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朋友
“你怎么来了?”傅松纳闷道。
利致娇笑道:“傅老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在沐城买了块地皮啊,这次过来参加开工典礼。”
傅松本来想一推了之,不过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道:“今晚我在文华东方酒店有个饭局,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利致高兴道:“傅老板,我去会不会不方便?”
傅松笑道:“吃饭的人中有不少是你的粉丝,你来了更热闹。”
如果换个人这么跟利致说话,她早就着恼了,因为会让她感受到没有得到尊重,好像自己是个交际花似的。
虽然在香江很长一段时间,她确实扮演了交际花的角色,但她毕竟已经息影了,现在的身份是千扬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无论走到哪,就算是市长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利董事长或者利女士。
但傅松这么说,她一点不介意,反而觉得是傅松看得自己才邀请自己参加他的饭局。
“好啊好啊,傅老板,那晚上见!”利致兴奋地挂了电话,马上吩咐助手去给她准备礼服。
今晚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傅松面前。
……
下班后,傅松在王永宏的陪同下去坐电梯。
中途电梯停了,电梯门打开后,傅松望着望着外面两个人,不禁笑着问:“你俩怎么在一起?”
沈红跟初琳琳挽着胳膊,挑挑眉道:“不行啊?”
初琳琳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道:“我跟沈红姐好几年没见了,怪想她的。”
哎呀,还是我的小琳琳有礼貌,不妄老子最疼你了。
两个女人进了电梯后,直接把傅松扔到一边,凑到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
王永宏在旁边,傅松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但鼻子中不断钻入两种女人的香味儿。
这个玫瑰花香肯定是沈红的,她这人最是闷骚了,表面上正八经儿的,没了外人比谁都狂野。
这个栀子花香肯定是初琳琳的,美而不妖,妖而不艳,艳而不俗,跟她的气质非常搭。
电梯到了连桥这层停下,等两个美女先出去,傅松紧随其后,抬头一看,利致居然就站在电梯旁。
利致看到傅松走出电梯,连忙迎上去,“傅老板。”
傅松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利致一边跟他握手,一边笑道:“当然是来迎接你啊!”
沈红和初琳琳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俩。
傅松见状暗叫一声不好,初琳琳或许见怪不怪了,但沈红却是个小醋坛子,万一被她误会了,那自己就有的苦吃了。
于是,连忙松开利致的手,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利小姐……。”
利致见傅松迟疑了一下,主动道:“我叫利致,跟傅老板在生意上有点往来。”
沈红深深地看了傅松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利致身上,笑道:“我好像认识你,你是香江电影明星利致小姐吧?”
利致笑着道:“我是演过几部电影,可不是什么电影明星。我今年年初息影了,现在自己做生意。”
沈红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沈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的真人。”
利致早就看出她跟傅松关系不一般,所以一点都不敢拿乔,客气道:“你好,沈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和傅老板?”
沈红又看了傅松一眼,笑道:“你们聊,我和小初先上去了。”
傅松点点头道:“我跟利小姐稍后就到。”
目送着沈红和初琳琳转身离开,傅松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得,看来有的解释了。
利致突然笑着道:“傅老板,沈小姐气质真好,她旁边的那位也很漂亮,您真有福气。”
傅松装作没听见,朝王永宏摆摆手:“你也先上去吧,替我招待好客人,我马上就到。”
等王永宏走后,傅松扭头看着利致,问道:“那块地你还真打算继续开发下去啊。”
利致娇嗔道:“傅老板,我可是听了您的忠告,没有撤资的哦,反正我人都来了,这次想跑也跑不了了,是赔是赚,我认了。”
傅松哑然失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这块地转给我吧,我给你20%的溢价,怎么样?”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这娘们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不仅人长得盘正条顺,就连撒娇都别有一番风情,而且眼光也蛮不错的。
之前她拿下的那块地紧邻第二海水浴场和滨海中路,地块红线最北边距离海边不足100米,是观海听涛的绝佳地段。
前不久,他打那路过,亲自下车去地块上走了走,实话实说,这块地连他都看着眼馋。
如果利致将来真的能把这块地开发出来,他不介意在那买上一套别墅。
上辈子她之所以在这块地上栽了跟头,一方面是因为她在别的生意上赔了钱,资金链断了,另一方面是拿地早了。
如果她是十年后拿到这块地搞房地产开发,绝对能发大财,但问题是,十年后这么好的地段,她却不一定能拿到,不,是肯定拿不到。
她现在能拿到这块地,无非靠着一个港商头衔。
不过,这辈子经过傅松指点,她没有把所有资金都砸到这块地皮上,而是只支付了150万美元的土地出让金。
如果她接下来在海南能及时收手,应该还能大赚一笔,那么至少未来十年内,她不用为资金发愁了,只要按部就班,慢慢开发,沐城这块地还是能赚钱的。
利致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媚眼如丝道:“傅老板,您真会开玩笑,您财大气粗,怎么会看上我这点东西?不过嘛,您要是真看好这块地,咱们可以一起开发嘛。”
“算了算了,等你开发好后,给我留一套别墅就行了。”傅松连忙打断她,这娘们儿给她根杆子,她就敢往上爬。
利致脸色一整,道:“那是自然,能请到傅老板这尊大神入住,是我的荣幸。”
说话间,两人已经过了连桥,马上要进电梯了,傅松放缓脚步,犹豫了一下,问道:“我那个朋友最近怎么样?”
这才是他今天晚上跟利致见面的唯一目的,否则他才懒得搭理她呢。
“范先生……,挺好的。”利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松皱了皱眉,道:“有什么话直说,我想听实话。”
利致苦笑一声,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傅松看到前面有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朝服务员招了招手:“两杯……,咖啡。”
“茶吧。”利致笑着道,“我听说您不喜欢喝咖啡。”
傅松摆摆手道:“今天你是客人,主随客便嘛。”
利致眼波流转道:“那小女子可真受宠若惊喽。”
傅松上下打量着她,好笑道:“你也算小女子?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
利致今天打扮得很正式,也很“大气”,酒红色方领晚礼服,纤瘦的锁骨美得惊心夺目。
看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惊艳。
“傅老板是问人家的年纪还是……。”利致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俯下身子,以便他能看得更清楚。
傅松有些受不了她的挑逗,连忙把眼睛挪开,“当然是年纪。”
利致微微一笑:“小女子今年三十有一,不知道傅老板今年贵庚?”
“我60年的。”傅松真的有点扛不住,尤其光天化日之下,这娘们儿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服务员正在旁边看着呢,她可以不要脸,但他还是要注意形象的。
这女人确实拥有一副得天独厚的身体,鹅蛋脸,完美的肩部曲线,丰满的,挺翘的,身体每一处都给人一种柔腻的感觉,而她的气质又偏向冷艳,这样的反差造成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
某渣男50多岁就一副气血枯竭、行将就木的模样,只怕和她这超级榨机脱不了关系。
利致见他一脸囧色,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刚才那位沈小姐恐怕比自己差至少三个数量级,而沈小姐旁边的那位美女,怎么也得差自己两个数量级。
这时,服务员送上咖啡,“二位慢用。”
傅松点点头,对利致道:“利小姐,请。”
利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傅松,“傅老板,您的那位朋友……,他真是你朋友?”
傅松哑然失笑:“算是吧,怎么了?”
利致放下杯子,靠坐在沙发上,然后翘起二郎腿,一只红色的高跟鞋从晚礼服的裙摆下探出来,雪白的小腿在酒红色的裙下若隐若现。
“我到海南后,花了点时间在三亚找到了范先生,不过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透露和您的关系。当时他和他朋友手上有一块地,面积不大,只有十亩出头,还没开发,不过地段倒是不错。我确实看中了那块地皮,开价90万一亩,但这个价是我看在您的面子上给的。”
“90万一亩,差不多一平方米1350块钱,不低了。”傅松赞同地点点头。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房卡
利致在沐城拿的这块地总面积56公顷,合计840亩,土地出让金150万美元,平均每亩地1万人民币出头,即便按照总投资额1000万美元计算,每亩地也才六七万人民币。
别忘了,这是沐城啊,北方经济最发达的沿海城市之一。
原来的历史上,在90年代初,沐城经济在全国城市中能排进前20,在北方更是能排进前六。
现在有远景集团的加成,沐城GDP已经反超隔壁的琴岛,更是把省会甩出了一大截,成为了本省的领头羊,在全国的排名恐怕要往上挪四五个名次。
而海南是什么地方,跟沐城相比,说它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都不为过。
海南这种破地方一亩地卖90万人民币,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却阻挡不了人们趋之若鹜。
利致笑道:“可惜,范先生和他的朋友还是觉得90万太低了,您猜他们开价多少?”
“100万?”傅松随便猜了一个。
利致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头:“200万,一亩。”
傅松听傻了都,他能想象到海南地价的疯狂,但却想象不到人心比地价更疯狂,惊讶过后,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谈了两次,好说歹说,讲到了一百八十五万,然后就谈不动了,于是就僵持在那。傅老板,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傅松抬手打断道:“理解,这个价格只有傻子才会要,而且你的钱也来之不易。”
他之前还存着帮老范一把的心思,但现在嘛,这种心思不仅已经没了,甚至腹黑地希望他能在海南越陷越深。
当然,他不会傻到去给老范下扣制造陷阱,这种事情一旦暴露,有损自己光辉形象和宽厚的名声。
利致听出他话里有话,捂着嘴咯咯一笑:“可不是来之不易吗?我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那个老不死的,最后反而被扫地出门,拿他一两千万美元难道不应该吗?”
傅松:“……。”
这是干什么?看破不要说破嘛,你这样说老子多尴尬!
利致洒脱道:“傅老板,我的过去就摆在那,是事实,在您的面前,我根本没必要装。”
傅松倒是有些欣赏她的直率,笑着问:“那在别人面前呢?”
利致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天鹅,一字一顿道:“他们也配?”
“哈哈!”傅松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引来一旁服务员的侧目。
见服务员走过来,傅松朝她摆摆手,等她退回去后,这才兴致勃勃地看着利致,道:“你很会取悦男人。”
利致嫣然一笑:“不,我是为了取悦您。”
傅松又是一阵大笑:“好了好了,利小姐,刚才说到哪了?”
利致微微一愣,难道自己的魅力不够大?还是自己刚才暗示得不够清楚?
这家伙怎么油盐不进呢?
但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是有兴趣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装傻充愣,难道他嫌弃自己的过去?
“利小姐?”傅松看看手表,还差十五分钟七点,虽然自己是老板,但请客迟到总归不好。
听到傅松的招呼,利致连忙收敛心神,脸色重新恢复了正常,笑着道:“傅老板,这个世界上傻子还是有的,比如我。
本来我打算晾范先生他们几天,不过当天回到酒店后仔细回想您对我说过的话,我突然改主意了,一百八十五万就一百八十五万吧。”
傅松倒是有些诧异:“你真买了?”
利致笑着点头:“买了,刚好花了我2000万。”
傅松无语道:“其实你应该量力而行。”
利致眼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一个月后,我300万一亩转手了,这一笔,我就赚了1000万。”
傅松瞳孔一缩,妈的,来钱也太快了吧,老子都有些心动了。
虽然过去了快两个月了,但利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其实我赚得虽然多,但跟范先生他们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范先生和他朋友光这一笔生意就赚了差不多1500万。而且他们俩的本钱只有区区35万块钱,剩下的钱全部是贷款。”
傅松感慨道:“真是暴利啊。”
“是啊,权力和金钱交织在一起,就是不可思议的暴利。”利致忍不住苦笑,随即一脸迷茫道:“傅老板,之前听您说海南房地产有泡沫,我其实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但现在……,我真是有点心惊胆战了。”
傅松问道:“你之前的地皮出手了吗?”
利致抿了口咖啡,点点头道:“上个月底都出手了,小赚了一笔。”
傅松笑道:“小赚一笔?利小姐谦虚了吧。”
利致坦然道:“我上半年在海南买的两块地,都已经开工了,投入不小,所以赚得没范先生那块地那么夸张,扣去各种费用,差不多翻了一番吧,否则我也不敢来沐城参加开工典礼,开工典礼也是需要钱的。”
傅松记得她之前在海南投了500万美元,翻了一番,也就是赚了差不多这个数,“不错了。我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利致笑了笑,问道:“傅先生想知道范先生哪方面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傅松表情有些不自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加以遮掩。
利致从大腿旁的包里掏出一个金属盒子,啪的一声弹开,从里面抽出一支通体雪白的香烟,放到嘴边后,这才想起来问道:“可以吗?”
“请便。”傅松笑了笑。
利致手上又变出一个银色打火机,又是啪的一声,橘黄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她雪白的脸上仿佛涂了一层金色的脂粉。
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右肘搭在大腿上,食指中指夹着香烟,问道:“要吗?”
傅松犹豫了一下,点头:“陪你抽一根吧。”
利致起身弯腰,隔着茶几将香烟放到傅松嘴边。
傅松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香烟的过滤嘴上,雪白的过滤嘴上是一抹嫣红,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傅老板,张张嘴嘛。”利致声音像是在撒娇,微不可察,只有离得近了才听得清楚。
正是这声若有若无的呼唤,让傅松鬼使神差地张开嘴,然后轻轻地咬住了那抹嫣红。
利致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青色的胡茬,呼吸不由一滞,吐气如兰道:“我猜,你今天早晨刚刮的胡子。”
傅松恋恋不舍地将烟从嘴上拿开,朝她喷了一口烟雾,笑道:“我每天都刮胡子。”
白色的烟雾夹杂着他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利致脸上,让她浑身一颤,只觉得感觉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回沙发,随即两条腿交叉叠在一起,一双眼睛里闪着水光,白齿轻咬着嘴唇道:“你一定是个精力非常旺盛的男人。”
傅松大大咧咧道:“让你说对了,我的精力很旺盛。”
利致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舌尖扫了过上嘴唇,下一刻,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道:“傅老板,刚才说到哪了?哦,大概是七月底还是八月初的样子,范先生和他朋友突然找到我,说是要跟我合作。”
“合作什么?”傅松又吸了一口烟,这一次他开始细细品尝着那抹嫣红,嗯,浓郁的香气中带着丝丝甜味儿。
“买楼。”说到这,利致忍不住又开始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看中了海口汇宇金城的大楼,想要买下一整座。”
傅松惊讶道:“他们抄完地皮后又开始炒楼了?”
利致潇洒地弹了弹烟灰,轻笑一声:“您说错了,他们是既炒地皮,又炒楼盘。那笔生意完成后,他们紧接着在三亚入手了两块地皮,赚到的钱都砸了进去,所以才来找我合作。”
傅松眯起了眼睛,笑道:“看来我这位朋友豪气干云啊,大手笔!你拒绝了?”
“当然。”利致双腿换了个姿势,“我不仅拒绝了,还看在你的面子上,劝了他,只是,范先生似乎不太领情。傅老板,你的这位朋友信心十足,恐怕只有你才能劝动他。”
傅松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你准备离场了?”
利致笑道:“不是准备立场,而是已经离场了,而且浦东的那块地我也已经转手了,还完所有高利贷,我还赚了点。我决定了,今后就在沐城发展,我会把所有的资金都用在沐城这块地皮上。”
“哦?”傅松失笑道,“我上次说的你没听见去嘛,你就不怕赔掉底裤?”
利致红唇轻启,笑吟吟道:“不怕,就算我没了底裤,傅老板也会送我一条的。”
“咳咳!”傅松猛地咳嗽起来,不敢相信如此虎狼之词居然是从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老夫扛不住了!
傅松装模作样看看手表,道:“哎呦,约好七点开饭,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利小姐,请吧。”
利致将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起身道:“傅老板,感谢你的款待,饭我就不去吃了。”
傅松正要劝她,不料她已经伸出右手,“如果方便的话,晚上我们秉烛夜谈。”
目送着利致妖娆多姿的背影离去,傅松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面是一张房卡……
这娘们儿怎么跟寅蕾一个套路,老子的脸在酒店里就是房卡,你是想让所有人第二天都知道老子把你给睡了?
轻轻摇摇头,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
“傅先生,您吩咐。”
傅松将利致的房卡递了过去:“刚才那位小姐的房卡掉在了地上,麻烦你给她送过去。”
“好的,傅先生。”
电梯里,傅松突然一拍脑门,居然忘了问她老范在那边有没有女人了!
回去找她?还是吃早饭去找她?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贱骨头
“抱歉抱歉,有点事儿耽误了。”
一进宴会厅,傅松连连拱手道歉。
参加宴会的人除了少数高管们,剩下的要么是中层的骨干,要么就是高管们的随行人员,加起来四十多号人,坐了正好四桌。
其实傅松很不喜欢这种围着桌子坐的宴会方式,非要分出个主、客来,有什么意思?
但坐在他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却不能随心所欲,他需要用这种正式的宴请,来表示自己对这次巡察的重视程度。
“犯错就要立正,立正就要挨罚。”傅松伸手示意大家坐下,走到主桌示意王永宏倒酒,举起酒杯笑道,“本来跟同志们约好了7点,我这迟到了10分钟,那我先自罚三杯。”
一杯下肚,酒香混合着利致唇上的浓郁香气,刺激得他精神一振,紧接着又连喝了两杯。
三钱酒杯,三杯加起来还不到一两,这点酒对傅松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这一通下来,倒是把大家搞得有点懵圈,本以为是个热热闹闹的接风宴,没想到老板一来就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老板迟到自罚三杯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刚才那句话,“犯错就要立正,立正就要挨罚”,这话里有话啊。
果然,接下来便听傅松道:“这次把大家从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抽调过来,虽然是临时性的借调,但我希望大家能充分认识到新工作的重要性。”
顿了顿,傅松继续道:“到今年,集团成立正好五年时间,今年也是第一个集团五年规划的到期之年,我是打算把这次巡察当作是对集团五年发展的一次大盘查。目的是什么呢?查漏补缺!”
说到这,他左右扫视了一眼,语气严肃道:“所以,出去之后,我希望大家都要擦亮眼睛,竖起耳朵,不偏听偏信,仔细看,认真听,用心查!”
在座的除了沈红和郭凡声下午通过气外,剩余的每个人都心中凛然。
不偏听偏信,这话就很重了,显然大老板是在打预防针。
“由于时间仓促,我就不打算专门开会了,借今晚饭前这点时间,宣布几件事。一是巡察组的职责分工,沈红部长担任组长,统筹全局,巡察期间所有人直接向沈红汇报;郭总是副组长,负责巡查期间的纪律监督工作;王秘书担任联络员,负责巡察期间的后勤工作。”
“二是巡察任务。每到一地,沈部长会下发任务清单,大家分组落实,但需要注意的是,任务清单上的任务只是基础性工作,我希望大家能发挥各自的主观能动性。对于新发现的问题,视情况给与嘉奖和奖励。”
“最后,强调下纪律。一,任何人都不得接受视察对象的宴请,包括我在内;二,任何人不得与巡察企业有关人员私下联络;三,每到一地,分散住宿,各小组长要担负起领导职责,哪个小组出了岔子,我不问缘由,唯小组长是问!”
说完后,傅松笑了笑,道:“丑话说完了,下面说点大家喜欢听的。这次巡察时间长、任务重,好几个月见不到老婆孩子,出门在外有个难免有个伤风感冒之类的,辛不辛苦?肯定辛苦。
所以,巡察期间每个人按照三倍工资发放,年终奖加倍。另外,根据最后的巡察结果,视情况再发一笔奖金,保证不比年终奖低。”
大家一听这话,一扫方才心头的阴霾,心算快的,马上就算出了今年的收入。
乖乖,起码是去年的两倍!
如果好好干,三倍也不是不可能啊,就看最后的巡察结果让不让老板满意了!
为了钱,拼了!
“好了,不废话了,让我们举杯,预祝这次巡察顺利!”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诚不我欺。
酒桌上每个人情绪高涨,纷纷跟未来几个月的“战友”举杯畅饮。
傅松也是酒到杯干,虽然都是小杯子,但却架不住敬酒的人太多,即便是悠着喝,一圈下来,差不多一斤白酒下了肚。
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傅松便自行离场,把场子留给沈红和郭凡声。
他俩才是这次巡察的领导者,傅松这个老板其实只是去给他俩坐镇的。
初琳琳见傅松离开时脚步有些虚浮,借口明天还有事,紧随着傅松一起离开宴会厅,快步追上他,扶着他的胳膊嗔怪道:“你刚才喝得太急了,一点都爱惜自己身体。”
傅松醉眼惺忪地看着她,笑道:“还是你心疼我,不过老子身体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按照傅松的酒量,如果慢条斯理地喝,一斤白酒真的不算什么,但现在他真的感到醉意上头了。
初琳琳微微撅嘴:“我可不知道,你都好久没去我那坐坐了。”
傅松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幽怨,正要答应去她房间,突然感到酒气上涌,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捂住嘴冲向最近的洗手间。
初琳琳赶紧追了上去,看到傅松要去男卫生间,连忙把他拉到男女共用的残障卫生间。
男厕所她不方便进,不进去的话,她又不放心他。
傅松吐了个痛快,接过初琳琳递来的毛巾擦擦嘴,苦笑道:“好久没喝这么多了,酒量退步有点厉害。”
初琳琳扯过脏毛巾,又递给他一块毛巾,没好气道:“瞎逞能。”
傅松拿着毛巾来到洗手台,用凉水浸湿后,用力地搓了搓脸,接着又漱了漱口,终于感觉好受多了。
抬头发现初琳琳正在镜子里直勾勾看着自己,哑然:“怎么了?”
初琳琳突然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把脸用力地贴在他背上,腻声道:“这里很少有人来,而且……,而且刚才我已经把门反锁了。”
傅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等两人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初琳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艳,但眼角残留的春意,却如何也遮掩不住。
傅松看她走路扭扭捏捏的样子,心底一股征服欲油然而生,不禁笑道:“你赶紧回去吧。”
初琳琳脸色微红,摇摇头道:“没事儿,我送你下去。”
明天马上就走了,下次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傅松也想和她多呆一会儿,便没反对。
初琳琳一直把他送上车,看着他坐稳了,这才放下心来,对杨爱国道:“杨师傅,傅总喝酒了,麻烦你路上慢点开。”
杨爱国道:“初总,你就放心吧。”
初琳琳笑着点点头,然后朝傅松挥挥手。
傅松突然想起一件事,趴在车窗上道:“小初。”
“嗯?”初琳琳俯下身子,把脑袋凑到他眼前。
“别太累了,否则我会心疼的。”傅松朝她耳朵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她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嗯。”初琳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抬眼看着他,“你在外面注意身体,早点回来。”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初琳琳笑着问:“怎么了?跟我这么见外了?”
傅松老脸一红,吭吭哧哧道:“梁希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有空你去家里看看她,好不好?”
初琳琳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慌乱道:“我……,我害怕。”
傅松苦笑道:“确实是难为你了,算了,你一定好好保重身体。我走了。”
初琳琳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傅松的车消失在夜色中。
一阵风吹过,她突然感到一丝不适,紧咬着嘴唇,低声骂道:“这个坏家伙!”
……
“傅总,到家了。”
“啊?”傅松从迷糊中醒来,扭头看向窗外,可不是到家了。
下车后见杨爱国要来扶自己,傅松挥挥手道:“我没事。”
站在大门口点了根烟,脑海里顿时浮现起利致亲手送到嘴边的那根香烟,这个女人还真是个尤物啊,可惜喽。
抽完烟,摇摇晃晃地向里面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奇怪的音乐,不禁有些纳闷,这都几点了,还在做瑜伽?
这时,传来梁希焦急的声音:“不行不行,我憋不住了。”
“傅太太,请再坚持一分钟,60,59,58……。”
“姐,坚持住啊,控制呼吸节奏,加油!”
寅蕾怎么也在这?
于是,傅松在门口停下脚步,往里看了一眼,好家伙,地上并排躺着四个女人,不仅梁希和寅蕾在练瑜伽,连杜鹃和江璐也上场了。
“不行了……。”梁希躺在瑜伽垫上,抬着头咬着牙,双腿蜷缩,大腿紧贴胸前,小腿跟地面平行,脚尖向前绷直,一副坚持不住的模样。
寅蕾躺在梁希旁边,摆出同样的姿势,但表情却无比轻松,还有闲工夫扭头给她打气,“姐,坚持就是胜利!加油!”
梁希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时候已经没说话的力气了。
香江来的那个瑜伽教练正跪在梁希旁边,一边矫正梁希的姿势,一边喊着倒数,“5,4,3,2,1!OK了。”
梁希一下子呈大字型瘫在地上,马上又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跑着冲向卫生间。
傅松被梁希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追了上去,“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寅蕾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旁刮过,等听出是他的声音后,连忙喊道:“你别去,回来!”
傅松不由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她怎么了这是?”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问什么问!”寅蕾红着脸娇嗔道,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害羞的。
傅松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单薄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条条各式各样的曲线。
哎呀妈呀,不能看下去了!
瑜伽老师可没寅蕾这么不见外,老实地站在一旁,微微弓着腰解释道:“傅先生,傅太太因为生产导致盆底肌受损,所以才会时常失……。”
寅蕾重重地咳了一声,道:“杨老师,今天辛苦你了,你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杨老师看了傅松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杜鹃和江璐也收拾东西,跟傅松打了招呼,也各自回房间去了。
等人走后,寅蕾轻轻横了傅松一眼,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你喝酒了?”
傅松嗯了一声,担忧地看向卫生间。
“唉!”寅蕾叹了口气,略带醋味儿道:“我帮你去看看吧。”
不过,没等她走到卫生间,梁希已经出来了。
“姐,感觉怎么样?”寅蕾连忙抓着她胳膊问道。
梁希摇摇头,沮丧道:“还是没憋住,裤子都湿了,我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不会的不会的。”寅蕾连声安慰她,“杨老师不是说了吗,只要慢慢坚持,最迟三个月肯定能好。姐,你得有信心才行!”
梁希点点头,这时才发现傅松,立马向他投去了求安慰的目光。
刚才她俩声音虽小,但以傅松的耳朵,还是听清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后悔死了。
当初萧竹梅生完孩子的时候,他还很贴心地给她找了个产后恢复训练师,怎么到了梁希这里,自己就疏忽了呢?
看着梁希委屈的眼神,他心疼坏了,不过当着寅蕾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寅蕾似乎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笑着道:“姐,那我先走了,你晚上好好休息哈。”
说完,转身朝傅松眨眨眼,比了个口型:“老实点!”
傅松心里苦笑,梁希都这样了,他哪敢不老实?
等寅蕾领着范依然走后,梁希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老公,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傅松无语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以前你又不是没这样过,我哪次嫌弃过你?”
梁希瘪着嘴道:“我就怕,就怕治不好,以后一直这样,呜呜……。”
傅松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你要是不放心,我从美国给你请个康复训练师,正八经的医师。”
“不用了吧?”梁希嘴上说不用,却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傅松捏捏她鼻子,笑道:“早治疗,早康复,多大点事儿,别自己一个人瞎想。就算治不好,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是我儿子和闺女的妈!”
“老公,你真好!”梁希现在是最无助的时候,傅松的话犹如一股滚烫的温泉水,将她从内到外,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公,你明天就要走了。”
“嗯,我走了后,你在家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了,等我回来,记住了没?”
“记住了,我一定乖乖的,不让你操心。老公,你抱我去洗澡好不好?”
傅松眼角抽了抽:“梁希?”
“老公?”梁希嘟着嘴道。
傅松突然打了个冷战,哎呀,三十五岁的人了,还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神态和语气,咦!
“咱能不能别这么嗲?我有点不习惯。”
梁希顿时怒了:“愣着干什么?还不抱着老娘去洗澡!”
傅松立马道:“好好好,这就去!”
梁希搂着他脖子,身子一扭,便被他横抱起来,眼睛里满是笑意,戳着他额头骂道:“贱骨头!”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商业模式
天还没亮,家里就热闹起来了。
一家人吃过早饭,时间刚过七点半。
杨爱国和喻刚已经把车准备好了,在门口等着,他俩这次也要跟着去。
梁希抱着傅笑菲,手里牵着傅声远,将傅松送到门口。
傅松从她手里接过闺女,在小脸上一边亲了一口,“菲菲,在家好好吃饭,不准挑食。”
傅笑菲像她妈妈昨晚一样嘟着嘴,奶声奶气道:“可菲菲真的不喜欢吃青菜。”
傅松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儿,笑道:“吃青菜才能快快长大,乖,听话。”
傅笑菲低头指着傅声远道:“哥哥需要快快长大,我把青菜给他吃。”
傅声远翻了个白眼:“我吃你剩下的青菜还少吗?”
傅松摸摸他的脑袋,道:“儿子,我走了后,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要照顾好妈妈和妹妹,听见没?”
“唉……。”傅声远叹了口气,“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时间不在家,一直都是我当家啊。”
傅松笑骂道:“老子还没老了,你就像篡权夺位了!”
最后看了一眼梁希,很想抱抱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口头表达一下:“你……,你保重!”
梁希红着眼睛道:“你也是。走吧,家里交给我。”
“走了。”傅松转身上了车。
车开出去不远,傅松突然看到寅蕾站在路边,连忙道:“停车。”
打开车窗,探出脑袋问:“上哪去这是?”
寅蕾脸色一红,不过却大胆地看着他:“我出来散散步。”
傅松会心一笑,大清早画着彩妆,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条白裙,难道只是为了散步?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寅蕾首先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眼神飘忽道:“那个什么,梁姐你就别担心了,有我在,我……,我会经常过来的。”
“谢谢!”傅松虽然搞不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的承诺无疑让自己安心了不少,犹豫了一下,含糊道:“老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寅蕾含羞带怯地嗯了一声,看到有人向这边走来,连忙道:“快走吧,我……,我再溜达一圈。”
到了公司楼下,巡察组的人已经到齐了。
四十多个人,一共两辆车,一辆德国凯斯鲍尔进口大巴车,一辆丰田二代考斯特。
这两种型号的汽车是远景集团的主要接待用车,不是不想买国产车,而是国产车既不舒适,也不经用,而且动力孱弱,如果接待的时候突然抛锚,丢的是集团的脸面。
傅松带着秘书们和沈红、郭凡声上了考斯特,其他人坐大巴。
按照计划,接下来的半个月主要是在省内巡察,今天要去的是芝阳市,在没有高速公路的年代,200多里路需要将近三个小时。
上车后,沈红带着人继续细化巡察方案,傅松和郭凡声闲着没事,就坐在一起聊起来。
郭凡声从远景集团离职后回到北京,虽然得到了傅松资金和人力资源上的巨大支持,但他并没有马上大展手脚,而是跟上辈子一样,首先将目光瞄准了中关村。
采取的商业模式同样没什么变化,每周编一本叫《慧聪商情广告》的小册子,把各商家的产品价格放在一起比较,刊登一条信息商家要付给慧聪钱。
在中关村将这种商业模式试水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效果还不错,他开始将这种商业模式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
借助于傅松交给他的资源,到目前为止,郭凡声的创业之路走得还算顺利。
但郭凡声却不这么想,他现在反而心里战战兢兢的。
所谓的《商情广告》,说白了就是一本报价单,跟国外超市里的价格手册类似,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对人们来说只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破了就再也没了神秘感。
之前没人在中关村或者北京做过,只不过是没人想到,现在窗户纸被捅破了,只要是个人,有一张嘴,会写字,很快就能把这玩意儿复制出来。
这种缺少护城河的商业模式,根本无法阻挡后来者的效仿,所以《商情广告》很快就有了抄袭者、跟风者甚至盗版者。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商情广告》是一块五、两块钱低成本的卖,如今各种商情广告一拥而上,而且做得并不比慧聪差,甚至有的人在广告花样上、形式上、结构上推陈出新,很多创新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
在激励的竞争下,慧聪的营收如坐过山车一般,直线下降,最后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被动应对,跟风免费发送。
只是这样一来,谁都挣不到钱。
直到这时,他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傅松经常挂在嘴边的“卷”的深刻含义,同时,也真正理解了“核心竞争力”、“企业护城河”的深刻含义,而后者同样是傅松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词。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种商业模式的不可持续性。
当然,他也可以仗着雄厚的资本、丰富的资源、广泛的人脉等优势,将这种商业模式发挥到极致,成为国内商情广告领域的No.1,但那又如何?
一个没有“核心竞争力”和“护城河”的企业,随时随地都有被后浪拍死在岸上的可能。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这仅仅是傅松定义的“核心竞争力”的第一重境界,而他和慧聪连第一重境界都没做到,这让他非常沮丧,也非常焦虑。
离开远景集团时,他满怀信心,意气风发,自忖在远景集团干了两年,耳濡目染之下,学习和积攒了不少企业管理经验,在他看来,经营企业真没什么难的。
但万事开头难,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不是从1走到100,而是从0走到1。
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把他打的晕头转向。
经营一家现成的企业或许不难,但创业却难。
这是他创业以来最大的一个感受。
除此之外,他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丝内疚和羞愧。
他听说在自己出走后不久,傅松专门在集团内部发文,鼓励集团内部有想法、有魄力的员工大胆走出去。
同时,成立一个创业投资基金,专门用于支持集团内部员工的自主创业,而且即便创业失败后,也可以随时回到集团。
只是,别人出来自主创业可以有退路,但他郭凡声没有!
因为他不仅是远景集团第一个出走的高管,而且出走时还带着傅松给的500万美元投资和从集团各地办事处随便抽调人手的权力。
无论是离职前的待遇,还是出走后的支持和赞助,傅松待他不薄,对他可谓是仁至义尽。
如果拿了这么多资源后,却干不出点名堂来,你让他的脸往哪搁?
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傅松树立起来的一个标杆和榜样,即使仅仅为了不辜负傅松,他也必须硬着头皮干下去!
从昨天见面后,傅松就发现郭凡声情绪不高,等听完他的汇报和诉苦,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其实老郭的创业思路是对的,但却没找到方法,更确切地说,商业模式选择和规划上存在问题。
市场环境风云变幻,对于非技术驱动型企业而言,一套优秀的商业模式是企业必备的核心竞争力,特别是对于像慧聪这样的初创企业来说,商业模式的选择和规划更显得尤为重要。
一个好的商业模式,就是0到1的过程,是质的飞跃。
有了好的商业模式后,再精雕细琢,一步步从1做到60、80、90,但如果商业模式选择错了,别说0到1了,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郭凡声苦恼道:“傅总,我现在很迷茫,真的,从来没这么迷茫过。”
傅松好笑道:“让你郭总能说出迷茫来,真是难得啊!说来听听。”
郭凡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以前看你把偌大的远景集团管理得井井有条,就觉得做生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傅松摆摆手道:“你这就给我脸上贴金了,我懂什么管理?那都是韩总在撑着,我只会看看文件,签签字,最多把握一下大方向,让我去做具体的管理,我没那个能耐。”
郭凡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感到迷茫的就是大方向,不知道慧聪的路往哪走,怎么走。”
说到这,郭凡声苦笑道:“如果说我能明确地知道慧聪的商业模式不行,那么虽然我会难受,但是我仍旧可以关上门重新开始。可是现在,我一边苦熬着,一边自我怀疑着,不断反问自己,慧聪这个项目到底还有没继续下去的价值?我现在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飞乱撞,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傅松想了想道:“你这个问题应该是所有创业者的共性问题,其实我也没多少经验,不过我可以从我的自身经历说说我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我刚创业的时候,跟你现在的想法差不多,就是想要在一个领域内做深、做大、做强。
但后来发现如果只专攻一个领域,比如说饲料加工,不确定性和风险实在太大了。
为什么这说呢?
从原材料到生产加工,从生产加工到销售,这个过程并非同时进行的,也不能打乱顺序。
那么价格在这一链条上的传递就存在滞后性,这就导致原材料价格和终端产品价格波动的风险几乎全部由产业链中游的企业自己承担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微服私访
郭凡声疑惑道:“原材料上涨,完全可以提高终端产品的销售价格。终端产品价格下降,也可以调低原材料收购价格。风险怎么就都让企业承担了?”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产业链上的价格传递是自由的和瞬时完成的,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供求决定价格,价格是由终端供需决定的,供大于求,终端产品价格下降,然后反方向传递到产业链上游,造成的结果是原材料价格的下跌;反之,供不应求,终端产品价格上涨,导致原材料价格上涨。”
郭凡声毕竟是经济学专业出身,听傅松这么一讲,马上赞同道:“因为价格传递需要时间,也就是存在滞后性,单个企业很难预测上游原材料价格波动趋势和市场供需关系,整个产业链的价格波动风险,确实是被产业链中游的企业给承担了。”
傅松点点头道:“如果产业链中原材料的生产周期跨度较长,比如粮食,类似的还有房地产,这种产业链的价格传递滞后性更加明显,处于产业链中游的企业所需承担的风险就更大。
所以,为了降低风险,确切地说,为了能将风险尽可能地分散,产业链中游的企业就有朝产业链上、下两个方向扩张的动力。
这些其实以前咱俩都聊过,只不过没这么系统。我现在重新拿出来炒冷饭,是想告诉你,你的每一个决策,企业的每一个业务,产业链上的每一个环节,都应该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决某个或某几个问题……。”
“拿你现在的《商情广告》来说吧,你想解决什么问题?难道只是帮买电脑和电器的人砍价?如果是这么个目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始终觉得,格局小了,这根本不是你老郭该干的事情。”
傅松最后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不过郭凡声不仅不生气,反而诚恳地接受批评,“让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顿了顿,他缓缓组织语言道:“如果对号入座的话,我现在做的是卖信息的工作,虽然也干一些信息收集、加工的活儿,但其实并没有深入,缺乏核心竞争力。所以要从程序上建立从信息采集、加工制作、产销一体化的商务信息服务全产业链。”
傅松摇摇头道:“还不够。”
“还不够?”
“你说的这种商业模式,其实还没有脱离寄生的范畴。”
“寄生?”
“对,寄生。”傅松点点头,“你把业务寄生在企业身上,而不是主动去参与企业的生产、管理和销售,这样一来,你只能被动地去从企业身上汲取养分。
我心目中理想的模式应该是,要跟企业形成互利共生的关系,谁都不能离开谁,离开了谁都活不好。如果更进一步,你要带着企业玩,让企业跟着你的指挥棒转。要做到这一点,你就必须成为某个领域的权威,要掌握话语权,你说的话就是企业努力的方向。”
郭凡声诧异道:“这……,这不是抢了国家计委的活儿了吗?”
傅松笑道:“国家计委是用政策和行政权力来干预市场,从而自上而下地影响企业,这种宏观调控在响应速度上是存在不足的。但如果换成一个触角怪企业来做这件事,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你跟生产企业的联系紧密,可以从多个方面来对企业施加影响。刚才说的话语权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途径,就是金融,或者叫产业链金融……。”
郭凡声离职之前,傅松曾跟他有过一次长谈。
傅松当时听说他想做黄页,也就是商情信息服务的生意,考虑到他上辈子就是以此起家,最后还能把慧聪做上市了,就忍痛同意了他的离职申请。
但他记得老郭的慧聪最后还是没落了,如果老郭这辈子不做改变,继续沿用上辈子的商业模式,或者即便有所改变,但却没有彻底摆脱贩卖商业信息的范畴,那慧聪最后的结局恐怕还是会被各种后浪排在沙滩上。
所以,等老郭走后,闲着没事的时候,傅松就开始帮他想办法。
思来想去,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供应链金融上。
供应链金融目前在国际上也是个新鲜玩意儿,没有多少经验可以借鉴,本来傅松很想在远景集团试着搞一搞的,但左右权衡之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方面,远景集团现在还处于一个企业快速成长期,没必要搞这种创新,因为不用搞这种创新,集团也发展得很好。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远景集团是典型的传统企业,传统企业不是不可以搞创新,但任何创新都要首先求稳,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
经营企业不是过家家,不能靠拍脑袋做决定,更不能为了供应链金融而供应链金融,必须要把为什么要搞供应链金融这个问题搞明白才行。
远景集团暂时不能搞,那完全可以另起炉灶来搞。
就这样,傅松把主意打到郭凡声身上。
无论从眼界、知识结构还是能力来说,他都觉得老郭是能把这事儿干好的。
而且,老郭要搞的商业信息服务跟供应链金融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供应链金融将资金流有效地整合到传统供应链管理中来,在传统的物流和信息流基础上强调资金流在整个供应链的地位,实现物流、资金流和信息流的集成。
三个流中,资金流的构建需要大量资本,最好能有一家银行;物流是重资产,而且现在国内的基础设施还完善,即便想建设物流网络也是有心无力。
相对而言,信息流是最容易切入的一环。
如果把供应链金融比作娶媳妇,信息流就是媒婆,资金流就是彩礼,物流就是接亲的车队。
在供应链金融中,老郭这样的信息服务商提供撮合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服务,老郭如果能把供应链金融的信息流这一环做好了,未来可以顺理成章的向另外两环进军。
……
看到郭凡声陷入了沉思,傅松起身拍拍他肩膀,不再打扰他,转身来到沈红旁边坐下。
沈红本来在打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睛都懒得睁,笑道:“你这是把郭总当小白鼠了啊。”
“你属狗的啊,耳朵这么尖。”傅松笑道,“怎么了这是?看起来这么憔悴。”
沈红撇撇嘴道:“你把郭总当小白鼠,把我当老黄牛,我为了赶这几天的巡察方案,昨晚熬通宵熬到凌晨三点多,我容易吗我!”
傅松道:“让你早点来,你非拖到出发前一天才到,怨谁呢?”
“你以为我跟你那么闲啊?你数数我手头上有多少事情。集团审计部的,远望科技的,芯片产业基金会的,我现在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傅松尴尬地咳了咳:“辛苦你了。”
沈红睁开眼睛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边,于是小嘴一撅:“我以为你昨晚会等我。”
傅松一头黑线,小声道:“接下来几个月咱俩有的是时间,你着什么急?”
“信你个鬼!”沈红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有那个胆量吗?”
一句话把傅松给怼得死死的,实话实说,他还真没有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钻沈红的房间。
沈红哼了一声,鄙夷道:“有贼心没贼胆儿!”
傅松只当没听见,拿起前面桌子上的巡查方案看起来。
沈红见状气得直咬牙,伸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呲着小白牙问道:“你昨晚跟那个女明星干嘛去了?”
“疼疼,松手!”傅松连忙按住她的手,“没干嘛啊。”
“没干嘛?”沈红浑身弥漫着一股醋味儿,“你们在一起呆了快一个小时了,还说没干嘛?都够你干两次了!”
傅松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瞪着眼睛问道:“老子有这么不堪吗?”
沈红扑哧一笑,两条大腿不安地来回绞着,咬着唇问道:“今晚来吗?”
傅松翻翻眼皮道:“老子伺候不了你!”
沈红用手指头戳戳他大腿,撒娇道:“人家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嘛,今晚人家好好补偿你还不成?”
“怎么补偿?”傅松斜着眼问道。
“这样行吗?”沈红舔了舔嘴唇道。
微翘的红唇让傅松心脏不争气猛跳了两下,“你这个小妖精!”
沈红壮着胆子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嗯,人家一直都是你的小妖精,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一辈子都是你的小妖精。”
中午到达芝阳市,一行人分住在三家酒店。
作为一个县级市,芝阳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不过傅松也不想搞特殊,最多别人住标间,他自己一个房间而已。
吃过饭后,稍作休息,各小组在小组长的带领下,按照巡查计划分赴各自的目的地。
沈红和郭凡声也各有任务,两人各自加入一个小组,下去摸底情况了。
傅松当然不会闲着,也不能闲着,更不敢闲着,作为老板,为了保证不被下面的人欺瞒,一些东西他必须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所以,半个小时后,他把几个女秘书留在酒店里,带上王永宏和两个保镖,一行四人离开酒店准备去微服私访。
无论何时,出门在外最大的麻烦就是出行问题。
不过,芝阳虽然只是个县级市,但却是沐城地区经济最发达的县级市,市政基础设施比较完善,无论是打出租车还是坐公共汽车,都比较方便。
酒店门口正好有个公交站台,傅松在上面扫了一眼,突然改了主意,手指点在一个站名上:“就去这吧。”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赵家村
县城的公交车是那种只有十几个座位的小型车,下午这个时间点公交车上没几个人。
傅松四个人上去后直接把最后一排占了,引来几个老娘们儿的侧目,然后小声嘀嘀咕咕起来,不时还回头往最后一排瞄一眼,一脸的警惕和嫌弃。
芝阳虽地处胶东,但说的却不是胶东方言,口音倒是跟二姐夫所在的南平相似,不仅土,而且说快了还听不懂。
王永宏是甘肃武威人,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用脚后跟猜也猜得到她们没说什么好话,于是问傅松:道:“傅总,她们怎么老看我们?”
傅松笑道:“把我们当成二流子了。”
“啊?”王永宏一脑门问号。
杨爱国和喻刚也好奇地看过来。
傅松解释道:“工作日大白天的,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不去上班,成群结队来挤公交,这不是二流子是什么?”
王永宏:“……。”
过了一会儿,又上来三个老娘们儿,看到后面还有空座,走过来后发现最后一排并肩坐着四个男人,脸色不由一变,转身去了前面的发动机顶盖上坐下。
这下傅松终于笑不出来了,老子难道长得真像二流子?
芝阳人民太不友好了!
后排四个座,傅松和杨爱国分别靠窗坐,王永宏和喻刚坐在中间两个座位上。
王永宏一米八的个头,长得人高马大,但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起来一身书卷气。
喻刚短小精悍,短袖的白色衬衫根本藏不住胸前发达的肌肉腱子,古铜色的皮肤和凌厉的眼神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刚上车的那三个老娘们儿朝后坐着,正好跟喻刚面对面,被喻刚眼神扫过,竟然心生寒意,纷纷将身体转向一侧,不敢与他对视。
公交车走走停停,然后听到售票员喊道:“赵家村到了。”
坐在发动机盖上的老娘们儿结伴下车,傅松四个人尾随其后,鱼贯而出。
傅松落在最后,下车时明显能感到坐在后门旁边的老娘们儿长舒了一口气。
妈的,回去的时候老子打车!
那三个老娘们儿见傅松他们也跟着下了车,脸色不由一变,不过想到已经到了家门口,胆子倒是大了起来,站在村口朝他们四个指指点点。
王永宏望着不远处的别墅群,惊讶道:“傅总,芝阳一个县级市居然有这么大的别墅小区?”
傅松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别墅确实是别墅,但不是别墅小区。”
这句话把王永宏搞糊涂了,就连杨爱国和喻刚也是一头雾水。
傅松笑了笑,没多做解释,道:“走,我们过去瞧瞧。”
“你们来赵家村干啥?”问话的是刚才一同下车的一个老娘们儿,她旁边的两个老娘们儿一齐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傅松四个人。
傅松道:“我们听说赵家村搞的不错,慕名而来。”
“噢?原来你们是来参观学习的。”三个老娘们儿恍然大悟,显然对这种事儿见怪不怪了。
“对对,我们是来参观学习的。”傅松马上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大姐,你们是赵家村人?”
三个老娘们儿没说话,但下巴抬得老高,跟三只刚下过蛋的老母鸡似的。
傅松忍着笑问道:“大姐,你们赵书记在家吗?”
“俺们赵书记可是大忙人,平时都在厂子里。”一个戴着金项链的老娘们儿心直口快,指着工厂的方向道,“对了,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傅松道:“东莱。”
“噢?你们是营县来的啊,我就是营县嫁过来的。”金项链女人态度明显比刚才好多了,“你们营县哪儿的?”
傅松道:“马驿,穷地方。”
金项链女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是穷地方,我是金城镇的。”
傅松连忙奉承道:“金城镇可是好地方,金矿多,人也有钱。”
金项链女人撇撇嘴道:“再有钱也不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钱,哪比得上咱们赵家村,给自家厂子打工,年底还能拿分红,家家户户都住小别墅。”
王永宏突然问道:“这些别墅是你们自己住的?”
“那当然。”三个老娘们儿又展映起来了,“其实真不算什么,赵书记说了,等过两年俺们村再建新别墅……。”
巴拉巴拉巴拉,三个女人一台戏,还真没说错。
好不容易等她们自吹自擂完,傅松这才问金项链女人:“大姐,贵姓?”
“免贵姓李,你们来咱们赵家村学习取经算是来对地方了。”
傅松笑道:“是啊是啊,穷则思变嘛。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向你们赵书记请教一下,怎么才能不受穷。”
李大姐上下打量着傅松,道:“你这人还挺会说话的,不过赵书记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们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傅松心里腹诽不已,他娘的,比老子都大牌,老子在公司都没搞预约这套鬼东西。
李大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是要预约的,否则哪个阿猫阿狗都来找赵书记,赵书记还怎么工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是。”傅松连连点头,“李大姐,您看……,能不能帮我们……。”
李大姐道:“俺男人是村委会的人,我让俺男人帮你问问吧。”
“好好好,谢谢大姐。”
一边往村里走,李大姐一边像主人一样给傅松介绍赵家村的情况,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一行人来到一座建筑物前。
李大姐说:“这是俺们村专门用来做接待的地方,你们先在这里登个记,我去给俺男人打个电话。”
“那就麻烦大姐了。”
傅松当头进了接待大厅,找了个沙发坐下。
王永宏登记完回来,坐下后感慨道:“傅总,咱们集团都没这么多规矩。”
傅松给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道:“多看,少说。”
王永宏连忙点头,笑道:“以前只听说过华西村的农民住别墅,可没想到咱们沐城居然也有农民住别墅。”
其实不怪王永宏惊讶,就连傅松自己都挺惊讶的,如果不是上次在营县碰到胡庆梅,听胡庆梅提了一句,他根本想不起来沐城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一说起天下第一村,人们往往,不,只会想到华西村,但几乎没人知道,在北方也有一个村不遑多让,那就是芝阳的赵家村。
之所以赵家村不怎么出名,傅松自己揣摩,恐怕只能用“低调”二字来解释了,当然,也可能跟本地人不太会吹牛逼有关系。
傅松知道这个赵家村,还是上辈子网上听别人介绍的,当时他就震惊了,原来身边居然有这么牛逼的一个村啊。
就在不久前,赵家村在其村办企业的基础上,成立了东山集团,拥有织巾、毛纺、精纺、木业等十几家企业,1万多名职工,固定资产超过4亿多元。
而早在5年前,赵家村全村村民户均资产就超过了100万元,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村集体统一盖的一百多平米别墅式住宅楼,这一点连华西村都比不上。
这两个村一个在江苏,一个在山东,而江苏和山东恰恰是乡镇企业最发达的两个省份,大浪淘沙始见金,金子正是孕育在数不尽的沙子中,这也是这两个村能从全国无数个村中脱颖而出的原因所在。
说起赵家村,其实跟华西村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以村办企业兴村,都是靠纺织业真正开始壮大,并且也都有一个手腕强硬的带头大哥。
并且两个村子或者两个集团公司在发展的过程中,每一步都踩对了时代的鼓点——80年代造厂,90年代造城,2000年后多元化发展大而全。
但同样地,这两个村也拥有同样多的问题,而且很多问题也非常相似。
在历经2000年后一段时间的大发展后,问题开始集中爆发,甚至可以说已经面临生死存亡之际。
华西村和赵家村在2010年代的败落,昭示着乡镇企业这一发展模式的彻底失败和终结,可谓是兴也乡镇企业,败也乡镇企业。
乡镇企业是特殊历史时期下的产物,在特殊的历史时期,确实为经济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从长远来看,乡镇企业是不符合经济发展规律的,也是没有竞争力的,必然会被市场淘汰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有这么几个问题,是乡镇企业很难解决或者根本解决不了的:一是产权和所有制的问题,二是裙带关系和家族式管理问题,三是粗放经营和人才匮乏的问题。
如果仅仅是一个问题,咬咬牙或许还能解决,但这三个问题交织在一起,如果没有破釜沉舟、自断臂膀的勇气和魄力,就算是神仙附体也解决不了。
傅松今天下午本来想去自己收购参股的企业微服私访,但在酒店旁的公交站牌上看到赵家村这三个字时,立马改变了主意,决定过来探探究竟。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来赵家村探究什么东西,只是觉得既然碰上了,那就来看看呗,说不定会有所收获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英雄所见略同
李大姐虽然有点瞧不起穷亲戚,却是个热心肠的人,就在接待大厅里找了部电话给自家男人打了过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男人在电话里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责怪她净给他找事儿添乱。
不过,她男人最后还是答应帮她问问赵书记,然后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便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李大姐走到傅松旁边,道:“大兄弟,那个什么,赵书记有个重要会议,俺男人说帮你问问。要不你们先在这里等等?”
傅松见她脸色有些不自然,便知道事情可能不太顺利,恐怕她刚才是在说大话,不过他还是感激道:“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哎,多大点事儿。你们忙,我先走了。”李大姐说完后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后,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嘱咐了几句见赵书记时的注意事项。
等李大姐走后,王永宏发现傅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心里不由一阵冷笑,愤愤不平道:“傅总,这位赵书记也太能摆谱了吧。”
如果换做平时,他绝对不会这么不知趣,往老板心头火上浇油,但此时他必须得站出来给老板一个出气的机会。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傅松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永宏马上闭上嘴巴,眼观鼻鼻观心。
作为秘书,替老板背锅和给老板出气是必备技能,老板能骂你,那说明他把你当成自己人。
如果一个老板对秘书客客气气的,那么这个秘书恐怕干不长久。
傅松骂完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发脾气的理由,更不该朝王永宏发脾气。
于是,他自嘲地笑笑道:“有能力的人能没点讲究吗?咱们毕竟是来向赵总学习请教学习的,请教人就要有请教人的觉悟和态度。”
在接待大厅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四个人面前的茶水都变得寡淡无味了,就在傅松耐心将近时,下午四点左右,终于有工作人员走过来道:“赵书记请你们去他办公室。”
傅松起身笑道:“走吧,咱们去拜见一下赵总。”
工作人员马上严肃道:“赵书记不喜欢别人叫他赵总,你们过会儿千万别犯这种低级错误,记住没!”
傅松哑然失笑:“好好好,赵书记,赵书记。”
工作人员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又交代了一遍见赵书记的注意事项,跟李大姐刚才说的没什么两样。
傅松一脸微笑地应和道:“明白明白。”
出了接待大厅,跟着工作人员左拐右拐,终于到了赵总办公室。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过了几秒钟,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门开后,傅松看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伏案写什么。
工作人员道:“赵书记,客人来了。”
赵总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一边写一边道:“随便坐,我还有点事儿,马上就好。”
工作人员给上了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临走时还把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剩下钢笔写字发出的沙沙声。
见主人这么忙,傅松不敢打扰,只好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这间豪华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但傅松更愿意称之为书房。
全套的红木家具,加以字画、金石、山水盆景等加以点缀,渲染出满室书香,一堂雅气,“古味”十足,低调中又处处显露着奢华。
赵总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书法,龙飞凤舞,但恕傅松学识浅薄,居然认不出写的是什么。
欣赏完办公室后,傅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咦,这茶不错。
这时,赵总终于放下钢笔,笑呵呵道:“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傅松放下茶杯道:“哪里哪里,赵书记日理万机,是我们打扰了。”
赵总摘下老花镜,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中午刚送走一拨参观考察的,紧接着就是开会,中午连午觉都没睡,一直开到四点钟,忙啊,我现在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好几半。没办法,赵家村里里外外,集团上上下下,都得我操心,我啊,真后悔把生意做这么大……。”
傅松面带微笑地听完赵总的诉苦,道:“赵书记真是辛苦了,我们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
赵总摆摆手道:“理解万岁,理解万岁。对了,你们是哪的来着?”
“东莱,马驿镇。”
“东莱马驿镇?”赵总微微一愣,感慨道:“你们东莱马驿镇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噢?”傅松一脸疑惑,“是吗?谁啊?”
赵总从椅子上直起身子,道:“傅松,你肯定听说过。”
傅松表情有些微妙,哈,原来说的是老子啊。
“咦?”赵总突然眯起老花眼,上下打量着傅松,“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面熟?”
傅松笑着道:“可能我长着一张大众脸吧。”
赵总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倒是信了傅松的这个解释,没有再纠结,起身道:“走,我带你们出去转转吧。”
赵总对应付傅松这类人早已驾轻就熟,先带他们来到赵家村的历史展览室。
展览室的墙上挂着关于赵家村发展历程的宣传文章,当然,文章里的主角自然是他——带领大家伙儿发财致富的英明神武的赵书记。
从展览室出来后,赵总又带着他们来到隔壁。
工作人员见赵总进来后,马上递上一根将近两米长的棍子。
赵总接过棍子后,开始对着墙上的赵家村规划图指点江山。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目前我们赵家村的发展已经面临了一个瓶颈,那就是土地不够了!”
赵总用棍子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十几家企业已经将赵家村的土地基本上都用完了,所以为了赵家村更好地发展,我打算将周围几个村兼并到赵家村。”
这话霸气十足,那神态和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儿。
赵总继续道:“这么做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赵家村有了充足的土地,二是引入更多的劳力。我也不怕他们不答应,老子就是用钱砸,也能把他们砸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不是老子吹牛,老子一个电话,领导们都得给老子一路开绿灯!”
“那是那是。”傅松笑着道,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你这么牛逼哄哄,胡庆梅知道吗?
老子都没你这么神气,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介绍完赵家村的发展规划后,赵总带着他们来到下一个房间,这里是东山集团的展厅。
在照例吹完一波牛逼后,赵总开始讲起了他的生意经:“我的产品从不愁市场,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确实是傅松感兴趣的,于是他好奇问道:“靠的是产品质量?”
赵总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一脸得意道:“错了错了,不全是!其实,我的秘方一点都不神秘,那就是产品的价格优势!”
傅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价格优势确实是乡镇企业兴起和发展的奥秘之一。
在乡镇企业大发展的80年代和90年代初,在意识形态方面对民营企业很不利而对乡镇企业则没有那么大束缚,虽然相比国企没有什么鼓励政策,但是限制政策也基本没有。
这个时候的中国又处于短缺经济阶段,也就是说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卖得出去,这赋予了乡镇企业迅速成长的土壤和空间。
乡镇企业的产品之所以能做到价格低廉,在于乡镇企业的生产要素价格相当低廉,甚至几乎没有什么成本。
土地,几乎不要钱,随便用。
劳动力,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多了去了,给口吃的就行。
资金,也不是问题,政府为了增加本级财政收入,做出政绩来,对乡镇企业持大力扶持的态度,所以基层政府会自己出资,也可以出面集资,甚至可以要求银行、信用社贷款。
土地、劳动力和资本,三大生产要素价格如此低廉,乡镇企业自然能将产品成本降到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但随着小平同志南方谈话后,民营企业迅速崛起,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乡镇企业固有的问题来了一次总爆发。
消费市场升级,这对生产低质廉价产品的乡镇企业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产权不清,使其面临着激励和动力不足。
管理者自身缺陷,眼光和知识结构无法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等等。
于是,乡镇企业在有技术的国有企业,有技术、资金和市场经验的三资企业和无孔不入、几乎不受约束的私营企业,三方的夹击下,节节败退。
这种情况使得90年代以后乡镇企业开始走向分化。
一部分企业发展壮大,并出现了由劳动密集型向资金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的转变,逐渐融入城市工业体系。
另一部分企业因产品和技术落后而逐渐萎缩、淘汰。
1997年,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乡镇企业大量停产倒闭,致使大批“离土不离乡”的农民又被排放到农村,出现了建国以来第三次逆城市化现象。
东山集团能挺过90年代,并且一直活到2010年代,自然是成功完成了转型。
果然,赵总得意洋洋道:“真不是我吹牛,你别看我的产品价格低廉,但我的产品质量却杠杠的,知道为什么吗?”
傅松抬头看了一眼东山集团的组织架构,笑着道:“赵书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瞄着全产业链来布局的吧?”
赵总微微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又惊又喜道:“哎呀,哎呀,英雄所见略同啊!来我这里参观的这么多人中,你是第一个说中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拉拢
英雄所见略同,赵总这话其实并没有说错,因为东山集团和远景集团的发展模式非常相似。
也就是把集团的主导产业不断地向后,向前延伸,形成既有原料基地,又有加工环节,还有终端产品的完整产业链条,使各种经济要素得以最优化的配置。
这一点可以从东山集团的组织架构上清晰得看出来。
比如说,南山集团有石棉瓦厂,而石棉瓦的一种重要原材料是玻璃丝,于是东山集团就有一个拉丝厂。
再比如,东山集团有一家腈纶枕巾厂,于是集团就有一家腈纶喷丝厂。
赵总见傅松一语道出了自己成功的秘诀,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拉着傅松的胳膊兴致勃勃道:“你看腈纶枕巾和腈纶喷丝两个项目,可以将每吨成本降低1000多块钱。上马了拉丝厂之后,石棉瓦的成本甚至下降了一半。呵呵,我把这种经营模式称之为‘链式运作’。”
“链式运作模式,这个称呼很形象,也很贴切。”
如果说今天下午见到赵总之前,被赵家村的人那样对待,傅松心里是愤怒的。
在见到赵总之后,耳闻他在自己面前夸夸其他,傅松心里是不屑的。
但此时此刻,傅松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不敢再小觑这位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中年人。
每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印记的人,都或多或少有其独到之处和可取之处,千万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先入为主。
赵总哈哈一笑:“我自个儿瞎琢磨的,我文化水平不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称呼罢了,不管叫什么,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不过除了链式运作之外,东山集团还有一个核心竞争力,这个词是我听你们那个马驿镇的傅松傅总说的,这个词好啊,比什么秘方、秘诀、诀窍高明多了。”
傅松再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道:“赵书记,你认识傅松?”
赵总摇摇头道:“见过一面,而且是几年前了,在沐城企业家俱乐部成立大会上。”
他既然在第一届沐城企业家俱乐部上见过自己,怎么会认不出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自己伪装身份在先,如果暴露了身份,难免会尴尬。
“赵书记,贵集团的另一个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高点定位的“坐标”,不干则已,干则一流,以大规模、高质量抢占市场“制高点”,抢夺份额“主导权”。高点定位坐标、链式运作模式,二者相辅相成。
坐标低,规模小,链条就是‘小而全’;而坐标高了、规模有了,不搞‘链式运作’,就是放弃利润空间的‘大而虚’。但只要这两样配合好了,就可以使利润空间环环相连,衍生膨胀,实现利润最大化。”
说到这,赵总掐着腰,意气风发道:“这两大法宝使得我们东山集团一直没有赊账营销,没有呆坏账,没有三角债,也没有一分银行贷款,所有的资金都是在集团内部循环!”
傅松点点头道:“如果有一家自己的银行就更好了。”
赵总顿时面露诧异之色,扭头重新打量起傅松,“你这个小伙子,年纪不大,见识不凡嘛。你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人?”
傅松打了个哈哈道:“我大学学的是经济地理,毕业后分配到马驿道镇政府工作。”
“呦呵,还是个大学生嘛。”赵总啧啧称奇道,“大学生怎么去乡镇上干了?是不是被领导穿小鞋了?”
“哪里哪里。”傅松苦笑不已,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谎,“为人民服务,在哪干都一样。”
“你这个小伙子,觉悟高,眼光也不错。”赵总突然起了爱才之心,“你在乡镇干有什么前途,干脆来我这干得了!”
“啊?”傅松一脸斯巴达,“赵书记,你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赵总瞪着眼睛道,“我赵从文别的事情或许会开玩笑,但这事儿绝对是认真的,我现在是求贤若渴啊。你别着急拒绝,我先说说我的条件。你来了后当我的办公室秘书,一个月基本工资5000块钱,年底有奖金,干够三年,在我们村给你分一套别墅。咋样?成不成?”
他娘的,还真是大手笔啊!
老子要真是乡镇的干部,听到他给出的这个条件,绝对动心!
傅松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赵书记,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对我都不了解,就开出这样的条件?”
赵总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做了个挖眼的动作,道:“我相信这双招子,我看人很少看错,你是个人才,东山集团和赵家村缺的就是你这种人才!”
他说这话确实是发自肺腑,是真的想要傅松这个人。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东山集团和赵家村就是一群泥腿子凑起来的草台班子,最高学历不过是初中毕业,集团能够走到今天,全靠他这个掌门人独断专行。
不是他想搞独断专行,他也想找人商量,但就是找不到嘛!
他之所以觉得傅松是个人才,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傅松一语道出了东山集团的全产业链布局,其二是傅松居然说出了他目前心里最大的愿望——成立一家属于自己的银行!
知己啊!
这么多年,他终于碰到一个能跟上自己思路的人了,不容易啊!
这样的人才必须得划拉到碗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王永宏在一旁都听傻眼了,心中生出一股荒诞之感,这位赵总还真是个妙人,挖墙脚居然挖到傅总头上了。
让傅总给你当办公室秘书,亏你想得出来!
见傅松笑而不语,赵总用力拍拍他肩膀道:“千万别急着拒绝,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东山集团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好吧,我会认真考虑的。”傅松心里倒是有点小感动,所以将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反正自己只答应他认真考虑,又没说一定会接受的邀请,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赵总见他松了口,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吩咐工作人员去准备晚饭,然后这才对傅松道:“过会儿咱们边喝边聊,今天我高兴啊,不醉不归!”
傅松连忙道:“赵书记,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们……。”
赵总一抬手打断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什么麻不麻烦的,你要是给我面子就留下来吃饭!”
傅松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霸道了,但今天算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霸道,看赵总的表情和语气,大有傅松不答应,今天就出不了赵家村的架势。
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傅松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饭是在赵家村食堂吃的,说是食堂,其实跟城里的酒店差不多,既提供餐饮服务,也提供住宿服务。
吃饭的地方叫国泰厅,装修得富丽堂皇,足足有一百平方米大小,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估计能容纳二十多人就餐。
饭菜也相当精致,甚至比很多五星级酒店不遑多让。
赵总没有让其他人来作陪,饭桌上只有他们五个人。
菜上齐后,赵总招呼道:“来,别客气,随便吃。哎呦,你瞧我这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小伙子,怎么称呼你啊?”
傅松看了王永宏一眼,道:“我姓王,王永宏,赵书记叫我小王吧。”
“小王,来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咱们这里没啥好东西,就是靠海,海鲜多。”
酒过三巡,赵总喝得出了满头大汗,衬衫领口大敞着,一边擦汗一边道:“小王啊,你知道吗,我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傅松想了想,问道:“人才?”
“对,就是人才!”赵总用力一拍桌子,情绪颇为激动,“以前小打小闹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这两年随着企业规模越做越大,发展越来越快,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人才的重要性。
唉,真不是我说丧气话,今天之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这,是嫌丢人啊,我这里就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
傅松连忙道:“赵书记,你太谦虚了吧。小平同志说了,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知识和文化固然重要,但不是检验一个人是否有能力的唯一标准。”
说到这,他自嘲地笑笑:“我是大学生,我最了解大学生这个群体。我也不是自贬,现在的大学生早已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越来越跟社会脱节,离人民群众越来越远,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地球离开他们就不转了一样。”
赵总忍不住笑道:“小王,你以偏概全了,不否认你说的情况存在,但我依然认为,企业要想走得长远,就必须得有一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加入,我不仅要大学生,以后还要研究生、博士生、甚至教授!我就不信,老子用钱砸还砸不动他们!”
傅松笑了笑,心里对此很不以为然,不过他并不打算跟赵总争辩,岔开话题道:“赵书记,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说!”
“你对东山集团未来有什么规划?”
“这个嘛……。”赵总沉吟了片刻道,“我打算在做好工业的基础上,进军旅游业。”
“旅游业?”傅松想到过很多种答案,但唯独没想过这个答案。
见傅松一脸不解的表情,赵总笑着解释:“工业企业做不好,可能会倒闭,旅游产业却能做大家伙儿一辈子的保障,以后村里老百姓万一靠工业吃不上饭了,有旅游业就能保证子孙后代都有饭吃。”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舒适区
这顿饭一直吃到月朗星稀才结束。
赵总本来想让傅松他们直接在村里的招待所住下,不过被傅松婉拒了,于是赵总又安排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市里的酒店。
车是好车,进口奔驰S320,走正规渠道办完所有手续,没有200万人民币根本下不来。
但就是这种车,赵家村就有整整六辆!
财大气粗,不外如是!
傅松自忖舍不得花200万买一辆车用来装逼,远景集团的公务用车基本上都是桑塔纳,最好的车型就是40多万一辆的丰田皇冠了,但也一共才两辆,只有迎接最尊贵的客人时才会派上用场。
即便时20万左右一辆的桑塔纳,傅松都嫌贵!
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桑塔纳这种技术落后,造型奇丑无比的破车,到手价5万傅松都坚决不要!
傅松记得玻璃大王曹得旺还是谁曾说过,某国民众不坏,坏就坏在该国精英,某国搞不好是因为该国的精英实在太坏了。
他这话可能有些绝对了,但如果把全国精英集中起来,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傅松觉得把精英的范围缩小到90%这个比例,老曹的这话还是比较恰当的,90%的坏人,一点都不冤枉他们!
为此,老曹举了个例子,90年代初期,德国生产的桑塔纳在某国上市,德国人建议定价7万人民币,桑海大众内资代表坚持定价16万人民币。结果,经销售再加价4-5万,这样提车时就超过20万人民币。
瞧瞧,这些人得有多坏才能定出如此之高的价格?
德国人定价7万,已经囊括了不菲的利润,这些坏种愣是翻了一番还多,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少?
起码300-400%的利润!
黑!
没有比这个更黑的了!
后来桑海大众桑塔纳出口,价钱是7000-10000美元,在香江5000美元随便买。
呵呵,像不像某个不是民族企业的国际公司的作风?
买办嘛,都是极尽压榨同胞,跪舔洋主子,色厉内荏的货色!
今晚被赵总灌了不少白酒,傅松便在离酒店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打算溜达着回去,顺便醒醒酒。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被风一吹,傅松顿时清醒了不少。
芝阳虽然县域经济发达,但还是比不上沐城市区,别的不说,单单夜晚的灯光,芝阳就差了沐城老大一截。
马路上的车辆不多,倒是行人不少,夜生活还是蛮丰富的。
路过一个凉粉摊,空气中弥漫的韭菜香油味儿,突然勾起了傅松肚里的馋虫。
“来四碗。”傅松一屁股坐在马扎上,朝老板喊道。
尽管在赵家村吃过了,但等凉粉端上来后,看着雪白的凉粉上撒了一层细碎的韭菜末,傅松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捧起大瓷碗,稀里哗啦吃起来。
一口气把凉粉扒拉完,连碗里的汤汁也一滴不剩,傅松放下大瓷碗拍拍肚皮道:“舒坦!”
看到王永宏他们三个没怎么动筷子,问道:“怎么不吃?”
王永宏讪讪笑道:“吃饱了,真吃不下了。”
傅松道:“打包带回去当夜宵,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王永宏只好去找老板要塑料袋打包,傅松又道:“多打包几份,回去给大家伙儿尝尝。”
一碗凉粉下了肚,傅松终于感觉饱了,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往回走。
走着走着,便听到王永宏三个在身后小声议论起赵家村的豪奢,语气中缠满了羡慕嫉妒恨。
傅松放缓脚步,等他们追上来,道:“赵家村能发展到今天这地步,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是羡慕不来的,也是学不来的。”
王永宏三个想了想,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傅松问王永宏:“你觉得赵总这人怎么样?”
王永宏道:“有能力,有手腕,就是眼光差了点。”
傅松好笑道:“眼光差了点?这话怎么说?”
王永宏一本正经道:“您就在他眼前,而他却有眼不识泰山,这不是眼光差还能是什么?”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傅松笑骂道,“拍马屁的人才!“
王永宏笑道:“不过,赵总确实是个能人,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我绝对不相信他只有个小学文凭。”
傅松摇摇头道:“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文化多少,比的是谁的动作快,谁的胆子大,谁的运气好,所以,这也是一个草莽争雄的时代。赵总出身草莽,但现在已经有了枭雄之姿,东山集团也已经成了气候。”
傅松的话看似在夸奖赵总,但王永宏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疑惑道:“傅总,您不看好东山集团的未来?”
傅松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你还记得赵总说的东山集团两大核心竞争力吧?”
“自然记得。”王永宏点点头,“高点定位坐标加链条运作模式。”
傅松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你真以为这就是赵总所说的核心竞争力?”
“难道不是吗?”王永宏不解道。
傅松道:“其实刚开始我也跟你一样,以为链条效应就是东山集团崛起的关键因素,不过当听到赵总说他未来计划进军旅游业时,我突然想明白了。”
王永宏好奇道:“这话怎么讲?”
傅松问道:“我问你,搞旅游业需要什么前提条件?”
王永宏想了想道:“旅游资源。”
“旅游资源,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更倾向于是土地资源。”傅松语气幽幽道,“你也看到了,赵家村多大点地方?十几个工厂已经将赵家村的土地用完了,没有土地,赵总上哪去搞旅游业?”
王永宏马上道:“土地兼并!”
傅松淡淡道:“‘强弱连带,携手共进,相兼相融,好在其中’。这种帮扶理念听起来确实不错,但赵总、赵家村以及东山集团,凭什么要帮扶别的村?
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土地资源。
没有土地资源,赵总的链式运作模式再好,也没法落地,他的高点定位坐标就成了空中楼阁。
英国的威廉·配第在《税赋论》中说,土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赵总虽然只是小学文凭,或许根本不知道威廉·配第的这句名言,但他却深刻地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兼并穷村,根本花不了几个钱,却能白得一大片土地,呵呵,这就是赵总节省成本的第一步。
村穷,赵总兼并的成本就低;村小,被赵家村同化的就快;山区里的村落,赵总就可以将山地转化成旅游产业资本。”
前文说过,赵家村和华西村有许多相似之处,在发展过程中每一步都踩对了时代的鼓点。
80年代造厂,90年代造城。
无论是造厂还是造城,都离不开一种资源——土地。
赵家村即将开展的并村运动,与华西村的扩张过程简直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种先富裕起来的村庄,如此热衷兼并相邻的村庄?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使然。
打个比方,赵家村邻村比如说宋家村,面积1平方公里,共有农户150户,人口550人,耕地235亩。
并村后,1平方公里的村庄面积全部划入赵家村,农户和人口也同样纳入赵家村。
按宋家村总面积的50%计算可用土地面积,也就是0.5平方公里合750亩。
赵家村位于芝阳市南郊,离市中心5公里左右,区位条件算是相当不错了。
地价跟区位密切相关,750亩的土地价值多少?利用这些土地来发展二三产业又能产生多少效益?
如果赵家村继续兼并下去,最后就会形成一个以赵家村为核心的新城镇,如此一来,地价又价值几何?
相比于并村所付出的微末代价,赵总的赵家村获得的收益实在大得惊人。
呵呵,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其中利益能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王永宏若有所思道:“傅总,您的意思是,赵家村的这种扩张不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旦到了极限,就是赵家村的衰落之日。”
傅松点点头道:“土地也是资本的一种形态,企业的发展离不开资本,一旦资本枯竭,那么企业离死亡就不远了。当然,赵总或许能带领赵家村在土地资源枯竭之前,找到一条新的发展模式,”
王永宏嗤笑道:“您常说,人一旦在舒适区里呆久了,就如同温水煮青蛙,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傅松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只有等超退后,才知道谁是在裸泳。”
回到酒店,傅松从王永宏手里接过一份凉粉,准备过会儿给沈红送过去。
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钻她房间,但偷偷摸摸还是可以的,否则漫漫长夜,孤身一人,也太难熬了。
打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正要找墙上的电灯开关,突然感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一个温软的身体挤入怀里。
“你上哪去了?”沈红似娇似嗔道,“人家在这里都等得花儿都谢了。”
傅松生怕袋子里的凉粉撒了,连忙把右手举高,左手环住她的腰,入手无比滑腻,顿时惊讶道:“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沈红嘻嘻笑道:“人家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你,就去洗了个澡,刚洗完你就回来了,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呢。”
傅松无语道:“你这是私闯民宅,小心我告你对我耍流氓。”
沈红用力地挺着胸膛,一步步将他逼到墙角,“人家就是想对你耍流氓,你告嘛,你告嘛。”
傅松直接被她打败了,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什么?”沈红伸手打开开关,看到他手上提着凉粉,抽了抽鼻子,“真香,我还真有点饿了。”
傅松把塑料袋往她手里一放,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赶紧去吃吧。”
沈红媚眼如丝道:“不嘛,人家现在想吃你。”
“哎哎哎,咱能不能矜持点,别,别动手动脚的,哎哎,我先去洗个澡。”
“哼,那你还不快点!赶紧洗白白了等着老娘临幸你!”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都是一丘之貉
远景集团在芝阳投资了三十多家企业,三个巡察小组各有分工,也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将这些企业走访完毕。
明天就要离开芝阳前往南莱县,今晚再不去赴胡庆梅的约,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知道傅松没车,胡庆梅特意派她的司机小曹过来接他。
既然有人来接,傅松也没再带人,一个人来到酒店门口,此时小曹已经在下面等候多时了。
傅松跟小曹算是老相识了,上车后便开玩笑道:“小曹,你们胡市长搞什么啊,在电话里问她在哪请我吃饭,我自己过去就是了,她居然说保密,至于吗?”
小曹笑道:“傅总,我来之前,胡市长特意交代过,不让我说。”
听他这么说,傅松也就不再盘问了,既来之则安之,索性靠在后座上打起了盹。
这几天他也累得够呛,白天出去微服私访,晚上还要伺候沈红这个小妖精。
傅松现在非常纳闷,为什么沈红精力会这么好?
白天出去巡察,晚上玩得筋疲力尽后,居然还能挣扎着爬起来,通宵到凌晨一两点赶傅松睁开眼,发现汽车停在了一座民宅前,院子的大门两侧各挂着一盏红灯笼,而胡庆梅正站在大门口,似乎是在等自己。
胡庆梅见傅松下了车,快步迎了上去,人未到,声先到:“傅总,到了芝阳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傅松看着胡庆梅却是微微一愣,她今天穿着一身素色格子连衣裙,裙子下摆只遮住膝盖,露出小腿上的黑色丝袜。
以往她穿着比较保守,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打扮,所以傅松不由多看了两眼。
胡庆梅一边跟他握手一边笑着问:“怎么了?不认识了?”
傅松连忙收敛心神,笑道:“你这身打扮,我还真有点不敢认,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还纳闷呢,这是哪来的大美女?”
“是吗?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胡庆梅抿嘴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傅总,里面请!”
傅松和她并肩走进大门,随即有些疑惑道:“我说胡市长……。”
胡庆梅道:“现在是非工作时间,别一口一个胡市长,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胡姐吧。”
“呃……。”傅松又是一愣,不过也没多想,从善如流道:“行,反正你比我大,叫你一声姐,不算你占我便宜。”
胡庆梅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我很老吗?”
傅松打了个哈哈,眼神四下乱瞟,道:“胡姐,这里是哪?啧啧,这房子有点年头了啊。”
胡庆梅点点头道:“这里以前是一户张姓地主家,解放后被收归国有,据说有一百五六十年的历史了。”
傅松惊讶道:“那这是历史保护建筑啊,不是,你可别告诉我你请我在这里吃饭。”
胡庆梅笑道:“不行吗?”
傅松倒吸了口凉气,停下脚步道:“胡姐,你要是不说明白,我马上转身就走!”
胡庆梅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好笑道:“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实话告诉你,这里去年年底已经承包给私人用来开饭馆。”
傅松顿时哭笑不得:“在历史保护建筑里开饭馆?这有点太奢侈了吧?”
“奢侈?”胡庆梅被他逗乐了,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这也叫奢侈?北京的王府奢不奢侈?不也被承包出去了?”
这个理由相当强大,以至于傅松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是啊,首都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可以承包给私人开会所,为什么这里就不可以?
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没有这个道理啊!
想到这里,傅松倒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再说连胡庆梅都不怕,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怕个鸟啊!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概在2010年以后,国家才专门发文严禁在历史建筑、公园等公共场所设立私人会所。
说话间,胡庆梅带着他踏上一座曲桥,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里虽然比不上牟氏庄园,但胜在精巧,牟氏庄园可没有这么大的湖面。”
晚风从湖面吹过,送来阵阵荷叶的清香,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傅松感慨道:“你们倒是会享受。”
胡庆梅扭头看着他笑道:“劳逸结合嘛,你说呢?”
看胡庆梅如此习以为常,波澜不惊的模样,傅松心里腹诽不已,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娘们儿似乎并非像自己之前想象得那么老实啊。
片刻之后,两人踏上了建在湖边的水榭。
水榭三面环水,四面封闭,面向曲桥这面开门,另外三面各开了一扇窗,窗户是那种老式的雕花窗,并且安装了磨砂玻璃。
水榭里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一盏热气腾腾的铜锅,铜锅周围是各式各样的菜肴。
两个长相甜美的女服务员站在角落里,见到客人来了,正要上前伺候,胡庆梅却朝她们摆摆手,转头对傅松道:“今天咱们简单点,你可别嫌弃。”
傅松环顾四周,啧啧称奇道:“怎么可能嫌弃呢?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环境里吃饭呢,今天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胡庆梅笑道:“这个地方最受欢迎,我前天一大早就打电话预订了,也是运气好,今天晚上正好空了。傅总,愣着干什么,坐啊。”
傅松坐下后,疑惑道:“就咱们俩?”
“是啊。”胡庆梅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抬眼道,“怎么了?担心我喝醉了?”
傅松轻轻咳了咳道:“你的酒量我见识过,不比我差,我喝醉了,你都不一定有事儿。”
胡庆梅笑着问:“喝点什么?白的,红的,黄的,绿的?”
傅松试探问道:“要不不喝了吧?”
胡庆梅眉头一挑,“那不行,无酒不成席,今天你是我的贵客,怎么能没酒呢。”
傅松只好道:“那就客随主便。”
胡庆梅回头对服务员道:“一瓶红酒,一瓶白酒,一瓶黄酒,黄酒要温的。”
傅松吓了一跳,连忙道:“胡姐,咱们俩合不了这么多。”
“喝多少算多少。”胡庆梅端起茶杯道,“傅总,酒还没到,我先以茶代酒,欢迎你大驾光临!”
“胡姐,咱俩相交多年了,你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傅松跟她碰了碰茶杯道,“今天这么大的牌面,说实话,我心里挺打怵的。”
胡庆梅笑吟吟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打怵什么?还怕我不成?”
傅松苦笑道:“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否则这顿饭我吃不安生。”
胡庆梅收起笑容,道:“我要是说,我今天只是单纯的请你吃饭,你信不?”
傅松将信将疑道:“真的?”
胡庆梅无奈道:“人与人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么有了,傅总,这不好吧?”
傅松见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好道:“得得得,我信你还不成?”
这时,服务员把酒端了上来,正要给客人倒酒,却见胡庆梅摆摆手,“你们下去吧。”
“二位慢用。”两个女服务员转身出了水榭,临走时还把门关上。
胡庆梅问:“先喝哪个?”
“黄酒吧。”傅松看着陶瓷材质的温酒壶道,“很久没喝黄酒了,还真有点怪想的。”
“那今天你多喝点。”胡庆梅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道,“黄酒暖肺温胃,活血舒筋,不瞒你说,我累了也喜欢喝点黄酒。”
一壶黄酒见底,傅松已经出了一身汗,稍微把领子松开,拿起湿毛巾抹了一把脸,笑道:“胡姐,今天这顿酒喝得舒坦。”
胡庆梅额头上也冒了一层细汗,脸颊被酒气蒸腾得白里透着红,轻笑一声道:“这是即墨黄酒厂产的老酒,是好喝吧。”
“酒确实是好酒,不过我说的不是酒喝着舒坦,而是喝酒的环境。”傅松摇摇头道,“亭台水榭,清风拂面,秋荷飘香,酒醇……。”
“嗯?”胡庆梅抬眼看着他,笑着问:“你怎么不说了,下面呢?”
“没了没了。”傅松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胡庆梅见状连忙开了一瓶白酒,给他满上后。
两人碰了碰杯,各自将杯里的酒喝掉。
傅松拿过酒瓶,道:“一直都是你给我倒酒,也该轮到我了。”
胡庆梅似笑非笑道:“以前只知道你做生意厉害,没想到你还挺有才的。”
傅松自嘲地笑笑:“如果这也叫才,那你对才的定义也太低了。”
胡庆梅好笑道:“那你说说什么才叫有才。”
傅松放下酒瓶,想了想道:“眼里有星河,心里容山海;谈吐易不凡,举止显雅量;博古亦通今,气宇彰不凡。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同时具备这些特点,才能称为有才,少一个都不行。”
胡庆梅倒吸了口凉气,有些无语道:“你对才的要求也太高了吧?你说的这些,有几个人能做到?”
傅松笑道:“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经心皆识见,书史尽通该。这才是真正有才华,所以这个世界上有才华的人少之又少,反正我不是。
胡姐,我呢,就是个俗人,庸俗,甚至有时候很低俗,贪财好色,气量狭小,喝了点猫尿后想要附庸风雅都做不到……。”
胡庆梅笑眯着眼睛道:“气量狭小我倒是见识过了,至于贪财……。”
说到这,她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你这人,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傅松晃了晃脑袋,看着她道:“有的人喜欢钱,有的人喜欢色,有的人喜欢权,有的人喜欢名,都是人的本性,没有孰高孰低之分,求权爱名的,没必要也没资格去鄙视贪财好色的,都是一丘之貉。”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老子没病
“好啊,你把我也给绕进去了,拐着弯的骂我!”胡庆梅眼尾上挑佯怒道,但马上便忍不住笑起来,“一丘之貉,好一个一丘之貉,来,为了你这句话,走一个,我先干为敬!”
说完,她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朝傅松亮出杯底。
傅松只好有样学样,一口把酒闷下。
胡庆梅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傅松哑然失笑:“你堂堂一个大市长,羡慕我这个生意人干什么。”
胡庆梅语气萧索道:“在旁人眼里,我风光无限,可实际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傅松,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梦愿望是什么吗?”
傅松给她添满酒,抬眼道:“不是升官?”
胡庆梅摇摇头:“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什么都不去想,美美地睡一个安稳觉。”
傅松笑了笑道:“这事儿啊,我也想呢。可每天早上睁眼就是一大堆事情,想偷个懒吧,心里又惦记着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完。”
胡庆梅端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不料喝得有点急,被酒呛着了,连忙捂着嘴起身跑到窗户前,趴在窗户上咳嗽起来。
傅松见她咳得有点厉害,便倒了杯茶走过去,“喝点水压压。”
胡庆梅一边咳一边摆手,傅松索性站在一旁给她拍着后背,“你说你,喝那么急干什么?”
又咳了一会儿,胡庆梅这才直起身子,眼泪汪汪地接过杯子,“谢谢。”
傅松笑道:“跟我这么客气?”
胡庆梅捧着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抬眼瞄着他,声音发颤道:“很久没人这么碰过我了……。”
“嗯?”傅松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胡庆梅转过身背对着他,把茶杯放到窗台上,然后又把窗户关上,“我说,很久没人这么碰过我了。”
此时,水榭的门窗都是关着的,里面安静极了,只有铜锅沸腾发出的咕咕声。
她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入傅松耳中,如果他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那他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可正是知道她什么意思,傅松才觉得不敢置信,不可思议,以及……,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紧张。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这顿饭是鸿门宴,很可能她有事儿需要自己帮忙,但却打死他都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鸿门宴。
她这是为什么?
难道老子在她眼里就这么好?
傅松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感觉有点懵,大脑里一片混乱,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松终于鼓足勇气,可话刚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离了,4年前。”胡庆梅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要问什么,回答得简单扼要。
4年前?那就是她从营县调到芝阳后的事儿了。
为什么要离婚?跟徐英一样吗?难道女强人的婚姻都这么不牢靠?
……
“啪”,身后铜锅底下燃烧的木炭发出燃爆的声音,顿时打断了傅松的胡思乱想。
胡庆梅打了个激灵,显然也被木炭燃烧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很想回头,可努力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勇气。
傅松突然感觉有点热,嗓子也有点干,看到她放在窗台上的茶杯,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来。
茶已经凉了,但到了嘴里,傅松却觉得犹如甘霖……
打开窗户,湖面吹来的凉风一股脑涌进了水榭。
傅松站在窗户前吹了会儿风,转身回到桌前坐下,看着对面的胡庆梅,笑着问:“再喝点?”
胡庆梅将粘在腮边的发丝塞到耳后,轻轻摇头:“不了,该走了。”
傅松:“……。”
胡庆梅见他这副表情,连忙解释道:“我明天一早还有个会,回去得赶材料呢。”
傅松抬手看看时间,九点半了,确实不早了,这顿饭居然吃了三个多小时,于是起身道:“行吧,走。”
胡庆梅拿起包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口却突然停下脚步。
傅松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儿。”胡庆梅摇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走吧。”
出了水榭,上了曲桥。
桥面不宽,刚刚够两人并肩而行。
眼看着即将到岸,傅松有些遗憾地砸吧砸吧嘴道:“为什么感觉没吃饱呢?”
胡庆梅看了他一眼道:“傅总,今晚招待不周,下次一定好好补偿你。”
傅松笑道:“等你去沐城我招待你吧。”
胡庆梅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傅松道:“驷马难追!”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偶尔胡庆梅碰到熟人,还会停下来打声招呼,聊上两句。
不过每次介绍傅松时,她只说是自己的朋友,对他的真实身份只字不提。
大门口外,小曹早已等得望眼欲穿了,看到胡庆梅和傅松并肩走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领导,您没事儿吧?”小曹见胡庆梅脸上布满了红晕,虚扶了一下,关心地问道。
胡庆梅轻轻拍拍额头,苦笑道:“傅总太能喝了,我今天喝的有点多,你慢点开。”
“哎!”小曹给她打开车门,“领导,您当心头。”
胡庆梅腰一扭,闪身上了车,关上车门,回头发现傅松已经在旁边坐下了,笑着问:“你今晚真不在这睡?”
傅松摇摇头道:“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来不及。”
胡庆梅看到小曹上了车,便将包放在两人中间,过了一会儿又把包拿起来,放到大腿上,道:“都忘了问你在这里视察的怎么样。”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总体来说还可以吧。”傅松笑着道,“强将手下无庸手,以小见大,你在芝阳这几年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
胡庆梅笑了笑,没说什么。
傅松突然想起赵家村的赵总,本来想跟她聊聊,却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靠在车床上像是睡着了。
胡庆梅冷不丁问:“今天没喝多吧?”
傅松看了她一眼,笑道:“酒很好喝,我很喜欢。”
“哦。”胡庆梅嘴角勾了勾,挪了挪屁股,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着眼睛,“小曹,先送傅总回酒店。”
傅松道:“我不着急,小曹,先送胡市长回家。”
小曹回头看看胡庆梅,见她没什么表示,连忙道:“好。”
等傅松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沈红还在加班,看到傅松回来了,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吃饭的地方有点远,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傅松低着头一边脱鞋一边道。
沈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你倒是出去风流快活了,我从吃完饭开始就没闲着。”
傅松没来由得心里发虚,连忙陪笑道:“辛苦了辛苦了,年底给你发个大红包。”
沈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少来!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钱呢,有本事把我的肚子搞大了,那才算是个真爷们儿!”
傅松乐呵呵道:“老子孩子都生了……,呃,仨了,你自己不争气,还怪我不够爷们儿?”
妈呀,差点说漏嘴了。
沈红只知道娜嘉给自己生了个女儿,如果刚才说有五个孩子,她这个小醋坛子绝对要发飙!
“是哎!”沈红突然紧锁眉头,摸着肚皮苦恼道:“我也纳闷呢,怎么就怀不上呢?难道是我的问题?”
傅松哼了哼道:“那可说不准。”
沈红顿时不高兴了:“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没问题!不行,抽空你去医院再检查检查!”
傅松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气急败坏道:“老子没病!”
沈红语气幽幽道:“傅松,咱能不能别讳疾忌医?是,去年娜嘉怀上了,但到现在都过去快一年了,这段时间说不定你就有问题了。听话,咱有病治病,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做个检查。”
傅松被她噎得够呛,仰天长叹。
老子真的没问题,要是有问题,徐琳今年四月份就不可能怀上。
“懒得搭理你!”傅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卫生间。
“你干嘛?”沈红爬起来追到卫生间。
傅松回头见她倚着门框,有些无奈道:“老子要洗澡!”
沈红笑嘻嘻道:“你洗你的,我看我的。”
“流氓!”傅松一把将她推了出去,然后马上关上门,从里面反锁上。
沈红气得一边砸门一边道:“傅松,你竟然敢关门!反了你了!快开门!不开门我可就喊了啊,让大家都知道我在你房间里!”
傅松听她这么说,吓得赶紧打开门,苦着脸道:“我的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
沈红抱着胳膊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去不去做检查?”
傅松:“……。”
沈红威胁道:“不去?那我真喊了!”
傅松一脸无奈道:“去去去!真是草鸡了!”
沈红终于满意了,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道:“这还差不多,明天到了省城找家好医院,咱俩一起去。”
“行行行。”傅松不耐烦道,“你赶紧去忙吧。”
沈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就失去了骚扰他的兴趣,朝他抛了个媚眼道:“洗白白哦,上床乖乖躺着,等着我忙完了就临幸你。”
傅松:“……。”
这娘们儿越来越放荡了,简直比男流氓都流氓!
沈崇山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闺女来?
他要是知道他的宝贝闺女是这么一个女人,会不会拿拐杖敲断她的腿?
等沈红离开后,傅松关上门,想了想,又把门反锁上。
几下把自己扒光,将脱下的衣服扔进洗手池里,打开水龙头放满水。
哗哗的流水声中,傅松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唉……!
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今晚这事儿弄的,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身不由己
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车速一下子慢了下来。
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傅松感到有些烦躁,赶了一上午路,还没走完一半的路程,现在外面又下雨,到省城肯定要天黑以后了。
他不由怀念起后世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如果走高速,早上六点出发,那么就能在省城吃午饭了。
除了他和司机,车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呼呼大睡。
这几天大家都累坏了,白天在外面跑,晚上在酒店房间里写报告,所以对于傅松而言,坐车赶路是一种折磨,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一次难得的放松机会。
沈红也不例外,在旁边睡得小脸通红,看到她的外套滑落到胸前,傅松伸手帮她盖好。
“嗯……。”沈红突然呢喃了一声,睡眼惺忪道:“到哪了?”
傅松道:“早着呢,把你吵醒了?”
沈红轻轻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没,睡够了。”
傅松问:“饿不?吃点东西?”
沈红摇摇头道:“不想吃,没胃口。”
傅松笑道:“那就再睡会儿吧。”
“不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沈红紧了紧胸前的外套,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然后把他的手拉到外套下面。
傅松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沈红仰着头媚眼如丝道:“不怕。”
傅松往回抽了抽手,没想到她力气还挺大的,死死把自己的手按住,只好由她去了。
沈红咬着嘴唇吐气如兰道:“昨晚让你洗白白了在床上等我,你倒好,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推都推不醒。你是不是故意的?”
“哪有!”傅松嘴上叫屈,心里却一阵发虚,昨晚实在太累了。
跟胡庆梅吃完饭后,回来的路上倒没觉得怎样,可一洗完澡,他突然感觉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
大脑里是空的,心里是空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也都是空的。
他并非酒喝多了,当然,酒只是一小方面,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吃饭的环境,除了紧张之外,还是紧张。
那种感觉就像大病初愈后马上跑完一场马拉松,所以头一沾枕头,他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虽然紧张得要死,却相当美妙,让他意犹未尽,甚至昨晚在梦里再续前缘。
沈红眼神渐渐迷离,看着像是睡着了,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到她浓重的呼吸声。
到省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几年没来,省城变化蛮大的,特别是进入市区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大纬二路是从老火车站进城的必经之路,也是老泉城的门脸儿。
华灯初上,照亮了大纬二路两旁的高楼建筑,单就这条机动车双向6车道的主干道而言,甚至可以堪比三十年后的一些三四线城市。
离开短短的大纬二路不久,画风一变,视野里出现了连绵的一片棚户区,又破又烂。
泉城号称内地最大的农村,这绝对不是无脑黑,因为就连泉城的一把手都承认,泉城像个县城,说的就是泉城的违建多。
一行人照例分散住宿,傅松跟上次一样,还是住在南郊饭店。
刚安顿下来,正打算和沈红他们下去吃饭,大哥大却突然响了。
现在的移动电话跟后世的移动电话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信号,出了市区后,移动电话基本上就成了摆设。
今天一直在赶路,为了省电,傅松把大哥大关了,到了酒店后才开机,然后就来电话了,这也太巧了吧。
拿起大哥大,刚接通就听到对面爆粗口:“麻痹的,终于打通了!艹,你他娘的到省城了没?”
刘前进的声音,化成灰傅松都认得。
他立马怼了回去:“麻痹的,老子刚到连气还没喘匀,你他娘的就来电话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省城?”
刘前进大笑道:“你的老情人告诉我的呗。”
傅松无语道:“我哪来的老情人!”
刘前进酸溜溜道:“哪来的老情人?戴大小姐啊,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我他娘的都睡下了,说你今天要来,让我把你约出来。
鸨儿爱钞,姐儿爱俏,麻痹的,还真没说错!你他娘的现在又俏又有钱,戴靓那个小娘们儿恨不得倒贴你!”
大学期间,戴靓是名副其实的班花和系花,不只傅松喜欢她,整个地理系的男生,有一个算一个,都意淫过她。
刘前进自然也免不了俗,不过那时候他比傅松都穷酸,傅松还有胆量给戴靓写情书,他却连正眼瞧戴靓的胆量都没有。
如今毕业将近十年了,他也早已结婚生子,不过并不妨碍他还惦记着戴靓。
尽管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没机会一亲戴靓的芳泽,但想一想又不犯法。
傅松一听是戴靓要见自己,不禁纳闷道:“她不是在黄三角农场吗?”
刘前进道:“今天回省城,估计这个时候早就到了。啧啧,为了你,她也够拼的,千里送……。”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傅松赶紧打断他,再让他胡咧咧下去,恐怕他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刘前进笑道:“行了,不跟你啰嗦了。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傅松警惕道:“干啥?”
有了昨晚胡庆梅的教训,他现在一听到派车过来接自己,就有种被皇帝陛下翻牌的惶恐。
刘前进骂道:“艹,老子好心请你吃饭,你他娘的还端上了!赶紧的,别让我问第二遍!”
傅松只好道:“南郊饭店,快点哈,老子中午没吃饭,饿得眼冒金星了都。”
挂了电话,见沈红看过来,傅松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老同学请我吃饭。”
沈红翻了个白眼道:“同学?我看是土匪吧?满嘴脏话,什么人啊?”
傅松笑道:“口头禅而已,我不也经常这样?”
沈红没好气道:“你不一样,你就算说脏话,也好听。”
傅松:“……。”
沈红见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顿时撅着嘴道:“人家说的是心里话嘛。”
傅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沈红翻了个白眼道:“虚情假意!”
傅松从后面搂住她,陪笑道:“那晚上我早点回来伺候你。”
沈红翻脸比翻书都快,一听这话马上喜上眉梢,回头在他嘴上啄了一下:“这还差不多,今晚你可得加把劲儿,白天在车上忍得好辛苦,一点都不舒服。”
傅松:“……。”
这娘们儿现在玩性越来越大了,甚至在这方面的胆子比初琳琳都大,初琳琳可从来不敢在公共场合跟他玩,但沈红却毫无顾忌。
在饭店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一辆黑色桑塔纳驶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刘前进那张极为欠揍的脸。
“上车!”
“你他娘的都有专车了啊!”傅松爬上车打趣道,“啧啧,三十四岁的正处级领导,厉害厉害!”
刘前进扔给他一根烟,打着打火机,笑着道:“要不咱俩换换?”
“想得美!”傅松凑到打火机上点着烟,“老子媳妇儿又漂亮又贤惠,哪像你家的黄脸婆,跟你换,老子亏死了!”
刘前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笑骂道:“艹,老子可没这种嗜好!妈的,上次就听你吹你媳妇儿怎么怎么漂亮,我就不信了,你媳妇儿还有戴大小姐漂亮?”
两人大学期间上下铺,一个屋檐下住了四年,什么话晚上没说过,什么妞儿晚上没聊过?
所以,在他面前,傅松都懒得伪装,吐了口烟雾,笑着道:“戴大小姐漂亮是漂亮,不过身材嘛,也就那样。”
刘前进马上嘿嘿奸笑起来,用手指点着他道:“你他娘的净往戴靓下三路瞄,龌龊啊,太龌龊了!”
傅松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你能不能小点声?矜持点?”
刘前进大大咧咧道:“老子他娘的是个正常男人,能管得住自己裤裆已经不错了,如果连过过嘴瘾都不行,活着还他娘的有个鸡儿意思!”
傅松:“……。”
刘前进突然叹了口气,问道:“你知不知道戴大小姐快要结婚了?”
傅松一愣,“是吗?”
刘前进看了他一眼,一脸玩味地笑道:“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很闹心?别不承认,老子听到时,自己一个人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傅松翻了个白眼道:“老子可不像你这么没出息!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也没听到风声啊。”
刘前进往他那边挪了挪屁股,压低声音道:“她对象是××家的二公子,纯粹一个纨绔,要不是有个好爹……。我呸,一朵鲜花儿插在了牛粪上!”
傅松疑惑道:“为什么?”
“为什么?”刘前进眯着眼睛深吸了口烟,“还不是为了她二哥。”
“她二哥?”傅松对戴靓的二哥多少还有点印象,“她二哥不是混得挺开的吗?”
“那是老黄历了。”刘前进撇撇嘴,“去年光华公司被审查,把戴学武牵扯进去了,不仅这几年赚的钱都被追缴回去,据说还要坐牢。”
说到这,刘前进不屑道:“像戴学武这样的人,光华公司不知道还有多少,偏偏就戴学武倒霉,还不是因为老戴彻底退了,没人给他撑腰了?
哼哼,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人走茶凉,背后捅刀子。呵呵,你是不知道,戴学武出事后,那些人都是一副什么嘴脸,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
傅松皱眉问:“所以戴靓就用自己把她二哥保下来了?”
“不然呢?”刘前进苦笑一声,“以前我还挺羡慕戴大小姐的,含着金汤勺出生,长在蜜罐里,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一点苦。唉,现在才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同样身不由己。”
傅松语气幽幽道:“那她找我干什么?”
刘前进用小拇指抠了抠耳朵,嘿嘿笑道:“可能想找你买顶帽子。”
“滚!”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值得吗
吃饭的地方在大观园附近,到了后傅松才发现,包间里只有戴靓一个人。
回头看了刘前进一眼,问道:“就咱们仨?”
刘前进轻轻咳了咳道:“那个什么,我单位里还有点事儿,你们聊,我先撤了。”
说完,他连包间门都没进,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傅松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人啊这是?真把自己当成拉皮条的了?
戴靓见傅松站在包间门口发呆,笑着道:“怎么了?还得我亲自请你进来?”
傅松苦笑道:“我以为老刘会把在省城的同学都叫过来,没想到他自己倒是先跑了,这家伙跟以前一样抠,想打他的秋风,难啊!”
戴靓道:“你别怪他,他也是受我之托。”
傅松看了戴靓一眼,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事儿直接打电话给我就是了,还搞这一套,至于吗?”
戴靓眼神一黯,马上又强装笑颜道:“好了好了,别杵着了,仰着脖子跟你说话累,快坐吧。”
她此时的语气和神态,让傅松微微叹了口气。
曾经那个骄傲的、让无数男人为之迷恋的戴大小姐,似乎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还是那么漂亮,甚至因为年龄的增长,更多了几分妩媚,但精致的妆容却遮掩不住她的憔悴,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哀婉,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
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感觉心里有点难受,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了。
等他坐下,戴靓将菜单递过去,问:“吃点什么?”
傅松小心地打量着她,道:“刚才还挺饿的,现在突然不饿了,好久不见了,说会儿话吧。”
戴靓张了张嘴,垂下目光,道:“老刘都告诉你了?”
傅松点点头:“我不是官场中人,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如果有我能帮的,你尽管开口。”
戴靓沉默了几秒钟,“我……,我……。”
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她始终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傅松见状便主动问道:“借钱是不是?”
戴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我……,我其实真的不想麻烦你,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要是不把钱补上,我二哥还是要坐牢……,呜呜。”
傅松给她倒了杯茶,放到她手边,轻声道:“好了,别哭了,妆都哭花了。”
戴靓连忙擦擦眼泪,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傅松,不瞒你说,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了,认识的人都借遍了,真的没办法了。要是还有一丝一毫别的办法,我真的不愿意跟你开这个口。”
傅松明白她的意思,无非还是大学里的那件事,于是笑着道:“我这人不算太大度,可那件事我早就放下了,反倒是你还念念不忘。”
戴靓抽了抽鼻子,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有资格放下,可我没资格放下。”
这话傅松不知道该怎么接,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如果自己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是个穷酸老师,恐怕……,不,是肯定放不下那件事的,而现在他之所以能放下那件事,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有足够的资格放下。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戴靓双手捧着茶杯,低头看着荡漾着波纹的茶水。
她迫使自己的双手不去发抖,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双手依然抖得厉害,而且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只要你帮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说完这话,她感到自己像是虚脱了一般,但同时,心里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
她不停地自我安慰着,我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如果这样还救不了二哥,那天意如此,真的不能怪自己。
傅松艰难地把头扭到一边,目光的焦点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多少?”
他不敢看她,不知道是不愿看到曾经心目中的女神沦落到这地步,还是害怕禁受不住诱惑。
或许都有吧……
“还差七十万。”戴靓声音艰涩道。
傅松道:“没问题,我明天把钱准备好。”
戴靓猛地抬起头,用充满期冀的眼神看着他:“真的?”
傅松笑道:“你应该知道,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其实你真没必要这样,再怎么说你我是同学。”
“是啊,同学。”戴靓喃喃道,紧接着苦涩地笑了笑,“活了这么大岁数,直到最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人心隔肚皮。傅松,感谢的话我不说了,这钱我会努力还给你的。”
傅松摆摆手道:“慢慢还吧,我不急。”
戴靓深深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杯,“那……,那我明天什么时候方便去找你?”
“嗯?”傅松愣了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道:“中午吧,我明天上午安排人去准备钱。算了,要不我直接让我秘书给你送过去吧,你就别折腾了。”
“不用不用”戴靓连忙拒绝,“我还是去找你吧。”
傅松见她坚持,也不再劝,道:“随你。”
戴靓了了一桩天大的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拿起菜单道:“你点还是我点?”
“还真有点饿了。”傅松摸摸肚子道,“你点吧,我这人不挑食。”
戴靓笑道:“我记得你不是肥肠的。”
傅松嘴角抽了抽,道:“吃不来那个味儿。”
戴靓问道:“喝点什么?”
“不喝不喝。”傅松忙不迭道,“昨晚喝多了,现在还难受呢。”
戴靓叫来服务员,报了菜名,最后又要了两瓶白酒。
傅松连忙出声阻止:“不是不喝酒吗?”
戴靓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喝,你喝不喝随意。”
傅松:“……。”
酒最先上来,戴靓倒了两杯,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道:“想喝酒喝,不想喝也没关系。”
傅松看着她一大口将杯里酒喝完,无奈道:“慢点喝。”
戴靓捂着嘴咳了两声,笑道:“没事儿,好久没喝酒了,有点不太习惯。”
傅松把凉菜推到她那边,道:“别光喝酒,先吃菜。”
戴靓拿起筷子,看着几个凉菜,又把筷子放下,摇头苦笑:“没胃口。”
说完,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杯子问道:“你要不要陪我喝点?”
傅松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叹了口气道:“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拒绝人。”
戴靓轻笑一声道:“你承认你嘴馋能死啊!”
傅松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笑道:“其实我今晚真的不想喝,不过刚才突然想明白了,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内中藏。既然挡不住诱惑,干嘛要自讨苦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戴靓笑道:“说来说去,还是馋嘛。”
傅松好奇问道:“戴大小姐,你有没有馋的东西?”
戴靓一愣,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傅松好笑道,“我不信,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没有馋的东西呢?”
戴靓看着他,认真道:“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说着,她自嘲地笑笑,“不过以前我还惦记着升官,想在四十岁之前升到副厅,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目标。”
傅松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沉默以对。
戴靓笑着将酒喝完,一边继续给自己倒酒,一边道:“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就算40岁之前升到副厅,50岁之前升到正厅又如何?我就是再努力,运气再好,恐怕这辈子也拍马赶不上我爸。我爸级别够高吧?有什么用?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
“你爸怎么了?”傅松没听刘前进说起过这事儿。
戴靓眼睛里泛着泪光,用力吸了吸鼻子,笑道:“人岁数大了,不太受得了刺激,中风了,半边身子没了感觉。”
傅松心里了然,老戴估计是被气的,一方面是被自己的好儿子给气的,但另一方面,恐怕是被世态炎凉给气的。
“你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傅松感到很纳闷,即便是老戴彻底退了,也不至于连亲儿子都保不住吧?
戴靓摇摇头道:“你就别打听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傅松哑然失笑,点点头道:“行,不打听就不打听。你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戴靓撇撇嘴道:“还在看守所里呆着呢,今天下午我刚去看过他,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悔不该听我的劝,现在悔断肠子了。”
傅松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关过了,你二哥应该能收收心了。”
戴靓长长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从我二哥进去后,我二嫂就带着我侄子回了娘家,小半年了,愣是没去看过我二哥一次。”
傅松安慰道:“好歹没闹离婚,做到这一步可以了。”
听到“离婚”二字,戴靓眼神一阵慌乱,咬了咬嘴唇道:“老刘跟你说过没?”
“嗯?说什么?”
“我……,我要结婚了。”
“说了。”
戴靓低着头问:“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傅松笑道:“你这话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结婚了,我该恭喜你才是。”
戴靓惨笑道:“你就甭安慰我了,我为什么结婚,刘前进即使不说,你也清楚。戴学武犯得事情不小,属于金额巨大,光把钱退回去还不够,起码要判个十年八年的。”
傅松轻声道:“你二哥是你二哥,你是你,你用你的幸福换你二哥的自由,值得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不是好东西
戴靓眼圈通红道:“我虽然一直都看不惯戴学武,可他毕竟是我二哥啊!在我们这个家里,从小到大就属他最疼我,我大哥、我爸都不行。他今年都三十五了,如果在里面蹲个十年,出来快五十了,他这辈子就全毁了。”
听她这么说,傅松便把劝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跟戴靓二哥戴学武只有一面之缘,很多东西可以伪装,但一个人的眼神却很难伪装,当时他就从戴学武眼神里看出了对戴靓这个妹妹的关心和疼爱。
虽然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可当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地攥住,有点疼。
所以,他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你家里人逼你的?”
戴靓摇头:“没有,我爸已经不认我二哥了,也不让我们管他。可我知道老头子说的都是气话,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可能不管他?老头子只不过是拉不下脸来,我的婚事定下来后,老头子只是说对不起我。”
傅松还不死心,问道:“那你二哥知道吗?”
戴靓继续摇头,苦笑道:“没敢跟他说。”
傅松道:“如果我是你二哥,我也不会用自己亲妹妹的幸福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戴靓不以为然道:“等他出来后,已经尘埃落定。”
傅松盯着她眼睛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二哥的感受?是,他确实自由了,但当他发现他的自由是用你的幸福换来的,而且你嫁的还是个啥都不是的二世祖,他得多内疚,多羞愧?反正我要是男人,我是没脸活下去的。”
戴靓紧紧抿着嘴唇,毫不相让地跟他对视着。
“这么看着我干嘛?”傅松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有点打鼓,“难道我说错了吗?”
戴靓道:“我不准你那么评价我的丈夫!”
“哈?”傅松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随即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脑门,低声嘶吼道:“屁的丈夫!戴靓,你他娘的脑子进水了吗?你他娘的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戴靓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傻不傻?你个傻逼娘们儿!”
戴靓闭上眼睛,任由他破口大骂。
“骂完了吗?”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睁开眼睛,抹了把脸,把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一脸嫌弃道:“你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恶不恶心?”
“你他娘的还有脸笑?你也能笑得出来?”傅松见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那股无名之火顿时又窜了上来。
“你生气了?”戴靓笑着问,“你为什么要生气?”
傅松一下子被她噎住了,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老子不想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戴靓笑着道:“我丈夫……。”
傅松翻了个白眼道:“还没结婚呢就叫上了?要不要脸?”
戴靓笑得更欢了,“哦,准丈夫,嗯,未婚夫,我未婚夫的父亲,也就是我未来的公公是省××委二把手,家世显赫,我嫁过去只会过得更好,怎么会是跳火坑呢?
而且只要我未来的公公说句话,我二哥就能少在里面住几年,甚至连住都不用住。你看,我既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还能把我二哥捞出来,一举两得,多好!”
傅松知道她是故意在气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嘲讽道:“好个屁!刘前进说你那个未婚夫是个混账,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你嫁过去有什么幸福可言?”
戴靓眨眨眼道:“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
“老子不这样!”说完后,傅松心虚地看了她一眼。
戴靓笑道:“对对对,你根本就用不着,你只要勾勾小指头,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女人主动往你身上贴。”
傅松:“……。”
“再说我有自己的工作,又不指望他养着,他只要别把家折腾空了就行。我今年都三十岁了,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已经知足了。不然,难道嫁给你吗?”
傅松猛地咳嗽起来,没好气道:“老子结婚了。”
戴靓耸耸肩道:“那不就结了?我看上的人,他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人,我又看不上。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冤大头,我不得赶紧抓住了。
其实我未婚夫长得一表人才,还开了一家公司,有房有车,我嫁过去后就成了他们家的二少夫人,多好。”
傅松瞪着她道:“好个屁!”
“一表人才”和“二少夫人”这两个词在他听来是那么的刺耳,她绝对是故意的!
戴靓一脸无辜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要是不信,明天我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不必了。”傅松突然笑了,而且一边笑一边拍桌子。
戴靓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傅松道:“戴大小姐,你用不着激我,你这套小把戏在我这里没用。”
戴靓脸上笑容一僵,硬着头皮道:“哪有,我激你干什么?”
傅松叹了口气道:“我承认,我刚才确实是吃醋了。”
戴靓脸色一红,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啊。”
傅松端起酒杯仰头倒进嘴里,舔了舔嘴唇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有的路走错了还可以回头,但婚姻这条路,一旦走错了,可没有走回头路的机会。而且我相信,你二哥也不希望如此。”
戴靓低着头抠弄着手指头,“对不起,我其实……,我……,今晚我是想……。”
傅松笑着问:“你想喝醉了?有些事儿清醒的时候做不了,所以要趁着酒醉的时候做?”
戴靓抬起头大胆地看着他道:“我不能白拿你的钱。”
傅松好笑道:“你没白拿啊,钱是我借给你的,你得付我利息。”
戴靓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下来。
“对了,今年的贷款利率是多少?唉,你说我一个生意人,居然连贷款利率都不清,太不应该了。可没办法,谁让我不缺钱呢,银行主动要给我贷款都让我拒绝了。
看在老同学的面上,我给你打个折,每年5%利息。70万,一年三万五,你一个月那点工资,肯定不够。算了算了,1%吧。怎么样,我这个老同学够意思吧?”
戴靓泪眼婆娑道:“我用不着你可怜!”
傅松递给她纸巾,苦笑道:“我真没可怜你,我要是可怜你,就直接把钱送你了。其实我不是个好人,如果你非要用投怀送抱这种方式感谢我,我也不拒绝。来的路上,我看到旁边就有家酒店,说真的,能跟戴大小姐共度良宵,我还挺期待的。”
戴靓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你就是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非得把这话说出来?”
傅松等她哭得差不多了,继续道:“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系的男生都是意淫过你,包括我,还有老刘。当然,那时候我们都很单纯,没现在懂得这么多,对你仅仅是喜欢,最多幻想着跟你拉拉手,就连在梦里亲你一下都觉得是对你的冒犯。”
戴靓被傅松的这番话弄得面红耳赤,啐了一口道:“你们也太恶心了吧。”
“恶心吗?”傅松淡淡地笑了笑,“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戴靓警惕地看着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松点点头道:“我刚才在想,你今天穿的内衣是什么颜色,尺寸有多大,对了,还有你的内……。”
“闭嘴!”戴靓吓得连忙用胳膊抱住胸,“傅松,你怎么这么恶心!”
傅松哂笑道:“你那么点东西,真用不着挡,我没什么兴趣。”
“下流!”戴靓嘴上骂着,不过却是松开了胳膊。
傅松上下打量着她道:“有一次老刘说,你就是他的维纳斯。我说,维纳斯是个妓女。因为这句话,老刘差点跟我翻了脸。”
戴靓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刘前进是个好人,你……,反正你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傅松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在你戴大小姐眼里,刘前进也仅仅是个好人了。唉,也算不错了,老刘知道了你夸他是好人,肯定会高兴得多喝两杯。”
傅松用力大拇指抹去眼角的眼泪,抽了抽鼻子道:“上大学的时候,老刘一直都很佩服我,就算是毕业这么多年,他还依旧佩服我,知道为什么吗?”
戴靓摇头道:“不知道。”
傅松笑道:“因为我敢给你写情书,他却连偷偷看你一眼都不敢。你可能感觉不到,但老刘这些年一直都默默地关注着你。”
戴靓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要不然昨晚我也不会求到他头上。”
傅松语气幽幽道:“你还真是会找人。刚才来的路上,我能看出他其实很郁闷,知道为什么吗?”
戴靓脸色阴晴不定,这次没有说话,眼神飘忽地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傅松道:“他似乎知道你要做什么,所以短短的半个小时,他在车上抽了五六根烟,一根接一根,就没停过。”
顿了顿,傅松语重心长道:“我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羞辱你,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能让那些关心你的人失望。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趁人之危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你信不信,我今天要是睡了你,老刘马上能跟我割袍断义。”
戴靓又感动,又羞愧,眼泪又开始哗哗地流下来。
一边擦眼泪,一边问道:“傅松,我对你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傅松神色坦然道:“有啊。”
戴靓咬着嘴唇问:“那你为什么拒绝我?还把刘前进推出来当借口。”
傅松老脸一红,讪讪道:“真不是借口。你真以为老刘走了?”
戴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敢打赌,老刘肯定在附近蹲着。”傅松指了指窗外。
戴靓立马爬起来来到窗户前,然后拉开窗帘往外看去,很快她就找到了刘前进的车,而那家伙正站在车旁抽烟。
傅松问:“在吧?”
戴靓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是好东西,刘前进也不是好东西!”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免不了俗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戴靓倒是收起了眼泪,不过情绪还是有点激动,坐下后一杯接着一杯地往嘴里倒酒。
傅松劝了两句,见她根本不听,也就懒得再劝。
喝吧,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很快,一瓶酒见了底,大部分都进了戴靓肚子里。
此时,她脸上仿佛涂了一层胭脂,醉眼惺忪地看着傅松,问道:“你怎么知道刘前进没走?”
傅松道:“他喜欢你呗。”
戴靓愣了一下。
她承认刘前进是个好人,但她对他真的只有同学之谊,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至于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刘前进长得有点磕碜吧,又或者大学时候刘前进身上的酸味儿让她记忆犹新,又或者因为有了比刘前进更好的目标……
戴靓用力地晃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傅松,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老实回答。”
傅松抿了一口酒,道:“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戴靓用手背掩着嘴打了个酒嗝,道:“如果今天晚上刘前进不在外面,你是不是就会睡我?”
噗的一声,傅松将嘴里的酒喷出来,喷的她满头满脸都是。
戴靓却是一点都没受影响,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傅松苦笑道:“你喝多了。”
戴靓道:“我现在脑子很清醒。”
傅松继续苦笑:“我可以拒绝回答吗?”
戴靓摇头道:“我是很认真地问你。”
“你先擦擦脸。”
傅松不想说,但又知道不说不行,所以他就想拖延时间,以便斟酌一下该怎么回答,既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禽兽,又不会打击到戴靓的自尊心。
戴靓不为所动,继续盯着他,一副他不回答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傅松在她的逼视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可能会,也可能会,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听起来很圆滑,似乎什么都说了,也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戴靓却听出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吃完饭你去我那,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住。”
傅松:“……。”
戴靓见他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当他拉不下脸承认想睡自己,于是道:“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用担心会坏了你跟刘前进的友谊,更不用担心我的未婚夫知道。呵呵,说不定他现在正躺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呢。”
傅松咳了咳道:“我帮你,真的只是想帮你,不求任何回报。如果你非要感谢我,可以有很多别的方式。”
“怎么?嫌弃我?”戴靓有些不满道,“你放心,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过会儿你就知道了。而且,我不是为了感谢你,我只是不想在结婚前留下遗憾。”
傅松无语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戴靓脸色一红,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其实我可以随便找个男人,给谁不是给呢。可如果随便找个男人,我又实在不甘心。傅松,算我求你了。”
傅松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这才道:“你给我点时间,行不?”
戴靓愣了愣,心说,就那点事儿,眼睛一闭,牙齿一咬,还需要时间考虑什么?
矫情!
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婊子子还立牌坊,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尽管心里腹诽不已,不过她还是点头道:“好,我等你。”
傅松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起身道:“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明天你去南郊饭店找我拿钱。”
戴靓没有动弹,目送着他出了包间。
自斟自饮了一会儿,她突然扑到桌上,放声痛哭起来。
傅松从饭店里出来,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刘前进。
这孙子一直抻着脖子望着这边,看到傅松出来后,吓得连忙钻进汽车里。
傅松点了根烟,大步朝对面走去。
来到车旁,用力敲了敲车窗。
刘前进摇下车窗,讪讪笑道:“老傅,这么巧,我这刚从单位过来,正打算上去看看呢。”
傅松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哼了哼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刘前进闹了个大红脸,打了个哈哈道:“你这话说的,老子有啥不放心的,我真的是刚到……。”
说到这,他对上傅松戏谑的眼神,再也装不下去了,默默地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我以为你们今晚会……。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在这里真的是度秒如年,好几次都想冲上去……。”
“冲上去打我一顿?”傅松哂笑一声,“她喝多了,你要不要送她回去?”
刘前进翻了个白眼道:“你别害我。”
傅松道:“有贼心没贼胆,给你机会你都不要,还他娘的度秒如年,出息!”
刘前进苦笑道:“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就算我送她回去,也没有一丝机会。”
傅松道:“我搞不懂你,你说你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刘前进喃喃道,“你说我图什么?”
说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傅松没有笑,问道:“喝点?”
刘前进搽了搽鼻子,闷声道:“好。”
两人在大观夜市里一直喝到月到中天。
走的时候,刘前进已经迈不开步子了,傅松只好和他的司机一起将他驾上车。
司机小齐道:“傅总,我先送你回去吧。”
傅松累得够呛,喘着粗气道:“我没事儿,先送他吧,正好我去认认门。”
到了刘前进家楼下,傅松又和小齐一起把他搀上楼。
刘前进媳妇儿还没睡,看到刘前进醉醺醺地被人扶着,刚想抱怨两句,突然发现傅松看着面生,于是问道:“你是老刘同学吧?傅松?”
傅松笑道:“嫂子,你知道我啊。”
刘前进媳妇儿一拍巴掌,高兴道:“我家老刘平日里经常念叨你,能不知道吗?晚上他打电话回来,说你来了,不回家吃饭。大兄弟,别愣着啊,快进来喝杯水。”
傅松道:“嫂子,你别跟我客气,你赶紧去照顾老刘吧,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我再过来。”
“老傅,你往哪里走,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再喝点,呃……。”刘前进拉着傅松的胳膊不撒手,“去,给老子弄几个下酒菜,今晚不醉不归!”
傅松见刘前进媳妇儿脸色不太好,连忙把刘前进的手掰开,“下次下次。”
刘前进媳妇儿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刘前进,也就没再坚持,道:“那成,大兄弟慢走啊,我就不送你了。小齐,这里我自己能应付,你去送送大兄弟,天黑,路上慢点开。”
小齐道:“哎,嫂子,你就放心吧。”
回到酒店,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沈红埋怨的准备,没想到她不仅一句责备的话没说,而且还伺候他洗了个鸳鸯浴。
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傅松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沈红娇嗔道:“什么意思?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好!”
尽管她玩性大,偶尔也会对自己使用点“暴力”,但却都属于闺房之乐的范畴,傅松嘴上说不要不要的,其实身体很实诚,对此甘之如饴。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搂紧她,“我以为你会盘问我怎么这么晚回来。”
“本来是要盘问的,不过看你喝了不少酒,就没舍得。”说到这,沈红突然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傅松被她一惊一乍搞得一头雾水。
沈红轻咬着他耳垂,吐气如兰道:“你的嘴巴可以说慌,但它可不会说谎。”
“别闹了。”傅松的语气非常不坚决。
沈红笑嘻嘻问:“同学聚会,难道没有老情人邀请你一起共度良宵?”
傅松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小妖精也太敏感了吧,居然一语中的。
虽然心虚的一逼,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司机,傅松却面不改色道:“有啊,不过一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就忍痛拒绝了。要不你发发慈悲,放我现在过去?”
“你敢!”沈红呲着小白牙道,随即笑得花枝乱颤,“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牛了?”
傅松一本正经道:“我真没吹牛!”
沈红更加以为他是在吹牛了,爬到他身上,俯视着他,语气魅惑道:“吹没吹牛,得检查过后才知道……。”
第二天吃完早饭,沈红照例和巡察小组一起出了门。
王永宏等了一会儿,来到傅松房间问:“傅总,今天我们怎么安排?”
傅松一边看报纸一边问:“几点了?”
王永宏抬手看看表,道:“刚过七点半。”
傅松道:“何佳呢?”
王永宏直接道:“我去叫她过来。”
“傅总,您找我?”
傅松从报纸上抬起头,道:“上午你去一趟银行取……,一百万现金,中午之前准备好。”
何佳不安道:“傅总,我一个人吗?”
一百万现金不是小数目,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不敢独身一人拿这么多钱,被人抢了怎么办?
傅松道:“你去找老杨,让他陪你走一趟。”
何佳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等何佳走后,傅松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电话,照着电话本上的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陈书记,是我,傅松,对对,哈哈,昨天晚上刚到。你什么时候方便,一起吃个饭?哪里哪里,我闲人一个,随时都有时间,好好,那就晚上。”
挂了电话,傅松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到底还是免不了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