口,疼痛才能治病,侧夫人还是忍耐一下好。”
不慌不乱地施着针,夏初七看她颤抖得不行的身子,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但是她的针灸之术也确实了得,不多一会儿,那夏问秋面色便缓和了过来,然而疼痛一缓,那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块儿,她脸蛋儿便是一红。
“绵泽,我要出恭。”
赵绵泽舒了一口气,“弄琴,扶夫人下去。”
“来,来不及了。”
那夏问秋轻“啊”了一声儿,压着腹部想要忍住,可被那银针刺穴之后,两日没有大便的她,肠子呜鸣着,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快,来恭桶——”
几个小丫头顿时慌做一团,拿恭桶,上屏风。
很快,那屏风后头“扑啦啦”便传来不雅的声音。
咳了好几下,夏初七才忍住笑意。
“楚医官,今日你受累了——”赵绵泽有些尴尬,那温白如玉的面色,有着从未有过的难堪,“抱琴,送楚医官和林院判出去……”
夏初七施了个礼,扭着头来,看了他一眼。
“长孙殿下,我先头说过,医者仁心。在这个问题上,你往后不必再怀疑我。”
赵绵泽眼睑跳了下,不再说话。
那林院判也不敢吭声儿,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等夏问秋舒服的拉完了出来时,内室已经只剩下赵绵泽一个人了。堪堪地撑着酸涩的腰身,她瞄着赵绵泽难看的脸色,咬着下唇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似哭非哭的吸着气儿。
“绵泽,今天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会痛死过去……”
她的娇软,向来是赵绵泽的软肋。
闻言,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松缓了许多。
“你不是早就让林太医看过方子才煎的药?”
“是的,可这两日的药汤,是楚医官新开的,我也没再麻烦林太医看方子了。所以先前才有了那样的怀疑,绵泽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秋儿,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为了与他置这样的小气,害得自己受罪,又是何苦?”
夏问秋猛地一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什么事儿都依着她的男人,突然间觉得,他的脸有些陌生起来,心里狠狠一窒,她嘶哑了声音。
“绵泽,你怀疑我自己弄的?”
赵绵泽迟疑了一下,叹气,“没有。”
身子轻轻一颤,夏问秋苦巴巴地看着他,说得无比伤心。
“绵泽,你是不是对她上心了?先前我看见你对她笑,还和她在那鸟棚里亲热……”
“你瞎说什么?”赵绵泽猛地一推她,有了恼意,可想了想,终究又是将她揽在了怀里,一边儿轻顺着她的后背,一边儿用薄唇拂过她的额头,轻声哄着解释。
“没有的事,先前你看见的,是我头上有鸟屎,她替我擦。”
“是这样吗?”夏问秋冷笑,“我可没见你头上有东西。”
女人一旦开始怀疑,陷入了嫉妒的魔障,便很难自拔。
但男人却完全不一样,脾气再好的男人,又是一个身居高位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但凡多对女人解释几句,便会不耐烦。赵绵泽也是如此,加之今天的事情,夏问秋几次三番让他失了脸面,更是脾气也冲了上来。
“你简直不可理喻。”
“绵泽……”夏问秋一呆。
“往后切急不要做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丢了你自己的人不算,还丢了东宫的人。”
夏问秋脸色倏然苍白,再没了一丝血色。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却宁愿去相信那个楚七的话?
如果换了往常这样的情况,他终归是会护着她的。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吼她,还用那样冰冷的眼神儿瞅她?
身上颤抖了一下,她压住心酸,缓了语气,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容,柔柔的抱住赵绵泽的身子,那只蛇一样的小手就从他的衣摆下方探了过去……
“绵泽,我吃了这许久的药,按说可以的了,咱们试一下……”
“不行!”赵绵泽拽住她的手,“听楚医官的话。”
夏问秋盯着他的眼睛,“你已经那么信任她了?”
赵绵泽语气柔和,叹了一口气,“父王的身子好转是实事,你这身子刚才疼痛得那么难受,也是他救了你,那也是实事。秋儿,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怀疑错他了?”
夏问秋身子顿时僵硬,委屈的泪水挂在了脸上……
“绵泽……”
见她又是哭,赵绵泽不由得就想起了楚七先前说的那句话来。为什么她会那么快活,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个人没有可失去的才快活,那么说来是秋儿得到的太多,才会那么害怕失去,才会整日里愁眉苦脸不得欢娱吗?
皱了一下眉头,他站起身来,朝外头喊。
“弄琴,进来侍候你主子洗漱,完了好好歇歇。”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
夏问秋一下子慌了神,“绵泽,你去哪里?”
赵绵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去办点事,先前答应了给楚医官一百两黄金。如今她鸟也没有拿,钱我也忘给了。”
一百两黄金?
夏问秋差点儿晕过去。
治疗太子爷那本就是医官的职责,凭什么要额外给她拿钱?
而她还生着病,绵泽竟然为了给她拿钱,而丢下她不管?
第239章 情敌的情敌的情敌(1)
东宫的泽秋院,是赵绵泽专门为夏问秋置备的院子。赵绵泽如今没有大婚,也基本都住在这里。夏初七走入那温馨的小爱巢,观其名字,看其布置,脚步便有些飘,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凉意换成了医生的职业笑容。
“楚医官,这边儿请。”有小丫头在前头指路。
“多谢。”
夏初七还未入内室,就在外堂看见了一个华丽的鹦鹉架。上头有一只红嘴绿鹦鹉,通体碧绿的羽毛,额心有一小撮红色,样子趾高气扬,圆瞪双目,高贵得好像不可侵犯。就是它了吧?
“啁啾——啁啾——”她学了两声鸟叫,逗它。
那鸟的目光却很凝重,姿态高傲,并不肯开口。
歪了歪嘴巴,夏初七哼了一下,“一只蠢鸟,什么都不会说。”
那红嘴鹦鹉骨碌碌扑腾着,双爪一揪,“你蠢,你蠢!”
啊哦!夏初七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好一只高智商的鹦鹉,怪不得夏问秋那么宝贝它,要是换了别的鸟,肯定早就被人灭口了。
“楚医官,殿下请您进去。”
那个叫抱琴的小丫头,从内室出来,满脸不悦。
“多谢妹子。”
夏初七笑眯了一双眼睛,入了内室,那林太医还没有赶到,夏问秋还痛得蜷缩在床上,冷汗淋淋地怒视着她,而赵绵泽却是束手无策,除了抚着她的后背安慰之外,也回头看了夏初七一眼。
“楚医官,你的药最好没有问题,要不然,我定不饶你。”
赵绵泽显然是心痛小老婆了。
“在下问心无愧!长孙殿下不要冤枉了我。”夏初七寻了个凳子坐下,也不多解释,只是淡淡抿着唇,时不时拿眼风扫向那个痛得顾不上矜持的夏三小姐,心里一阵阵冷笑。
没多一会儿,林太医过来了。
那是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穿了一身大晏五品官服,看那着装便知是太医院的院判。照常先行一套请安的虚礼,他才在赵绵泽的催促中,惊讶地看了夏初七一眼,替夏问秋把起脉来。
“如何?”赵绵泽声音焦急。
林院判面色有些凝重,“夫人脉弦尺弱,气血失调,情志不舒,下官认为是服用了致宫寒类的药物……”
“致宫寒?”
夏问秋像是受到了惊吓,伸手指向夏初七。
“一定是她,是她……给我开的药……”
“林太医,可有大碍?”赵绵泽眉头也皱得死紧。
林太医撸了一把他的胡子,继续道,“圣济总录云:妇人所以无子,皆因冲任不足,肾气虚寒之故也。因此,这类汤药服用下去,久而久之会让人形寒体冷,食纳欠佳,乃至情致淡薄,或者无法再有孕,侧夫人不能再喝了。”
一句话,矛头直指夏初七。
几乎“嗖”的一下,赵绵泽的眼睛就刺了过来。
“楚医官,你还有何话说?”
轻轻一笑,夏初七坐得更加端正了,不看赵绵泽,只是望向林院判,翘了翘唇角,不徐不疾地问:“不知林大人行医多少年了?”
对于这个年青后辈,林太医自然听说名头的。可自古以来同行相斥,谁也瞧不上谁。早在听说楚七医治太子爷的事迹时,林太医都是嗤之以鼻的,更何况如今见到她本人,竟然是一个瘦小的十五六岁少年模样,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睛?
冷哼一声,他语气有些骄横,“老夫行医有三十余载。”
点了下头,夏初七的语气,依旧是晚辈对长辈的恭谦。
“那请问林太人,您在宫里替主子娘娘们看病又有多少年了?”
“老夫自打入太医院,已有十五载。”
“可有错漏?”她紧紧追问。
林院判迟疑了一下,老脸有些端不住,“老夫从无错漏。”
夏初七莞尔一笑,“那太子爷的病,您为何不治?”
被她呛住,林院判脸色更加难看,“老夫擅长妇人科。”
了解地“哦”一声,夏初七抿了抿唇角,又略带恭敬地呛了回去,“那么请问林大人,侧夫人先前滑胎三次,导致再难受孕,林大人可是检查出了什么来,或者说采用了什么对症之方,嗯?”
那个“嗯”字她挑得极高,意有所指地看着林院判,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里,有笑意,有嘲意,还有讽刺的讥笑,复杂地忽闪忽闪着,看上去极是无害,却是把林院判骇得脊背生出了冷汗。
轻咳了一下,他尴尬地辩解。
“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侧夫人调养得当,自然还能生养。”
瞧他的表情,夏初七便知猜对了。
第一次为夏问秋把脉,她就知道她之所以会滑胎并非身体的缘故,实际上她的身体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除了滑胎之后有些亏损外,绝对不可能会有习惯性流产这事,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她是被人陷害的。可赵绵泽一无正妻二无侍妾,整个后院就只有夏问秋一个人,他还把她宠到了骨头缝里,又有谁敢动手,还动得了手?
如今扯来,究竟是谁不想让夏问秋生下孩儿,虽然还不敢断定,但她却敢断定这个林院判也是一个心知肚明的人。既然他心知肚明,又怎敢胡言乱语?除非他想逼着她在赵绵泽面前说出来的真相,大家都讨不了好。
“林大人所言极是。”
夏初七打了个哈哈,抬起下巴来,眉梢扬了扬。
“侧夫人先前三次滑胎,造成输卵管粘连,在下为她开的方子,正是行气活血,散结祛滞为主的药物。在临床上,吃了这样的药,有个别的人因体质原因,会出现腹胀,肠鸣,甚至有的会出现撕裂样的剧烈腹痛,这都是正常现象,那代表在好转……”
“输什么管?”
“输卵管粘连。”
夏初七没有兴趣对这些古人讲解初中生理卫生课教育,可如果不说明白,好像也服不了人。想了想,她随手扯过盆栽上的两片叶子来,裹了一下形状,比划着,为他们做了一个受精孕的演示讲解,把夏问秋和几个小丫头说得满脸通红,而赵绵泽看她的时候,那目光却是又深了一些。
“林太医,楚医官说得,可有道理?”
“回长孙殿下的话,有,有一定的道理……”
见林太医老实了许多,夏初七又笑眯眯地接着问:“下官为侧夫人开的药,基本以疏管为主。其中丹参、三七促使淤血消散,能让粘连松解。穿山甲、皂刺、路路通等全都是通管良药,麦冬养阴生津,能润能通,当归、白芍养血养肝,香附行气、调经、还可止痛,林大人,您来为下官评评理,难道不是对症下药?”
她字字珠玑,句句锦绣,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把林院判说得老脸通红。
“这个这个……”
夏初七也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大人觉得下官所言可对?”
“对。很对……”
“那侧夫人的指责,可是误解了下官?”
“对,对极……”
一看那林院判支支吾吾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赵绵泽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平素的温和淡了下去,扫了夏问秋一眼,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皱着眉头看向夏初七:“还请楚医官为秋儿止了疼痛再说。”
“是,殿下。”夏初七拱手上前,坐在林太医刚才的位置,伸出手搭上夏问秋的手腕,瞄了一眼她咬得煞白的脸色,笑眯眯地说:“侧夫人脉细如丝,依在下看来,不是吃了在下的药物导致的,而是吃了不利于消化的食物坏了肚子,脾胃有疾,乃至大便不通,所以腹胀疼痛。”说罢,她又慢条斯理地问夏问秋,“请问侧夫人,几天没大便了?”
这样的话,任何一个太医都不会当面问。夏问秋又是气,又是急,却是拿她没有办法,只使了个眼神儿,弄琴就走了过来,“回楚医官的话,侧夫人有两日没有大便了。”
“那就是了。”
夏初七轻笑了一声儿,望向赵绵泽。
“麻烦殿下,差人唤我侍从拎我的医箱来。”
看夏问秋痛得难受,赵绵泽也是心疼不已。
“可否借林太医的一用。”
“不方便。”夏初七就是要让夏问秋疼痛,又怎会如他的愿,“在下的银针,都是十九爷亲自找人精制的,效果好,见效快,林太医的……呵,只怕在下用不惯,反而误了侧夫人。”
赵绵泽一皱眉头,“好。”
一屋子人,静静地等待着。
可李邈就像与她心有灵犀,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拎着医箱过来。夏初七笑眯眯地接过来,与她对视一眼,说了句“你在外头等我”,便取了银针开始准备。如今她的名气在京师广为流传,见她要为人施针,林院判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麻烦林大人退开一步。”
夏初七收回针来,笑眯眯看着他,“祖传医术,不便示于同行。”
“那是,那是……”林院判尴尬一笑,只得退开。
第240章 情敌的情敌的情敌(2)
耽搁着时间,眼看夏问秋痛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再没了半分血气,夏初七肚子里的坏水儿才稍稍得到了缓解,心情舒畅地在她肚皮上摸索了片刻,导了银针就着穴位刺入。
“啊……好痛……”夏问秋嘴唇颤抖着,哭了起来。
“良药苦口,疼痛才能治病,侧夫人忍耐一下。”不慌不乱地施着针,夏初七看着她颤抖的身子,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但她的针灸之术也确实了得,不多一会儿,夏问秋面色就缓和了过来。然而,疼痛一缓,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脸蛋儿一红。
“绵泽,我要出恭。”
赵绵泽舒了一口气,“弄琴,扶夫人下去。”
“来,来不及了。”夏问秋“啊”一声,压着腹部想要忍住,可被银针刺穴之后,两日没有大便的她,肠子“咕噜”一声,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快,来恭桶!”
几个小丫头慌做一团,拿恭桶,上屏风。
很快,屏风后面“扑啦啦”传来不雅的声音。
拳头凑到唇边咳嗽了一下,夏初七才忍住笑意。
“楚医官,今日你受累了。”赵绵泽面有异色,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孔,有着从未有过的难堪,“抱琴,送楚医官和林院判出去。”
夏初七施了个礼,扭着头来,看他一眼。
“长孙殿下,我先就说过,医者仁心。在这个问题上,你往后不必怀疑我。”
赵绵泽眼睑跳了下,不再说话。
林院判也不敢吭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等夏问秋舒服的拉完出来时,内室只剩下赵绵泽一个人了。她撑着酸涩的腰身,瞄着赵绵泽难看的脸色,咬着下唇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似哭非哭的吸着气,“绵泽,今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会痛死过去。”
她的娇软,向来是赵绵泽的软肋。
闻言,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松缓了许多。
“你不是早就让林太医看过方子才煎的药?”
“是的,可这两日的药汤,是楚医官新开的,我也就没再麻烦林太医看方子。所以先前才有了那样的怀疑,绵泽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秋儿,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为了与他置气,害得自己受罪,又是何苦?”
夏问秋猛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什么事都依着她的男人,突然间发现,他的脸竟有些陌生,陌生的怀疑,让她心脏狠狠一窒,嘶哑了声音。
“绵泽,你怀疑是我自己做的?”
赵绵泽迟疑一下,叹气,“没有。”
身子轻轻一颤,夏问秋苦巴巴看着他,说得无比伤心。
“绵泽,你是不是对她上心了?先前我看见你对她笑,还和她在鸟棚亲热。”
“你瞎说什么?”赵绵泽猛地推开她,语气里有了恼意。可想了想,终究又将她揽入怀里,一边顺着她的后背,一边儿用薄唇拂过她的额头,轻声哄着解释,“没有的事,先前你看见的,是我头上有鸟屎,她替我擦。”
“是这样吗?”夏问秋冷笑,“我可没见你头上有东西。”
女人一旦开始怀疑,陷入了嫉妒的魔障,便很难自拔。
但男人却完全不一样,脾气再好的男人,又是一个身居高位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但凡多对女人解释几句,就会开始不耐烦。赵绵泽也是如此。加上今天的事情,夏问秋几次三番让他失了脸面,更是脾气也上来了,一甩袖子,腾地起身。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绵泽?”夏问秋一呆。
“往后不要再做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丢了你自己的人不算,还丢了东宫的人。”
夏问秋面色一面,再没了一丝血色。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却宁愿去相信楚七的话?
如果换了往常这样的情况,他终归是会护着她的。
他怎会像现在这样?吼她,骂她,还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她?
她压住心酸,缓了语气,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容,柔柔地抱住赵绵泽的腰身,那只蛇一样的小手就从他的衣摆下方探了过去,“绵泽,我吃了这许久的药,按说是可以的了,咱们试一下……”
“不行!”赵绵泽拽住她的手,“听楚医官的话。”
夏问秋盯着他的眼睛,“你已经这样信任她了?”
赵绵泽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不少,“秋儿,父王的身子好转是实事,你这身子刚才疼痛得那么难受,也是他救了你,那也是实事。秋儿,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怀疑错了?”
夏问秋身子一僵,委屈的泪水挂在了脸上,“绵泽……”
见她又是哭,赵绵泽不由得就想起楚七先前说的那句话来。为什么她会那么快活,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个人没有可失去的才会快活,这么说来是秋儿得到的太多,才会那么害怕失去,才会整日愁眉苦脸不得欢娱吗?皱了皱眉头,他低叹了一声:“弄琴,进来侍候你主子洗漱,完了好生歇着。”说罢,他转身往外走。
夏问秋一下慌了神,“绵泽,你去哪里?”
赵绵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去办点事,先前答应给楚医官一百两黄金。如今她鸟也没有选到,钱我也忘给了。”
一百两黄金?夏问秋差点儿晕过去。
治疗太子爷那本就是他医官的职责,凭什么要额外给他拿钱?尤其是现在,她还生着病,绵泽竟然为了给他拿钱,而丢下她不管?夏问秋气得心肝疼痛,又喊了一声“绵泽”,正准备用她的杀手锏留他下来,却见赵绵泽的随身太监何承安匆匆打了帘子进来。
“殿下,晋王殿下过府来了。”
“好,我马上就去。”
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有大步离去的身影,夏问秋面色苍白。
父亲说得对,那个楚七留不得了。
东宫地方太大。
从这个院子走到那个院子,从这个回廊穿过那个回廊,走了好一会子还没有到地方,眼看离前殿越来越近,林太医就先告辞另行了,不再与夏初七同路。奉命送人的小丫头抱琴大概也嫌弃她与李邈两个,只指一个方向,就夹着尾巴像有人追似的跟上了林太医,“执意”要送他离开。
“势利眼!”李邈低哼。
“表哥,那你就不懂了。为什么他们不想与我同行?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气场太强,很容易引得他们呼吸不畅、胸闷心慌、血液流速加快,导致精神出现不良状况。所以嘛,为了自保,他们自然赶紧开溜了?”夏初七笑眯眯地回应。
“就数你嘴刁!”
看着李邈哭笑不得的样子,夏初七飞扬起眉梢,哈哈一笑,很为自己乐观的心态而得意,“世界在我眼中,我的眼中便是全世界。我说它是黑的,它就是黑的,我说它是白的,它就是白的。一切事务完全可以主观化嘛。你啊,还是太死板。这样子哪来的人生趣味儿?”
一边对李邈进行着世界观的改造,一边四处张望地望往前殿走。夏初七笑容满面,欣赏着东宫的亭台楼阁,精致雅韵,背着手悠哉游哉,不时感慨着封建剥削阶级的奢华。
李邈拎着医箱,在她后面走得极慢。
“楚七,今天这事是你有意安排的?”
转头看着她,夏初七迈着潇洒的步子,笑问:“你先回答我,心里头可痛快?”
“痛快!”李邈点点头。
得意地给了她一个飞毛腿导弹式的杀伤力眼神,夏初七才笑着回答:“挑拨离间这种事,我先前以为只有大反派才干的,没有想到我楚七做起来也很帅气嘛。不过,我告诉你啊,做这种事很上瘾,以毒攻毒真的很爽,往后还得多多利用,加强水准。等我缓过劲儿来,老子挑了东家挑西家,挑了西家我糊泥巴。等着瞧吧,非得把这京师的水给搅浑不可。”
李邈看着她意气风发的脸,还是有些担心。
“等他们反应过来,不也能发现是你干的?”
“发现?”夏初七摊了摊手,瞄她一眼,“夏问秋那个性子的人,就不是能够相信人的主儿,再说了,咦,奇怪,我做什么了?”
李邈在风中凌乱得说不上话来,瞄她一眼,夏初七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我说得对吧?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啊。我是一个道德水平良好的医生,我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帮他小老婆扎好了肚皮,多大的功劳?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多想?”
“哎!”
很显然,李邈的思维水平,不跟她在同一条直线上。她凡事谨慎小心,力求不出差错为上。夏初七却大胆心细,恨不得把京师搅得天翻地覆,估计皇帝老子的屁股她都敢摸一摸,何况是这东宫的皇长孙?
回头,换她问李邈,“见着那只鸟了?”
“见着了。”
第241章 情敌的情敌的情敌(3)
“是它吗?”
李邈答道,“应当是了。”
撇了撇嘴巴,夏初七突然捏了捏下巴,有些感慨,“不得不说,那真是一只好鸟,骂它一句,它还懂得回嘴。啧,总有一天,这个‘鸟说人话反告状’的事儿,老子得反拍回去,扇那货一个大嘴巴。”
“楚七——”再一次,李邈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今儿舌尖打结了?奇奇怪怪!”夏初七在脸上摸了一把,“有话就说。”
迟疑了一下,李邈仍是压着嗓子,“你哪来这些个本事,我怎生全不知情?”
原来又是想这事了?夏初七松了一口气,一只手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人都是逼出来的。安啦,跟着我混,有肉吃,咦,你听!”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隐隐约约有琴声传来。忽远忽近,飘荡悠然,也不知道是东宫哪位美娇娘在弹奏。琴声带着一种压抑的情韵,时而如歌似泣,时而呜咽忧伤,时而婉转缠绵,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在声声呼唤她久别的恋人,又仿佛有人拿着血淋淋的剪刀剖开了心扉在低述一种隔了万水千山的爱恋。每一个音符的跳跃都极富情感,就连夏初七这种完全不通音律的人,都觉得触心入骨之极。
“噢,妙啊!”
她话音刚落下,李邈就接了过去,“是太子妃。”
“啊”一声,夏初七如同被蜜蜂蜇了脸,脖子顿时就僵硬了,非常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妙”字。微微一眯眼,待她再望向李邈时,语气马上就变了,“去,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一般都是装叉犯。”
便是李邈这样严肃的人,也不得不翻了个白眼。
“咳,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夏初七歪着脑袋问她。
“很明显。”
然后,夏初七与李邈对视着,异口同声说了两个字。
“嫉妒!”
好吧,夏初七发现在这个事情上,她的心眼儿只有针尖那么大,还没有见着阿木尔的长相,就已经被她优美的琴声给深深伤害了感情。要换了是她,手里拿一把手枪,一把手术刀,还可以表演一下,可换把琴架在她面前,她连哆唻咪发索都弹不出来。
可这些人,怎么都好这一口?
装忧郁、装有文化,不就是娱乐活动太少?
一个人低咕着,她原以为琴声是从内院里传来的,可越往前殿的方向走,琴声越响。她又疑惑的走了一段路,果然在靠近前殿的一处湖中水阁里,看到了那处声音的来源。
好一处适合装叉的所在。
亭台水阁的四面都是空的,只垂了素白的绢纱,在寒风中飞扬,在通往湖中水阁的回廊上,站了十来名侍女,个个静静而立,衬得湖中的水阁像是九天仙女的琴台,侍女们也全都成湖心那一个人的陪衬。距离太远,夏初七瞧不清抚琴女子的长相,却可见到那乌木古琴上的手和面孔,像是一层上了细釉的白瓷。
一个字,美!
看着那绢纱飞舞下朦朦胧胧的美人儿,夏初七突然有那么一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都说阿木尔与赵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要真走到一起,那确实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如果换了她是观众,也肯定会粉一下这位东方阿木尔,把自己这个丑小鸭给戳到边上去跑龙套。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与阿木尔一比较,她在想,赵樽天天与她混在一起,会不会有“正在琼台做美梦,一觉醒来进了猪笼”的感觉?
“好看吧?”
耳朵里传来李邈煞风景的声音,打乱了她的人生思考。
“好看。”懒洋洋说了两个字,她瘪瘪嘴巴,接着说:“好看个屁!乍一看像是从天上来到人间的,这仔细一看吧,也就是从天上人间来的。”
“天上人间?”李邈显然不懂那么高端的所在。
“青楼——”夏初七说得懒洋洋的。
“嫉妒!”李邈叹了一声,不客气的直接顶她的肺。
“姑娘,你太诚实了,这样不好。”
夏初七瞪了她一眼,发现自己的心理状态很是奇怪,她从来都没有过。就好像,突然间所有的“小”都在情敌的面前赤裸裸地摆开了一样。
发癔症了!小心眼儿了!
远远看着亭阁中的阿木尔,她忘了抬脚,脑子里又想起了东方青玄。
貌美如妖,举止如狐,这两兄妹,天生就是狐狸精啊。
“要死了,要死了。”掏了掏耳朵,她越想脑子越发毛,越想越没有信心,扁了扁嘴巴,猛地一转头看向李邈,“亲爱的,有豆腐吗?”
她问得稀奇古怪,李邈奇怪了,“干吗?”
“撞豆腐自杀啊!”
愣了一下,李邈非常没有同情心地指向她右手边的青砖石墙。
“用那个,会比较快。”
“啊”一声,夏初七恶狠狠看向李邈,挑了挑眉头,“不对啊。”
“何事又不对了?”李邈大概觉得她中邪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一回没有了调侃和奚落,有些担心起来,语气也严肃了不少,“楚七,你别想得太多,即便她和十九殿下还有情分在,他们两个,这辈子也是不可能的了。”
“去!谁说这个?”夏初七说,“我的意思是,阿木尔怎会在这里弹琴?”
要知道,她在东宫来来去去也有半个月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继太子妃的面。都说阿木尔为人喜静,深居简出,就是见赵柘的时候都没有瞧见过,更不要说像今儿这样琴意大发,跑到离前殿一墙之隔的地方来弹琴了。
“那我哪里能知道?”
李邈的声音还没有落下,答应就来了。
就在离两个人站立不远的那个通往前殿的拱门边上,一个身系玄黑色水貂披风的男子静静地绕了出来,身姿英挺俊气,面色尊贵风华。他的后面,跟着毕恭毕敬的郑二宝。赵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显然也处于尴尬之中。
看见他,夏初七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四个大字——原来如此。
这一回,她更想去找豆腐了。
真是活见鬼,人家旧情人约会,还被她给撞见了?
在这一瞬,她很想扭头就走。因为那样可以欺骗自己,她没有看见赵樽,她什么也不知道。可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脚却有些软,根本走不动路。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那些朦胧的,美好的,原来早就已经刻入了心里的情感,会被打破。她已经习惯了与他半开玩笑半谈恋爱的生活状态。如果这一切都改变了,她真的还能回得去吗?
“怎么走得这样慢?”她在发傻,对面那人却先问罪来了。
“你怎会在这儿?”吐了一口气,夏初七微眯着猫儿一样的眼睛,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手心仍然捏得紧紧的。
“听说你又赚了一笔,作为你的债主,爷自然得来收账。”赵樽说得极简单。
“你……”脚步一顿,她脑子懵了。
难道他不是因为与阿木尔约会才在这里的?
狐疑地看着他高在云端的身姿,她蔫了几分,瘪瘪嘴。
“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找你。你不是得了一百两黄金?爷惦记着呢。”
他仍是尊贵无双外加一本正经的讨债方式,可这一次,爱财如命的夏初七那一颗郁闷灰暗的心,却顿时亮堂起来,阴霾一扫而空。他是来要钱的,要钱的意思,就不是来听阿木尔弹琴的,不是听弹琴的,那或许他就是无情的……拿钱的、弹琴的、有情的,钱、琴、情三个字,不断在她脑子里胡乱组词,以至于她看着他,一直怔愣。
“你的反应,实在令爷心情愉悦。”
淡淡说了一句,赵樽见她不动,自己迈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李邈,就那样不客气的,理所当然地拽过夏初七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中,动作面不改色,一气呵成就走了出去。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看见约摸只有五十米之隔的湖心水阁,更没有考虑到这不是他家的地盘,牵着一个“男人”的手会不会有碍观瞻。
“强盗!我好不容易赚到的钱。”终于,夏初七冒了两个字。
她说得极委屈,还撅着嘴。可心窝儿里,却全是甜蜜。
“总归是你欠着爷的,早晚得还。”
他越是说得云淡风轻,夏初七的心情却越是不淡定。
阿木尔就在边上,他真的没有瞧见?哼了一下,她正准备抬头提醒他,却不想他也在这个时候低头看她。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眼睛里倒映着彼此的面容,呼吸时的气息,交汇般萦绕在彼此的脸上。如同看一眼便是万年,好久都没有人说话,直到夏初七明明白白看清了他眼里的平静,才开始想到他的耳朵,会不会是不好使?
“爷,您没有听见琴声吗?”
赵樽皱了皱眉头,“听见了,又如何?”
“好听吗?”
“还好。”
“喜欢吗?”
赵樽看她,眸子深了深,“阿七脑子被门夹过了?”
“噗!”
第242章 情敌的情敌的情敌(4)
听见他用古色古香的语调,说现代感十足的词,请容许她憋不住的笑了场。而这一笑,心里那些个酸啊吃味啊羡慕啊嫉妒啊恨啊都通通丢到了九霄云外,只笑不可抑地推了他一下,眼神瞄了过去。
“算你狠!”
赵樽弹了她一个“额崩”,面无表情地拽了她,相携离去。
背后的水阁里,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回音袅袅,整个湖面都安静了下来——那是琴弦断裂的声音。
“啊哦——”夏初七回过头去,看不清纱幔里的姑娘,也无法想象她什么样的心情。只可惜,赵樽没有回头,她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迟疑一下,她歪过头去看他,“可惜了,好好的琴,就这样毁了。”
赵樽侧过视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也没好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眼睛一弯,吐了吐舌头。
“行了,今儿的天气可真好啊?最适合弹弹琴,说说爱什么的了?对吧,爷。”
赵樽拍拍她的脑袋,“爷以为天气好时,阿七更应该想想如何赚钱还债才是?”
“当然当然,我睡着了都在想赚钱的事。爷,您没有闻到吗?如今我这身上全是一股子浓浓的土豪气息。来来来,闻一闻,借给您沾沾光,是不是?有没有?啧啧,我这一举手,一投足,那金子银子便嗖嗖的飞过来了。”
牛皮吹到此处,她突然瞪圆了眼睛,想了起来,“不好,完了!”
赵樽看她,“怎么了?”
“赵绵泽!赵绵泽他还没有给我钱。”
自言自语地说完,她回过头便要找李邈,“表哥,陪我回去找他,一百两黄金啊!”
“不必找了,楚医官。我在这儿……”
一道淡淡的声音入耳,夏初七猛地回头。
却见赵绵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拱门外的院子里。
一袭白锦的燕闲袍服映入眼帘,面上是温润如玉的微笑,眉目清俊而柔和,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他含笑朝赵樽行了一个子侄辈的大礼,声音轻缓地说,“已在客厅为十九叔备好了茶水,请!”说罢,他退至边上,又浅浅看向夏初七。
“给楚医官的黄金,一会儿绵泽会差人送到车上。”
夏初七心里一乐,连带着看赵绵泽都顺眼了许多,拱手就作揖。
“多谢长孙殿下,在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了她便往客堂走,那拽她的赵十九口中没有情绪,却极为温和,“注意脚下,小心门槛儿。”
飞快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夏初七赶紧跳开,离他三尺远。
赵樽面色一冷,“跳什么,爷好心扶你。”
冲他翻了个白眼,夏初七小声发笑,“不敢领您这份情,保不准扶一下要十两。”
“你太小看爷了,爷怎会如此小气?”
夏初七不相信地瞄过去,果然听见他补充,“至少得要二十两。”
“哼,幸亏我聪明,不算啊,刚才那一下不许算银子。”夏初七余光扫了一眼陪在边上的赵绵泽,挑了挑眉头,故意亲热地凑过去,撞了一下赵樽的胸膛,笑着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今儿你怎么没有回府,却跑到这儿来了?到底是来要钱的,还是想我啦?”
“顺路。”
“才怪!”夏初七笑嘻嘻嗔他,“替你把病句补充完整啊。不用谢,给十两就成。”
“小财迷。”
“吝啬鬼。”
两个人对抠已成习惯,就连郑二宝都听惯了他俩每天互掐的节目。就像听搞笑段子似的,还越听越觉得有滋味儿,也不再觉得楚七是冒犯他家主子爷了,因为有楚七在的时候,他家主子爷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只要主子高兴,郑二宝也高兴。
可赵绵泽却是很少见到,不由发怔。
他没法子想,他老诚刻板的十九叔,居然也有打情骂俏的时候。这就是楚七口中所说:天天打架,天天嫌弃,却不许别人嫌弃别人打的感情吗?他目光深了深,瞄了一眼两个说说笑笑的人,什么话也没有多,入得客厅,先请赵樽坐下,脸上恢复了平静。
“十九叔好些年都没到东宫来了。今儿听人禀报,侄儿还以为听岔了呢。”
赵樽吹着茶水,面色淡然,“忙。”
温和地笑了笑,赵绵泽也不会去点穿那个“弟媳嫁了兄长”的尴尬,只是谦恭地询问:“十九叔既然来了,可要去瞧瞧我父王?他老人家总惦念着你,好几次向我问起你。”
“改日吧。”赵樽淡淡地抿了抿唇,又望了望夏初七,“今日我是顺道过来接楚七,府里还有些杂事要办,坐坐便要离开了。”
赵绵泽点了点头。稍稍沉默片刻,他又问,“十九叔,范从良的事您可知道了?”
“何事?”
“今日上朝之前,侄儿先去给皇祖母请了早安。出来的路上,听司礼监的崔英达说,范从良好像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把什么事都招了。”说到这处,他若有若无地瞄了一眼赵樽。
他的眼神里,暗示的意味太浓。
不说赵樽,就是连夏初七也知道,这是变相的威胁。
可赵樽微微蹙眉,脸上什么情绪都无。
“最近我在整肃三大营的风纪,对此事并无关心。”
“侄儿知道十九叔忙着。”赵绵泽唇角带着暖暖的笑意,“只是眼下这朝堂的局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啊。尤其是我父王这病,托了楚医官的福,又有了恢复的希望,想必好些人的心思都乱了。十九叔,你看呢?”
这叫什么话?
夏初七眼球子一转,突然间顿悟了。
阿木尔当初送绣画,是想拉拢赵樽。如今赵绵泽半是威胁半是诱导的话,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拉拢。毕竟赵樽手心里,攥着大晏的兵权,而他这兵权,还是在老皇帝的默认之下,回了京师没有交出,明显就是由着赵樽来稳定京师的局面。而且,她楚七是赵樽的人,她治了太子爷的病,那么想害太子爷的人,必然就不可能再是赵樽。她这一治,从另一个角度,也变相为赵樽正了名,树立了一个“无意于储位”的形象。但赵樽不害太子爷,不代表别的势力就能让赵柘安安稳稳的好起来,太子爷孱弱仁厚,是众所周知的事,那么,如今赵绵泽是在拉外援,想要拉赵樽来共同对付宁王之流?
政客的心思,真是复杂。
她垂着眸子,感慨着,却听赵樽回答:“皇兄吉人天相,必会安康。”
这太极拳打得,模棱两可,实在太狡猾了。
赵绵泽微微一笑,也没有表现什么情绪,“十九叔说得极是,有楚医官在,我很有信心。只如今,我父王要彻底病愈还要好些日子,但三叔掌握着都察院的言路,总是能挑出些刺来,六叔掌控着禁军和京师防务,也是把皇城都攥在手中,侄儿如今协助皇爷爷理政,却有好些地方都料理不来,若是与三叔和六叔有什么冲突,还望十九叔看在我父王的分上,多多提点才是。”
长长的一段话,赵绵泽说得优雅轻缓,不带起伏。
可夏初七听上去,却又不免心惊。
确实,看上去风平浪静的京师,其实处处都是漩涡。而风暴和漩涡的中心,其实就是太子爷的病——愈还是不愈。也可以说,她已经被推到了激流的顶端,人人都在关注。她微微惊了惊,与赵绵泽一样,也很想知道赵樽的立场。
可他却只轻轻拂了拂袍袖,站起身来。
“有陛下他老人家坐镇,绵泽你无须多虑。”又是一记太极拳,滑了开去。说罢,他不给赵绵泽回嘴的机会,瞄了一眼夏初七,懒洋洋地说:“还有点事,先走了。替我给你父王问好。”
夏初七不得不佩服这头老狐狸。
他要走,她自然也随着起身告辞。
赵绵泽不便留人,目光落在了夏初七的脸上,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在他身侧侍立的何承安,“去,让他们把一百两黄金放到楚医官的车上。”
“是。”
何承安还未动作,赵樽却突然低呵一声。
“慢着!”
赵绵泽愣住了,夏初七也转脸看过来,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然而,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却见尊贵的晋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夏初七,然后略带奇怪地对赵绵泽说:“楚七不是说一千两吗?”
赵绵泽面色微变,顿时呆住了。
夏初七却乐得弯了眼睛。
爷啊,敢情您替我宰肥鹅来了?
一千两黄金是个极大的数额,即便是东宫也要花些时间才能筹备妥当。约摸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侍卫才抬着一口大箱子出现在了东宫的门口。
第243章 情敌的情敌的情敌(5)
夏初七的表情很是飞扬,想着赵绵泽吃了哑巴亏,却因有求于赵樽,不得不把苦水往肚子里咽的样子,她真是佩服死赵十九了。不得不说,丫诓银子简直诓上瘾了,还出手就是大手笔。啧啧,一千两黄金,就这样到手了?
“哈哈,我欠的账,可算是还清了!舒坦啊!”
“谁告诉你还清了?”冷不丁,他那话就跟半夜的鬼火似的,吓了她一跳。
她紧跟了几步,问他:“你啥意思?”
赵樽袖袍飘飘,大步走在前面,板着脸不回答。
她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开了小跑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往车驾边上跑。可他步子大,她步子小,跟得她腰间挂着的南红串珠,窸窣作响,“喂,你到底啥意思?”
“要钱是个技术活。”又盗用了一句她的台词,赵樽淡淡地睨着她说,“不过,钱是爷要回来的,与你何干?”
小脸儿拉了下来,夏初七的脸色比黑锅盔还要难看。
“爷,缺德事咱不能干,生孩子没屁眼儿。”
“反正是你生,又不是爷生。你医德无双……”
一句半吊子的话说到此处,他愣住了,那个想着金子眼睛冒火花的二货也愣住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夏初七突然耳朵一烫,轻咳一声,尴尬地“嘿嘿”一笑,“扯远了,扯远了……继续说钱。”
很显然,赵樽的脸皮比她厚。挑了挑眉头,就好像没有说过那句尴尬的话,他面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淡定地伸手来拽着她,将她往马车上托,出口的话也慢条斯理。
“看你表现好,爷再赏你一些。”
夏初七瞪着他,他继续说:“一共只差爷黄金八百两如何,可还厚道?”
靠,原本里面有一百两就是她的。
不对不对,原本一千两通通都是她的。
换了平日,夏初七肯定会气得大跳起来与他吵架。可这会儿她愣是没有吭声,只默默往马车上爬,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哑巴了?”她不说话,赵樽有些意外。
她抿着嘴巴,不看他,也不说话,沉默着,待在马车上坐稳了,她才回过头来,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他,眼圈儿红彤彤的,欲说还休地讨价还价,“五百。”
鬼使神差的,赵樽却是应了,“好。”
“耶!我胜利了——”刚才还默默伤心的她,哈哈一笑,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腿,抬起下巴对赵樽说:“哎哟我的娘,今儿我这条腿可遭老罪了,先前为了装柔弱骗骗赵绵泽,掐了一把,如今为了哄你又掐了一把,真是可怜的哟。喂,不许反悔啊?”
“你说什么?”冷声问一句,赵樽的脸色突然难看。
瞄他一眼,夏初七眨巴下眼睛,笑嘻嘻地道,“什么说什么?哦,你难道还没看明白,你被我哄了啊。哈哈,一下子赚到三百两黄金,果然有用,女人啊,还得软,软,软,我继续软。”
她在这头软,那头赵十九的脸色却越来越硬。
硬,硬,硬,硬得都快成黑铁了。
他剜了她一眼,“长孙殿下的名字,是你能说的?”
莫名其妙被呵斥了,夏初七摸不着头脑。她平素里叫他赵樽他也没有这么着恼啊?再说了,这里又没有旁人,说一下赵绵泽怎么了?好生奇怪!
她翻了个白眼,没有辩解,只瞧他。
他也没有什么动静,接着顿了顿,调头骑马去了。
黄金装箱,侍卫上马,一行人出发了。
夏初七窝在马车里想了好一会儿,打开帘子探出头去。
只见他端坐马上,身姿挺直,纹丝不动,也不回头来看她,好像还真是生气了。她想不明白,他平白得了这样多的黄金为什么还要摆一张臭脸?瞅了他几眼,她瘪瘪嘴巴,有些为自家的高智商着急了。
“喂,别骑马了,外头多冷。上来坐吧?”
她笑眯眯地给他递了一个梯子。
要换了往常,他指定顺着梯子就下来了。
可今儿他还是硬,硬,硬,一直硬,不仅面色冷硬,眉头都皱上了。
她不解地挑了挑眉梢,心思一转,“爷,我也要骑马。”
冷着脸回头看她,赵樽眼神凉飕飕的,“坐你的马车。”
“不是吧?我这么多金子,雇你的马骑一会不行吗?”
“不行。”
“那我坐你的前面。”
“……”他不理会她。
夏初七哼了一声儿,托着腮帮,手肘在车椽上。
“那我坐你的后面?”
一句又一句,她说得笑眯了眼睛,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带着一种狡黠的、不满的、挑衅的、猫儿般晶亮的光芒,说得理所当然。可赵樽的脸色明显更硬,硬,硬了……尤其在路上,不时有人围观,边上还围了十几个侍卫的情况下,那感觉别提多滑稽。
他虽然不理会,可今儿的夏初七,大概是尝到了软,软,软的甜头,小表情特别的丰富,言词间全是平素难得一见的乖巧和撒娇,“爷你就允了吧?行不行?”
“……”
“不说话我当你默许了啊?”
“……”
“我爬出来了?真的爬了?”
果然奏效,就在她小身板儿从窗户爬出一半的时候,后领子就被人给捉住了。接着,整个人凌空而起,身子被他的黑披风荡了一下,就像在空中打了个圈似的,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落在了赵樽的大黑马上。她满足地哈了一声,突然又发现,两个老爷们儿骑在一头马上,还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也算是蛮拼的了。
“咳!”
她干咳,“没事没事,别人看不见。”
他不说话。
“要不然,我坐回马车上?”
他仍是不说话,可却圈住了她的腰。
小心肝儿又欢腾起来,夏初七抿着嘴偷乐。她不多话了,眼睛瞄在路边儿上,看一个个的店铺鳞次栉比、看绸庄、看酒楼、看伞行、看当铺、看形形色色的人群,过了好久也没有听见背后的男人出声,她脑子激灵一下,一把抓住了他握缰绳的手。
“喂!”
见他仍是没有反应,她叹了一声,扯了一句离得天远的话题。
“我以为她还会出来与你见面的,真是意外……”
她是谁?夏初七相信赵樽听得懂,指的自然是东方阿木尔。
“妇人心肠。”没想到,他低低回了一句。
夏初七侧眸,回过头去瞥他。
“又岔话题。你是不是在想着她的事儿?”
他又是不回答,她嗤了一声,“听过一句话吗?如果你迟迟忘不了旧爱,原因只能是两个。一是新欢不够好,二是时间不够老……爷,您是哪一个?”
他还是没有回答,一双眼睛微微浅眯着,带着一股子她熟悉的凉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初七翘起唇角来,一摆手,很是豪迈地说:“得了喂,哥们儿,这种事没啥不好意思说的。你也别嫌我唠叨,我可告诉你,感情的事呢,不要去计较太多别人的想法,管别人说什么呢?如果你两个真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就算不被人允许又如何,你们还可以私奔嘛?虽说她已嫁做人妇,不过……”
迟疑一下,她想了想,准备把太子爷没有睡过阿木尔的事说给他。虽然有点儿傻,可她觉得,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一个选择的勇气,省得他一直在那里费劲的琢磨和权衡。
“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太子爷与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突然,一串急促而密集的鞭炮砸在了街道上。人在尖叫,马在“嘶”喊。街道上“轰”地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的话和思绪。几匹马被鞭炮一吓,都惊慌失措地撒蹄子跑了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马声,人声,鞭炮声,糟乱了一团。
在浓浓的硝烟味里,一阵喊“杀”的声音从头顶楼上,从四面八方的铺子里突兀地传了过来,人群四处逃散着惊呼,夏初七面色一沉,手插入怀里,就要摸她的防身霹雳弹。可不等她施展才华,下一瞬,一件玄黑色的水貂披风便从头顶罩了下来,让她困入了黑暗之中,身后那人将她整个儿一裹,抱了个严严实实,根本就动弹不得。
“坐稳了,不怕!”
一句低沉的话传入耳膜,夏初七在披风里,哭笑不得。
难不成她长了一副柔弱得需要像裹猪仔儿一般保护的样子?
可想归想,身子紧贴着他暖乎乎的胸膛,随着他运动时的力量,一颗心脏跳得“怦怦”直响,却是很安心。即便她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些带着杀气的刀剑声,那“嗖嗖”飞过来的弓弩声,那尚且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喊杀声,似乎也都没那么可怕了。
即便有女汉子的性子,她也是个女人。
是个正常女人,都会下意识享受男人的保护。
“兄弟们,杀了他们!”
“抢了那车金子,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上啊!”
第244章 刺杀!灭口!(1)
难不成是……
脑子激灵一下,她的手便搭在了他握缰绳的手背上。
捏了一把,见他仍是没有反应,她突地扯了一句离了天远的话题。
“爷,我以为她还会出来,再与你见一下面儿的,真是意外……”
她是谁?夏初七相信赵樽听得懂,指的自然是那个东方阿木尔。
“妇人心肠。”
没想到,他却是低低回了一句。
夏初七侧眸,回过头去瞥他。
“又岔话题。你是不是在想着她的事儿?”
“……”
他又是不回答,她嗤了一声儿,“听过一句话吗?如果你迟迟忘不了旧爱,原因只能是两个。一是新欢不够好,二是时间不够老……爷,您是哪一个?”
“……”
他还是没有回答,一双冷锐的目光微微浅眯着,带着一股子她熟悉的凉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初七翘起唇角来,一摆手,很是豪迈地说。
“得了喂,哥们儿,这种事儿没啥不好意思说的?你也别嫌我唠叨,我可告诉你啊,感情的事儿呢,不要去计较太多别人的想法,管别人说什么呢?如果你两个真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就算不被人允许又如何,你们还可以私奔嘛?虽说她已嫁做人妇,不过……”
迟疑一下,她想了想,准备把太子爷没有睡过阿木尔的事儿说给他。虽然有点儿傻,可她觉得吧,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一个选择的勇气,省得他一直在那里费劲儿的琢磨和权衡。
“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太子爷与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贯急促而密集的鞭炮声突然砸在了马身上,人身上。人尖呼,马儿“嘶”叫着翘高了前蹄,街道上“哗”的喧哗声儿,打断了她的话和思绪。街道上的马儿被鞭炮一吓,都惊慌失措的撒蹄子跑将了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马声,人声,鞭炮声,糟乱了一团。
在浓浓的硝烟味儿里,一阵喊“杀”的声音从头顶楼上,从四面八方的铺子里,突兀地传了过来,人群四处逃散着尖呼,夏初七面色一沉,手插入怀里,便要摸她的防身霹雳弹。
可不等她施展才华,下一瞬,一件玄黑色的水貂披风便从头顶罩了下来,让她整个儿陷入了黑暗之中,身后那货将她整个儿一裹,抱了个严严实实,根本就动弹不得。
随后,一句低沉的话传入耳膜。
“坐稳了,不怕!”
怕?!
夏初七整个人被他罩在披风里,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她就长了一副柔弱得需要像裹猪仔般保护的样子?
可想归想,身子紧贴着他暖乎乎的胸膛,随着他运动时的力量,那胸膛里的心脏跳得怦怦直响,却是很让人安心。即便她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些带着肃杀的刀剑声,那“嗖嗖”飞过的弓弩声,那尚且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喊杀声,似乎也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再女汉子的性子,她也是个女人。
是一个女人,都会下意识享受被男人保护的感觉。
她很喜欢。
可也不想做一只猴子请来的逗比,白吃饭不干活儿。
“兄弟们,杀了他们!”
“抢了那车金子,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上啊——”
“杀!杀了那狗王爷,咱们就有钱了。”
“有了钱,就不用再过打家劫舍的日子了。”
难不成是土匪强盗?
竖做耳朵听了一会儿,夏初七小小挣扎了一下,“喂,放我出来,我来帮你。”
“别动!”他低喝。
“啊!”声起,有人在惨叫。
“嘶!”声落,战马在嘶嚎。
“哇!”声起,有人在尖声抽气。
“当!”声落,有人的兵刃断裂。
“噼啪!”声响,有人还在丢鞭炮惊战马!
“扑嗵!”声里,有人濒临死亡叫着倒地!
战况似乎很是激烈,人声喧闹,可夏初七什么都看不见。
“赵樽,放开啊,你这样不方便,很容易出事儿,我又不是废物——”她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
腰上突地一紧,她以为那货会放开她,没有想到他只是将她颠了个方向,又面对面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却仍是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护着她,时不时抽冷子刺上一剑,任由那十几名守卫围拢在他们的身边儿,形成一个保护型的包围圈,阻止那些袭击者的侵犯。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短暂的片刻工夫,街道上人已纷纷散去,退到店铺里头关上了门,偶有几个胆大的,也从楼上探出个头来往下看。
“上!”袭击的人越来越多……
“杀!”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强……
“砍死他们!”他们不停往中间靠拢……
夏初七看不见外头的刀光剑影,只能听那冷兵器的打斗之声。
嗖——
突地一支冷箭从楼上某个店铺里急射了出来!
冷箭破空之声,让夏初七心里一惊,双手揪住他的腰。
“爷,小心!”
赵樽把怀里的女人一裹,扬起长剑便劈在了那箭矢之上,箭矢受力一倾斜,直接没入了铺面的门柱里,那沉闷的声音,让夏初七手指一僵。
不怕正面冲撞,就怕偷袭放箭。
“陈景!”
赵樽冷喝一声,陈景干净利落地答了一声儿“是”,足尖一点马背,人便腾空而起,直接抓住店铺的房梁,接连两个冲跃,便跃上了放冷箭的楼上。
“兄弟们,杀啊,抢金子——”
一个黧黑肌肤的黑衣人舞着一柄钢刀,冲在了前面,专砍侍卫的马腿儿。可今儿赵樽虽说带的人不多,可十几名侍卫全是高手,那些人根本就近不得身,还损失惨重。
渐渐的,惨叫声占了上风,喊打喊杀的声音成了弱势。
不过短短顷刻工夫,已有十几个袭击者被砍翻在地。
“老子看不见好恼火!”
第245章 刺杀!灭口!(2)
夏初七有些抓狂,她不想吃闲饭,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好不容易趁着赵樽挥手挡冷箭的当儿,挣扎着掀开了头上的披风,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却是吓了一大跳。
“我的娘——”
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过来的人,哪里是土匪强盗的阵势?
那完全就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小心!”
又一支冷箭从另外一边儿二楼的酒肆射了过来,直接往人群中间的两个人身上招呼,招招杀着,显然是往死里整。抢钱抢物的人哪会这么干?恐怕只有杀父夺妻的仇恨才有如此痛恨了。
接着,又是一支!
一支!再一支!
显然上头不止一个人。
赵樽格挡着冷箭,脸上没有表情。镇定,冷漠,眸子凉丝丝的,却并没有那种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狰狞与恐怖,高冷尊华的面孔还是好看的紧,让夏初七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丫就混了一个冷面阎王的称号?
“我上去!”
李邈娇喝一声,耍得一柄青锋剑寒光直闪,见赵樽没有反对,人便学着陈景那样儿,“嗖嗖”攀上了二楼,看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果然还是古人武艺高强,比她用猫钩攀爬强多了。
但是……
打架不一定靠人力嘛。
“让他们退两步——”
她低低喊了一声儿,赵樽看她一眼,眸子一深。
“照做。”
令行禁止是他身边侍卫的基本素质,他冷声刚落,原本冲在前面迎敌的几名侍卫顿时后撤,马嘶声里,只见夏初七小手一甩,就像投手榴弹似的,伴着她“去死吧”的喊声,袭击的人群里,便“砰”的一声儿炸开了。
“啊!”
有人在惨叫,“什么东西?”
“你祖师奶奶的霹雳弹!”她哈哈笑了一声儿,“再来,老子还有——”
砰!
又是一声威力极大的爆炸。
“再赏你们也吃一颗。”
她人在赵樽的保护范围之内,没有后顾之忧,只是板着小脸儿,霹雳弹甩得比刚才的鞭炮更响。硝烟里的面孔一张张模糊起来,一阵阵的哀嚎声儿随之而起,有一些倒地的“勇士们”痛苦的抽搐起来,攻击明显没有刚才厉害了。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尤其在威力极大的火器面前。
有人举着刀,脚步开始往后退。
夏初七掀起了唇来,侧眸看赵樽。
“爷,这些人是来杀我的,不是强盗。”
赵樽没有回答,眼看那些人要跑,那个皮肤长得像非洲黑人一样的家伙,又声嘶力竭地扬了扬手上钢刀。
“兄弟们,不要怕!谁退谁死——杀了他们,咱们拿金子娶媳妇儿置田地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一听这话,夏初七差点儿呛住。
“哎哟妈,没想到,还有与我一样理想的人?”
唰!
那群人被鼓励,又砍了上来。
再一声马嘶,有人栽倒在地,砸在了路边一个小贩逃命时丢弃的梨摊上,梨子到处翻滚,鲜血溅在果子上,那情景,看上去好不狰狞。
“你身上怎会带如此危险的物什儿?”赵樽挡开一保冷箭,冷冷问她。
“因为我比它们更危险。”
夏初七回答着,见左边儿又有十来个不怕死的家伙贼头贼脑地围拢了上来,她伸手入怀,可下一瞬,小脸儿却沉了下来。
“完了,没了。”
赵樽剜她一眼,不答话。
“啊!”一名侍卫中刀,看得夏初七眼睛一热。
“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我去引开他们!”
就罢,她挥肘便要推赵樽下马,想要夺马而去。
“闭嘴!”
赵樽猛一下拽住她的手腕,低咒一下,将她拦腰一个横抱,两个人同时栽歪的身子又神奇地端坐在了马背上。那动作行云流水风姿潇洒得比往常夏初七见过的马术表演还要精彩。
可这会儿她无心欣赏,大声吼了出来。
“他们人多势众,我有办法脱身,你等救兵来了再帮我。”
赵樽不看她,只冷冷一哼,勒紧了她的腰,将手上配剑舞得虎虎生风,“曾经在漠北荒原上,本王一千兵卒,遇上北狄三万人马,你猜结果如何?”
“他们死了,你活着。”
“聪明。”
“这还用猜吗?你要死了,谁在这儿和我说话?”
“……”
“乒乒乓乓”的刀剑撞击之声里,两个人侃着完全不着边际的大山,那画面实在太醉人。就在这时,又一支冷箭迎面射了过来,直冲夏初七的脑袋。赵樽挥剑挡开,擦着她的耳朵飞了出去,在“铿”声儿里,他低喝。
“抱紧!”
“靠!来一把武器——”夏初七的低吼声,与又一支箭矢被拦腰砍断的“铿”声融合在一起,余波未消,再一只冷箭又射了过来,赵樽压她在马背上,低头侧过。
太恐怖了。
冷汗湿了她的脊背。
她见过战争,但那是军演。而且高科技下的战斗与这种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简直完全不一样。残刀断箭,与主人分了家的手腕,胳膊,腿儿,还有脑袋……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不过短短几分钟,可鲜血已经染红了落雁街面儿,不得不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场。
“怕了?”
听着他低低的两个字,夏初七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蒙她的头。
心里倏地一暖,她梗着脖子,“怕个鸟!”
“嘴硬。”
“我是医生。”
“对,所以你不是士兵。”
袭击者的攻击力已经小了,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后面抽冷子还有飞箭掠过来,不时被砍歪了没入商铺的窗子,吓得躲后头的人时不时惊叫。
夏初七耳朵里全是“刺啦”的声音,突然,听得赵樽低喊了声“闭上眼睛——”,便拎了她的身子,双腿往马身一夹,一声“驾”,大鸟在“嘶”声儿里腾空而过,跃过一名侍卫,直接闯入了袭击的人群,扬蹄踢翻了一人。人群里头,赵樽左突右砍,每每出剑,便带起血光一片。而夏初七被他捞来抱去,转得那是头晕目眩,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
第246章 刺杀!灭口!(3)
什么叫做杀人?
什么叫做被杀?
她今儿总算彻底见识到了。
不得不说……
赵樽杀人的风姿还是那么好看。
与东方青玄杀人时那种变态的美感不同,他杀人出剑,姿态凛冽正义,气场极为强大,立于敌军之中,也如同一尊无法撼动的战神,一身杀气,招式老辣敏捷,招招致命。
狠、准、稳。
面前就像是他一个人的战场,而他天生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男人。一刀一个,一个一刀,一个一个围上来的人都死在了剑下,直到杀红了眼的人,脚步再次慢慢后移,手上的刀子不住的颤抖。
“兄弟们,和他拼了——”
那“非洲黑娃”一喊,又有几个不怕死地冲了过来。
赵樽面无表情,一戳一剁,一股子鲜血便喷在了马身上。
鲜血燃烧了眼睛,夏初七身上属于军人的热血被点燃了。
“我也要杀,爷,我下去捡武器……”
“不行!”
还是那么霸道!
“要活口。”
眼看那些人的队伍越缩越小,赵樽低低冷喝了一声。
“是,殿下。”
他的贴身护卫们应答声铿锵有力。
战况到此,除了侍卫们有几个受了轻伤之外,无一死亡。而袭击的对方,倒在地上的人,已经英勇地成为了这条落雁街的红色染布。
“兄弟们,撤——撤——”
人群里领头那“非洲”黑脸人,大声喊了起来。
“他娘的还想跑?”
二鬼一个箭步冲上去,逮住那人,一剑便戳穿了他的大腿,那人“啊”一声,痛苦地蜷曲着倒了下来,抽搐着身体惨叫不已。可对方的人数太多,单靠他们也抓不过来。几乎就在眨眼之间,除了抓住的十来个,其他人一哄而散了。
“不必追了!”
赵樽冷冷道。
“对对对对,千万不要追,车上还有一千两黄金呢。”
夏初七点头附议道,却被赵樽给剜了一眼。
她不服气,挑高了眉头,“瞪我做什么,你不也是怕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
不得赵樽答话,背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儿。
只见一个被逮住的“土匪”,突然惨叫一声儿,口吐黑血,瞪大了双眼,濒临死亡的哀鸣一声,唇角带着一抹绝望的惊恐,便栽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不好,他们事先服了毒药!”
有侍卫大喊。
接着,又有另外的人倒地不起。
“表哥,药箱!”
夏初七大喊一声儿,腾地跳了下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个看上去体质较好的黑壮男子,啪啪两下扇在他的脸上,右手狠狠掐在了他的人中穴上。
“扒了他的衣服。”
侍卫听得面面相觑。
可在赵樽的示意下,也依言照做。
李邈速度很快,银针到手,夏初七紧紧抿着唇角,再没了刚才说起金子时兴奋得眉飞色舞的样子,整张小脸儿严肃冷绷,仿佛又站在了手术台前,捻了银针,向那人脊柱方向呈四十五度角斜刺而入。刺督俞、嗝俞、肝俞、胆俞、脾俞、胃俞,留针,捻转,直刺中脘、建里,下脘……
用针灸理论来说,这几处分布着胃、小肠和大肠的交感神经,刺穴可以缓解毒性发作。从武侠小说的角度来说,这叫银针封穴,封闭住他的心脉,也就是暂时封住了毒性。
楚七的医术闻名京师。
可真正见过她治疗的人不多。
打斗结束了,楼上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抽气声,屏息声,什么声都有,却是没有人说话。
她挥洒自如的针灸手法,看呆了众人的脸,也看得赵樽那双风华无双的黑眸,浅浅眯了起来。
吁……
很快,夏初七拍拍手,直起腰来。
“好了,快审。”
那人身上插着针,手脚都被人死死摁住,可性子却是倔得很。大概也是知道这银针封脉只是暂时止了毒,反正都是一死,不如做一条英雄好汉,留得家人安康。所以,他冷冷哼了下,目闪精光,声音低哑地出口。
“不用审了,在老子嘴里,你们得不到要知道的东西。”
“你他娘的闭嘴!”二鬼脾气最差,“啪”地抠了他一耳光,“说,谁派你来的?”
“杀了我啊!有种杀了我啊!”那人嘶声大吼,口角溢出鲜血。
“王八羔子——”
二鬼吼了一声,正要再打,面前却伸出来一只手腕。
“鬼哥,我来!”
轻呵一声儿,夏初七给他递了个眼色儿,突然蹲身下来,看着那家伙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地说,“兄弟,你真有性格,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少他娘的废话,要杀要剐随便你。”
“啧啧啧!”夏初七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笑,“不怕死的人老子见过,可还真没有见过不怕死在老子手里的人。”
那家伙看着她瘦瘦小小的样子,不由讽刺一笑。
“就凭你?”
“对啊,就凭我。”
斜歪歪睨了他一眼,夏初七手指碰了碰他身上的银针,又意有所指地将视线瞥了一圈他那些已经死翘翘的同伙。
“看见了吗?他们都死了。可你却没有死。”
那家伙身子一颤,咬着唇不说话。
“你现在是不是很羡慕他们?”
那家伙还不说话。
“对,你该羡慕,他们死了舒坦,可你么……”咧着嘴,夏初七抽出一根银针来,他的面前晃了一晃,笑容比什么时候都要甜,“老子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说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一百零八种法子都嫌少了。你千万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嘴乖一点,我便赏你个全尸,嘴要不乖,老子便让你经脉寸断,血液流干,五脏六腑腐烂,让你可以眼睁睁看见蛆虫在啃噬你的心脏,但你的脑子却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啧啧啧,好像太残忍了一点哦?不过你是英雄好汉,为了成就你的名节,我就牺牲一下个人形象好了,你说呢?”
第247章 刺杀!灭口!(4)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她威胁人家那几句话只是瞎编来吹牛的,她要真有那么厉害,人类都无法阻止她成神成仙的节奏了。
只不过,她太神了。
被人给吹嘘得神,加上确实有些人们没有见过的本事,又极有表演天赋,也就糊弄住了众人,也糊弄住了那个家伙。在呼呼的喘气声儿,那家伙嘴唇哆嗦了几下,一张脸白如死灰。就在她作势举起第一根银针的当儿,身子颤抖几下,便软在了地上。忘记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没了碗大个疤”之类的豪言壮语,直接就装了怂蛋。
“我,我说,是……”
是谁还没有说出来,耳边儿突然传来一声儿高喊。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东方大人到——”
心里一震,夏初七转头看去。
哟喂,真精神!
就像她脑海里东方不败出场似的,东方青玄那厮坐在一个四人抬着的香木肩舆上,身上大红衣袍闪着火一样的艳光,华服加身,鸾带两端垂穗,移动时如同一团天边儿的红色霞光,与地上浓腥阵阵的鲜血映衬在一起,妖艳而夺目。
倾国倾城!绝代容颜!
丫总是美得让她脑子里的形容词儿这么着急。
“青玄来迟一步,殿下可还安好?”
“本王好得很。”赵樽冷冷挑下眉,“东方大人怎会也在此处?”
“今日天气甚好,青玄出来看看风景。”
看风景的?他怎么不说他是来打酱油的?夏初七闷闷地想着,却听见赵樽面无表情地说,“那东方大人觉得风景如何?”
“美不胜收!”
那妖娆清浅的一句话出口,夏初七心脏麻了一下。
落雁街上一地都是尸体和鲜血,两边儿摊位全砸了,也只有东方大都督好意思说此处的风光美不胜收了。
“爷!”
不理会东方青玄,她给赵樽递了个眼神儿。
“先审!”
她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一会儿毒发便完了。
赵樽点下头,默许了。在一干人的注目中,她拿着银针在那家伙面前晃悠了一下。
“还不交代,等着长蛆啊?”
那家伙额头全是冷汗,牙齿打着颤颤,却不敢再开口。
夏初七哼了下,瞄了东方青玄一眼,意有所指的说,“你可是因为某些人来了,又不敢说了?嗯?”
“楚小郎!”东方青玄妖娆一笑,“你这某些人,指的可是本座?”
夏初七笑眯眯一回眸,“没有。”
弯了下唇角,东方青玄双肘搭在肩舆上,又瞄向了赵樽,缓缓道,“殿下,看来楚小郎对青玄有点儿误会呀?今天青玄过来,纯粹看风景的来的,属实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殿下你如何看?”
赵樽淡淡道,“瓜田李下,要想摘干净,大都督还是回避得好。”
东方青玄笑应,“殿下说得极是,可青玄瞧着楚小郎这岐黄之术一日比一日精进,也是好奇得紧,想一睹风采。再说,青玄在都督府里日日都惦记着楚小郎……也不得安生,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哪舍得离开?”
赵樽面色一沉,夏初七心里直呼冤枉,赶紧干咳了两声儿,一针插在了那人的曲池穴上,在那人惊恐的“啊”声儿,恶狠狠地转移了话题。
“快说!”
那人心理作用之下,惨叫一声儿,便“愉快”地招供了。
“我说,我说……神医救救我,是,是宁王殿下……要杀,杀你……”
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会派人在大街上堵杀她?
甚至于对赵樽都毫不手软地放冷箭吗?
“你敢撒谎,老子要你好看。”
“我——”
那人一个字刚出口,“扑刺”一声儿,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他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夏初七顺着剑身转过头去,看了看面色冷厉的赵樽,投过去一个不理解的询问眼神儿。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证人。”
赵樽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抽回了滴血的长剑,递给了边儿上的二鬼,又拿着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指,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东方青玄,神色冷然。
“风景看完了,东方大人还不请?”
啪啪——
东方青玄击了两下掌,不仅不走,反倒从停在边儿上的肩舆上走了下来,慢慢地靠近了赵樽。
“殿下果然念及兄弟情分,只怕宁王殿下他不那么想?”
冷哼一下,赵樽淡然道,“东方大人听错了。”
抿着两片妖冶如花的唇角,东方青玄也不与他争辩,只突然莞尔一下,偏过头来,在他的耳边儿用极小的声音说,“阿木尔钟爱的静绮琴弦断了,她很伤心。”
“东方大人该去琴行才是。”赵樽声音没有情绪。
“殿下。”东方青玄凑近了一点,“我这个做哥哥的……有时候很为难。”
侧开头去,赵樽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懒洋洋一哼,“东方大人脂粉气太重,本王不喜欢。麻烦你离本王远点。”
“呵,殿下果然无情。”
“你第一天认识本王?”
轻轻一笑,东方青玄侧眸瞄过夏初七仍有疑惑的小脸儿,冲她媚媚一笑,视线才又落回到赵樽的脸。那轻柔的笑意,要不是因地上的鲜血太过刺目,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殿下真是无情之人?”
不等赵樽,他却又牵出一抹妖魅的笑意来。
“或许只是情意太浓?”
冷硬着脸,赵樽不冷不热的睃他。
“本王的私事,不劳东方大人费心。”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句句都隐晦,夏初七在边儿上听了个云里雾里,再一想刚才赵樽明显属于“灭口”的行为,撇着的唇角不由一弯,慢悠悠蹭了过去,挡在了赵樽的身前。
“大都督,小子有句话说。”
第248章 刺杀!灭口!(5)
东方青玄“哦”了声,笑,“还请楚小郎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句心里话不吐不快。”
夏初七歪了歪嘴角,轻轻抬起一个手指头,极慢,极缓的,一点点抬起,指向了东方青玄的鼻子,“大都督,你知道小子我最讨厌什么吗?”
东方青玄一愣,随即轻笑,“讨厌什么?”
“最讨厌别人抢我的男人。尤其讨厌长得比我帅的男人来勾搭我的男人。当然,女人也不行,我的就是我的。大都督可听懂了?”
她笑眯眯地随口一说,顿时惊了一地的人。
哗然声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男人抢男人就够稀罕了。
而那个男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晋王殿下。
赵樽那些个侍卫亲随看着殿下顿时就黑下去的脸,恨不得能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当成没有听见。而东方青玄在一愣之后,却是扬起了眉梢来,笑得妖媚横生。
“楚医官可真有意思。不过,本座早些年还真就听过一句话,说晋王殿下是一个能让男人发现自己原本一直喜欢男人的人。”
一句带笑的话说完,在赵樽冷眼剜过来时,他笑不可止。
“那殿下,如此,青玄便告辞了。”
他这头姿态妖娆的一转身,后头夏初七却突地一弯唇。
“大都督请留步。”
回眸,东方青玄又淡淡地撩开唇角来,“楚小郎还有事?”
呵呵一乐,夏初七摆了摆手,眼睛弯得像两轮新月。
“我们的友谊破裂了!古得拜,撒哟拉拉,不见!”
东方青玄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
打扫战场的事儿,当然用不着赵樽的人动手。
东方青玄前脚一步,一直候在边儿上的应天府衙的皂隶们后脚便跟了过来,指挥着人处理现场。
而落雁街上厮杀打斗的事情,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便传遍了京师,有人说,现场死了一百多个凶神恶煞的强盗,血都流成了小溪。那些贼子们运气不好,抢人也不知道擦亮了眼睛,偏偏抢到了晋王爷的头上,活该他们倒了八辈子霉,血溅五步都是便宜他们了,等追究下来,只怕得连累家人,牵连族内。
同时,赵樽领了十来个侍卫便杀了上百个强盗的光荣事迹,还有晋王府的小神医楚七当场与锦衣卫的东方大都督抢男人的事儿,也风一般传扬了出去。一桩“三角畸恋”,顿时成了京师人茶余饭后的风月美谈,段子编得比杀人还要精彩许多。
落雁街杀得如何且不多说,这京师城里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公然砍杀王爷的事儿,也很快就传入了皇城。老皇帝大发雷霆,下旨锦衣卫撤查此事,犯案者一律抄家连坐。一时间,三公九卿,三司六部,个个人心惶惶,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怕锦衣卫借此机会罗织罪状,这一把“刺杀王爷”的火会落在了自家的脚背上。
另一个方面,老皇帝如此的兴师动众,让原本的储位之争,又陷入了另一个微妙且尴尬的境地。他极为疼爱幺子赵樽,更是有目共睹,甚至有传言称,要是太子殿下殁了,陛下心里属意的储君人选,定是晋王殿下。
政治家的心思,很难领会。
但几乎整个京师都在为了落雁街的刺杀事件而沸腾,整个朝堂又再次陷入了新一轮的紧张气氛。而那事一传开,据说晋王府附近的三条街上,人流量都较平时少了一倍。
凡事都是如此……
不知情的看个热闹,知情的人看个门道。
一场斗殴下来,夏初七心惊胆战之余,却更加清楚。
京师的夺储大战,已经进入了水深火热的状态。
或者说,有一场极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
可好多事情,就像隔了一层迷雾,她有些理不清头绪。
“爷,那些人果真是宁王派来的?”
两个时辰之后,夏初七洗了身子,坐在晋王府承德院的暖阁里,抱着一个暖手的炉子,皱着眉头,看向面前那正一个人下棋的赵十九,小眼风凉飕飕地剜了过去。
“你先前说了什么?”
没有想到,赵樽却是淡淡的反问。
挑了一下眉头,夏初七盯着他,奇怪的哼了声,“你脑子在下棋,耳朵也在下棋啊?我说那些人,今儿刺杀咱们的那些人,果真是宁王派来的?”
“爷是在问你,刺杀前的马上,你都说什么了?”
他的思路要不要这么跳跃?
刺杀前在马上?
那时候他不是在生气吗……
她问了他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夏初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想一想……那些话又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再问了。那阿木尔这会子琴又坏了,要再让他知道人家还是清白之身,一不小心“旧情复燃”了,还有她什么事儿?今儿她才在东方青玄面前表了态,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能抢她的男人,牛皮都吹上天了,可大意不得。
干咳了两下,她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左右摇摆着。
“没啊,我没有说什么,忘了……”
赵樽抿着唇角,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突然放下棋子,伸手过来拽了她往身前一揽,淡淡一挽唇。
“阿七,爷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如何算银子?”
与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对视片刻,夏初七嘟了下嘴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赵十九那货的眼睛就像会伸爪子似的,会勾人犯罪。
“咳,那什么,其实我先前在东方青玄面前说那话,就是就是那个……我是为了替您解围,你懂的啊?要不然你说你被一个男人缠上,多没面子?”
“爷不懂。”
抿了抿嘴唇,她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好吧,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我便原谅你先前的冷漠。咱俩就算两清了,谁也不许让对方付钱。”
“冷漠?”赵樽挑高了眉头,一脸不解。
“在落雁街上啊,我问你那么多话,你不知道?”
第249章 耳光(1)
“嗯?”他反问。
丫的,在马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走神儿?
赵樽淡淡瞄她一眼,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说,“一到落雁街口,爷便察觉出来了不同寻常,只注意那些人了,没注意你在说什么。”
先人板板的哟!
夏初七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可现在,她还要不要再追问那些话呢?张了好几次嘴,她却发现,有些话过了那个时间点儿,还真就说不出口来了。目光闪了闪,她摇了摇头,窘迫的一笑。
“算了,没有说什么。”
赵樽面色一黑,也不追问,只是拍下她的额头,冷声嘱咐。
“下回不要与别人太过亲近。”
“别人,什么人?”夏初七摸着额头,莫名其妙。
他冷冷一哼,不回答。
“哦,你说赵绵泽,还是东方青玄啊?”初七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低低嗤了一声儿,一咬下唇,憋不住笑了出来,“咦,难不成我家爷这是犯酸味儿了?哈哈……”
“闭嘴!”赵樽冷剜过来。
哈哈一笑,夏初七得意的笑得眼儿弯弯,也不管他是真吃醋还是假生气,双手伸过去便揽在了他的脖子上,像只小猴子似的吊住,眨巴眨巴眼睛。
“像赵绵泽那样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感冒。至于东方大都督嘛……”
她拖长了声音,笑逐颜开地看着他,不说了。
他黑眸危险的一眯,盯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的,让人发寒。
夏初七撩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他长得太美,我不敢看。哈哈哈——”
“……”
又一次,赵王爷的脸黑了下来。
那高冷傲娇的样子,看得夏初七一阵感慨,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儿来。不由撩开了唇角,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一句话又转开了话题。
“不说那个事儿了。先给银子来!”
赵樽重重一哼,“什么?”
“封口费啊?”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赵樽眉头轻轻一蹙,一下子便拍在了她摊开的手心上。只拍了一下,又随手捞过来握紧,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问她。
“何谓封口费?”
“爷,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是宁王做的么?”嘻嘻笑着,夏初七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宰他的机会,又怎么能够放过呢?
“可如今这事儿我晓得了,您又不能杀了我灭口。那么,你就得给一点儿封口费才妥当吧?要不然,我一个不小心说了出去,或者做梦的时候,不小心说了梦话就透露出去了,那可就糟糕了。”
赵樽黑眸睃她一眼,风轻云淡地问,“真要?”
“必须的啊——啊——”
第一个是轻声啊,第二个是尖叫啊。
她气恼的声音结束在愕然的表情之中,人落在男人的怀里,他温软的唇紧紧地压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巴,辗转深挑,汲取那美味的甘甜,津与沫暗渡,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喘着气儿分开了嘴唇,他淡声问,“如此封口,阿七觉着可好?”
“你个……无赖!”
“看来本王的阿七,真得封口了。”
“唔……”
瞪大了一双眼睛,夏初七看着面前放大版的俊颜,眸子里,慢悠悠地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是宁王么?
哼!她很快就会找出答案。
“阿七在想什么?”
一道极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唇上吃痛一下,那男人深幽着眸子,便翻转过身狠狠压了过来,火一样的胸膛将她抵在了软垫之上……
她闭上眼睛,与他深吻……
“唔……”
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夏初七的嘴被堵得透不了气。
她这“封口费”要得也太要命了!
可,或许是今儿气氛太好,或者是先前落雁街的血腥味儿需要冲淡,或许是亲吻这事儿本就是男女较量后水道渠成的融合,总会一次比一次深。赵樽逮住她吻了许久,好一番激烈纠缠还是没有放开,直到她脸蛋儿都憋红了,他才撑起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身子太弱,不经折腾。”
丫还敢来嫌弃她?
夏初七呼呼喘着气儿,微张着湿润的唇,横过去一眼。
“大欺小,遭狗咬,你好意思吗?”
“阿七不是很喜欢被爷欺负?”
他的声音有些哑。
可看着他取笑的样子,夏初七的脸却有些烫,想起刚才的深吻来,撸了一把脸,她又有些懊恼。呃,她好像是太享受了?也不知怎么的,每次被他亲吻都很容易丢盔弃甲,这让她有些怀疑再这么继续下去,或许都等不了三年就会遂了他的意。
越想越郁闷,她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谁喜欢了,就跟被大狗舔了似的……都是口水。”
“……”
“看着我做什么?本来就是——”
“口是心非!”
赵樽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偏过头来,一下子又吻了上去。很显然,是要用实际行动揭开她脆弱的遮羞布。可那唇刚一贴上去,外头就传来了郑二宝特有辨识度的尖细禀报声儿。
“爷,宫里头来人了。”
赵樽微微一顿,夏初七看着他的脸,恶作剧心思发作了,张开嘴便坏心咬住他的嘴,故意不让他说话。赵樽目色一沉,反咬回去,在她的唔唔声儿里,撬开她的唇便要探入。
“爷,是司礼监的崔公公,带着陛下的口谕。”
外头的郑二宝没听着动静儿,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扰了他家主子爷爷的兴致,说不定回头得挨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
赵樽捏捏夏初七的脸,撑着手便要起身,可夏初七眸子忽闪下,却将两条腿一抬夹住了他的腰,不仅故意不放他离开,还凑过头去,伸出软软的舌来,覆上了他的唇,细密而均匀地在上面舔过……
“小妖精!”
低低骂了声儿,他喘着气儿扼住她的头,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才清了清喑哑的嗓子,一本正经地朝屋外说。
第250章 耳光(2)
“让他候着,吃着茶,爷马上过去。”
“是,爷,奴才这就去安排。”
外头传来脚步声儿,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嘴巴被他捂住,夏初七睁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瞪着他,憋得一脸通红,心里头却在为那一句“小妖精”而崩溃。又是想笑,又是发甜,没有想到赵总裁也会这一句逗女人开心的词儿。
“不想让爷走了嗯?”
嘴上刚刚一松,她正想笑话他两句,不曾想那货又低了下头来重新吻住她的嘴,那询问里重重的喘气声儿,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热度,顷刻便再次烧化了她的心。
她良心发现了。
好像这个样子逗他,不太好啊?
再怎么说,赵樽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又正当处于一个男人一生中最为重欲的年纪,得憋得多辛苦啊?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时不时总会有打打闹闹的亲热,可他却也是极为克制,很少有除了亲吻之外更多的接触,即便有强烈的生理需要,他也总能自律。老实说,这个样子的他,其实更让她着迷。
在她前世的那个时代,男人在这个方面,早就没有了体恤女人的顾虑,只要能把人给捞来睡了,哪里管那许多规矩?
所以认真说来,赵樽是她见过最为老实的笨蛋了。
又一个长长的吻结束,这一回她是真的有些害臊了。
双手挽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小女儿的娇憨。
“快去吧!不要让人久等了,不是还带着陛下的口谕么?”
“再等等。”他低低说。
“等什么?”她挑眉。
“你还说?”赵樽冷冷一哼,使劲儿捏她的脸,“好像长些肉了?”
“呀哦,真的吗?”夏初七差点儿没乐得跳起来,使劲儿撸脸。
“傻乐!”
“我这是乐吗?”一个劲儿的笑着,夏初七心里愉快,又推他,“快去快去,省得在这儿又想对我意图不轨,色迷迷地看得我心慌。”
“色迷迷的是你吧?爷只是勉为其难。”
赵樽点了下她的脑袋,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动作仍是那么尊贵好看。好像不管在什么样儿的时候,不管他的样子狼狈或者衣裳不整,都掩盖不了他身上独具一格的风华?夏初七托着腮帮慢悠悠的想起,觉得这货真是个衣架子,即便穿了最普通的衣袍,也能甩旁的男人十条街了。
不行不行,她得快快长开了!
要不然,她养的小鲜肉,被别人吃了怎么办?
心里胡思乱想着那有的没的,就在她鼻血都快要流出来的时候,那货收拾完了,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那个房闱风情已然退去,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一副欠揍的冷漠样子。
“十两别忘了。”
“……”
要不要这么煞风景?
来传口谕的人正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崔英达。
见赵樽隔了好一会儿才板着个冷脸儿出来,极度不悦的样子,他眉头跳了跳,上前恭敬地施了礼,请了安,才又毕恭毕敬地转述了老皇帝的话。说是今儿晋王殿下受惊了,万岁爷那心里头一直惦念着,赶紧差他上库房找了几只去年进贡的老山参送过来。
“殿下,这老山参吃了压惊最好不过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小太监手里捧着的紫檀盒子,赵樽情绪不明地点了下头。
“麻烦公公替本王转告陛下,多谢陛下惦念了,本王没事。”
父子之间也得用这样客套的语气,全天下也只有天家才会如此了。
崔英达是一个懂事儿的人,半垂着眸子,若有似无地瞄了赵樽一眼,叹着气说了几句今日落雁街的凶险,又感叹了几句晋王殿下的英明神武,这才往四周看了看。
“殿下,楚医官可在府上?”
懒洋洋地剜了她一眼,赵樽面色淡淡的。
“她今日受了些惊吓,在房里休息。”
这种如同小夫妻一般“熟稔”的回答,让崔英达面上稍稍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笑逐颜开地说,“那是那是,换了老奴我遇上这种事情,非得活生生给吓死不可。但……殿下,可否请楚医官出来一下?”
“有事?”赵樽挑了下眉头。
一见他冷冰冰的表情,半点看不出情绪的脸,崔英达心里就一直敲鼓。
“老奴奉了陛下圣命,有口谕要带给楚医官。”
“哦”了一声儿,赵樽不动声色的拿起面前的青花茶盏,轻轻吹了一下水,只慢不经心地回答。
“说吧,本王会转达。”
转达?!那可是圣上口谕。
崔英达嘴唇抽搐了好几下好。可他好歹是经过事儿的,瞧着面前这位爷宠着护着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惹人嫌弃,笑了笑便道,“陛下口谕说,此次楚医官救治太子爷有大功,让他在中和节的时候,入宫见驾,陛下会有封赏。”
目光微微一眯,赵樽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点头。
“本王知道了。”
他全权代办,大包大揽的样子,那是完全把楚七的主儿给做了。这让崔英达又是心惊,又是疑惑,却也是不敢多言,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躬身又道,“陛下,老奴再多一句嘴。陛下说了,到时候让楚医官务必要去。”
他加重了“务必”两个字的语气。
可赵樽向来不喜欢听人罗嗦,又被他“嘱咐”了一遍,那眉头便蹙了起来,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再搭话,侧头看向郑二宝,站起了身来。
“崔公公过府来辛苦了,郑二宝,陪公公吃茶。”
说罢,他不再看那崔英达,调头便大步离开,半点脸子都不给。
“殿下慢走——”
崔英达垂着眸子,心里凉飕飕的瘆得慌。
当然,他没有真的留下来喝茶,只是躬着身子等那位爷先走了,才笑着将郑二宝封的赏银给纳入了袖子里,又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赵樽与楚七的事情。
可在郑二宝的嘴里,又能听得到什么真相?
稍稍坐了片刻,他便乐呵呵地离开了。
第251章 耳光(3)
他前脚一头,刚才还满脸笑意的郑二宝重重哼了一声儿,便去差了王府掌管库房的典宝黄实良过来,把老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登记收纳入了库房里。
今儿晋王府里还真是热闹,这宫里头的赏赐刚刚接下来,随后一众王公大臣们的慰问礼品也就到了。只不过,这些事儿都不需要赵樽再亲自出面,那些借机送礼的人陆陆续续进了晋王府,都是由大总管田富给接待的。
一时间,晋王府门口车水马龙,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挤进来……
郑二宝忙活完了这一阵儿,正准备回后头去侍候他家主子爷,却在客堂外面的回廊上碰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他远远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崔英达从宫里带过来的。瞧他两个的样子,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还想趁着前头忙碌往后院儿钻。
“站住!”
郑二宝拂尘往肩膀一甩,尖着嗓子那么一喊,那两个小太监像是吓住了,顿步垂手立在回廊的边儿上,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
“这是要做什么?还不赶紧的随了崔公公回宫去?”
“……”不答。
“还不给咱家滚回去!”郑二宝又走近了一些,有点儿火大了。
“……”那两个仍是不讲话。
“嘿,你这两个小子,拿咱家的话当耳边儿风了是吧?”
郑二宝有点动怒,吭哧吭哧地吼着,走过去扯了那其中的一个小太监就要推。不曾想,手刚刚触上,那小太监突地一下子抬起头来,重重哼了一声儿,一脚便向他的腿上踹了过去。
“你个死太监,敢拽本公主的衣服?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那人一出声,郑二宝便是一愣。
再擦擦眼睛,仔细一看她的脸,他顿时就傻眼儿了。
“哎哟喂——”扑嗵一声儿跪在地上,他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梓月公主恕罪!奴才不知道是公主驾到,一个小不心冒犯了公主……”
“起来吧!本公主今儿心情好,便饶了你这一回。”赵梓月抬高下巴,没好气地哼声儿。
“奴才多谢公主。”郑二宝摸了摸膝盖,起了身还一直躬着身子。
“那个人呢?”赵梓月斜睨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
“哪个人?”郑二宝额头有点儿冒虚汗了。
“就那个迷惑我十九哥的良医官!他住在哪儿?赶紧带本公主过去。本公主今日到是要看看,他哪底长成个什么狐媚样子,勾搭了我的十九哥哥,还惹得我母妃天天气得吃不下饭,看本公主不剥了她的皮。”
这赵梓月现年只有十四岁,是当今老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可她年纪最小,脾气却不小。与赵樽一样,赵梓月也是贡妃娘娘所出。虽说老皇帝妃嫔很多,但不说份位,不论姿历,单说能够在大晏后宫里长宠不衰的女人,这么些年下来,也就只得一个贡妃了。
而贡妃膝下一子一女,赵樽虽得老皇帝宠爱,却素来与他不太亲近。这赵梓月却不同,打从她懂事儿开始,在宫里就飞扬跋扈,横行霸道,上欺娘娘,下揍宫女,但在老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照之下,愣是把她给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搞得无人敢惹。
如今她扮成小太监出了宫,跑到晋王府来了,那还了得?
心里哎唷连天,郑二宝的头皮都麻了。
要真让小魔女见到小神医,那晋王府还不鸡飞狗跳?
躬着身子,他苦着脸,一脸讨好地笑着,“公主您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又何必与一个小医官去见识?奴才这就派了车送您回宫去,您看您这出来时辰久了,陛下和贡妃娘娘一会儿没见着人,又得担心着不是?”
“郑二宝,你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叉着小蛮腰,小姑娘的脾气很是不好。
“奴才……没胆子。”
“哼,知道本公主今儿是奉了圣旨来的吗?”
“奉,奉旨?”
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儿,赵梓月斜着眼睛看向郑二宝,“本公主今日可是得了父皇和母妃的默许才让崔公公带出来的,要不然你以为?来之前啦,我和母妃说了,要在晋王府里多住一些日子,等中和节的时候才随了十九哥回去。本公主来府里,就是专门替母妃守着那只狐媚我十九哥哥的小妖精来的。”
“哎哟喂,公主啊,奴才这,这个……”
他吭吭哧哧,赵梓月却不耐烦了,又去踹他的腿。
“请头带路!”
摸着被踹得生痛的腿,郑二宝嘶了一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活天冤枉,撞上了这么一个差事儿。如果他现在把梓月公主给领进去见了那楚七,两个人掐上了,主子爷那里他肯定得吃排头。可他不领她去吧,这位小魔女也是不好惹的,再怎么说,她都是他家主子爷的亲妹子,向来又得他的疼爱,真惹急了,吃亏的还不是他自个儿么?
呵呵一笑,他又涎着脸说,“公主,不如让奴才先去书房里回了爷再说?”
“好你个奴才,还真敢拦本公主的道儿啊?”赵梓月鼻子都快气歪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
“二宝公公!”
斜刺里出来一道娇声儿,正是刚从前头过来的月毓。她狐疑地走过来,正准备问一下原委,一见是梓月公主,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恭敬地福了福身,请了安,才笑容满面地说,“公主过府来也不差人先打个招呼,这府里都没有招待,到是委屈公主了。”
“不必了!”
赵梓月年纪小,架子却蛮大,抬手给她免了礼,又哼了一声儿。
“本公主就是要给他来一个措,措什么鸡?”
“措手不及。”她身边儿的小太监,附在她的耳边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措手不鸡。”得意地说完,赵梓月看了一眼郑二宝和月毓,又挑了挑眉头,大模大样的说,“你们两个还墨迹什么?快点前头领路,本公主要去看看那个姓楚的良医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勾了我十九哥去。”
第252章 耳光(4)
月毓垂着手,态度很是恭敬,“公主,楚医官那里,您最好还是不要去。”
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哪里听得了这话?
眉头一挑,她的心性儿上来了。
“本公主为何不能去?这是我十九哥的府邸,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哪个地方是本公主不能去的?哪个人是本公主不能找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看了看赵梓月目空一切的恼意,月毓好脾气的安慰,“奴婢的意思是……公主您也该知道的,十九爷很是爱重楚医官,向来都不许府里的人去打扰他。今日又恰好赶上落雁街的事情,楚医官他也受了些惊吓,如今正在屋子里休养,公主去……只怕不太合适。”
“不合适?”赵梓月眉头都快竖起来了,“本公主要找他,谁敢说不合适?”
月毓吸了一口气,唇角又带上了笑意。
“公主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楚医官他是个男子,哪里能合适?”
听了这话,赵梓月小眉头一抬,“哼,男子?本公主管他是篮子还是筐子?走!”
说罢她也不再与月毓墨迹,越过她,高昂着下巴便要往后院儿闯。
月毓一愣,赶紧拦上去,“公主,不行。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一听这话,赵梓月更恼了,“滚开!本公主就不信了,在我十九哥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医官来得重要?”
月毓垂了下眸子,尴尬一笑,“公主,举许……呵呵,奴婢不如先去给公主安排住处?”
圆眸一瞪,她的话把个赵梓月给激得炸了毛,一把便推向她的肩膀。
“本公主让你滚啦,没听见?!”
月毓收势不住,噔噔后退了几步,腰身猛地一下撞在回廊的栏杆上,痛得抽气着说不出话来,而那个赵梓月已经大步走在了前头,嘻嘻一笑,还回头冲她眨了个眼睛。
“还不快点跟过来,给本公主带路?找死啊?”
“奴婢……遵命。”月毓目光一闪,委屈地低低回答。
郑二宝头皮麻了一下,责怪地看了过去,却见月毓给他使了个眼神儿。
他哦了下,心领神会,悄悄落在了后头。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许多事儿,有些烂事儿来得更是莫名其妙,却容不得人躲开或者逃避。夏初七回到耳房里左思右想,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领了李邈出来,准备趁着这会子工夫出府去找她的“线索”。
可人刚刚迈出承德院的大门,就见到一群女人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其中有三个是她好久都没有见过面儿的“如夫人”,今儿赵樽“受了惊”,这些女人们想来慰问一下不奇怪。唯一令她奇怪的是,走在前头的竟然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太监……
啧啧!
难不成猴子又请了救兵?
不过这晋王府后院的日子实在平静太久了,不起波浪都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她想了想,便笑眯眯地站在原地,都懒得走过去了,只摆出一副潇洒的姿态,懒洋洋地看着那一群花容月貌的女人,只当这些个全是自家的后宫了。
“你是谁?闪边儿去。”
小太监个头最小,可气势却是最大。人还没有走近,便是一声吆喝。
“公主,她就是楚七。”娇媚可人的东方婉仪,抬高了下巴,看好戏的睨了过来。那面儿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天天被人丢大粪的人,突然有机会拿大粪砸人了一样,那娇声儿听得夏初七骨头发麻。
“就是他?”
赵梓月不可置信的呀了一声儿,怀疑的视线扫了过来。
随即,大概觉得有些好笑,出声儿奚落了起来,“本公主还以为长成什么国色天香呢,竟然会是这副模样儿?我十九哥不是眼睛瞎了吧?”又在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脸上绕了一圈儿,赵梓月双手一叉腰,抬了抬下巴,“哎,都看好啊,看本公主今日给你们报仇。”
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样子,那赵梓月抬步往前,手指向夏初七。
“你看见本公主,为何不下跪?”
下跪,公主?
夏初七不知道她是老皇帝哪一次喝酒不慎给撒出来的劣质种子,可如果不是她这么拽这么横这么霸道,说不准儿为了息事宁人,她还真会跪她一下。只如今,她那不屑一顾和瞧不起的眼神儿,伤害到她还没有愈合的小心肝儿了。对于这种欠收拾的家伙,跪她才有鬼了。
掏了掏耳朵,她漫不经心的笑。
“不好意思,楚七初来乍到,不知道您是哪位。可咱大晏朝没有医官向太监磕头的道理,实在对不起您了,小太监,找别人玩磕头游戏去吧啊?今儿楚某还有旁的事情,你要是有屁放呢,就赶紧的放,你要是没屁放呢,就找个人把您给放了,也好让我听听响声儿。”
“你敢骂我?你好大的狗胆。”
赵梓月何时受过这种气儿?
恨恨的一个跺脚,她叉着腰身,看了一眼也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几个女人,娇蛮地低喝,“去,谁去替本公主掌她的嘴,今儿晚上本公主便让我十九哥允了她侍寝。”
那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一下,还没有吭声儿,月毓却先拦了过来。
“梓月公主息怒,楚医官他今日受了些惊吓,头脑有些不清楚,又见您穿了这么一身儿衣裳,实在是很难相认,这才会出言不逊,公主您大人大量……”
“你给我住嘴!”
赵梓月原就在气头上,这个姑奶奶做惯的小姑娘,从来就只认人哄,不认人说的。一听月毓那句话,表情更是气恼了几分。
“你这个意思,都怪本公主穿错了衣裳,活该由着人骂我是个屁?”
月毓面色一白,带着尴尬的表情,扑嗵往她身前一跪。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只是请公主莫要与楚医官为难,如果公主实在要责罚,奴婢愿意替楚医官领受……”
“不必了!”不等那赵梓月说话,夏初七淡淡一勾唇,目光若有似无掠过月毓那张漂亮的芙蓉脸蛋儿,才又望着赵梓月,一步一步,笑眯眯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