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累
在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后,梁希意识到,爱情应该是干净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所以她在傅松面前相当低调,也不是要故意瞒着他,而是就怕她主动说了,惹傅松讨厌。
其实这正是她喜欢傅松的原因之一,谈恋爱就是谈恋爱,从来不旁敲侧击,不像有些人是冲着她的家庭才追求她的。
傅松哑然失笑,她原来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才不说的,这确实是她的风格,低调不张扬。
看傅松笑了,梁希也笑了,催促他:“快走快走,我都快饿晕了。”
吃饱喝足,又有了折腾的力气。
傅松不知疲倦,梁希彻底放下了矜持,两个人腻歪来腻歪去,最后都累得不想再动弹。
“梁希,我们结婚吧。”傅松喜欢两人之间的这种感觉,他想把她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好。”黑暗中梁希的眼睛很亮很亮,闪着一层水光。
“寒假里咱们先把证领了,然后再办婚礼。”
“你是男人,你来定。”
“今年春节先去你家还是先去我家?”
“我听你的。”
“那就先去我家,然后再去你家。”
“好。”
梁希的言听计从,让傅松有一种征服后的满足感,笑着问:“你就没点主见?”
梁希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轻笑道:“你是我男人,大事当然得听你的。”
傅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你的意思是大事听我的,小事听你的?”
梁希说:“聪明。”
傅松提着小心问:“那啥是小事?”
梁希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说:“除了刚才那两件大事,剩下的都是小事。”
傅松:“……。”
梁希咯咯笑起来,“不逗你了,困了,明天还上班呢。定好什么时候去我家你告诉我一声,我打电话给我妈。”
傅松突然想起一件事,扳过她的肩膀,问:“你爸妈知道你分手了吗?”
梁希撅着嘴巴说:“这都半年了,能不知道吗?每次打电话我妈就骂我眼瞎,你说我冤不冤。”
傅松幸灾乐祸道:“一点都不冤!你要是早点认识我,哪来这么多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梁希好笑道:“傅松,你是不是吃醋了?”
傅松嘴硬道:“开什么玩笑,我吃什么醋?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老子怎么可能会吃醋呢!你是我媳妇儿,放到以前你从今以后就得叫傅梁氏,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哼,你这一辈子都逃不出我手掌心!”
梁希笑得直打滚,擦着眼泪说:“你真是个小心眼儿!”
傅松气呼呼道:“我就是小心眼儿怎么了?一想起你哭的死去活来的模样,我不仅心里难受,更心疼你。你就是眼瞎了,明明眼前有我这么好的男人,你还惦记着那个王八蛋,气死我了!”
梁希鼻子一酸,整个人贴了上去,委屈道:“你那时候凶巴巴的,对人家又打又骂,人家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傅松被她噎住了,好像还真被她说中了,那时候她确实挺讨人厌的,自己心里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尴尬地咳了咳,强辩道:“我那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是咱们学校的一枝花儿,暗恋你的人能摆开来能绕操场好几圈,我只能出此下策。”
梁希说:“你说实话能死啊!你喜不喜欢我我心里能没的点数吗?去了一趟首都就跟萧竹梅……。”
“哎呀,困死了,睡了睡了。”傅松把头一蒙,开始打呼噜。
梁希又好笑又好气,踹了他两脚,见他不为所动,也就放过他了。
第二天一早,傅松和梁希回了学校,然后各自忙去了。
傅松直奔人事处办理离职手续,人事处处长不在,只有两个工作人员。
接待他的工作人员态度非常好,态度能不好吗?
前天上午傅松“大闹”行政楼时,他正好也在,当时他还抱着看傅松笑话的心态,看他最后怎么收场,结果傅松用一纸辞职申请书打了很多像他这样人的脸。
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牛逼,纯爷们儿!
态度好归态度好,手续是坚决不能办的,最后被傅松逼问得没了办法,他只好说了实话。
“傅老师,真不是我不想给你办,而是郝处长交代过,暂时不能给你办。”
既然知道了缘由,傅松也就不再为难他,问:“郝处长呢?”
“郝处去开校务会了,要不您下午再来?”
傅松心事重重地离开人事处,郝处长为什么要卡着老子呢?
走着走着,傅松突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
来到地理系办公室,同事们纷纷问:“老傅,你真要辞职?”
傅松一边收拾私人物品一边说:“你们以为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季满江说:“小傅,我年长你几岁,说句托大的话,有些事情我比你经历得多得多,年轻人冲动可以理解,但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搭上自己的前程。”
听到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劝自己,傅松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辞职书都交了。”
王书合递给他一张报纸,说:“你别急着做决定,说不定会有转机。”
傅松接过报纸,是一份昨天的《人民日报》,元旦献词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是搞好改革、开放的根本保证》。
浏览了一遍,傅松摇摇头说:“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学校还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就算这次有转机又如何?老王,别劝我了,心累。”
王书合黯然不语,只是叹了口气。
“行了,大家都别劝了,我回宿舍继续收拾东西,改天请大家吃饭。”
宿舍里的很多东西傅松不准备拿了,扔在这谁想要就自己来拿。
刚把衣服和书打包装箱,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桂凤。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尽管下定决心辞职,但看到自己的学生后,傅松多少有点不舍。
“傅老师,你不要我们了?”桂凤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傅松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要你们干什么,养不起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后一堂课
桂凤破涕为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傅老师,你辞职了我们怎么办?”
“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我辞职了,学校还会安排新老师教你们。”
桂凤绞着手指头问:“傅老师,你真要辞职?就不能再考虑考虑?”
傅松叹了口气说:“我辞职并非心血来潮,也不是头脑一热就决定的,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桂凤看他态度坚决,知道无论如何再怎么劝也没用,想到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不知怎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傅松好笑道:“你说你,都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
桂凤哭得更来劲了,抽泣着说:“上个月你还说我是小孩子呢,就要哭,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还不许人家伤心啊。”
傅松嘴角抽了抽,赶紧往外探了探头,还好没人,赶紧道:“我虽然辞职了,但又不是不再回沐城。”
桂凤想想也对,一时之间,心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抹了把眼泪,抽着鼻子说:“傅老师,我是代表同学们来的,本来想再劝劝你……。你既然要走,同学们想送送你。”
傅松迟疑道:“送行就算了。”
桂凤这次却不打算妥协,说:“傅老师,难道你打算不辞而别吗?”
傅松不由得苦笑起来,只好点头说:“行吧。你们定时间,我请大家伙儿吃饭,这事儿别跟我争,你们还都是学生,一个月就那么点补贴,吃饭都不够。”
桂凤说:“后天周末,明天晚上吧。”
傅松说:“那就明晚,我定好地方再告诉你,到时候你把大家伙儿一个不落地带过去。”
吃饭的地方定在德月楼,傅松包了三个相连的大包间,中间的两道门打开,就成了一间。
今天他专门请学生吃饭,老师一个都没来,正好凑了六桌。
学生中绝大部分人第一次来德月楼,都有些束手束脚,坐下后也不敢大声吵闹。
等菜都上齐了,傅松说:“都把酒满上,不会喝酒的以茶代酒。”
几杯酒下肚,同学们渐渐地放开了,成群结队地过来敬傅松的酒。
傅松今天彻底放开了,一口一个,喝得相当爽快。
饭局进入尾声,桂凤走过来道:“傅老师,你给我们讲几句话吧。”
“对对,傅老师,讲几句吧。”
傅松痛快道:“那就说两句。”
端着杯子来到正中间,傅松环视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刚才桂凤同学跟我说,傅老师,你怎么挑这么贵的地方吃饭?随便找个小饭馆就行了,好吃又实惠。”
看了一眼桂凤,傅松笑着道:“桂凤同学说的一点都没错,可为什么我还要选在这里呢?因为我想在这里给你们上最后一堂课。”
同学们都愣住了,在这里上最后一堂课?可为什么是在这里呢?
傅松举着杯子说:“这种杯子能装四钱白酒,一瓶五十三度的茅台要24块钱,一杯就是一块钱,这种杯子很多人一口一个。对,你们刚才一口就喝掉了一块钱。来,大家再体验一次一口一块钱的感觉。”
一听一口就能喝掉了一块钱,很多人都迟疑了。
傅松笑道:“怎么不喝?喝!”
等大家都喝完,傅松这才笑着道:“好喝吗?其实也就那个味儿。是不是有点心疼?反正我挺心疼的。”
同学们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可能有人糊涂了,不是说要上课吗?怎么扯到酒上了。这就是今天我要给大家上的课,见世面!”
同学们更糊涂了,见世面算是什么课?
傅松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领悟。”
等大家思考了一会儿,傅松继续说:“这话咋一听相当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感觉前后矛盾。如果不读书,就没有一定知识累积和明辨是非的能力,就算你行十万里路,绕着地球走一圈,也是白瞎。”
“我问你们,读书到底是为什么?”
“在我看来,读书最大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培养学习能力,一个是培养逻辑思维能力。”
“所谓的学习能力,就是自我学习的能力,给你一个题目,扔给你一堆书,你要通过自学解决这个问题。同学们,扪心自问一下,现在给你们一道高考物理题,你们还会不会做?”
“绝大部分人肯定不会做,但如果让你回头去温习一遍物理课本,我想绝大部分人都能做出来。这就是自我学习能力。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当你走出校园进入社会,踏上工作岗位,将会发现过去十几年里你所学的99%的知识都是不用上的。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学习呢?因为我们学的绝不仅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习学习知识的方法。”
“什么是逻辑思维能力?万事皆有因,有因必有果,找到原因和结果,你做事才能有迹可循,有条有理,才能让别人信服。”
“逻辑思维能力有什么用呢?它可以让你明辨是非,分清真假。举个例子,注意了,我又要开始灌鸡汤了。”
话音刚落,同学们顿时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用力地拍着桌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今天要讲的鸡汤是关于希尔顿酒店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一天深夜里,一对年老的夫妻走进伦敦的一家旅馆,他们想要一个房间……
没想到有一天,侍者接到了一封信函,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去纽约的单程机票并有简短附信,聘请他去做另一份工作。
……
原来,几个月前的那个深夜,他接待的是一个有着亿万资产的富翁和他的妻子。富翁为这个侍者买下了一座大酒店,深信他会经营管理好这个大酒店。这就是全球赫赫有名的希尔顿饭店首任经理的传奇故事。”
傅松微笑着环顾一周,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因果其实就在自己手中。高手在还没有明确人生的宏伟目标时,都是用心做好了当下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人人都是服务员,伟大都是不断先从服务别人开始的,一个人服务别人的能力有多大,人生的成就就有多大!是不是很励志?很有哲理?很让人感动?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也被感动了。但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假故事。”
“这个故事中的人物都有原型,侍者叫乔治·波特,富翁是威廉·阿斯特,阿斯特和波特都跟希尔顿酒店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阿斯特是华尔道夫饭店的创始人,波特是这家饭店的首任总经理。故事张冠李戴,这是逻辑错误之一。”
“逻辑错误之二,希尔顿酒店成立于1919年,那时候伦敦到纽约的跨大西洋航班还没有开通,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么故事里的机票绝对是伪造的,波特肯定是游过大西洋的。”
“可能有人说,或许是有人搞错了饭店名字。好,姑且认为搞错了名字,我们把希尔顿酒店都换成华尔道夫饭店。但问题来了,阿斯特死于1919年,而位于纽约曼哈顿的华尔道夫饭店于1931年才启用,难道老先生是从棺材里爬出来,写信给波特的?”
“这样一个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完全胡编乱造的故事,居然也有人信。”
“我讲这个毒鸡汤就是为了告诉大家,逻辑思维能力有什么用。在我看来,逻辑思维能力固然重要,但却比不上独立思考能力更重要。逻辑思维能力是独立思考能力的基础,读书能培养你的学习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却培养不了你的独立思考能力。”
“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需要阅历,洞察力,社会经验,对哲学以及科学精神的进一步理解,这是书本上所学不到的,所以才要行万里路,阅人无数,然后才能做到自我领悟,独立思考。”
这时一个同学问:“那名师呢?”
傅松嘿嘿笑道:“所谓的名师,多是有名无实的骗子,一不小心容易被带沟里去,所以我不建议你们找什么名师。”
等大家消化了一阵子,傅松继续道:“言归正传,我刚才为什么说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是见世面呢?因为我觉得,读书的能力你们是不缺的,进入社会后阅历和经验也会慢慢积累起来,但积累需要时间,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年,或许十年二十年。”
“你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毕业后你们中一些人会进入政府机关,一些人会进入企事业单位,一些人或许会下海创业。在未来,你们会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和诱惑,有明枪暗箭,也有糖衣炮弹。我不想看到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因为缺乏阅历和社会经验而倒在半路上!”
“我更不想你们从曾经的屠龙少年勇士,最后变成了恶龙!”
同学们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们在班会上听傅松讲过屠龙勇士的故事,自然明白傅松要表达什么意思。
“所以,我想让你们提前知道,那些能够用钱买来的东西,不过尔尔。你们刚才喝过的茅台,一口一块钱,值吗?根本不值!德月楼的饭菜,一桌一两百块钱,值吗?根本不值!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了满足人的虚荣心,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我不反对你们追求它们,但它们绝对不值得你们用你们的前程为代价来换取!”
饭局结束后,傅松在饭店门口目送大家离开,转身正要回家,突然一个身影从大树后面闪了出来,把傅松吓了一跳。
“桂凤?你怎么还没走?”
桂凤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一句话没说,低着头就跑了。
傅松愣住了,看着手里的信,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兜里。
半路上没有忍住,掏出信借着路灯看完,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了?真是傻姑娘啊。
回到家,只见梁希正舒服地蜷缩在壁炉旁看书,笑着道:“我回来了。”
梁希扔下书,一下子跳到他身上,挂在他脖子上说:“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的姑奶奶,你悠着点,就你这体格,脖子早晚让你给压断了。”傅松赶紧托住她,“啥好消息?”
“下午重新召开了校党委会,那几个老师都被停职了,两个学生被开除。这下你满意了吧?”
“就这个?”傅松撇撇嘴,“停职又不是开除,算什么好消息。”
梁希从他身上跳下来,一边给他脱外套,一边说:“你就知足吧,要是什么都依着你,咱们沐大的老师得开除二三十号,也别办学了,直接关门得了。”
傅松冷声道:“就是你们这种投鼠忌器的心态,才会让他们有恃无恐。都说杀鸡骇猴,你们只拔了两只鸡的鸡毛,有个屁用!”
梁希白了他一眼,说:“你冲我发什么火,讨厌死了。”
傅松道:“我可不是针对你,你别多想。”
“谅你也不敢”,梁希哼了一声,抽了抽鼻子,“喝了不少酒吧,等着,我给你泡杯蜂蜜水解解酒。”
傅松一把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不用帮我解酒,我中了你的毒,帮我解毒吧。”
梁希哭笑不得地扭了扭身子,“别闹,一股酒味儿嫌弃死你了。对了,明儿沈校长找你谈话,你有个心理准备。”
傅松说:“如果是让我收回辞职申请书,那没什么好谈的。”
梁希叹了口气道:“沈校长也不容易,这两天压力相当大,你是没看见,整个人老了好几岁。傅松,你答应我,明天态度好点。”
傅松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对于沈校长,他心里多少有点怨气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若是听自己的,杀他几只鸡,表明态度站好队,何至于此?
或许他是真的爱学生,但这种爱是一种溺爱,他忘了,他是沐城大学所有学生的校长,要为大多数学生负责。
梁希正要把他的外套挂起来,突然从口袋里滑落出一个信封,捡起来问:“谁的信?”
傅松倒没藏着掖着,说:“一个学生写给我的情书,你最好别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委屈
梁希看着信封上清秀的字体,惊讶道:“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早熟?”
傅松看了她一眼,问:“你就不生气?”
梁希好笑道:“一个黄毛小丫头情窦初开,多正常的事儿,我生哪门子气。”
傅松笑道:“你挺有经验的嘛,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么干过。”
梁希啐了他一口,没好气道:“我上学那会儿,老师都是些糟老头子,我才看不上呢。”
傅松:“……。”
第二天上午,傅松准时来到校长办公室。
看到沈校长面色憔悴,眼神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傅松心里只是波动了一下,然后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沉默了一会儿,沈校长说:“今天叫你过来本来是想打消你念头的,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铁了心要辞职的。”
傅松笑了笑没说话。
沈校长拿起钢笔,在他的辞职书上签了字,然后递给他:“你去办手续吧。”
傅松接过辞职书,迟疑了一下,说:“沈校长,谢谢!”
见沈校长头也不抬地摆摆手,傅松转身走到门口,轻轻地关上门。
“老傅,真要辞职啊?”葛寿文背靠着墙问了一句。
傅松这才注意到他,抖了抖辞职书说:“沈校长刚签了名,已经尘埃落定,老子自由了。”
“老傅,一起走走吧。”葛寿文给他使了个眼色。
傅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啥药,追上他一起下了楼。
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葛寿文突然说:“老傅,我也要走了。”
傅松愣了一下,问:“走?去哪?”
葛寿文平静地说:“苏联。”
傅松瞪圆了眼睛,惊疑不定道:“你去苏联干什么?”
葛寿文满嘴苦涩道:“沈校长马上要退休了,前两天他托朋友安排我去莫斯科使馆做翻译。”
“做翻译?你会俄语?”对于沈校长即将退休,傅松一点都不意外,但葛寿文去莫斯科做翻译,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
“这不是废话么!我在大学里学的可是俄语,这些年也没扔下。”
傅松心里一动,问:“去几年?”
葛寿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什么时候走?”
“下周六,后天我回首都,直接从那走。”
傅松想了想说:“正好我去首都开课题总结会,到时候我去送你。”
葛寿文笑道:“行,到了首都我请你喝酒。”
“对了,你走了,养猪场怎么办?”傅松在养猪场上倾注了不少心血,本来非常看好葛寿文接他的班,有了这层关系,饲料厂就可以和沐大养猪场强强联合,但现在葛寿文也要离开,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看到葛寿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傅松不禁皱起了眉头,“老葛,你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葛寿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不知道吧,在你被免去养猪场代厂长的同时,我也被一撸到底。现在养猪场的厂长是邢副校长的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两天养猪场的火不小啊。”
傅松沉默不语,邢副校长是沐大的常务副校长,主管人事工作,并联系产业工作,养猪场的人事安排正好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如果沈校长没有失势,邢副校长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随便插手养猪场,但现在沈校长要退休了,他马上翻脸不认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了养猪场。
邢副校长是坐地户,是沐大土著派的代表人物,跟沈校长为首的外来派明争暗斗,但一直落于下风。
因为傅松是土生土长的沐城人,天然的土著派,本应该投入到土著派阵营,但却跟沈校长走得很近,所以邢傅校长曾经多次找傅松谈话,亲自拉拢过他,只是都被他敷衍过去了。
傅松心里非常清楚,接二连三地拒绝邢傅校长的“好意”,必然会引起他的不满,只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沈校长的人,所以没人敢动他。
想到这里,傅松跟葛寿文一个表情,脸色发苦道:“老葛,我幸亏辞职了。”
两个难兄难弟,相对无言,只有苦笑。
有了沈校长的签字,辞职手续就再也没人卡着了,从人事处出来,傅松意识到,他成了自由人,但也成了没娘的孩子,以后的路,都要靠自己走了。
葛寿文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手里提着行李包,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傅松送给他的书。
火车来了,站台上的人群像是滴入凉水的滚油,一下子沸腾起来。
过去每次从学校返回首都,他陪着沈校长住的是软卧包厢,有专门的服务人员,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到了饭点马上能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
而现在,他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有好几次甚至双脚都离地了,他只能一手抱着行李,一手扶着眼睛,随波逐流。
火车缓缓地离开站台,然后行驶在萧瑟的旷野上,一颗颗白杨树飞快地向后退去,远处的村落上空弥漫着淡淡的炊烟,青色的太阳发出暗灰色的光芒。
看着看着,葛寿文感觉眼睛有点酸,有点湿,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感觉很委屈,委屈得想放声大哭,但他并不怨沈校长,他也没资格怨,没有沈校长,他葛寿文现在或许蹲在哪个山沟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或许还娶了一个农村婆娘,生了一堆孩子。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突然羡慕起傅松,羡慕傅松的决绝和洒脱,他也曾想过要像傅松一样,写一份洋洋洒洒的辞职报告,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但他做不到这种决绝和洒脱,所以只能灰溜溜地卷起铺盖,前往异国他乡。
小寒这天傍晚,韩泽声应傅松要求从营县赶回来,看到傅松的车停在院子里,以为他在家,直接上前按响门铃。
门开后,韩泽声一下子愣住了,只见门内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让他以为走错了地方。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投资
梁希疑惑地打量着韩泽声,问:“你找谁?”
韩泽声硬着头皮问:“我找傅先生,您是?”
梁希瞥了一眼隔壁的院子,笑道:“你就是韩泽声先生吧,我是梁希,傅松的女朋友。他今晚请同事吃饭,还没回来。”
韩泽声连忙回礼道:“你好梁小姐,既然傅先生不在,那我先告辞了,明天再来拜访。”
这时,传来两声铃当响,梁希抬头一看,傅松骑着自行车进了大门。
“老韩,你啥时候回来的?”傅松远远地招呼道。
韩泽声说:“刚下车。”
傅松皱眉道:“你还敢摸着黑开车?不要命了?”
韩泽声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傅松有些无语道:“年底了,晚上可不怎么太平,你没听说过路霸?”
韩泽声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傅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就你这样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赶紧给自己找个司机兼保镖,最好是沐城本地人,遇到路霸好歹能对付一下。”
韩泽声感到头皮发麻,声音发抖说:“大陆治安有这么差?”
傅松拍拍他肩膀说:“不想丢了小命,就听我的,进去说吧。”
梁希给他俩倒了茶,正要转身离开,傅松伸手拉住她,“上哪去,坐着歇歇。”
梁希说:“你们谈正事呢,我就不掺和了。”
傅松却没松手,把她按在沙发上,说:“就因为说正事,所以才让你听听。”
韩泽声不由得心里一凛,偷偷瞄了梁希一眼,这位梁小姐的地位不一般啊,以后得注意点。
“你们说什么我又听不懂。”梁希好笑道,不过倒是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下。
傅松端起茶杯对韩泽声说:“老韩,最近辛苦了,来,我以茶代酒,感谢你!”
韩泽声连忙坐直身子,道:“职责所在,没什么辛不辛苦的。”
傅松说:“后天我去趟首都,在那过春节,差不多初五六才能回来,你告诉吕仁鹤,就说正月初十,我请他来沐城做客,请他务必过来!”
之前傅松一直以吕仁鹤在大陆的代理人自居,而这次在韩泽声面前他没再掩饰,虽未明说,但暗示了他的主导地位。
韩泽声对此早有猜测,此时听到傅松亲口承认,也不觉得过于惊奇,郑重地点点头道:“傅先生,我会尽快向吕先生转达您的意思。”
“我要的钱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在车子的后备箱里。”
傅松脸顿时绿了,“老韩,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应该感谢你的运气,否则,哼哼,我现在只能替你收尸了。”
韩泽声吓得一哆嗦,说:“那我赶紧找个保镖。”
傅松没再吓唬他,抿了口茶,问:“饲料厂那边怎么样了?生产了多少?”
韩泽声说:“经过一个月的试生产,目前产能基本达到了设计产能的80%,现在仓库里各种配方的饲料总计四千两百吨,春节前预计能再生产两千五百吨。”
傅松点点头说:“也就是说春节后我们一次性能出货六千七百吨,能覆盖沐城的所有农村吗?”
韩泽声信心满满道:“我们专门作过调查,截至去年11月底,沐城农村的饲料需求量在四千五百吨到五千吨左右,月需求增长量按10%计算,春节后六千五百吨就足够了。”
“我哥那边怎么说?”既然产量没有问题,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销售渠道了,而傅松把宝压在了二哥身上。
韩泽声笑道:“傅冬先生帮了我大忙,借助他的销售网络,我有把握把饲料卖到沐城的每一个村庄。”
傅松放下心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冯保国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韩泽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解释道:“正要向你汇报呢,这是冯先生团队的调研报告,他们考察了苏北一千多里的海岸线,圈定了三处盐碱地,小的五六万亩,大的十多万亩。”
傅松直接抽出里面的地图,仔细看了一遍,指着苏鲁交界处秀针河南岸说:“先把这块拿下来。”
韩泽声问:“这一片有十万多亩,扣除水面后也有九万多亩,都要吗?”
傅松说:“一亩地一年租金还不到一块钱,十来万亩才多少钱?当然都要了。”
韩泽声迟疑道:“治理费用可不少,按冯先生的估算,至少需要五百万人民币,加上租赁费,前三年至少要投入一千万。”
傅松笑道:“一千万确实不算少,不过你要考虑到未来这些耕地的价值,不用多,三年后每亩土地能产500斤玉米,九万亩就是4500万斤,以今年的玉米价格算,差不多五百多万块钱,而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越往后产量越高,配合杂交种子,五六年后亩产1000斤绝对不成问题。”
韩泽声点头说:“如此看来,投资回报率还算不错,值得做!”
这时,梁希突然插话说:“傅松,我记得你们沐城有个人搞玉米育种的,还上过报纸呢,好像叫李什么,记不清了。”
傅松一拍脑袋,卧槽,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实在太不应该了。
感激地握了握梁希的手,傅松懊恼道:“幸亏你提醒了我,否则损失就大了。”
梁希甜甜一笑,说:“你既然知道这个人,我说不说都一样。”
韩泽声好奇问道:“傅先生,梁小姐,你们说的是谁?我在沐城时间也不短了,怎么没听说过?”
傅松叹了口气道:“你一个港商大老板,哪会跟一个农民有交集?”
韩泽声瞪大眼睛:“你是说他是农民?一个农民都能研究育种?太不可思议了!”
傅松忍不住笑了笑,说:“老韩,千万别瞧不起大陆的农民。就拿这个李登海说吧,只有初中学历,自个儿捣鼓出亩产一千五百斤的掖单2号,听说这几年他一直在南方培育新种,是个能人,我个人非常敬佩他!”
韩泽声惊讶道:“傅先生,你这么看好他?”
傅松白了他一眼,这可是跟袁隆平院士齐名,有“南袁北李”之称的李登海啊!
韩泽声看到傅松的表情,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兴奋道:“傅先生,既然我们以后要进军农业种植领域,干脆投资这位李先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口子已开
“投资?”傅松犹豫了一会儿,说:“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好,我尽快。”韩泽声激动得满脸通红,这可是种业啊,一直以来就是高回报的产业,当然,高回报也意味着高投入、高风险,但与巨额回报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傅松同意韩泽声的提议,一方面是也看好育种这个行业,但更重要的是他看好李登海这个人。
活了两辈子,没有谁比傅松更清楚李登海的潜力,现在他还只是在营县、沐城小有名气,正是抄底投资的好时机。
卧室里,梁希和傅松坐在地毯上,将一沓沓美元装进旅行包里。
梁希一边装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一千,两千,一万二……,八万九,九万,九万五,十万。”
梁希目光有些涣散,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正好十万,十万美元。”
她工作五年时间,省吃俭用一共才攒了不到三千块钱,打算用这不到三千块钱给自己和傅松买个小窝,可此时整整十万美元摆在她面前,让她一时之间失了神。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没有人不爱钱,梁希不是圣人,尤其面对的还是是绿油油的美金,拿着一沓百元美钞,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美美地陶醉了半晌。
梁希好奇问道:“韩泽声哪来这么多美元现金?不是说国内需要将外汇兑换成外汇券吗?”
傅松知道她担心什么,笑着道:“你放宽心吧,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老韩办事向来稳重。”
“不是,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十万美金,在黑市上能兑换一百多万人民币,就算去首都买房子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傅松在首都置办房产的事情并没有瞒着梁希,所以梁希以为他拿这么多钱是为了继续买房子,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买什么能用得了一百多万人民币。
傅松拉上拉链,拎起来掂了掂重量,还行,不是很沉,“老葛要去莫斯科,我送他点程仪。”
梁希倒是知道他跟葛寿文关系很铁,但还是有点心疼道:“都送给他?”
傅松好笑道:“怎么,舍不得?”
梁希坦然地点点头,说:“这可是十万美金,我做梦都不敢想,不行了不行了,今晚我要搂着它们睡!”
傅松脸都绿了,没好气道:“没有我哪来的钱,要搂也得搂着我睡。”
梁希笑嘻嘻地在他脸上印了一下,“你左边,它们右边,公平吧?”
傅松无奈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咱家不差钱儿,十万块钱就把你激动这样,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梁希不好意思道:“当初我以为你在吹牛呢,没想到……,嘻嘻,我男人居然是百万富翁。”
傅松笑着道:“你说错了,你男人现在不是百万富翁,已经是千万富翁了。”
“又吹牛!”梁希甩了个白眼,前几天他跟自己说赚了百十万美元,这才过了几天时间,就翻了十番,糊弄小孩儿呢。
傅松也是无奈,自己已经把数额缩小了八九倍,她都不相信,若是照实说了,岂不是被她当成疯子?
“傅松,你给葛寿文这么多钱,恐怕还有别的想法吧?”
“什么都瞒不住你。你猜的没错,我是打算借着老葛的手,布局苏联,不过这得老葛同意,但我现在没把握说服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梁希疑惑道:“布局苏联干什么?”
傅松阴笑道:“当然是赚钱啦,苏联可是遍地是宝,只要干好了这一票,这辈子咱俩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梁希被他逗得咯咯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呢,就不能好好说话?咱们跟苏联的关系还没有正常化,你就不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松没跟她多解释,只是道:“就当是投资呗,投资有风险,风险越大,回报越多。就算运气不好打了水漂,损失也不大。再说这十万块钱我也不都给老葛,太多了他也带不过去。”
梁希怔怔地看着傅松,半晌才叹气道:“傅松,以前我挺自信的,也挺骄傲的,可自从跟你在一起后,对你了解越多,我就变得越来越不自信。我怕有一天自己跟不上你了……。”
听了这番话,傅松有些心疼她,拍拍她的手背说:“咱俩不是说好了嘛,我负责赚钱,你负责花钱,你愿意工作就工作,累了就歇歇散散心,我保证把你养得白胖白胖的。”
梁希嗔怪道:“你总是嫌我太沉,我要是再胖点,还不得被你嫌弃死。”
“不会不会,只要胖在该胖的地方就好。”傅松嘿嘿笑道。
家里烧了壁炉,又有暖气,所以梁希只穿了件小背心,该被看到的不该被看到的都被傅松看了遍。
“讨厌死了!”梁希一看他那两只贼眼,就知道他没打好主意,却也没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反而故意抬头挺胸,把傅松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跟梁希你侬我侬了几天时间,马上却要分开,傅松颇为不舍,早上出门前忍不住拉住了她。
“别闹,要迟到了。”梁希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举手投降了,看着他像只小奶狗儿一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只是她不忍心拒绝他,而且她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傅松一直以为自己的自制力和自控力很强,但事实表明,显然并非如此。
直到上了火车,他还在回味,但很快车厢里的臭脚丫子味儿、煮鸡蛋味儿,还有淡淡的尿骚味儿,让他一下子没了兴致。
在青州站停了半个多小时,对面的空座终于有人了,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
火车开后不久,对面的婴儿嗷嗷哭起来,年轻女人若无其事地撩开棉衣,准确地堵住了婴儿的嘴。
傅松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扭头看向窗外,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傅松,不能看!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两眼,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再恢复如初,比如欲望。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读书
重生后,傅松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善良的人,这当然很难很难,但至少要做个正人君子。
如今他发现,不要说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他连柳下惠都做不到。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自己骨子里其实就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但那又如何?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如果天空没有一丝缝隙,那么大地将变得无边黑暗,这个世界也就少了无数的精彩和刺激。
人,同样如此,完美无缺的人实在太无趣,活得太累。
傅松不想活得那么累,所以只能选择做一个有裂痕的人。
下了火车,打车直接来到计委附近的小院。
黄锦淮有老寒腿的毛病,天一冷就犯病,这段时间一直窝在家里,见傅松拎着个老大的行李包出现在大门口,连忙接过来。
“老黄,那套楼房装修好了没?”傅松上次走后,便把这座小院留给黄锦淮,他自然不愿跟个糟老头子住一块。
黄锦淮说:“好了好了,家具我按你的意思都置办齐全了,你留在这边的被褥也让我给搬过去了。”
傅松笑道:“你倒是会省钱。”
黄锦淮一脸委屈说:“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钱都用在买房子和装修了,何况现在什么都在涨价,不精打细算,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傅松说:“我这次带了不少钱,够你用一阵子了。”
黄锦淮目光不由移到手中的旅行包上,掂了掂也没觉得多沉,不由有些泄气,说:“这几个月我看中了不少好房子,就因为没钱,只能干瞪眼,结果有好几套房子让人给买去了。”
“行了,别发牢骚了,你打开包自个儿看。”傅松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道。
“这是……,美金!”黄锦淮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可是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不对不对,这他娘的比金子都好使!”
傅松乐呵呵道:“里面一共十万美金,留给你七万,满意了吧?”
黄锦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满意满意,哈哈,这下可以放开手脚了。”
傅松倒了杯茶润润嗓子,说:“你抽空都换成人民币,你要是没路子,过两天我给你介绍个人。”
黄锦淮翻了个白眼儿道:“傻子才都换成人民币呢,这年头啥都没美金好使,你就甭管了,我保证把这些钱都用在刀刃上。”
傅松笑道:“得,正好我也懒得管。现在手头有多少房子?”
黄锦淮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摞房产证,放在桌上说:“你走后,我又买了四套住宅,两个商铺,加上之前的,一共十八套住宅,还有两个商铺。”
傅松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家的那个商铺呢?有没有赎回来?”
黄锦淮一脸苦相,摇头说:“别提了,我去找过好几次,人家没说不给,但什么时候给就没准了。”
傅松安慰道:“既然他们承认房子是你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房子不会长腿跑了,早晚都是你的。”
黄锦淮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又交代了两句,傅松把房产证装进包里,给黄锦淮留下七万美金准备离开。
黄锦淮送到门口时,突然一拍脑袋,说:“前不久有个姑娘来这里找过你。”
傅松愣了一下,问:“什么时候来的?”
黄锦淮说:“就元旦前两天,我不知道她底细,就没怎么搭理她,不过长得挺特别的,眉毛细长,厚嘴唇,鼻梁老高,跟老毛子似的。”
傅松忍不住笑了,肯定是田野回来了,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躁动起来。
小院离那套房子不算远,傅松步行往回走,脑子里想着跟田野见面的事情,半路上被寒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
刚跟梁希分开才两天,怎么就想别的女人了?
不行不行,老子是个好男人,要专一,不能对不起梁希。
不知不觉到了新住处,打开门一看,里面装修得真心不错,
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去澡堂子洗了个澡,回来后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出了门。
好几个月没吃卤煮了,一想起那股味道,傅松就忍不住流口水,没得说,直奔卤煮店而去。
“呦,小傅来了,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你这是刚到首都?”老板娘依然那么热情,给他舀了满满一大碗卤煮。
傅松说:“下午刚到,这不一睡醒就过来了。”
“喜欢就好。”老板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客人满意就是对她最大的褒奖。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客人不多,老板娘忙了一会儿,问傅松:“小萧在美国挺好的吧?”
傅松本来吃得挺香的,这时突然感到嘴里的东西有点难以下咽,说实话,他确实挺想萧竹梅的,走了好几个月了,不要说打电话了,连封信都没写,也不知道她在哪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老板娘迎来送往,眼力劲儿自然不差,看出傅松兴致不高,连忙住了嘴。
第二天一早,傅松赶到社科院,先跟柳学琴、张宁两个人碰了个头,了解其他三个课题的进展情况,然后吩咐他俩准备近期召开课题研讨会,该租会场的租会场,该发通知的发通知,反正都被傅松甩给他俩了。
来到魏奇峰办公室,老魏正在打电话,伸手示意让他随便坐。
傅松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无聊,起身来到书架前,随便抽了一本看起来。
魏奇峰打完电话发现傅松正看得入神,笑着道:“《苏联东欧几国的经济理论和经济体制》,怎么对苏联感兴趣了?”
傅松合上书,看了一眼书名,诧异道:“老师,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办公室里的书都是摆设吗?每一本我都仔细读过,觉得不错的还会专门研读。你小子也别闲着,我交给你个任务,这里的书,今年你至少得看完一半。”
魏奇峰说这些并非无的放矢,在他看来,傅松聪明确实聪明,懂得也多,知识面相当广,但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杂而不精。
其实他很早就想提点傅松了,只是师生俩聚少离多,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
第一百五十八章 葛家
现在不一样了,自打前几天得知傅松已经辞职,魏奇峰就开始盘算怎么调教他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多看书,而且光看书还不够,必须得写读书报告。
傅松却是吓了一跳,书架上至少有两三百本书,一半也有百十来本,一年时间哪看得完。
魏奇峰见他苦着脸,再次强调道:“这是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完不成,我就不让你毕业!”
好你个魏老头儿,算你狠!
这一招直接打在了傅松的七寸上,如果他没辞职,还是沐大的老师,魏奇峰就算让他读十年的研究生,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现在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说完了正事,魏奇峰笑呵呵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是不是觉得挺委屈的?”
傅松脸一黑,当着我的面你这么幸灾乐祸合适吗?
魏奇峰没再撩拨他,叹了口气道:“老沈这次真的做差了,小心了一辈子,动乱的时候没倒,却栽在这上头,你说他冤不冤。”
傅松撇撇嘴说:“一点都不冤。他是沐城大学的校长,要为全校所有的师生负责,而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的校长。他虽然一向对我照顾,但有一说一,在这件事儿上,我一点都不同情他。”
魏奇峰默然不语,突然问道:“如果你是老沈,你会怎么做?”
傅松白了他一眼,说:“我就不信沈校长没跟你说过。”
魏奇峰有些无语地摇摇头:“手段太激烈了,对名声不好。”
傅松笑得很诡异,说:“老师,那沈校长现在的名声还好?说句不好听的,他现在里外不是人,这就是站队犹豫的后果。”
魏奇峰不禁苦笑,说:“老沈这么大岁数的认了,还没你个小年轻看得明白。”
傅松见他神情萧索,有些后悔刚才说话重了,连忙说:“老师,沈校长都七十了,退了也好,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不像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得日夜操劳,估计以后你得羡慕死他。”
魏奇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而且他确实有些羡慕沈校长,没好气道:“这老东西,便宜他了!”
抬头看向傅松,笑着道:“既然辞职了,就赶紧把关系转过来,这两年就乖乖地在我身边读书,听见没?”
傅松苦着脸说:“老师,关系转过来没问题,但能不能给我点自由?”
“自由?”魏奇峰寒着脸说:“你他娘的怎么跟我孙女一样,整天跟我儿子要自由,难道你们不自由?”
傅松赔笑道:“我的意思是,您交代我的任务,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只是希望时间能自由点。不瞒您说,我现在有对象了,呵呵,今年打算结婚,但她在沐城工作,您总不至于让我刚结婚就两地分居吧。”
魏奇峰千算完事也没算到他居然会找这么个理由,哭笑不得道:“等你把婚结了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蒙我呢。”
傅松顿时急了,说:“老师,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我蒙你干什么,真的,过两天等她回首都,我就跟她登记去。”
“哦?还是首都人?”魏奇峰好奇道。
傅松说:“梁希,北大的支援老师。”
魏奇峰说:“梁希,这名字有点耳熟,她爸是不是教委的梁敏章?”
傅松尴尬地咳了咳,说:“我只知道她爸在教委工作,至于叫什么名字,呵呵,我就不知道了。”
魏奇峰忍俊不禁道:“你够可以的,马上要拱梁敏章家的大白菜,居然连正主叫什么都不知道。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改天见了梁敏章,我非臊臊他不可。”
傅松急忙道:“老师老师,您千万别害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儿,万一让您给折腾没了,我上哪哭去?”
魏奇峰乐呵呵道:“不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了我再给你介绍,保证比梁敏章的闺女好。”
傅松:“……。”
下午没事,傅松拿上从魏奇峰那顺来的两本书,打了辆出租车,来到葛寿文家。
开门的是个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扎着两根麻花辫,眨着眼睛问:“你找谁?”
傅松有些迟疑道:“葛寿文在家吗?我是他朋友。你是谁?”
小女孩儿马上喊道:“舅舅,有人找你。”
喊完后,又甜甜地叫了傅松一声叔叔,傅松却老大不乐意,老子有那么老吗?
葛寿文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跟他来个拥抱,然后对外甥女说:“舅舅朋友来了,你自个儿去玩吧。”
进了屋里,傅松接过茶杯,打趣道:“刚才我还以为是你的私生女呢。”
葛寿文道:“我要是想有,估计能有个一个班了。”
傅松哈哈大笑,说:“老葛,这才几天不见,你他娘的比老子都能吹。”
葛寿文在自己家放得很开,把腿搭在茶几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着道:“你别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吹牛。”
傅松没在意,问:“这里就你自己住?”
葛寿文说:“我哥我姐都成家了,我哥单位分了房子,老房子就留给我落脚了。”
傅松打量着面积不算小的客厅,啧啧称奇道:“这么大的房子,没有个女主人可惜了。”
葛寿文没好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哥我姐知道我要去苏联,这几天天天在我耳边叨叨,说我三十岁的人了,还打着光棍,这一去或许就好几年……,唉,说实话,我真有点后悔没早些结婚。”
傅松幸灾乐祸道:“活该,你就单着吧,兄弟马上要结婚了。”
葛寿文坏笑道:“是萧竹梅还是那个于欣?不对,萧竹梅出国了,你鞭长莫及。嘶,那个于欣听说有对象了,对象还是个正处级,你拍马都赶不上。不会是那个施霞吧?最近你俩走得挺近的……。”
傅松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破口大骂道:“葛寿文,你他娘的故意的是吧!”
葛寿文畅快地大笑起来:“梁希知道不?”
傅松得意洋洋道:“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不对,你他娘的套我话!”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交朋友
葛寿文又是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你和梁希结婚我肯定到不了场了,临走前我送你们件礼物。”
傅松说:“这还差不多,不过老葛,东西不好我可不收!”
葛寿文斜着眼道:“笑话,不好的东西我葛寿文能拿得出手?传出去我没脸见人。”
傅松这才转怒为喜:“你都这么大方了,我也不能小气,你这马上要滚蛋了,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
葛寿文老早就注意到傅松身旁的手提包,鼓鼓囊囊的,笑着问:“不会是要送我钱吧,你早干嘛去了,现在给我我也用不上啊。”
“绝对用得上。”傅松神秘一笑,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美钞,拿起一沓扔给他,“不多,一共三万。”
葛寿文目瞪口呆道:“你哪来这么多外汇?”
傅松说:“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葛寿文扒拉着手里的美钞,听着哗哗的响声,抬头笑道:“这声音真美妙!老傅,我这人你是了解的,甭用这玩意儿勾引我。”
傅松失笑道:“我有事儿想拜托你。”
葛寿文疑惑道:“我现在就是个使馆翻译,这些钱都够买我好几条命了。”
“我买你的命干什么?我给你这些钱,是让你去莫斯科交朋用的。”
“交朋友?”
“就是交朋友,其他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干,就算我让你干,你也不会干。”
“你越说我越糊涂,有话直说。”
傅松斟酌道:“老葛,我问你一句话,你想当一辈子的使馆翻译吗?”
葛寿文怔住了,过了一会儿轻轻地摇着头说:“不会,我今年才三十岁,如果干到六十岁退休,还有三十年呢。老傅,别跟我绕圈子了,你有什么打算?”
傅松在沙发扶手上敲着手指头,说:“我想在苏联做生意,但对那里两眼一抹黑,你要在那边呆上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帮我布局。”
葛寿文皱眉道:“老傅,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生意吗?”
傅松笑道:“老葛,我这人胆小,绝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至于做什么生意,我现在还没想好,这也是需要你帮我参谋的地方。怎么样,老葛,你我再次联手如何?”
葛寿文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马上拒绝,摩挲着手中的美元陷入沉思。
在得知沈校长要提前退休的那一刻,葛寿文的政治敏感性告诉他,自己的前途将随着沈校长的退休而提前退休。
这么说虽然可能有点夸张,但至少短期内他肯定不会再被提拔,所以沈校长才托人把他送出国,一方面是让他再历练一番,积攒资历,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是想让他避避风头,
他大学毕业后留校,没有当过哪怕一天老师,更没有讲过哪怕一节课,做了将近十年的行政工作,这注定了他未来必须向官场发展。
他今年三十岁整,在沐城大学正式的身份是校长办公室主任,副处级,如果没有去年年底的意外,今年他肯定会往上升一级,在三十岁这一年成为正处。
在官场上上升节奏中断或被打乱,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有时候就因为在某个时间点上,别人上了,你没上,从此之后,别人平步青云,你一直原地踏步。
而他现在正是这种情况,即便过几年调回国内,重新得到关注,也已经无法回到原来的上升轨道,如果没有什么大气运,这辈子他顶多干到正处,或许可以踮着脚摸摸副局,但这不是他葛寿文想要的未来。
回到家里的这几天,他有了充足的思考时间,可想得越多,他越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深思熟虑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尽快地为自己找到另一条出路,至于什么出路,他暂时没想好。
而傅松的出现,让葛寿文察觉到一丝曙光,只是,他对傅松的遮掩有点不满,所以表现得犹疑不定。
“老傅,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傅松抬头看着葛寿文,而葛寿文也毫不退缩地跟他对视着,语气坚决道:“不搞清楚,我心里不踏实。”
傅松不禁踌躇起来,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跟葛寿文搭档了一年多时间,葛寿文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给人当秘书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口风紧,办事稳重,不该听的绝对“听不见”,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从这方面来讲,告诉他倒也无妨。
唯一的问题就是,会不会把他给吓着,所以,还是悠着点好。
沉吟了片刻,傅松说:“我跟别人合伙做生意赚了点钱,至于是谁,你认识,就是那个叫吕仁鹤的港商。”
“那个所谓的吕夷简后人?”葛寿文一下子想起来了,“你怎么跟他搞到一块了?”
“说来话长……。”傅松把曾经跟梁希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当然有些事情梁希可以知道,但葛寿文就不必知道了。
葛寿文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咬着牙说:“老傅,兄弟跟你干了!”
傅松愣了一下,他以为葛寿文怎么也得考虑个一两天时间,能在出国前下决心已经不错了。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傅松笑呵呵地问道。
葛寿文身子往后一扔,靠在沙发上,自嘲地笑了笑,说:“就算把我卖了又能卖几个钱?连这三万美元都卖不上!老傅,我总算是想明白了,你辞职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洒脱和决然,哈哈,原来是因为你他娘的这么有钱!我要是跟你一样,不,只要有你十分之一的身价,我也洒脱得起来!”
傅松哑然失笑,点点头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年头,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钱是最后的退路,有了退路,你才能安心地干你想干的事儿。”
葛寿文长长地吐了口浊气,直起身子问:“我去了那边该哪那些‘朋友’?”
葛寿文将“朋友”二字咬得很重,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傅松所说的交朋友不是真的交朋友。
傅松嘴角一勾说:“交你觉得值得交的,我相信你的眼光。”
第一百六十章 沈红
晚上,葛寿文的饯行宴。
人来了不少,男男女女有将近二十号人,这只是留在首都的,还有七八个要么外放工作,要么嫁到外地,无法到场。
傅松终于见到了葛寿文口中的“红颜知己”,不对,应该是“红颜知己们”。
有两个“红颜知己”甚至带了男朋友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但事实证明,葛寿文所谓的“红颜知己”,开玩笑的成分更大一些。
在座的大都跟葛寿文差不多岁数,混得最好的三十岁出头已经个处长,混得不怎么好的,至少也是个科长。
酒过三巡,酒桌上变得热闹起来,聊的最多的居然是倒卖批文。
这个人说他在计委有什么路子,那个人说他认识外经贸委的某某某。
这个又说前两天他弄了一批铝锭,一转手就是一个巴掌数。另外一个人不甘落后,说他去年年底从东北搞了两车皮木材……
傅松刚开始还听着稀奇,渐渐地就没什么兴趣了,所以干脆就当起了哑巴,只管埋头吃菜。
还别说,今天这顿饯行宴确实用了心,很多菜傅松只听过,没见过,更没吃过,趁着这个机会大饱口福。
“老傅,别光顾着吃啊。”葛寿文给傅松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帮忙也帮不上。我知道你瞧不上他们,但有句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傅松哑然失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葛寿文说的也不是不对,没有关系的人寸步难行,有关系的人如虎添翼。
但有一点却被人们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有关系的人如虎添翼,首先这人得先是只老虎,关系才会认可你。如果你是一条虫,有再多的关系也是白瞎。
傅松倒不是担心葛寿文的这些朋友不认可自己,相反,正如葛寿文刚才说的那样,是他看不上他们而已。
中国社会虽然是一个关系社会,但只有那些稀里糊涂的人,才会稀里糊涂地发展关系。
傅松就算想交朋友,也要交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交那些有层次的朋友,交那些有格局的朋友。
像这些整天跟批文打交道的家伙,傅松真心看不上,而且关键是他不想将自己的关系网搞得乌烟瘴气,一团乱麻,说白了,他是怕被猪队友连累了。
“老葛,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但我觉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做朋友可以,至于合作什么的就免了。”
葛寿文被他噎得不轻,摇头苦笑道:“得得得,是我自作多情了,那我就不管你了,你自个儿吃好喝好。”
傅松笑道:“我你还不清楚?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话虽然这么说,但傅松还是端着酒杯走了一圈,各种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倒是给足了这些二代们面子。
一圈下来,傅松喝了不少,稍微有点晕,坐下后赶紧拿起筷子打算垫垫肚子。
突然,耳边传来只有傅松能听见的声音,“你真够虚伪的。”
傅松扭头看了一眼,是葛寿文的一个“红颜知己”,好像叫什么沈红。
瞥了一眼后,傅松就当没听见,低着头继续吃。
见傅松不搭理自己,沈红小声道:“刚才你跟文哥说的我都听见了。喂,跟你说话呢,文哥说你养过猪,是沐城最大的猪倌,养猪真那么赚钱吗?”
傅松脸色顿时黑了,狠狠瞪了葛寿文一眼,这孙子到处败坏老子的名声,老子是堂堂的养猪场厂长,不是什么猪倌!
葛寿文一脸茫然,问:“你又发什么神经?”
傅松朝沈红撇撇嘴说:“你跟她说我是沐城最大的猪倌?”
葛寿文讪讪地笑了笑,说:“老傅,沈红是我干妹妹,自己人,自己人。”
“干妹妹?”傅松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
葛寿文急赤白脸道:“真是干妹妹,不,是真的干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说的那些人没有她,真的,我发誓!”
傅松一摆手说:“老葛,用不着解释,我懂!”
沈红凑了过来,问:“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看到葛寿文警告的眼神,傅松连忙说:“没什么,对了,你怎么对养猪有兴趣?”
沈红眨眨眼笑道:“只要赚钱的生意我都感兴趣。”
傅松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玩味地笑道:“倒卖批文还不够你赚的?”
沈红撇撇嘴,不屑道:“不过空手套白狼而已,跟你一样,我也瞧不上这种生意。而且我跟他们也不是一路人,这种事儿我从来不掺和,没意思。”
傅松打了个哈哈道:“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就是好猫。”
沈红嗤笑道:“刚才说你虚伪,你还不承认。倒卖批文发的是意外之财,可以让人一夜暴富,但绝对长久不了。财富如果不能实现增殖,就会沦落成享受的资本。他们这些人现在看着风光无限,但站得越高就摔得越狠。如果非要做生意,我更愿意做实业。”
傅松笑而不语,拿起杯子跟她碰了碰,算是对她这番话的一种认可,同时,心里不由得好奇,这个干妹妹,哦,这个沈红是什么来路,见识颇为不凡啊。
沈红喝的是红酒,很爽快的干了一半,突然附到傅松耳边,吐着热气道:“你瞧瞧他们,一个个的癞蛤蟆打哈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出息!”
傅松感觉耳朵痒痒的,加上喝了点酒,打量着她精致的脸蛋儿问:“你真是老葛的干妹妹?”
沈红用手掩着嘴咯咯笑起来,拍了他胳膊一下,说:“都是小时候的玩闹话,当不得真。不是我说话难听,文哥太老了,不合我口味儿。”
傅松忍不住笑道:“老葛知道了不得伤心死。”
沈红奇怪道:“你难道不知道?”
傅松一头雾水,问:“我知道什么?”
沈红偷偷地瞄了葛寿文一眼,神秘兮兮道:“文哥有喜欢的人,但为了去那个沐城破大学,两个人最后闹掰了,不过文哥一直对那人念念不忘,可惜人家去年就结婚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建议
傅松向葛寿文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当初这家伙为了事业放弃了爱情,如今不仅爱情没了,连事业也没了。
看着葛寿文在那推杯问盏,脸上堆满了笑容,无论谁都看不出一丝异常,傅松突然想到一个词,哀莫大于心死。
或许这就是葛寿文答应跟自己干的一个重要原因吧,没了爱情和事业,他也只能追求金钱了。
转过头问沈红:“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沈红笑靥如花道:“刚才你跟文哥嘀咕什么我虽然没听见,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傅松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对葛寿文一阵羡慕嫉妒恨,这小白脸实在太招女人爱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红右手托着腮,歪着头看着傅松道:“傅松,文哥对你很推崇,说你有眼光,有能力,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管理,都是把好手,我还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夸过人。我原本今晚不打算来的,不过听说你要来,我就赶过来了。”
傅松笑道:“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沈红自然听出他的言不由衷,甚至能感觉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由得气苦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我今年夏天毕业,不想进什么机关单位。现在不都流行创业嘛,我也打算出来闯闯,只是缺了个带路人,更确切地说,缺个老师。”
“你还在上学?”傅松诧异道,看她年纪也不算小了,难道跟自己一样,复读了好几年?
沈红说:“我现在研究生三年级。”
傅松点点头说:“看不出来嘛,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真够稀罕的”
沈红没好气道:“我才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呢,我是看在文哥的面子上才来的。”
这话傅松倒是信,因为沈红跟自己一样,不,甚至比自己还要过分,只管埋头吃菜,从来没主动敬酒。
想到这,傅松的态度变得亲近了不少,问:“你哪个学校什么专业的?”
沈红笑吟吟地问:“喂,什么意思?你这是摸家底吗?”
傅松耸耸肩道:“不说拉倒,我还没兴趣知道呢。”
沈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呼呼道:“我要是说了,你就答应?”
傅松装糊涂道:“答应什么?”
沈红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答应当我老师。”
傅松笑呵呵道:“看情况。”
沈红突然想抄起酒瓶子砸在眼前这张欠揍的脸上,忍,姑奶奶忍了!
原来沈红跟傅松一样,都是80年上的大学,不像傅松考了三次才考上大学,人家第一次參加高考就考上清华经管系。84年毕业后,沈红留校继续读研,今年正好研三下学期,6月份毕业。
傅松好奇道:“你怎么不出国读研?”
沈红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出国读研?橘生淮北而为枳,国外的东西虽然好,但不一定适合国内。”
傅松点点头说:“也许吧。”
沈红追问道:“那你到底收不收我这个徒弟?”
傅松好笑道:“你是堂堂清华经管系的研究生,跟我学什么?再说了,你们清华经管系藏龙卧虎,随便拎出一个老师都比我强一百倍,别逗了。”
沈红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
傅松依旧认为她是瞎胡闹,所以还是摇头。
沈红给自己倒满酒,仰着脖子一口干掉,自嘲地笑了笑:“是,我们系的老师可以说个个比你名气大,比你资格老,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甚至没有亲自管理过一家企业,都是在纸上谈兵。我已经学了七年的理论,现在唯独缺少实践。”
傅松说:“想实践多简单,毕业后去一家企业工作不就得了。”
沈红刚才喝得有点急,双眼有些迷离,说:“我连机关单位都不想去,你让我去企业?傅松,我讨厌政治斗争和人事斗争,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也很廉价,给我一个平台,让我能施展所学就够了。”
“所以你就想到了自己创业?”傅松突然觉得沈红傻得有点可爱,把这个社会想得太简单。
斗争是无处不在的,无时无刻不在的,唯一的区别只是斗争的存在形式和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沈红用力地点点头说:“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下定了决心。”
傅松摇摇头说:“你这个要求其实一点都不低,更不廉价,所以我很抱歉,真的无能为力。”
沈红有点发懵,她堂堂的清华研究生,可以说是“低三下四”地恳求他,他却直接拒绝了!
“你都不问问我打算做什么,就这么武断地否定我,这样不合适吧?”
傅松说:“我觉得一个人要想走得远,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学历,而是要认清现实,脚踏实地。目前国内的社会环境并不适合创业,特别是对于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创业会很难很难。我知道你肯定多少有点关系和路子,但创业不是倒卖批文,不是一锤子买卖,有时候关系并不好使。”
沈红细细品味着他的这番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苦笑道:“你是说我好高骛远了。”
傅松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其实今天我交浅言深了,不过既然看在老葛的面子上已经破例了,那我就再多说一句,你要是觉得有道理就听,觉得没道理就当我没说。”
沈红点点头,正色道:“洗耳恭听。”
傅松斟酌道:“我建议你毕业后找家外资企业工作。外企跟国有企业不同,没有那么多规矩。以你清华经管系研究生的名头,国内任何一家外企基本上可以任由你挑选,职位也不会太低。干上几年时间积累经验,如果你还想创业,完全可以辞职单干。”
“这……。”沈红有些哭笑不得,她今天来是向傅松请教创业经验的,不是让他给自己进行职业规划的。
傅松微微一笑说:“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至于怎么选择,在于你自个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 滚烫
葛寿文喝得酩酊大醉,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傅松也喝了不少,但却是所有人中最清醒的一个。
驾着葛寿文打了辆出租车,刚把他塞到后座,只见沈红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
“我跟文哥是邻居,正好顺路。”
傅松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沈红刚才被他打击得不轻,撅着嘴道:“我是不放心文哥!”
葛寿文姐姐在家,傅松把人送到后就告辞离开,出租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葛寿文姐姐对沈红道:“小红,替我送送客人。”
沈红瞥了傅松一眼,没好气道:“就几步路的距离……,好好好,姐,你别瞪我,我送还不成?”
傅松忍着笑出了门,问沈红:“小红,你跟老葛还真是邻居啊?”
沈红指着旁边不远处的一栋小楼说:“我家就在那。”
随即反应过来,不悦道:“小红也是你能叫的?”
傅松哈哈一笑,赶紧上了出租车,朝沈红招招手道:“小红再见!”
沈红气得直跺脚,喊道:“傅松你个王八蛋!”
周六,傅松去机场给葛寿文送行。
葛寿文的哥哥葛寿洵、姐姐葛琳带着一家老小都来了,就连沈红也来了。
葛琳抱着葛寿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葛寿洵在旁边劝道:“哭什么哭,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好哭的,这么多人看着,让人笑话。”
葛琳抹着眼泪道:“我愿意,我就是想哭!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去苏联就去苏联呢。小弟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难不成打一辈子光棍?”
傅松差点没笑出声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轻轻的抽泣声,发现沈红也在抹眼泪,好笑道:“人家哭那是一家人,你哭什么?你不会想跟老葛去莫斯科吧?”
沈红白了他一眼道:“我乐意,要你管!”
傅松被她噎得不轻,把头扭到一边,懒得搭理她。
等葛家人告别完,傅松这才来到葛寿文跟前,跟他来了个熊抱,分开后握着手说:“老葛,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注意安全!”
葛寿文眼圈发红,笑道:“放心,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可是舍不得翘辫子。”
傅松打趣道:“那个沈红不错啊,瞧见没,你一走,人家巴巴就来了,还抹眼泪呢。”
葛寿文脸顿时绿了,抓着傅松的胳膊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别乱说,知道她是谁吗?”
傅松诡异地笑道:“你干妹妹嘛,嘿嘿。”
葛寿文咬着牙道:“她是沈校长的闺女,沈校长老来得女,拿她当掌上明珠,宝贝得不得了。”
傅松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回头看了一眼沈红,难怪她堂堂一个清华经管系研究生,却不愿进机关单位,也不愿去国企,还说什么厌烦人事斗争,讨厌勾心斗角。
看来沈校长的退休,给她造成的冲击很大。
傅松回过头幽幽地看着葛寿文,“老葛,你怎么不早说?”
葛寿文突然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不赖我,是她不让我说的。”
傅松哑然失笑道:“这小丫头片子还挺骄傲的,不愧是沈校长的女儿。”
葛寿文却没傅松这么乐观,叹了口气道:“老傅,我从来没求过你,这次兄弟算是求你了,沈红这丫头,你多帮着点……。”
傅松抬手打断道:“你这话说的,就算你不说,看在沈校长的面子上,能帮的我肯定得帮。”
葛寿文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我该走了,保重!”
看着葛寿文头也不回地走了,傅松多少有些伤感,没精打采地跟葛家兄妹告辞。
路过沈红旁边时,傅松狠狠瞪了她一眼,搞得沈红莫名其妙的。
第二天开了一天的课题进展研讨会,会议结束后,傅松请课题组的人吃饭。
加上傅松的课题,一共四个课题组,凑了整整两桌。
吃完饭,张宁去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傅松已经结过了。
张宁找到傅松,问:“傅老师,你结过帐了?你把发票给我,回头我把钱还给你。”
傅松说:“今天是我个人请客,跟课题组没什么关系。”
张宁皱眉道:“傅老师,这不合规矩……。”
傅松打断她,笑呵呵道:“规矩都是人定的,辛苦了几个月,我请大家伙儿吃顿饭还有错了?”
张宁哭笑不得道:“傅老师,我知道你是想尽量节省经费,是好意。但如果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做?别人又会怎么看你?”
傅松哑然失笑,指着张宁道:“行啊你,居然教训起我了。不过你说得对,我犯了子贡的错误,我接受你的批评。”
张宁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傅老师,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我是……,哎呀,反正就是没有。”
傅松欣然笑道:“好了好了,我真的没生气。而且我发现让你当我的大管家,确实是个明智选择。”
张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又拍拍胸口,说:“你不生气就好,我还真怕把你惹毛了,训我一通呢。”
傅松脸一黑,道:“我有那么不识好歹吗?”
张宁笑嘻嘻道:“没有的事儿!”
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半路上看见路边有个婀娜的身影很眼熟,傅松连忙道:“师傅,慢点开。”
等出租车放慢速度,傅松这才发现确实是田野。
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田野孤零零地走在马路旁,傅松心里突然变得火烧得一般滚烫。
“师傅,停车。”
距离越来越近,傅松打开车门下了车,田野察觉到前面似乎有人挡住了路,连忙抬起头,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碰巧路过,远远地望着感觉像你,就停下来看看。”
突然之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四目相对,一阵冷风吹过,田野不禁打了个寒战。
傅松见她缩着脖子,问:“怎么没多穿点?”
田野道:“本来有条围巾,刚才走得急,落在吃饭的地方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喜欢什么
傅松抽了抽鼻子,再看看她红扑扑的脸蛋儿,皱眉道:“你喝酒了?”
田野轻轻点点头道:“就喝了一点。”
在萧竹梅的饯行宴上,傅松见识过田野的酒量,如果只是喝了一点,不至于满脸通红。
“就喝了一点?”
田野咯咯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好了好了,别跟审犯人似的,你去哪?”
傅松看看手表,说:“这都几点了,当然回家啊。你呢?”
田野瞪了他一眼,说:“我去找过你好几次,你都不在,前几天去了甚至发现你把房子都送人了。”
傅松打了个哈哈道:“谁让你不声不息地跑了呢?别愣着,上车。”
田野没有动,抬着下巴看着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问:“去哪?”
傅松感觉心头像是被浇了一桶汽油,火苗腾的窜了上来,“去个暖和的地方。”
田野笑了笑,没说什么,径直上了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问:“去哪?”
等傅松说出地址后,田野突然紧张地握紧拳头,没一会儿手心里全是汗。
傅松感觉出她有点紧张,往她相反的方向挪了挪身子,给她留足了空间。
傅松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出身,但上辈子干了几十年的老师,教育心理学至少是熟悉的。
心理学这玩意儿平时没什么用,但只要用对了地方,用在了关键时候,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傅松不仅拉开了跟田野的距离,而且将头扭向窗外,不言不语。
没过多久,田野主动往这边靠了靠,傅松通过车窗玻璃的反光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嘴角得意地勾了勾。
“我今晚其实……。”
傅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说:“用不着告诉我。”
到了家,傅松说:“这里就我一个人住,随意点,别拘束,我烧点水。”
田野在客厅里打量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热,脱下大衣挂在墙上,问:“以后你就住这?”
傅松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她那张娇艳的脸,摇头说:“不,这里只是个落脚的地方。”
田野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着,笑着问:“这么好的房子,居然只是个落脚的地方?”
傅松在沙发上坐下,脚搭在茶几上,拍了拍旁边的沙发,说:“这房子离你们单位很近,原本是给萧竹梅准备的,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所以就空下来了。”
听到萧竹梅三个字,田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在他旁边坐下,说:“傅松,刚才在车上我其实是想跟你说……。”
傅松再一次打断她,说:“水开了,我去沏壶茶,今晚喝的有点多,头晕。”
“我来吧。”
傅松把她按在沙发上,笑着道:“今天你是我的客人,乖乖地在这坐着。”
家里有不少好茶,有萧竹梅外出调研时下面人送的,也有邓陶给的,还有从魏奇峰那顺来的,今天开会的时候,课题组的李老头儿听说他喜欢喝茶,送了他二两正山小种。
看着傅松慢悠悠地洗着茶,田野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为什么不想听自己解释?难道知道今晚自己去干什么了?
“来,尝尝。”
田野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马上皱起眉头,说:“味道有点怪,不好喝。”
傅松含着茶回味了几秒钟,说:“我觉得很好喝。”
田野不能理解地摇摇头说:“喝不来,不喝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傅松哈哈大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的人喜欢权,有的人喜欢名,有的人喜欢利,我呢,喜欢喝茶听戏。”
田野放下杯子,眨着修长的眼睛,笑嘻嘻问:“除了喝茶听戏,你难道就没有其他喜欢的了?”
傅松给自己满上茶,一边喝一边抬眼看着她,反问道:“你喜欢什么?”
“我?”田野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傅松道:“钱。”
傅松一点都不惊讶,但多少有点好奇,于是问:“为什么?”
田野不敢正视傅松的目光,低下头将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钱而已。”
傅松不置可否地笑笑,没再去看她,反而闭上眼睛舒服地躺在沙发上。
选择权给了田野,说与不说就看她想要什么。
等了一会儿,傅松听到窸窸窣窣地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下一刻,额头突然一凉,紧接着一阵舒爽从额头上传来,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其实今晚我去相亲了,领导给安排的,不去不行。”
傅松诧异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田野把手挪到他后颈上,一边揉捏一边笑道:“我觉得没什么好瞒的,而且我不喜欢那个人,甚至可以说很讨厌,所以领导刚走,我立马借故离开了,连围巾都落在那,你买的那条。”
傅松又舒服地哼了一声,问:“手艺挺好的,跟谁学的?”
田野淡淡地说:“在我爸身上练的,我妈平时上班,都是我照顾他。你要是觉得不错,以后我常给你按。”
长长地叹了口气,傅松睁开眼睛往上看着田野,“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田野坦然道:“缺钱呗。”
傅松说:“我听萧竹梅说,你一向精打细算,平时省吃俭用,连衣服都不舍得买。你工资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前段时间又涨了,不算低了。你怎么还缺钱?”
田野说:“之前你问过我家里的情况,我没有都说实话。”
傅松想起住院那晚两人躺在床上聊了大半宿,自己确实打听过她家里的情况,记得她说她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都在煤矿工作,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再说。
没等傅松开口询问,田野平静道:“我爸十年前下井出了事故,被落石砸坏了脊柱,下半身瘫痪,成了废人。我们家只是普通职工家庭,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傅松黯然不语,不管在哪个年代,碰上这种事情,最后的结果绝对是把整个家庭拖累得一贫如洗。
至于工伤赔偿之类的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因为再多的赔偿总有花完的那一天,更何况人没死,还活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沦陷
“我爸瘫痪后,脾气变得暴躁,喜怒无常,对我妈动不动又打又骂,我和弟妹们也不例外。有好几次被他逼急了,我甚至想,当时怎么没把他砸死呢。不过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他毕竟是我爸,没出事之前,他对我老好老好了,是那么得疼我……。”
田野说话的语气相当平静,似乎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
傅松感觉脸上凉飕飕的,摸了摸脸感觉有点湿,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说:“别说了。”
田野用胳膊一抹眼睛,笑着道:“我不想说,你非让我说,说了一半,你又不让人家说了。还不松手?”
傅松抓着她的手,摇头说:“不按了,再按下去我会良心难安的。”
田野扑哧一笑,手指戳了戳他额头,道:“你本来就是个没良心的!”
傅松苦笑道:“其实我是个好人,只不过有时候会被一些东西迷住双眼。”
田野俯视着他,问道:“是被我吗?”
傅松点点头,认真地说:“你很漂亮,嘴唇长得很性……,很有魅力,性格也是我喜欢的类型,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承认我的魂儿都快被你的眼睛勾走了。”
田野咯咯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眯着眼睛问:“别人都说我长了一副厚嘴唇,难看死了,你却说有魅力?”
傅松笑道:“刚才说了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们那是不识货。”
田野突然甩开他的手,冷着脸说:“我不是货!”
傅松没料到她这么敏感,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田野跟他对视了几秒钟,自嘲地笑了笑,说:“傅松,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呵呵,其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个儿。本来已经……,已经跟你这样了,却还放不下面子。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活着本来不容易,碰上一个喜欢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挺有钱的,你说我还假装什么清高?”
傅松看到她开始脱毛衣,连滚带爬地跳下沙发,道:“真用不着这样,有话好好说。”
田野僵在那,委屈得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傅松,我不需要你可怜,我就是个喜欢钱的女人。”
傅松心头的火早就熄灭了,苦笑道:“何苦这么贬低自己呢?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
田野哂笑道:“比如尊严,比如亲情,比如爱情,还有很多很多,我能一口气说一晚上。道理谁不懂?我懂!但只有像你这样的有钱人才有资格说这种话,我,没有资格。”
傅松顿时哑口无言,这话尽管三观不正,但却是大实话,以至于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见傅松呆坐在那沉默不语,田野悄无声息地在他旁边坐下,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我困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发腻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傅松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顷刻间决了堤……
早上醒来,田野已经不见了,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应,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傅松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傅松像是只受惊了的兔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老子做了就做了,有什么好怕的!
后悔是绝对不后悔的,一想到田野的妖娆听话,傅松的心脏就不争气地砰砰乱跳。
冷静下来,傅松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寻思着该怎么处理跟田野之间的关系,一定得把她安排好了,关键是不能让梁希知道她的存在。
抽了好几根烟,卧室里烟雾弥漫,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傅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穿上衣服。
尽管已经想好了对策,也给自己打了气,但傅松还是心里发虚,走在大街上都不敢昂首挺胸,总感觉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儿,充满了鄙视和嘲讽。
在社科院办公室里耐着性子看了一天的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下班后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书发呆。
“傅老师,傅老师,下班了,你还不走?”
傅松抬头一看,是张宁,老脸微微发红,打了个哈哈道:“刚才想事情了,这就走。”
看到傅松着急忙慌地离开办公室,张宁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了。
傅老师平时不这样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天黑透了,华灯初上。
傅松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绕着家溜达了好几圈,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走进家门,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害怕了。
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寒冷的天气,哆哆嗦嗦地回到家。
客厅亮着灯,门没有锁,屋里很暖和。
看到田野像只小猫蜷缩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一张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傅松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居然跟个二傻子似的在外面瞎晃荡。
听到脚步声,田野抬起头,睡眼惺忪道:“回来了?吃过了?”
傅松嗯了一声,然后发现桌上还摆着饭菜,心里有些感动,问:“你还没吃饭?”
“不饿,再说晚上吃多了发胖。”
田野伸了个懒腰,看到傅松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腰,于是故意抻着胳膊,好笑道:“又不是没见过,至于么?”
傅松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道:“至于,昨晚没开灯。”
田野趴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回头轻轻挑了挑眉角,腻声道:“今晚什么都听你的。”
傅松自然不是什么圣人,田野也不是不解风情的小姑娘,连续一个多星期,他俩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过二人世界。
不知不觉,小年到了。
八十年代的春节假只有三天时间,那些工作地离老家远的,三天都不够坐火车来回一趟,所以很多人将探父母假、探配偶假跟春节休假凑在一起,基本上可以保证半个月的春节假期。
田野去年春节没回家,这次凑了二十天的长假,打算在家好好陪陪家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矛盾
明天就要走了,田野逛街回来后,一刻也没歇,拎着篮子出去买菜。
傅松留在家里给她打包行李,在她装衣服的包里塞了五千块钱,提起来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拉上拉链。
田野出去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傅松开始担心起来,刚穿上大衣准备出去找她,就见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了。
傅松一脸懵逼道:“你洗澡了?”
田野说:“买菜的时候顺路。”
看傅松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田野朝他啐了一口,“臭流氓!”
趁着田野做饭的功夫,傅松也去澡堂子里洗了个澡,回来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傅松尝了一口红烧鱼,赞道:“好吃!有好菜没好酒可不行,等着。”
去厨房拿了一瓶红酒一瓶白酒,“你喝什么?”
田野突然笑起来:“一瓶哪够。”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两瓶酒很快见了底,白酒红酒兑着喝,傅松感觉有点头重脚轻。
田野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着水光,抬着下巴挑衅道:“你还行不?”
相处了不短时间,傅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若是换作往常,他肯定要教训她一番,可今天实在有心无力。
田野看他那副模样,都笑疯了。
天蒙蒙亮,田野就爬起来收拾东西,傅松不停地打哈欠,“这才几点,来得及。”
田野把他推回去,说:“你睡你的,我自己走。”
一听这话,傅松不敢再耽误,飞快地穿好衣服。
田野洗漱完,发现院子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傅松正在往后备箱里搬行李,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脾气差是差了点,但知冷知热,会疼人,什么事情不用自己操心,他都能替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跟他在一起感觉很安全,就像小时候在父亲身边一样。
傅松拎着早饭走过来,问:“发什么呆?”
田野回过神来,笑道:“突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
傅松好奇道:“什么话?”
田野目光落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说:“男人完事儿后,总担心女人纠缠他;女人完事儿后,总担心男人不要她。原话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傅松心下不禁黯然,说:“对不起。”
田野展颜一笑,说:“我刚才在想,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都是聪明人,话不需要说尽。
傅松知道田野是在安自己的心,同时,她也是在拐弯抹角地向自己寻求一份安心。
“这个给你,本来打算上火车前给你的。”
田野一眼认出傅松手里的钥匙,心脏不由得砰砰乱跳,故作糊涂道:“给我这个干嘛。”
傅松把钥匙塞给她,说:“年后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要是不嫌弃,这房子就留给你了。”
田野红着脸嗯了一声,然后踮着脚飞快地在他脸上印了一下。
从火车站回来,傅松补了个觉,醒来时已经下午了,感觉一阵腰酸背疼,不禁怀念起田野的按摩手法。
想到梁希即将回来,傅松觉得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得赶紧找个新住处。
梁希后天的火车,到首都得大后天了,时间还来得及。
好在自己早有准备,除了这套房子外,手上还有两套已经装修好的房子,而且其中一套离梁希家不远。
从床下拖出装房产证的箱子,找到那两套房子的证件和钥匙,打了辆车先去赶了过去。
先去了离梁希家近的那套,房子在西二环边上,格局跟黄锦淮现在住的那套差不多,但院子却大了一半,中间挖了小池塘,四周用水泥砌砖围起来,塘里的水不多,露出几枝干枯的荷叶,两条金鱼躺在水底一动不动。
傅松一眼就看中了这套房子,住起来肯定舒服,就这了!
下午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被褥枕头置办齐全,然后雇了一辆小货车,连夜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其余的东西都留给田野。
接下来的几天,傅松开始养精蓄锐,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不对,寡欲是真的,但他却根本静不下心来。
白天在办公室里也没心思看书,不断地琢磨该怎么应付梁希,以免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晚上回到家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打磨演技,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
看着镜子里自己跟个小丑似的,傅松不禁懊恼不已,因为一时的贪欲却让自己活得这么累,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但一想到田野的妩媚妖娆,他又觉得什么都值了,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不断地吸引着傅松,让他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傅松突然想到尼采的一句话,人可以控制行为,却不能约束感情,因为感情是变化无常的,
对,肯定是这样,自己跟田野还是有感情的。
傅松再一次感到自己实在太矫情,做都做了,就不要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给自己找无数的理由和借口,承认自己好色能死啊!
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到梁希乘坐的火车进站,当看到梁希一脸疲惫地走下火车,傅松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消失无影。
“累坏了吧?”傅松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然后笑嘻嘻道:“要不来个拥吻?”
梁希吓得闪到一旁,左右看看,羞恼道:“你要死啊!”
骂归骂,下一刻,梁希扑哧一笑,上前挽着傅松的胳膊,仰着脖子问:“想我没?”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能不想你吗?”傅松看了她一眼,又道:“你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跟小姑娘一样幼稚?”
下车前梁希还担心分开这么多日子,再次见面俩人会变得生分,不过她现在终于放心了,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你又嫌人家老!”梁希嘟着嘴摇晃着肩膀道。
傅松突然打了个寒战,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好气道:“梁书记,你能不能正常点?没有小姑娘的命,就不要学小姑娘的作态。”
梁希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安排的?是先去我家,还是去你那?”
傅松不自觉地扭扭腰,连忙道:“去你家!上门要趁早,万一去晚了你爸妈对我有意见,那就不好了。”
梁希眨眨眼睛道:“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去了我家就不能再出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