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碍事
傅松笑道:“二哥,咱娘打小就说,该是咱的东西,咱必须得拿着。不该是咱的东西,就算是别人硬塞给咱,咱也不能拿。你呀,还不如我记得牢呢。”
傅冬斜眼道:“咋了?还教训起我了?没大没小的!不过老三,现在我是回过味儿来了,搞不好我是被韩泽声那孙子给连累了!”
傅松一听这话,好笑道:“这话怎么说的?”
傅冬说:“我无意中听到税务局的人说市里有家饲料厂,叫什么鑫源还是什么金源的,通了市财政局的路子。你想啊,同行是冤家,韩泽声的好大肯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人家韩泽声是香江大老板,他们没胆子搞,好嘛,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那个成语咋说的来着?殃及池鱼!我就是那条倒霉的鱼!”
听了傅冬的分析,傅松不由得对这个便宜二哥刮目相看,笑着道:“你放心,这事儿韩泽声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傅冬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啥交代不交代的,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赚点钱养家糊口,今天给来这么一下子,我这心里突然没底了。”
傅松问:“你不会是还想回去放电影吧?”
傅冬一下子被噎住了,摆摆手道:“我就是发发牢骚,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放电影是死路一条,我又不傻。老三,你在厂子里给我安排个活儿呗,还是干销售,这事儿我在行。”
傅松翻了个白眼儿,说:“你想都别想,没门!”
傅冬顿时急了,“不是,老三,你现在不是好大饲料厂的销售经理吗?安排个活儿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怎么着,你现在翅膀硬了,瞧不起二哥了?”
傅松无奈道:“二哥,我是销售经理不假,但工厂有工厂的规章制度,我这个经理总得以身作则吧。再说了,就算把你安排进工厂,你干得了吗?”
傅冬不服气道:“咋干不了?我现在不是干得好好的?”
傅松没好气道:“这是两码事儿!现在你自己当老板,干多干少看你自己,没人管你。但在厂子里,你是员工,不仅要遵守工厂规章制度,还必须完成厂子定下的销售任务,完成不了,要么扣奖金,要么滚蛋。二哥,外资企业不是国企,容不得你混日子,一切看你的能力和业绩。我倒不是说你能力不行,而是担心你受不得约束。”
“这……。”傅冬不禁犹豫起来,这两年他干个体户干得风生水起,累确实累了点,也比放电影操心不少,但胜在自在,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滋润得很,真要去工厂里受人管束,他还真有些不情愿。
傅松趁热打铁继续劝道:“再说咱哥俩都在一个厂子里干传出去不好,外国人特别忌讳这一点,你要是想去也行,我辞职。”
“别别别,就当我没说!我要是真这么干,别人不得戳我脊梁骨啊!”傅冬连连摇头,跟弟弟抢工作,传出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摸出根烟正要点上,被傅松按住手,“我媳妇儿怀孕了,少在我这里抽烟!”
傅冬悻悻地将烟夹在耳朵后面,笑呵呵道:“没看出来啊,你是个怕媳妇儿的人。”
傅松冷哼道:“说的好像你不怕媳妇儿一样,也不知道谁在家里经常跪搓衣板……。”
“没有的事儿!”傅冬感觉脸上挂不住,急赤白脸道,“这是谁在造老子的谣?我在家说一不二,我说往东,你二嫂绝对不敢往西!”
傅松:“……。”
傅冬心虚地看了傅松一眼,咳了咳说:“今天真够倒霉的,你千万别跟你二嫂说啊,这娘们儿眼皮子浅,知道了肯定得哭哭啼啼的。”
傅松点头道:“刚才二嫂问起过,让我糊弄过去了,过会儿你别说漏嘴就成。”
傅冬看见桌上纸张凌乱,随手拿起来,一边看一边道:“挺用功的嘛,后天就结婚了,还有心思写文章……,这玩意儿是你写的?”
傅松笑道:“咋了?小瞧我不是?”
傅冬砸吧砸吧嘴道:“到底是上过大学的人,写的还行,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傅松:“……。”
承认不如我你能死啊!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变得热闹起来,昨晚熬夜把文章写出来,傅松困得要命,却也睡不着了,只好爬起来。
梁希这段日子嗜睡,听到动静后翻了个身,嘟囔着问:“几点了?”
傅松打了个哈欠道:“刚过五点,你再睡会儿吧。”
梁希侧耳听了一会儿,跟着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算了,我这个新媳妇儿要是睡到日上三竿,不得被笑话死啊。”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了两口大锅,里面正烧着热水,搞得整个院子水雾缭绕的。
“姑父,这么早就忙活上了。”酒席的大厨是村里的杨春国,按规矩傅松得叫他一声姑父。
杨春国跟大姐夫李茂才同一年参军,不过李茂才去的是作战部队,他当的是炊事兵,做了两年的大锅饭,厨艺自然比普通人强,所以这两年十里八村只要有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当大厨。
不过自从杨春国干了大队的会计后,除非是一个村的或者是亲戚朋友家办酒席,其他的酒席能推都推了。
杨春国蹲在土灶旁抽烟,道:“能不早吗?你娘四点不到就去我家砸门了。老三,要当新郎官了,高兴不?”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能娶到梁希这样的漂亮娘们儿,傅松还是很得意的,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矜持道:“也就那么回事,有啥高兴的。”
杨春国笑骂道:“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实诚!”
伺候梁希洗漱完,这瞅瞅,那瞧瞧,发现哪都插不上手,跟梁希坐在屋檐下大眼瞪小眼儿,还被人嫌弃挡路碍事。
“走,带你出去逛逛。”
“好啊,上次来了一直呆在家里,也没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活的烟火味
石河村依水而兴,没几步就到了河边,初春早上的气温有点低,河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几个妇女在石桥下洗衣服,看到傅松小两口牵着手走过来,李富春老婆扯着大嗓门道:“傅老三,以前我就纳闷呢,你一个大学生快三十了怎么还不结婚,拖了这么多年,原来是为了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傅松谦虚道:“运气好,运气好,婶,嫂子,你们忙着,我俩旁边转转。”
“哎,当心着点。”
过了石板桥,一辆牛车迎面缓缓地驶过来,赶车的人从车辕上跳下来,双手抓着鞭子,有些局促道:“傅松,挺长时间不见了。”
“啊,是啊,是挺长时间没见。这是上哪去了?”傅松认得来人好像是小时候的玩伴,但就是叫不上名字来。
“攒了一冬的粪,让我送地里去了。”那人用鞭子往西指了指,那边是一片山坡地,学大寨的时候生产队组织人手在山坡上开垦了近百亩梯田。
“哦……”,傅松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满是风霜的脸,没话找话问:“去年收成咋样?”
“旱地浇不上水,只能种点玉米,去年六亩地总共收了不到4000斤,交了公粮和提留也买不了几个钱。好在我还有三亩水浇地,能种点麦子当口粮。那个,那个啥,你忙,我先回了。”
那人赶着牛车上了石板桥,跟桥下洗衣服的妇女打招呼,傅松听到有人喊他“二腚”,终于想起他的大名叫纪鹏,家里排行老二,小名叫二腚。
尽管傅松的小名也不怎么好听,但跟“二腚”比起来还是强不少,所以小时候经常揪着“二腚”这个名字臊纪鹏。
目送着牛车远去,傅松对梁希苦笑道:“知道谁吗?”
梁希摇摇头道:“我哪知道。”
傅松道:“我小时候的玩伴,光屁股一起长大的。”
梁希纳闷道:“那怎么这么生分?”
“是吧,我也觉得生分了,刚才浑身不自在,想亲近却亲近不起来。想当年,我,老六,他,还有好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整天混在一起。后来我和老六上了高中,平时见得少,关系就慢慢淡了。呵呵,现在除了老六,其他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这还是一个村的,那些小学、初中的同学,估计见面都不认识。”
梁希白了他一眼道:“你运气好,考出了这个小山村,否则你也会天没亮就赶着牛车去田里送粪。我也一样,如果没考上大学,我现在估计已经在插队的地方结婚生子了,一年洗不了几回澡,天天灰头土脸的,浑身都是汗臭味儿。”
傅松被她逗乐了,说:“这样的你我可不要啊,嫌弃你!”
“我还看不上你呢!”梁希捶了他一下,然后轻轻一叹,“有时候觉得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比如你我,过去的二十多年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明天就要结婚了,我还有了你的孩子。认识你以前,我都不会说脏话,现在骂人的话我跟你学了一箩筐……。”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感慨一下,你倒好,扯哪去了。”傅松连忙打断道,找个女文青当媳妇儿也是挺无奈的。
回到家正好赶上开饭,帮忙的人不少,杨春国烧了一锅白菜豆腐炖猪血,主食是面条。
舀了一大勺菜浇在面条上,稀里哗啦吃了两口,傅松对杨巧兰道:“娘,刚才碰到村西头的二腚,好几年没见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他结婚了吗?”
不提结婚还好,一提结婚杨巧兰就来气,“怎么没结婚?我还吃过他的喜酒呢!人家二腚跟你一般大,大闺女都快上小学了!以前让你抓紧你不抓紧……。”
说到这,杨巧兰突然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连忙住了嘴,不自在地看了梁希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傅松一眼,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听你的意思,二腚还不止一个孩子?”
女人天生八卦,杨巧兰自然不免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放下碗筷,唾沫横飞道:“闺女都有两个了,现在他媳妇儿又怀上一个,二腚他爹见人就说,这次肯定是个大孙子!其实要我说啊,生男生女都一样,我就喜欢闺女!”
杨春国插话道:“七嫂子,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当然有底气说生男生女都一样。”
三姐傅秋撇撇嘴道:“这话谁信?反正我不信!”
被杨春国给呛了,杨巧兰还能忍,但被自个儿闺女呛了,而且还是被自己最“喜欢”的二闺女给呛了,这绝对忍不了。
抄起筷子给傅秋脑袋上来了一下,“怎么我这个当娘的亏待你了?你个没良心的!”
老娘脸皮也真够厚的,说这话都不脸红?六个儿女中,您老人家最亏待的就是这个二闺女!
看在明天结婚的份上,傅松也就懒得开口了,让她们娘俩闹去吧,反正二姐也不是善茬,尤其这几年日子越过越好,腰杆子也越来越硬。
不出所料,傅秋一边吃饭一边跟杨巧兰拌嘴,杨巧兰说一句,她能顶上三句,最后还是三姐夫看不下去了,才把她给劝住。
饭后回到屋里,没了旁人,梁希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炕上咯咯笑起来。
傅松自然知道她笑什么,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有啥好笑的,我就不信你不跟你妈吵架拌嘴。”
梁希一边笑一边道:“不是,我跟我妈也吵架,不过我吵不过我妈,就算加上我妹,我俩都不是我妈的对手。”
傅松惊讶道:“你妈战斗力这么强?不应该啊,你耍嘴皮的功夫挺厉害的啊,这都不是你妈的对手?”
“用你的话来说,我妈是千年老妖,我的道行差得远。”
傅松一想到丈母娘在新华社当了几十年的编辑,也就释然了,笑道:“之前我娘都是装好婆婆,今天算是彻底露馅了,是不是有点失望?”
梁希爬起来,靠在他身上,摇头道:“那倒没有。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锅碗瓢盆交响曲,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碰碗,瓢碰盆,这才是生活的烟火味。你好我好那是童话故事里的,都是骗人的。”
傅松:“……。”
臭娘们儿,欺负老子没文采,不拽文你能死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完成任务
中午睡了一觉,醒来后傅松开车把梁希送到县城二哥家里,大姐和二嫂也一块跟着过去帮忙,明天早上会很忙,没人搭把手肯定不行。
按习俗结婚前一天男女双方不能见面,现在虽然不怎么讲究了,不过能尽量避免还是尽量避免,所以到了家门口,傅夏就开始赶人。
梁希拉着他的手,可怜巴巴道:“明儿早点来接我,别让我等急了。”
傅松在她手心里勾了勾,说:“知道了,晚上早点睡。”
傅夏和张秀在一旁见小两口卿卿我我的,忍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就半天时间,眨眨眼就过去了。老三,这里没你啥事儿了,你不是还要去接人吗?赶紧的,别耽误了。”
离开二哥家,傅松开车上了往沐城去的国道,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跟黄海洋率领的拍摄团队碰上头了。
“黄同志,路上顺利吧?”将车靠边停下,傅松拎着两条烟来到卡车旁。
黄海洋从副驾座上跳下来,说:“顺利,话说沐城的公路比省城都好。”
傅松把烟扔给黄海洋,“就这么多,大家伙儿分着抽。”
黄海洋手忙脚乱地接着烟,一看居然是两条大中华,高兴道:“你也太客气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傅松笑道:“跟我客气啥?走,先去宾馆休息休息,明天有的你们忙。”
朱铭从车后斗上跳下来,问:“傅经理,宾馆不着急去,趁着天没黑,你带我们熟悉熟悉路线,哪些地方该拍,我也心里有个数。”
“行,我前面开车,你们跟着。”
从县城二哥家的巷子口开始,一直到石河村村口,一路走走停停,天黑前总算把这条路跑完。
把黄海洋一行人送回县城,又请他们吃了顿便饭,回来时已经快九点了。
在家门口看到一个人扛着张八仙桌正往这边过来,傅松知道肯定是自家借的桌子,连忙迎上去,“我来搭把手。”
等那人卸下肩上的桌子,傅松才认出他是谁,正是今天早上碰到的纪鹏,顺手抬起桌子,说:“借你家东西,还得麻烦你送过来。”
纪鹏笑道:“多大点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将桌子摆在院子的墙根下,傅松递给纪鹏一支烟。
纪鹏接过烟看了一眼,没舍得抽,夹在耳朵上,掏出一毛二一包的福牌烟,“这个够劲儿,抽惯了,呵呵。”
傅松跟着点了一根,看着纪鹏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膛,“这两年你变化挺大的,早上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你来。”
纪鹏嘿嘿笑道:“一年到头跟庄稼打交道,不像你和老六,大学生,细皮嫩肉的,招小娘们儿稀罕。”
这话傅松不好接,笑着岔开话题:“我娘说你都三个孩子了?”
说起孩子,纪鹏一脸郁闷,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办法,我爹非想要跟孙子,我媳妇儿也一样,我倒是不想再生了,生容易,不好养啊。前年因为超生已经被计生委罚了一次,钱虽然不多,但也够我忙活小半年了。到了秋天,还得罚一次,唉……。”
一声叹息,透出了相当多的无奈。
傅松安慰道:“如果非要生个儿子,那就趁早生,我估计再过几年,计划生育会越来越严,到时候就一点机会就没了。”
“真的?”纪鹏心虽然方才嘴上说不想再生,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打算这两年先歇歇,以后有的是机会生,但如果傅松说的是真的,以后计划生育会越来越严,那他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不过纪鹏还是不死心,问:“交罚款都不行吗?”
傅松摇摇头道:“交罚款也没用,强制性的,知道什么是强制性的吗?”
纪鹏倒吸了口冷气,瞪着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会抓起来?”
抓起来算什么,还有比抓起来更厉害的手段呢,只是傅松不想吓唬他,拍拍他肩膀道:“听我的,趁着年轻多生两个,女娃娃也不错,闺女是爸爸的小棉袄,以后你等着享福吧。”
纪鹏挤出一丝苦笑:“享啥福,养活了不算,还得操心上学,唉……。得嘞,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媳妇儿又得骂娘了。”
傅松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佝偻着背消失在夜色中,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杨巧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埋怨道:“老三,不是我说你,二腚家都过成那样了,你还撺掇他多生孩子,你这不是害人吗!”
傅松有些无语道:“娘,你又偷听了?”
杨巧兰急忙道:“哪有!我耳朵尖不行?”
傅松懒得跟她争,说:“他要是不想生,我就是再怎么撺掇也没用。行了,娘,你就甭替别人操心了,到时候我给你生十个八个的,让你忙不过来。”
“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害臊,以前你可不这样,肯定是让你媳妇儿给惯的!”梁希不在,杨巧兰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傅松:“……。”
“咋了?还不许我说你媳妇儿两句了?跟你二哥一样一样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算是白疼你了!”
傅松:“……。”
别介啊,这话你跟二哥说去,你打小就疼他,我这个老幺根本不入您老的法眼啊!
傅松和梁希都把这次婚礼当成了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没打算大操大办,两人的朋友、同事都没请,等回沐城摆几桌意思意思就行了,而且梁希娘家也没来人,但就算这样,婚礼当天的客人也不少了。
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不少多年没走动的亲戚,都来了。
从早晨四点刚过起床,一直到晚上客人都走光了,傅松这个新郎官就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如果有人问,婚礼当天的感受,傅松只有一个字:累!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又酸又疼,走路都不顺当了,一张脸也笑抽了,吃饭时连骨头都咬不动。
黄海洋和朱铭一行人比傅松更累,起得比他更早,跑得比他更多,草草地吃过晚饭后,向傅松告辞离去。
“傅同志,明天我们就回省城,尽快把片子剪出来,到时候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或者补拍,或者重新剪辑。”
傅松把准备的烟酒扔上卡车,道:“辛苦你们了,天黑,路上慢点开。”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以退为进
送走拍摄团队,傅松回到新房,梁希已经给他打了盆热水,“累坏了吧,泡泡脚解解乏。”
梁希穿着在北京订做的旗袍,肉色的丝袜,昏暗的灯光下别有一番风情,让傅松看直了眼,“你今天真漂亮,就是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了?”
傅松仰天长叹:“可惜只能看不能吃啊!”
“讨厌死了!”梁希剜了他一眼,起身来到他身旁,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道:“你摸摸,有没有大点?”
梁希个头高挑,腰细骨盆大,怀孕三个多月了,尽管丰腴了不少,但还没有显怀,贴身的旗袍下小腹依旧平坦如初,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傅松装模做样地摸了一会儿,也没感觉跟之前有什么变化,只好昧着良心道:“好像大了点。”
“什么叫好像?”梁希不满道。
“大了,大了!”傅松一头黑线。
梁希这才眉开眼笑,“哎,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傅松毫不犹豫道:“女孩儿!”
“男孩儿!”梁希马上反驳道,然后自恋地摸着肚子,“肯定是个男孩儿,我儿子一定跟他爹一样帅气,嗯,绝对是!”
傅松有种想捂脸的冲动,无语道:“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能不能谦虚点?”
“那是我儿子!”梁希白了他一眼,随即叹气道:“我以前跟你一样,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可现在只能生一个,如果生了个闺女,以后你的家产怎么办?”
傅松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梁希啊梁希,你还说我封建,你比我封建多了!在我眼里,只要是老子的种,没有男女之分。女孩儿咋了,闺女就不能继承家产了?”
梁希点着他额头道:“你嘴皮子一哆嗦说的轻巧,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傅松感觉眼皮有点重,打了个哈欠道:“行了,想这些干什么,等生出来就知道了,困死了,睡觉!”
梁希扑哧一笑,说:“那倒是,反正已经在肚子里了,你呀,后悔也晚了!”
傅松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后悔?没有的事儿!”
梁希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婚假,婚礼后在家又住了三天,两人提前一天返回沐城。
本来打算接杨巧兰过去住段时间,结果被杨巧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无他,马上要春耕了,老太太舍不得家里那几亩地。
早上送梁希上班回到家,做完家务,就在书房里做课题研究,看看从魏奇峰那讨来的书,感觉累了就到外面吹吹海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沐城就这点好,冬暖夏凉,春不干秋不燥,气候宜人,而海边又是这个季节沐城最舒适的地方。
下午下班前去学校接梁希,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一脸憔悴的于欣从大门里走出来。
于欣老早就瞧见傅松了,走近后笑着问:“你这是来接梁书记?”
傅松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深重的眼袋上,问:“身体咋样了?好点没?”
于欣笑得脸上露出两个深邃的酒窝,“好多了,终于不用吃中药了。”
傅松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没话找话道:“啥时候来上班的?”
“上个星期一,正好一个星期。”
“那个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身体刚好,工作别太拼命,能偷懒就偷懒。”
于欣扑哧笑道:“我能有多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无聊死了。”
傅松想起当初她一天往自己办公室跑好几次,也笑了,“反正别累着就行。对了,于升呢?”
“在养猪场呗,你是不知道,上次你走后,他天天念叨着你,就等着你召唤他了。”
“这小子,行,那我尽快给他安排点事儿干。他不是想学车吗?明天让他过来找我,我给他找个师傅。”
于欣连忙摆手道:“他就是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当真。”
傅松不满道:“你这人咋回事?我没开玩笑,难道以后我带着他出门办事,他坐着让我给他开车?”
“那……,明儿早我带他过来……。”
傅松又开始卡壳了,看着于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小娘们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太惹人怜爱了。
“你们结婚了?”
“啊?是啊,上个星期在老家办的婚礼。对了,过两天我和梁希在学校摆几桌酒,嘿嘿,收收红包,你也来吧?”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于欣抿着嘴唇摇摇头道,然后展颜一笑,“放心,份子钱我照给,不让你吃亏的。”
傅松:“……。”
于欣本来还想再跟他多呆一会儿,突然远远地望见梁希往这边走,于是匆匆道:“我……,我走了。”
说完,转身低着头快步离去。
梁希过来后,似笑非笑地问:“谁啊?”
傅松轻轻咳了咳道:“那个谁,于欣,碰巧了也是。”
梁希白了他一眼,道:“人都走远了,愣着干什么?回家啊!”
直到梁希拉开车门,傅松才反应过来,赶紧上了车,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梁希好笑道:“我生哪门子气?我说傅松,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心眼儿?”
傅松悻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车刚开一会儿,梁希突然问:“你俩刚才说什么了?”
傅松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不生气吗?”
梁希撅着嘴道:“我没生气,我就是想知道你俩聊什么了,跟生不生气是两码事儿。反正我没生气,真的!”
傅松懒得揭穿她,忍着笑说:“也没说啥,就是问她身体咋样了。”
“就这些?没别的了?”梁希有点不相信。
“就这些!”傅松斩钉截铁道,至于他跟于欣眉来眼去,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儿!
“哦,对了,还有她弟弟的事情,我让于升明天过来学车。就这些了,你这下放心了吧?”
梁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刚才不生气,可想着想着就有点吃味儿了。傅松,你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吧?”
这算哪门子无理取闹?比起后世的那些“女拳师”们,梁希简直就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第二百一十五章 挂职
这个媳妇儿算是找对了,脸蛋和身材没得挑,还温柔体贴,时不时地来个自我反省,傅松心里得意极了,真想仰天大笑一声。
“没有没有,妊娠期的女人都这样,敏感多疑。其实是我的错,刚才我就不应该搭理于欣……。”
“瞎说!”梁希笑着瞄了他一眼,心里甜滋滋的,大度地摆摆手,“再怎么说也是老朋友了,哪能不搭理。”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有效,哈哈,老子就是这么机智!
跟梁希相处久了,傅松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气,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心肠太软,见不得别人可怜,所以每次吵完架,傅松只要装可怜哄她两句,她马上就没事儿了。
“对了,今天下午上面找我谈话,打算让我挂职沐城团委副书记。”
傅松愣了一下,啧啧称奇道:“好家伙,你这是要升官的节奏啊!难怪去年年底让你出去学习……。”
梁希道:“那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不过事情还没定下来,我就没跟你提。”
傅松叹气道:“唉,有个好爹真好,可以少奋斗十年。我就不行,泥腿子一个,方方面面都比你优秀,大学毕业都三年了,结果越混越差……。人比人气死人啊。”
梁希白了他一眼道:“你说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少奋斗了?我不也是一步步从基层爬上来的?”
傅松笑着道:“我不是说你爸在这事儿上使劲儿了,但你敢拍着胸脯说这里面没有教委梁司长的影响?当然了,你梁书记本身的能力强是主要因素,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如果没有能力,爹再好也白瞎。”
梁希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自己若不是司长的女儿,现在估计走的就不是行政这条路,而是毕业后在学校里安安稳稳地当一名普通老师,一边教学一边积攒成果和资历,然后从助教一步步地评上讲师、副教授、教授。
他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换成刚认识那会儿,他绝对不会像刚才那样轻飘飘地损两句就打住。
自嘲地笑笑,梁希说:“你这人,非得把天聊死不可。你帮我参谋参谋,我到底该不该去?”
“你自己看着办呗。”傅松觉得无所谓,她去也好,不去也罢,反正都会留在沐城。
梁希不满道:“我要是拿得准还用问你?”
傅松道:“问你爸啊,问我干啥?他比我有经验多了。”
梁希道:“我嫁的是你,要跟你过一辈子,这事儿可不能听我爸的。我还不知道他?他就一个官儿迷,肯定让我去。”
傅松想起春节期间自己说不想当官时,梁敏章的那张臭脸,不禁哈哈笑道:“之前他可能还指望我,让我给断然拒绝了,现在嘛,就看你这个大闺女的了。”
梁希咯咯笑道:“你说错了,不是可能,是肯定。”
傅松幽幽地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我跟你说有用吗?你什么脾气我心里很清楚,你要是乐意自然会接着,要是不乐意,就算我爸拿鞭子抽你也不会答应。不是,怎么扯到我爸身上了?我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想的?去还是不去,赶紧给个准话。”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去,干嘛不去!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想去?”
梁希点点头道:“这事儿我确实拿不准,挂职有挂职的好处,现在沐大团委跟市团委合作搞捐资助学,我去那边挂职后做事会方便不少。不过我怕跟地方上牵扯过多,以后会影响到你。”
傅松不禁感慨她心细如发,跟沐城团委合作本来只是权宜之计,合作几年让梁希练练手,积攒经验,即使出了问题,也有沐城团委这个隔离墙,很难牵扯到梁希和自己身上。所以当初梁希没当上领导小组的组长时,傅松也只是发了一点牢骚而已。
但如果梁希去沐城团委挂职副书记,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一方面,如果公益项目上出了问题,梁希这个副书记绝对脱不了干系;另一方面,梁希以沐城团委副书记的身份介入公益项目,等她单干的时候,怎么掰扯清楚跟沐城团委的关系,会很头疼的。
不过这些都是几年后的事情,短期来看,梁希去挂职好处多多,傅松自然不会阻止。
“机会难得,去!”傅松斩钉截铁道。
梁希有些不确定道:“真心话?”
傅松叹了口气道:“人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你放弃了这次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就像老葛,如果去年年底不出那档子事儿,这时候他已经是正处了。你去试试也好,免得你以后后悔。”
梁希想了想道:“行,那就听你的。”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时,于升和徐国庆正蹲在大门口旁抽烟。
于升抽烟的同时,一双眼睛不时地在大街上到处打量,看到傅松的车后,连忙爬起来,小跑着来到车旁,给傅松拉开车门。
“傅厂长,你可算来了!”
傅松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对我意见不小嘛,等的不耐烦了?”
“哪有!傅厂长,你别冤枉我!”于升捂着脑袋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等看到梁希从车上下来,连忙打招呼:“梁姐好。”
梁希笑着问:“你就是于欣的弟弟于升吧,你姐呢?”
于升说:“她早就进去了,让我和徐干事在这等着。”
梁希又朝徐国庆点点头,对傅松道:“那我上班去了,你忙你的。”
等梁希走远后,徐国庆问道:“傅厂长,我战友都开始上班了,我啥时候上班呢?”
回老家办喜事前,傅松就请徐国庆帮忙找一些会开车的战友,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找来了十来个人,来了之后直接安排在营县的饲料厂,先干着保安的工作,等预订的货车到了后再做分配。
傅松递给他一根烟,道:“今天就算上班了,韩经理月底才回来,这两天给你个任务,教于升学车,争取上班前把他教会了,没问题吧?”
徐国庆笑道:“我可不敢打包票,这小子聪明是聪明,但开车跟给猪治病不一样,我只能说尽力。”
于升不服气道:“徐干事,你别门缝里瞧人,养猪场里的三轮车我开得老顺溜了。”
傅松瞪了他一眼道:“我就给你半个月时间,到这个月底学不会开车,你还是回去继续养猪吧。”
于升被激起了好胜心,拍着胸脯道:“傅厂长,你就瞧好吧!”
傅松把车钥匙扔给徐国庆,说:“晚上下班前在这等我,我开车回家。”
徐国庆问:“那你怎么回去?”
傅松转身往后挥挥手道:“坐11路公交车。”
“11路公交车?”徐国庆一头雾水,扭头问于升:“这有11路车吗?”
于升白了他一眼,拍拍自己的大腿:“两条腿不就是11吗?”
徐国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日子
周末,傅松和梁希在德月楼摆了两桌酒,请沐城的朋友、同事吃了顿饭。
除了冯芳和李军两口子外,基本上都是沐大的领导和同事,至于北大、清华的那些人,等暑假的时候回北京再说。
天气越来越暖,梁希也越发地犯懒,吃完饭就爬上床窝着。
见她整天没精打采的模样,傅松只好每天早晚陪她各溜达半个小时,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地给她做营养餐,坚持了一个来星期,效果还不错,梁希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怀孕快四个月了,看着梁希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傅松心里欢喜极了,但也更小心了,若不是梁希拦着,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想打地铺。
早晚时分,小区里散步的人渐渐多了,搬过来两个多月,之前天气太冷,邻居们都在家猫冬,也就最近这段时间傅松才把邻居们认识了一遍。
下午太阳暖和的时候,傅松便将办公地点挪到院子里。
篱笆上开满了迎春花,法国梧桐的枝头泛起了淡淡的绿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偶尔飘来一阵带着海腥味儿的凉风。
在石桌旁摆上焊锡的铁壶,用松枝引火,然后塞上几个松球,等火旺后再添上细木柴,水开后,沏了一壶铁观音。
唉,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上辈子傅松就一直憧憬这样的生活,没想到还有实现的这一天。
“嘿,日子过得挺清闲的啊。”
说话的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背着双手站在篱笆外,一头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傅松对他有点印象,姓冯,好像是个退休干部,跟老伴两个人住在西北边的小洋楼里。
“您不也一样吗?”傅松笑着回了一句。
冯老头儿道:“那能一样吗?我今年六十五,已经退休了,你多大?你能跟我比吗?这些天我看你正事不干,整天都在家呆着,怎么不去上班?”
傅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辞职了,我不在家呆着上哪呆着去?”
“真香!”冯老头儿突然抽抽鼻子,踮脚抻着脖子盯着桌上的茶壶。
“进来喝点?”
冯老头儿一点都不跟他客气,推开篱笆上的木门走进来,直接在桌旁坐下,将手里的二胡放到桌上。
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闭着眼睛陶醉了一会儿,“不错!”
傅松翻翻眼皮,老子刚才就是客气客气,你还真当真了。
冯老头儿一连喝了两杯,砸吧砸吧嘴道:“香气馥郁,口味醇正。哪儿买的?”
“别人送的。”傅松家里的茶都不是自己买的,要么是“顺手”拿别人的,要么是别人主动送他的。
就比如正在喝的铁观音,是上个月吕仁鹤送的,虽然不知道多少钱,但既然吕仁鹤敢送给他,就绝对便宜不了。
冯老头儿道:“我就说呢,咱们沐城哪有这么好的茶叶。唉,这辈子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铁观音,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了……。”
“有空过来一起喝。”傅松喜欢喝茶,听到别人夸自己的茶好喝,自然高兴。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了!”冯老头儿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傅松不在意的笑笑,看到桌上的二胡,问道:“您老这是干啥去了?”
“闲着没事儿干,去跟老朋友们唱戏呗。”冯老头儿自顾又倒了杯茶,嗞溜一口下了肚。
傅松拿起二胡,摆弄了两下,对着阳光仔细看了一番,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惊讶道:“你这装备不错嘛,上好的紫檀木!”
冯老头儿得意地笑道:“是不错吧?陪了我三十来年的老伙计,比老伴儿都亲。”
傅松:“……。”
随手拉了两个音,傅松感叹道:“这蟒皮更好,发音灵敏,音质纯净。”
冯老头儿更得意了,眯着眼睛道:“你仔细瞅瞅我这块蟒皮的鳞片,都一般大小,匀称光滑,可以说是万里挑一。”
“我能试试吗?”上辈子傅松算是个业余票友,拉得一手好二胡,碰上这样难得一见的二胡,不禁有些手痒。
冯老头儿爽快道:“试试!”
傅松先滑动找音,很快找到感觉,拉起了红灯记《光辉照儿永向前》的选段。
冯老头儿见他年纪轻轻,本以为只是个二把刀,但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光看他松肩捏杆的架势,就知道他不是个绣花枕头。
揉弦,颤弓,顿音,跳音,每个音的音头、音腹、音尾分明,音头清淅,音腹圆润,音尾松弛,是个行家!
看了一会儿,冯老头儿闭上了眼睛,左手在桌上打起了拍子,“爹爹的智慧传给我,儿心明亮永不受欺瞒;爹爹的勇气传给我,儿敢与豺狼虎豹来周旋……。”
“好好好!”
“您老唱得也好!”傅松倒不是跟他客气,而是这老东西确实唱功十足,不服不行。
冯老头儿摆摆手道:“要是别人这么说,我绝对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在你面前,我可没脸。你年纪轻轻就能把二胡拉这么好,比我厉害!你这是祖传的手艺吧?”
傅松道:“我家上数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我就是个业余爱好者,没事儿的时候自己瞎琢磨,当不得你这么夸。”
冯老头儿摇摇头道:“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拉不出来你这个味儿。你打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这老东西眼睛可真毒,刚才自己游刃有余,那是因为上辈子练了差不多三十年,还专门拜过老师。
傅松打了个哈哈道:“这个嘛,哈哈,大概十岁的时候吧,算起来有十五六年了。”
冯老头儿不信有他,感慨道:“这说明你有天赋啊,可惜了,如果你从小有个好师傅指点,成就不可限量。”
傅松心里那个暴汗啊,老子唱戏只是业余爱好,让老子当专业戏子想都别想!
杨巧兰从小就向几个兄弟姐妹灌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观念,若他拜师学艺当戏子,杨巧兰绝对能拿棍子打断他的腿。
当然了,傅松对这种说辞多多少少有些不认同,这个世界上并非非黑即白,有的戏子确实不值得尊重,但那些德高望重、爱国敬业的老艺术家,他却非常尊重。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领导
在傅松看来,这些老艺术家属于“人民艺术家”,是人类精神文明的工程师,除此之外的才叫戏子。
但尊重归尊重,真摊到自己身上,他是不乐意的。如果自己的孩子告诉自己要当演员、当歌手,他的态度跟杨巧兰一模一样,先拿棍子打断腿再说!
“您老可饶了我吧,我家里穷,哪来的钱去拜师?”
冯老头儿一想也对,除了那些家里本来就从事这个行当的,在那个年代有谁会去专门学这东西。
喝了一口茶,冯老头儿道:“看你这么闲,要不跟我一起去京剧团耍吧,就你这手艺,只要去了,我退位让贤,让你做二胡首席!”
“啥?”傅松愣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好笑道:“你让我去京剧团拉二胡?”
“咋了?你别小瞧我们京剧团,虽然都是退休的老东西,但水平在整个沐城数一数二,去年还上过省电视台呢。”
傅松笑着摆摆手道:“您老误会了,我没瞧不起你们京剧团。”
冯老头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你答应了?”
傅松连忙道:“我可没答应,没时间去啊。”
天气暖和后,冯老头儿经常看到傅松大白天在家闲着“无所事事”,要么在院子里溜达,要么去海边溜达,要么就像现在一样,边喝茶边晒太阳。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就多了句嘴。
在他看来,年轻人就应该出去上班挣钱,哪有整天在家呆着的道理?
所以,对于傅松说没时间去,他是坚决不信的。
“没时间?你整天在家闲着,怎么就没时间?我们京剧团真的不错啊,要不明天你先去瞅瞅?”
傅松有些无奈道:“我在家呆着也没闲着啊,真有事情,囔,写东西呢。”
冯老头儿瞥了一眼桌上的稿纸,伸手拿起来,一边看一边嘟囔:“我看看你这个大忙人能写些啥东西。”
“城市规划与耕地保护若干问题的思考,嗬,这个题目可真够大的。”冯老头儿抬起头笑呵呵道,“你辞职前是搞什么的?”
傅松道:“沐大当地理老师。”
“地理老师?”冯老头儿纳闷极了,“大学老师不错啊,怎么辞职了?”
傅松半真半假道:“学历太低,在单位混不下去,只好去读个研究生充充电。”
“你呀,嘴里没一句实话!”冯老头儿摇摇头,当大学老师跟读研究生一点都不冲突,就算想全职读研究生,最多办个停薪留职,关系留在学校,根本用不着辞职。再说了,现在研究生比本科生金贵多了,老师去读研,单位绝对是鼎力支持,不仅不会设置障碍,相反还要为老师们提供各种便利。
冯老头儿抱着好奇的心态看起稿子,稿子上的字体比较潦草,而且改动很多,看得出来这篇文章确实用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读着读着,冯老头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连忙从上衣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许多城市规划不考虑客观实际,迎合长官意志,追求高起点、高标准、超常规……。啧啧,你倒是挺敢说的,不过却是大实话。”
傅松不知道他什么底细,打了个哈哈道:“都是一家之言,您姑且看着。”
“城市性质都想上档次,目标定得很高,似乎这样城市的知名度就会大。城市性质上存在着一种提高城市行政级别的趋势,没设市的要设市,县级市要升为地级市,地级市要升为副省级市。这种在城市性质上不顾客观需要与自身能力,攀高、求全的倾向,不仅造成所确定的城市性质不科学、不实际,无法正确指导城市发展方向,更重要的是容易使人们淡化保护耕地的意识,激起占地建设的狂热。在目前建设资金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开发面铺得太大,势必造成大量土地闲置和耕地浪费。”
读到这,冯老头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摘下老花镜道:“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现在有些领导啊,追求高大全和政绩,看到别的地方这么搞,却不看自身实际情况,也有样学样,一点都不实事求是!”
傅松道:“目前来说,这问题还不算太严重,就怕以后。”
冯老头儿道:“不用以后了,现在就有了。沐城这两年撤县改市,三区八县,去年和今年年初,已经有两个县升级为县级市了,剩下的几个县不甘落后,最近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关系都请托到我这个退休的老家伙这里了。某些领导干部啊,不想办法搞好县里的经济,却满心思地走后门,搞歪门邪道,骂一顿都是轻的!”
傅松见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笑道:“你还不允许人家追求进步了?”
“两码事儿!没人拦着他们追求进步,但追求进步首先得自己腰杆子硬啊!呵呵,营县升级县级市倒还说得过去,你说南平他们凑什么热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自己不够格却打肿脸充胖子,这不是沐猴而冠嘛!我总觉得太激进了,盲目跟风肯定要出问题。得,我都退下来了,说这些干啥。”冯老头儿扬了扬手,语气萧索道。
傅松问:“您老以前在规划口子工作?”
冯老头儿戴上老花镜道:“在建委干了大半辈子。”
傅松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您老是不是建委的冯天放主任?”
“咦?你认识我?”冯老头儿诧异道。
傅松笑道:“算起来您还是我的老领导呢,我84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分配在沐城建委,那年您刚退休,不过建委大楼里有您的宣传栏,我自然知道您。”
冯天放是个老革命了,抗战时期在胶东军区十三团任文化干事,40年底十三团在营县被日伪军伏击,突围时冯天放身受重伤,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已经无法再行军作战,只能在根据地做群众工作。
48年沐城二次解放后,冯天放调任沐城市政府民政科副科长,然后就在沐城一直干到退休。
第二百一十八章 栽培
“你也在建委工作过?”冯天放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你,傅松是不是?”
这下轮到傅松惊讶了,“您认识我?”
冯天放道:“不认识,但听说过。去年你在沐城大学搞的《土地管理法》讲座,建委的同志每个星期都会去,今年春节团拜会的时候我听他们说起过你。”
傅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否则一个退休的前建委主任怎么会认识他这样一个小虾米呢。
冯天放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看稿子,花了十来分钟看完,抬头问:“就这些?没了?写文章哪能光提问题不说解决办法的?”
傅松无语道:“还没写完呢。”
冯天放悻悻地放下稿子,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很多年没看到这么好的文章了,你提的几个问题很尖锐,有些人可能会不喜欢听。”
傅松不在意地笑笑,道:“我这是学术讨论,领导们觉得有道理就看看,觉得我大言不惭可以随手扔到一边嘛,也有可能领导们根本就懒得看呢。”
冯天放指着他道:“你呀,还真是滑不溜秋的。对了,你不都辞职了嘛,怎么还写起文章了?”
傅松道:“我不是还读了个研究生吗?”
冯天放问:“哪个学校的?”
傅松道:“社科院农研所,魏奇峰是我导师。”
冯天放好笑道:“我就说么,放着沐城大学的老师不干,怎么突然辞职去读研究生了,原来是有更好的去处了。魏奇峰我知道,现在是农研所的书记,副所长,前年来沐城搞过调研,找我们这些老同志了解过情况。他是搞农村经济的,你怎么写起城市规划的文章了?”
傅松道:“城乡建设城乡建设,城市和农村不分家嘛,如果把城市建设和农村发展割裂开来研究,就太片面了。”
冯天放想了想道:“有道理,呵呵,我这是在城建系统呆久了,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老家伙思想僵化了,哈哈。”
“您老谦虚了,您在城建工作了一辈子,经验比我这个门外汉丰富多了,我啊,纯粹是纸上谈兵,以后还得多向您请教。”
傅松倒不是客气,冯天放是老领导不假,但傅松也没必要拍他马屁,想当初在梁敏章那,他也是跟众多局长、处长谈笑风生过。
冯天放在城乡建设局浸淫了几十年,业务熟悉程度不是他这个半吊子能比的。
上辈子傅松在读在职研究生时只上过一门《城市规划概论》的专业课,没有系统学习过城市规划,对城市规划的理论掌握方面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至于实践方面,更是个大零蛋。
但傅松两世为人,见得多听得更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所以,在写文章时,就糅合进了自己对城市规划的一些理解,说白了就是夹带了很多私货。
冯天放摆摆手道:“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你想知道啥直接问我就是了。”
两人就着茶水一直聊到太阳西斜,冯天放看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连忙道:“出来一下午了,再不回去,老婆子要发脾气了。”
傅松把他送出院子,道:“有空来喝茶啊。”
冯天放乐呵呵道:“行啊,不过我只喝今天这样的好茶,你可不能糊弄我。”
傅松笑道:“您老放心,我这里管够!”
回身收拾好东西,锁上门,步行溜达着去学校接梁希。
半路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傅厂长,上车。”
傅松回头看到于升趴在正驾驶的窗户上,笑得一脸得瑟。
“老徐,这小子现在学的咋样?”傅松胆小惜命,可不敢把小命交给不靠谱的司机。
徐国庆从另一边跳下车,笑道:“还凑合,昨天开始摸方向盘,现在已经开得有模有样了,再练他个把月,只要不飙车,基本上没啥问题。”
“不用个把月,最多十天,真的!”于升急忙打包票。
他可一直记着傅松给的期限,到月底前必须学会,否则就回养猪场继续给猪治病。
以前他觉得练摊比养猪风光,后来被姐姐硬塞给傅松当跟班,渐渐地发现养猪没什么不好的,当兽医也挺有前途。
但不管是练摊还是当兽医,都不如当司机。
当司机好啊,这年头的司机是个吃香职业,谈对象都能让女方高看一眼。
何况是给傅松开车,别看傅松有时候脾气臭,动不动就踹人,但只要摸准了他的脾气,这人其实很好说话。
就是有点可惜了,没当成自己的姐夫,如果他是自己的姐夫该多好,小舅子给姐夫开车……
傅松抬腿给了他一脚,笑骂道:“你他娘的就不能谦虚点?再给你一个月时间练车,天天练,练稳当了,下个月跟我出去办事,到时候可别给我跑肚子拉稀!”
于升大大地松了口气,还能练一个月,时间尽够了,“好嘞,下个月上哪去?”
傅松哼了一声,一句话没说转身便上了车。
于升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咋了,自己哪儿得罪他了?
这熊脾气,幸亏没当我姐夫,我姐要是跟了他,每天气都气饱了。
徐国庆拍拍于升肩膀,低声道:“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了?当司机不是光会开车就行,还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和眼珠子,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的不要看。”
于升懊恼道:“我这张嘴,真欠揍。”
徐国庆笑呵呵道:“掌嘴没用,我教你个办法,回家找根针缝起来,不用多,一个星期就习惯了。”
于升:“……。”
徐国庆没说大话,于升确实开得像模像样,当然这也与奔驰的操控性能好是分不开的。不过从开始学车到现在,满打满算一个来星期,于升能学到这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嗯,至少比他当年学车的时候强多了。
傅松一直认为于升挺很聪明,浑身上下有股不服输劲儿,需要他吃苦的时候也能吃苦,所以看在于欣的面子上,他愿意栽培他,否则于欣长得再好看,小酒窝再深邃,他也不会要一个废物点心当跟班。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内部消息
自立者人恒立之,自助者天助之。
说句难听的话,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利用价值,别人根本就不会拿正眼瞧他一眼,何况费心帮忙了。
唉,老子越来越像个资本家了。
午后,傅松刚在院子里把水烧上,冯天放跟往常一样,拎着二胡,嘴里哼着小曲儿来了。
这段时间,老头子隔三岔五过来蹭茶喝,看看报纸,喝尽兴了就拉着傅松唱几句京剧,相差了整整四十岁的一老一少,很快成了忘年交。
可能觉得光占便宜有些不好意思,冯天放每次都不空着手,今天带几个老伴儿腌的咸鸭蛋,改天拎着自己酿的葡萄酒,要么就送几个刚出锅的大包子。
虽然耽误了不少写作时间,不过傅松也从冯天放那掏出了不少城建方面的干货,文章写起来心里越来越有底,不像之前,落笔忐忑,写完一段后总有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将二胡放到桌上,拿起茶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伸手在烧水壶上摸了一下,刚刚能感觉到温热,从地上捡起根柴火,捅了捅炉子,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今儿你睡过头了?”
喝茶跟抽烟一样,是会上瘾的,最近冯天放被傅松的好茶养叼了胃口,回到家喝起自己的茶叶,觉得味同嚼蜡,就指望着时不时地来这打打牙祭,过过嘴瘾了。
之前他都是下午两点半左右过来,喝上小半个钟头的茶,然后再去京剧团唱会儿戏,而每次到这的时候,傅松早就沏好茶等着他了。
傅松揉了揉眼睛,抠下一块眼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昨晚熬夜了,把文章赶出来了。”
冯天放扔下柴火,伸手道:“快给我看看。”
傅松早有准备,“您老帮我把把关,看看有没有不切实际的地方。”
冯天放接过稿子,突然叹了口气道:“哎呀,这事儿弄的,茶还没喝过瘾呢,你就写完了,以后我再来蹭茶,就不能理直气壮喽。”
傅松哈哈一笑:“老领导,您这话说的,让外人知道了,我的脸往哪搁啊。既然你这么喜欢,临走的时候每样带点回去尝尝。”
“算了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啊,以后还是腿脚勤快点往这跑吧。”
冯天放豪爽地大笑,戴上老花镜,将之前看过的内容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傅松后来又改动了不少。
“确定城市性质要以对城市各方面进行科学分析为基础,不能凭主观愿望,更不能人为高攀。城市发展有其规律性,只有客观准确地为城市“定性”,才能端正城市建设和发展地指导思想,才能做到合理用地、节约集约用地和保护耕地。……”
冯天放边看边点头,傅松提出的几点建议还算中肯,不过他心里多少有点失望,因为这些基本上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没什么新意。
不过,当他看到倒数第二页时,眼睛不禁一亮。
“城市规划和耕地保护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不应人为地割裂,并且要与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计划相衔接。这个提法好!”
看到这,冯天放抬起头赞赏道,“这个提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得很!城市规划不就是为国民经济发展服务的吗?是应该统筹考虑。只是城市规划如何有效落实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计划,这是个大问题。”
傅松点头道:“难度确实不小,不过这是技术问题,想不想做是一回事,如何做是另外一回事,您说是吧?”
冯天放不满道:“嘿,你又来了,光提问题却不解决,这哪是做学问的态度?”
傅松苦笑道:“老领导,这是个系统性工程,需要从国家层面来统筹设计,我哪来这个本事?”
冯天放觉得他说得也对,便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看。
“……城市总体规划与国民经济发展计划、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三大规划职能明确,但由于三大规划独立编制,部门之间缺乏协调配合,将导致三大战略规划存在内容不一致、相互衔接差等缺陷,不能有效起到空间统筹、优化开发和耕地保护的作用。嘶,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傅松笑道:“算不上是内部消息,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去年9月,宋屛同志在全国国土总体规划纲要讨论会上发表讲话,明确近期启动开展全国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编制工作。土地管理局成立后,就把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编制当作头等大事来抓,我估计最迟明年年初就要启动第一轮全国规划的试点工作。”
“你小子深藏不露啊!”冯天放一拍大腿,两眼放光,“还有啥消息?试点城市定下来没?有没有咱沐城?”
傅松摊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咋了?您老都退下来了,还操这份心干啥?”
冯天放猛地直起腰,中气十足道:“退休了怎么了?退休了就不能关心沐城的发展了吗?这个试点城市一定得拿下来,做出沐城的亮点,打造沐城的特色。”
傅松嘴角抽了抽,道:“您老心可真够大的。”
“心不大不行啊,你不去争不去抢,就让别人拿去了。有时候落后一步,就步步落后,等不得啊。”
试点城市一般会得到中央的政策、税收、财政等方面的一系列扶持,同时试点城市也会率先享受到新政策、新办法带来的好处。有的试点甚至关系到今后城市的话语权,比如如果一个城市的野心够大,会通过试点来推广自己的模式和做法,从而在这个领域掌握更大的发言权。
傅松好笑道:“我记得您老前两天刚说过,撤县改市太激进了,把南平那几个县批得一无是处,怎么到了市里,您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冯天滋溜了一口茶,道:“能一样吗?南平他们本身的硬件条件就不达标,矬子里拔大个,真要遂了他们的愿,那是在害他们。咱们沐城市就不一样了,不要说在全省了,就算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有这么好的底子,自然什么都要力争上游。你小子是土生土长的沐城人,这种事儿不能袖手旁观。你在首都不是有路子吗?你看能不能……。”
第二百二十章 送温暖
“老领导,您就饶了我吧!”开什么玩笑,自己就是个小虾米,真以为给老子戴顶高帽子,老子就飘飘然了?
冯天放吹胡子瞪眼道:“我又没让你去违法乱纪,你急什么急?我的意思是,你帮忙打听打听,谁在负责这事儿,现在到了哪一步,这没问题吧?”
如果只是打探消息,这就简单多了,傅松在计委和土地局都有不少熟人,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帮忙打听消息倒是可以,但您千万别指望我能使上劲儿。”
冯天放白了他一眼,道:“没指望你,也不敢指望你。你只管打听消息,找个时间我跟市里通个气儿,到时候你的消息来了,市里自有安排。”
见冯天放就算退休了都不忘替市里争取好处,傅松颇为感慨,真不愧是老革命!
而这也提醒了傅松,尽管他从沐大辞职了,但并不妨碍他为沐大做点什么。
所以,等冯天放走后,他把文章塞进包里,拎着出了门,快步往沐大走去。
自从辞职后,傅松就没再进过沐大的校园,虽然天天来接梁希,但都是在大门口等着。
走在校园里,还是熟悉的路,熟悉的树,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食堂,但傅松心底却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他已经离开了校园很久很久了。
他知道,其实他还是舍不得那个讲台,怀念站在讲台上的那种掌控感。
满腹心思地来到顾永光的办公室,运气不错,老顾在里面办公。
“顾主任,忙着呢?”
顾永光从桌上抬起头,“呦,哪阵风把你这个大闲人吹来了?不去接你媳妇儿,跑我这个老头子这干什么?坐。”
傅松一头黑线,“顾主任,怎么您也说我闲?您那只眼睛看到我闲着了?”
顾永光哈哈一笑,从办公桌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前天开会的时候,你媳妇儿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
傅松:“……。”
这臭娘们儿,净在外面败坏老子的名声,等回家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顾永光没再调侃他,问:“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啥事?”
“我来给您送温暖不行啊?”
“送温暖?”顾永光瞅瞅窗户外,阳光明媚,哼了一声道,“有事说事,我忙着呢。”
傅松从包里拿出文章递给顾永光,道:“我刚写了篇文章,请您斧正一下。”
顾永光好笑道:“你的文章不给魏奇峰看,给我看什么?”
“不看?您要是不看,以后可别后悔?”傅松笑得一副欠揍的模样。
顾永光一把夺过稿纸,“哼,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城市规划?我是搞纯自然地理的,对城市规划可不懂。”
傅松道:“您往下看就是了。”
顾永光继续往下看,“嗯,你把三个规划之间的关系和矛盾讲得很清楚,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明白。尤其‘三规合一’这个概念是全文的亮点,‘一张图’更是点睛之笔。”
这就完了?
傅松无奈道:“您没再看出点别的吗?”
“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顾永光呵呵笑道,“你以前的文章不能说不好,但偏向于应用经济学,跟地理学的联系不紧密。这篇文章不一样,从地理空间的角度来阐述如何来制定规划,以便于更好地落实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战略,服务于地方城乡建设。文章写得好,很好!看来我刚才冤枉你了,辞职后这段时间你没有闲着。你想发哪个期刊,我找人给你写推荐语。”
傅松彻底无语了,老子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夸奖的!
“这个不急,顾主任,我过来不是为了这事儿,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最迟明年就要启动试点工作,您就没点想法?”
顾永光疑惑道:“这个消息我也听说了,不过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跟我绕圈子。”
傅松笑道:“怎么跟您没关系?您是沐城大学地理系系主任,地理系下面还有个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教研室,怎么就跟土地规划没关系了?”
“嗯?”顾永光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地理系参与这次试点工作?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沐大地理系成立才几年,想参与进去,没戏!一点机会都没有!”
傅松说:“不是全国试点,全国试点工作是计委的活儿。顾主任,咱们地理系拿不下省试点,难道还拿不下沐城市的试点?”
“咱们沐城是试点城市?”顾永光一双眼睛突然变得贼亮贼亮的,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着。
由不得他不激动,这种试点工作只要做好了,不仅意味着名声,更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经费!
试点试点嘛,试点过后就是要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全国几十个省、几百个地级市、几千个县级市,每个地方都要开展规划编制工作,并且一轮接着一轮,这是多大的一块蛋糕啊!
活了两辈子的傅松却比顾永光了解的更多,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城市总体规划都是长期战略性规划,规划期一般为十到二十年,通常为十年或者十五年一轮。
规划编制不是一蹴而就,一轮规划编制,顺利的话需要两三年,不顺利的话三四年甚至五六年;也不是编完就不管了,规划期内还要面临规划的修编以及各种各样的专项规划,这些都是编制单位的工作。
持续时间长,工作量大,经费自然就不会少。
不要多,地理系只要把沐城市拿下来,至少能吃个五六年,然后就是规划修编和专项规划,又是五六年,接着又到了下一轮规划编制工作……
何况除了沐城,地理系还可以同时承接其他城市的编制工作,所以只要地理系在试点中做出水平,未来的十年,基本上不会为经费发愁。
当然,顾永光想得没那么远,因为现在连规划编制大纲还没出来,他自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这并不妨碍他眼馋这块蛋糕。
傅松小声道:“现在没定下来,我会盯着计委的消息,您这边呢,最好现在就行动起来,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顾永光一拍大腿,激动道:“只要沐城开展试点,咱们地理系当仁不让!不过你说得对,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是得好好筹划一下。小傅,既然是你出的主意,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保姆
傅松胸有成竹道:“简单,写文章。”
“写文章?”顾永光一脸迷惑,这算什么办法?
“对呀,写文章。”傅松一看顾永光这样子,就忍不住感慨,现在的人实在太淳朴了,老子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懂!
“写文章有什么用?净出馊主意。”顾永光没好气道。
“顾主任,我说的写文章,不是乱写一气,而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有针对性地写。写什么?您觉得就针对我这篇文章的内容和观点讨论如何?”
“嗯?”顾永光突然觉得这套路有点眼熟,他娘的,不就是之前他跟计委的萧竹梅的隔空骂战嘛,“你的意思是搞骂战?”
傅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子有那么贱吗,专门找人骂自己。
“不不,这次不是骂战,是纯粹的讨论,嗯,学术交流。光咱们沐大地理系的人还不够,您还得再去别的学校找人,一起把这个话题炒作起来。当然了,咱们是主力,他们只是敲边鼓的,到时候给他们三瓜俩枣打发了就是,花不了几个钱。”
顾永光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操作?
傅松喝了口茶,继续道:“只要我们在《全国国土总体规划纲要》这个框架内讨论,并且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规划思路,就能在土地规划领域树立咱们沐大地理系的旗帜。如果沐城成了试点城市,到时候除了咱们地理系,谁还有资格承接?”
顾永光犹疑不定道:“这能行吗?我总觉得不太靠谱。”
傅松有些无奈道:“顾主任,这办法就算是不行,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啊,不仅没有损失,还发了不少文章,怎么算都不吃亏嘛。”
顾永光一想也对,没有再拖泥带水,拍板道:“那就这么办。不过你不能撂挑子,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小算盘,围绕你的这篇文章来讨论,这主意也就你能想的出来!“
傅松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笑道:“双赢,双赢!”
顾永光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找个时间凑到一起讨论一下。”
“我最近一个月没什么急事,随叫随到。”
“那就这个周末,系里开个碰头会,不,我觉得还是正式一点,就研讨会吧,到时候你主讲。”
“行啊,那我就先讲讲《全国国土规划总体纲要》吧,先把这个吃透了才行。”
“就这么定了。先说好了,我这个系主任现在穷得很,可没劳务费给你,不过中午管一顿饭,没问题吧?”
“哈哈,顾主任,您打我脸呢?都是自己人,你还跟我客气。”
离开老顾办公室,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在行政楼门口等了两分钟,看到梁希从里面走出来。
啧啧,这娘们儿就算是怀孕了,身材还是那么好,走起路来,那腰扭来扭去的,真是个小妖精!
见傅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梁希轻轻地掐了他胳膊一下,“你怎么在这等着?”
“找老顾聊点事儿。对了,你妈到底找没找到保姆?”
“找了一个,怎么了?”
“找到了就好。老顾抓了我的壮丁,这段时间估计挺忙的,下个月我还得去趟海州看看农场咋样了,你一个人在家我哪放心得下?既然找好了,让她赶紧过来适应适应。”
“行,回家我给我妈打电话。不是,你都辞职了,顾主任又让你干什么?”
傅松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梁希白了他一眼,“净给自己找麻烦!还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成了一切都好说,办砸了看你怎么收场。”
傅松苦笑道:“再怎么说,老顾对我不错,地理系对我有恩,这事儿既然让我碰上了,就不能假装看不见。你愿意你的男人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梁希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了。”
傅松笑道:“老子浑身是劲儿,你要是不信,晚上证明给你看。”
“滚!”梁希脸上浮起一朵红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挺怀念的,想到傅松花样百出,腿就有点发软,只好紧紧挽着傅松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傅松看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而且还是在校园里,不由得纳闷道:“你咋了?哪里不舒服?”
“啊,没事没事。”梁希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事儿哪能说得出口。
傅松不疑有他,道:“不舒服要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真没事儿,我就是有点饿了。”梁希目光躲闪道。
“饿了?晚上想吃什么?”
“面条吧,好久没吃面了。”
“好,回家我下面给你吃。想吃什么面?”
“香肠鸡蛋面,嘻嘻。”
……
第二天,傅松去了趟邮局,将文章寄给魏奇峰,回来后开始准备周末的研讨会。
花了一天时间将《全国国土总体规划纲要》学习了一遍,傅松发现计委制定的这份纲要问题不少,当然这是傅松站在三四十年后,回溯往前看的,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来看,这份纲要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这两天冯天放没再过来喝茶,刚开始傅松乐得清闲,又等了一天,还没见他人影儿,傅松反倒有些无聊,而且还有点手痒。
冯天放的那把二胡真不错,傅松这个二胡爱好者自然见猎心喜,几天不碰很是想念。
这天下午,傅松正在院子里写周末讲话的大纲,突然听到院子外有人问:“你好,这是傅松和梁希家吗?”
声音很柔,一股子江南味儿。
傅松抬起头,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站在篱笆门外,手里拎着一个行李包,“我就是傅松,你是哪位?”
“你好,我叫杜娟,是高月阿姨介绍我过来照顾梁姐的。”
“哦哦,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请进请进。”前天晚上接到高月的电话,说请的保姆坐第二天的火车过来,算时间正好今天到沐城。
打开篱笆上的门,傅松伸手打算接过杜娟的包,杜娟却侧身让过,“不用不用,一点都不重,我自己来。”
傅松也不勉强,领着她往屋里走,“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
杜娟爽快道:“好。”
把她领到一楼的房间门口,傅松道:“你以后就住这,你看看还缺什么,明天我买回来。洗手间都在里面,二十四小时热水,行了,我去忙了,有事儿你喊我一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没法聊了
傅松走后,杜娟轻轻地松了口气,高阿姨没瞎说,这人挺和气的。
将行李放好,稍微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脚步轻快地走出来。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杜娟问:“傅老师,扫帚在哪?”
傅松说:“不是让你休息吗?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杜娟说:“高阿姨给我买的卧铺票,睡了一路,一点都不累。”
傅松看她这么坚持,只好伸手指了指西面:“在后花园。”
很快,从后花园传来莎莎的扫地声。
打扫完后花园,杜娟又把前院扫了一遍。
傅松一边写东西,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杜娟,不过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管她。
天气有点热,杜娟忙完后用袖子擦了把汗,四下看看,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只好回到屋里,很快又走出来,“傅老师,脏衣服在哪?”
傅松放下钢笔,有些无奈道:“我家的脏衣服不过夜,当天晚上就洗了。而且也不用你手洗,扔洗衣机里就行了。你就甭忙活了,请你过来,主要是让你照顾我爱人。”
杜娟嘟囔道:“那我这个保姆也太好当了吧。”
傅松好笑道:“怎么?轻松一点不好吗?别人恨不得少干点,你倒好,嫌自己干得少。”
杜娟摇摇头道:“您一个月给我开一百五十块钱的工资,还管吃管住管穿管用,我一分钱都不用花,工资能全部攒起来。您知道吗?在北京当保姆,一个月最多七八十块钱,干活还多。您让我闲着,我心里不安稳。”
“不是说好了嘛,你这是出远门工作,背井离乡的不容易,多出来的钱是给你的补贴。行了,回去歇着吧。”
说完,傅松低头继续忙,没听到杜娟的脚步声,抬头看到她蹲在烧水壶旁,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你怎么还在这?”
杜娟连忙道:“我烧水呢。”
看得出她有些拘谨,傅松笑道:“干嘛蹲着?那不是有凳子吗?”
杜娟这才扯过一把凳子坐下,手托着腮盯着火苗,过了一会儿看到桌上的几本书,小心翼翼地问:“傅老师,我能借你书看看吗?”
“看呗,而且家里的书你随便看,只要别搞丢了就行。”
“哎,谢谢!”杜娟挑了一本,低头安静地看起来。
傅松抬眼看了看她,问:“能看懂吗?”
这些书都是地理学方面的专业书籍,连傅松都觉得有些枯燥无味,杜娟却看得挺入神。
杜娟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多地方不懂,就是看个热闹。”
“你什么学历?以前是干什么的?”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到老家当绣娘。
“绣娘?你老家哪里的?”
“平江的。”
“难怪呢,一口吴侬软语,平江的怎么跑北京了?”
“嫁过去的。”
“哦,你爱人是干什么的?”
“死了。”
傅松扭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面色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伤感。
“几个孩子?多大了?爷爷奶奶带着?”现在的人结婚一般比较早,看杜娟的样子年纪也不小,结婚起码五六年,孩子应该不小了。
杜娟低下头道:“没孩子。”
这天没法聊了……
梁希下班回来后,杜娟已经把饭做好了,按照傅松的要求,几个菜都是口味偏淡的。
看梁希吃得比平时多了不少,傅松算是放下心来,光做饭这一点,这个保姆请得值!
晚上遛弯的时候,傅松突然想起杜娟的事情,问:“你妈怎么给我们找了个小寡妇当保姆?”
梁希道:“寡妇怎了?寡妇就不能当保姆了?”
傅松道:“那倒没有,就是……。”
“怎么了?没听说你们沐城有这个忌讳啊?”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将就着吧。”
梁希好笑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给你找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想得美!再说了,当初是你说要找个年纪大点的。”
傅松无语道:“她也叫年纪大?比我还小一岁呢。”
梁希顿时怒道:“你又嫌弃我年纪大?”
“没有没有!”傅松急忙否认,好言哄道:“你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嫩,嗯,我就好你这口儿!”
梁希这才满意道:“算你识相!”
傅松暗抹了把冷汗,好险好险,孕妇的脾气像极了六月的天气,不可按常理揣测,指不定那句话就惹恼了她。
梁希抚摩着肚子道:“杜娟是我妈同事介绍的,知根知底,人还是不错的,你千万别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小寡妇。”
傅松没好气道:“我是那种人吗?本来死了男人就已经挺可怜的了,结果还没留下个一男半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梁希哼了一声道:“就算有孩子现在也见不着。”
傅松一听,这里面居然还有故事,连忙问:“这话怎么说?”
梁希说:“杜娟的男人是北京在平江插队的知青,结婚没多久两人一起回了北京。杜娟的公公婆婆嫌弃她是农村人,本来就瞧不起杜娟,结婚好几年了还没孩子,就怪杜娟不能生育,天天撺掇她男人跟她离婚。婚还没离,她男人得急病死了,你猜怎么着?头七刚过,杜娟就被婆家赶出门了。”
“卧槽,这一家子真够奇葩的,这事儿都干得出来。不是我埋汰你们知青,有的真不是东西,不好好在城里呆着,净祸害我们农村人。”
梁希又怒了:“姓傅的,你说什么呢?你什么意思?谁不愿呆在城里?还扯什么祸害你们农村人,你怎么不提你们农村人祸害女知青?我同学就有被祸害的,你怎么说?”
傅松第一次看梁希发这么大火,不禁有些后悔,好端端地说这个干嘛,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扯不清理还乱。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别气坏身子。”
“你错没错?”
傅松:“……。”
“错没错?”
傅松开始装可怜,“错了!在咱家,凡是你说的都是正确的,凡是你做的都是对的。”
梁希本来挺生气的,但看到他这副无赖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马上收起笑容,板着脸问:“你哪错了?”
“报告梁书记,我违背了一切从实际出发的原则,没有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犯了主观主义错误,我向您检讨!”
“滚滚滚!”梁希乐不可支地挥挥手,“有多远滚多远。”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杜娟是个勤快人,她来了后傅松便成了闲人,不用他打扫卫生,也不用他洗衣服,更不用他买菜做饭。
一大早,傅松刚把茶泡上,冯天放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子,看到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杜娟,明显一愣。
冯天放虽然一双老花眼,但傅松媳妇儿啥模样还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女人身材娇小,一头齐耳短发,跟梁希没一点像的。
瞅瞅杜娟,又瞅瞅傅松,冯天放问:“你家亲戚?”
傅松被他盯得有点发毛,连忙摇头道:“我丈母娘请来照顾我媳妇儿的。”
冯天放恍然大悟,“你娘咋不来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松无奈道:“家里还有六亩地,我让她来,她不愿来。”
冯天放啧啧道:“你娘可真行,一个人种六亩地,我就不行,就屋前那一小块菜地,浇趟水都累得够呛。”
傅松给冯天放倒上茶,好奇问道:“您老这两天干啥去了?”
冯天放迫不及待地端起茶杯,滋溜一口,一脸回味地砸吧砸吧嘴,“哎呀妈呀,馋死我了。我啊,还不是为了试点的事情?”
“哦?咋样了?”如果地理系不打算掺和,傅松绝对懒得管。
冯天放说:“市里挺感兴趣的,不过也有反对意见,现在还扯皮呢,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唉,这届班子不行啊,就这点小事儿还磨磨唧唧的,没有一点魄力!”
听了冯天放的抱怨,傅松笑道:“您老是扛过枪打过仗,死人堆里被人扒出来的,胆子自然大。而现在很多干部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当然不愿往自己身上揽任务,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就得为此负责。您呀,看开点吧。”
冯天放一摆手道:“我有啥看不开的?哼,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一些干部知识结构和业务水平真不咋地,对分管的工作稀里糊涂的,你说你要是不懂吧,就谦虚点,还不懂装懂,不要说不如你了,还不如我这个退休好几年的老东西呢。”
傅松委婉劝道:“说到底还是干部队伍的整体文化水平低。这几年中央一直在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种情况就会有所改观。”
冯天放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傅松:“你小子是从建委出来的,反正都辞职了,要不回建委吧?我跟你说,建委就缺你这样的人才,你去了绝对可以挑大梁……。”
没等他说完,傅松就打断道:“您老就饶了我吧,我连沐大的副教授都不要了,你让我回建委?”
这老家伙真坏,把老子当二傻子,老子脑子进水了才去吃回头草,社科院农研所不香吗?
在沐城建委自己只能按部就班地做具体的事务性工作,很难、也不敢超出上面划定的条条框框;而在社科院却可以做政策研究工作,有机会参与国家政策甚至国家战略的制定,孰轻孰重,孰优孰劣,三岁小孩儿都清楚。
冯天放一点都不意外,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得,算我自作多情了。你人不想回去,但讲课培训总归可以吧?我要求不高,抽个时间给建委的人系统地讲讲城市规划和土地利用规划,咋样?”
傅松顿时乐了,说:“那赶巧了,这个周末沐大地理系要开个土地规划的研讨会,邀请我去做主讲,我呢,打算讲去年颁布的《全国国土总体规划纲要》,如果方便的话,凑到一起算了,省得我讲两遍。”
冯天放痛快道:“行啊,那就这个周末。”
随手拿起桌上报纸,这已经成了冯天放的习惯了,无他,傅松财大气粗,家里订阅的报纸种类齐全,每天都要厚厚一摞,是他这个退休老干部比不了的。
冯天放愣了一下,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最上面一份报纸居然是《经济日报》?
“小傅,这篇文章不错,深化改革开放,优化投资环境,推荐你看一下。”冯天放摘下老花镜道。
“哦,你说那篇文章啊,我写的。”傅松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其实心里得意极了。
“逗我呢,你以为《经济日报》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上的吗?”
《经济日报》确实是一份非常好的报纸,跟光明日报、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央电视台等一共十八家媒体单位(后世叫法,此时有部分单位尚未成立),都是中央级别的媒体。
人民日报和新华社2家单位是正bu级单位;求是、光明日报、经济日报、中央电视台等9家单位是副部级单位;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法制日报(原中国法制报)等7家单位是正局级单位。
大家熟悉的中央电视台也只是个副部级单位,跟经济日报一个级别,所以对于自己的文章能能发表在《经济日报》上,傅松其实是相当得意的。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编辑擅自将文章里的“营商环境”改成“投资环境”,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味道却不地道了。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所以昨天一早拿到报纸后,傅松就一直盼着冯天放上门好好装回逼,但昨天等到天黑,冯天放愣是没来,可把他给憋坏了。
现在冯天放既然看到了文章,那么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
傅松一脸诚恳道:“真是我写的,不骗你!”
冯天放仍然不信,笑呵呵道:“文章的作者叫柏松,怎么,跟你差一个字,你就想冒充人家了?你还要不要脸?”
傅松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以前叫傅柏,后来觉得不好听,上大学就改成傅松,于是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柏松。冯主任,柏松就是我,我就是柏松啊,你咋不信呢?”
冯天放终于信了,只是表情相当精彩,羡慕嫉妒恨,不一而足。
“冯主任,您咋了?不就一篇文章吗,这算什么。喝茶喝茶。”
看着傅松那张欠揍的脸,冯天放深吸了口气,问:“你走了谁的后门?”
傅松:“……。”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您老这么直白很容易没朋友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研讨会
研讨会地的地点设在沐大行政楼的大会议室里,除了地理系的老师和部分学生外,建委也来了将近二十号人。
傅松看到不少建委的熟面孔,都是去年他开《土地管理法》讲座时打过交道的老相识。
“今天讨论《全国国土规划纲要》,这本册子昨天都发到大家手里了,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
“发晚了,昨晚熬夜才看完的。”
“我今天起了个大早看的。”
傅松看到不少人还在低着头看册子,道:“这本纲要加上前言一共十二章,第六章讲江河湖海治理,第七章讲森林资源开发保护,第八章讲海洋开发保护,第九章讲环境保护,这四章目前来说还不是规划的重点,可以略过。但剩下的八章是需要我们认真学习的,那些没看完的同志,最好在我讲的时候,见缝插针抓紧时间看完。好了,今天的研讨会正式开始。我就不做自己我介绍了,都是老熟人了。”
“在开讲之前,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这个纲要为什么不叫《全国国土总体计划纲要》?”
会议室里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闹哄哄的仿佛有无数苍蝇在飞。
傅松提高音量道:“不搞清楚什么是计划,什么是规划,就抓不住本次规划纲要编制的重点。何谓计划,何谓规划?规划具有长远性、战略性、全局性、引领性、概括性,而计划是对规划的具体落实,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怎么推进。”
傅松举起手里的规划纲要,继续道:“这东西既然叫规划纲要,那么就说明它是粗线条、轮廓性、框架式的,只有有限的目标和有限的内容,并非面面俱到,它抓的是对国家经济发展和子孙后代有重大影响的全局性问题。这些问题都是什么?在我看来,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是水土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一提起我们中国,啊,地大物博,矿产资源丰富。这话非常正确,但只要用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一平均,所谓的地大物博就是虚的。人均耕地仅为世界人均的30%,而且今后随着人口的增加和每年大量建设占用耕地,人多地少的矛盾将日益突出。土地是经济社会发展的载体,没有这个载体,还怎么发展?”
这些东西在后世的小学课本上基本上都有涉及,但在八十年代,一提起祖国,人们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地大物博,说到底还是观念和宣传的问题。
“规划纲要的第二个主要问题是关于生产力的总体布局。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七个五年计划明确指出,正确处理地区经济发展关系,促进地区经济布局合理是一个需要认真解决的全局性问题。同志们,什么是生产力布局?”
说完,傅松专门往建委那堆人看去,等了差不多半分钟,也没人开口。
唉,就这水平……。
“行吧,我举个例子。三五、四五计划期间,有人提出要扭转北煤南运的局面,于是就把相当一部分煤炭勘探力量和投资集中在江南9省,造成很大的浪费。同志们,江南有煤吗?有!多吗?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但跟北方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所以,在江南投入大量资源来找煤,是一种投入产出比极低的行为。这就是典型的生产力布局不合理,这种错误做法造成的危害相当深远,对当前生产和未来的发展带来了严重困难……。”
会议室里又乱起来,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傅松自然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笑道:“我现在是从学术的角度来谈问题,对事不对人,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好了,我们继续。生产力这个概念很大啊,也有点玄妙,什么都能装,很多同志会摸不着头脑。在这里我们不谈概念性问题,只谈具体问题。那么生产力布局的本质是什么?只有搞清楚这这个问题,在将来的土地规划和城市规划中,我们这些规划者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故意停顿了几秒钟,傅松这才道:“我认为在现阶段,生产力布局归根结底是资本在地理空间上的布局。”
前一秒钟还乱哄哄的会议室,马上变得安静下来,地理系的老师们还稳得住,建委的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建委的一个人站起来道:“傅同志,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可能有资本呢?”
傅松扭头看向那人,有点眼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参加工作不久。
有人反对是正常的,没人反对才是不正常的,更何况是初生的牛犊,一股子不服劲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所以傅松一点都不生气,伸手示意他坐下,笑着道:“大家别一听资本这两个字就觉得是洪水猛兽,也不要把‘资本’作为资本主义的特有范畴。资本是个中性词,没有好恶的说法,因为资本本身没有主观意志,资本只是人们主观意识的放大器。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时代,资本是资本家的私有资本,为资本家所用,而马克思的《资本论》是以私有资本为研究对象的,所以马克思关于‘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一著名论断,也是针对私有资本。”
“刚才这位同志说,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有资本的存在,这就不实事求是了。我们都说,物质决定意识。任何特定的经济现象,都是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这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不仅包括这种经济现象赖以生存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原因,而且还包这种经济现象赖以存在的社会物质原因,也就是一定的生产力发展的程度和水平。对于这个认识大家认不认同?”
看到大家或快或慢地点点头,傅松笑道:“我们姑且认为这一认识是正确的,普遍的,那么可否用它来重新认识资本?马克思说过,商品经济本质上要求资本,并对资本生产的极限,即资本存在的社会物质条件有过全面论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反响热烈
“马克思的这些论述是否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也具有普遍意义,是值得我们深入探讨的。再者,同志们不能否认,以往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实践中曾经一度存在不讲经济核算、不讲利润、不讲经济效果、无偿占用资金的倾向,这是否同我们把资本看作社会主义的异己力量的观点有关?我们需要看到的是,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已经逐步突破了以往理论上的禁区,某些原来被看作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特有的范畴,实际上是生产力社会化所产生的东西,并非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应有之物,最常见的比如股份制。”
顾永光听到这里,有些无奈地咳了咳,傅松却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我们社会主义国家难道真没有资本吗?有些人不愿或者说不敢承认,但你们想想,没有资本,建国至今我们的社会主义工业是怎么建设起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有的人点头,有的人摇头,有的人若有所思,有的人低头刷刷在记笔记。
“列宁同志在论述社会主义经济的时候多次使用资本这个概念。他在1922年11月,讲到发展重工业难以筹集到大量资本时说:我们还是有了明显的改善,并且我们看到,我国的商业活动已经使我们得到了一些资本。
在另一次讲话中,列宁同志还提到:我们把私人资本吸收过来同我们的资本结合在一起。这里列宁同志所说的‘我们的资本’指的是什么?就是社会主义资本、全民所有的资本、公有资本。这表明列宁同志认定在社会主义建设初期不仅允许私有资本存在,更要发展‘我们的资本’。”
感谢魏奇峰,如果不是他拿鞭子逼着自己看各种专著,今天傅松绝对会被问倒。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成功改造神秘化了的黑格尔辩证法,实现了对资本研究的实然判断与应然判断、描述分析与规范分析、物的尺度与人的尺度的辩证统一。按照马克思的观点,用科学理论武装的无产阶级必须借助‘资本’自身的力量,来批判和消解‘资本’这个‘非神圣的形象’,变‘资本’的独立性和个性为‘具体的人’的独立性和个性,这就体现了必然和自由的辩证统一。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无产阶级是可以也必须要利用‘资本’这一工具,从而实现无产阶级的发展壮大,最终消灭‘资本’这一历史范畴。”
说到这里,傅松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又往建委那边看去。
瞧瞧你们,一个个目光呆滞,估计连《资本论》都没看过,更不用说研读了,难怪听不懂老子说什么。
唉,冯天放说得对,这届班子水平有点低,不好教啊!
顾永光看到傅松那副得意模样,苦笑着摇摇头,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这是在给建委的同志们下马威啊!
不能让他再这么说下去了!
顾永光清清嗓子道:“小傅,讲了快两个小时了,休息会儿吧,让大家解决解决个人问题。”
傅松正说到兴头上,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点头道:“那行吧,休息十五分钟。”
看到顾永光给自己使眼色,傅松放下杯子,跟老顾一起来到走廊。
“小傅啊小傅,你可真行!我请你来是讲规划纲要的,不是让你来讲哲学的。”
傅松尴尬地笑笑,“一下子讲顺嘴了。”
顾永光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摇摇头道:“你这些东西太偏理论了,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讲,你想讲,就去跟懂的人讲,在这里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傅松哈哈一笑,说:“也是,我这是在对牛弹琴。行,后面我就少说点。”
休息结束,傅松继续开讲。
“刚才我说生产力的布局本质上是资本在地理空间上的布局,为什么这么讲呢?生产力和资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我们不能否认,在现阶段,生产力的发展主要靠资本来推动的。这么讲可能有点露骨,但却是事实。”
“纲要的第十章,重点开发地区的开发任务和建设布局。主要有这么几个重点开发地区,京津唐地区、沪宁杭及长江下游沿岸地区、辽中南地区、珠三角地区、胶东半岛与黄河口地区,嗯,很幸运,我们沐城位于重点开发区中,但是排名有些尴尬。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啊!”
大家觉得傅松说的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傅松翻翻眼皮,你们他娘的还好意思笑?再过二三十年,我们这个重点开发区就吊车尾了!
“什么是重点开发区?就是全国资源聚集的洼地。直白的讲,今后这些地区不仅将得到中央的资金支持,还会得到中央的政策倾斜。同志们,资本不单单指的是钱啊!政策支持也是一种资源、资本,除此之外,像技术、土地也是资本。有了资金,有了政策倾斜,就有了发展的资本!”
……
研讨会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下午五点半才结束。
建委的主任王海英和冯天放走过来,王海英握着傅松的手道:“傅松同志,你讲得真好,同志们的反响很热烈啊,今天算是来对了!”
傅松大学毕业分配到建委的时候,冯天放刚退休,接班的正是王海英,但他在建委只工作了不到两个月就借调去了开发区筹备委员会,跟这个新主任根本没打过交道。
傅松谦虚道:“都是纸上谈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王主任和建委的各位同志指出来。”
王海英笑道:“你太客气了。对了,下一期研讨会的材料能不能尽早给我们一份?你也看出来了,今天很多同志准备不充分,稀里糊涂的,这样可不行。”
傅松痛快道:“下周三吧,还有点内容没写完。”
冯天放道:“行,到时候我去你家拿。”
王海英说:“傅同志,你看到饭点了,一起吃顿便饭吧,我请客。”
傅松笑着道:“下次吧,我还得回家给我爱人做饭。”
王海英道:“那正好一起嘛。”
冯天放道:“小傅爱人怀孕了,人家嫌外面的饭菜没营养。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了吧。”
王海英说:“傅同志不去,您老不能不去啊。”
冯天放翻翻眼皮道:“不去,晚上我家包大肉包子,回家吃。”
王海英知道冯天放的脾气,也不再劝,跟傅松握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