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Plan B
“实验室和检测检疫中心所有权归谁?”
“既然是合作,当然是归双方共有,不过需要按出资比例分配股权,当然了,生物工程系的技术、人员这些无形资产也应该视作投入。您放心,我是不会让学校吃亏的。”
梁敏章又问:“你刚才说首批科研经费由你们提供,你的意思是后续的经费就不能保证了?”
傅松解释道:“实验室和检测中心建成后对社会开放,不仅可以为我们公司提供技术服务,也可以向其他企业和单位提供有偿服务。这种开放模式,可以充分利用社会的协作条件,形成自我发展能力,进入良性循环。”
梁敏章点点头,这种开放模式又是一种创新,“还有吗?”
傅松说:“实验室和检测中心相对独立,可以设在学校里,如果学校不方便,也可以另选他址。短期内研究人员以高校为主,可以由多学科人员组成,未来我们公司也要派人员参加。管理形式为董事会领导下主任负责制,实验室和检测中心主任由高校派员担任,但有一点是必须采用企业化管理。”
梁敏章皱眉道:“采用企业化管理这一点不太合适吧?”
傅松说:“我知道您担心什么,马主任也提过异议。我的想法是,公司为实验室和检测中心的工作人员提供津贴,同时享受学校一切待遇。这样一来,不仅提高了学校技术人员的收入,稳定了一支队伍,还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梁敏章说:“有点像停薪留职的意思,也不对,应该更像兼职,毕竟还要拿学校的工资嘛。”
傅松笑道:“对,确实跟兼职差不多。”
梁敏章对此不置可否,又问:“还有呢?”
傅松说:“最后就是研究成果的归属问题。我和马主任商量过后,他也同意了,主要采用三种分配方式。第一种是我们公司直接出资委托,这种方式下的研究成果所有权完全归公司所有,研究人员也仅拥有学术成果的署名权。第二种是研究人员自行研发的成果,我们公司拥有优先使用权和独占权,不过研究人员拥有学术成果的所有权。第三种是受第三方委托的研究成果,我们公司享有共同使用权。”
梁敏章哼了一声道:“你们打的好算盘,到头来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占了!”
傅松委屈道:“爸,如果连您都这么想的话,那这两个实验室我们干脆不跟沐大合作了,自己搞就是了。正好沐大现在搞对外技术服务,我们花点钱把研究任务外包给沐大,还省了建实验室的费用,最重要的是研究成果还都归我们。”
梁敏章的质疑确实让傅松感到很委屈。
他选择跟沐大合作,其实最好的方式不是建什么联合实验室,而是技术外包服务。
难道傅松不知道实验室设备非常贵吗?大部分都需要进口,花的都是外汇吗?
他都知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只是为了帮上一把,让沐大发展得更好而已。
跟建实验室相比,技术外包多好,只管出钱就行,而且花钱更少,还不用操心。
梁敏章被噎住了,深吸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条款太苛刻了,特别时第三种方式,别人研究出来的东西,你们凭什么要享有共同使用权?太霸道了,这一点我不同意。”
傅松笑着道:“爸,实验室和检测中心都是我们出钱建的,如果没有我们的投资,他们上哪去搞研究?退一步讲,如果觉得我们的条件太苛刻,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搞研究。做生意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我们又不是强买强卖。爸,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梁敏章有心反驳,却无从下口,实在是傅松说的太有道理了,做生意你情我愿,你要是不同意这个条件,就不要做,人家也不强迫。
这个道理走到哪都说得通,没法反驳。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傅松苦笑着对梁希说:“估计爸被我气得够呛,连招呼不打就把电话挂了。”
梁希说:“他就这脾气,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你这两天倒是成了散财童子,昨天许出去五十万,今天又许出去多少钱?”
傅松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梁希松了口气道:“五十万,还好还好,我就怕马主任狮子大开口。”
傅松咳了咳说:“媳妇儿,不是五十万,是五百万。”
梁希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怎么会这么多?不就是个实验室吗?”
傅松又道:“五百万是第一批投入,后续投入至少还要两个五百万。”
梁希感觉头有点晕,揉了揉脑门,苦笑道:“算了算了,以后我再也不问你了,免得到时候心脏受不了。你随便折腾吧,我是管不了了,只要有我们娘俩住的吃的,别动着就行。”
傅松听她说得可怜巴巴,好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就算我做生意把钱全赔光了也不怕。还记得我在北京收购的那些房子吗?那些房子就是我们家的PlanB。”
“PlanB?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人话!”
“就是后路。”傅松也是无奈,本来想拽个词,结果搞成对牛弹琴,“而且我还会继续收购,攒上他一两百套,都转到你和孩子的名下,以后就算我破产了或者进去了,也够你们娘俩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梁希听他越说越离谱,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呸呸呸!瞎说什么呢,我不要什么后路,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让你说的我怪不是滋味儿的,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
傅松看她脸色有些苍白,连忙安慰道:“我是说万一,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梁希蜷缩在他怀里,突然叹了口气道:“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求你大富大贵,真的。现在咱们有了孩子,我不想你出什么事。你要是为了我和孩子赚那么多钱,真没必要。为了你和孩子,我可以辞职回家,什么捐资助学,都没有你和孩子重要。”
第一百九十七章 问题
傅松把她搂得紧紧的,说:“上次不是说好了你支持我吗?才过去多久就忘了?”
梁希摇头说:“我没忘,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心里乱得很,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呀,这是孕期综合症,情绪波动得厉害,有时候还会抑郁暴躁,甚至出现心理扭曲……。哎,你属狗的啊,怎么又咬我?”
“谁让你说我心理扭曲,暴躁,我有这样吗?”
“你看你看,这就是典型的孕期综合症,担心丈夫嫌弃她。”
梁希搂着他脖子问:“那你嫌弃我吗?”
“怎么可能!”傅松毫不犹豫道,“疼你都来不及,哪会嫌弃你。”
梁希咬着嘴唇看着他好一会儿,说:“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这个嘛,那个啥,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孕妇晚睡对胎儿不好……。”
“你今天不说,我就不睡了。”
“别闹了,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跟小年轻一样你爱我我爱你,不害臊。”
“就要闹,就要你说。”
……
就在傅松跟梁希撒狗粮的时候,梁敏章确实如梁希说的一样,根本就没生傅松的气。
刚才傅松的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事实就是事实,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而且他提出的那几条颇具道理,可操作性也比较强,说不定还真能让他搞成了。
一个人在书房思考了大半个小时,梁敏章提笔在稿纸上写下一行字:关于高校开放性实验室的几点思考。
其实傅松讲的已经够好了,梁敏章觉得完全可以拿来用,但这个女婿话里话外夹杂着太多过于直白的利益因素,所以还得润色一番。
接下来的几天,傅松一直在农委和沐大之间来回跑。
农委这边比较顺利,各项工作有序推进,只用了三天,省电影厂就发过来拍摄团队的名单,以便农委接待。
一个导演,两个副导演,摄影副摄影各一个,还有摄影助理、机械员、灯光师、灯光助理,最后还他娘的塞过来一个所谓的制片人。
傅松看到这个名单后,差点没气炸了,这是把自己当凯子啊。
一部破农技推广电影需要这么多人手吗?
在傅松看来这种电影都是农民本色出演,连导演都不用,一个摄影加一个灯光就足够了。
当然这事儿不能怪到农委头上,这年头懂怎么拍电影的没几个,自然是省电影厂怎么说农委就怎么应下来。
尽管火大,但看在农委的面子上,傅松也不好发作,盯着名单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笑了。
既然跟老子玩心眼儿,那老子就玩死你们,不榨干你们的最后一滴剩余价值,老子就不姓傅。
一个星期后,省电影厂的拍摄团队都过来了,实验室的事情却仍无消息。
说没有消息也不对,傅松心里着急,隔个一两天就给老丈人打电话,但梁敏章每次都会告诉他不要急,还在讨论中。
他娘的,都讨论这么久了,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来,等你们讨论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傅松多少理解老丈人的难处,他虽然是科技司的司长,但根本做不到一言九鼎,尤其像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更要慎重。
以现在机关单位的效率,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傅松干脆来了个撒手不管,反正有人比他还着急。
没错,钢铁直男马喻溪这两天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指着北面破口大骂,若不是沐城离北京太远,他早就跑教委堵门去了。
有马喻溪盯着,再加上老丈人做“内应”,傅松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拍摄团队虽然来了,但傅松却没马上去见面,一方面是打算晾晾他们,反正接待费用是农委出的,跟他没有一毛钱干系;另一方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因为吴志远从香江赶过来了。
吴志远这次不是单独来的,而是带了一个将近十人的团队,所以沐城宾馆的小会议室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团队中除了两个人是吴志远的助手外,剩下的都是会计事务所的人。
吴志远给傅松介绍会计事务所的领头人,“傅先生,这位是安达信香港的高级咨询经理方竞存先生,离岸公司架构的设计方案就是由他们做的。”
傅松伸出的手突然一顿,皱着眉问:“方先生是是安达信咨询的?”
方竞存显然看出了傅松的迟疑,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只能老老实实道:“傅先生,我现在在安达信管理咨询部门。安达信目前有两大块业务,会计审计业务是主营业务。另外一块是咨询和技术服务业务,基本上独立于主营业务。”
听了方竞存的解释,傅松把心放回肚子里,脸上露出笑容,“方先生,欢迎你。”
傅松刚才的紧张和迟疑倒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安达信这三个字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后世很多人只知道会计事务所的Big4,知道Big5的却不多。
除了毕马威、安永、德勤、普华永道这为人所熟知的四大外,其实还有个曾经是全球最大会计事务所的“安达信”。
20世纪的最后十年,还是全球五大会计事务所并立的年代,国际会计事务所刚刚进入中国,各大国企开启改革上市的大幕,在90年代末安达信以激进的风格横扫中国市场,中海油、中国联通、青岛啤酒都是安达信的客户。
但好景不长,二十一世纪初的“安然事件”成了安达信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由此,在会计界引领时代、叱咤风云的安达信,似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傲立世界会计的“五大”眨眼间成了“四大”。
安达信虽然倒了,但它的影响力并没有彻底消散。
且不说安达信的海外业务纷纷出嫁给竞争对手,单单一个从安达信拆分出来的安达信咨询公司,到1997年就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咨询公司。
不过现在安达信咨询依然是安达信的一个业务部门,如果傅松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再过几年安达信咨询将会从安达信中独立出来,成为一个专门的管理咨询技术服务公司。
第一百九十八章 招揽
有趣的是,安达信最终抵制不住咨询需求迅速增长的诱惑,开始悄悄承接咨询业务。被安达信咨询拒绝的中小型企业的咨询项目,安达信会计会暗地里接手过来。到了1997年,安达信咨询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咨询公司,而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的咨询业务也已经跻身全球第十四名。
随着安达信咨询规模逐渐超过安达信会计,两者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安达信咨询决定完全脱离安达信的掌控。
到2000年,安达信咨询以10亿美元的代价跟安达信会计事务所成功分手,改名为“埃森哲”。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这句话用在安达信咨询身上实在恰当不过了。
刚跟安达信分手,“安然事件”爆发,安达信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安达信咨询却深藏功与名,没沾上一点屎味儿。
所以说,刚才傅松一听到安达信这三个字,就不由得心生警惕,他可不想将来沾上一身屎,洗都洗不干净。
但对于安达信咨询,他却没这方面的顾虑,相反,他颇为激动和兴奋,前段时间刚刚生出进军国内咨询行业的想法,今天安达信咨询就主动送上门了。
傅松的打算很简单,通过跟安达信咨询之间的合作,来个借鸡生蛋。
他现在缺人才、缺技术、缺经验,反正什么都缺,而安达信咨询要人才有人才,要技术有技术,要经验有经验。
初期他可以选择跟安达信咨询进行深入合作,通过合作培养一批自己的人才,学习对方的技术和经验,等时机成熟了,再从安达信咨询挖人,组建自己的管理咨询公司。
傅松向来做熟不做生,既然已经跟方竞存团队开始了合作,他就把主意打到方竞存的头上。
等大家落座后,傅松也不急着谈正事,笑着问方竞存:“方先生今年贵庚?在安达信工作多久了?”
方竞存说:“傅先生,我跟吴律师是大学同学,54年生人,今年三十三岁。大学毕业后先在麦肯锡干了7年,后来跳槽到安达信咨询,到今年十月份正好四年。”
“哦?方先生和吴律师还是大学同学?”
吴志远接话道:“我俩学的都是统计与运筹数学,他毕业后直接工作了,我去英国读了法学硕士。”
傅松惊讶道:“数学转法律跨度很大啊,你是怎么下决心的?”
吴志远笑道:“我这人比较俗气,做律师赚钱多。”
傅松也笑了,问:“吴律师,你现在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吗?”
吴志远摇摇头道:“成为合伙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傅松说:“不是合伙人就好,我这边还缺个法务部门的负责人,你有没有兴趣?”
吴志远愣了一下,“傅先生是认真的吗?”
傅松一指身旁的韩泽声道:“我们合作时间虽然不长,不过不管是我本人,还是韩泽声总经理,都很认可你的职业素养和操守。我这人喜欢跟熟人打交道,怎么样,吴律师,考虑考虑吧。”
见吴志远面露犹豫之色,韩泽声插话道:“吴先生,傅总是非常有诚意的,薪资待遇方面的问题一切好说,过会儿我们单独详谈,傅总说了,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吴志远知道傅松财大气粗,再加上韩泽声的保证,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傅先生,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考虑的。”
傅松笑而不语,只要钱给到位,就没有挖不动的墙角,也包括吴志远的老同学,方竞存。
今天当着方竞存的面挖吴志远,这是傅松有意而为之,只要知道了傅松给吴志远的待遇,方竞存绝对会心动。
随手埋下一颗钉子后,傅松这才开始听方竞存讲解离岸公司的架构。
方竞存用浅显易懂的话将设计方案深入浅出地讲解完后,问:“傅先生,您对这个方案有什么意见吗?”
傅松笑道:“作为一个外行人,我就不要指挥内行人了,这个方案我很满意,就这么办吧。”
方竞存说:“既然傅先生没意见,那现在就签字?”
傅松看着面前的一大堆文件,感觉头疼不已,不过还是耐着性子一份份地签上名字。
方竞存检查完所有的文件后,对傅松道:“傅先生,没问题了,最迟四月中旬,您就可以通过离岸公司来控股香江的集团总公司。”
傅松起身跟他握手:“好,非常感谢方先生。”
方竞存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感谢傅先生选择安达信咨询,以后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
傅松意味深长地笑道:“会的。方先生,吴律师,非常抱歉,我家里还有事儿,就不留下来陪你们了。老韩,替我招待好方先生。”
韩泽声替傅松解释说:“傅先生的夫人身孕在身,他急着回去接夫人下班,绝对不是有意怠慢二位。”
吴志远和方竞存连忙说:“傅先生太客气了,我们送送您。”
一行人坐电梯来到大堂,另一伙人正好进入旁边的电梯,韩泽声跟其中一个对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傅松好奇道:“老韩,你认识?”
韩泽声小声说:“苟大卫,香江同力的人,那个戴眼镜的是百龄麦老板的儿子郑新伦。”
“都是鑫源的人?”傅松回头看向已经关闭的电梯,“他们怎么会在这?”
韩泽声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不过鑫源的三个资方都到齐了,傅先生,需不需要打听……。”
傅松抬手打断道:“什么都不要做,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话虽如此说,但傅松心里还是泛起嘀咕,这三伙人凑到一起绝对没什么好事儿,搞不好是冲着好大来的。
傅松猜得不错,鑫源的资方今天开会商讨如何应对好大饲料厂的销售策略,开完会后来沐城宾馆吃饭,好巧不巧地跟傅松一行人擦肩而过。
无独有偶,在傅松跟韩泽声讨论鑫源时,鑫源的人也在包间里讨论好大饲料厂。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阴谋
“鲍生,韩泽声旁边的几个人你认识吗?”说话的是跟韩泽声对视的苟大卫,他跟韩泽声一样,都是职业经理人,去年年底在市经贸委的座谈会上见过韩泽声,所以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鑫源的中资代表叫鲍归业,是市财政局塞进来的关系户,听到苟大卫的询问后,马上道:“那两个穿西装的我不认识。至于那个高个子,叫傅松,是沐城大学的老师,在沐大的养猪场干过厂长,我在沐城大学的开学典礼上见过他,应该不会认错。”
苟大卫纳闷道:“一个大学老师怎么会跟韩泽声混在一起?”
鲍归业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拍了拍脑袋道:“苟先生,郑先生,你们说傅松和那个傅冬会不会是……?”
郑新伦道:“怕不是亲戚吧?甚至是亲兄弟也说不定。”
苟大卫恍然大悟:“傅冬、傅松,都姓傅,而且都跟韩泽声认识,这就能说通了。”
郑新伦问鲍归业:“你刚才说傅松在沐城大学养猪场干厂长,但养猪场的厂长我们一起吃过饭,不是他。”
鲍归业解释道:“那是老黄历了,今年年初傅松辞职了,养猪场自然换了新厂长。”
苟大卫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不管那个傅松了,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傅冬。傅冬手上掌握了好大的销售网络,只要解决了傅冬,好大就不足为惧。”
鑫源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罪魁祸首就是傅冬。
去年年底,鑫源和好大基本上同时试投产,只不过好大只生产不销售,将所有的成品都囤积起来。
于是中间就有了一个多月的空窗期,鑫源趁机顺利地拿下了沐城市几乎所有成规模的养猪场的订单。
春节后好大饲料厂开始发力,鑫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直到不久前打算进军农村饲料市场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被好大抄了后路,而且貌似还被包围了。
经过两天的考察调研,他们终于知道输在哪了。
现在只要一想起农村大街小巷里以及公路两旁的红色标语,苟大卫就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更何况好大还有一批像工蚁一般勤劳的销售人员,走街串巷,拼命地向农户推销好大饲料。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江人来说,这种宣传和销售方式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在内地却就是这么有效,无他,内地的人力成本低廉得令人发指。
郑新伦说:“其实我们也可以组建类似的销售网络,或者干脆把傅冬争取过来,即使不能争取过来,也可以跟他达成协议,让他销售我们的产品。”
苟大卫摇头道:“饲料行业的毛利率本来就不高,我们鑫源才百分之三十五,再转一道手,利润就更低了,董事会是不会同意的。”
郑新伦疑惑道:“那为什么好大可以?”
苟大卫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呢!”
郑新伦叹了口气道:“利润低点就低点吧,总比干耗着强。”
苟大卫不置可否,郑新伦是百龄麦的公子爷,就算生意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他则不同,作为职业经理人,如果不能给董事会赚到足够的钱,就会被扫地出门。
所以,苟大卫的选择就很好理解了,保利润率,绝对不能干亏本买卖。
“鲍生,刚才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我看出来你应该有办法,现在没有外人了,可以说说了。”
郑新伦也好奇地看向鲍归业,“鲍经理,有什么话请直说。”
鲍归业眨巴眨巴小眼睛,笑呵呵道:“我们鑫源现在最大的麻烦是销售渠道,而好大的优势也是销售渠道,所以只需要将好大的这个优势给剪除了,最少鑫源和好大重回到同一起跑线上,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或许还能把好大的销售渠道给弄到手。”
苟大卫冷笑道:“你不会想把傅冬干掉吧?我们是生意人,打打杀杀这种事情我们绝不沾手。”
郑新伦也附和道:“对对,做生意嘛,求的是财,大家冷静点,不要这么冲动。”
鲍归业失笑道:“二位是不是误会了?谁说要打打杀杀了?中国是法治国家,做任何事情都要依法办事。傅冬不是做生意吗?我就不信他没有偷税漏税,没有倒买倒卖,哼哼,只要查出来一样,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苟大卫眼睛一亮,直起身子兴奋道:“鲍生,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不错不错!”
郑新伦却皱起眉头:“商场道上的事情商场上解决,没必要借助这种手段吧?”
苟大卫对郑新伦的言辞相当不以为然,当初选择跟沐城饲料厂合资,看重的就是沐城饲料厂背后的市财政局,否则凭什么费钱又费力地接手沐城饲料厂这个烂摊子?
假装没听见郑新伦的话,苟大卫问鲍归业:“有多大把握?”
“十拿九稳!”
……
两天后,韩泽声来到家里跟傅松辞行。
他这次回香江的主要工作是把集团控股公司的架子搭起来,再跟吕仁鹤那边把关系捋顺,将金融投资公司和实业投资公司的资产和业务彻底分割开来。
以后吕仁鹤专门负责金融投资公司,他负责实业投资公司,互不干涉。
韩泽声对于傅松的这个安排非常感激,毕竟吕仁鹤是他曾经的老东家,如果两家投资公司继续掰扯不清,到时候他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受
“傅先生,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关于控股公司的事情两人之前已经达成了一致,傅松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不过在得到梁希的提醒后,他终于想起赵志和孙绍宗的要求。
“老韩,上次让你买的那种工作站,你再给我弄几台。”
韩泽声疑惑道:“您还是要白送给沐城大学地理系?”
傅松点头说:“我又用不着,当然是给地理系用的,我那个课题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韩泽声说:“傅先生,我觉得您应该换种方式,比如捐赠,而且还要高调地搞个捐赠仪式。”
第二百章 拍摄团队
傅松眼睛一亮,赞赏道:“你这个主意不错,行,就这么办。到时候你出面,以远景集团的名义搞个捐赠仪式,这钱不能白花了。”
韩泽声笑道:“还有梁小姐的教育基金,如果能放在一起的话,可以请央视的记者来一趟。”
梁希摇头道:“我这边就算了,还是低调点好。”
傅松也道:“你就别打她的主意了,教育基金现在只在沐城做试点,确实该低调些。”
韩泽声有些遗憾道:“好吧,那只能请省电视台的记者了。”
傅松把韩泽声送出门,回来的时候看到梁希正在接电话。
“农委的许处长,找你。”
接过话筒,傅松笑着道:“许处长,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的许建国哭笑不得道:“我说傅同志,省电影厂的人都来了快一个星期了,你再不现身,他们可要打道回府了。”
傅松打了个哈哈道:“不好意思,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明天,明天上午我就过去。”
挂了电话,傅松对梁希道:“明天正好是周末,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梁希打了个哈欠道:“又不是真拍电影,也没有唐国强,不去,我这两天犯困,在家睡一觉。”
傅松说:“我打算结婚那天请拍摄团队跟拍,咱俩明天去跟拍摄团队吃顿饭,拉近一下关系,到时候让他们把你拍得漂漂亮亮的。”
“真的?”梁希顿时来了兴趣,“你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就问你去不去吧?”
“去!”梁希眉开眼笑道,“你还挺浪漫的,我都没想到呢。”
傅松得意道:“你就偷着乐吧,别人结婚最多拍几张照片,唯独你,还能拍电影。”
梁希搂着他脖子道:“是是是,你最好了。”
第二天上午,傅松在市农委见到了省电影厂的拍摄团队。
拍摄团队的导演叫朱铭,三十多岁,其貌不扬,反正上辈子傅松没听过这号人,以后肯定没什么名气。
硬塞进来的制片人叫黄海洋,一看就是个长期搞行政的人,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老油条一个。
在农委的会议室里,大家开了个碰头会。
黄海洋显然是拍摄团队的老大,首先开口道:“傅经理,陈主任和许处长都交代了,拍摄期间以你为主,我们这些人都听你指挥。”
傅松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黄同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干制片人的?”
黄海洋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咳了咳说:“今年年初,我们电影厂和省电视台合作成立了省影视制作中心,我是影视中心的第一批制片人,刚入行,一切还都在学习摸索中。”
“这么说,你是来学习的?”
黄海洋老脸一红,说:“这个……,傅同志,请你放心,来之前我都培训过了,自然知道制片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绝对会把每一分钱用在刀刃上。”
傅松点到即止,笑道:“省电影厂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我相信黄同志还有朱导演一定会给贵厂争光的。”
“一定一定!”黄海洋松了口气,连忙保证道。
现在出钱的是大爷,再说这事儿确实是电影厂干得不地道,人家挑理也正常。
傅松满意地点点头,说:“黄同志,朱导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过两天我结婚,我想请你们跟拍一天。”
“这个……”,黄海洋和朱铭面面相觑。
“怎么了?难办吗?”
黄海洋苦笑道:“难办倒是不难办,就是花钱太多。一个小时的胶片成本四千多块钱,跟拍一个白天就需要三四万。”
傅松笑道:“跟拍的费用另算,五万块钱,多了不退,少了我再给你们补上。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得拿出真本事来,给我拍好了。”
黄海洋喜不自禁道:“这就没问题了。”
下午傅松陪着黄海洋一行人去沐大养猪场踩点,出面接待的居然是厂保卫干事徐国庆。
傅松拉住徐国庆落在后面,“老徐,老孔人呢?”
徐国庆神色复杂道:“孔教授不在这干了。”
傅松皱眉道:“老孔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干了?怎么回事?”
徐国庆说:“新厂长觉得有工人就行了,不需要这么多技术人员,所以就……。”
傅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不是瞎胡闹嘛!”
徐国庆在傅松面前也不藏着掖着,道:“说是什么改革,压缩运行成本,不仅技术员都赶回学校了,那些没有编制的职工也都打发回家。以前都是一天三班倒,现在人手不足,只能一天两班倒,职工们怨气不小。傅厂长,要不你回来干吧,再这么下去,养猪场早晚让他们折腾黄了。”
傅松拍拍徐国庆的胳膊道:“老徐,这话以后别说了,让人听见了不好。周会计呢?”
徐国庆眼皮一翻,没好气道:“她呀,也被打发回学校财务处了,新来的会计是厂长的人。”
傅松苦笑不已,除了老徐这个没什么威胁的保卫干事外,自己在养猪场的老班底都被拆散了。
徐国庆叹了口气道:“傅厂长,过段时间我打算调回学校去,在这干实在太憋屈了。”
傅松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老徐,你会不会开车?”
徐国庆笑道:“我是侦察兵,开车不是跟玩似的,不管是大卡车还是小轿车,都没问题。就算是坦克,我也能开着走一圈。”
傅松摸出烟,递给徐国庆一支,说:“我现在在一家香江独资企业干,香江的经理想在本地找个司机兼保镖,你有没有兴趣?”
“啊?”徐国庆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不已,“我能行吗?”
傅松见他没有一口拒绝,知道有戏,笑着道:“行,怎么不行!我那经理人不错,挺好说话的,一个月工资暂定五百。你也用不着辞职,办个停薪留职,先干着看看再说。”
“这么多?不会是干什么打打杀杀的吧?不行不行,我干不来。”
傅松好笑道:“你别把保镖想得太复杂,之所以找本地人,就是为了遇上麻烦能有个人递上话。你又不是赵云,指望你单枪匹马打打杀杀,还不如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呢。”
第二百零一章 探望
徐国庆松了口气,说:“这个我知道,跟以前走镖差不多,靠的是面子和关系。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回家得跟你嫂子商量商量。”
傅松说:“应该的。对了,你还有没有会开车的战友?公司要组建一个运输队,车好办,就是缺司机,待遇从优。”
徐国庆高兴道:“有啊,你要多少?”
傅松说:“刚开始运输队规模不会太大,四十辆车吧,主要跑沐城地区的中短途,暂时四五十个人就行。”
徐国庆倒吸了口凉气,“四十辆车的车队还算规模不大?我在沐城可没这么多会开车的战友,得花点时间找才行。”
傅松不在意道:“反正不急,你慢慢联系,我先给你支五百块钱,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发电报,费用就从这里面出。”
徐国庆也不跟他客气,说:“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黄海洋和朱铭正站在一间猪舍旁指指点点,不时地询问摄影师和灯光师几句。
看到傅松走过来,黄海洋说:“傅同志,这间猪舍就不错,采光良好,又有足够的拍摄空间,你觉得怎么样?”
傅松自然没有意见,说:“可以,什么时候能开始?”
朱铭问:“讲解员是哪位?今天下午最好能对对台词,还要练习走位,明天一早就能开拍。”
傅松有点傻眼,居然把最重要的讲解员给漏了,“我现在就去请孔教授。”
“傅厂长,要不我试试?”
傅松循声看去,原来是于升这小子,好笑道:“你行吗?”
于升从猪舍里跳出来,说:“我都在这干了一年多了,没问题。”
傅松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道:“那就给你个机会。”
于升摩拳擦掌道:“傅厂长,瞧我的吧。”
朱铭倒是不嫌猪舍脏,第一个爬进去,带着于升在猪圈里走了一圈,边走边告诉于升到哪里该做什么。
“语速再慢点,音调平稳些……”。
“眼睛往哪看?看镜头,我的手就是镜头!对,表情再自然点……。”
傅松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挺欣慰的。
别的不说,于升对于养殖技术掌握得很扎实,看来这一年多跟着他师傅没有白混,以他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单独干养猪场的技术员了。
指点了半个多小时,朱铭对于升的表现还算满意,“好了,基本上过关,今晚回家再练习一下,明天咱们就可以开工了。”
于升兴冲冲地跑到傅松跟前,邀功似的地问:“傅厂长,我还成吧?”
傅松拍拍他肩膀笑道:“不错不错,有当明星的潜质。”
于升嘿嘿笑道:“你臊我呢。”
傅松道:“说正经的,你小子现在可以出师了,你姐姐知道了肯定会高兴。”
提到于欣,傅松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两个小酒窝,忍不住问:“你姐挺好的吧?”
于升脸色一黯,小声道:“我姐……,我姐她……。”
看着于升吞吞吐吐的模样,傅松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他肩膀,“你姐咋了?”
“哎呦,疼,傅厂长你轻点!我姐结不了婚了。”于升疼得直龇牙咧嘴。
“结不了婚了?啥意思?”傅松一脸茫然。
“那个啥,我姐被那个啥了。”
傅松心里再次咯噔一下,又抓住于升的肩膀,“你姐被欺负了?哪个王八蛋!我他娘的阉了他!”
于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忙道:“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松都快急死了,“那到底咋了?”
于升低着头道:“我姐被退婚了。”
“啥?”傅松以为自己听错了,“退婚?咋回事?”
于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她,她不告诉我。”
傅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要于欣没出事儿就好,至于她结不结婚,退不退婚,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妙。
见傅松不说话,于升又道:“我姐病了,这段时间请假在家养病,瘦得都不成人样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傅松尴尬地咳了咳,说:“我下个月就结婚了。”
“啊?”于升瞪大眼睛,“这么说你当不成我姐夫了?”
傅松朝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再胡说八道,让你姐撕烂你的嘴!”
于升捂着脑袋道:“不去就不去,打我干啥。”
“你姐真的病了?”不知怎么的,傅松突然心软了。
“真的,不骗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傅松犹豫了一下,看看手表,时间还早,“那我去一躺,愣着干啥,回去换衣服,跟我一起回去!”
于升说:“你又不是不认识路,我就不用回去了吧?”
傅松踢了他一脚道:“赶紧的。”
“哎哎,我这就去换衣服。”
跟黄海洋打了声招呼,傅松和于升来到养猪场门口。
看着傅松打开车门上了车,于升惊讶道:“傅厂长,你真开上小轿车了?”
傅松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好好干,早晚都能开上小轿车。”
于升小心翼翼地爬上副驾,说:“傅厂长,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这可是大奔啊,几十万好几百万的玩意儿,我就是不吃不喝干一辈子也买不起。听说你现在在港资企业工作,要不我跟你干吧?”
傅松白了他一眼道:“你姐能同意?”
于升一下子被噎住了,有气无力道:“我姐啥都好,就是胆小。”
回到家,于升请傅松进去,然后来到于欣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姐,你睡了吗?”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于欣的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看来于升没说谎。
“姐,有人来看你了。”
“谁啊?”
傅松走过去道:“于欣,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里面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于欣那张苍白的脸。
于欣扶着门框问:“你咋来了?”
傅松发现于欣确实瘦了许多,一双眼眶深深凹陷,脸颊上没有多少肉,连两个小酒窝都不明显了。
“你起来干什么?回去躺着吧。”
“去客厅坐坐吧。”
第二百零二章 想开
傅松脑袋一热,抓着于欣的胳膊说:“听我的,上床躺着去。”
于欣见于升杵在门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愣着干啥,去烧点水。”
“哎哎哎,这就去!”于升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把门关上。
于欣的卧室不大,床头靠墙,床尾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放了梳妆盒和一堆书,连把椅子都没有。
拍拍床沿,于欣说:“别站着,坐啊。”
傅松感觉有点不自在,只坐了半个屁股。
于欣半靠在床头上,自嘲地笑笑说:“我的事儿于升肯定告诉你了,让你看笑话了。”
傅松摇头道:“我笑话什么?是你自己多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别折腾自个儿了,好好的一个人,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样?”
于欣看着他道:“几天不见?我记得好像半年多了吧。”
傅松:“……。”
一时之间,两人变得沉默起来。
“你能来看我,我挺开心的。”还是于欣首先打破了沉默。
傅松笑了笑,问:“你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于欣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气不顺,医生让我多休息。”
傅松抽了抽鼻子,“你还喝中药?”
于欣吐了吐舌头道:“是啊,遭罪。以后再也不生病了,苦也苦死了。”
傅松说:“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就好了。”
于欣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做起来却不容易,你说是吧?”
傅松听得出她意有所指,感觉像是在说她被退婚的事情,但又好像不是,只好含混道:“看开点就好。”
于欣笑道:“我已经看得挺开了,总好过寻死觅活吧?不说这个了,你和梁希啥时候结婚?”
傅松愣了一下,问:“你咋知道?”
于欣翻了个白眼儿道:“去年年底你为了她,连工作都不要了,那时候我就猜到了。梁书记人确实不错,你俩在一起挺好的。”
傅松笑着道:“你心思挺细腻的,我就不行,大老粗一个。”
于欣低着头绞着手指头道:“女人的心思太细腻了也不好,比如我,就是心思太细腻了,想得太多,错过了你。”
傅松赶紧咳了咳,岔开话题道:“我二月初五结婚。”
于欣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有几天了嘛,我这身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喝不了你的喜酒了。”
傅松连忙说:“养病要紧,养病要紧。”
于欣捂着嘴笑道:“瞧把你给吓的,我又不会吃了你,更不会赖上你,至于这么小心吗?”
“没有的事儿,我是真担心你的身体,看你瘦成这样,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真的?”
傅松看着她深陷的眼眶,点点头说:“真的。”
于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道:“我以为这世界上再没人关心我了。”
傅松好笑道:“你这话说的,于升就比我更关心你,你这个当姐姐的生病了,他比谁都着急。我今天要是不来,估计他能把我绑过来。”
于欣剜了他一眼道:“于升是于升,你是你,能一样吗?”
傅松叹了口气道:“我这人其实不是什么好人,真的。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于欣打断道:“你就甭安慰我了,我这辈子算是过完了,心也死的差不多了。唯一的挂念就是于升,以前还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现在呢,我算是看开了,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只要他这辈子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傅松听着于欣平静的声音,感觉心里发酸,说:“于升这小子挺争气的,我觉得他不差。”
于欣苦笑道:“要不是你帮衬着,他能有今天?我这个姐姐哪有这个本事,净给他扯后腿。其实现在想想,当初他干个体户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苦了点,但毕竟他喜欢做。人活着啊,能自由自在也不容易。”
傅松惊讶地看着于欣,纳闷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个体户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于欣笑了笑说:“也是退婚这事儿让我想通的。”
看了傅松一眼,于欣解释道:“我这人比较俗气,总想嫁得好。我那个未婚夫,不,应该叫前未婚夫,尽管比我大整整一轮,还结过一次婚,不过三十岁出头就是处级干部了,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个好归宿。”
傅松违心地说:“三十岁出头处级干部,确实不错了。”
于欣没搭理他,继续道:“于升曾经劝过我,说他又老又丑,配不上我。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觉得女人嘛,特别是像我这样家里没权没势的女人,哪有资格挑挑拣拣的?”
傅松不解道:“你家条件应该不错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爸应该……。”
于欣点头说:“我能去沐大工作,确实是我爸出的力,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爸了。我爸当初……。”
待于欣讲完她家的事情后,傅松觉得这简直就是一部相当狗血的电视连续剧,苦笑道:“要不是听你亲口讲,我真的不敢相信。”
于欣勉强笑了笑,说:“很多事情连于升都不知道,他现在还以为我爸死了呢。不过这样挺好的,以前我还对那个男人抱有幻想,现在已经死心了。我的婚事黄了,他有很大的责任。”
傅松好奇道:“怎么说?”
于欣说:“我爸的那个新媳妇儿是省里的高级干部,更是我那个前未婚夫的顶头上司。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了自个儿的前程,呵呵,就把婚退了。”
“三十岁出头的处级干部,家里能没点关系吗?只要用心,这些事情自然能打听出来。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嘛,权力是一种毒药,容易上瘾……。”
说到这,看她眼角里含着泪花儿,傅松拍拍她手背道:“那是他眼瞎,以后有他后悔的。”
于欣浑身一颤,连忙缩回手,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道:“出了这事儿其实也不算差,至少让我看清了他的为人。而且这婚事我并不喜欢,现在好了,我也不用再假装什么了,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第二百零三章 狗鼻子
傅松感觉到她的拘谨,笑道:“这样挺好的。”
于欣扭头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很意外,我居然是这样一个现实的女人?”
傅松点头说:“确实挺意外的,不过人没有不现实的,没有一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现实。我也现实啊,嫌当老师挣钱少,这不马上找了个外资企业的工作?一个月一两千块钱的工资,不比当老师强得多?”
于欣说:“你那不叫现实,你那叫有本事。像我这样没本事的人,只能图个嫁得好,这才叫现实。”
傅松没好气道:“你这不是抬杠吗?”
于欣笑嘻嘻道:“我是女人嘛,无理取闹是天生的本事。”
傅松哭笑不得,说:“得得得,不跟你争了。”
于欣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房门,小声道:“于升来了,在外面偷听。”
“这小子,欠收拾。对了,既然你不反对于升干个体户,那让他跟我干你没意见吧?”
于欣问:“去外资公司吗?”
傅松说:“我现在是公司的销售副总,于升过来后暂时给我拎段时间包,怎么样,舍得不?”
于欣笑道:“他又不是没给你拎过,怎么不舍得,而且他跟着你干我也放心。于升,于升,甭在门口偷听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房门就打开了,于升站在门口傻笑,“姐,你咋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你在家安安静静的时候,肯定是在干坏事。傅厂长让你跟他干,你是咋想的?”
于升咧着嘴笑道:“还能咋想的,当然跟着傅厂长干啊!傅厂长,以后我还给你拎包,当司机也成。”
傅松笑骂道:“你连车都不会开,还当司机呢。”
于升说:“不会可以学嘛,我学东西快,真的。”
傅松说:“你要是想学,过两天我给你找个师傅。”
于欣疑惑道:“你都有专车了?”
于升说:“姐,你不知道吧,傅厂长开的是大奔,就停在咱们楼下,刚才我坐着过来的。”
于欣看向傅松,“你们公司这么厉害?”
“不就一辆大奔嘛,毛毛雨啦,一般的啦。”
于欣被傅松逗乐了,捂着嘴咯咯笑道:“四不像,人家香江人才不这么说话呢。”
傅松收起笑容道:“咱俩算是老相识了,我也不瞒着你。我们公司打算扩大在内地的投资,未来几年将会是快速扩张期。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于升能力够,同样的机会,他先上!”
于欣对于升厉声道:“听到没!跟着傅厂长好好干,别给傅厂长丢人!”
于升重重地点点头道:“姐,我记得了,我一定好好干!”
于欣对傅松道:“那他就交给你了,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用不着客气。”
傅松说:“你弟弟皮糙肉厚,我打着手疼,还是留给你收拾吧。”
于欣呲着小白牙笑道:“你放心,我用棍子,不怕手疼。”
于升:“……。”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梁希接过傅松的衣服,抽了抽鼻子,皱眉道:“怎么一股草药味儿?”
傅松笑着道:“你属狗的啊,鼻子这么灵。一个朋友生病了,我刚才去家里看了眼。”
梁希说:“我拿外面给你晾凉,跑跑味儿。”
傅松纳闷道:“你就不问问是谁?”
梁希好笑道:“不用问我都知道是谁,于欣是吧?她的事儿传遍全校了。”
傅松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梁希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傻啊!当初她天天往你办公室跑,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连这事儿都知道?”傅松顿时傻眼了,突然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梁希用手指戳着他脑门道:“说这个干什么?我可不像某个人,小气得很。”
傅松尴尬地咳了咳道:“梁希,你别不知道好歹,我那是稀罕你。”
梁希笑嘻嘻道:“是是是,你稀罕我,我错怪你了。对了,于欣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只听说她婚没结成,然后请了病假。”
傅松把于欣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嘱咐道:“这事儿你知道就行,别出去乱说。”
“我是那种人吗!”梁希不满道,随即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没爹没妈,小小年纪就撑起整个家,现在又出了这种糟心事儿。对了,她那个弟弟为人怎么样?”
“挺不错的小伙子,能说会道,聪明能干,在养猪场跟着畜牧系的教授学了一年多,现在已经能出师了。”
“既然人不错,你就上点心,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说不定于欣以后就指望这个弟弟了,唉……。”
傅松摸摸她额头道:“没发烧吧?刚才还说于欣天天往我办公室跑,现在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
梁希拍开他的手道:“这是两码事儿!你懂什么!”
傅松:“……。”
女人的心思老子确实搞不懂。
……
接下来的两天,傅松一直泡在沐大养猪场,时不时帮朱铭喊一声咔嚓。
每到这时,一袋好大饲料就会摆在镜头面前,紧接着于升便在傅松的授意下,卖力地吹捧好大饲料。
朱铭都快被傅松搞得神经质了,好几次打算撂挑子,但都黄海洋给按住了。
没办法,省影视中心刚成立,这次拍农业科技电影是影视中心接到的第一笔大单子,一个小时左右的片子二十五万,扣除各项拍摄成本,利润至少二十万。
何况过两天还有一笔五万块钱的跟拍小单子,只需要一天功夫,就能赚一两万块钱。
所以说,就算傅松弄来一坨狗屎,夸狗屎好吃得很,黄海洋也得昧着良心照拍不误。
在沐大养猪场拍了两天,傅松看过样片后感觉挺满意的,也就不再跟着,由农委的人带着转战其他养猪场,继续拍摄。
等到拍完所有的镜头,已经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了。
跟黄海洋约好结婚前一天在营县会面后,第二天,傅松跟梁希一起赶回营县。
第二百零五章 心灰意懒
听到“电视台”三个字,已经转身离去的赵大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太阳穴一阵突突乱跳,大冷天里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小腿肚子也有点打颤。
赶紧把刚才的那个小年轻喊过来,“去,给我查查那辆车的来路,现在就去打电话!”
很快,小年轻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查到了,这车是好大饲料厂韩老板的,他名下一共两辆奔驰车,车牌很好记,一辆三个六,一辆三个八。”
赵大勇骂了一声,事情很明显了,自己真把韩泽声的人给抓了!
干他娘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居然被人当枪使了!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吉普车前,揪住秃顶男的衣领,恶狠狠地问:“徐常春,你也不打听清楚了?马勒戈壁的,老子让你们害死了!”
徐常春挣扎着道:“老赵,你发什么疯?”
赵大勇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徐常春的衣领,指着大奔道:“你他娘的睁开狗眼看看,知道这是谁的车吗?好大饲料厂韩泽声的车!知道开车的人上哪去了?”
只要是营县体制内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韩泽声的,徐常春望着那辆大奔,感觉有点不妙,“上哪去了?”
赵大勇咬牙切齿道:“在你身后的吉普车上!这事儿我不管了!愣着干啥,给老子放人!”
徐常春堵在车门前,硬着头皮道:“不能放!这是我们市局点名要的人,我看谁敢放!谁放跑了将来谁负责!”
赵大勇见手下变得迟疑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不禁又气又急,“给老子放人!出了事儿老子负责!”
傅松在吉普车上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悲哀,老子一个无辜者,居然要借着韩泽声这个港商的名头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实在太可悲了!
“下来!怎么着?还得老子请你?”
见傅冬抬起屁股,傅松伸手拦住他,说:“二哥,今儿咱哥俩就住这了。”
傅冬又不傻,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屁股马上落回座位上,笑呵呵道:“行啊,老子好久没做过212了,今天说什么也不下去。”
“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哎呦。”
“滚蛋!谁让你这么说话的?对待群众你就这态度?回去给我好好反省!”赵大勇一把拨拉开手下,扒着车门探头道,“误会,纯粹是误会,两位大兄弟消消气儿,有什么话下车再说。”
傅松摇头道:“我二哥刚才被你的人踢了一脚,腿断了,走不了。”
赵大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赔笑道:“这是我们工作失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背他下来成不?”
下不为例?
好嘛,一句下不为例就把打人的事儿一笔勾销?
傅松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怒火,营县的领导班子有魄力不假,对招商引资的工作极为重视也不假,但营县的法治环境和人文环境实在让人无法放心,或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今天随便抓人,明天他们就敢在路上设卡收费,后天是不是就敢到厂子里搞摊派?
这他娘的不是不可能,这些烂事上辈子傅松听见的、亲眼见到的,不要太多。
就营县这样的营商环境,自己在这里投资到底值不值得?
傅松突然感觉心灰意懒,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娘的,逼急了老子真敢撤资,不就是几百万美元的投资嘛,老子损失得起,给你们留一个烂摊子,一地鸡毛,让你们尽情的折腾!
赵大勇看傅松坐在车里如老僧入定一般,对自己不理不睬,急得脑门直冒汗,转身吩咐手下,“去给外经委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个管事儿的。”
“找外经委干啥?”
“你他娘的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
听到赵大勇的喝骂声,傅松回过神来,冲他招招手。
赵大勇赶紧凑上前,“有事儿您吩咐。”
傅松忍着吐他一脸口水的冲动,问:“是谁让你们来抓人的?”
“县税务局的,不过据说是市税务局打了招呼,点名要傅冬。”
“市税务局?”傅松有点纳闷,市局的手伸得够长的,难道不怕营县的领导有意见吗?
像财政局、税务局这样的机构,上级单位比如市税务局,与下级单位例如县税务局之间,仅有业务指导关系,而没有指挥与被指挥的关系。
县税务局受县人民政府的领导和指挥,端的是县里的碗,吃的是县里的饭,所以首先要听县里的话,为县里分忧解难。
今天这种情况,如果县税务局事先没向县领导班子汇报,就直接过来,呵呵,这属于典型的吃里扒外行为。
不出事一切都好说,一旦出了事,县税务局下命令的人,绝对没好果子吃!
更有意思的是,市税务局还点名要抓傅冬,这到底是市局的意思呢,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意思?
这事儿有点意思了,搞不好是冲自己来的……。
又或者,是冲好大饲料厂来的!
至于是谁使的坏,傅松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财税刚分家没多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如果市财政局跟市财税局打声招呼,以偷税漏税、投机倒把的名义查一个小小的个体户,想必市税务局不会拒绝吧?
而且财政局也有搞傅冬的动机,因为它是鑫源的股东,最近鑫源被好大压得喘不过气,究其原因正是傅冬掌握的遍布沐城农村的销售网络。
所以,只要搞掉傅冬,就等于断了好大饲料最大的依仗。
“傅同志,我们纯粹是配合县税务局的工作,真不是有意跟你为难啊。县外经委的人马上就过来,你看是不是先下车?”
傅松说:“我二哥真的腿疼,不骗你。刚才你说对待群众不应该这个态度,可你手下动我二哥的时候,也没看见你站出来。我劝你啊,赶紧回去整顿队伍作风吧,再这么下去,咱们县的老百姓绝对会戳你们脊梁骨。”
番外
(接203,这一章瞎写的,你们瞎看就是了。严厉谴责不作为乱作为)
半路上下起了小雨,车上坐着孕妇,傅松不敢开得太快,到县城时已经中午。
“二哥下午回家,现在应该还在县城,不如去他家歇歇吃点东西,正好看看新房布置的怎么样,下午再走也不迟。”
梁希在这里没有娘家人,所以就把傅冬在县城的家当作娘家,婚礼前一晚,梁希就要住到这边,第二天傅松到这里接亲。
“行,那就去看看。”
车开到傅冬家的巷子口就停住了,因为前面堵着一堆人,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按了下喇叭,待人群分开一条路后,傅松顿时愣住了,只见傅冬家门口停着一辆不可描述之吉普车和一辆不可描述之偏三轮(你们自己猜吧,老子懒得写。测试,赣榆)。
傅松心里咯噔一下,对梁希道:“你在车里等着,千万别下来,我去看看。”
梁希一把拉住他,道:“别冲动,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傅松别的都不怕,就怕梁希磕着碰着,所以下车后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把车门锁上,就在车里等着,千万别下车。”
一路小跑到傅冬家门口,迎面看到傅冬双手戴着手镯子(嗯,没看错,手镯子,绝对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艹),被推搡着往外走,后面跟着泾渭分明的两伙人,一伙是不可描述,一伙是不可描述(你们再猜,老子啥也不知道,艹)。
“二哥,咋了这是?”
“他们说我投机倒把,偷税漏税,就把我这样了(哪样了?你们再猜啊,老子啥也不知道)。老三,这里没你啥事儿,你赶紧走!”
这时,一个中年秃顶男人(你们猜是谁?老子也不知道)开口问道:“傅冬,他是不是你同伙?”
傅冬连忙道:“他是我弟弟,不是同伙,我的事儿跟他没一点关系!”
秃顶男哼了一声:“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给我带走!”
傅松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双手被拧住后,才反应过来,“你们就不怕叉×××(来,跟我读,c、h、a,cha)错人?”
秃顶男哂笑道:“呵呵,是不是×错人了,我说的算。”
傅冬挣扎着大喊:“跟我家老三没关系,你们不要冤枉好人,栽赃陷害是犯×的(汉语真的博大精深,一个叉能这么用,老子佩服死自己了)……,哎呦!”
傅松看到二哥被从后面狠狠那个(你们再猜)了一脚,皱起了眉头,“二哥,你说少两句,好汉不吃眼前亏!”
哥俩被推搡着出了门,上车前傅松朝巷子口看去,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梁希,这个臭娘们儿怀着孕,千万千万别下车!
“赵**(你们猜吧),你看那边。”一个年轻指着巷子口的大奔道。
赵**皱了皱眉:“港商的车?哪儿来的?”
小年轻摇头道:“不知道。我刚才过去看了一眼,里面坐着一个女人,问她话,她根本不搭理我。赵大,这车挡在巷子口,咱们的车过不去啊。”
赵**没好气道:“这边过不去,走另一边啊!”
小年轻苦着脸道:“赵**,另一边是个夹道,只能走人和自行车。”
赵**有点傻眼,想了想还是向大奔走去,到了车前,敲了敲窗户,脸上堆着笑问:“请问车主在吗?”
梁希刚才已经看到傅松被推上吉普车,更明白现在的局势,只要自己挡在这,巷子里的吉普车和偏三轮就甭想离开,想让她让路,门都没有。
而且她根本就不怕,这车挂在韩泽声名下,只要她呆在车里,谅他们也不敢动粗。
她对傅松非常了解,脾气急是急了点,但却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这个家伙猴精猴精的,趋利避害的功夫一流。
现在就连他都被×上了车,这说明事情已经不能善了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心眼儿比针孔都小,睚眦必报。
将车窗开了一条不到十公分宽的缝隙,梁希问道:“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怎么称呼?”
赵**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被领导问询的感觉,老老实实回道:“我是狗不理赵家庄护院(老子都不想写了),赵大勇。你是?”
梁希说:“我爱人刚才被你们×上了车,请问他犯了什么事儿?”
赵大勇小心翼翼地道:“你爱人是?”
“好大饲料厂的副总经理,傅冬是我爱人的二哥。我看税务局的人好像也在这儿,难道我二伯偷税漏税了?就算是我二伯有问题,怎么连我爱人也叉了?赵**,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赵大勇心里咯噔一下,税务局这帮狗娘养的,老子可被你们害惨了,“这个,这个……,老茶壶让叉谁,我们就叉谁。”
梁希见他支支吾吾,笑着道:“赵**,那个叉叉叉,那个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哈哈哈,啊哈哈,老子也哈哈哈,叉对了人还好说,万一叉错了人,到时候责任是谁的?”(这段让我闺女摔键盘摔出来的)
赵大勇惊讶地看了梁希一眼,如果不是体制内的人,绝对说不出刚才这番话,所以他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梁希看得出赵大勇的犹豫,于是再接再厉劝道:“赵**,我爱人不是个体户,根本不存在偷税漏税的可能。如果是好大饲料厂的问题,那你们也应该去找饲料厂的法人代表,我爱人只是个拿工资的副总经理。”
赵大勇点头道:“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将梁希和赵大勇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开始纷纷起哄。
沐城老百姓向来不怕事大,看到某些人吃瘪,比六月酷暑里喝冰水都舒爽,再加上人多壮胆,所以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
“彪啊,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这下惹祸上头喽。”
“嘿嘿,有好戏看了。”
“二虎巴拉道滴,一群棒槌,我敢打赌,这帮孙子绝对没好果子吃。”
“连香江人都抓,咱营县的爷们儿就是厉害,哈哈!”
“香江人咋了?到了咱地盘上,是条龙也得给咱盘着,犯了事儿该抓就得抓!”
“这话对头,别说香江人了,美国佬来了也不行!惹毛了老子,老子拿烧火棍(嗯,就是烧火棍,沐城加家家户户都有烧火棍)突突了!”
“咱们县不是刚开了个电视台嘛,有认识电视台的人没?赶紧去打个电话,就说好大饲料厂的总经理被抓了,保准是个大新闻!”
第二百零六章 胡庆梅
“一定一定,明天,不,今天收队回去后我就整顿!”
傅松看他答应得这么快,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对傅冬道:“二哥,给我根烟抽抽。”
傅冬抬起左胳膊说:“兜里,自个儿拿,给我也点根。”
一根烟还没抽完,傅松看到巷子口来了一辆伏尔加,这车他认识,上辈子见过几次,全县只有一辆,挂在县外经委名下,主要用于接待,就连县里的一二把手都没这个待遇。
一男一女从伏尔加里下来,男的傅松不认识,但个头高挑的女人,他却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赵大勇眼睛够尖,立马迎了上去,“胡县长,您来了。”
胡县长?
傅松终于想起她是谁了,胡庆梅,营县分管经济和财政工作的常务副县长,后来一直做到沐城副市长、政协主xi,2000年后经常出现在地方电视台上。
之所以能认出胡庆梅,是因为她在沐城官场实在太有名了,作为沐城唯一的女市长,胡庆梅以作风硬朗、务实能干著称,而且眼里不揉沙子,沐城老百姓对她的风评一向不错。
胡庆梅上午到县外经委视察工作,中午留在那吃了顿便饭,准备离开时得知好大饲料厂的人在县里被抓了。
韩泽声的行程她是知道的,前几天已经返回香江,至今未归,抓的肯定不是他,所以她倒不怎么担心。
不过好大饲料厂是营县的明星企业,韩泽声的人在县里被抓了,她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怎么都得过问一下。
于是就跟县外经委主任孟忠庆赶过来,来的路上胡庆梅就想好了,如果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就给韩泽声个面子,批评教育一番把人给放了。
但当看到一辆三个八的港牌奔驰堵在巷子口时,胡庆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车后急匆匆地往里面走。
“胡县长,您来了。”
胡庆梅放慢脚步,“你是哪个单位的?”
“胡县长,我叫赵大勇,港城派出所的。”面对着胡庆梅,赵大勇大气不敢出一声。
“刚才的电话是你打的?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今天上午县税务局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出动警力协助他们抓捕经济罪犯……。”
赵大勇不敢有一丝一毫隐瞒,将事情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随着赵大勇的讲述,胡庆梅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怒火腾腾往上窜。
早就听说基层组织作风涣散,以前还觉得问题不大,可此时此刻,胡庆梅又惊又怒。
尽管气得脑瓜仁儿生疼,但胡庆梅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深吸了口气问:“人呢?”
“在车里,我刚才请他下来,他就是不肯下来。”赵大勇一脸委屈道。
孟忠庆一路上担惊受怕,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冷哼一声:“换成我,我也不下来。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我跟你没完!”
赵大勇苦着脸道:“孟主任,这事儿真不怪我,我们只是配合工作,他们说抓谁我们就抓谁。”
胡庆梅皱眉道:“都少说两句!”
绕过赵大勇来到吉普车前,胡庆梅往里看了一眼,直接无视了戴着手铐的傅冬,打量着傅松,“你是好大饲料厂的傅松同志吧?”
副县长都来了,傅松也不好再抻着,下了车后伸出手说:“胡副县长,你好,我是好大饲料厂的销售经理,傅松。”
胡庆梅抓着傅松的手用力地摇了摇,“你好你好,傅松同志,让你受委屈了。”
傅松苦笑了一声道:“委屈谈不上,倒是被吓得够呛,还真应了那句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胡庆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傅同志,事情原委我都清楚了,出了这种事情,是我的工作没做到位,我替同志们向你道歉,以后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傅松摇摇头道:“胡副县长,道歉就不必了,又不是你的责任,大环境如此,我理解。”
胡庆梅感觉傅松话里有话,却又不好直接问,只好先岔开话题,给他介绍道:“这是县外经委的孟忠庆主任。”
孟忠庆握着傅松的手道:“傅经理,真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今天的事儿,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傅松摆手道:“孟主任客气了,也没必要给我什么交代,刚才我说了,大环境如此,不是一两个人,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看孟忠庆还要继续开口,胡庆梅连忙打断他,笑着问:“傅同志,你这是从沐城回来的?”
傅松点头说:“是啊,本想来我二哥家蹭顿饭的,没想到……。”
“瞧我这记性,把你二哥的事儿给忘了。傅同志,咱们有一说一,你的事儿是你的事儿,你二哥的事儿是你二哥的事儿,咱们可不能混为一谈。”胡庆梅先给傅松打了个预防针。
“胡副县长,我好歹也是党员,党纪国法还是懂的。我二哥要是真偷税漏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没有任何意见。”傅松绝口不提投机倒把的罪名,因为这个罪名实在太宽泛了,只要是做生意的,多少都沾点边。
如果只是查税,傅松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少交了些税,大不了多罚点钱,关上个把星期就能放出来。
但若是被按上了投机倒把的罪名,那就糟了,搞不好还要被判刑。
胡庆梅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笑着道:“那行,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转身把秃顶男喊过来,问:“徐常春,傅冬偷税漏税了多少?”
作为胡庆梅的分管下属,徐常春非常清楚胡庆梅的脾气,她可以容忍下属犯错,但绝对不容许下属糊弄她。
所以徐常春根本不敢说谎,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
胡庆梅冷声道:“这个那个什么?到底多少?”
徐常春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是市税务局打的招呼。”
第二百零七章 没说透
胡庆梅笑了,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徐常春,“好,好!徐副局长,这么说你们没有证据就抓人?”
一听到胡庆梅开始称呼官职,徐常春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辩解:“不不,胡县长,您听我解释,我们只是带傅冬回去调查,对,回去调查。您也知道,这些个体户就没有不偷税漏税投机倒把的……。”
傅松插话道:“徐副局长,我能请教个问题吗?什么是投机倒把?”
“这个……。”
傅松见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直接道:“投机、倒把是两个词。投机的意思是囤积居奇;倒把的意思是买空卖空、操纵价格。更具体地说,倒的意思是买空卖空;把的意思是操纵价格。我请教您,我二哥囤积居奇什么了?又买空卖空了吗?操纵价格了吗?”
徐常春被傅松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胡庆梅深感面上无光,狠狠地瞪了徐常春一眼,“回去好好补补你们的业务知识,下个星期我去抽查!”
徐常春连连点头:“是,胡县长,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回去查漏补缺!不过……。”
胡庆梅问:“不过什么?”
徐常春看了傅松一眼,说:“关于傅冬偷税漏税的问题还有待核实,所以他得跟我们走一趟。”
傅松见他不再揪着投机倒把的问题,顿时放下心来,笑着道:“请便,配合税务机关工作,是公民的应尽义务,我二哥也是党员,更要配合。”
傅冬从车里探出头道:“对对,我配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上来就把我铐起来。”
他别的不怕,就怕被栽赃陷害,现在胡庆梅这个副县长都过问了,他自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徐副局长,赶紧调查清楚了,有结果马上向我汇报!”胡庆梅见傅松说话做事颇有分寸,有理有节,不禁对他另眼相看,有心送个人情给他。
徐常春忙不迭点头道:“是是,胡县长,我这就回去调查。只是傅同志的车……。”
傅松说:“我去把车挪开。”
上车后,傅松一张脸阴沉如水,梁希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这是?他们打你了?”
“那倒没有。”傅松摇摇头,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不过二哥被踹了一脚。”
梁希拨开他的手,不满道:“没你这样幸灾乐祸的,那是你亲二哥!不是,他们为什么打人?”
傅松冷声道:“他们打人还需要理由?”
梁希往吉普车那看了一眼,道:“这事儿不算完!”
傅松说:“我也这么想的,不过不是现在,我们副县长来了,她的面子不能不给。”
梁希惊讶道:“女县长?”
傅松点点头道:“分管县里经济的,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在我们县里风评不错。你先下车,我挪挪车。”
梁希没有马上下去,问:“你真不管二哥了?”
傅松摊摊手道:“你让我怎么管?税务局的要带回去调查,难道让我知法犯法?我早就嘱咐过他,千万不要偷税漏税,刚才他也跟我说都按时足额纳税了,应该没事儿。”
“你别不当回事,咱俩马上就办婚礼了,二哥可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儿,一旦出了事儿,妈那边怎么办?”
傅松懒洋洋道:“凉拌呗。”
梁希白了他一眼,说:“赶紧的,你们县长还等着你呢,咱俩请她吃顿饭,你二哥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傅松道:“梁书记,我警告你,请胡庆梅吃饭可以,但别谈二哥的事儿。她这人一是一二是二,眼里不揉沙子。不提还好,提了反而不美了。”
梁希哼了一声道:“我还用得着你教?瞧我的吧。”
等梁希下了车,傅松把大奔挪了半个车身,给吉普车让开路,目送着吉普车扬长而去,回过头来发现,梁希跟胡庆梅都聊上了,还有说有笑的,梁希一口一个胡大姐叫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俩是老相识呢。
胡庆梅笑着道:“傅松同志,要不是小梁说,我都不知道你以前在沐大当老师呢,还是搞经济的,真是失敬失敬啊。我文化水平不高,最佩服的就是你们这些文化人。”
傅松说:“胡县长谦虚了,你在省经济学院进修过两年,又主管一县的经济工作,比我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强多了。”
胡庆梅纳闷道:“你咋知道我在省经济学院进修过?”
傅松打了个哈哈道:“你好歹是我的父母官,不打听清楚了怎么行?”
看到梁希给自己使眼色,傅松又道:“我和我爱人还没吃饭,给我个请父母官吃饭的机会怎样?”
胡庆梅说:“这顿饭我请,算是给你赔罪。”
营县不比沐城,饭店并不多,像样点的饭店更是屈指可数,数来数去,也就营县宾馆了。
到了营县宾馆,胡庆梅要了一个小包间,点了几个宾馆大厨的拿手好菜。
陪着傅松和梁希吃了几口,胡庆梅便放下了筷子,解释说:“你俩随意点,我和老孟中午吃过了。”
傅松给梁希一边夹菜一边道:“那我们可不客气了,还别说,这里的菜味道真不错。”
胡庆梅将盘子挪到傅松那边,说:“好吃就多吃点,千万别跟我客气。梁希同志,你更得多吃点,苗条虽然漂亮,但太苗条了也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爱人亏待你不让你吃饭呢。”
梁希笑道:“我还吃得少?刚来沐城的时候一顿饭只能吃小半个馒头,现在被他逼着,一顿饭一个大馒头,不吃还不行。”
胡庆梅爽朗地大笑说:“我们沐城的男人就这点好,会心疼人,没错吧?”
梁希扭头看着傅松,好笑道:“那倒是。”
傅松回看了一眼道:“笑什么?胡副县长说的是大实话,我们沐城男人本来就会疼人。”
胡庆梅拿起茶壶给傅松倒了杯茶,笑道:“我还漏了一点,沐城男人不仅会心疼人,还实在。傅松同志,我觉得刚才你有些话没说透,现在没了外人,咱们就敞开了聊聊,行吧?”
第二百零八章 营商环境
傅松装傻充楞道:“胡副县长,你可真把我弄糊涂了,我哪儿没说透?”
胡庆梅收起笑容,说:“市税务局查你二哥的事儿,不管你二哥有没有问题,县里肯定都会给好大饲料厂一个交代。就算你二哥有问题,也应该由县里出面查,这是原则性问题。”
傅松点头说:“我二哥的事情我相信县里会秉公处理。”
胡庆梅说:“这个你放心,我会一直盯着这件事儿,谁要是敢在这上面耍心眼儿,我就敢把官司打到市里去!至于你的事情,虽然我很想说是误会,但误会这两个字我实在是说不出口。问题既然暴露出来,县里就不会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可以保证绝对会严肃处理。”
傅松自然明白胡庆梅的意思,叹了口气道:“胡副县长,本来我打算睁只眼闭着眼糊弄过去算了,今天的事儿就当我倒霉。不过既然你问起了,那有几句心里话我不吐不快。”
胡庆梅高兴道:“这才对嘛!傅松同志,现在是在饭桌上,你也别当我是什么副县长,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傅松摆摆手道:“那可不成,我今天是真的想给你这个副县长提点意见,话可能有点难听,但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希望你不要见怪。”
梁希听到这连忙在桌底下踢了他一下,傅松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刚才他都连撤资的想法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但撤资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难,倒不是他心疼那些投资,而是舍不得营县,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好?
再者,虽然他今天跟胡庆梅第一次见面,但胡庆梅的风评向来不错,就算自己说话重了,她也不一定会怪自己。
所以,傅松现在确实有点有恃无恐,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老子有钱哪里去不得?
本来在这里投资就是投入大、产出小,有些费力不讨好,今天又给傅松来了这一出,把他伤得不轻,否则他也不会生出撤资的想法。
以营县目前的经济社会发展环境来说,在这里大规模投资并不是最佳选择,有这几百万美元,隔壁的琴岛不香吗?江浙不香吗?特区不香吗?
胡庆梅郑重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
傅松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对于我个人来说,我那点事儿其实真不算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不是好大饲料厂的副总经理,恐怕现在应该正在税务局或者派出所接受讯问了,而不是在这里跟你和孟主任一起吃饭聊天。”
胡庆梅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这个问题在全国范围内很普遍,而且越是基层问题越严重。当然了,我说这些并不是抱怨什么,而是想提醒胡副县长和孟主任,这不是小问题,如果任由这个问题继续发展下去,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胡庆梅苦笑道:“是啊,到时候老百姓要戳我们这些人的脊梁骨喽。”
孟忠庆忿忿不平道:“胡作非为的是他们,最后却要让我们全县的干部背黑锅。胡县长,不仅如此,今天幸亏傅经理顾全大局,要是换成别的投资商,岂不是把人家吓跑了?我现在还后怕着呢。”
傅松说:“孟主任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里了,说句不客气的,刚才在警车上时,我就在想,我该怎么向董事会汇报今天的遭遇?”
孟忠庆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傅经理,你是土生土长的营县人,好不容易有人来咱们营县投资办厂,看在父老乡亲的份上,你千万嘴下留情啊!”
傅松摇头道:“孟主任,就算我这次嘴下留情,那下次呢?孟主任能保证没有下次吗?”
孟忠庆张了张嘴,最后颓然长叹说:“我保证不了。”
傅松道:“孟主任,我知道你为了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操碎了心,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营商环境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更不是一两天、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就能改善的。”
“营商环境?”胡庆梅和孟忠庆对视一眼,见孟忠庆摇头,胡庆梅道:“傅松同志,营商环境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提法很好,你能仔细讲讲吗?”
没听说过就对了!
这个词不要说现在了,就算十年后国内也没这个提法,直到2010年以后营商环境这个概念才被广泛的研究和使用,很快便得到了中央认可,并在《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明确了“建设法治化营商环境”的目标。
“营商环境是个舶来词,在国外早已有之,一些大学和机构甚至专门建立了营商环境的评价指标体系,对世界各国和地区的营商环境进行评价,评价的结果可以作为投资的一种参考。”
“这么复杂?”胡庆梅有一种掏出笔记本记录的冲动,但马上想到自己刚才出来的急,什么东西都没带。
孟忠庆问:“傅经理,具体都有什么指标?”
傅松笑道:“你算是把我问住了,不同机构的侧重点不尽相同,所以评价指标体系并不一样。不过总结起来,营商环境的关键指标或者评价指标体系的主要目标层就三个,效率、成本、公平正义,而这三个指标也是良好营商环境的核心价值。”
胡庆梅道:“效率、成本、公平正义,成本最好理解,投资商当然愿意花钱少,不过效率和公平正义具体怎么说?”
傅松说:“胡副县长,成本可不单单是金钱概念上的,时间也是一种成本,这就是所谓的效率了。拿好大饲料厂来说,建厂之前要办营业执照、各类许可证,然后还要做土地、水、气、电信、暖等等的配套,这些工作都需要地方政府的支持。如果在这上面花费时间过长,董事会一定会选择离开,去花费时间更短的地方投资。”
“在商业中,时间成本主要是市场准入的时间成本,一旦政务效率低下,时间成本过高,好的商业机遇在漫长市场准入等待中被消磨殆尽,这会让投资商们失去继续等待的耐心。如此一来,资金、人才、企业就慢慢流向那些不需要等待太久的区域。”
第二百零九章 建言
孟忠庆点点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金钱。”
胡庆梅看了孟忠庆一眼,笑道:“不是我自夸,在效率和成本上,营县做得应该还算不错吧。”
傅松说:“咱们营县的招商引资政策和优惠条件在全国来说都可以算是拔尖的,领导班子也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魄力,效率上相比国内其他地区不算差,但要说不错,呵呵,我觉得还早着呢。胡副县长,我建议你抽时间去南方考察考察,尤其是特区,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好大饲料厂从立项、审批、建设到试投产,用了整整半年,如果在深镇设厂,我敢打赌,最多一百天。”
胡庆梅被傅松噎住了,讪讪地笑笑,说:“我们是北方嘛,开放时间晚,比不过特区正常。”
傅松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胡副县长,北方怎么了?是,北方开放时间晚,但越是如此,越是需要你们这些父母官进一步解放思想,大胆探索。本来已经落后很多了,如果还战战兢兢地一步三回头,只会被南方越甩越远,到时候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吃灰。”
梁希看胡庆梅和孟忠庆默不作声,气氛有些沉闷,插话道:“胡大姐,他说话冲,你多包涵,不过他也是好心,如果不是关心家乡的发展,他哪会在你这个县长面前说这些呢,你说是不是?”
胡庆梅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道:“小梁你就甭安慰我了,傅松同志都说到点子上了。不光是我,县里上下的目光只停留在北方,最多跟邻近的区县比,这一比,嘿,咱们营县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垫垫脚还能跟区里掰掰手腕。呵呵,确实坐井观天了啊!”
傅松说:“所以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又不是出国,花不了几个钱儿,咱们营县又不是穷地方,财政还能少了你们的那点差旅费?”
胡庆梅好笑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花不了几个钱儿。不过你说得对,不能闭门造车,是得出去学习学习。傅松同志,还剩下个公平正义,这又怎么说?”
傅松没马上回答,随手拿过两个杯子摆在面前,上面搭着一双筷子,最后把装满水的茶杯放在筷子上。
“这个茶杯和里面的茶水分别是效率、成本,这双筷子就是公平正义。”说到这里,傅松将一根筷子抽出来,盛满茶水的杯子瞬间掉落在桌上,茶水四溅。
“胡副县长,如果没有公平正义这双筷子做保障,那么效率和成本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就比如我刚才的遭遇,我什么事没干,就被抓了,你让我怎么想?一旦传出去,谁还敢来投资?就算是已经落地的企业,想必也提心吊胆吧,很大概率会逃到外地去。如果我是投资商,减免税费、低廉的土地使用费固然非常吸引人,但我觉得一个公平正义、法治健全的社会环境更为重要。而营县在法治环境建设上,说句难听的,做得不怎么到位。”
见胡庆梅和孟忠庆面露尴尬之色,傅松放缓了语气,继续道:“公平正义看似简单,但其实对地方加强法治建设提出了很高要求。我们经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政策是好的,上面的本意也是好的,但却被下面的人念歪了经。为什么会出现执行难的问题?根子就在执行力上。”
胡庆梅赞同道:“是啊,下面的人要么领会不到位,要么就闷头瞎干。”
“所以,提高营商环境,首要任务是要优化提升各领域执法干部队伍的执法能力和执法素质,从立法、执法、政策等多层面“把权力关到笼子里”,减少权力任性、寻租腐败、乱作为和不作为。”
胡庆梅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啊,不过她又有些为难,说:“傅松同志,你说得太好了,只是……,执法、政策这两块内容我们县里努努力能解决,至于立法,那是人大的事情。”
傅松点点头道:“我知道,立法属于顶层设计,县里无能为力,但可以变通,立法一时跟不上,就用政策文件来规范。再说了,人大代表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献言建策的吗?”
胡庆梅沉吟了片刻,说:“对于你提的这三点,我个人是认同的,但实话实说,这些都不是短期就能做到的。”
傅松叹了口气道:“是啊,要做到确实不容易,不要说短期了,就算是长期,再来个二三十年,也未必能做到,即使能做到,也未必能做好。但我还是要说,不,我以一个营县百姓的身份向副县长同志建议,县里应该尽快整顿基层作风,这不仅仅关系到营商环境的建设,更事关人心向背和社会稳定,不容忽视,再任由基层折腾下去,就像孟主任刚才说的,背黑锅的是你们,老百姓会戳你们的脊梁骨的。”
跟胡庆梅聊了大半个下午,快四点了才告别离去。
车开出去没多远,梁希埋怨道:“你看到刚才胡庆梅的脸色了吗?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提那些尖锐问题干什么?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就是管闲事!”
傅松见她一上来就像支机关枪一样,不禁感觉头疼,辩解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又不是胡编乱造。
梁希好笑道:“你说了那么多,有用吗?我看呐,悬!就像你说的,这是大环境问题,不是你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一个县能解决的。”
傅松不在意地笑笑,说:“我知道。”
梁希纳闷道:“既然你知道,怎么还做无用功?这可不像你的为人?”
傅松扭头看了她一眼,问:“我什么为人?”
梁希眼睛里满是笑意,说:“滑不溜秋的,这种损人,不是,这种得罪人却对你没好处的事儿,以前你绝对不会干。”
傅松叹了口气道:“对我来说,有些事情可做可不做,但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做,否则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梁希若有所思地,问:“今天的事情是你必须做的?”
第二百一十章 没问题
傅松点点头:“是啊,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乡。为了沐大,我能拼着不要前程也要做那些事情一样,为了营县,我也能干一些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以前只是个大学老师,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我是投资商……,哈哈”。
梁希被他搞懵了,无语道:“冷不丁地笑什么?”
傅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下来,说:“我发现这才过了多久,我的屁股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坐正了。”
梁希更糊涂了,没好气道:“说人话!”
傅松自嘲地哼了一声,道:“此屁股非彼屁股,说的是立场。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站在资本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而且这种立场的转变自然而然,一点都不生涩。”
梁希觉得他这个所谓的“屁股论”挺有趣的,扑哧笑道:“你倒是坦诚。”
傅松也笑了,说:“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别看刚才我说的天花乱坠,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没有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我这个资本家不安心啊!”
梁希没有再对他冷嘲热讽,点点头道:“你担心是正常的,换成我,我也担心自己的钱会打水漂。可话又说回来,我几乎看不到短期内解决问题的希望,我劝你啊,还是不要抱太高期望,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傅松苦笑道:“怎么你也给我泼凉水了?”
梁希说:“我说的是大实话,怎么叫泼凉水?我这是给你打预防针!”
“得得得,不跟你争。梁希,我想好了,今天回去我就把今天跟胡庆梅聊的整一篇文章出来,算是投石问路吧。”
梁希有些心疼地抓着他的胳膊,说:“你傻不傻?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你还真干啊!”
傅松哈哈笑道:“傻就傻吧,趁着年轻还能折腾得动,多做点傻事也未尝不好。”
梁希了解他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想了想说:“这事儿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妈那边可能感兴趣,你写好后我寄给她瞧一瞧,让她给你把把关。”
傅松眼睛一亮,说:“那敢情好!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把丈母娘给忘了。他娘的,朝中有人就是好做事,娶你这么一个媳妇儿,值大发了!”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希笑骂道,“其实你老师那边更有把握,不过他的圈子都是偏学术的,就算发表出来也是局限在学术圈内,我觉得还是我妈那边传播范围广一点,总不能辜负了你这番心意不是?”
傅松乐呵呵道:“嗯,有道理。梁书记,我忍不住要自夸了。”
梁希好奇问:“自夸什么?”
傅松嘿嘿笑道:“娶了个好媳妇儿呗。”
“去你的!”梁希捶了他一下,随即作小女人状,“那你说说,我哪好了?”
傅松一头黑线,说:“以前说过了嘛,还说?”
“人家还要听嘛!”
“打住!你再嗲下去,我就把不住方向盘了!”
“咯咯……。”
家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满了喜庆。
哥哥姐姐们全家都到了,还有不少邻居过来帮忙,天井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气象。
“老三,路上没碰上你二哥?他也该回来了啊。”张秀揽了帮厨的活儿,正在卖力地剁肉馅,抽空问了一句。
“啊?没啊,他还在县城?”傅松心里不由得发虚,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一旦说了,张秀肯定得急疯了。
“他在那边看店,让我先回来帮忙,说好了今儿下午就回来。”张秀将手里的菜刀狠狠剁了两下,骂道:“又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回来再跟他算账。”
看着张秀手中的菜刀,傅松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可能有啥事儿耽搁了,不急不急,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呢。”
张秀哼了一声道:“还不急?后天你就结婚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回来搭把手,不像话!”
傅松悻悻地赔笑了两声,赶紧闪人。
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们围着梁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傅松闲吵得慌,干脆回屋写文章去了。
傅松原本打算写一篇偏学术的文章发表在学术期刊上,但既然梁希说高月那边可能感兴趣,他便改主意了,这篇文章就绝不能按照学术文章的套路来写,而是要更偏向社论的形式。
写文章首重立意,小到高考作文,大到政府公文,都要有其基本立场或者主旨思想。
所谓的好文章除了语句通顺外,最重要的是要站位高,立意深,即使是从小事着手,最后也要落脚到大格局上。
所以,这篇文章首先要立场鲜明,就目前来说,没有比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和两个文明建设更具立场了。
今年元旦献词明确指出,“1987年我们要使经济持续、稳定地发展,要在精神文明建设方面办实事,要把经济体制改革继续推向前进”。
而整顿基层作风,加强基层队伍建设,是推进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更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项重要举措。
其次是针对性要强,必须有的放矢,就事论事,不扩大,不放炮,绝对不能任意发挥甚至乱发挥,否则好心会办坏事,搞不好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
最后就是落脚点必须得踩稳了,还有什么比“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更稳当的吗?
理清了思路,傅松开始动笔,一边写一边改,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傅冬的大嗓门,连忙扔下钢笔出了房间。
看到傅冬正被张秀骂,傅松没敢过去触霉头,等张秀骂完后,这才把傅冬拉到房间里,关上房门,问:“二哥,咋样了?”
傅冬大大咧咧道:“还能咋样?有事儿我能回来吗?”
傅松说:“你在里面有没有乱说话?”
傅冬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傻子,啥该说啥不该说,我心里有数。”
傅松仍不放心,问:“他们问你什么了?你怎么说的?”
傅冬道:“其实也没问啥,我缴税的底子他们税务局都有,翻出来一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问题。哎呀,老三,幸亏当初听了你的劝,把录像机白送给县电影公司,要不啊,今儿我真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