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南征北伐——皇上别怕
官家赵佶迷迷糊糊之间,好像被谁扶上了开封府西城的万胜楼,他放眼向万胜楼外往去,入眼的是黑压压一片的兵马,铺满了整个大地,一直延伸到了天边。
无数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已经被架设完毕,金鼓号角之声一波一波的传来,间或还有契丹语的欢呼。
声浪铺天盖地,无数人一起在怒吼:破开封,灭宋国!
契丹大军兵临城下,大宋王朝岌岌可危!
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惊呼,赵佶从噩梦中惊醒时,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官家?”身边的美人儿被惊醒了,支起手肘撑起了娇躯,让赵佶沉迷的身体,在微弱的灯火之下,出现在了赵佶眼前。刘太后的声音轻柔,“可是又做噩梦了?”
“没事儿……”赵佶摇摇头,契丹人在梦中兵临城下的场面,让他惊魂未定。
自从定州城陷落的消息传来,赵佶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本来以为大宋的军力很厉害了,西夏也平了,喀喇汗朝也灭了,连波斯大食都跪了,什么三佛齐注辇国的,更是不值一提啊。
可是没想到契丹和西夏、喀喇汗、波斯、大食,还有天竺国的一帮人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啊!
和契丹人的战争才打了多久,定州路的治所就被辽兵夺取了!而且河北西路的主力,由钟傅率领的4个将,总共四万(账面上的数目,包括辅兵)大军,还有随行的上万民伕,很可能也已经被契丹人的军队吃掉了。
另外,驻守广信军、安肃军的两个将,也在和契丹人的交锋中蒙受了重创,合计损兵近万。
而驻守定州的一个将,同样在定州之战中损失了八千多人,几乎也可以算是全军覆没了!
也就是说,单是在定州路的战场上,开战至今,不包括民兵和民伕,宋军的损失就高达一万八千之多!如果钟傅所部最后全军覆没,那么损失的数字就会一下跳涨到五万八千人……
另外,真定府路和高阳关路还有武好古其中指挥的宣抚司直辖各部也上报了总共超过万人的损失。
一眨眼的功夫,差不多七万大军就打没了……呃,打没的当然是账面上的部队了!
空额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大宋都是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宦官不好色的,怎么可能有几万几万的空额呢?
就算是有,眼下也是一个把空额一笔勾销的好机会了。
所以各路报上的损失中,有相当部分都是空额兵,只是存在于账面上,实际上是没有的。
不过赵佶并不知道其中的门道,看到下面的奏报,真以为辽兵大大的厉害,转眼就打没了大宋那么多的精兵。
“杨戬!”赵佶叫唤了一声。“什么时候了?”
就在榻旁不远,一个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官家,才三更天。”顿了一下,那个声音又道,“官家,杨都知昨日就离京前往河北了,今夜宿直的是奴婢刘友端。”
刘友端是刘太后的心腹,赵佶今夜留宿的地方可有点不对,所以直宿的人也就是刘太后的红人刘友端了。
“河北……”
赵佶沉默了下去,他想起杨戬是在一天前,定州失陷的消息刚刚传来时,被赵佶派去界河担任河北路监军了——河北西路形势大坏似乎不是撤换负责监督河北东路战场的监军使的理由。
但是赵佶还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杨戬,换下了干得好好的谭稹……这样的人事安排当然是有原因的,杨戬是带着赵佶的密旨赶往界河商市的。
密旨的内容,当然是向契丹求和了。
河北西路的七万大军大概都打没了,武好古在河北东路还能打出什么花儿来?就算赢了几场,也是占了辽军主力不在场的便宜。等回头契丹大军往东一压,武好古还不得全军覆没?
他全军覆没还是小事儿,要是契丹皇帝亲率大军从定州路南下可怎么办?定州以南不到八百里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可就到开封府城下了。
到时候,大宋就要亡国了!
一想到亡国,赵佶怎么都睡不着了,猛地坐了起来,“去准备热水,待朕更衣!”
“官家……”刘太后看到赵佶一脸忧惧,蹙了下秀眉,低声说,“不再多睡一会儿?”
多睡?怎么还睡得着?一合眼睛就是契丹大军兵临城下的场面啊!幸亏赵佶有一副强壮的不像赵家天子的好身板,如果换成哲宗和神宗,现在说不定都病倒了。
“官家,”刘太后看着自己的小叔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儿,“莫不如让高俅去主持河北军务吧。”
赵佶眉头一皱。刘太后这话是在干涉朝政!他封嫂子刘皇后当太后只是为了讨这个年轻漂亮的嫂子的欢心(当时刘皇后只有22岁),可不是为了让她干预朝政的。
可是这位嫂嫂总归有点不大安分,总是喜欢对朝政指手画脚……不过把高俅调去河北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昨天崇政殿问对时蔡京也是这个意思。
“朕自有分寸。”赵佶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又问刘友端道,“可有钟傅的消息?”
刘友端摇摇头,小声的回道:“没有。”
“武好古和陶节夫有奏报上来吗?”
“也没有。”刘友端偷眼看了下赵佶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说,“官家,若是有紧急军情,都军机司肯定会立刻报与官家知晓,或许好消息就在这两天了……”
“真能有好消息就好了,”赵佶轻叹了一声,又抬起眼,“把张叔夜、王禀宣到崇政殿!”
赵佶深夜宣召张叔夜、王禀当然是为了商量调整前敌的布署了——武好古的宣帅看来是不会打仗的,他的云台机宜团也是言过其实,看起来不得不让大宋天子亲自遥控指挥了。
……
“你,你说什么?”
“陛,陛下,臣有罪,臣在桑干河畔兵败了!”
“那,那燕京城呢?燕京城在谁手里?”
“不知道……”
就在赵佶做噩梦的同时,远在定州城的耶律延禧都恨不得自己是在做噩梦了。因为大晚上狼狈而来的萧保先给他带来了一个噩梦还可怕的消息。
萧保先率领的两万四千宫分军(其中正兵八千)在桑干河边惨败,损失超过一万三千!而更可怕的是萧保先居然不知道析津府城还在不在大辽国的掌握之中……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耶律延禧都快暴走了。
丢了就是丢了,没丢就是丢,啥叫不知道?
“陛下,”萧保先哭丧着脸道,“臣在六天前发现宋军大约五万人绕过萧家堡北上,于是就弃了武清县城和萧家堡急赴燕京,想抢在宋人之前进入燕京。谁知道让宋人的骑兵抢了先,先到了桑干河和高粱河之间,还烧毁了三座浮桥中的两座。臣派兵抢下了最后一座。臣当时就想,这般汉儿骑兵最善冲锋,多半不善肉搏,而且燕京城中还有咱们的兵马。如果能打一场夜战,再和燕京城内的兵马来个里应外合,夹击宋军,也许就能胜了。结果臣在燕京城外和宋人苦战一夜,却不见有一兵一卒从燕京城中杀出……”
难道燕京城真的丢了!?可是燕京城墙恁般高大坚固,怎么可能就丢了呢?
难道,难道燕京城内的汉人中出了许多奸贼……
耶律延禧想到这里心都快凉了,瘫坐在御座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和燕京城的得失相比,他在定州取得的胜利根本不值一提啊!
而且燕京城差不多就是燕地豪强的老窝,南京道侍卫亲军八营将士的父母妻儿,大多也住在燕京城内。如果燕京归了大宋,南京道侍卫亲军八营到底姓宋还是姓辽都不好说了!
如果燕地豪强和侍卫亲军八营都叛变了,大辽国在山南诸州的统治恐怕就要结束了。
“陛下,陛下,燕京城不会有失的,请陛下放心!”
马人望这时开口了,显得胸有成竹,“南京道副留守耶律讹里朵乃是宿将,麾下有不少镇州安复军带出来的勇士,弓马娴熟,可以在阻卜草原上奔驰几日几夜,也不需要休息。如果燕京真的有变,耶律讹里朵就算没有办法对付,也该会把消息送到陛下御帐的。”
好像有点道理……
耶律延禧眉头微皱,正想着要怎么收拾眼下的残局,新任的领牌印宿直事耶律余睹快步走进了大殿,冲着耶律延禧行了一礼,便道:“陛下,南京道副留守耶律讹里朵派来了信使!”
说着话,双手将一份奏章递给了耶律延禧身边的一名内侍,内侍又将奏章转交给了大辽皇帝。
耶律延禧联盟展开奏章,先是一目十行扫了一遍,才长出口气,然后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最后将奏章啪的一声甩在了御案上。
“宋军正在燕京城外的桑干河和高粱河之间构筑营寨,似乎在做长久之计!”他轻轻吐了口气,目光灼灼的扫视了一番大殿内的群臣,“诸卿,如今的局势,当如之奈何?”
第1039章 南征北伐——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
大晚上被叫起来“做噩梦”的大辽重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筹莫展。
宋军肯定是厉害的!
这一点大家有共识了。
也不说河北东路的宋军,那些家伙强得都不像宋军,倒像天可汗李世民的精兵了。好嘛,具装甲骑突击啊,而且是如墙而进,车轮而战!更可恨的是还会发生一种很“吓马”的火药武器,吓得大辽骑士们的战马到处乱窜……这都不用说了。
就是那个叫钟傅的宋国大将率领的不到两万的“弱兵”,也是挺厉害的,筑起硬寨以后很不好对付啊!
虽然安阳口铺一役大辽天兵打得他们全军覆没,可那是八万打一万多,五倍的兵力优势,还是南北夹击,最后也阵亡重伤了五千出头——这是还不包括京州兵的损失!
五千是不多,可架不住契丹人是少数民族啊!而且迷信佛教,现在能打的也就三四十万,一仗没了六七十分之一,还是和宋军的弱旅打的。这怎么受得了?
钟傅的弱兵修个硬寨就拼掉了耶律延禧五千人(主要是契丹人,也有少量的汉军),武好古的强兵在析津府城外修的堡垒,恐怕死伤五十万都不一定能平了……
契丹人能死上五十万吗?死上十五万都得亡国灭种!
所以武好古在析津府城外修建的硬寨是肯定打不下来的,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至于动用汉军去打……契丹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脸忠厚的马人望。并没有人怀疑马人望对大辽不忠。
因为马人望是公认的好人,他当知县的时候就很受欢迎了,总是能找到理由给下面免税免徭役。后来做了大官,在南京道任上不知道给大家伙找了多少财路,而且不愿意多收赋税。再后来耶律延禧要为父母报仇,让马人望去“肃反”,老马哥也总是替大家开脱,而且还不收好处费。
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不是大辽忠良?
而且马人望的老家不在燕京,而是在中京道的医巫闾山,他要反了大辽国,那么一大家子可就都要遭殃了。
所以大家都看着他,是想让他出个主意,毕竟在跟随耶律延禧亲征的大臣中,马人望是最了解南京道和宋国内部情况的。
马人望其实不想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契丹腹心部,不过是个汉人而已,可是大家都看着他,他总得说几句。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两个,一是尽快调兵入燕京,燕京城内有二十多万汉人,契丹兵马只有一万多,而且也不是耐得苦战的精锐,万一内外有变,燕京必失!
二是尽快和宋国议和,趁着咱们手中还有点筹码,赶紧议和……只要和局一成,武好古在燕京城外的军队自然就退了。”
思路还是不错的!
被他一启发,原本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的萧奉先也有主意了,上奏道:“陛下,我们可以一边议和,一边调兵入燕京。只要燕京城中守备充足,咱们就不怕和宋人周旋到底。”
“从哪里调兵呢?”耶律延禧问。
“可以从中京道的奚王府调动奚部精兵入驻燕京。”
所谓奚王府其实不是一个王侯之府,而是一个管理部族的衙门,所管辖的是奚王六部。也就一群姓萧的原本属于奚族的契丹人。奚王六部和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所管辖的契丹部族合在一起,就是大辽国仅次于宫分军的精锐。
实际上真的拉上战场,装备精良,养尊处优(相对而言)的宫分军是比不过苦哈哈的部落军的。
不过契丹朝廷出于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一百多年来都在利用成立宫卫来削弱部落,不断将契丹、奚人部落的精兵和土地割走,充入新成立的宫卫。
所以契丹国内就出现了能打的部落军一代代被削弱,而从部落划归宫帐的勇士又渐渐养废的尴尬局面。
这一次耶律延禧本没想真打,就是想吓唬人再讹点小钱花花,所以就没调动部落军,而是带着自己的宫分军出马,结果就悲催了。
所以要调入燕京城打硬仗的部队,可不能再从宫分军中抽调,得从部落军中调集了。
“好,就掉奚王府的兵马!”耶律延禧说,“让知奚王府事萧遐买领兵入卫燕京。另外,那个建言效法宋朝新军的回离保在什么地方?”
“回禀陛下,萧回离保现任北女真祥稳兼知咸州路兵马事。”萧奉先回答道。
“让他接任知奚王府事,并令其在铁勒州训练奚军5000,以备调动!”
耶律延禧顿了顿,“至于和谈一事……也不可主动示弱。不如先挥军攻打保州、安肃军、广信军!马人望!”
“臣在。”
“朕令尔统帅八营汉军及南京道京州兵,先攻保州城。”
“臣领旨。”马人望恭恭敬敬的领了圣旨。不他心里面跟明镜似的,大辽天子这是想要自家交一份投名状啊!
……
换上天子常服的赵佶走进了崇政殿的偏殿,就是那个摆放地图台的殿阁。张叔夜和王禀已经在那里恭候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觉闹的,还是又得到什么坏消息了。
看到赵佶走进来,两人先是揖拜行礼,然后张叔夜就奏道:“陛下,河北东路大捷!”
“大捷?”赵佶一愣,“有多大?”
“非常大的大捷!”王禀高声道,“河北宣抚司上报,七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二日,赵钟哥、慕容鹉统军三万,在燕京城下的桑干河和高粱河之间,与契丹兵马约三四万人展开激战,并且大获全胜,斩甲首五千四百五十一,缴获战马四千余匹,铠甲、皮甲五千余领,生俘八百余人……陛下,这是大捷啊!”
“燕京城下……在哪儿?”赵佶连忙走到地图台前。
张叔夜用一根细木杆指了指摆在图上燕京城南面的一个木牌,“陛下,就在这里。”
“离开燕京城那么近?”赵佶吸了口气,“那岂不是可以攻城了?”
“暂时不会攻城,”张叔夜道,“河北宣抚司兵力不足,难以攻拔燕京城。所以武好古计划在燕京城下筑河间大营。另外……他还想从陛下处求得燕山路安抚制置使一职,并且获得招抚燕地豪强的权限。”
赵佶闻言愣了愣,“怎么?他能夺取燕地?现在,现在就开始北伐了?”
“陛下,”张叔夜道,“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王禀也道:“如今可是生死存亡之际……”
“生死存亡!?”赵佶仿佛听出了画外音,“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钟傅……”
张叔夜和王禀互相看了看,张叔夜道:“钟傅所部尚无消息……不过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上报,通过审讯战俘,得知辽人在定州路投入的兵力多达八万!”
“钟傅也有四万人呢!”赵佶摇摇头,“只要他能依照《步步为营图》行事,应该没有大碍。现在要担心的是钟傅所部粮尽!”
如果钟傅真有四万人,哪怕都是废物一般的河北军,那耶律延禧还真不一定能收拾他了。
打仗这个事情可不是简单的数学,耶律延禧用五千人拼掉钟傅两万就能用一万人拼掉钟傅四万。
因为安阳口铺地形狭窄,兵力多了也摆不开,如果钟傅有四万人,就能让他们轮流休息,轮流上阵了。而且由四万人修筑的硬寨肯定比两万人修筑的更硬,强攻的辽军的伤亡必将会大到让耶律延禧无法承受。
听到赵佶的分析,张叔夜和王禀也无话可说了。
实际上,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报告已经判定了钟傅所部全军覆没——根据武好古的军事机宜团分析,钟傅所部即使拥有硬寨,占据比较有利的地形,也只能抵抗两到三天。除非能进入城堡,否则绝对没有幸存的可能。
所以现在不必考虑解救钟傅所部的问题!而是要尽快在河北西路布置新的防线……
根据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建议,河北西路的残余官军应该退守到南易水和滹沱河一线。重点防守雄州、高阳关、永宁军东部、深州、祁州南部和真定府一线。
同时加快组建河北团练!
“什么?要放弃广信军、安肃军、保州、半个永宁军和半个祁州?”
听了河北宣抚司的建议,赵佶顿时就有点恼了。怎么能放弃那么多州县?而且钟傅所部四万大军还可以拯救呢!现在就放弃那是丧师失地啊!
“这个武好古越来越昏聩了!”赵佶道,“粱子美、王旉和韩肖胄都在参他,你们怎么看?”
张叔夜和王禀被赵佶的问题吓了一跳。
现在可不能动武好古啊!河北西路已经糜烂,只有武好古亲自指挥的河北东路形势大好。如果动了武好古,河北东路的局势再一溃败,那这一战可就真的要打输了。
“陛下,臣是武夫,”王禀忙道,“此等事情,不得与闻。”
张叔夜不是武夫,不过他也不敢议论这事儿,连忙道:“陛下,此事应该由宰相议论,而非都军机议论。”
第1040章 南征北伐——戴罪卖国
崇政殿召对。
两府重臣,还有都军机司的两位军机,在常起居朝后,都汇集到了崇政殿,开始一起讨论怎么瞎指挥的问题。
开封府远离战场,掌握的敌方和己方的情况都不准确,连最起码的兵力的实际数目(大约)也不知道,居然想要遥控指挥,怎么可能不坏事儿?
可大宋朝就是这么个规矩,就喜欢给前线搞一堆帅臣,同时在后方的朝廷中找一群一窍不通的文官来讨论战守。
这个时空总算有了个都军机房,还有了王禀这个武资的同知都军机房事可以说说话,也算是进步了。
“……河北宣抚司总军机房的意思是西守东攻,以河间大营围困辽国的析津府城,同时再以高官厚禄拉拢燕地豪强,以其达成兵不血刃夺取燕京之目的。”
“怎么可能兵不血刃?”
“燕京城内不是还有一万多契丹兵吗?”
“燕地豪强有这等本领?”
“一个河间大营,不过三万兵马,怎么可能围困燕京城?”
“还有粮草怎么解决?河间大营距离界河商市那么远,运得过去吗?”
“河间大营的粮草还是小事儿,北粮南运才是大事儿!这几年开封府人口增了那么多,可都靠北粮撑着!”
王禀的话才一说完,殿中的群臣就议论纷纷起来了。谁都不相信武好古能用三万人就取下燕京,更不用说“和平解放燕京城”的事情了。
另外,还有熟知界河运粮事务的大臣提出了北粮南运能否持续的问题?这段时间,因为辽宋开战,开封府城内的粮价也受到了影响,每天都在上涨啊!
民以食为天!
粮食天天涨价,开封府的人心难免要乱。短期内还能让都提举市易司通过打压奸商的办法压制一下粮价。可如果北粮(其实都知道是辽粮)真的无法南运了,粮食真的供应不足了,粮价还压得住吗?
这几年因为粮食供应充足和开封府城的扩张,开封府城内的人口可增加了不少!那么多张嘴,天天都要吃的。
听到有人提出了开封府的粮价上涨的问题,赵佶突然联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
“开封府城内有多少存粮?万一,万一遭到契丹围困,能够支撑几日?”
崇政殿内的重臣们闻言都是一怔。天子都想到开封府被围困了?可真是未雨绸缪啊!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啊!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转眼就是冬日,到时候河流封冻,再无险阻可挡辽国的铁骑,兵临开封府城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来得早做准备……要不先把家眷和钱财悄悄送去海州吧。
当不少朝廷重臣开始琢磨退路的时候,苏迟出班回答问题了。
赵佶关于粮食的问题,就是问太府寺卿。朝廷的粮料院是由太府寺主管的,虽然粮料院理论上只管文武百官和诸军俸料。但是开封府的人口结构非常特殊,官员、禁军、厢兵,还有他们的家眷加起来,一半人口都有了。
所以粮料院的储备,就关系到开封府的粮食供应安全。
现任的太府寺卿是苏辙的长子苏迟,在父亲苏辙外方泉州后,就被赵佶召入开封府,出任“忙卿”,主管太府寺了。
苏迟出班上奏道:“回禀陛下,目前粮料院的储备颇丰,足以应付开封府城内官员、百姓、兵士一年之需。不过……”
“不过什么?”赵佶有点不耐烦地追问道。
“不过近日有许多难民从河北南来,开封府内的人口每天都在增加。”
原来是吃饭的嘴多了!
“这可如何是好?”
赵佶愁眉苦脸地看了蔡京一眼。蔡京当然明白官家的意思了,这位官家虽然号称什么“成吉思皇帝”,但是胆子还是随赵宋皇朝的列祖列宗的。战争打到现在这个份上,他早就后悔不迭了吧?
可是要停战求和,恐怕少不得割地赔款啊!官家自然不会错的,这丧权辱国的黑锅当然都是大臣来背……
“陛下,”蔡京起身上奏,“由东南六路发运而来的米粮,每年都有个定数,并不会因为北面的战事而有所减少。现在的问题就是北粮南运,而北粮素来由海路市舶制置司负责转运。可以降诏询问权摄海路置司的武好古,若是今秋明春依旧可以运送200万石面粉入京,则战事尚可维持。若海路置司无力维持运粮,那么……臣恳请陛下为河北及京畿千万苍生计,暂时向辽朝求和。”
老狐狸!
赵佶怎么不明白蔡京是想把锅甩给武好古?
不过武好古这厮也可恨,明明花个几百万就能了的祸事,他偏偏要花一个亿!好吧,一个亿就一个亿,可是钱花了,祸事却越来越大了!这个黑锅他不背谁来背?
“也好!”赵佶轻轻点头,语气已经放沉,“中书舍人拟旨吧,不仅要问运粮的事儿,还要责问河北战事糜烂之过!”
说着话,赵佶指了指御案上的一堆奏章,“现在真定府路的王旉,定州路的梁子美,大名府路的许将,高阳关路的叶祖洽都在参他,说他贻误军机,不救定州,丧师辱国,轻率冒进,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蔡京第一个开口,“老臣以为,河北西路局势败坏如此,主要是梁子美的不是。臣请陛下将梁子美撤职问罪,以正人心!”
张商英也道:“陛下,武好古名为河北宣帅,其实能够掌握的也就是河北东路,如今河北东路连连告捷,失败的是河北西路,怎么能以河北西路的失败处罚河北东路的主帅?”
左右二相都提武好古说话,下面的官员当然都明白该怎么说了!
大家都知道,现在武好古还不能倒!因为卖国求荣的黑锅还得他来背……他要倒台了,蔡京和张商英的宰相位子也坐不下去。
赵佶其实也没想马上处罚武好古,毕竟这个国是他家的,能少卖一点总是好的。而武好古最会做买卖了,在辽国又有不少朋友,卖国的黑锅他不背谁来背?
得让他戴罪卖国!
等卖国的差事做完了,再发他去海州养老。
赵佶道,“那就调高俅出任河北路宣抚使吧。武好古则改任海路市舶制置使,燕山路都部署,兼知界州事。再把沧州北部划出,和界河商市并在一起设立界州。”
看来赵佶这次不仅要让武好古戴罪卖国,还要顺手把界河商市这块“法外之地”收归国有,至少也要变成和京东商市一般。可不能再让武好古的势力在那里发展壮大了。
再壮大下去,他还肯背黑锅卖国吗?
赵佶顿了顿又道:“另外,武好古、赵钟哥、慕容鹉、马政等人皆有战功,该转官,该进爵的,该赏钱的,一样都不能少!枢密院和兵部尽快拟个方案。”
“陛下,”枢密使郑居中奏道,“武好古之前已经是节度留后了,这一次该进节度使了。”
“唔,那就加节度使衔吧。”赵佶想了想,“给他一个幽州节度使!”
“幽州节度使?”郑居中一愣。幽州镇可是昔日河朔三镇之一!而且早在后晋时期就割让给契丹了。现在把幽州节度使的官衔给了正在进攻幽州的武好古,怎么看都像是要和契丹打到底啊!
“对!就是幽州节度使!”赵佶道,“咱们也不能太过示弱了!”
“臣明白了。”
“陛下,”蔡京再次奏道,“高俅远在灵州,没有两三个月根本不可能上任,这段时间河北主帅还是由武好古权摄吗?”
“不必了,”赵佶摇摇头,“武好古管好界河防务和界州以北的战事即可,至于河北全局之事,还是另外择一德高望重,又精通军务政事的老臣权摄河北宣抚司事吧。”
有这样的老臣?如果章惇还在,章楶未亡,倒是可以让他能出马。可是现在,老糊涂有不少,德高望重又能打仗的老臣却是没有的。
而且真有这样的人,也应该直接出任湖北宣抚,怎么能权摄呢?
“臣推荐大名府路安抚使许将权摄河北宣抚司事。”蔡京上奏道,“许将在元丰年间我朝和契丹发生对峙时,就曾经奉命使辽,应答不卑不亢,晓以利害,使辽国放弃侵攻的想法。后来又执掌过兵部,多有建白,为朝野所赞许。将河北之事暂托于许将,必可使开封府无忧。”
这才是真正持重谋国的老臣啊!
赵佶对蔡京推荐的人选非常满意,点点头道:“那就叫许将权摄河北军务吧。”
但蔡京却知道许将是不靠谱的。于是又上奏道:“陛下,如今河北西路局势糜烂,许将虽然老成持重,恐怕一时也难以理清头绪,还需要朝廷部署战守。”
他这话一说出来,群臣和赵佶都连连点头,只有列席会议的张叔夜和王禀在叹气。
钟傅全军溃灭(他们俩都知道钟傅没救了)的主要原因,就是令出多门!现在换了宣帅,却不改变令出多门的毛病,接下去的战局估计还得败坏!
第1041章 南征北伐——好古拆迁
崇政殿内,会议还在继续。
“如今河北战局的关键,乃是替钟傅解围!”赵佶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钟傅所部兵士就有四万,加上民伕不下五万。只要能将之从辽人的围困中解救出来,河北东路的形势马上可以逆转。而要解救钟傅,必须要使用骑兵,现在朝廷手中有几支骑兵可用?”
赵佶不仅有遗传性胆小的毛病,还有遗传性瞎指挥的毛病,基本上都是绝症,没治了!
都军机张叔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奏道:“陛下,朝廷可用的骑兵一共有五支,一是武好古麾下的两将界州骑兵,不过他们刚刚和契丹人的宫分军铁骑血战过,前前后后斩了五千多个甲首,俘虏近千。虽然是大捷,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必须得休整些时日才可以再上战场……”
他和武好古并不是一派的,但也知道那6000界州铁骑对于河北战事有多重要了。
只要这6000界州铁骑还在武好古手中,河间大营就能屹立不倒。河间大营不倒,耶律延禧也就是在定州路、真定路、高阳关路撒野,过黄河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武好古随时有可以把燕地给买下来!耶律延禧如果太过深入了,到时候连草原都回不去了。
可要是界州铁骑给赵佶玩没了,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耶律延禧真的就兵临开封府城下了!
“第二支精锐骑兵是高俅属下的灵州铁骑,战力不在界州铁骑之下。臣建议将灵州铁骑和高俅一并调往河北。”
赵佶点点头,“只是远水难解近渴,还有别的骑兵可调吗?”
张叔夜道:“除了界州、灵州铁骑之外,朔方路、河西路和河东路也各有一将铁骑,其中河东铁骑乃是由府麟路的折家军改编而来的新军,战力足可以和界州铁骑媲美。”
河东路的新军和河北路一样,也是“一军两制”,占多数的是由河东路禁军改编而来的新军,根本没啥战斗力。不过府麟路的折家军却是例外,折家军虽属河东,但一直以来都参与对抗西夏的战争,算是西军的一部分。
久战之兵,又是有主的兵马,战斗力当然是有保障的。
而主持河东新军改编的陶节夫又是章楶的左膀右臂,和西军将领们非常熟悉,同折家人的关系也是极好的。所以在整理河东军的时候,给了府麟路的折家军以西军授田府兵的待遇。允许折家将府、麟、丰三州官地分配给麾下战士,组织一将步军。还允许折家以土地安置1000家骑士(主要都是折家、杨家的亲族众)。然后又以折家骑士为核心,再加上2000募集来的骑兵以及2000骑辅兵(不包括折杨两家骑士的仆从兵),组成了一个3000人的骑兵将。由折可求担任正将,是河东军中的主力。
赵佶又问:“河东路目前情况如何?当面的辽兵可有异动?”
“回禀陛下,”张叔夜道,“河东路当面平静如常。”
赵佶道:“那就调动河东军的一将骑兵并两将步兵,由折可适率领入援真定府路,再令王旉兼任定州路安抚使,折可适出任定州路、真定府路兵马都总管,会同真定路团练大使韩肖胄一同设法解救钟傅所部!
另外,武好古和叶祖洽也应该从东路调兵西进,配合真定府路的精兵给钟傅解围。”
张叔夜和王禀对了一眼,都知道河北很快又要有败报传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宋官家都爱瞎指挥,唯一例外的大约就是哲宗先帝了。
……
赵佶下达给武好古的制书还在中途的时候,暂时还是河北宣抚使的武好古,则已经在和辽国方面的大人物接触了。不过不是商量“卖国”,而讨论“买地”。
“买地”当然是为了“搞开发”了,他计划着把燕地的一府九州都买下来,然后开发成一个“军事自治区”,除了一府直辖,剩下的九州再打包发送给燕地豪强。基本上和后世的拆迁、回迁一个路子,而且还有赵钟哥统率的五万强拆大军!
所以根本不怕拆不掉辽国的南京道!
代表燕地豪强出面的是马人望的侄子马植和张琳的侄子张觉,前者现在是顺化军详稳,后者则是奉了耶律延禧的密旨从定州赶来界河商市的——耶律延禧并不知道武好古是大宋头号主战派,所以还想通过他的路子去和赵佶谈判。
因此就派了跟在他身边的南京道警巡使张觉充当密使,去界河商市见武好古。而张觉又利用职权拉了在中京道带兵的马植,一块儿到界河商市去和武好古谈判“拆迁补偿”的问题。
“平州是张家的老家,平州观察使一职,自然由张家人世袭莽替了,营州可以给马家,滦州和整个滦河以西都给钟哥儿。”
辽属的平州有两个概念,一个是节度州平州,除了本境之外,还有滦州和营州两个州。另一个概念则是平州直辖的地区。现在武好古要分给张家叔侄的,当然是平州直辖的地盘,分给马家的,则是控制着榆关(山海关)险要的营州了。两家差不多占有了作为节度州的平州的一半土地。
另外一半,应该包括了开滦煤矿所在地的滦河以西,则统统交给赵钟哥。
此时的滦河还有不错的通航能力,是直接通海的内河。也就是说,开滦的煤矿如果能开发出来,就能通过滦河进入渤海海运体系了。
另外,后世的唐山是钢城,境内不仅有煤,而且还有不少铁矿,如果能够开发出来,兴许可以成为能够和徐州媲美的铁城。
所以滦州这块地盘,一定得掌握在最心腹的部下手中!
“大郎,”马植和武好古很熟,所以也不叫他宣帅,而是称呼他为“大郎”,“只给张家一个平州是不是小了点?张家在辽国可是极受天子宠幸的,虽然不是燕四家之一,但实际上的地位,也不亚于赵、刘、马三家了。至少也得给平、营二州吧?”
燕四家中的韩家那是地位超然的,家中一堆赐姓“耶律”的,还有一个文忠王府是契丹的宫卫之一。基本上也就比耶律皇族和萧氏后族稍微差一点,想要拉拢他们家是很难的。不过“赵、刘、马”三家,都不可能跟着契丹人一条道到黑,只是补偿多少的问题。
而平州张家作为燕云诸家中的后起之秀,在平州当地的实力非常强大,有足够的力量拿下平、营二州。
可是武好古能拿来拉拢燕地诸家的只有九个州,张家拿了两个,赵钟哥拿了一个,追随武好古多年的慕容家和西门家少不得也要各给一个,这可就去了五个州了……拆迁补偿有点多了!
“那你们马家要哪里?”武好古皱眉问。
“我们不要燕地九州中的任何一个州。”
“不要地盘?”武好古心道:不要土地补偿,难道要现金补偿?
“地盘当然要的,”马植笑道,“但是燕地太挤了!一共才九个州一个府。其中析津府肯定是武家的,西门家、慕容家少不得各拿一州,赵家、张家、刘家至少要两个州……我马家还能拿到多少?”
不要回迁?那就是异地补偿了,这样可以多拿点地盘。
“你家要显州还是要中京道的地盘?”武好古问。
马家的老巢医务闾山位于东京道最西面的显州,不过马家在中京道东部的锦州、宜州的势力也很大。
“非也。”马植摇摇头,笑道,“显州、锦州、宜州虽然不错,但都不是容易守住的家业。我家世代书香,打打杀杀可不拿手啊。”
显、锦、宜三州正好卡在辽西走廊上,一旦辽国大乱,辽西走廊一定是各方面都要争夺的目标,马家那点本钱根本守不住。
“那你家要哪里?”
“辰州、苏州如何?”马植问。
辰州就是后世的营口一带,苏州则是指后世的大连一带。这两处都是眼下辽东道的主要海港,而且位置也比较偏,容易在乱世中立足和发展。
“好地方!”武好古笑了起来。其实马植不提出,武好古也是要派人去抢夺辰州、苏州的!
“那你们马家打算怎么取辰州、苏州?”武好古问。
“当然是从大宋手中夺取了!”马植一笑,“顺便还有一笔大买卖可以做。”
“大买卖?什么样的大买卖?”
马植道:“粮食!东京道的粮食!”
“多少?”
马植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万石!”
“什么价钱?”
“三百万……要金银铜钱,不要绢帛!”
武好古沉默了一会儿,“贵了一点,不过某和马二哥是多年的朋友,这个价可以出。只是怎么交割?现在辰州港和苏州港都不许咱们的船进去了。”
马植笑道:“他们不许你就不去了?你的战舰什么时候那么讲理了?粮食会运到辰州和苏州,一共350万石,收你300万石的钱。至于怎么取,你自己想办法吧。取完以后,别忙着撤退,某会带兵来夺城的。”
武好古想了想,“好吧,就这么办!”
第1042章 南征北伐——奉旨抢劫
杨戬是一边咒骂着武好古,一边日夜兼程赶路的。他的咒骂当然也是有道理的,本来他挺好一个入内Nei侍省都知,相当于大内总管的肥缺,躺着收钱的好差遣。就因为武好古不能体察圣意,被赵佶打发去河北监军了。
好吧,监军就监军吧!没准能混出童贯的前程。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人才到大名府,就接到了赵佶让进奏院的快马加急送来的旨意。
赵佶免去了武好古的河北路宣抚使一职,改任为海路市舶制置使,燕山路都部署,兼知界州事。这下杨戬的差遣也变了,不再是监河北路军务,而是经制燕山路兵马。
经制兵马比监军的权力更大,理论上是和武好古的燕山路都部署在管辖范围上相互重叠的差遣。可是这个职位给童贯、谭稹这样的军事宦官也就罢了,他们真的能带兵出阵。给杨戬有啥用?他要带兵出阵不是去立功,而是去送人头的。所以赵佶的这个任命,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武好古添堵,提醒武好古他的兵权是随时可以被剥夺的!
可是杨戬却成了这场君臣博弈的牺牲品,从河北监军变成了河北宣抚司下的一路兵马经制,而且还是个空头经制,虽然有监军的权力,但是却没有监军躺着立功的好处。让他怎么不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过恨归恨,真的见到武好古的时候,杨戬还是不敢有半点造次,宣了圣旨后,依旧客客气气的给武好古道喜——武好古的差遣小了,可是本官却升到了节度使,而且还是听上去很牛逼的幽州节度使!
这可比某某军的节度使听着大多了!说是节度使之首也不为过。
而且武好古现在还是燕山路都部署,也就是负责指挥燕山路各军作战的最高将领,又加上一幽州节度使的衔,可真是太有想象空间了。
在不明白真相的人们看来,赵佶似乎是想让武好古成为幽州镇的实职节度使啊!
所以杨戬给武好古道个喜,也不算挖苦人。
“节帅,”杨戬接着便尊称武好古为“节帅”,他说,“官家还有话要咱家相传。”
接着他又看了看武好古的左右。武好古明白他的意思,忙摒退了亲随幕僚,诺大的内厅里面,就只有武好古和杨戬二人。
杨戬笑道:“官家的意思是,如果节帅您不能运粮入开封,那么为了开封府的一百多万生民所虑,就该同辽人和谈了……哪怕赔上百万岁币,也总好过开封府饿死人吧?”
“官家的意思是吃饭最要紧?”武好古笑着。
“对对对,”杨戬点头,“官家就是这个意思,民以食为天。”
“明白,”武好古道,“明年春天结束前我能运200万石面粉入开封府,保管饿不死人。”
“什么?200万石面粉?”杨戬一愣,“节帅,你上哪儿去弄那么多粮食?”
“辽东道啊。”武好古回答。
“哦,”杨戬明白了,“节帅是要和辽人议和?”
“不议和。”武好古摇头。
“不议和怎么从辽东道买粮食?”杨戬看着武好古,“节帅莫不是以为钱能通神?现在可是战时,辽主不会连辽东道的官员都管不住吧?”
“不给钱,”武好古笑道,“不给钱的……”
“不给钱?”杨戬问,“不给钱怎么通路子?”
“不通路子,”武好古道,“也不给钱!”
“那你……怎么弄到那么多粮食?”杨戬看着武好古,一脸的懵逼。
“去抢啊!”武好古一本正经地说。
“抢!?”杨戬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抢契丹人的粮食!?”
“是啊。”
“那可是契丹人!”
武好古认真地说:“当今官家可是成吉思汗啊!”
“……”
杨戬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真正的成吉思汗又多牛逼了,都抢到欧罗巴去了,抢个把契丹人算什么呀?
“都知放心好了,”武好古笑道,“二百万石面粉不过三百多万石麦子,能够抢来的……本官麾下有天下第一强的战船队,辽东海岸何处去不得?”
当海盗啊!
“节帅,”杨戬摇摇头,“我朝是礼仪之邦!”
“但是民以食为天啊!”武好古说,“官家的意思不是吃饭最要紧吗?”
“那也不能去抢啊……”
“怎么不能抢?”武好古哼了一声,“他耶律延禧能抢,咱们的成吉思皇帝就不能派兵抢粮了?而且又不是第一次抢了。”
不是第一次?
“节帅,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怎么乱说呢?”武好古一笑,“你以为纪忆之带回来的一千多万两真金白银是哪儿来的?都是抢来的!”
“啊,真是抢来的……”
武好古笑着,“卡着三佛齐海峡的南心岛和迦托诃城也是抢来的,今年春、夏两季时,南洋巡检司的兵马还和三佛齐国一起抢了小半个爪哇岛。捷报不是早就送去朝廷了吗?”
进攻爪哇岛的战争从去年冬天就开始了!
不过相对和辽国发生的冲突,这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战争,不过是抢到了一万多平方公里肥沃的不像话的土地罢了。所以朝廷上也没什么人在意,随便给了点赏赐就算了事儿。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在爪哇岛上的领地,将会对华夏的未来产生多大的价值。
“这这这……”杨戬听了武好古一番胡言乱语,都有上去抽武好古一嘴巴的冲动了。
好端端一个礼仪之邦,就被这个奸臣搞成了强盗之国。怪不得武好古的兵马那么凶,一下子就砍了几千个契丹人的脑袋瓜子,原来他们和契丹人一样,都是当强盗的!
“官家还叫你赶紧出兵去解救钟傅的五万大军!”杨戬看了眼武好古腰带上挂着的宝剑,终于强忍住了怒火,“节帅,这事儿可关系到河北战局成败的!”
“什么?救钟傅!?”这回轮到武好古发愣了,“可钟傅早就以身许国了……”
“死了!?”杨戬瞪着眼珠子,“五万大军就这样没了?”
“哪有五万大军?都知没听说过吃空额吗?钟傅麾下不过万余战兵,老弱还占了半数。”武好古道,“在安阳口铺苦战了一日一夜,全军覆没了。钟傅本人,也杀身成仁了。”
“这消息可准吗?”
“准!”武好古道,“是辽国的密使,南京道警巡使张觉告诉我的。”
“辽国的密使?”杨戬终于听到一点好消息了,“辽主要和咱们议和吗?”
“哦,”武好古道,“狮子大开口,要百万缗岁币,还要一次给三百万的赔款。已经给我撵走了!”
“撵走了!?”杨戬猛的站了起来,跺了跺脚,“节帅啊!你怎不问问天子的意思!?”
武好古一摆手:“天子的意思我知道!他要我克服燕地,还许我事成后封王的!如今又封我做了燕山路都部署和幽州节度使,不就是为了能让某专心收复燕地吗?”
“能收复?”杨戬看着武好古胸有成竹,也有点吃不准了。
“能啊!”武好古一笑,“肯定能啊!燕四家中的三家,还有仅次于燕四家的平州张家都说好了……一家两个观察使州!
另外,我还派了工兵去帮生女真部打高丽人,等高丽人兵败,生女真就会起兵响应咱们的!到时候耶律延禧就是腹背受敌,燕地豪强再趁机起兵,别说燕云之地,就是辽西、辽东也能占一点的。”
武好古笑吟吟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戬,“杨都知,不世之功啊!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
武好古和杨戬眼看就要捞到不世之功的时候,新任的河北路宣抚使兼大名府路安抚使,判大名府许将,却是完全傻眼了。
一个那么大的烂摊子怎么就丢到自己头上了?
“忆之,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辽军不仅占了定州,还在猛攻保州,安肃军和广信军眼看也难保了。而高阳关路和真定府路拢共就四将新军,战兵不过万余。大名府路干脆没有新军,只有少量的禁军、厢兵和团练……靠这点兵马还要去救那个不知死活的钟傅,这仗可怎么打啊?”
纪忆也是苦苦一叹,之前河北宣抚司的布署不是挺好的?将保州、安肃军、广信军的守军撤出,重新布署到南易河和滹沱河沿岸。这样在两河封冻之前,至少有几个月时间,大半个河北路都是安全的,可以安心组织团练军。等到冬季时,十万二十万团练也有了!到时候至少有守城的能力,可是现在……
“还是得守住南易河和滹沱河沿岸啊!”纪忆想了想,“从高阳关路抽一个将去守永宁军和深州吧。另外,相州团练办得不错,可以先调到真定府和祁州南面应急。下官已经让人送了五百万缗钱去界河商市,订购纸甲、弩机、长枪、刀盾、战马,并且雇佣效用士。很快会有东西运来的,到时候先给相州军便是了。
另外,大名团练也得抓紧啊!不如就请潘家、向家出面吧。他们都是皇亲,在大名当地也有声望,应该可以一呼万应的。”
第1043章 南征北伐——大辽钉子户
当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定州城周遭的平原山地都被染成金黄或是深红色时,马人望和张觉联袂回到了定州城,参见大辽皇帝耶律延禧。
两人给延禧带去都是不大好的消息。
张觉带来的是大宋拒绝议和以及武好古被赵佶任命为幽州节度使、燕山路都部署的消息!宋朝节度使一般是正任官,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赵乾顺之前的河西节度使,现在的天竺、安西大都护就是实职。
另外,对内自称大瞿越皇帝的交趾郡王李乾德则是大宋的安南都护、静海军节度观察处置等使。理论上也算是大宋的实职节度使。
“武好古的幽州节度使是实是虚?”
大辽皇帝眉头紧锁,似乎对武好古拥有的名分非常在意。
“应该是虚实皆有吧?”张觉道,“如果燕地有居心叵测之徒能举兵响应,那么武好古的幽州节度使就有可能是实职了。这样节度使下还能设置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和刺史,倒是能让不少燕地土豪过过官瘾。
若是燕地豪强感念大辽厚恩,无人举兵响应,那么他的节度使就是个正任官了。”
“那就一定是实职了!”耶律延禧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佶这个成吉思皇帝果然厉害啊!一个节度使的名号,就足以动摇燕地人心了。那帮燕地土豪毕竟不是玩科举的士大夫——辽国的科举其实是拼爹的。燕地土豪想要做官,特别是想拿到实职,就得有实力。
所以封武好古做幽州节度使,就是为了告诉燕地豪强,只要兵强马壮,就能得到封地和世袭的官职!
这样一来,真正有实力的燕地豪强,恐怕都会倒向大宋,毕竟他们在辽国这边,也没有一个世袭莽替的观察使、刺史可以做啊。
而且就算耶律延禧豁出燕地的地盘不要,都分给燕地豪强了,顶天也就是换取他们在宋辽之间两边讨好,要他们出兵去攻打武好古的河间大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因为只有几千守军的保州城,统领汉军侍卫亲军八营的马人望都没办法强攻,只得在城外掘壕筑垒,围困了事。何况拥有数万守军,固若金汤的河间大营?
要说马人望也真能忽悠,明明保存实力,不愿意拿燕地诸家的老本去拼,却也能靠一张巧嘴把耶律延禧给忽悠了。
依照他的说法,眼下燕地遭逢剧变,侍卫亲军人心不稳。如果强使他们往攻坚城,只怕人心有变啊!
所以为了大辽的民族团结考虑,现在就只能采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办法,筑垒围城,硬寨呆仗了。
而且马人望还提出了一个用“硬寨呆仗”去解燕京之困的办法。
“陛下,臣建议以燕京以东的玉田县为知奚王府事萧遐买的老营。再令显州奉先军节度使耶律控骨里出任南京道团练大使,发动南京道豪强兵马,与萧遐买一同进兵析津府。也用步步为营的法子,把硬寨从玉田县城一路修到析津府城外。”
马人望推荐的显州奉先军节度使耶律控里骨其实是个汉人,祖上姓韩,是玉田韩家现在的老前辈,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他是韩知古的六代孙,韩德让的堂兄弟韩德威的曾孙。这一支韩家人赐了耶律姓氏,算是契丹皇族,世世代代都和萧氏后族联姻,而且还能出任世选高官,受封王爵的也有不少。
由他出任南京道团练大使,别的燕地豪强买不买账不好说,至少玉田韩家得多卖点力气了。
耶律延禧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于是把目光投向萧奉先,萧奉先连忙上奏道:“陛下,光是一个耶律控里骨恐怕难以号召燕地人心。”
“是吗?”耶律延禧问,“奉先,你想要推荐何人?”
“臣觉得能够号召燕人的,只有文忠王府。”
“文忠王府?”
文忠王府是韩德让的宫卫,也是玉田韩家的根本!大辽十三宫卫的主人不是皇帝就是皇位继承人或是摄政太后,只有韩德让能以汉人臣下的身份拥有自己的宫卫。
而一部分玉田韩家的子弟,也因此可以列入契丹皇家的谱系,成为耶律一族!
不过文忠王府却是个“断子绝孙”的宫卫,韩德让自己没有儿子,所以辽圣宗就让周王耶律宗业入继文忠王府,算是韩德让的儿子,结果耶律宗业又断后。然后又以魏王耶律宗熙之子耶律耶鲁入继,结果又是断了后。到了耶律延禧即位之时,文忠王府已经多年无人主持了。
“谁可入主文忠王府?”耶律延禧问。
“晋王殿下文武双全,深得众望,足以入主文忠王府。”
“晋王?”耶律延禧一愣。
晋王耶律敖卢斡是耶律延禧的长子,但生母并不是皇后萧夺里懒,也不是皇后的妹妹元妃萧贵哥,而是耶律延禧的宠妃萧瑟瑟。
根据辽国的皇位继承制度,由萧氏后族的后妃所生的皇子,一律都是嫡出。而嫡出的皇子都有资格继承皇位!也就是说,作为嫡长子的耶律敖卢斡是实际上的皇位第一继承人。
当然,他并没有皇太子的名分。这是因为大辽国并没有确定父死子继的皇位继承制度,皇帝的兄弟也是有继承权的。所以为了安抚皇族中的老前辈,就有了“皇太叔”这种奇怪的称号。
如今大辽理论上的皇位继承人,是耶律延禧爷爷一辈的耶律和鲁斡,他在耶律延禧即位后不久,就被尊为义和仁圣皇太叔。今年已经69岁,而且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好一阵子了,怎么看都不像能即位的样子。
因为有了个老皇太叔,所以耶律敖卢斡的继承权一直隐隐约约的不能落实。这也就给了萧奉先兄妹运作的空间!而将耶律敖卢斡过继给韩德让一支,自然也就封杀了他通过合法途径继承皇位的可能性。
韩德让的子孙怎么能继承大辽的皇位?这在法理上说不过去啊!
不过耶律延禧一直在犹豫这事儿,毕竟耶律敖卢斡是嫡长子。
“陛下,”马人望看到耶律延禧还在犹豫,也开口劝说道,“燕地豪强素来以玉田韩家马首是瞻,而玉田韩家又以文忠王府为尊。如果晋王入主文忠王府,便是玉田韩家当然的族长,也就是燕地豪强之尊了。”
这话……当然是忽悠了!
燕地豪强谁不是对玉田韩家口服心不服的?人家老刘家老赵家祖上都是当过幽州节度使的,老马家的祖宗也是石晋青州刺史。韩家老祖韩知古不过是契丹人的奴隶,靠着韩德让当了萧太后的面首才火起来的。
而且老韩家仗着自己拥有契丹皇族的身份,什么时候把其余的燕地豪门放在眼里?
再说了,契丹皇族也不能和燕地豪强联姻啊。他们得和萧氏联姻,燕地豪强的女儿只配给韩家的要人做妾!
所以燕地的赵、刘、马三家都是互相联姻的,以这三家为核心,其余的燕地豪强也都加入了一个巨大的联姻网络,可以说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只有老韩家被排除在外。
马人望的一番话终于让耶律延禧下定了决心,“那就先让晋王入继文忠王府,再给他同知南院枢密院事的名义,准他在燕地招募兵马,让萧遐买和耶律控里骨一同辅佐他。”
耶律敖卢斡还是个半大小子,自然指挥不了燕地全军,他的同知南院枢密院事不过是挂名,真正做主的还是萧遐买和耶律控里骨。
马人望接着又建议道:“陛下,析津府城以东自有奚王府大军和玉田韩家主持,可是析津府城以西却非常空虚,若不加强守备,有可能被宋军乘虚而入。因此臣建议分侍卫八营中的六营去守备永清、固安、安次、范阳、良乡和玉河,也学宋人的办法多多修筑硬寨城堡,堵住宋军西进之路。
至于保州之围,有韩企先率领的骁武、雄捷两营就已经足够了。不必将其余六营也留在那里。”
一旁的萧奉先摇头道:“可这样一来定州这边的兵马就太少了,陛下还打算进军真定府呢!”
“可以从西京道调集四捷军和宣力军入援定州路战场。”
马人望道:“另外,臣以为攻打真定府城并不妥当。因为真定府城乃是巨石垒砌的坚城,而且附近的太行山山民颇为彪悍,若充入团练,一定非常耐战。
所以臣建议大军南下攻打深州。深州以南是冀州,冀州以南则是大名府。若大军攻深州,强渡滹沱河,一定会令宋国君臣惊怖,也许就会同意咱们的议和条件了。”
萧奉先道:“可是真定府是宋国河东军东出的必经之路,如果不堵上真定府而直接南下深州,宋军也许会从真定府出击定州,断我军之后路。”
“不怕的,”马人望笑道,“他们现在都是步步为营,一天走个二三十里的,从真定府到定州城起码走上三四天,咱们的大军早就回师以待了。”
第1044章 南征北伐——御驾亲征吧
从耶律延禧驻跸的定州南下深州得通过祁州,而且还要渡过南易水、木刀河、滹沱河三条河流。如果按照河北宣抚司之前的布署,从保州、广信军和安肃军抽出三个将和大量的团练加强南易水、滹沱河一带的防御。大约可以在深州和祁州南部摆上一个将的兵力。因为之前驻守保州、广信军和安肃军都进行了扩充,将满员率补到了八成。一个将总有4000战兵,3000左右的辅兵,再加点团练,差不多能有10000人。野外浪战是不够瞧的,可是依托河流结寨防御倒也够了。
但是武好古主持的河北宣抚司的命令也只有宣抚司直辖的几个将,沧州(包括界州)团练,海路水军战船队,市舶司缉私船队等部会听从,别的部队根本就当耳旁风。而在武好古的河北宣抚被免后,这番布署更是没有人当回事儿了。
而许将稍后做出的类似布署,也因为高阳关路安抚使叶祖洽的反对而无法施行。叶祖洽是一方阃帅,守地有责,当然不肯把手中仅有的两将兵马中的一将交给许将了。而且宣抚司的名号在武好古手里不好使,到了许将手中,一样不管用。
许将是文官,叶祖洽也是文官,许将是状元,叶祖洽也是状元,许将是新党干将,叶祖洽同样是新党中的一员大将,谁怕谁啊?
所以到了大观三年八月中旬,由飞熊军详稳耶律马哥为先锋的辽国大军,便毫不费力的攻破了兵力空虚的祁州首县蒲阴。然后又在蒲阴附近利用缴获的船只搭起浮桥,轻易渡过了南易水,三日后又渡过了无人把守的木刀河,当天就攻陷了属于深州管辖的安平县城。又过了两天,辽国大军的先头部队就渡过了滹沱河,占领了无人把守的束鹿县城和武强县城,包围了只有少量团练守卫的深州首县静安城。距离北流黄河的河道也仅仅只有十数里了!
消息传到大名府,立时就是满城惶恐!
此时的大名府,就是一个河北官绅的难民营。从七月份到现在,不断有被契丹人夺了家园和任所的官员士绅坐船坐车,成群结队的过来。到了纪忆和许将那儿哭门或者请罪。纪忆和许将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打叠起精神,一一抚慰。谁让大宋向来就是这等纲纪松弛的呢?
别说那些没有守土之责的官员士绅,就算是一州一县的民之父母,便是弃城而逃,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顶天就是海州养老!
这段时间,平江纪家在京东商市经营的地产行可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溢啊!
再说了,丢失地盘的罪过也真不能让那些州县官去生扛。他们有什么错啊?手里没有什么兵力可以指挥,团练也没时间组建,连城池都来不及修缮,辽人就潮水一样涌来了。
留在治所,无非就是上吊跳井,用一条性命报了皇恩罢了。
这事儿,纪忆和许将都是不希望看到的。毕竟大名府城也虚得很,真要有兵临城下的一日,他们俩说不定也得逃难!
除了好生招待和安置这些逃难来的官绅,纪忆和许将还得费心劳神,去把这群散沙组织起来。他们俩有一个打算,现在必须把河北官绅拧成一股绳儿,然后以他们为核心组织团练去跟契丹人干!
这几日,既要安顿他们,又得从中选出可用之人,作为团练的核心。还得跟大名府地方的士绅豪门联络,让他们也出人出钱,还要催促界河商市、京东商市赶紧运送武器装备马匹砖头等等物资,还要和朝廷禀报这儿的情况,纪忆纪胖子累得都瘦了一大圈!许将年纪大了,更是眼冒金星,昨天差点昏厥过去。
今天早上,倒霉的军事宦官谭稹也到了。他本来应该是功臣,却莫名其妙的被赵佶免了职,回去就待罪之身了。可是身边却还跟着几百号人马,大都是武好古帮他在界河商市招募的效用士,现在护着他回京。也有一些个是谭稹从开封府带出来的禁军武官,本来想跟着沾光,转上一两个官的,现在却跟着倒霉,明明是有功,却还得待罪,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
可这帮人在纪忆眼里却是个宝,有军官有效用,其中的效用士还是鼎鼎大名的界河佣兵啊!
所以纪忆也不端文官架子了,亲自跑前跑后,招待安顿谭稹,再陪着他说话。说的话都离不开一件事儿,组建大名府团练!
现在纪忆和许将是有钱有名义,壮丁也不缺,就是没有能带队的军官。
通报静安城被围的传骑到的时候,纪忆正强打着精神在和谭稹说着办团练的好处,就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错落响起,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正是纪忆的心腹幕僚,名叫纪庆的族侄,还是格致大书院的律学院毕业的生员,没有能考上进士,于是就跟着叔叔做个机宜文字。
“八叔,八叔,深州急报!契丹大军已经杀到深州城下,距离黄河只有十几里地了!”
纪忆听到这个噩耗,就是摇头苦叹。
“大官,你看看……都快兵临城下了!可大名府城内却连一营新军都没有!您要是肯留下,一个经制大名府路兵马的差遣,我和许学士总能保下来的。”
说实在的,谭稹也不愿意灰溜溜的回开封府去。他是官家的奴婢,生死荣辱却都在官家一念之间。官家宠信他,再怎么贪污腐败也没事儿。如果有朝一日官家不信他了,呵呵,那帮御史言官可都等着拿他这个失宠的阉臣开刀呢!
留在大名府,在纪忆和许将两个文官重臣的支持下办团练,倒是不错的出路。至少能让官家用得上,那帮御史言官也不至于往死里咬他啊!
现在的武好古不就还支撑着好大的市面?虽然底盘下也危机四伏,但是架子总归没有倒吧?
“行!”谭稹重重点头,“咱家就留在大名府帮个忙吧!不过咱家有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您和许学士得一块儿上奏,请官家御驾亲征!”
“什么!?”纪忆吓了一跳,“御驾亲征?大官,你可当真么?”
谭稹苦笑着摇头,“官家不敢来的……不过宣称一下,也能吓住耶律延禧啊!”
“也对。”纪忆点点头,“某家马上去寻许学士,和他商量请官家亲征大名府的奏章要怎么写。”
“不,不,不是亲征大名府。”谭稹摇摇头,“而是亲征界州。”
“亲征界州?”
“对!”谭稹点点头道,“河北存亡不在大名府,而在析津府!契丹现在居然大名府还有300里,没有那么快就能兵临大名府城下的。想要攻城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而武好古的河间大营,现在就摆在析津府城下……随时都可以攻城!如果耶律延禧得知官家要亲统六军北伐燕云,他还敢继续南下大名府?”
“好!好!”纪忆拍着巴掌,“果然妙计!”他猛地站起来,“下官这就去和许学士一块准备上奏之事!”
……
纪忆和许将的奏章还没有送到开封府,赵佶就已经被气着了,这会儿正在琼林宫的崇政殿上破口大骂。骂武好古,骂纪忆,骂李纲……原本以为他们是国之栋梁,没想到都是奸臣啊!
纪忆和李纲在海外当强盗,坏了大宋国的名声,什么拥有四海的皇帝,根本就是个海贼王,真是贻笑天下了。
武好古更坏,明明知道赵佶的意思是让他戴罪卖国,他却偏偏要出动舰队去辽东抢粮!而且还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民以食为天!
好嘛,大宋天朝,堂堂盛世,老百姓没饭吃要派舰队出去抢!
从古至今,普天之下,有这样的盛世吗?有哪国穷兵黩武到了要抢粮喂饱老百姓的地步?
“回禀陛下,”蔡京一本正经的上奏,“据臣所知,西方罗马人民国鼎盛之时,就连年从阿非利家州的埃及国抢粮食的……”
“你!”赵佶瞪了一眼蔡京,“我堂堂天朝,能和西方蛮夷之国相比吗?”
“陛下,”蔡京道,“兵法早就有‘因粮于敌’的说法,如果武好古能从辽人那里抢下300万石粮食,就等于替朝廷节省了300万石。而且出兵辽东还能扰乱辽国的后方,可以迫使辽主回兵救援。”
蔡京其实也在心里一个劲儿咒骂武好古,可是他现在也没办法了,不能让武好古倒台。因为武好古一旦倒台,战事就没法收拾了。说不定耶律延禧真的能打到开封府城下,到时候就不是赔几百万,而是大宋会不会亡国的问题了。
他正说着的时候,有閤门宣赞来报,通进银台司的知司事兼枢密直学士苏迈(苏东坡的长子,守孝完毕回来做官了)求见。
“宣!”赵佶只说了一个字儿。
通进银台司是管收发奏章和制书的,赵佶早就下了旨意,凡是河北军务方面的奏章,随时上报!
第1045章 南征北伐——官家别跑
密封的奏章很快送到了赵佶的手中,不止一本,而是三本。
赵佶首先拿起摆在上面的一本,翻看一看,马上就手抖了,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守在崇政殿里面的一个御药院的大貂珰马上就慌了神,上前搀扶赵佶,还带着哭腔惊叫道:“官家!官家!可是哪里不适?”
赵佶的嘴巴抖了抖,这个大貂珰更慌了,低声就喝道:“谁捧着药,还不快点上来!?”
两个小黄门慌里慌张的就快步上来,将自己手中的药箱打开,捧给那个大貂珰。
在赵佶即位前,赵家天子连着好多代都是病秧子,所以随身伺候的宦官干脆都是御药院的人,各种急救的药物,如能治什么气症、中风、中暑、心痛、胃痛、头痛的药物,都是常备着的。
当然了,赵佶从来没用过。他膀大腰圆的,能骑马,能射箭,每天还能和一帮小黄门玩蹴鞠,一玩就是个把时辰都不带喘粗气的,脱了衣服都能看见胸肌、腹肌,可不是白斩鸡的身材!他用得着吃药?
不过该给他预备的药材,那是一样不能少的。跟着赵佶的这个御药院的大貂珰,也是深懂医理的,甚至还在青城学宫医学院里面进修过。当下一看赵佶的样子,就判断是卒中(脑中风),慌忙拿出苏合香丸,双手颤抖着捏开药丸外面的蜜蜡,把里面的药物用清水化开,就心急火燎的递到赵佶跟前。口中还念叨着:“官家,您还能张嘴吗?要不奴婢伺候您喝药,喝了药,卒中就会好了……”
结果……咣当一声,赵佶一巴掌扇过来,把药碗给打飞了。
“朕好着呢!不用吃药!”
赵佶原来不是脑卒发作,而是遗传性胆小病发作了。他刚才拿到的是纪忆和许将联名的奏章。这份奏章上说,契丹大军进兵神速,现在已经突破了南易水、木刀河、滹沱河三道防线(其实根本没兵驻防),势如破竹,打到了深州州城静安城了!
距离大名府,只剩下区区300里了!
更可怕的消息还有一个,就是钟傅的一个亲卫几天前终于跑到了大名府,还带来了钟傅的遗表。现在可以确认钟傅的五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这下河北真的危险了!
看到这两个噩耗,赵佶能不害怕吗?能不发抖吗?能不出冷汗吗?至于吓得中风是不可能的,他的身体好着呢。
打翻了一碗汤药后,赵佶又抖着手拿出第二份奏章看来起来,也不知看到什么了?居然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面的奏章往地上一扔,大骂道:“纪忆混蛋,许将混蛋……”
骂完以后也不废话,扭头就往崇政殿的后殿走去。
这下殿中的大臣们都傻眼了,官家跑路了!
崇政殿问对才对到一半,大宋官家就跑路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宋开国到现在,官家跑路的事情好像没有什么先例吧?
还是蔡京比较机灵,上前去捡起赵佶丢下的奏章看来看。
“元度,奏章上是什么消息?”
张商英一脸迷茫地问。
“是许冲元和纪忆之奏请官家御驾亲征的。”
“啊!?”
“这也太胡闹了……”
“河北军情紧急,兵凶战危,怎么能御驾亲征?”
“是啊,许冲元和纪忆之也糊涂了。”
“怪不得官家走了,原来是被他们给吓,给气跑了的……”
殿内的重臣们顿时哗然,蔡京却不和他们议论,而是大步向崇政殿的后殿走去。出了崇政殿,又揪住一个正在发呆的小黄门问清了官家的去向,才一路追了去。追到了通往金明池的迎阳门外,才看见赵佶正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身边还有几个傻了眼的宦官。
“陛下,陛下……”
蔡京的福建官话一出口,赵佶撒开丫子就往迎阳门里面跑。迎阳门可是内廷,外臣不方便入内。
蔡京这些也急了,连忙喊道:“官家别跑,官家别跑了,老臣年纪大了,追不上您啊……”
赵佶跑了几步,似乎也觉得不妥,又转回来,站在迎阳门门口,看着气喘吁吁的蔡京。
“蔡京,你可看了纪忆和许将的奏章?”
“看了,看了,”蔡京有些奇怪地道,“纪忆和许将的办法不错啊?”
“不错?”赵佶都急了,“他,他们要朕御驾亲征去大名府和耶律延禧对阵啊!”
“啊?”蔡京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陛下没有看完他们的奏章吧?”
看完?
这样吓人的奏章还要看完?真的想让朕中风吗?
“陛下,”蔡京笑道,“纪忆和许将并没有建议陛下亲征大名府,而是请陛下宣布亲征析津府……”
“什么!?”赵佶一听这话更害怕了,“去析津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是真的去,”蔡京道,“只要陛下宣称要御驾亲征,驻跸界州,与辽人决一死战,就足够把耶律延禧的兵马从河北西路吸引到析津府,这样开封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原来是这样啊。
赵佶的稍稍松了口气,这时蔡京已经双手将纪忆和许将联名的第二本奏章递了上来。赵佶拿过奏章,展开以后又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原来纪忆、许将是建议赵佶大张旗鼓,宣布御驾亲征,驻跸界州,还可以改界州为天津府,以示天子将在此渡河北上。但实际上并不需要真的御驾亲征,吓唬一下耶律延禧就是了。
“可是君无戏言,”赵佶又矫情起来了,“朕说了要御驾亲征,到时候又不去了,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蔡京笑着:“天下人都是以成败论英雄的,只要陛下能赢了耶律延禧,无论用了什么办法,都是英雄。耶律延禧打败了,就是大大的狗熊了。”
“以成败论英雄……”赵佶皱眉道,“武好古能打败耶律延禧?”
蔡京道:“这个老臣不知,但是老臣知道耶律延禧一定没有办法打败武好古。因为辽人不善于筑城攻坚,而武好古现在已经把城筑到析津府城外了。
只要耶律延禧移兵析津府,面对河间大营和桑干河、高粱河沿线的城堡,他就必败无疑了。便是能坚持些时日,以天子之威,拿一个吏商毫无办法,最后师老兵疲,也算是败了。”
蔡京说的不是自己的分析,而是都军机司的分析。虽然张叔夜和王秉接管都军机司后清洗掉了大批云台系的军官,使得都军机司的水平大降。但是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赵佶道,“那就宣布御驾亲征吧!”
说着话,刚刚跑路的赵佶又恢复了天家威仪,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崇政殿,并且亲口宣布了将要御驾亲征,攻打析津府的决定。
……
界河商市军港。
天气不是很好,一片秋风秋雨。不过界河军港码头上,却依旧是人山人海。大队大队的宋军士兵正默默上船,被博士团组织起来的界河商市的公民百姓们,则在远处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今日登船出征的,是刚刚改称燕山路新军步军第一将的兵马,5000战兵,3500辅兵,已经按照计划完成了全部训练,现在终于可以出征了。
而他们出征的目标,并不是析津府城,而是辽东道的辰州港。
根据计划,他们将搭乘45艘桨帆战船,从界河商市军港出发,横渡渤海湾,在辰州港登陆。夺取港口以及堆放在那里的350万石小麦。
稍后,还会有超过300艘三千至五千料的大船参与小麦的搬运。大约要跑上三个来回,才能把所有的小麦运回界河商市。
而界河商市的磨坊则会将它们加工成面粉,再用纲船运往开封府。
“夏都,坤钰,此去辰州一定要约束好部队,除了规定的粮仓,别处不许侵犯,可明白了?”
在码头附近的一处八角亭内,武好古正在向这场战役的水路两军的总指挥面授机宜。负责指挥海军舰队的是呼延庆,他现在已经从南洋调回,担任了五岛巡检使。被武好古唤作坤钰的汉子,名叫王牟,字坤钰的燕山路新军步军第一将正将。他是和耶律大石一届的骑士学院生员,原是个不大吃香的将门边角料,和王禀沾着那么点亲。骑士学院毕业后则参与了教化团西征,一直打到葱岭高原。不过没有留在河西,而是和陈剑、薛定一起返回了界河商市,现在三人都是武好古麾下的步军正将,此外还有一位步军正将,则是西门安国、。
“节帅,为何不能放开手脚掠上一把?”呼延庆有点儿不解。
和军纪森严的陆军相比,他的海军多少有点海盗习气。
武好古一笑:“因为辰州有人要了……是咱们的朋友,到时候人家来收复,咱们可得把地盘完好无损的交给他。
另外,交出辰州后,你们也别急着回五岛,还得走一趟苏州,在那里过冬。记着,也得秋毫无犯,可不能把马植的商市给毁了!可明白了?”
“下官明白了!”
第1046章 南征北伐——玩得就是心跳
深州,州城静安县城。
宽敞、破旧的大宋知深州事的衙署,这个时候已经升起了象征大辽天子的大纛。
小小的州城中央,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上面,行进的只有大队大队的辽兵,步行开进的南京道京州兵和从西京道调集来的四捷军精锐,骡马挽拽的辎重车辆,以及一人双马的契丹精锐。隆隆的从街头而过,在被迫拿着装满食物的坛坛罐罐夹道相送的宋国百姓的注视下向南而行。从军官到兵士,个个都意气风发,仿佛很快就打到开封府把赵佶从宝座上揪下来了。
乌黑的行军队伍,从城池的北门外的官道,一直延伸到了南门外的官道,仿佛没有一个尽头。
大辽天子耶律延禧,此时也是一身戎装,站在深州州城外十数里的北流黄河之畔的一处高地上。举着从战死的钟傅那里缴获的望远筒向黄河对岸眺望。黄河的河道宽阔,水流倒还平缓,河面上正有一队纲船行过,因为是逆水行舟,所以速度很慢。其中一艘船只是运兵船,甲板上站满了穿着戎服的宋朝官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沿着黄河西岸边的官道南下的大股辽兵。
耶律延禧放下望远筒,扭头对左右跟随的契丹将领们笑道:“宋主若是知道朕的大军已经饮马大河,怕是要吓得每晚都做噩梦了吧?”
“宋主素来软弱,听说陛下天兵以临黄河,多半回逃去江南吧?”
“哈哈,宋主如果跑了,这中原的花花世界就是咱们契丹人的了!”
“那样太祖皇帝未能达成的伟业,就将在陛下手中实现啦!”
周遭的契丹将领们全都熟练的拍起了耶律延禧的马屁。不过他们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的,如果契丹大军真的在大宋的京畿路附近渡河南下。赵佶会不会被吓跑也实在是不好说啊。
不过眼下,他们只是站在北流黄河的岸边,黄河对岸只是冀州的东部。如果辽军渡河之后北上,很快就能进入沧州境内,去抄武好古的后路了!
但是这事儿有点可怕,谁都不敢去想的。界河商市可是红砖垒砌的坚城,所有的契丹勇士加一块儿估计都不够去填的。
而且界河商市以南还有数以百计的砖石城堡!每一座都得拿契丹人的性命去填啊!
至于围困界河商市,那就更不可能了。界河商市拥有全天下第一的海军,根本不可能从陆地上包围封锁。
况且人家的铁骑兵可是很厉害的,真的打野战,也未必就输给辽兵。
所以北上去抄界河商市是不可能的。
而在渡河后南下的话,则可以很快抵达大名府城下。
但是大名府是大宋的北京,城池高大坚固,城中百姓数以十万计,只怕也不是深州、定州、祁州这样的城市可比的。
另外,谁都知道界河上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内河战船队,大小战船好几十艘,其中还包括十几艘水轮楼船。虽然不能和海上的宋国战船队相比,但是在界河、黄河水面上还是可以横行的。至少契丹人在黄河封冻前拿它们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现在渡黄河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到冬天黄河河面结冰后,才能从冰面上过河。
但是契丹大军兵临黄河,还是可以给宋国施加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场战争打到现在,除了武好古之外,大约谁都没有真正想到“灭国”这两个字儿,双方都在玩心跳。
谁先崩不住跪了,那可就要损失惨重了。
大宋这边自然是割地赔款,岁币一年得交到百万缗以上!赵佶的“成吉思皇帝”也会成为天下笑柄,这辈子也别再奢望北伐燕云了。
如果辽国先服了软,那后果就更可怕了!哪怕不割寸土,不赔一钱,契丹帝国的威名也将荡然无存。
威名一失,草原上的阻卜,白山黑水间的女直,辽东道的渤海苦奴,都将揭竿而起。而赢了一场的宋国,肯定会信心爆棚,乘着辽国内乱再次北伐。
到那时,大辽想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
所以耶律延禧现在是打肿脸充胖子,对武好古摆在析津府城下的河间大营视而不见,蒙着头向南挺进。就是要给赵佶施加最大的压力,迫使他接受契丹人的和平条件。
一个御帐亲军的袛候郎君策马飞奔而来,下马后大声的向耶律延禧汇报:“陛下,刚刚截获了宋国朝廷发往河间府的邸报。”
说着话,便将一个装着邸报的盒子交给了跟随着耶律延禧身边的萧保先。萧保先取出邸报,细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大变。
“陛下,”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赵佶宣布御驾亲征了!”
“哼!”耶律延禧却是冷冷一哼,“他来的正好!也免得我契丹大军辛辛苦苦去趟开封府了,便在河北将其生擒!”
“不是河北,而是燕地!”萧保先道,“邸报上说,赵佶宣布要亲征析津府了,还将界州升格为天津府,作为他北伐驻跸之地……”
“什么!?”耶律延禧这下也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了。
如果说除了一条冬季将会冰封的黄河就无险可守的开封府是大宋的死穴,那么现在已经被宋军兵临城下的析津府就是大辽的死穴了。
开封府如果丢了,大宋还不一定会灭亡。可析津府一旦丢了,大辽可就是在劫难逃了。
所以耶律延禧脑海中马上就升起了回师析津府的念头,但是随即又压了下去。
因为回师析津府就必须攻打河间大营!
要不然堂堂大辽天子带着那么多军队,却对一座就在自家皇宫外面不远的宋军的营寨视而不见,燕地豪强会怎么想?大辽天子那么窝囊,是不是另投明主了?
可是河间大营能打得下来吗?钟傅凭着一万多弱兵和草草构筑的营寨,都让耶律延禧的八万大军损失惨重。现在换成筑城高手武好古花了那么长时间精心构筑的河间大营,得死多少人才能打下来?
当然,更有可能死了很多人,最后也没打下河间大营。到时候赵佶御驾一到,燕地豪强还不得望风归附?
“陛下,宋主要御驾亲征了,咱们是不是……”
萧保先一边将邸报交给耶律延禧,一边小声提着建议。他本想建议耶律延禧回师析津府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所以生生的卡住了。
耶律延禧又看了一眼正在慢悠悠难行的宋国纲船,咬咬牙道:“沿着黄河南下衡水,而后再沿葫芦河西下,在新河镇渡葫芦河,沿黄河西河道继续南下!”
葫芦河是北流黄河的一条支流,上游发源于太行山区,其下游有一段又连接着北流黄河的两条河道——北流黄河大名府界内的浅口镇分成了东西两河,其中东河是主干,西河则注入了葫芦河,然后再和东河汇合于冀州的衡水县境内。
耶律延禧狠狠咬牙,“朕将在黄河封冻前兵临宋国的开德府界,待大河冰封,就直下开封府!
另外,传令草原,调集南王府、北王府、乙室王府三路大军各一万正兵南下,限五十日内至定州听命!”
所谓的南王府、北王府和乙室王府也和奚王府一样,都是管理契丹部族的衙门,直属契丹朝廷。由三大王府所提供的部族兵,也是契丹这几十年来最为强大的武力。不过这些部族也因为契丹人的“宫卫制”被严重削弱,现在三大王府,最多只能出动三万余名正兵了。
……
武好古这边,此时正在忙着一大堆事儿。不知道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运营了十余年的界河商市,现在要正式改名为天津市了!
而刚刚才成立,连地盘都没有和沧州方面划分妥当的界州,现在也成了天津府。
而且这个天津府的防备,还不是属于高阳关路或是海路市舶制置司管辖的,而是属于新成立的燕山路经略安抚使司管辖。
也就是说,天津府现在是燕山路的首府了。宋朝的惯例,一路首府都是这一路中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另外,为了凸显出天津府的地位和赵佶北伐燕云的决心。天津府下辖除了天津市和界河县(天津府的知府衙门驻在界河县)之外,还增加了一个武清县!
而第一任判天津府事,不用说,当然就是身兼燕山路帅司的武好古了。
天津府是燕山路的首府,根据宋朝的惯例,知府自然由帅司兼任。
同时,武好古的燕山路都部署也变成了正式的燕山路经略安抚使,而且还加了一个行宫都总管的差遣在身,以表明大宋天子将要驻跸天津府。
而海路市舶制置使的差遣暂时也没有拿掉,当然也没人敢接……去辽国抢粮300万石,想想都叫人害怕啊!
总之,一大堆的政务、军务,全都压在了武好古的肩上,此外还得忙着应付赵佶给他派来的经制军务的杨戬和通判天津府的王黼。真是忙得有点不可开交了!
第1047章 南征北伐——幽州镇
“节帅,节帅,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经制燕山军务的杨戬心急火燎跑进白虎节堂的时候,大宋燕山路经略安抚使,海路市舶制置使,判天津府事,幽州节度使,武清县开国公武好古正在和天津府的通判王黼商量武清、界河二县的两税和团练事宜。
收两税和办团练在别的地方应该是两件事儿。可是在武好古统治的武清和界河两县之中,两税和团练却是一件事儿。因为武清和界河两县农村的土地并不同两税还有免役钱挂钩,而是和兵役挂钩!
也就是说,在如今的武清、界河两县农村根本没有交皇粮的升斗小农,只有服兵役的骑士和办团练的地主。占有农田的代价就是一个,根据占有的数量出丁服役。或是充当骑士、新军,或是参加武好古主导的天津府团练。
大致上说,界河县多骑士,所谓的“沧州铁骑”,大部分出自当时的北沧州,如今的界河县地盘上。约莫有2000家骑士的土地,就在界河县境内,占有的土地多达300万亩!几乎整个界河县的土地,都分给了这些骑士。
而武清县则多豪强,上百个豪强连寨控制着三四百万亩的土地和为数不下五万人的精壮之士。只有桑干河沿线和界河北岸沿线的土地被武好古收回,准备分配给自己的假子骑士以及投效武好古的效用骑士。而假子骑士、效用骑士和豪强连寨的土地相加,差不多也就是武清全县的可耕地总数了。
也就是说,两县之内,既无小农,也没有收取农业税的可能!
拥有一万多户,十几万口(只算男丁,包括两县的廓坊户)的两个大县,居然不交一文钱的两税,也收不到几个免役钱(两县廓坊户的市税和免役钱还是可以收到的),让王黼这个通判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不过武好古也有说法的,界河县除了廓坊户外就没有什么民户了。骑士本就是武官,拥有的土地是职田,哪有让官员的职田纳税的?而武清县是新附的土地,怎么都该免个十年八年的税赋徭役吧?
再说也不能马上在武清县行宋制,派流官。得先照着羁縻州县的办法进行治理,且由当地的豪强推举县官,自治个十年八年再说吧。
而且,武清县的豪强虽然不交税,但是人家出丁啊!一个连寨出十个骑兵正兵,十个骑辅兵,全都装备齐全!另外再加一百个没有装备的壮丁充团练步兵。
一个县就出了上万团练兵和一千轻骑兵,还不包括安置在武清县的骑士。
这样的县,怎么都对得起大宋官家了吧?
话虽如此,可是王黼这个通判却是很不情愿的。
天津府现在就两县一市,其中一市就是原来的界河商市,现在改成天津市。但是就改了个名,各种制度全都照旧,还是商市自治。王黼这个通判压根管不着人家!
虽然天津市会把原本上交给辽国的包税交给天津府,以维持天津府和燕山路经略安抚使司的日常开销。但是对王黼而言,一年守着十五万缗的“死钱”混日子也太没劲了吧?
倒不是他想贪污,他家有的是钱,天津市里面也有他家的买卖。可是他作为天津府的第一任通判,本来就有责任替朝廷掌握天津府两县一市的地盘,把天津府的六曹参军体系完善起来,将两县一市的百姓和税赋都牢牢掌握在手。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扶植起天津府的士大夫团体。建立一个以科举士大夫为核心的儒家社会。
只有这样,天津府才算真正被朝廷掌握了!
可是现在,天津府却是一个同大宋大部分州郡迥然不同的社会。是以天津市的豪商和界河、武清两县的武士豪强为支柱的社会。非常的强大,但是没有科举士大夫的份儿!
武清、界河两县的极限动员能力是8000左右的骑兵(正兵)加同样数量的骑辅兵,以及上万人的精壮步兵。
天津市更厉害!本部公民兵就有上万精壮随时可以发动!另外,还有人数不下两万的雇佣兵(主要是水兵)团体。还有可以批量培养军官和骑士的骑士学院、骑士小学。还有庞大的军工体系……
也就是说,武好古之所以能沿着桑干河步步逼近析津府城,还在析津府城外筑起河间大营,所依靠的主要就是天津府本身的武力!
这分明就是唐季、五代的藩镇啊!
不,现在出现在天津府的力量,比唐季五代的藩镇更可怕。因为这股力量可以从海洋,从工商业源源不断的汲取养分。
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就是武好古克复析津府后,也有可能将析津府改造成第二个天津府。甚至有可能将整个燕地的豪强,全都纳入自己的旗下。
到时候,武好古可就要变成真正的幽州节度使了!
即便武好古没有造反的心思,这么一支足以颠覆天下的武力存在于幽州这么一个从唐朝开始就很不安分的地盘上,又怎么不叫人担心呢?
就在王黼想要凭着自己的文官风骨和快要变成大军阀的武好古据理力争一番,可是又迟迟下不了决心的时候,杨戬就带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消息冲进来了。
“节帅,派去给大名府运输军资的纲船队派人骑快马来报,他们在冀州横水县和深州静安县的黄河河道附近的官道上,看到了不计其数的辽兵,正在向南开进!”
他的话音方落,燕山路总军机马政也快步走进了武好古白虎节堂,行了一礼后报告道:“节帅,辽主亲率的大兵正沿黄河而南下,总军机房估计他们的目标是开德府的临河县。”
“什么?”武好古还没说话,王黼却先叫了起来,“那不是到了开封府的大门口了?从白马津过河,转眼就能到开封府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真是小看耶律延禧了!”武好古摇摇头,脸色也凝重起来了。
他本来以为耶律延禧听说了“成吉思皇帝”要御驾亲征析津府的消息,一定会回师北上的。
可没想到耶律延禧竟然要一条道走到黑!
不会真的把赵佶从开封府吓跑吧?赵佶前一阵子好像还因为纪忆和许将的奏章从崇政殿跑路了。
这回要耶律延禧可真的要打过黄河去,兵临开封府了……这位“成吉思皇帝”不会和历史上面对金兵南下时候一样,跑路去苏杭吧?
“节帅……不如请和吧?”杨戬看着武好古低声道,“若是真让辽人过了黄河,你我可就罪责难逃了!”
是你罪责难逃!一旁的王黼心说:你个糊涂阉人真不知道怎么监军的?武好古都快变成武禄山了,还怎么治罪?让御史台的人去幽州镇抓武禄山?谁敢来啊?
“高太尉不是快到开封府了吗?”武好古一点不慌,“他有一将新军和2000精骑,应该都带回开封府了吧?开封府还有18000人的模范新军,总共就有25000精兵,还怕什么辽人?
而且咱们刚刚给大名府运去了足够武装五万团练的长枪、天津弩、皮盾、皮盔和纸甲。给相州团练的兵器,十天前就发运出去了。等到天寒地冻的时候,相州军和大名军也该起来了。到时候一起入援开封府,还怕守不住吗?”
武好古当然在忽悠人了,只要耶律延禧的决心足够大,开封府压根就守不住!
赵大、赵二当年就选了这么一个坑人的地方建都,后人有什么办法?耶律延禧只需要在黄河冰封的季节渡河,然后选一个靠近开封府的位置等着。等到来年春夏之季掘开黄河南岸的堤坝,大水漫过去把开封府淹了就是!
如果耶律延禧因为相信佛祖而不忍制造太多的杀孽,那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切断汴河水道即可!没有了一年600万石东南粮食的补给,一百多万人口的开封府饿都饿死了,还抗个屁辽?
“如果大官你不放心,”武好古应该是良心发现了,他想了想又道,“咱们可以建议官家迁都。”
“迁都!?”
“迁去哪里?”
这下杨戬和王黼全都傻眼了。
“保险一点就去海州吧。”武好古说,“海州靠近东海和淮南,不仅有海运之便,还有淮粮之利。附近的徐州又是军工重镇,稍加整顿,便能产出无数精良的兵器。作为首都比开封府合适多了!
若是觉得海州太偏,不妨去京西南路的襄州。襄阳有汉江水运之便,临近的荆湖、四川又盛产稻米。兵家重镇陕西也在襄阳附近,可以源源不断得到西军的支援。
杨大官,王通判,咱们联名上个奏章如何?”
“节帅!一国之都怎么能说迁就迁?而且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是啊,节帅,这样的奏章可不能上……要不然就是和天下有志之士为敌了!”
杨戬和王黼当然不肯附和武好古了,迁都这事儿可是政治上的大错误,谁要敢提,谁就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武好古抿了下嘴,“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惊慌,官家只管在开封府安坐,本帅自有退敌的良策!”
第1048章 南征北伐——迁都或者养虎
虽然杨戬和王黼异口同声地反对,但是武好古还是亲自拟了两本奏章,让杨戬带着入京,其中一本就是关于迁都的建白。
当然,这是暗入文字,饶是武好古也不敢公开建议赵佶迁都的。
但是作为赵佶的好朋友,武好古无论如何都要进谏一回的。要不然他的那颗善良的心是会痛的!
在他看来,大宋虽然改变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大幅变强。特别是朝廷掌控的武力,比原来强得只能说有限。
赵佶这个“成吉思汗”明显也是个西贝货,就算把真成吉思汗的家底给他,估计也玩不出什么花儿来。
所以要挽救赵佶和大宋未来的厄运。最可行的办法,还是放弃开封府这个根本无法守卫的都城。
即便不能把都城迁去面向海洋的海州,也应该迁往有长江之便,汉水之险的襄阳。
至于在德不在险什么的,对开封府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开封府受困于交通和周边土地的日益贫瘠化,连一百多万人口的吃饭问题都解决得勉强,还有什么德不德的?
相比之下,襄阳有汉水可以运粮,又靠近荆湖和四川这两大粮仓,多少张嘴也养得起。
而且襄阳又靠近西军的大本营陕西,完全可以用荆湖、四川的粮食财富养活陕西的兵募。对于维持国家的武力也是很有好处的。
而另外一本奏章,则提出了一个不迁都就能让耶律延禧大败而回的办法——煽动生女真部落联盟起义!
因为武好古早就派出工兵去帮生女真人拆高丽人的城池了,估计现在曷懒甸战争应该以高丽人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了。
这样生女真部落联盟就欠了武好古一个极大的人情。
另外,现在武好古的大军兵临析津府城下,而耶律延禧又在步步逼近开封府。辽国的力量看上去都用在了宋国身上,辽东道方面必然是空虚无备的。看起来也是生女真起义造反的绝佳机会。
生女真一旦起兵,耶律延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开封府城下一游了。
那可是真正的“敢达”啊!当然,生女真也是大宋帝国真正的考验!
之前打败的西夏不过是个小强,被神宗、哲宗折磨了两代人,早就国尽民穷了。历史上没有“房奴兵”和“御前骑士”,宋徽宗也差一点把西夏给灭了。
所以“平夏之战”的胜利并不意味着宋朝的军力有了实质性的提升。
而以西夏残余势力和教化团为主力打得安西之战,更是绝对优势下的碾压了。西夏再怎么也是“东亚怪物”,一百多年的残酷战争中打熬出来的。天方教的强者根本不能比——天方教的军事体制很坑爹,他们是自己人不能打,全靠买来的奴隶兵。而且他们又不能买天方教的同胞做奴隶,所以天方教在中亚的地盘越大,可以供他们购买的奴隶就越少。古拉姆战士的数量,当然也就越少了……
至于三佛齐、注辇、爪哇这些主要靠海权混日子的强国,在造船工业世界第一,而且总产量肯定超过第二到倒数第一总合还要翻个几倍的大宋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大宋的武力虽然是弱的,但是在当时的世界上,还是可以稳稳排在前三名的。
而生女真,则是如今武力比赛的世界冠军,契丹应该还是亚军,至于第四名则是还是一团散沙的阻卜诸部。
这大概就是大宋王朝很不走运的地方了。
契丹刚刚衰弱,生女真又眼看着崛起,而女真人衰弱之后,蒙古又随之而起。
大宋这个世界第三,总是让世界第一在那里揍,而且还是一茬接一茬的来……
更要命的是,大宋眼下的都城,又处在不可守的开封府!
那可真是一点儿都输不起啊!
……
“高俅,张叔夜,王禀,你们怎么看?”
杨戬带着武好古的奏章抵达开封府的时候,高俅已经带着4000骑兵(其中辅兵占一半)日夜兼程到达了。
所以今天也出现在了崇政殿之内,一块儿研究武好古的建议。
“陛下,”明显发福的高太尉上奏道,“臣以为都城乃是国家根本,根本不固,地动山摇!”
“你赞成迁都?”赵佶问。其实他是赞成武好古的迁都提议的。
开封府的确没有襄阳保险啊!
高俅沉默了一会儿,又摇摇头道:“如今不是讨论迁都的时候。契丹正向黄河而来,若在此时迁都,一定会搞得人心惶惶。武好古上此奏章,显然也不是想让陛下立即迁都。”
赵佶点点头。现在要迁都也迁不成!他倒是想走来着,可文武百官又怎么会答应?
张叔夜也道:“陛下,昔日太祖开国之时,也觉得开封府不大适合建都,不过那时太祖是想要西迁洛阳的。”
“洛阳虽有险要,但是转运困难,的确不如襄阳。”高俅道,“不过陡然提出南迁襄阳恐怕也不妥当。或许可以将南京从应天府迁往襄阳,如此就能大兴土木,扩建襄阳城堡了。”
“好!好!”赵佶点点头,“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那么,联合生女真之事呢?可行否?”
“可行。”高俅没有多想,便马上点头道,“如果生女真可以举兵,耶律延禧恐怕只得回师析津府了。”
张叔夜也道:“此时也是生女真举兵的最佳时机……若是陛下能赐他们一点钱财,把握就更大了。”
“钱财是小事,兵甲器械也可以供给!”赵佶想了想,又道,“只是生女真终是远水。而耶律延禧大军都快抵达开德府界了,可如之奈何?”
高俅知道这个问题是问自己的,虽然他也害怕和辽人打仗,但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陛下,臣愿意率领模范新军去抵挡辽兵。”
“好好!”赵佶连连点头,心说:还是高俅可靠啊!武好古那厮太不靠谱了!
他想了想,又压低声音:“朕本无意和契丹开衅,今次如能化干戈为玉帛,便是百万岁币也是可以许给的!”
啊!?
这回轮到高俅傻眼了。
生女真眼看起兵了,你咋能给个百万岁币和契丹议和?这不是把生女真卖了吗?
而且原来就是五十万岁币,契丹折腾一回就变成一百万了,以后他们还得常来啊!
“陛下,不至于如此吧?”高俅试探着说。
“现在不议和,难道等黄河封冻吗?”赵佶面色一沉,“你快快带兵出城……切记不可浪战,要结硬寨,打呆仗,可知道了吗?”
……
高俅郁闷的领兵出征,去黄河岸边抵挡南侵的大辽天兵的时候,大宋的天兵,也出现在了比高俅更郁闷的大辽辰州奉国军节度使大公鼎的眼前了。
堂堂大辽,天字第一号强盗,从来只有大辽抢大宋,什么时候有大宋的强盗跑到辽东来撒野?
这样离奇的事情,居然还真的被他遇上了。
这天早上辰州奉国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高永昌就给他带来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大批的宋军战船,已经堵到辰州港的港口外面了。
一开始大公鼎还不怎么相信,直到他和高永昌一起登上了辰州城的城头,才发现数以百计的战船(包括运输船),密密麻麻散布在辰州港外海。
当先的几十条桨帆战船,更是全力划动长桨,直愣愣的就冲码头而来了。
“这这这……”出身渤海大氏,但是却对契丹人忠心耿耿的大公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这些宋人的战船来辰州做什么?”
“节帅,他们是来抢掠的吧?”高永昌当然知道宋朝的战船是来干什么?马植的买卖就有他一份啊!
“抢掠?”大公鼎睁大了眼珠子看着高永昌,“怎么可能?宋朝来抢契丹了?”
他的问题才一出口,高永昌的一个族弟高药师忽然大喊了起来:“宋人的甲士,宋人的甲士冲上码头了!”
真的有甲士?
大公鼎连忙眯着眼睛去看,结果就是凉气儿连连啊!
从一艘刚刚靠上码头的宋国桨帆战船上冲下来的,都是身穿瘊子甲,手持着长陌刀(他们是战船上的肉搏兵,因为不晕船,所以打头阵)的壮汉,个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看见守在码头上的奉国军乡兵就砍。
奉国军的乡兵大多是渤海人,不得契丹人的信任,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装备,大部分人连甲都没有,只有一把短刀,一件战袄,一顶毡帽,怎么可能挡住披着瘊子甲拿着长陌刀的宋军?转眼的功夫,就都被杀散了。随后,更多的甲士,从宋军的战船上冲到了码头上,都是持着长枪、刀盾和弩机的战士,组队列阵,极有秩序的向附近的辰州商市涌去!看他们的布署和行动还有装备,就知道是不可小觑的精兵了。
高永昌这时在大公鼎耳边急急地说:“节帅,宋军势大,辰州军的京州兵根本抵挡不住!下官和舍弟保着节帅杀出去吧!去东京道向魏王殿下求援吧!”
第1049章 南征北伐——风云将起
高永昌所说的“魏王殿下”就是皇太叔耶律和鲁斡的儿子耶律淳,他现在是东京留守,坐镇辽阳府,掌管着危机四伏的白山黑水。
后世的《辽史》上将女真人的崛起描绘成了契丹人粗心大意造成的偶然事件,仿佛只要耶律淳这样的东京留守和耶律延禧稍微上点心,就没有女真人什么事儿了。
如果让如今身在辽阳府,面对危局一筹莫展的耶律淳看见《辽史》上的观点,大概要破口大骂了。
因为大辽国在东京道所面临的真正危机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解的人口危机!
契丹人太少了!
而女直人和渤海人又太多,太多了!
造成契丹人太少的主要原因当然是佛教大兴了。虽然汉人和渤海人都相信佛教,但是佛教思想在汉人、渤海人的大脑中所占的比重并不高。这两个民族主要是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将宗族传承看得比佛祖重要。他们相信的其实是和儒学融合后的佛教,所以并没有影响人口的增长。而且和尚在辽国属于统治阶级,不是汉人和渤海人想当就能当的。
而辽国高贵的契丹国族虽然也受到儒学的影响,但是程度不能和汉人、渤海人相比。而且他们又是统治民族,是和尚们最喜欢忽悠的对象,所以被忽悠出家的契丹人肯定比汉人、渤海人多多了。
另外,契丹人还长期实行内婚制。姓耶律的通常只能和姓萧的婚配,姓萧也只能和姓耶律的结为连理,少有例外的。
在长期的内婚制后,近亲结婚的危害自然也就不可避免了。这样又进一步降低了契丹人的人口增长率。
而造成渤海人、女直人人口暴涨的祸根则是耶律阿保机埋下的。渤海人和女直人原本的生活区域主要在“东北外围地区”,自然条件相对恶劣,也就不太有利于人口的增长。
可是契丹人在征服渤海人、女直人后,却把渤海人举族内迁到了有了相当程度的开发,适合农业生产的辽东、辽西,而将“外东北”的土地留给了女直人。之后,又陆续内迁了许多女直人进入辽东地区。因此这两个民族的生存空间,也就得到了实际上的扩张,人口的快速增长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依旧居住在“东北外围地区”的生女直人口并不算多,但是只要一离辽河远点,就是各种各样的熟女直部落了,什么曷苏馆部、回跋部、乙典部、鸭绿江部、顺化王部、龙府部,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而在富饶肥沃的辽河流域,则到处都是渤海人耕种的土地!而在辽河沿岸还有沿海的城镇之中,从事工商业,担任中下层官吏的又多是汉人。契丹人在东京道这边少得几乎都找不着了。
因为统治民族的人口太少,辽朝自然也没有能力在辽阔的东京道建立起有效的统治。所以大量的生女直、熟女直部落都保留着自己的武装,一不留神他们就会起来闹上一场。而居住在辽河流域、大灵河流域的渤海右姓和汉人豪门,同样也养了部曲私兵,有些甚至还筑起堡垒坞壁,拥有自己的私城!
更让契丹统治者们感到忧心忡忡的,则是生女直部落联盟的出现!
部落联盟就是国家的雏形!同样由部落联盟发展而来的辽国的统治者们,又怎么会不知道生女直部落联盟的威胁?
而生女直诸部占有的地盘又那样的辽阔,从混同江两岸一直到东方辽阔的大海,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几乎都是生女直的家园。
他们一旦据地立国,就将是昔日海东盛国渤海国的再现!
可知道女直人早晚会变成辽国的大患又能怎么样?出兵剿灭吗?一个磨古斯之乱,打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平息!现在大辽又和南面的大宋打了起来,而且战局怎么看都不像能必胜啊!
虽然大辽皇帝率领的大军在定州之战后一路凯歌高奏,现在正沿着北流黄河南下,都快靠近开封府了。
可是在大辽南京道析津府这边,情况却对辽国非常不利!宋国的数万大军不仅在燕京城南的桑干河、高粱河之间建立了大营,而且还在沿着桑干河、高粱河向北修建起新的堡垒。
这摆明了是要用堡垒推进的办法把析津府城包围起来啊!
由知奚王府事萧遐买和南京道团练使耶律控里骨指挥的解围军团,则行进缓慢,到目前为止还在玉田、蓟州、三河一带活动。
耶律淳现在真不敢想象大辽和大宋之间的战争会打出什么样的结果?更不敢想象生女直、熟女直、渤海人还有一部分有贰心的汉人豪强在得知析津府被大宋攻取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正坐在东京道留守司的衙署内厅里面反复翻看着一封从玉田大营寄来的书信的耶律淳,忽然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瞧见自己的妻弟萧敌里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惊骇。
“魏王,出大事儿了!宋军打过来了!”
“什么!?打,打到东京道了!?怎么那么快!”
耶律淳顿时就是一身白毛汗。他是东京留守啊!东京道距离析津府有一千余里呢,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打过来?
“不对啊!”耶律淳拿起书案上萧遐买从玉田大营寄来的书信,“萧遐买的信今天早上才到,他在信里面说,宋军还在析津府城周围挖壕筑垒呢!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打到东京道呢?”
长得跟个白面书生似的萧敌里摇摇头,“打来的是另一股宋军,从海上来的……昨天上午在辰州港上陆,大公鼎和高永昌两个废物抵挡不住,都跑到辽阳府来了!他们俩正在大堂里面哭呢!”
“从海上来的?”
耶律淳这下可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成两步,一路小跑着就去了留守司大堂。刚到大堂门口,就听见高永昌在那里嚎啕大哭。
“都死了,都死了,俺的手下真是可怜啊,连身纸甲都没有,连根长一点的枪都没有,遇上宋人的铁甲陌刀队,就只能挺着死啊……”
铁甲陌刀队?
耶律淳吸了口凉气,加快脚步就入了大堂。看见大公鼎这个老头已经瘫在地上了,头发也散了,胡子也乱了,衣服上面全都是焦黑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宋人的爆裂火箭炸得?
高永昌看着就更可怜了,脑袋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纱布,一条胳膊好像是折了,用木板和布条捆扎了吊在脖子上。不过精神还好,还能嚎啕大哭。
“怎么回事?”耶律淳问。
“回禀魏王!”看到耶律淳进来,高永昌噗通就跪了,“末将有罪,末将没有守住辰州……但是宋人也太凶,太多了,几百条战船,铺满海面,上面都装着铁甲兵啊!末将的渤海儿郎连把长柄的铁锤都没有,根本对付不了铁甲。只能生挺着死啊!”
渤海人在大辽那是最不招人待见的,汉人还有不少侍卫亲军,由渤海人组成的正规军就少多了,只有辽阳府这里有几千渤海步兵算是精锐。而高永昌统带的渤海乡兵不过是用来维持治安的弱鸡,根本不能和装备精良的宋国新军开战。
当然了,渤海人要真的有了大量装备精良的军队,耶律淳这个东京留守早就干不下去了。
高永昌高声喊哭着,“魏王殿下,请您赶紧发兵去复夺辰州,杀光那些可恨的宋军吧!”
发兵?
发谁的兵呢?
耶律淳眉头大皱起来,辽阳府内倒是有三千渤海部战士,是很不错的重甲步兵,还有几千驻防皮室军,都是契丹国族的兵马。东京道这边还有用来防备女直人的南北女直军,名叫女直军,其实是契丹部落兵。
此外,东京道留守司下面还有21个节度使州,每个州都带一个军号,多少有点兵力。不过多数都是京州兵,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除了这些兵力之外,就是熟女直部落的部落军,汉人大族和渤海右姓的私兵,还有一些契丹贵人的头下军州也有兵力。
杂七杂八加一起,兵倒是不少的,可是掌兵的那些人,却大多是居心叵测!
另外,生女直部落联盟在不久之前打下了高丽人在曷懒甸建立的九座城堡,据说还用上了宋人的火药武器!也不知道宋人和生女直有没有勾结?这些整天在山林里面和野兽打架的蛮子会不会趁着宋人从海上入侵的机会反了大辽国?
这件事儿想想都可怕啊!
“魏王殿下,”耶律淳的妻弟萧敌里这个时候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提醒道,“不如把辽阳府城内的渤海部派给大公鼎和高永昌,让他们去耀州驻防吧。东京道这里,可不是宋人能长留的,我估计他们是来点火的,所以咱们还是得提防……”
后面的话不必说,耶律淳也明白了。东京道本就个一点就着的柴房,形势有多险多恶,只有契丹统治者心里最清楚。宋人来抢一把,来放把火都是有可能的,要夺取东京道的大片土地,那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宋人的刀没有那么快,打不服那些牛鬼蛇神的。
所以东京道的危机,还是在内部啊!
第1050章 南征北伐——高太尉来了
大军浩荡,眼看得前面就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墙上赫然飘扬着象征大辽帝国的黑旗,显然这座城池已经被战无不胜的辽兵攻破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护卫在耶律延禧周围的御帐亲军将士们都欢呼起来。
跟随在耶律延禧身边的北院枢密使萧奉先低声告诉耶律延禧道:“陛下,那是魏县县城,和大名府城只隔着一条黄河,是被宋人放弃的。”
“又是主动放弃的?”耶律延禧眉头深皱,“宋人在坚壁清野!”
“陛下圣明!”萧奉先道,“过了葫芦河以后,咱们一路上占领的城池都是空的……派出去的打草谷兵也少有收获,直到过了漳河才多了些收获,不过也不能和葫芦河北的时候相比。”
辽军过了葫芦河之后,就沿着黄河和漳河之间的狭窄走廊向南前进。途经的巨鹿、平乡、平恩、肥乡、魏县等五县之地,全部进行了清野!行军虽然毫无障碍,但是打草谷兵却一连多日少有收获。而要扩大打草谷的范围,又受到了漳河、黄河的阻挡。
不过大军在魏县北面的清漳镇渡过漳河(之前辽军遇到的漳河是南北向的,和北流黄河平行,而此处的漳河则是东西向的)之后,东面依旧有黄河阻挡,西面却是一马平川。
所以派出去打草谷的骑兵收获又多了起来,军队的士气也相应大幅提升了。虽然收获仍然不能和在定州、深州、祁州时相比,而且出击的打草谷兵有时候还会遭遇伏击,但是大家一想到天下最富的开封府就在前方,士气自然也就容易上升了。
“军中存粮还有多少?”耶律延禧问,“可以维持多久?”
“回禀陛下,大军在葫芦河北收获颇多,足够支撑数月的消耗了。”萧奉先道,“况且西面的相州没有河流遮护,俺们的打草谷兵总能有所收获的。”
君臣二人正在对话的时候,就看见前面几骑远拦子马飞也似的朝耶律延禧的大纛所在驰来,一名袛候郎君策马上前询问,然后就飞马到了耶律延禧和萧奉先跟前。
“陛下,有一队打草谷兵在临漳县城附近遇伏,损失了上百人!另外,远拦子马还在临漳县城和洹水南岸发现了大股的宋军,都打着‘相州团练韩’的旗号。”
临漳县属于相州管辖,而洹水则是从相州中部穿过的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水势不大,但也算一处险要。另外,这条河流注入的是永济渠的河道(也就是古运河),通过永济渠连着北流黄河。而这一段的永济渠因为得到了黄河水的补充,现在也变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也挡在了辽军南下的途中。辽军如果想绕过永济渠,那就必须渡过洹水。
“相州团练韩?是相州韩家的兵马?”
“应该是吧。”一旁的萧奉先笑道,“一帮书呆子也学武人了。”
“不如顺手把他们收拾了。”
“陛下,那就是沿永济渠进军了?”
在夺下魏县县城后,摆在耶律延禧跟前的就是两条进军路线,一条是沿永济渠走,渡过洹水、汤水后,在开德府或安利军境内寻找水势较浅的永济渠河段渡河,然后再向黄河北岸靠近。
因为黄河中游的河道不断抬升的缘故,永济渠早就是条废渠了,在进入开德府和安利军境内后,由于没有水源补充,也就变成了一条可以涉渡的小河沟了。
“对!”耶律延禧点点头,“沿永济渠进军吧……过了平恩之后,北流黄河上有大名团练军的战船出没,要在大名府境内强渡永济渠怕是不大可能的。”
纪忆自己就是个海贼进士嘛,手上的陆军人才是没有的,但水军人才一大把啊!而且在京东商市还开了造船厂,造点能在黄河上作战的小型战船还不和玩似的?
所以在很短的时间里面,他就从京东商市拉来了一个内河战船队,装备了十几艘用纲船改装的战船。对付一帮契丹旱鸭子那是十拿九稳的!
……
“辽寇果然沿永济渠而行了!”
辽军的一举一动,当然也逃不脱黄河河面上的大名团练军水军的视线。就在辽军前军沿永济渠转向西行的当天下午,坐镇大名府的纪忆、许将和谭稹就接到了报告。
“那就是要渡洹水了!”谭稹是懂军事的,马上就做出了判断。“相州团练军恐怕挡不住他们啊!”
“无妨,”纪忆道,“韩似夫和宗汝霖都坚韧的性子,一定会屡北屡战的!而且转运使司已经拨足了钱财军械,足够他们补充上几茬的。”
“似夫”的韩肖胄的字号。而宗汝霖就是宗泽,纪忆早就听说过这人的办事能力。因此才在韩肖胄受命办团练之后,推荐宗泽去相州任通判的。而宗泽到任后也不负所望,率领着相州民伕加固了临漳县城,还在洹水沿线修筑了十几座堡寨,用于封锁辽军南下之路。
不过因为相州团练只是仓促成军,想哪怕有坚寨可依,也很难挡住耶律延禧的大军。但是只要相州城不破,以韩家的号召力,总归能屡北屡战的。
而在纪忆看来,只要相州能力顶住,大名府的问题就不大了,总是能和辽军耗下去的。
“也是啊,”谭稹轻轻点头,“只要咱们和相军可以扛下去,辽兵的后路总归不稳,想要渡大河南下开封府也不易吧?”
许将却叹了口气,“只是百姓受苦啊!”
“可不是嘛!”纪忆附和道,“都是武崇道不好……”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公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就是一名河北宣抚司的军事机宜(并不是云台系的,是纪忆从格致大书院带来的)走进来,行了一礼,禀报道:“城外三十里处出现大队骑兵!”
“什么!?辽人过河了?”许将猛地就站了起来,老脸上都是惶恐。
“不可能!”纪忆摇摇头,“大名府水军可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谭稹问:“南面还是北面?”
“回禀都知,是城南三十多里外。”
“城南?难道是……”
“是援兵!”谭稹道,“一定是高太尉的骑兵到了!”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高俅日前回到了开封府,而且还带来了2000灵州铁骑!
“高太尉要来了?谢天谢地……”许将许老爷子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说真的,这些日子他的代理宣帅当得可提心吊胆,早就盼着高俅来接任了。
……
“太尉,前方就是大名府城了!”
“好!再加把劲儿,今晚上进大名府睡觉,一人一个大名府的娘们暖被窝!”
正在用失足妇女鼓舞军心的,不用说,就是新任的河北宣抚使高俅高太尉了!
他这时正和自己的总军机李永奇一块儿,领着4000骑兵(一正一辅)沿着黄河东岸的官道急行。因为是一人双马的配置,就是8000匹军马撒开蹄子在官道上奔跑,扬起了好大烟尘,不仅大名府城上的守军远远的可以看见,就连黄河对岸的辽兵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大张旗鼓,自然是做给黄河对岸的辽兵看的,得让他们知道,战无不胜的高太尉已经来啦!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辽兵直扑黄河北岸。
虽然在黄河封冻前,辽人也不大可能渡河,但是架不住官家天生胆小啊!就在高俅整军北上的几日内,赵佶已经连续下旨关心起襄阳的建设发展了。还将襄州提升成了襄阳府,并且任命自己的心腹潘孝庵出任知襄阳府事,还从封桩库中拨了500万让潘孝庵去增筑襄阳城……
不用想也知道,官家这是在为去襄阳府避难做准备啊!
如果辽主真的到了黄河北岸,没准就把官家赵佶吓跑了,那可真是要惹得人心大乱了。
为了这事儿,高俅还给武好古写了封信,把忽悠官家迁都的武好古好一顿数落。
就在他写信数落武好古的时候,他的总军机李永奇已经给他制订好了一个“黄河战役”的作战方案。核心思想就是依靠大名水军、相州团练军的支持,利用灵州骑兵和灵州步兵的机动能力。在北流黄河沿岸同南侵的契丹人周旋,最起码要拖住耶律延禧的步伐。
而在拖住耶律延禧的同时,高俅还会寻找和谈的机会!
他可不是居心叵测的武好古,而是真正的大宋忠良,所以会不折不扣执行赵佶的指示……
“陛下,是宋人的骑兵,约莫有四五千骑,颇是精锐啊!”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此时正在黄河西岸的官道上,当然发现了疾驰北去的宋军骑兵了。
“是高俅来了?”耶律延禧牵住缰绳,望着河对岸的烟尘。
“多半是他的灵州骑兵……”萧奉先问,“陛下,黄河在他们手中,咱们是不是要调头北上?”
“北上?”耶律延禧摇摇头,“战与不战,在敌而不在我,便是北上,高俅就会过河决战了?传令三军,加速南下,三日之内,一定要突破洹水,击溃相州团练军!”
第1051章 南征北伐——屡北屡战
大观三年九月初八。
相州,洹水。
夜色已经笼罩在洹水战阵之上。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炬堆叠在战场上,火光摇曳,映照着洹水南岸大大小小的堡寨壁坞。
喊杀声在这个夜晚中四下回荡,撞击在这些草草修筑的堡垒上又四溅开来,给这个血腥的夜晚,添增了无数的杀气!
辽军军马,这个时候已经控制了几处可以涉渡的浅滩,大队大队的四捷军步军就从这些浅滩过来洹水,马上投入了对浅滩附近几处堡垒的攻击。死伤的士卒,也流水一般的抬了下来。
相州团练军修筑堡垒的本事是不能和钟傅麾下的正规军相比的,他们也没有赵佶亲笔绘制的《步步为营图》,负责修筑这些营寨的宗泽也是个能干的外行。所以也没有对壕沟的深度、营墙的高度和厚度、防备马军的篱笆提出严格的要求。
所以这些营寨的防御能力也不怎么强,也用不着什么大型器械,直接让四捷军的战兵扛着梯子,举着盾牌往上冲就是了。
不过堡垒似乎总能让宋人得到战斗力加成。哪怕这些堡垒实在不怎么坚固,进攻的四捷军战兵和用弓箭掩护进攻的契丹宫分军战兵,还是出现了不少伤亡。
而给他们造成伤亡的,主要是一种设计非常精巧,使用起来又非常方便,而且精确程度很高的弩机。因为使用了低成本的材料打造弩臂,所以这种弩机的有效射程并不远。对于披甲目标仅仅在五十步内有效,如果对方披着铁甲,那就得在三十步能射出箭镞,才能有较大的概率贯穿。
但就是这种有效射程只能算是普通的武器,在今天下午的战斗中,给进攻的辽兵造成了可怕的伤亡。因为这种大量生产的廉价弩机数量极多,每个营寨里面都配备了超过600只这样的界河弩,哦,现在叫天津弩了。
如果在规定的距离内开火,一次齐射就能杀伤差不多两百人!而且这种强弩所使用的箭镞也都是天津制造的,箭头非常坚硬,还在武好古的要求下打造成了三面樋状,也就是所谓的“三棱刺”的形状!在射入人体后可以开出一个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很难止血和愈合,停止作用也很强。
如果身上插几支扁形的箭镞,只要刺入不深,伤口会自动收缩,起到止血的作用。所以士兵依旧可以在不拔掉箭镞的情况下保持一定的战斗力。但是身上插几根三面开刃的箭镞,那可就够受了!因为伤口无法挤压止血,在人体活动的过程中,三面刀刃还会造成新的伤害。所以被三棱箭镞射中,最好还是赶紧退回去求医,要不然很容易伤重身亡的!
在大量天津弩的加持下,白天的战斗中,这几个不大坚固的营寨前的壕沟,就成了无数辽人死士的伤心地。冲了不知多少次,都没有能攻破营垒。
不过当战斗持续到夜间,苦战了一个下午的相州团练终于支持不住了。在下午的战斗中,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啊!他们有天津弩,辽人也有顽羊角弓!虽然在杀伤力上,天津弩完爆顽羊角弓,但是在射速上可就差得太远了。而且的辽人的弓箭手数落还多!差不多就是相州团练射出一支箭镞,就得挨上十支辽人的羽箭。
如果这些相州团练都披着铁甲,倒也不怕什么。可他们偏偏只有防御能力相当有限的纸甲和皮盔,所以在辽人的箭雨之下,伤亡也相当不小。
而且在天亮的时候,守寨的团练被带队的相州小土豪逼着,不敢逃走——相州团练军都是师生、父子、兄弟、主客的关系,在初兴的时候还是很有控制力的。可是到了夜晚,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控制力自然就下降了。
其中一个堡垒终于被辽人攻破了。火光之下,黑色的辽人甲士,如洪流一般从一处坍塌的堡垒围墙缺口处涌了进去。原本依着胸墙放箭的相州团练,在这一刻顿时就崩溃了,根本没有勇气和凶神恶煞一样的辽兵肉搏,丢了武器和旗号,撒开脚丫子就往后狂奔而去了……
这个时候,宗泽在布防上的一巨大的漏洞出现了。因为没有经验,也没受过正经的军事教育。所以他没有在敌人有可能突破的地点修筑多层次的防御体系,而是平均分布了兵力。也就是说,在辽军的突破口(浅滩)附近,只有一座堡垒,而且也没有特别加强。堡垒被攻破,整条洹水防线,也就完全崩塌了。
所以在这个夜晚,刚刚组建起来的相州团练军,遭遇了他们的第一次惨败。
根据亲历者岳和后来的回忆,当日亲临前线督战的韩肖胄和宗泽,发现防线被突破,都表现的相当惊慌,匆忙下令撤退,全军狂奔着逃往相州城,一路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甲胄和辎重!还有不少相军团练干脆开了小差!
出阵时人数多达两万的团练军,跑回相州时计点人数,所剩不足六千!感到有负皇恩的韩肖胄甚至在相州士绅官员面前上演了一出投水尽忠的好戏,最后在一群韩家门生的阻拦下,决定暂时不死,然后还写了奏章给赵佶,表示要收拾人马,与贼再战……
而再战的结果,当然是再一次失败了!
不过失败是成功之母,韩肖胄和宗泽都是不怕失败的主儿,而且也有足够的本钱可以输,所以他们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
“存天理,灭邪魔!存天理,灭邪魔……”
催命一般的口号声,再一次在大辽知奚王府事,南京道都统军萧遐买的耳边响起!
燕京城东,漷河两岸,一场大战,也正在宋辽两军间展开。不过和洹水之战的宋守辽攻不同。这场漷河之战是一场宋军发动的围点打援之战。被围的点是漷河南岸的漷阴县城。
在九月到来前,宋军在析津府城周遭的行动都非常克制,就是挖壕筑垒,将析津府城团团包围。对于辽军兵分两路,向析津府城步步逼近的行动,根本视而不见。
可是一入九月,宋军的风格突然大变,开始在析津府周围大大出手。几天之内就拔掉了析津府城东的天柱庄、望京台、孙侯馆和潞县县城等据点,然后又在九月四日包围了由耶律控里骨的侄子耶律讹里率军守备的漷阴县城。
这下耶律控里骨和萧遐买都不能坐视不救了。只得动员了万余奚军和万余玉田韩家的族兵,在两千文忠王府的骑兵支援下,往救漷阴。结果在涉渡漷河时,遭遇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赵钟哥指挥的四将新军的攻击。
由于奚王六部的民众主要是农民,所以奚军是以重步兵为主的。而玉田韩家的族兵,主要也是披甲步兵。而且遭到攻击的萧遐买立即命令部队依河列阵,所以没有给宋军铁骑太多的机会,只是负责掩护奚军和韩家步兵的两千文忠王府骑兵被击溃。
剩下的战斗,就在双方的重步兵之间展开了!
被赵钟哥派上战场的三将天津府新军(就是原来的河北宣抚司直辖四将之三)都是新组建的部队。军官都是职业化的,训练和装备也都是最好的,但毕竟没有经过多少战火的磨练。
真正的两军列阵厮杀,这还是头一回呢!
双方的交战从九月初八的白天开始,奚王府兵和韩家族兵死守着一处河湾。用马车和鹿砦封锁了唯一的陆上通道。而赵钟哥也没有选择从陆路进攻,而是命令部队涉水进攻,从西、南、北三面,轮番进行攻击。同时,还架起了几十台弩炮,不停发射爆裂箭,掩护自家的弩手靠近敌方发射箭镞。
整个白天,双方的箭矢弩箭,就在空气中密集交织,仿佛没有竭尽的时候。这是密集的弓箭和杀伤力十足的弩箭之间的较量!同时也是对双方射手体力的考验。
而当夜色降临的时候,苦战了一个白天的奚王府兵和韩家族兵已经遭受了相当大的伤亡。河湾阵地的中央,已经变成了垂死的伤兵集中之地。到处都是哀嚎,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和血肉被烧焦的味道——用烧红的烙铁将三棱箭簇制造的可怕伤口烧糊,大概是唯一的止血方法了!
不过比三箭镞更可怕的宋军新军的长枪突击,也随着夜色的降临而开始了!水的阻力减少了一些宋军长枪兵的冲击力,但是在爆裂火箭轰击下的辽军仍然很难挡住这样的攻势。仅仅是几轮扑击,就让辽军阵前堆满了尸体,血水流入了漷河,将一大段的河面都染成了红色。
听着宋军一阵响似一阵的疯狂呼喊,看着月色下泛着寒光的盔甲丛林向自己碾压而来。萧遐买感到的只有恐惧!从各部各营报告上来的情况看,自己的兵士已经力竭,而且伤亡惨重,到了崩溃的边缘。而敌人的攻势却一轮胜过一轮。
这说明,宋军在今日的激战中并没有蒙受太大的伤亡,而且他们还有充足的体能,可以支撑战斗。
萧遐买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趁着夜色撤退……能跑出多少是多少吧!
第1052章 南征北伐——死不起啊
发生在大观三年九月初八的两场战役——漷河河湾之战和洹水之战,其实已经决定了大辽帝国,乃至整个中原农耕文明和北方游牧渔猎文明未来的升降沉浮了。
如果只从当时整个辽宋对抗的大战略来看,这两场战役似乎都不是决定性的。
在漷河河湾之战中取胜的赵钟哥并没有努力东进扩大战果。只是乘着漷阴县城内的耶律讹里率军突围的机会,拿下了漷阴县城,然后就暂时结束了析津府东线的战役,率部返回了河间大营。而萧遐买也得以带着最悲痛的心情返回他的玉田大营,大办丧事,休养生息,舔舐可怕的伤口。
同样的,突破洹水防线的耶律延禧,也没有急于向南进军,而是在洹水南岸的永和镇设立大营,开始进行休整。而在洹水战役中失败的韩肖胄、宗泽也没有遭到致命的打击。倒不是他们的损失不大,而是在两人背后,有足够多的相州百姓和太行山的山民。
而且高俅高太尉的帅旗,已经在大名府城上空高高飘扬了。大宋第一名帅,终于出现在了河北战场之上!
不过在这两场规模只能算是中等的战役背后所隐藏的,却是一连串让耶律延禧胆战心惊的伤亡数字。
“什么?宫分军的儿郎也没了九百多!?”
“陛下,还有将近六百人伤势颇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怎么可能!?不过就是一群农夫,怎如此善战?”
“陛下,那群汉人农夫若是列阵而斗,当然不是俺们契丹儿郎的对手,可他们偏偏善于守城,便是在野外修个堡寨,也难打得紧啊!而且,而且宋人还使用了一种极损阴德的弩箭!”
“弩箭?”耶律延禧皱着眉头,从一个袛候郎君手中接过一支血迹斑斑的三棱箭镞。箭镞的三个刃口都磨得非常锋利,在靠近箭尖的部分稍微有点磨损。
“这群汉人团练使用的弩机极多!而且做工精良,杀伤力不俗,射出的弩箭可以在三十步内击穿宫分军甲士的铠甲。这是缴获的弩机,请陛下过目。”
昨日指挥宫分军掩护四捷军战士攻坚延庆宫使萧和尚奴一边解释,一边将一具缴获的天津弩递给了耶律延禧身边的袛候郎君。
耶律延禧放下了三棱箭镞,接过了天津弩,先是细细查看弩身、弩臂的做工,然后又注视了一会弩机的“尾巴”,就是那个用来稳定射击的枪托造型。
“缴获了多少支弩机?”耶律延禧问。
“不下2000支!”
“那么多!?”耶律延禧愣了一愣,“每一支都是这样的做工?”
“每一支都是如此的。”
“怎么可能!?”
耶律延禧大吃了一惊。
虽说他是当皇帝的,但是辽国皇帝毕竟不能和赵佶这个大宋官家相比,看到的,用到的,也不都是精品。就算他的御帐里面,也有不少粗制滥造的东西。所以看到这支天津弩的做工,就有点惊讶了。战阵上给小兵使用的东西,居然做得那么精良!
而当他得知这种制作精良的武器居然能一次缴获2000支,那可就不惊讶了。而是震惊、无法理解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了。
赵佶这个海贼王到底从海外抢到了多少金银财宝?居然给团练兵这样的部队也装备了那么好的弩机!这玩意得多少钱一支?做得那么好,起码得要个十缗八缗吧?
而且,这还不是钱的问题,得多好的手艺才能做出来?大宋的军器监里面到底有多少良匠?
实际上,耶律延禧看到的这种天津弩并不是由良匠精工细作生产出来的,而是大批量产的东西。之所以看着非常精致,则是因为采取了“标准化”和“细分工”的生产组织方式。将弩机的各个部件分包给不同的厂商,并且提出了严格的规格标准。
因为工匠日复一日只做一个部件,甚至只做一道工序,自然熟能生巧,越做越好,而且还越做越快了。天津弩的质量和产量不断提高,而生产成本则随之不断下降。因此也就有了给普通的民兵团练大量装备天津弩的可能性。
另外,提供给相州团练军的纸甲、长枪、刀盾,也都是用类似的方法大量生产出来的大路货。
“斩首和生俘有多少?”耶律延禧皱着眉头问,“计点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昨日一战,一共取得了6000余甲首,生俘超过3000。”萧奉先回答道,“敌方的损失肯定在一万两千人以上……又是一场大捷啊!”
“大捷?”耶律延禧抬起眼皮看了萧奉先一眼,“光是宫分军的阵亡、重伤就有1500,四捷军的损失怎么都要两三千人吧?用四千人去换宋国一万两千人,这能算大捷?我大辽有多少壮士可以这样牺牲?”
御帐之中,气氛一下子就低沉下来了。
洹水一战看似大胜,但实际上却揭示出一个巨大的危机!这次战争中的伤亡交换比,对辽国非常不利!
之前歼灭钟傅所部时,辽军就蒙受了较大的损失。可钟傅所率领的毕竟是宋国“最精锐”的新军,辽军损失大一点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一次辽军面对的是相州团练这个草台班子,损失竟然也这么大。这可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而且,相州团练的战斗力显然是可以复制的!他们无非就是“站墙根,用强弩”,修墙本就是汉人拿手的活儿,打造强弩也是汉人所长。
更要紧的是,他们的人还多!即使不算四捷军(汉军)的损失,一万两千换一千五百也不是耶律延禧能承受的。汉人可上万万,契丹人不过两三百万,差着几十倍啊!这八比一的交换比,还是打团练,这怎么能行?
正在耶律延禧为一个契丹宫分军战士只能换到八个汉人团练兵头疼的时候,在一千多里外的玉田县城,则是满城痛哭,家家带孝。
漷河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玉田,这回可不是八个契丹人换一个汉人,而是要倒过来算了,得用八条契丹人或是“半契丹”的韩家族兵的性命,都不见得能换到一条汉人新军官兵的性命了。
萧遐买和耶律讹里所率领的三万数千大军(包括辅兵),只有不到一半跑回了玉田,而且跑回来的多数都是辅兵。真正的奚人勇士和韩家子弟还有文忠王府骑兵,全都损失了六成七成,至少有一万人(指奚人和韩家人)血洒漷河河湾。
不过是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竟然会有这样的杀伤力,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多的韩家子弟,这就没了……”耶律控里骨已经老泪纵横了,他因为年老体弱,并没有亲临战场,而是由萧遐买统一指挥奚军、韩家军和文忠王府骑兵。
而所谓的文忠王府骑兵,近半也玉田韩家的血脉。文忠王府和玉田韩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凡是有耶律姓氏的韩家人,都是文忠府人。
所以漷河河湾一战,就几乎拼光了玉田韩家的一半家底。本来好好的一个人丁兴旺的大族,转眼间就有绝后的风险了。
奚王萧遐买也在唉声叹气,他是国舅部出身的,并不是奚王六部的人,在漷河河湾战死的奚人中并没有几个是他的亲族。但是奚人勇士的损失和宋国新军的杀伤力,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
漷河河湾战役可不是交换比的问题,而是再一次证明了这样一个现实:所谓的契丹精锐的战斗力,已经弱于南朝宋人最精锐的新军了。
“控里骨,”萧遐买看着耶律控里骨这个老头哭得差不多了,才叹了口气道,“咱们俩还是联名给天子上奏,请他回师析津府,然后汇合全军同宋人决一死战吧!”
耶律控里骨抹了抹眼泪,刚准备同意萧遐买的建议,门外一个玉田韩家的子弟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不知道谁写来的书信。
“可,可是宋军打来了?”老头子颤着声问。
“回禀大爹爹,并不是宋军来了玉田。”
还好,老头宋了口气。
那韩家人又道:“是宋军去了东京道!”
“啊!?”
“什么?”
这下耶律老头和萧遐买都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宋,宋,宋军绕过玉田东去了?”耶律老头都结巴了,“那,那析津府……”
他现在就怕析津府有变!
燕地诸家中如韩家这样对大辽忠心耿耿的可没第二家了!要不然马人望麾下的六营侍卫亲军为什么都在析津府以西的城池中作壁上观?
漷河河湾之战的消息被他们得知后,是不是就会考虑赶紧出卖大辽?
也只有析津府城破了,宋军才能抽调精锐东进啊……如果真是这样,那玉田韩家可就要灭族了!
“析津府怎么了孙儿不知。不过魏王殿下派来的信使说,几日前宋军水军跨海而来,突袭了辰州奉国军!奉国军大败,辰州城被宋军占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