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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罗罗     天下豪商txt下载     天下豪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2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 六

    定州。

    从广信军而来的定州路新军第一将的传骑飞也似的直入定州城。这些传骑都是一身斥候硬探的打扮,满身臭汗,马身上也是湿漉漉的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往日里,这等斥候硬探在定州城内可不是什么受人待见的存在。可今儿几位传骑一入城门,就有守候在城门楼内的安抚司的文资机宜迎上去盘问。

    “怎样了?契丹主力到哪里了?”

    “回禀官人,契丹人远拦子马已经到了遂城郊外,封锁了通往边界的所有道路,俺们这些斥候硬探根本靠近不得。”

    “靠近不得?那还养你等何用?”

    那机宜是个汴梁子,乃是安抚使梁子美的族中子弟,国子监学出身,虽然没有考中进士,但是也授了个九品文官,才被爷爷辈的梁子美征辟,当了个书写机宜文字的幕职官。对于军中事务,这位梁大机宜更是一无所知,因此才有此一问。

    那名斥候硬探闻言只是苦笑,冲着梁大机宜抱了下拳,“机宜,军情紧急,劳烦您带小底去帅司通禀吧。”

    “好好,快随我来。”梁大机宜今天就是奉了梁子美的钧命,在定州东门城楼上等候从广信军、安肃军过来通报军情的传骑的。

    定州路安抚使司衙门的公厅之内,安抚使梁子美正和几个幕僚、机宜,还有河北宣抚司派出的军事机宜邓志远,以及定州路兵马都钤辖马勇一起在议论军情。

    昨天傍晚,广信军的釜山村铺和安肃军的长坡口被辽军攻陷的噩耗传到定州城后,原本还有几分镇定的梁子美就慌了神,大晚上不睡觉召集军议。议了一个晚上,也没议出什么结果。今天上午梁大学士小憩了一会儿,吃过午饭又把手忙脚乱的幕僚机宜和邓志远、马勇又唤到了自己的公厅,议论战守。

    去年刚刚从界河骑士学院毕业,出身骑士之家的邓志远(他哥哥邓志勇是西军出身的骑士)和开封禁军出身的老将军马勇倒是达成了一致,在今天中午开始提出的军议中提出了相同的建议。

    北面的捉马口铺、鱼台口铺、安阳口铺守备兵力太薄,必须要尽快加强!

    这三处关隘都在太行山东麓边缘,虽然不是一夫当关的险要,但总是有险可守的。只要有三营兵摆在那里,契丹人纵有数万,也能抵挡一段时间。

    此外,定州城东北的北平县城、北平寨还有望都县城也必须要各派一营兵马把守——有了两三百人的战兵做骨干,就能将百姓中的丁壮组织起来。这样三处城池也能在契丹人的兵锋下坚持一阵子。

    可是梁子美怎么会同意分薄定州城的守军?现在守在定州的定州路第二将总共只有三部九营,如果分出六个营去守捉马口铺、鱼台口铺、安阳口铺、北平县城、北平寨还有望都县城,那么定州的守军就只剩下三营兵了,恐怕800战兵都没有啊!

    邓志远和马勇两人苦苦相劝的时候,就听见公厅外面脚步声错落响起,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正是梁子美的心腹机宜,梁大机宜的嗓门儿都带着了一点哭腔:“大学士,大学士,契丹人的远拦子马已经到了遂城郊外了!”

    哗啦一声,梁子美手里的茶碗已经碎在了地上了。这位素有能吏之名的老臣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眼死死的瞪着自己的侄孙,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心里面还是有那么一点侥幸的。辽人不一定想大打,拿下两个军铺不过是向朝廷施压,在谈判桌上取得筹码的手段。可是现在,辽人的远拦子马都突入到广信军治所遂城郊外了!

    梁子美扭头看着邓志远和马勇。

    马老将军问:“你出城的时候没有和辽人的远拦子马交手?”

    “未曾交手。”那斥候硬探道,“小底出城的时候辽人的远拦子马刚到城北,因此没有遇上。若是再晚片刻,小底多半来不了定州城了。”

    今年不过二十多岁,皮肤晒得黝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精悍气息的邓志远对梁子美道:“大学士,契丹骑兵众多,虽不善阵战,但是却善于野外游击,若是要封锁遂城四下,咱们恐怕暂时得不到广信军方面的消息了。不过契丹军并不善于攻城,遂城有咱们一将精兵,当可保无虞。”

    守在遂城的是定州路兵马总管冯彦亲自掌控的定州路第一将,算上冯彦身边的效用士,足足有3000战兵。出城野战是不可能的,但是守个军城还是小菜一碟。倒也不是辽人一定没有办法打下遂城,而是不值得为了个军城拿出几千条性命去填。

    马勇则道:“广信军和定州间还有一个保州,第二将的兵马已经入城,也不会被轻易攻拔的。若辽人真的发兵攻打广信军、安肃军和保州,倒是一件好事儿。”

    “如果他们不打广信军、安肃军和保州,而是直扑定州而来呢?”梁子美追问。

    “不大可能。”邓志远道,“自广信军到此有二百多里,契丹人怎么敢留着三座大城不管,孤军深入定州呢?再说了,高阳关路的两将援兵正在赶来……”

    “哼!”听到高阳关路的援兵,梁子美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高阳关路的两个将能有多少战兵?加一块儿能有5000就烧高香了。而且也没多少战斗力,根本不能和沧州骑士相比。武好古把沧州铁骑捏在手中,又移牒高阳关路,让他们出动两将步兵救援定州路,根本就是在推卸责任!

    “步军只能守城,不能野战,高阳关路的两将步军根本不是辽人的对手!”梁子美咬牙切齿道,“老夫要的是沧州的两将铁骑!”

    邓志远沉默不语。

    宣抚司直辖的两将铁骑可是武好古的老本,怎么可能派给定州路使用?而且定州路有谁能玩转这两将铁骑?让冯彦、马勇这两个糊弄事儿的老将去指挥?那不是白白糟蹋了那6000具装吗?把他们糟蹋完了,这场宋辽大战也就打不下去了。到时候武好古还不得被发配到海州去养老?

    梁子美见邓志远不言语,就对自己的侄孙道:“给老夫起草奏章,老夫要请天子下诏,调集沧州骑兵入援定州路,与北虏决一死战!”

    邓志远吸了口气,望着怒气冲冲的梁子美也不敢再言语了。他虽然是宣抚司派到定州路的,可毕竟只有从九品的武官官身,梁子美这样的阃臣,杀他犹如杀一狗啊!

    定州路的都钤辖马勇却忍不住道:“大学士,北路三口兵力太薄了……若是北虏出动汉军翻越山岭而来,三口险要必失!”

    “汉军有何惧哉?”梁子美哼哼了一声,“传老夫的将令给来援的两将高阳关路新军,叫他们沿南易水向北平县开进!

    若是辽国的汉军真的敢来,老夫就亲率三将新军,和他们决一死战!”

    听他这么一说,马勇也不言语了。

    梁子美的心思,马老将军还是明白的……和契丹决一死战是梦话,他无非就是想把高阳关路开来的两个将也调入定州城。这样定州城内就有了七八千战兵,应该可保无虞了。

    ……

    “宣帅,您看那边。”

    “好大的烟啊!哪里着火了?”

    “应该是马家堡起火。”

    “马家堡?耶律延禧不是驻跸马家堡吗?”

    “应该是弃城而走了……”

    “什么!?这就跑了?不过受点小挫折,怎么就害怕了?”

    界河商市北城的北开门城楼上,武好古看着北面马家堡城上来的烟柱,听着赵钟哥的分析,顿时就有点急眼了。

    胜败兵家常事啊,怎么能受点挫折就要跑路?如此无能胆怯,如何肩负大辽万里江山……不对!耶律延禧这货不就是个亡国之君吗?难道真的胆怯如鸡,小败之后就要逃回析津府城了?

    “宣帅,三日前咱们砍了差不多600个甲首,还生俘200余人,缴获战马700余匹,铠甲500多领……耶律延禧所受的可不是小挫折了!”

    武好古听赵钟哥那么一说,也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让马政出击了!这货下手没个轻重,半个时辰杀了人家那么多人,把耶律延禧都吓跑了!

    这去库存的事情可怎么办?这可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儿。

    “宣帅,要不咱们发兵夺下马家堡吧。”赵钟哥道,“马家堡现在是武清县南部的中心,周遭有几百个燕地豪强的庄园。如果咱们进兵马家堡,进逼武清县城,就能让这些燕地豪强臣服了。”

    定居在马家堡周遭的燕地豪强都是马植和张觉招募来的,本来就想让他们充当反辽的骨干。所以并没有多少大族子弟,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壮士。其中一部分被马植带去了中京道作为自己的厅直武士,大部分还在武清县南部定居。

    “也好!”武好古想了想,“钟哥儿,让总军机房准备个作战和压服南武清豪强的方案吧……明日就向马家堡进军。”

第1023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 七

    在幽燕边地,位于燕地平原东南一带,靠近大宋沧州的广阔土地,也和原来的沧州一样,都是比较荒僻的所在。这块地盘大约包括后世的大半个天津市和半个唐山市。总有不下一万五千平方公里!那么大的地方,现在就只有武清和玉田两个县。

    这两个县之所以人烟稀少,也不是因为土地贫瘠或是交通不便,而是出于备战的需要。这两处地方都靠近大宋,又无险要可守。若是太过繁华了,大宋北伐的时候,不就可以因粮于敌了?所以一直以来,契丹人的朝廷都在有意控制着玉田县和武清县的人口。

    不过契丹人的地方统治并不严密,山北的各个部族,燕地的汉人豪强,其实都有很大的权力。譬如玉田韩家在玉田县到底有多少土地、部曲、城堡,一百多年都是糊涂账。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去清查。也许玉田县早就可以升级成为州了,只是挂着个县的名头在偷税漏税。

    而武清县倒是真的荒僻,至少在界河商市兴起前,这一带没有多少人口。只是在最近十年,才因为界河商市的带动,有了那么一点人气。不过人气也不怎么兴旺,不过就是在桑干河沿线出现了一些城堡,什么马家堡、韩家堡、刘家堡、赵家堡、萧家堡的,都是燕云豪强或是契丹权贵所建的商贸据点。

    在距离桑干河较远的地方,则出现了一些庄园坞壁,一般都是四五个庄园坞壁组成的连寨——这种模式和界河以南的骑士庄园、骑士堡也差不多。就是几家小土豪结寨自卫。在宋朝这边,因为骑士相当于官军的小武臣,所以才能这么干。而在辽国燕地,因为每到冬季都会有契丹国族的部众驱赶牛羊越燕山而来,时常会在燕地引发纷争。也就是虏掠一番什么的……大辽国族的所为,就是辽朝的当权之人,也不大好管。

    所以他们对燕地豪强结寨自卫的事情,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要不然南下放牧过冬的部族非把燕地抢成白地不可!大辽朝廷还上哪儿收税去?久而久之,燕地的土豪,也就家家拥有堡垒坞壁,军事传统也就代代相传。历史上一直延续到蒙元初期。不少北地汉侯,都是幽州豪强出身的!

    而这些大小豪强的本质,也有点像欧洲的骑士和日本的武士。以土地为基础,在各自的地盘上都是土皇帝,向上则层层依附,如果遇上控制能力较弱的主子,他们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便倒向哪边了。

    和他们相比,沧州的骑士可就靠谱多了,他们的份地只有1500亩,最多只能养活两三个骑士,不足以形成割据势力,也不是什么土皇帝。而且他们在经济上严重依赖界河商市,家中的子弟又都在界河商市接受教育。说他们是拥有庄园的界河商市公民也许更加合适一点。

    而燕地的大小土豪,可就是真正的割据势力了!那家土豪没有上万亩土地和几十家的佃户部曲?如果有必要,谁家都能拉出上百个战力!

    得到这些大大小小的封建领主的支持,则是大宋夺取燕地,并且建立巩固统治的必要条件。

    当然,统治巩固之后,怎么把这种封建领主改造或是消灭,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但是在北伐的过程中,必须要得到他们的拥护!

    而武好古出兵马家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一座被火烧过的城堡,而是要拿下过去依附马家堡的三四百家小土豪。

    ……

    号角声在马家堡的墙上呜呜响动,更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乐班子不伦不类的敲锣打鼓。

    在马家堡的壕沟外,官道两边,服色杂乱的燕地壮士,以他们各自的族长为首,分列两旁,恭谨的迎接武好古的“北伐大军”,还有一些佃户部曲,牵着牛羊,捧着装满食物和美酒的坛坛罐罐,大约是要献给“大宋解放军”享用的。

    而武好古的“北伐大军”其实也不很“大”,没有十万八万,只有不到两万步骑。其中有6000骑兵,战兵辅兵各半。战兵都是半甲在身,马矟在肩,列阵严整的队列,浩浩荡荡而来。另有10000多名步军,大约就是一个半将的样子,步军战兵也都是半甲,清一色的瘊子甲,扛着长枪、刀盾和界河枪弩,也列出整齐的队列,一边行军还一边唱着《岂曰无衣》,歌声雄壮,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大宋天兵”,一帮燕地土豪人人都是一惊。

    他们在不久之前,也曾经夹道欢迎大辽天子的雄兵,还奉献了不少粮草!当时看见辽兵,也觉得很厉害了,有些人还心动想要参加攻打界河商市的作战。只是没有等到去军中应卯,耶律延禧就率部退到武清县城去了,而且走的匆忙,连大家伙送到马家堡的粮食也来不及带走,全都一把火烧了。

    大家伙之前还有点想不通,这契丹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在界河商市见鬼了不成?怎么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不过现在,谜底终于揭开了!

    大宋天兵精锐如此,也难怪耶律延禧跑得飞快了。

    看来这燕地,也是时候回到汉家的怀抱之中了……

    在两旁队列当中,一群小土豪的当家人,个个都打起了背辽向宋的算盘,同时翘首看着浩浩荡荡行来的大军。

    一群队列显得松散的骑士,出现在了大家都视线当中,数十骑士,簇拥着一人,三十许岁年纪,中等身才,也是一身瘊子甲,戴着头盔,背后还有骑士举着七八面红旗,其中一面红旗上绣着“河北宣抚使武”这几个大字。

    原来这名三十许岁的骑士,就是大宋四名帅之末的武好古了!

    ……

    刚刚夺取了马家堡的武好古,看着在官道两边排列的土豪劣绅,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在离开界河商市前,他刚刚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辽军已经攻入了定州路的广信军和安肃军!

    由于辽人的远拦子马完全控制了广信军和安肃军的四野,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两座军城有没有被攻破?虽然在辽人入侵之前,定州路安抚使司已经调了两个将分别进驻广信军的治所遂城和安肃军的治所安肃。但是由河北禁军改变而来的新军能有多少战斗力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没准两个军城都被辽人打破了!这下可就大出洋相了。

    而对于武好古这个空头宣帅而言,黑锅还能跑得了?也许消息传到开封府后,弹劾的奏章,就要雪片一样飞来了!

    这个时候,武好古真的有点同情大宋的武官了。真心不容易啊!一方面得听上面的瞎指挥,一方面还得时刻准备背黑锅……而自家这样的宣帅看起来挺大的,却指挥不动下面的安抚使和知州!连权摄沧州事的沧州通判,一个元符三年的进士,武好古也指挥不了。

    宣抚司想要从沧州调集点物资和民伕,还得让大名的纪忆下达命令。

    “宣帅,看来咱们得拿下武清县城才行啊!”

    同武好古说话的是监河北军的谭稹,这个没卵子的监军也是个背黑锅的主儿!如果广信军和安肃军被打破,他和武好古都得倒霉。

    而武好古多少有点实力,虽然不至于能对抗大宋朝廷,但是肯定能让河北宣抚使这个差遣无人敢接,这样他至少可以在位子上戴罪立功!

    可谭稹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想想李宪的下场,他还不想着将功补过的事儿?

    丢了广信军和安肃军的锅,他和武好古多半得背一点的,可要是能把耶律延禧从武清县城赶走,这功劳足以抵偿过失吧?

    另外,武清虽然只是个县,但是距离析津府城只有170里,中间还是一马平川……耶律延禧总不会真的不顾析津府城的安危吧?他多半会把主力从定州路的方向抽回来,这样广信军和安肃军不就能收复了?

    “武清县城在四十里外呢!”武好古淡淡地道,“还隔着桑干河,而且咱们也不清楚那里的情况……要拿下了也不大容易。还是先把马家堡周围的燕地豪强收服了吧,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能提供一千名斥候硬探。这可是咱们急需的!”

    由于武好古将大部分的假子骑士都编入了两个骑兵将,成为了具装甲骑,所以他手头没有什么好的轻骑兵可以用了。

    没有了轻骑兵,也就没有了战场上的耳目。所以武好古现在并不知道马家堡以北的状况。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武好古的耳后传来,武好古扭头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总军机房的军令房主事章之凤!

    武好古忙向章之凤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章之凤会意,策马到了武好古的跟前,低声道:“宣帅,邓机宜(邓志远)的急件,捉马口铺失陷了!辽军从定州的北面突入,也许几日内就要扑击定州城了!另外,他担心定州可能会失陷!”

第1024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 八

    “留守,安阳口铺已经在我羽林军手中!”

    安阳口铺这处由太行山东麓边缘的山地通往河北大平原的最后关隘,已经布满了欢呼雀跃的辽国南京道侍卫亲军八营的官兵。道路两侧的丘陵山地,满满的都是耀武扬威的燕地汉军将士。汉军八营,战兵加上辅兵,总共三万多人,携带了够吃十五天的行粮,就一头扎进了山区,在山路上拿出了吃奶的气力,兼程而行。

    虽然马人望对于攻打定州路的兴趣并不太大,但是架不住下面一群军头个个眼热南朝的财富,不要命的往前赶。

    本来兵到捉马口铺的时候,大家伙还有点担心。毕竟捉马口铺的地势险要,军铺依山而建,卡住了山路,只要有个几百上千人把守,就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如此险要的关隘,防御的宋军居然只有几十人,而且也没有八牛弩、发石机这样大型守具,甚至连滚木礌石也没多少。在辽军选锋的突击之下,只坚守了不到个半个时辰,就弃关而走。

    同样的情况,随后又在鱼台口铺上演。险要的关隘却无甚守军,看见漫山遍野涌来的辽军,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非常干脆的就弃关而逃了。

    随后,安阳口铺这处几乎是定州门户的险要,也没有多少守军。面对汹涌而来的辽军,他们甚至连城墙垛口都站不满。而且装备也少得可怜,连神臂弓都没一支,只能用软弓对敌。勉强打退了辽军的第一波攻势,就实在没有力气再打下去,只能弃关而走。

    本来以为要用尸体堆上去的定北三口,居然这样轻轻松松被马人望拿下!

    这下,马人望这个原本对大辽封建主义事业的前途丧失信心的辽国汉人高官,现在也开始对大宋崛起产生怀疑了。

    看着大声向他报告的平州张家的家主,两羽林军都监张琳,马人望笑了笑道:“看来宋军不过如此,咱们这一回,真的可以满载而归了!”

    张琳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是张觉的叔父,进士出身,白面长髯,不像个武夫,倒似个文士。不过辽国这边武夫始终压文士一头,真正受到辽主信用的官员,都得有从军带兵的经历。而平州张家的祖先因为在平定大延琳(渤海大氏)之战中立下大功,所以深受辽主信任。张琳自然就得在军中混点资历了。

    马人望一笑,对张琳道:“张都监,你的两羽林军还能战吗?”

    “如何不能战?”张琳笑道,“袭破三口根本就是摧枯拉朽,两羽林的儿郎可没损失什么。留守,接下去还是让两羽林军做先锋,直扑定州州城安喜吧!”

    “需要在安阳口铺休整一日吗?”马人望问。

    张琳道:“兵贵神速!由三口之战看,定州必然空虚无备!我军若能浩荡急行,大张旗鼓,说不定能把梁子美那个酒囊饭袋从定州城吓跑了!”

    ……

    “终于来了!”

    当大辽南京留守马人望亲率的三万六千汉军侍卫亲军和京州兵,如洪流一般越过太行山脉东麓边缘的山地,向定州路的治所安喜县城侵袭而来的时候。大宋定州路安抚使,资政殿大学士,知定州事梁子美却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

    因为从高阳关路开来的两个将,终于抢先一步抵达了定州州城。站在定州州城的北门城楼上眺望沿着官道开过来的上万步骑,梁子美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两个将的新军至少有五六千战兵,有他们的加入,定州州城内的战兵人数就将接近八千!

    八千战兵守那么个小小的州城,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北虏还是来晚了一步啊……”梁子美望着正在缓缓接近定州北门的大军,纵声大笑:“况且间道而来的不过是数千辽国的汉军。”

    从定北三口败退的一些兵士回到了定州州城,给梁子美带来一些由北路山地突入的辽国汉军的情况。因为定北三口所处的区域比较狭窄,守关的将士根本看不到辽军全军的阵容,只能瞧见他们的先头部队,所以就报了个“数千汉军”的消息给梁子美。

    敌人是数千汉军,自家也有八千战兵,而且大家都是汉儿军,谁怕谁啊?

    梁子美忽然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河北宣抚司不肯将6000铁骑调来定州,要不然定叫那些破口而入的辽国汉军有来无回!”

    邓志远闻言也只能一叹:幸好宣帅没有把6000铁骑派过来!定州州城距离界河商市有近五百里路程,途中还要渡黄河、滹沱河和沙河。这三条河上可没有能够通行的桥梁,而且也不能涉渡。6000铁骑加上辅兵、副马,那得多大的规模?光是这三条河就能渡上好几天。再加上五百里路程,有半个月都未必能赶到定州城!如果没有高阳关路的两个将,梁子美还敢不敢在定州城守上十天八天都难说了。万一他要弃城而走,那么一个救援不及的罪名,宣帅是怎么都脱不了的。

    在大宋当个武官,可是真心不容易啊!

    定州路的武官却是早就摸清了当一名优秀的大宋武官的敲门,就是绝对不能得罪文官和宦官,更不能和梁子美这等级别的阃帅唱反调。

    “大学士说得正是。北虏汉军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若是大学士麾下有数千铁骑,定能将他们杀一个片甲不留!”

    “请大学士立即上奏天子,调河北宣抚司的两将骑兵来定州路吧!”

    “只要官家降诏,沧州铁骑一日千里,一定能抢在北虏饱掠而去之前抵达,一场大捷便唾手可得了!”

    梁子美笑道:“请调铁骑的奏章早已发出,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官家手中!吾等只管在定州州城坚守,不出数日,沧州骑兵就会到了!”

    但愿官家否了梁子美所请!

    邓志远心道:沧州铁骑从界河商市向析津府挺进的胜算还大一些。即便不能夺城,也能迫使耶律延禧调兵回援。如果往定州而来,那就全都耽误在途中了。

    至于抢在北虏汉军退走前投入决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北虏汉军的骁武军就是轻骑兵,他们一定会封锁定州附近,沧州铁骑不可能瞒过他们的侦查悄悄靠近。到时候北虏的汉军大可以从容而退,赶了几百里路的铁骑人困马乏的,根本追不上人家。

    现在就看宣帅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沧州铁骑留在手中了!

    ……

    定州东北七十里开外的北平县城,入夜之后依然人声鼎沸,城内城外,篝火多如繁星。从定北三口突破的辽军前军部队,眼下正驻扎于此。

    根据萧奉先的吩咐,马人望率领的大军本不应该攻占北平县城,而是应该直扑定州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张琳率部抵达北平县城外的时候,城内的官员百姓正在上演大逃亡。也没有人上城值守,人人都争先恐后跑路。

    原来这场跑路是从高阳关路开过来的两将兵马引起的,这两将人马赶到北平县城的时候,城内的官绅百姓都挺高兴的。还以为来了救星,可是没想到隔天就传来了安阳口铺陷落的噩耗,随后进驻北平县城的万余大军也一溜烟的跑路。这下可把北平县的官绅百姓吓坏了,连上万官军都溜了,他们还坚持个啥?

    所以也呼啦啦的跑路,还没跑干净,张琳就带着两羽林军的几千人把个不设防的县城给占了。

    马人望抵达北平县城城下的两羽林城下的时候,已经入夜,营地内外篝火星星点点。刚刚安顿好部队的张琳正在大门外守候。

    等到马人望下马,张琳也不废话,马上就报告道:“留守,大约万余宋军今天早上才离开北平县城,往定州城的方向去了。”

    “万余?”马人望一愣,“是禁军?”

    “是高阳关路新军的两个将!”张琳皱眉道,“若是他们入了定州城,咱们就打不下定州了。”

    “那就分兵去打望都、唐县、曲阳,再以轻骑封锁定州左近。”马人望笑道,“反正咱们本就是为了饱掠而来,抢够了就走。定州城能打则打,打不下也无妨。”

    辽国打仗不比大宋,前线将帅权限很大,可以灵活掌握。所以马人望根本不必去执行萧奉先的死命令。

    他想了想,又道:“等咱们掠完以后,还可以来个示弱诱敌……那个梁子美应该不知道咱们有多少兵马。说不定就上当受骗,跟上来追击了。”

    张琳咧嘴一笑。他的兵马在北平县城内就收获了不少油水,虽然大部分百姓都跑了,可是走得太匆忙,留下了不少财物。特别是县衙的库房中堆满了粮食,估计是用来应付围城的储备,现在都归了自家。接下去再打望都、唐县、曲阳,还可以搜掠定州的乡野,最后一定能满载而归的!

    至于梁子美会不会来送人头,他可是一点儿也不在乎。

第1025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 九

    “张卿,可还有定州和界河的消息?”

    “回陛下的话,昨日界河的河北宣抚司来报,宣帅武好古亲率步骑两万夺下了桑干河沿岸的韩家堡,加上之前夺下的马家堡、刘家堡,三日之内连夺了三城,现在已经推进到武清县城十里之外了。据报,契丹国主耶律延禧现正驻守武清,麾下兵马不下数万。武好古面对辽主亲率的大军,能够打成这样着实不容易了。

    至于定州,由于州城附近出现了大量的北虏远拦子马,因此消息传递不通。从前天开始,就没有消息送达了。”

    张叔夜的话,和半个时辰前说的几乎一样。在今天早上赵佶上朝之前,他还说过一遍同样的话。

    赵佶对于正在进行的战事,显然有点坐立难安了。

    一方面由界河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先是在界河北城血战一日,击退了万余契丹宫分军,还斩了600甲首,生俘了200余辽兵,缴获战马700余匹,铠甲500多领!

    只要懂点军务的官员都知道,河北宣抚司报上来的数据是很有含金量的!斩下的“甲首”,也就带着头盔的脑袋,是不可能杀良冒功的。而且,还有生俘,还缴获了战马和铠甲!

    这说明河北宣抚司的兵马真的取得了一场含金量十足的大捷!至少杀伤了数千辽军的宫分军。

    随后辽军一路后退,河北新军的步步推进,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谁也不会相信武好古能用两万步骑彻底打败耶律延禧的数万宫分军骑兵,首战告捷只是暂时的胜利,也许根本就是契丹人的诡计!

    所以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人相信武好古能用两万人打下武清县城,更不用说直捣析津府城了。

    因而定州路安抚使梁子美提出的另外一个计划,也就是将界河方向上的两个骑兵将调往定州路参战的方案,就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赞成。

    不过张叔夜和王禀两位都军机司的掌门人,都不赞成梁子美的这个纸上谈兵的计划。

    当然,他们也不敢公开和朝臣们唱反调,只能私下提出不同看法。

    “不过几千到一万北虏,而且还是以汉军为主,怎么就把定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了?”赵佶皱着眉头问,“梁子美手头不是有三个将吗?光是战兵也有15000人了!”

    三个将15000战兵那是基本满员下的状态,梁子美手中的三个将至少有三成空额,再加上一些因为各种原因上不了战场的士兵,现在能有8000战兵就不错了。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让人困在定州州城里面当缩头乌龟啊!

    “张卿,再给梁子美两个将的骑兵,他能打败入寇的辽兵吗?”赵佶又问。

    “若是两将重骑抵达定州,辽兵应该会自行退走吧。”

    “自行退走?为何?”

    “陛下,这不明摆着吗?”张叔夜道,“河北的两将是具装甲骑,是用来战阵决胜的,而辽军则有大量可以充远拦子马的轻骑。咱们的两将骑兵行动起来气势汹汹的,怎么可能瞒得住辽人的远拦子马?不等接近定州城,人家就该逃跑了。

    以万余辽国汉军对垒万余具装甲骑,那是必败无疑的!辽军主帅不傻瓜,不会打这种必败之战的。”

    “说的也是。”赵佶点点头,“那就调两个步军将给梁子美,有25000战兵,总归可以把辽兵赶走了吧?就从真定府路调集吧。”

    真定府路安抚使的驻地是真定府城,距离定州城并不太远。而且真定府路和辽国西京道接壤的边境线不长,还是在太行山区,很难达成突破。所以摆在真定府路的四个将,实际上是用来防备河东有变和占据太行山地利的。

    而和真定府路接壤的河东路的代州并无警讯传来,所以真定府路的兵是可以往定州路调动的。

    只是真定府路的兵马一样有不少空额和老弱,两个将能拉出五千战兵就不错了。算上他们,梁子美麾下,也就是一万两三千战兵,比起辽国侍卫亲军的八营兵马一万八千人还少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个情况,张叔夜是不敢和赵佶明说的。

    “陛下,”张叔夜问,“如此五将精锐,该让谁去指挥呢?定州府路的都钤辖马勇一辈子都没打过仗,不适合指挥大军。”

    “唔,”赵佶点了点头,“那就调钟傅出任河北宣抚副使,定州路、真定府路兵马都总管,立即赶赴真定,率两路精锐赴援定州,并指挥河北西路各军!

    另外,朕会将亲笔所画的步步为营图交给钟傅,命他依图布阵,务必持重缓进。都军机司也尽快制订一个相应的作战方略吧!”

    “臣领旨。”

    《步步为营图》是一幅“阵图”,不过和赵佶的那些喜欢画阵图的祖先不同,这位成吉思皇帝的阵图不是胡乱画出来,没有一点实战价值的艺术品。

    实际上赵佶的这幅阵图,是他根据武好古是上奏所画的。在“大名府会议”后,武好古将自己的“结硬寨,打呆仗”之法报告给了赵佶,还附上了草图。

    赵佶则根据武好古的描述和草图创作了这幅《步步为营图》,图上画得是一个俯瞰的营寨,在图中的留白之处,赵佶还规定了部分硬寨设施的规格。营墙要高八尺,厚也是八尺,可以用夯土,也能用沙袋垒砌。壕沟深八尺,宽要达到两丈,壕沟之外还要修一道用来防备敌军马队的篱笆墙。

    ……

    就在赵佶想用结硬寨,打呆仗的办法去对付马人望的三万几千侍卫亲军的时候,武好古正用望远筒看着韩家堡以北五里开外的一个工地和工地旁边展开的大队骑兵和步兵!

    “结硬寨,打呆仗”的办法,并不是武好古用来忽悠人的,而是真的可以在对析津府城的攻略中使用的。

    在攻占了玉田韩家在桑干河边修建的城堡韩家堡后,摆在武好古面前的就是属于镇州赵家的赵家堡了。

    赵家堡距离武清县城不到四里,是一座依水而建,附带有码头的城寨。和之前无人戍守的马家堡、刘家堡、韩家堡不同。这座赵家堡中有一千多辽军防守。而在赵家堡以北不到三里,就是契丹大军跨桑干河而立的营寨,在向北一些则是武清县城。另外,和武清县城夹着一条桑干河相对的还有一座萧家堡。

    不到六万的契丹宫分军,现在就依托着武清县城、萧家堡、赵家堡和一个夹在赵家堡、武清县城之间的大营,摆出了一幅严防死守的态势。

    另外还有大量的远拦子马被撒了出去,分布在桑干河两岸,威胁着武好古大军的两翼。

    而武好古应对策略,则是一边拉拢压服南武清地区的小土豪,一边用城堡硬寨压缩辽人远拦子马的活动空间。

    他手中的6000铁骑,则和重步兵配合,充当起了修筑城寨的工兵、民伕的护卫。

    “宣帅,照这么个打法,只怕到明年春天咱们也拿不下武清县啊!”

    武好古放下望远筒,瞥了一眼和他说话的谭稹,淡淡一笑道:“那就明年夏天拿下整个武清县吧……这事儿根本不需要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整个武清县差不多有上千家燕地土豪,不把他们一一收服了,地盘就是虚的。所以不能着急,得慢慢来。一个一个的连寨坞壁修起来。每修一处,就能将几家小土豪的土地、部曲、马匹等情况调查清楚,登记在册,同时把他们的人质带回界河商市安顿。”

    武清县大约有一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开垦出来的土地,没有一千万亩也有八百万亩,只是在辽国官府没有记录。

    武好古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所以得利用这次出兵的机会,摸清楚情况。税赋当然是不会收取的。但是兵役账必须要建立起来,上千家土豪至少要提供2000名骑兵战兵,还要配上辅兵和马匹,轮番在界河商市服役。

    另外,武好古还必须摸清武清县境内“无主土地”的情况。这些“无主”的土地,是可以用来安置新的骑士的资源。如果能得到几百万亩土地,又能多安置三四千骑士之家了。

    因此,武好古现在也不急于结束武清之战。

    武清之战要是很快打完了,这里的地盘就会变成朝廷的郡县,武好古再想要进行安排,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同一时刻,大辽皇帝耶律延禧正在武清县城内的临时行宫里看着萧奉先、马人望的捷报。

    萧奉先围困了广信军和安肃军的军城,还四下打到了不少草谷,所获颇丰。而马人望就更厉害了,连破三口,又夺下了北平、望都、唐县三座县城。不仅掠到了大批的财物,还抓到了好几万宋朝百姓。这可是和宋朝谈判的筹码啊!

    可是现在宋军在武清县这边打得也不差,夺了三座城堡,还一路推进到了武清县城城下,自己的几万大军,居然被逼得缩手缩脚,连决战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第1026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 十

    “禀陛下,萧枢密到了。”

    “宣!”

    听到随行的内侍通报萧保先抵达,耶律延禧立即将其唤入了自己所在的御殿。

    萧保先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见到耶律延禧就行了一礼,然后又快又急的禀报道:“陛下,宋人在赵家堡外筑垒了!有篱笆,有壕沟,还有麻袋装土后垒起的营墙……看着非常坚固,施工也极快!”

    “这叫什么打法?”耶律延禧眉头一皱,“莫不是要长久对峙?”

    “兴许吧!”

    耶律延禧又问:“你怎去了一整日?都在看宋人筑垒吗?”

    “回陛下的话,臣还去了县城东南二十里外的张家连寨。”

    “张家连寨?那边怎么了?”

    “也在增筑城寨!”萧保先道,“还有八九百宋人的半甲骑兵在掩护,非常厉害,咱们的远拦子马和他们碰了碰,根本不是对手!”

    “哦。”耶律延禧似乎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儿,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萧保先摇摇头道:“陛下,这个张家连寨里面有五家土豪,三四百家客户,可以拉出不下一千五百壮丁……全都投靠宋人了!”

    “什么?”耶律延禧闻言就是一惊,“那么多人都投了宋国?他们不是我大辽的子民,怎么就敢叛国投敌?”

    萧保先叹道:“还不都是耶律章奴打了败仗?这燕地的汉民也和草原上的阻卜,辽东道的女直、渤海一般,都不是我契丹国族,自然是那边势大就倒向那边了。况且南朝的宋人还和他们是同族……其实这个张家连寨并不是第一个倒向宋人的连寨,在武清县南部,至少有几十个连寨,都已经投靠到宋人一边去了。”

    “几十个连寨,那岂不是有几万壮丁……”耶律延禧有点坐不住了,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亏得我朝善待他们一百多年,怎地一点不知感激?”

    善待?萧保先心道:燕四家以及另外十几个世选之家兴许得到了善待。其他人不过就是且活着罢了!哪敢说什么善待?倒是这十来年,因为界河商市兴起,不少孔武有力,胆子又肥的汉人壮士跑到武清县南部安家,或是干脆去了商市。这才宽裕了起来!在武清县安家置产的小土豪,十个里面起码有八个是和界河商市存在联系的。

    如果耶律章奴那天在界河商市北城大获全胜也就罢了,可大败而走!武清县这边的地头蛇们,有谁会不知道状况?他们会倒向哪一边,还不是明摆着吗?

    “陛下,”萧保先道,“咱们在定州路也算收获颇丰了,不如见好就收吧!再让武好古那厮折腾下去,半个武清县都没有了。”

    武好古在武清县南部不断增筑堡寨,拉拢豪强的做法,其实就是后世沙俄整治各种中亚、西伯利亚鞑子的办法。用哥萨克骑兵和堡垒线配合,不断压缩鞑子们的活动空间,以达到步步绞杀的目的。

    他手里的6000铁骑就相当于哥萨克,另外还拉得出几千战力不俗的步军,再加上工兵构筑堡垒的本事,还有界河商市的收买控制绝活,用不了多久就能用堡垒线把半个武清县蚕食掉。

    可别小看这“半县”之地,其实也有四五千平方公里,而且都是可以开垦的平原!人口的确不多,但也适中,正好可以半耕半牧,扩大沧州马的繁育规模,养成新的骑兵集团。

    如果这里的人口跟开封府界一样密集,有点土地都养人了,也就出不了骑兵集团了。

    所以半个武清县要是让武好古经营好了,再过几年,沧州骑兵集团的人数就不是6000,而是10000或者12000了!

    “你说怎么办?”耶律延禧也有点束手无策了。

    挡住武好古北进的步伐暂时应该是可以的,武好古没有强大的轻骑兵集团,也就不能很快夺取战场控制权,只能用堡垒推进的办法,慢慢压缩辽国骑兵的活动空间。

    这个过程,很可能会持续一年以上。然后才会向武清县城发起进攻!

    可是想把武好古的兵马再压回界河商市,却也不大容易。那么多堡垒连寨,耶律延禧半个都啃不动啊!而且他的轻骑兵有优势,但是具装甲骑不行啊。骑士不如人,战马不如人,甲胄具装也都不如人。更可恨的是宋人还有非常厉害的火药武器,具装甲骑冲击前先炸你个头晕眼花的!

    真要摆开了打,只有挨揍的份儿。

    别看耶律延禧手中有两万宫分军正兵,有必要的话还可以继续调集。但是面对6000具装甲骑的冲击,这些宫分军正兵肯定扛不住的……真要再大败一场,大辽国不完蛋也不行了。

    现在这一战,可不仅是宋辽间的事情,阻卜、女真、渤海,可都瞪着眼睛在观注。

    要是让武好古摧破了耶律延禧的主力,那么这些辽国境内的不安定因素,就会来个总爆发了。

    “得议和!”萧保先道,“以战谋和,只要武好古的兵退回界河以南,咱们就和宋人讲和吧。”

    “他们怎么肯退?”耶律延禧看着萧保先。

    “陛下,”萧保先道,“咱们在定州路可占了上风!若是能乘胜夺下定州城,便是失了武清县,宋人也只能求和了。”

    耶律延禧将信将疑,失了武清县,析津府就在眼前了!宋人还肯求和?

    “陛下,”萧保先咬咬牙,“东线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将兵力移到西线!陛下不如亲率主力去和奉先会师,在定州和宋军大打一场。臣留在武清虚张声势,总能唬住武好古的。”

    “朕移兵定州?”耶律延禧想了想,“保先,你要多少人留守武清?”

    “8000正兵加上守铺兵和打草谷兵足够了!”萧保先道,“余下的就由陛下带去定州路吧。”

    定州路战场上,现在就有萧奉先的30000契丹兵和马人望的36000汉军,如果耶律延禧再带去30000契丹兵,那就有96000大军了!

    夺取定州城,就成为了可能!

    定州一失,恐怕就是河北大震动了。到时候赵佶多半绷不住会向契丹求和……

    “也好!”耶律延禧咬咬牙,“就这么办!”

    ……

    新任的河北宣抚副使,定州路、真定府路兵马都总管,河北西路兵马都部署钟傅日夜兼程,总算在大观三年七月中旬,赶到了真定府路的治所真定府城。

    带了好几年兵的钟傅,现在看着沧桑了许多,那点儒雅之风已经淡的看不见了,周身上下都透着武气。

    “弱翁来的可真快啊!”真定府路的安抚使王旉和真定府路团练大使韩肖胄一块儿在帅司衙署门口相迎。

    “战事紧急,不得不快些赶路。”钟傅向王旉、韩肖胄见过礼,便被走上前来的王旉拉着右手,一起携手进了内厅当中。

    三人分宾主落座后,王旉就问:“弱翁,你现在是河北西路兵马都部署,河北西路的战事是不是你来指挥?”

    “这个……”

    钟傅也只有苦笑了。

    河北现在有一个宣抚使,一个转运使,一个监军,四个安抚使(武好古还权摄海路帅司),现在有多了他这个河北西路都部署。

    一共八个帅臣,到底谁指挥谁啊?

    另外,河北还有四个兵马都总管(不包括钟傅)、四个兵马都钤辖,理论上应该是正将以上的带兵官。

    而归这八个帅臣,八个带兵的高级将官指挥的“将”,总共只有18个。如果扣掉武好古直接指挥的6个将,就是15个帅臣、都总管、都钤辖在指挥12个将……真有一点帅比将多,将比兵多的意思了。

    “唉,别提这个了!”钟傅也只能摇头苦笑,“本朝向来如此,陕西不也是六个个安抚使各管一摊吗?咱们这边八个帅臣也别分什么大小了,同心协力为朝廷办事就是了。”

    “可是河北宣抚使司的军令老往咱们这儿发啊。”王旉苦笑道,“武崇道现在正在辽国境内的武清县和辽主对峙,正是胜负未分的时候,要咱们持重沉着,以三将兵马分别进驻曲阳、新乐、祁州,声援定州方面,但不得出城浪战。剩余一将,再和团练合编,扩充到三万至五万人。并在真定府练兵,等待兵器甲械送达。”

    原来武好古的宣抚司还在履行职责,不断移牒各路,努力调整西线的态势。不仅真定府路得到了命令,高阳关路也得到了新的指令,以一将之兵渡过拒马河在辽国归义县的土地上筑城,以威胁突入定州路的辽军后路。同时,还命令各路加快招募团练,扩充实力。

    “不必睬他。”钟傅道,“官家已经有了旨意,令某督率真定府路的两将兵马入援定州,然后集中五将精兵和北虏决战!”

    王旉和韩肖胄互相看看,心说:这可好,官家也来指挥了,真是越来越乱了!这仗真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了?

    “弱翁,两将精兵眼下就有,随时可以出击。”王旉道,“你可要休息几日?”

    “不必了,”钟傅摇摇头,“救兵如救火,某明日就带兵出击吧!”

第1027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 十一

    滹沱河北岸的山川大地,现在已经笼罩着一层初秋的气息。地上层林尽染,空中万里无云。

    天地之间,隐约已经有了一丝肃杀,正是兵家征伐之季。

    在从真定府通往定州的道路上,大队大队的兵马民伕辎重,正缓缓向前开进。行军队伍当中,到处都是喝骂嚣乱的声音,士兵们的行动缓慢,怨气连天。而督队压阵的军官,则是有点气急败坏,不住催促,还有急性子的干脆就用皮鞭招呼上去了。士兵们则个个都在叫苦连天,脚下的步子则愈发缓慢起来了。

    这支怎么看着都有点乱哄哄的兵马,正是河北宣抚副使,定州路、真定府路兵马都总管,河北西路兵马都部署钟傅率领的两将河北新军。

    统军的钟傅,这个时候脸色铁青,心里面不知道把武好古骂了多少遍了。

    武好古这厮太坑人啦!西军被他整理的那么好,朔方新军差不多也是他打头里练起来的,还有三军学院,办得也风生水起的。本以为同样是他整理的河北新军也不会太不像话。可是当钟傅带来的一批开封步军学堂毕业的模范新军的军官下到真定府路的第一将和第二将里面,“协助”两将原有的军官带队的时候,他才得到报告,真定府的两个将不是一般的烂啊!

    不仅和模范新军没得比,连老西军也不如。钟傅是西军幕职出身,对老西军非常了解,所重用的模范新军军官也多是老西军的子弟,所以他们很自然的就拿老西军和河北军作比较了。一番比较之后,得出的结论让钟傅差一点吐血。

    可是即便吐血,钟傅也没办法了。他总不能放着定州不救,只管调教和补充军队吧?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出兵了!

    带得兵太烂,那就更得小心谨慎了。所以钟傅率军远离真定府后,就马上开始贯彻成吉思皇帝的“结硬寨,打呆仗”的方针。每天只走25里,却要花上几个时辰去修筑一个狗屁营垒。还一点儿都不能马虎,自有一票陕西来的青年武官凶神恶煞一样的监督,胸墙矮了半尺,壕沟浅了几寸,都少不得一顿军棍皮鞭。也不管你在军中多老的资历,也不问你家有没有姐妹嫁给那位河北军的上官做了大小老婆,总之照打不问!

    河北军的大爷兵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们既不是三天两头上战场,知道流汗要比流血强,挨军棍要比挨敌人的刀枪强的西军。也不是五年兵役的府兵,都是乡下出来的小伙子,老实巴交的没见识,不敢和军官们使坏。

    他们可都是老兵油子,有不少还是军中的泼皮滚刀肉。打仗是不会的,和上官捣乱绝对拿手!而且钟傅带来的模范军军官人数也少,压根镇不住场子。他们这些人盯着的时候还好些,一转过身去,呼喊咒骂的声音就震天而起:“直娘贼,俺们河北的汉子凭什么受你们西军的鸟气?你们有本事去调西军上来啊,就会逼着俺们卖命!还不是想用俺们的命去换自家的富贵?俺们誓不力战!看你们能怎么样?”

    呼喊之声,此起彼伏,在诸队之间,已经连成一片。

    在行军队伍的中间,钟傅的身影,就在几十骑从陕西雇来的效用士簇拥之下,他今日披着一身军器监打造的银色铠甲,裹着红色的披风,披风很长,在风中招展,好像一面巨大的红旗。

    军中爆发出来的呼喊声,他自是听得分明,脸色已经铁青似黑。就在他将要发作的时候,身边的亲卫忽然大喊了起来:“敌袭!北虏的骑兵!”

    钟傅在马蹬上立起身子,举目望去,看见远处一片树林旁陡然出现了十几骑,都是黑衣黑甲,并没有打出旗号。

    “也许是北虏的远拦子马!”旁边一个真定军的正将话音方落,更多的骑兵就出现在了树林之侧,总有数百上千骑的样子。

    “列阵!迎敌!再有喧哗者,皆斩!”

    钟傅的命令下去,麾下的两个正将却不敢奉命。

    “节帅,”其中一个正将也唤钟傅为宣帅,“请先行放赏!”

    钟傅瞪了那正将一眼,“敌骑将至,哪有时间放赏?若不遵命行事,本帅就要杀人立威了!”

    钟傅现在可是节度使的衔,又是河北宣帅,西路都部署,别说寻常的兵将,就是一军正将,扣个临阵违令的罪名也就斩了。

    可是河北的老爷兵哪里知道厉害?看不到现钱,马上就有人鼓懆起来。钟傅等得就是这个机会,马上给自己身边的亲卫打了眼色,这群人都是西军裁撤下来的老府兵,凶悍得很。得了钟傅的眼色,马上就下了战马,抽出直刀,沿着队列奔跑,看见有人在那里带头鼓懆,就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了出来,先是一顿暴打,然后便拖到了钟傅跟前。

    “都斩了!”

    钟傅看也不看,只是一声令下,几十个军中的滚刀肉就都被按在地上砍了脑袋,然后都用长枪挑了,让人举着在队列中展示。

    这下河北军的老油条们都知道厉害了,队伍中再没人敢鼓懆呼喊,军中的肃杀之前也一下子浓烈起来。

    钟傅沉着声命令道:“传令下去,列队完成后放赏,一人一缗!”

    恩威并施的手法,他这个在西北督军多年的帅臣玩得自是娴熟的。他知道老兵油子难以调教,也不大好用。一般的军棍皮鞭还有插箭游营什么的,都治不了他们。所以直接就用上了最酷烈的手段,杀人!

    当然,用杀人整治军纪也得挑准了时机。要不然闹出哗变或是营啸,那可就要坏大事了。

    所以钟傅一路上都隐忍不发,就是等着辽国汉军侍卫亲军的轻骑兵出现。有了一点外敌的压力,杀人立威也就不容易引起哗变了。

    另外,钟傅早就看出来出现在附近的辽国骑兵都是轻骑,应该是属于汉军侍卫亲军的轻骑。辽国的汉军是没有具装甲骑的,所以根本没有能力冲击钟傅麾下的老爷兵。而且他们也没有和宋军拼命的必要,他们是饱掠之后的强盗,安全撤回本境才是上策,何苦同宋军死斗?

    再说了,真正决定胜负的战场不在定州路,而是在析津府,在武清县!如果耶律延禧不能阻止武好古的堡垒线沿着桑干河——高粱河向析津府城逼近乃至攻占析津府。他的辽军在定州路取得再多的胜利也是白搭。别说夺取定州,就算让他打进了大名府又能怎么样?只要武好古拿下燕京,耶律延禧也只能灰溜溜的退兵。

    所以钟傅早就盘算好了,就这样步步为营,一路上“结硬寨、打呆仗”,把辽人送走拉倒。

    反正官家也给了《步步为营图》,他钟傅是忠实的在执行官家的指示,谁又能说不对?

    看到战兵们列出了一个可以将辅兵、民伕和辎重车队完全包围起来的箭阵。钟傅又沉着声下令,“全军徐徐向前,再行十五里边安营扎硬寨!”

    “喏!”

    ……

    “还有点样子啊!”

    马人望远远的看着列出了箭阵的一万多宋军,轻轻点头。刚才还是乱哄哄的队伍,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完成整顿,说明带兵的将领还不太弱。

    “留守,他们行得缓慢,一日就走二三十里,却要花费半天时间安营扎寨,营寨修得和个堡垒仿佛,完全是缩头乌龟的打法啊。”

    和马人望说话的是骁武军都监韩企先,他是玉田韩家的人,是韩知古的第五子邺王韩匡美的后人,乾统年间的进士,今年不到三十岁。虽然中了进士,但并不妨碍他出任军职,当了南京道八营汉军中的骁武军的都监。

    骁武军其实是一支轻骑兵,负责燕地和宋境接壤边界的日常巡逻。战术战法也和契丹人的轻骑兵一样,讲究“轻而不整,游而不决”,不是用来打决战的骑兵。

    “缩头乌龟可不好对付啊!”马人望看着徐徐而行的宋军,语气中却显出了凝重。

    “怎不好对付?”韩企先笑着,“以轻骑和步军遮断其前后,使之进退不能,困上十天八天的就该粮尽了。”

    “呵呵。”马人望只是笑了笑,“这边能困住又如何?武清县那里困不住啊!”

    “结硬寨、打呆仗”的制胜关键就是后勤线!只要能维持后勤,以北方游牧、渔猎之民的攻坚能力,是很难打破硬寨的。但是怎么维持后勤线,就是个问题了。

    “留守,”韩企先的眉头皱了起来,“武清县那边……”

    马人望摇摇头,“打不了啊!只能在定州立威了……你的人慢慢往北撤,给他们造成咱们要满载而归的假象。”

    “往哪儿撤?”

    “当然是定北三口了。”马人望笑了笑,“定北三口,他们总要收复的吧?要不然整个定州路都在咱们的俯瞰之下了!”

    “好!某家明白了,保管将宋人的乌龟阵引到定北三口!”

第1028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辽人在撤退

    桑干河畔,赵家堡左近,连日都是一片混乱,一片烟火弥漫,一片杀声震天!

    武好古已经用硬寨把赵家堡的东南两面都圈起来了,西面的桑干河上又有水轮楼船控扼。只留了北面一个口子给萧保先指挥的辽军!

    萧保先也是急中生智,居然想出了一个堡垒对堡垒,战壕对战壕的笨办法,从析津府城内和武清县北部,还有临近的玉田县拉来一批京州兵。就让他们在赵家堡北面筑垒挖壕,阻止宋军的战壕继续推进。

    既然辽兵也被调教的会挖战壕了,那么武好古的“呆仗”就开打了。打“呆仗”的诀窍太简单了,就是两个,一是得有炮灰;二是得有炮!

    炮灰两边都不缺,萧保先有辽国南京道的动员体系,可以通过强征京州兵充当炮灰。

    而武好古有钱!可以花钱雇兵,还能给雇来的士兵装备上廉价的纸甲或者稍微好一点的皮甲。而且他还控制了半个武清县的地盘,多了不说,几千上万壮丁总是能很快雇佣到手的。

    至于炮,还没有正式发明。不过弩炮(其实就是机动型的八牛弩)、配重式的投石机什么的,是难不倒界河商市的兵器房和船厂的。武好古手下也有足够的工兵可以正确操纵它们。

    另外,宣抚司开在界河商市的兵器房也能源源不断制造出火药和各种燃烧弹供新军的工兵使用。

    而萧保先手中,也有八牛弩,也有利用绳索牵引的发石机,当然也有火药了。

    不过有不等于有用!界河商市的手工业连宋朝这边的河北各都作院和作院的墙角都挖起来没商量,还会放过辽国析津府和奉圣州龙烟铁山的良匠不挖了来?

    所以界河商市商营手工业的崛起,某种程度上毁掉了河北和辽国南京道的官营手工业。

    因而在武清县城以南,桑干河对岸(武清县城在桑干河西,赵家堡在桑干河东)打得这场“呆仗”,让萧保先麾下的京州兵们损失惨重。

    在爆裂火箭、火球弹、石弹,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可以用来投射的东西的支援下。以南武清小土豪和佃户家的壮丁为主的宋军炮灰众,前赴后继,对辽军的壕沟堡垒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几天的攻势打下来,辽军在赵家堡外的壕沟堡垒,全部被宋军夺取!守在赵家堡中的辽国宫分军不得已突围向北面的县城和萧家堡而去。

    可是他们刚一出赵家堡,就遭到了等候已久的宋军铁骑的突击!将近三千具装甲骑,分成二十七个百骑队,轮番突击,很快就打崩被用来当炮灰殿后的几千辽国京州兵。随即就对慌忙奔逃的辽国宫分军展开追杀,一直追杀到了十余里之外的萧家堡。沿途都是死人死马,丢弃的辎重,还有麻木的坐在荒原上,张着大嘴,看着高大的宋军甲骑追杀大辽天兵的析津府的京州兵。宋军似乎没有俘虏他们的意思,只是出动了南武清当地的土豪子弟担当的轻骑兵将他们驱走了事。

    大辽天兵又一次败在了界河武宣帅手中的消息,会被这些燕地乡兵传播出去,传得燕地百姓人人皆知!

    “宣帅,好像不大对啊!辽军是耶律延禧亲统,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败退了?从赵家堡之战开始,同时出现在战场上的宫分军骑兵就没超过5000,其中具装甲骑连一个都没有!如果辽军再不发起反击,那耶律延禧一定不在武清县了!”

    自打赵家堡之战开始时,就一直亲自掌握着半数的铁骑兵,随时准备用来迎战契丹铁骑的赵钟哥,现在终于察觉到耶律延禧不在武清县战场上了。

    这位被武好古倚为泰山之靠的大将,其实也就是勇有余而谋不足。或者更确切一些,他是个技术型而非谋略型的将领。怎么组织一个骑兵将或者一个步兵将,怎么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怎么按部就班的进攻或防守,他都能轻松应付。

    但是要他通过蛛丝马迹就做出准确的判断,那是办不到的!到了今天,辽军已经在赵家堡大败,27个队的宋军铁骑兵都追到萧家堡城下了,也没见到辽国的具装甲骑出击。而且连日来,被打发出去冲当远拦子马的武清土豪子弟遭遇到的辽国远拦子马的数量,也比预料中的少了三分之二。这才让赵钟哥意识到,辽主耶律延禧已经带着一部分人马离开了武清战场!

    刚刚和赵钟哥一起登上了赵家堡城墙的武好古听了这番分析,满脸的喜色顿时消失不见,“什么?什么?耶律延禧带兵去打定州了?他疯了吗?他不要析津府了?”

    赵钟哥皱着眉头:“析津府城哪有那么好打?又高又厚的城墙,城内还有5000常驻的契丹兵,武清县战场上多少还能退回去几千,上万的契丹守军都是能拿得出来的,城内的粮草和兵器储备还算充沛。如果没有内应,咱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城外筑起营垒,做好持久的打算。”

    内应其实是有的,武好古花了十年时间搞燕地豪强的统战,在析津府城内怎么会没有内应?可问题是亲宋的燕地豪强掌握的武力大都随着侍卫亲军出阵了。留在析津府城内的兵力不多,不足以对抗留守析津府的5000契丹兵。更不用说还会有相当一部分武清战场上的契丹兵会退回析津府城。

    因此武好古想要速取析津府城是很困难的,倒是可以利用耶律延禧把主力带离析津府战场的机会,一下子把战线推进到析津府城外,在高粱河和桑干河之间构筑一座大营。作为日后攻打析津府城的大据点!

    “那定州也没那么好打。”武好古笑了笑,“钟傅又带了两个将入城,定州城内的兵力就有五个将了,光是战兵也有一万余人,如果算上可以参战的辅兵和丁壮,三万人上城墙都没有问题。契丹人总不会真的尸山血海去填一座州城吧?”

    “当然不会了,”赵钟哥摇摇头,“咱们都快推进到析津府城外了,耶律延禧总是要留点力气和咱们打的。

    不过……定州城内的五个将会不会出城去和契丹人打?”

    “不会,不会的,梁子美和钟傅哪有这样的好胆?”武好古笑道,“而且宣抚司早就给他们下了军令,不让他们出城浪战了。”

    赵钟哥一笑,“那就放心了……宣帅,下官建议,不必再以步步为营向武清县城逼近,可以派出步骑20000人并辅兵、民伕30000,绕过萧家堡,沿桑干河北上,然后在桑干河和高粱河的交汇处筑一夜城,并搭起浮桥。再以大军渡高粱河,进入桑干河和高粱河之间,便能构筑河间大营,以窥视析津府城了。在我军筑垒期间,多半还能迫使武清县城和萧家堡守军向析津府转进。说不定还能在析津府城外与之一战!”

    “好!就怎么办!”武好古笑道,“只要河间大营一成,耶律延禧怎么都不可能在定州路呆下去了。”

    ……

    “出,出城和北虏决战?这可不行啊,老夫刚刚接到宣抚司的命令,要坚守城池,不得浪战。老夫不能违抗军令啊!”

    定州城内,安抚司衙门的内厅中,安抚使梁子美的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也。还说什么不能违抗武好古的军令……搞得刚刚抵达的钟傅真有点哭笑不得了。

    “大学士,集中五将之兵出城决战是官家的旨意啊!”

    “官,官家!?”梁子美眉头大皱,官家要打,武好古武宣帅要守,他这个安抚该听谁的?

    “弱翁啊,”梁子美想了想,“官家远在开封府,不知道定州的情况。这个,这个辽兵势大啊!定州城外到处都是,打不过的……”

    怎么可能势大?钟傅心说,自己一万多兵马,其中战兵只有几千,一路过来也没遇上什么阻拦,就是千把辽国的汉军骑兵沿途监视。

    倒是官道两边的村镇一个个都惨兮兮的遭了难,被掠走了牲口粮食钱财布匹,还被捉了些青壮去扛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放回来?不过屠杀倒是没有,看来辽人念佛念多了也是有好处的。钟傅大军路过的时候,尽遇上哭天抢地的老弱妇孺了。

    所以钟傅也就顺路调查了一番,发现在定州附近打草谷的都是汉儿,没有真虏。而且那些辽国汉儿明摆着也没久留的打算,因为压根没有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没有打造器械,自然不可能攻城。

    人家就是抢一把便回去的打算!现在差不多抢够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就该武好古去析津府城抢……哦,不是抢,不过更狠!就是武好古入析津府城去炒地皮炒房子了!炒得燕京的房价和开封府一样贵!到时候那帮燕地的小土豪就个个都买不起房,娶不上婆娘了!

    正想到这里,一个钟傅身边的军事机宜快步走了进来,在钟傅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钟傅顿时就大笑了起来:“大学士,下官派出去的斥候来报,定州城左近,已经没有辽人的踪影了!

    辽人正在撤退!”

第1029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两章连更,为盟主定庸兄贺

    “弱翁,”梁子美看着钟傅,“你是说辽人退了吗?”

    “退了!”钟傅道,“下官带着大军过来的时候,就只有千余辽国汉军的轻骑在监视。现在连他们都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辽人的殿军。”

    “你的斥候硬探可靠得住?”

    梁子美还是不大相信。斥候硬探什么的,他这个安抚使手下也有不少。可是这些日子还不照样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而且还有人向他打小报告,说是派出城的那些斥候硬探都在糊弄事情,沿着护城河兜上几圈就算侦察过了。不过梁子美并没有惩罚他们,因为他知道,这些斥候要真走远了,多半就死掉了。

    “可靠,怎么不可靠?”钟傅笑道,“都是西军出身的硬手,平时就充某的护卫,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现在派出去打探军情,还能有差吗?”

    也对!钟傅是西军出身的,身边可不缺好手!

    梁子美大松了口气,笑道:“那就派几个营去收复望都、北平、唐县,咱们在州城听捷报就是了。”

    钟傅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梁子美怎么说也是一路帅臣,胆子也太小了吧?

    “大学士,官家的旨意是让下官合五将之兵出城决战。”钟傅还是摇头,“而且武好古在武清县步步为营,现在都快拿下武清县城。武清虽然只是个县,可论起紧要程度,是远远超过定州的!若是武清被武好古拿下,析津府城,也就完全暴露在武好古的兵锋之下了。所以辽主一定会集中兵力去武清战场,定州的辽国南京道汉军,是被调去守老家了。”

    一番分析头头是道,可惜并没有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去证实钟傅的分析。这就是没有轻骑兵的问题了,两眼一抹黑,打仗全靠猜。

    梁子美已经有点被钟傅说服了,“弱翁,真的是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钟傅道,“而且官家还授了《步步为营图》,只要照图行事,步步为营,纵有数万契丹铁骑,也奈何不了四五个将的新军。”

    《步步为营图》?是阵图吗?梁子美心道:本朝天子的阵图好像少有靠谱的时候啊!

    “定州终是紧要之地,”梁子美道,“一将守军是必须留下的。老夫给你两将兵,再加上弱翁你带来的两将,总共四将兵马可够用?”

    他可不敢把手里的兵都给钟傅,要不然有个万一,都没人保护着逃命了。

    “够,足够了!”

    钟傅满意地点点头。“有官家亲授的阵图,此战一定会大获全胜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想和辽军打什么决战——有赵佶的《步步为营图》“护身”,他一天走个25里,也没有人敢说他是贻误军机。只要能步步为营,把辽人礼送出境。一场功劳总是少不了的!

    钟傅盘算着,等把官家哄得龙颜大悦了,就提出转文资,再也不当这个战战兢兢的带兵官了。

    ……

    “钟哥儿,五哥儿,两将骑兵,两将步军,还有2000武清轻骑兵和20000民伕,都交给你们了,万万不可有失啊!”

    同一时间,武好古也在准备出兵。这次他不是亲临战阵,而是手中的老本都交给了赵钟哥和慕容鹉。一共给了2个不满员的骑兵将(正兵6000,辅兵6200,包括2个100人的弩炮队),2个满员的步兵将(正兵10000,辅兵6000,包括2个500人的工兵营),2000武清轻骑兵(包括辅兵)和2万名临时调集来,原属于界河营造商行的武装建筑工。再加上跟随赵钟哥和慕容鹉的亲随门客,总兵力多达51000余人!

    另外,领兵带队的中级和下级军官,大多都是云台系的职业军官,还有一些干脆就是武好古的假子。

    可以说,这支武力就是武好古在军事上的根本。如果打没了,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宣帅,你就放心吧!咳咳……钟哥儿和五哥儿都是带老了兵的,而且还有一干机宜辅佐,绝不会有错的。”

    说话的是慕容忘忧,老头子最近病倒了,脸色蜡黄,拄着拐棍,还不住的咳嗽。

    他本来在界河商市的宅子里养着。因为黄植生带着20000建筑工人出征,动静颇大,他才跟船到了赵家堡。

    “老先生说的也是!”武好古点点头,又看了眼黄植生,“四郎,河间大营全都靠你了!这座大营可不是用几个月,说不定得用上几年!所以一定得修得固若金汤……先用夯土,等来年春暖水涨后,还要用砖石包裹。另外还要注意防洪,万不可让契丹人用水攻。”

    河间大营是用来困住燕京城的,先是一个立足的据点,然后再依托这个据点修建围困的长壕。

    同时武好古还会展开统战工作!把大营修在析津府城外面,还慢慢的挖掘长壕,这可是大宋人民满满的诚意啊!保管析津府城内的燕地豪强们都回到一个桃花石的正确道路上来……

    当然,这个过程必然是无比艰难的。因为对辽国而言,燕京城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地盘,而是国家存亡的关键!

    失燕京,契丹人就失去了号令大漠草原黑水白山的威信!

    而北国从来不缺各种“敢达”,到时候群雄蜂起,别说耶律延禧要扑,就是换阿保机来,面对一群吃斋念佛的契丹国族,估计也是束手无策。

    “宣帅放心,”黄植生笑着,“某手下可有不少天下第一等的都料和大匠,界河商市都是他们建起来的。一座大营还能难得住他们?”

    “好!”武好古笑着冲赵钟哥、慕容鹉、黄植生三位一拱手,“那就拜托三位了!三位不仅肩负着俺们界河商市的将来,肩负着燕地的将来,更肩负着整个天下!”

    ……

    马蹄声隆隆如雷一般响动。数千铁骑,只是簇拥着大辽天子耶律延禧走在前头。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黑色的旗帜翻卷,更有无穷无尽的骑兵步卒跟随。大辽天子亲率的主力,终于进入了大宋的疆土。

    在耶律延禧身后,除了契丹宫分军的正兵辅兵,还有从涿州、易州调集的京州兵。步骑足足五万有余,军资经过竭力搜刮涿、易二州的土豪,也凑到了足可供应大军一月以上的数目。

    不过这些军资只是以防万一之需,谁也不会认为进入大宋境内后会打不到草谷。

    所以每名辽军将士,脸色都是喜洋洋的,金鼓声中,欢快地向前。只有耶律延禧的眉头总是皱着,脸上更有抹不开的忧愁。因为他很清楚,辽国现在正面临巨大的危机!此战是以打促和,如果能够成功,大辽还能转危为安。若然失败,那么这个曾经威震天下的帝国,就要苦苦求生了。

    队伍前头,几十骑快马奔来,当先一名骑士,正是耶律延禧最信任的大舅哥萧奉先。

    现在耶律延禧的大军已经进入了宋国的广信军境内。广信军虽然是军州一级的建制,但是所辖的地盘很小,比沧州清池县和辽国的武清县小太多了。而本就不大的地盘,除了小小的遂城城堡还在宋军手中,其余都是辽国战马奔驰之地了。

    而临近广信军的安肃军和保州北部情况也差不多,宋军只是固守着几个城堡要塞,大部分的地区都被萧奉先指挥的骑兵所控制。

    大辽的弓马还是无敌的!只要别遇上界河铁骑,哦,以后还有生女真铁骑就行了。

    “陛下,马留守在定州收获颇丰,现在汉军主力已经携带物资,驱赶宋国的青壮,退过了安阳口铺。马留守本人则亲率精兵殿后,徐徐而退,吸引宋军北上!”

    “宋军上当了?”耶律延禧问。

    “宋军约20000人已经出了定州城。不过他们行军颇慢,一日只25里。而且还步步为营,每到一地,都要花上两三个时辰筑垒掘壕。”

    怎么和武清那边的宋军一个德行?

    耶律延禧心里咯噔一下,他都快被武好古的铁骑和筑垒战术折腾出心理阴影了。

    “那些宋军可能战吗?有没有具装甲骑?”

    萧奉先一愣,摇摇头道:“回禀陛下,那些宋军看着并不精锐,行军途中还颇为混乱。只是善于筑垒……至于具装甲骑,并没有见到过。”

    还好……不,也不好。萧奉先和马人望的兵马如果没有见过宋朝的具装甲骑,那就说明那几千令人恐惧的骑兵,现在还在武清县战场上。

    萧保先扛得住吗?

    “奉先,”耶律延禧收回了心思,问,“你准备怎么打?”

    “回禀陛下,”萧奉先道,“臣准备着急各部与陛下汇合,尔后直扑定州,围住攻打,迫使出定州城的那20000人回援,在途中将其歼灭!最后再集中力量攻破定州!”

    “好!”

    耶律延禧笑了起来,萧奉先果然善战啊!这个方略不错,可谓万无一失!自家有五万众,萧峰先有三万众,马人望有三万六千兵马。三下合兵就是十一万六千人!

    那么多兵马吃掉宋军在城外的两万人,再拿下定州城,又有什么难的?

    .......

    “钟宣帅,前头就是安阳口铺!”

    传骑飞也似的来到了钟傅的马前。他现在正将着四个将,一路向北。他们从定州出发,先收复了被辽人洗劫一空的北平县城和北平寨,再折向西北,一路尾随撤退的辽军抵达了安阳口铺附近。

    不过一百七十里的路程,走了足足七日!平均一日行军还不到25里,真的是蜗牛一样的速度。而且他们还一路修建堡垒营寨,把一干兵士、民伕都累得够呛。如果不是钟傅真有点铁血手腕,部队指不定都哗变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舒服的日子。大军在北平县城和北平寨驻扎的两天还是挺舒服的。早早的安歇,还能住在老百姓的空房子里面。离开的时候,钟傅还在两座城池各摆了一个部——北平寨和北平县正对着保州,保州的辽军可还没散呢!钟傅也要放着自己的侧翼突然被人攻击啊。

    在留下了两个部之后,余下的将近18000人(包括正兵、辅兵、民伕),则继续龟速向北,尾随着数量不明的辽军前进。

    因为现在是北上追敌,不是赶着去“重围之中”的定州送死。所以士气也高涨了起来,特别是一路上居然没有交战,只是慢慢在追,还美其名曰“按官家阵图行事”,大家伙渐渐也不觉得累死累活修营寨有多苦了——不这样,难到想日夜兼程去赶着和辽军决一死战?所以现在越接近定北三口,大家的士气就越高,嘈号之声,接地连天般的响动着。

    “新来的这位宣帅果是个会办差的!”

    “是啊,一场军功少不了啦,再次也能得点赏赐,转上一个官吧?”

    “只要别和辽兵决战就行!辽兵都跟凶神恶煞似的,怎么打得过?”

    “听说辽兵在界河商市吃了亏,送了几百个甲首,还有不少俘虏……”

    “一定是杀良冒功的……界河那帮奸商能打仗,俺的王姓倒过来写!”

    “王字倒着念什么啊?”

    “俺咋知道?俺又不会写……”

    听着身边的将士说着笑话,骑马行军的钟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现在心情也是很好的,安阳口铺就在眼前了!

    他笑着问那名传骑:“安阳口铺有多少敌军把守?”

    传骑只是在马上行礼回禀:“回宣帅,安阳口铺已经被辽人放弃,并无一兵把守。”

    钟傅一笑挥手让传骑下去领赏了,转头吩咐下令:“调真定路第一将、第二将的骑兵出击,先将安阳口铺拿下,然后仔细布防,等候大军。

    若是安阳口铺拿下了,今日不必再修筑营垒,多走一程,到安阳口铺下寨休息吧。”

    旁边的将领都笑了起来,天天走龟速,还有花两三个时辰修营垒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等安阳口铺拿下,接下去还有两个口子,都拿下来后,就万事大吉了!

    大家伙正想说几句花团锦簇的好话儿,忽然又有急促的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传来,不是从前面,而是从后面传来的。

    钟傅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看见几个穿着皮甲的骑士飞奔而来。钟傅的亲卫们一拥而上,拦住了那几个披甲的骑士,询问了几句,其中一个亲随就领着一个披甲的骑士到了钟傅跟前。

    “宣帅,小底是定州路第四将第一部的部将……”

    钟傅不大认识定州路的将官,听那人一报名,才记了起来,这人不就是自己几日派去守北平寨的部将吗?他怎么不好好守着,一个人跑来见自己了?而且还披着甲,看着像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报,禀报宣帅!北,北平寨丢了!我的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

    这名部将先是噗通跪下,接着就哭哭啼啼报告了一个差点让钟傅从马背上跌下去的消息。

    “什么!?你说什么?”

    “北平寨丢了!是辽主亲自带兵而来,至少有数万大兵,漫山遍野啊!末将只有七八百人……”

    “数,数万大军!?”钟傅眼珠子一瞪,“胡说!若是有数万北虏,你怎能脱逃至此?”

    “回禀宣帅,是北虏故意放开了北平寨北门不围,所以末将才能逃出……”

    怎么越听越像是真的!?

    “来人呐,”钟傅大叫了一声,“把他押起来!

    派最好的斥候硬探去北平寨、北平县城一带!

    另外,全军加快前行,两个时辰内务必赶到安阳口铺下寨!”

    面对危机,钟傅首先想到的还是保存自己麾下的这一万八千兵马。所以就催动全军,急速奔向了有险可守的安阳口铺。预备在那里结下硬寨,和耶律延禧亲率的辽兵决一死战。

    不得不说,钟傅的战场反应还是很迅速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看起来最正确的选择。不过耶律延禧今天的目标并不是他的一万八千人马,而是仅仅有两千多战兵和数千团辅兵练民兵守卫的定州州城!

    ……

    辽国大军逼近定州州城的消息,第一时间也传到了梁子美这里。

    在钟傅带着主力离开定州城后,梁子美就有那么点坐卧不宁了。他之前有整整四个将护在身边也都提心吊胆的。现在只有一个将,两千多战兵,怎么点人马,能不害怕吗?所以在钟傅带兵离开后,他也立马派出了斥候硬探,在定州城的东北、西北两面仔细探查。

    所以也就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辽国大军逼近的消息!

    “大学士,大学士!北平县城被辽兵大队攻破!辽兵大队,正在向定州城袭来!”

    噩耗是定州路都钤辖马勇亲自给梁子美带来的。

    “辽兵大队?怎么会有辽兵大队?有多少人?钟傅呢?他不是带着两万人马吗?为何不去厮杀?”

    梁子美顿时就有点方寸大乱了。现在他手中可没多少战力了,真要守城,也就是勉强站满定州城墙罢了。

    “大学士,下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北平县城被辽兵袭破是千真万确的!辽兵大队正向定州袭来,也是千真万确的!”

    “那,那可如何是好?”梁子美问。

    “大学士,城内兵力不足!”马勇急急地说,“若要坚守,就必须动员百姓,每家每户都得出人上城!”

    “让百姓上城?”梁子美没好气的瞥了眼马勇,“有兵器吗?安抚使司的库房里面有多少张弓,多少支箭,多少杆枪,多少把刀你不知道?”

    “这个……”

    还真没有多少兵器!定州路这边百年安逸,武备早就松弛的不像话了。虽然武好古当了河北宣抚后不知道下了多少命令让各处整备军力,储备军资。但是谁听啊?武好古的河北宣抚使又不管辖定州路安抚使,谁会听他的?

    而且就算有兵器也没几个人会用!倒不是河北没有能挽弓操刀的壮士,而是现在聚集在定州城内的大多是定州路各处的士绅和士绅的家眷。如果要考发解试做文章,倒是有一大堆好手,要打仗……那是想多了。

    “快快,快派人去叫百姓逃难,都往真定府逃吧!”梁子美道,“唐河上的浮桥也要赶紧烧掉,这样多少可以阻挡辽人一阵子!”

    “好好,下官这就去安排……”马勇扭头就走,才到门口,忽又转回,问梁子美道,“大学士您什么时候走啊?”

    “我?再看看,再看看……等辽人到了唐河对岸再说吧。”

    唐河是定州城外的最后一道险要,河上的木桥早就烧了,不过钟傅出兵的时候又搭了座浮桥。现在得赶紧烧了,这样至少能为定州城内的百姓争取到一点逃难的时间。

    另外,定州城南还有一条长量川,长量川水面上也有浮桥。只要城内的百姓和守军过了长量川,有两条河流阻挡,耶律延禧的大军没有两天时间是过不来的。有了这两天,大家伙就能逃过沙河,走快点还能过了木刀河和滋水。这样就离真定府城不远了……

    ……

    “枢密,枢密!至少有五万大军啊!是去扑击析津府的!咱们得赶紧回援,要不然大势可就去了……”

    在大宋定州路全面告急的时候,留在武清县和武好古周旋的萧保先也遇上了一场特大的危机。

    五万宋军在昨天晚上绕过了和武清县城只有一河之隔的萧家堡,然后沿着桑干河一路北上,去打析津府城了!

    析津府城当然是坚固的,但是现在城内只有5000契丹兵是靠得住的,还有二十多万汉人天知道他们是站在哪头的?谁不知道燕地数得上号的豪强,都在界河商市有投资啊!

    耶律延禧是他们的君主不假,但是武好古是他们的金主啊!

    对武好古而言,就是花上几千万缗买了析津府城,也是大大划算的……如果萧保先不是世受皇恩的契丹后族(奚人此时和契丹人基本融合了),他都想把析津府城卖给武好古了。

    “快快,集结人马,”萧保先脸色铁青,声音颤抖地下令,“咱们赶紧回援析津府城!”

第1031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如风如火

    数千顶带着红色帽缨的范阳笠,在赵钟哥的身前身后涌动。

    范阳笠之下,就是士气高涨,人人都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的6000虎贲和数量相当的骑马辅兵,他们列队而行,在幽燕的腹心之地卷起了一道北上的旋风。

    在之前的作战中,并没有展现出机动性的宋军具装甲骑,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如风急行,直扑高粱河而去。

    这一扑击,顿时就将整个幽燕边地,不,应该是整个天下的形势完全牵动了。

    燕地,也就是辽国的南京道下面城池众多,除了析津府城外,挂着州郡头衔的城池还有檀州、顺州、蓟州、景州、平州、滦州、营州、涿州、易州等九个州。这九个州当中,又以平州为节度州,与析津府平级,除本州境外还下辖滦营二州。而其余的六个州则析津府管辖。

    不过在这一府九州中,真正的核心却只有一个,就是析津府城,也被人称为燕京城!

    这里是大辽南京道留守的驻地,也是燕地之京!

    所有的燕地豪门,都在析津府中有宅邸有产业,存着大量的钱财绢帛,各家的家主,只要不在外道做官,大部分的时间也都在析津府城内度过。可以说失去燕京,燕地各家,立即就会元气大伤!

    哦,这几年燕京的中心地位已经有点下降了。南面的界河商市冉冉升起,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燕地新的经济中心。

    不过燕京的作用,仍然是辽国控制下的任何一座燕地城池所无法比拟的。

    如果这座城池也和界河商市一样,被武好古牢牢控制。那么燕地豪强也就只能背辽投宋,依附到武好古旗下了。

    所以燕京的得失,就直接关系到整个燕地一府九州的得失!

    自己就是燕四家出身的赵钟哥,当然知道燕京在燕地的核心作用。

    而燕京高大雄伟的城墙,在赵钟哥看来,是很难通过强攻夺取的。燕京城池不比宋城,乃是一座防御力极强的唐城。高大的城墙之内,还有二十几个“坊城”,还有高大坚固的“宫城”,想要一一夺取,可得费不少力气。

    所以燕京攻略,必须是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而要攻心,除了“钱弹”之外,自然少不了一场野战决胜了。只有当着燕地豪强的面,用汉家的铁骑打垮契丹的弓马,才能真正震慑燕地的人心。

    这场野战决胜的战场,赵钟哥就选择在了燕京城西南的桑干河畔。

    由于在武清县战场上,宋军主力是沿着桑干河东岸进军的,而辽军的主力则摆在桑干河西岸的武清县城周遭。所以要实现赵钟哥决战桑干河畔的设想,他就必须强在北返的辽军渡过桑干河前,先行渡过桑干河的支流高粱河,然后在桑干河和高粱河之间摆开战场。

    为了抢下先手,赵钟哥也顾不得保存手中6000铁骑的人力、马力。在离开赵家堡后,就将主力交给了慕容鹉,然后亲率6000铁骑和数量差不多的辅助轻骑,一人双马,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北侵攻而去!沿途遇到的燕地豪强的城堡,也都一概不理,绕行而过,在一群燕地豪强和百姓的目瞪口呆当中,绝尘北去。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高粱河西岸,燕京城下的战场!

    一万二千骑兵沿着桑干河如风而进的消息,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被辽人的远拦子马发现,报告给了身在武清县城的萧保先。

    而萧保先在无比的惊慌和错愕中反应过来后,也马上行动起来。

    他都来不及将散在外面的千余远拦子马收回,就带着武清县城和对岸萧家堡中的约6000契丹宫分军正兵和12000辅兵,也急速北行而去。连好不容易召集动员起来的两三万京州兵步兵,也全部丢弃不顾。

    这两三万燕地步兵,可都是由燕地豪强的子弟在掌控!若是让宋军抢入了燕京城,他们没准就临阵倒戈了。

    所以带着他们,不仅耽误行程,而且还得留心提防,实在太麻烦了,干脆丢弃不管。

    至于这两三万人会不会被武好古这个大财主收买过去,萧保先就管不了啦。

    他现在必须抢在宋人之前回到析津府城。有他这个枢密使和他带着的18000契丹兵在析津府城坐镇,这座燕地雄城才能在宋军的兵锋下坚持住啊!

    同一时间,在距离赵钟哥和萧保先大约三百里外的定州战场上,同样有几路大军在急速而行。

    步步为营的阵地战,现在已经变成了比拼脚力的运动战了!

    位于太行山东面的定州平原之上,此时有四路大军,正在蒙头赶路。其中三路都是辽兵!

    由耶律延禧率领的辽军主力,在北平县和邻近的北平寨一带分成了两路。萧奉先率领三万辽军骑兵,大张旗鼓,猛扑定州州城。耶律延禧则率领五万步骑向北面的安阳口铺而去。

    而在安阳口铺附近,同样有两支大军正在向对而行。

    在安阳口铺的南面,钟傅的18000人在蒙头赶路,不顾一切的扑向空虚无备的安阳口铺。

    而在安阳口铺的北面,马人望也率领着数量差不多的辽国侍卫亲军,沿着安阳口铺以北的山路南行。马人望在率军退过安阳口铺的时候,就在安阳口铺以南撒了一些远拦子马。当这些远拦子马发现原本乌龟爬似的宋军陡然加速急行的时候,就依照命令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柴草。

    看到烽烟的马人望所部,就立即调头南下,扑向安阳口铺!

    不过他们还是慢了一步。之前为了让宋军相信辽兵真的回家了,所以马人望并没有在安阳口铺留下一兵一卒,甚至都没有在安阳口铺附近埋伏兵马(安阳口铺毕竟是宋国的土地,周遭山区中还有许多宋人百姓,伏兵其中很容易被当地山民发现)。所以安阳口铺一早就被钟傅派来侦察的轻骑兵给占领了!

    虽然只有区区几十人,但却是钟傅麾下四个将中最精锐的人马。占据城关之后,立即就进行了简单的布防。在马人望派出的骁武军轻骑赶到后,也没有被吓跑,而是一顿弓箭把对方击退了。可是这场小小的胜利,丝毫不会改变钟傅所处的险境。

    当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钟傅站在安阳口铺的关城上北望,入眼的尽是星星点点的篝火,铺满了整个山地!瞧这声势,怎么都得有数万之众!

    一场恶战,看起来是无法避免了!

    “钟宣帅,您看南边,南边的辽兵也上来了,咱们这回怕是要腹背受敌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在钟傅耳边叫嚷起来,钟傅转过身,向南望去。只看见无数闪耀的光点,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极远处的夜空和大地相交之处。如果不是光点的密度实在太大,钟傅几乎以为那是天空中的星辰了。

    “天爷啊,怕是不下数万!两边都有数万之众,合在一起岂不是十万人了?”

    腹背受敌,被十万辽兵夹击!这可真是有点往全军覆没的路子上发展的意思了!

    钟傅还在强作镇定,大声地下令:“传令三军,加快构筑营垒战壕!便是一夜无眠,也要把营垒修得如金汤城池一般!

    只要有营垒可守,我等一定可以坚持到援兵抵达!”

    ……

    “完了,完了,漫山遍野的辽兵啊!定州城这下真的不保了!都是钟傅害我,钟傅误国啊!呜呜……”

    定州城头,定州路安抚使兼知定州事梁子美,这个时候已经放声大哭起来了。

    在定州城外,唐河以北,遍野都是辽兵点起的篝火,数量多得数都数不清,怕是有不止十万之众啊!

    这下梁子美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定州城铁定要失陷。而他这个安抚使兼知州也就做实了一个失地的罪名!

    大宋开国以来,失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把一路安抚使的治所都丢了的,他梁子美可算是开了个先例了。

    “大学士,快些走吧!再不走,等契丹铁骑过了唐河,那可就走不脱了!”

    定州路都钤辖马勇在旁苦劝。梁子美不走,他这个都钤辖也就走不了啦。他可不比梁子美,是脑袋没上保险的文官!这回也真是倒了血霉,莫名其妙就打了败仗!

    而且还得担一个失地的罪名,发配海州是肯定的。如果不能让梁子美来承担主要责任,那可就得砍脑壳了。

    “还好本官当初没选武资啊!”梁子美感慨的一叹,“要不然今次就得死在定州了!那个钟傅也是自作自受,转劳什子武资?大好的性命,就这样丢给契丹人了……”

    “大学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着梁子美在大发感慨,马勇急忙提醒,“卑职已经让兵马集结好了,各个衙门的官吏也都上了车马,随时可以出城了!”

    “好好,”梁子美点点头,“老夫也该走了!来人呐,快去把老夫的界河马牵来,老夫就骑着它赶路,可以快一些到真定府!”

第1032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燕京城下

    其实武好古6000具装甲骑的行军能力是很强的!

    远远超过了萧保先的认知,当然也超过了和他们赛跑的辽军骑兵,特别是作为核心的武天所部,900名骑士大都是昔日的阻卜少年。从小就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成长,后来又作为武好古的假子接受严格训练,早就打磨出了坚韧的意志和超强的体能,比起按出虎水的生女真敢达也丝毫不差。

    而且这帮人年纪也轻,都是20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儿。哪怕是普通人在这个年纪,也能几天几夜的打熬,何况他们还是“敢达”?

    所以昨天晚上,当赵钟哥率领的骑兵主力休息的时候,他们这900人便离队先行,连夜赶路。也不带什么辅兵,生女真敢达需要辅兵吗?根本不需要!吃不了这个苦,怎么当敢达?这些阻卜假子军也是一样,他们一人三马(原本有一匹马是由一名轻骑辅兵照料的),轮换骑行,整个晚上不停赶路。

    从赵家堡出发到高粱河边,大约就是130里路,正常的重骑兵携带辎重和弩炮急行,需要一天半。换成武天部的900“敢达”,一天都没用了,在离开赵家堡的次日凌晨,就已经抵达了静悄悄的高粱河边。

    “天哥儿!好像没有契丹狗!”

    武天的副手武黄带人四下侦察了一遍,就兴冲冲的来报告了。

    他也是阻卜人嘛,对契丹当然是苦大仇深,一声契丹狗说的是咬牙切齿。

    “扎羊皮筏子!渡河!”

    武天大声下令。

    “喏!”

    在他身后列队的骑兵们轰然应答。

    他们是不需要搭浮桥或是船只才能渡高粱河的,而是利用羊皮口袋充气,再和马矟一起扎成羊皮筏子,就能渡河了。

    当然,游过去也行!他们每个人都有横渡界河的本事。不过在有羊皮筏子可以用的时候,游泳就不必了。

    在战场上,该节省的体力还是要节省的。

    “过河以后呢?”武黄又问,“要不要去混一下析津府城?”

    “不必。”武天道,“先休息一下,然后去燕京城下挑战。”

    “去燕京城下挑战?就咱们这些人?”

    “是啊!”武天笑道,“燕京城内不是有5000辽兵吗?如果能诱出来打一顿就好了。”

    “行!”

    ……

    这段时间在析津府城内做主的,是南京道副留守兼兵马总管(统契丹军)耶律讹里朵。

    他可不是没带过兵的新丁,而是和阻卜人打老了仗的宿将,之前当过西北路副招讨和镇州安复军节度使。在耶律延禧决心和大宋开战后,才被调到南京道当副留守兼统军。

    之所以不让他当南京道的正牌留守,则是因为耶律延禧想要安抚拉拢一下燕地豪强,免得他们在宋辽开战的时候添乱。便过真正在耶律延禧出征后留守燕京的,自然还是一样姓耶律的耶律讹里朵。交给外族人马人望,耶律延禧可不大放心。

    所以这次统令南京道八营汉军出征的并不是兵马总管耶律讹里朵,而是留守马人望。

    不过耶律讹里朵在接管了析津府城内驻扎的5000契丹兵马后,却有点不放心了。

    析津府城可是大辽国内最好的花花世界,而且还靠近界河商市那个更加是纸醉金迷的所在。对于宫分军的战士们而言,能到析津府城驻扎,可是比给耶律延禧当御帐亲军还有肥的肥缺!

    别的不说,单是南京道驻防契丹兵马皆为射粮军这一条,在契丹兵马中就是独一份了。

    所谓射粮,就是发给粮饷的意思。辽国的军制以不支饷的征兵制为主。哪怕是契丹国族兵,也一样没有粮饷,还得自备马三匹,外加打草谷和守铺家丁各一人,以及所有的装备。因此当兵的负担很重,如果没有草谷可打,那可就亏死老本了。

    但是驻扎南京道、西京道和上京道还有中京道的十几营汉军侍卫亲军,却都是有粮饷可以拿的射粮军——辽国是搞一国两制的,汉军侍卫亲军都从汉制,也是唐季五代的雇佣兵制,都是拿钱打仗的职业兵。

    而驻防燕京的契丹兵,看着汉人有钱拿,自己啥没有,自然心里不平衡,于是就自己动手抢劫。最后南京道的官衙只好破财免灾,收点苛捐杂税给他们发饷。

    不过收了钱的契丹大爷还是要抢东西的!只是抢起来比较文明一点,不抢燕地的官人,只抢往来的商人,而且也不一次抢光,基本上按照十抽一的比例抢……这样才可以持续嘛!

    总之,在析津府当兵对没有什么大背景的契丹人而言,可是难得的好缺。所以,都是些有点小门路和小有身价的契丹人,走了门子,花了钱,才买到手的。这哪里是能打仗的汉子?和吃苦耐劳的镇州安复军兵将相比,干脆就是两个种族!

    在真正的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耶律讹里朵看来,析津府城的5000契丹兵,比汉人的八营侍卫亲军都不如,根本上不了战场。

    “什么?七八百个宋军轻骑兵到了城外!?”正在为手下这帮老爷兵头疼的耶律讹里朵,今儿一大早就听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萧和尚,你喝多了吧?”耶律讹里朵皱着眉头,看着来向他报告的,名叫萧和尚的详稳。

    这货是国舅别部出身,和萧奉先、萧保先、萧嗣先三兄弟是近亲。虽然当得是析津府驻军详稳的武职,可实际上却是个对佛学很有研究的学者,还出过一本《驳天理说》的小册子,用唯识论的观点批判了武好古和程颐“共同”提出的《天理说》。不过这个学问很大的萧和尚同时又是个酒鬼,最喜欢界河商市出产的酒中仙。

    顺便一提,酒中仙这款烈酒在大宋这边已经风头不在,许多文人士大夫都觉得太辣太冲,只有武夫还比较喜欢。不过在契丹这边,这种烈酒却是极受欢迎的。

    “副留守,下官昨晚上没有喝酒……刚才下官还上城去看了,真有七八百个宋人的轻骑,正在放火呢!”

    “放火?烧什么?”

    “烧桑干河上的浮桥、码头和船……还点了不知道谁家的别墅。”

    “什么!?”耶律讹里朵猛地站了起来。“烧了浮桥和码头还有船!?那萧保先的兵要回来可就得绕道了!”

    桑干河在燕京城的西面通过,一直要流到遥远的朔州去。所以能渡河的地方很多,但是架在燕京城西面的浮桥和码头,肯定是萧保先率军进入析津府城的捷径。

    如果浮桥、码头和船只都被烧毁,萧保先的兵马要回城就不容易了。

    “副留守,”萧和尚道,“某带上2000人去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南人骑兵赶走吧!”

    “好!”耶律讹里朵虽然打老了仗,但是性子很粗,对宋军的情况也不大了解,而且也不重视具装甲骑。所以压根没想到宋军的“轻骑”很可能一点儿也不轻!

    ……

    “天哥,契丹狗出来了!”

    武天正望着两座熊熊燃烧的浮桥,同时琢磨着要不要把桑干河上的最后一座浮桥也点了的时候,萧和尚终于带着不到2000骑兵懒洋洋的从析津府城里面出来了。

    “看上去很弱啊!”

    “要不要列阵?”

    左右的假子军官开口询问起来了。

    “先换马!”武天道,“把他们放近点再列队,一队一阵,依照番号,由小到大,依次冲击!”

    “喏!”

    萧和尚这个时候手里握着个念珠,骑着一匹契丹马,穿着身黑色的皮甲,走在队伍的前列。看见几百个宋军的轻骑正在乱纷纷的换马,而且还是背靠桑干河,顿时就乐了起来,大声对左右道:“儿郎们,看到没有?这些宋狗都是一人两三匹马!是给咱们送马来了!咱们抢他娘的!冲啊!”

    “对,抢他娘的!”

    “冲啊!”

    “冲……”

    一群契丹老爷兵也是头脑简单,也不想想宋朝那样缺马,什么样的兵可以一人三骑?能是弱兵吗?

    萧和尚也看到手下都哗啦啦冲上去了,自己也打马向前,并没有拔刀,也没拿长枪,只是跟着众人。因为他是个虔诚的佛弟子,不能杀生的。只能指挥别人去杀生,要不然会下地狱的。

    一边冲,萧和尚一边伸着脖子观望。前面桑干河边上的几百骑倒是麻利,转眼的功夫就换好马了!这上马下马的利索劲儿,看着不比契丹儿郎差啊!

    然后就是列阵!列阵的速度极快,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八个也不知道是九个四四方方的方阵就列好了。紧接着,这些方阵就一个一个的开始启动,列阵奔驰,速度越来越快,而且阵形丝毫不乱……

    不好!这是精兵啊!

    不止萧和尚发现不对了,战场上的其他契丹战士都看出不对了,他们可都是在析津府学坏了的,送死的事情才不干呢!于是纷纷打马调头,想要跑回析津府城,可是他们的契丹马怎么跑得过人家的界河马?

    只是转眼的功夫,2000契丹骑兵,就被数量不及他们一般的宋军铁骑打崩!

    整个析津府城,随即陷入了一种诡异和恐惧混杂在一起的氛围之中!

第1033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血战开始

    大宋大观三年七月二十一日,清晨。

    这个时候,远在东面的燕京城下,恰恰是武天率领900铁骑踏破2000契丹老爷兵的时候。

    而在钟傅所部据守的安阳口铺,却是另外一副悲壮到了极点的场面。

    一场实力对比悬殊的决死之战,马上就要展开了。不过这一次弱势的是宋军。由钟傅率领的4个将,不足18000人(其中战兵只有9000),已经分成了两部分。约有2000战兵据守着安阳口铺的关城,阻挡漫山遍野而来的大辽南京道汉军侍卫亲军。

    余下的16000人,也不管什么战兵、辅兵、民兵,全都发了兵器,层层叠叠的守在由篱笆、壕沟和几道土墙构成的防线后面。在他们的当面,则是数量超过50000的辽国大军,由大辽皇帝耶律延禧亲自指挥。

    安阳铺口并不是什么天险,现在又是腹背受敌,而且敌人的数量超过80000,几乎是宋军的五倍!

    如果钟傅麾下的宋军有陕西新军(也别武天这样的敢达)那点战力,那么这一仗也不是没得打。

    可偏偏钟傅麾下的9000战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就是一群豆腐兵,如果不是结了硬寨,恐怕连呆仗都打不了,直接被眼前的强敌瞎得溃退了。

    钟傅把自己的中军摆在了安阳口铺的关城下面。自家的几十个亲位则在左右矗立。在他们的身前,还插着一排长枪,每根长枪上面,都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些都是昨天晚上企图钻进太行山逃跑的逃兵的首级,其中还有几个是有官身的武官,全部钟傅命人砍了首级!

    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了。谁还想苟活于世,就是和钟某人过不去了。

    钟傅也不打算活命了!他可不是梁子美这号惜命的文臣,他是不怕死的武将啊!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一死吧!总不能苟活着叛国投敌吧?

    所以昨天晚上,别人忙着挖壕修土墙的时候,他已经把绝命诗准备好了。

    呜呜呜……

    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忽然从安阳口铺的南面辽军大阵中响起!然后就是一个士卒凄凉的喊声:“敌袭!辽狗!”

    更多的,惶恐的喊声跟着应和起来,望楼上金鼓之声响亮,拼命的敲击示警。这样的反应完全是过度的,敌人又不是来偷袭的,根本就是堂堂之阵,而且宋军也早就是严阵以待。

    钟傅倒是不慌不忙,起身就往安阳口铺低矮的城门楼上走去。安阳口铺没有城,只有城关,也就是一个城门,一道城墙。上了城门楼,两处战场就尽在眼底了。

    通过一只界河商市出产的水晶望远筒,钟傅发现安阳口铺南面的辽军出动打头阵的是大楯兵加黑甲兵的组合。

    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大木楯在前,缓缓移动,应该是有人举着在往前走。大木楯后面,则是大队大队的黑甲兵,人人都携带着长弓。

    “传令前队,都给我在矮墙后面躲好了!没有将令,不得用弓弩射箭!”

    钟傅到底是在西军之中多年,战场经验还是有的,一眼就看穿了辽人的意图。

    他们是想用大木楯挡住神臂弩,然后用木楯后方的披甲弓箭手和自家的弓箭手耗气力。

    射箭可是个力气活儿!西军的弓手,一阵射个三五十箭的就算是好手了。河北军那帮废物,能真正射出去十箭,就已经是奇迹了!

    而所谓“真正射箭”,当然是指将八斗以上的步弓拉满后,再将箭射到准确的方向和距离上——这也是一门手艺活儿,必须得经过一定时间的严格训练才能掌握。要不然就算空有一身力气,能拉开一石的硬弓,射出去的箭一点准头没有,也控制不了距离,对敌人能有什么威胁?

    钟傅自己练过弓箭,所以知道其中的难度。至于在几十步上百步之外,一箭射中移动的目标,那个难度就更高了,不是童子功基本没戏!

    所以在他看来,武好古在宣抚司直辖的四将步军中取消专业弓箭手,而只配备弩手也不是没有弩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宣帅,关北的辽狗也上来了!”

    钟傅身后忽然有人喊了起来,他连忙转过身,走到一处垛口,举起望远筒查看,看见的是一群排着密集阵形的全装甲兵簇拥着一台攻城锤!

    “攻城锤!”钟傅咬着牙,他没想到关北的辽国汉人侍卫亲军居然还打造了一台攻城锤!

    “传令,调一队民伕去城门口,用沙袋堵了城门!”

    “喏!”

    传令的兵士刚刚应声,一阵“绷绷绷”的弓弦响动声就传来了。

    城南战场上的辽人甲士,已经开始抛射羽箭了!

    钟傅又转到南面观看,发现这些辽人甲士正一边前进一边射箭!而且他们射出的羽箭,落点都非常准确,全都落在土墙后面的宋军官兵头上。惨叫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显然是有人受伤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披着甲吗?”一个河北军的正将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

    钟傅扭头看了他一眼,一脸苦笑:“辽狗射的是破甲的重箭!而咱们河北军的战士都没有全装的甲胄,甲叶也单薄,兜鍪也没有配重檐,当然会有一些伤亡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这位姓石的河北军正将是大宋开国元勋石守信的后人,世世代代在禁军做官,可是却不知道重箭、全装和重檐什么的。

    钟傅问:“都军机司发下来的《步军操典器械篇》里面都有,你没有看过?”

    “这个……谁会看这个?”石正将哭丧着脸,“俺们家祖祖辈辈的将门,从没听说有什么操典的……”

    钟傅只能摇头了。他现在真是想死开封的模范新军了!如果他能带一个模范新军的将到河北,这条性命多半就能保住了!

    可是现在,真是被武好古给坑死了!这厮就不能好好调教一下河北的这帮废物吗?

    绷绷绷……

    一阵乱纷纷的弓弦响动声传来了。钟傅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摆在安阳口铺南面的一部分宋军弓手不等命令就开始自行射箭还击了。最开始射箭的都是弓手中的好手,箭镞总算都落在辽兵的阵列之中,但是随后更多的弓手甚至弩手也都开始跟风,箭镞的落点就变得非常散,大部分都偏离了目标,落在了辽军阵列的前方。

    钟傅刚想让人去阻止兵士们浪费体力,辽军阵营中,战鼓的声音已经隆隆响起了。

    只看见大批没有披甲的京州兵战士,顶着盾牌,举着长刀,如潮水一般,从正在射箭的辽人甲士两侧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了!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候,战鼓声,呐喊声,也从安阳口铺的另一侧传来了。

    安阳铺口的血战,正式开始了!

    ……

    燕京城下,桑干河渡口。

    血腥的战斗,同样也在此地如期上演了。

    原本架设在此处的三座浮桥,现在被烧毁了两座,只剩下最后一座还没有被烧掉的浮桥,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萧保先派出的先锋轻骑兵手中。这些宫分军的骑兵也是日夜兼程而来,虽然晚了一步,但总算为析津府城抢下了一丝的生机。

    哦,也有可能是一头扎进来武天布下的陷阱。

    武天的骑兵已经把燕京城内的废物契丹兵打回城里面去了!而且是当着城墙上防御的析津府的京州兵的面打的!

    这下燕京城里面可是人心思变了。契丹铁骑不过如此,根本不是沧州铁骑的对手。

    那大家还有必要把这些能吃不能打的废物当老爷供着吗?

    城内的人心变化,大辽南京道副留守耶律讹里朵也可以猜得出来。所以他也不敢再调集兵力出城去和那区区几百宋军铁骑交锋了。而是紧闭了燕京各处城门,连城内二十几个坊市的大门,也都封闭起来,严禁各坊居民外出。同时,他还将城内的京州兵打散重编了一遍,并且用契丹兵把各个京州兵的营分隔开来,免得他们来个战场起义。

    城内的辽兵动不了了,城外的武天所部自然可以在浮桥周遭和萧保先的轻骑兵展开激战了。

    他们所有的人和马都换上了甲胄具装,还是百骑一队,轮流向死命占住桥头周围的辽国宫分军轻骑展开冲锋。几个回合打下来,桥头周围就都是宫分军的死人死马了。

    不过这群契丹兵比析津府城内的老爷兵可强多了,虽然死伤枕藉,但是仍然死死据住了浮桥的桥头。还把死人死马的尸体堆积起来,构筑成了工事。总算是为萧保先的回师争取到了一丝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武天觉得辽人的工事难以突破?桑干河桥头的战事,也在这道工事垒成以后暂停了。武天指挥的骑兵缓缓后退了两千余步,退回了高粱河边。

    而此时,高粱河的对岸,赵钟哥率领的骑兵集团主力已经抵达,随行的工兵正在高粱河并不宽阔的河面上搭建浮桥。

第1034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奸臣误国

    在安阳口铺两侧的战场上,宋辽双方的攻杀,正如火如荼的展开。

    在安阳口铺关卡北面,在攻城锤运用失败后,马人望的汉军居然又拉来了十几架石砲,逼城而立,将大大小小的石块朝着宋军据守的城墙发射而来。

    而这些石砲居然不是传统的绳索牵引的型号,而是巧妙利用了杠杆原理的配重式发石机!一看就是界河商市的工匠们运用“形学”知识设计的高科技武器!

    辽人的汉军侍卫亲军有这样的武器也不奇怪,界河商市本就是宋辽共有的,所以云台学宫也从来没有对燕地豪强子弟关上过大门。当然也有一些燕地豪强的子弟学会了制造配重式石砲,现在用来对付倒霉的钟傅了。

    因为时间匆忙,这些石砲制作的都非常粗糙,射程也不远。因此只能逼近安阳口铺的城关架设,离宋军在安阳口铺关前挖掘出来的壕沟也不很远。每架石砲旁边,都有数十名汉军士兵在忙忙碌碌的操作。将大大小小的石块雨点一般抛向安阳口铺的城头。每一枚石弹落在城头上,不是激起一阵横飞的碎石,就是砸在了守关兵士们的身上,顿时骨断筋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杀身成仁了。

    而大队大队的汉军侍卫亲军官兵,就在石砲后面列阵待命,扛着云梯,随时准备攻城。石弹如雨,让关城上的宋军难以立足,侍卫亲军的弓箭手则趁机逼近壕沟,一排排的站定,向着城关上发射密密麻麻的羽箭。打得关上的宋军头都抬不起来!

    在安阳口铺的另一边儿,宋军依着硬寨已经抵挡住了辽兵的四轮猛攻,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营寨前面的篱笆全都被推倒了,壕沟也已经被填出了七八条通路,八尺高的围墙前面,宋军辽军的尸体还有一包包的沙土层层叠叠的满步。看来是辽军负土攻坚,遭到了宋军的顽强抵抗!围墙上面,宋军士卒支架着巨大的旁牌,掩护着弩手和弓箭手一轮一轮的放箭。持着刀矛的肉搏兵则在围墙后面站着,一旦弓弩手退下来,就该他们上场搏命了。

    不过传统的宋军禁军重弓弩而轻肉搏,能打肉搏战的甲士数量并不多。很难给敌人造成足够致命的杀伤!

    而且在几轮的死战后,本就为数不多的肉搏兵已经损失不小,恐怕不足以继续抵抗下去了。钟傅只能从辅兵和民伕中强征了壮丁,配发了刀盾,让他们去充当炮灰。

    在四轮以京州兵炮灰为主力的攻击之后,从宫分军中抽调的精锐,这个时候已经在进行集结了。每个士兵都披着双层的重甲,外面是一层黑色披甲,里面则是一层连环甲,人人都手持着长大的兵刃。从御帐亲军中抽调的弓箭手,则披着铠甲,在辅兵托着的木楯掩护下再一次步步逼近。他们这些射箭的好手都躲在木楯后面,自然不求精确命中,只是用抛射重箭的办法进行覆盖打击。其实真正的目的,还是引诱宋军的弓弩手还击。以消耗他们有限的体力!

    钟傅这个时候已经被辽兵的石砲从安阳口铺的城关上撵了下来,在安全的城门洞内设立了临时的中军。他的几十名从西军带出来的亲卫,再加上从麾下的四个将中挑选出的壮士,合计约二三百人,全都顶盔贯甲,在城墙脚下喘息。还有一些辅兵和民伕则在服侍他们吃喝,看来是想让他们养好精神,随时准备厮杀。

    只要钟傅一声令下,这些壮士就会立刻出击,扑向被辽军突破的破口!

    靠着这些为数不多的壮士反复逆袭,钟傅总算顶过了大半个白天,现在天色渐渐昏暗,可是辽军却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看来是要准备夜战了!

    在西北久历战阵的钟傅知道,辽人是要打疲劳战了!他们人多,可以轮流上阵。而自己人少,又是腹背受敌,只得咬着牙生挺,打上几天几夜,差不多也该累垮了……

    可是不挺下去,又能怎么办呢?能盼望援兵吗?做梦吧!河北战场上唯一能打的就是武好古麾下的沧州骑兵。可是这边距离沧州有五百多里地!就算武好古这个奸臣肯发救兵,没有个七八天也过不来啊!

    唉!都是奸臣误国!奸臣误国啊!

    ……

    “都是奸臣误国!老夫一定要狠狠散武好古一本!”

    界河马果然跑得比较快,而勋臣世家出身的梁子美也是个能骑马的主儿。这会儿已经跑到了真定府,在目瞪口呆的王旉跟前破口大骂奸臣武好古呢。

    王旉则是一脸的阴郁,都有让人把梁子美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了。这个梁子美怎么能弃城而逃呢?就算只有一个将的守军,也能在定州坚持好一阵子呢!定州可是正儿八经的州城啊!

    而且,王旉之前还把自己的一半兵力都交给钟傅带去增援定州了。现在可好了,全都成了打狗的肉包子。

    更可气的是梁子美只顾着自己逃命,没有押着定州城的那个将往真定府撤退。结果那个将在撤退的途中发生了营啸,将近5000人的正兵、辅兵只有不到500撤入了真定府!

    现在真定府城内的战兵不足3000,辽人要是打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安抚,现在只能依靠团练了!”闻讯赶来的韩肖胄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边对王旉说,“下官已经有了名义,可以马上回相州去募兵!相州民风尚武,有不少壮士藏在民间,只要把他们召集起来,应该可以一战的。”

    其实河北的民风都算是彪悍的,历史上女真人平定河北就费了老大的劲儿!太行山上还闹过八字军,和女真人周旋了不少时间。

    定州城在金兵南下的过程中,也进行了长期的抵抗,历时长达两年。而这一次沦陷的那么快,其实是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大奸臣武好古在界河商市高价募兵,将不少定州当地的武夫豪雄都吸引去了界河;二是梁子美还没来得及充分动员和组织团练,辽兵就打进来了,而且梁子美对于组织团练的事情也三心二意。

    这个团练,逼近是在朝廷经制之军以外的武装,不大好控制啊!

    所以韩肖胄就任了真定府路团练使后,也是有所保留的,并没有全力发动自家在相州的势力组建武装。

    “似夫,咱们不是已经招募起几万人了吗?”王旉不大明白韩肖胄的话。他是江南西路人士,江南西路的民风可比不了太行山边上的相州。也没有相州韩家这样的高门巨室,自然不太知道相州韩氏一旦全力把自己武装起来,会有多大的力量。

    “安抚,这是不一样的……”韩肖胄只是摇头,“请安抚给大名的纪忆之去个文牒,求点界河出产的好兵器,要尽快运到相州城!”

    “好,好!”王旉也不管那么多了,相州韩家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拉起队伍,怎么样都行。

    “还得让武好古派兵啊!”梁子美心有不甘,咬牙道,“不如咱们联名上奏,请求天子下诏,将沧州铁骑调到河北西路来吧。

    现在钟傅的四将精兵多半被围困在什么地方了,只要沧州骑兵能来,应该可以解救出来。”

    连围困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沧州铁骑上哪儿去救?

    王旉知道梁子美的话不靠谱,但还是看了一眼韩肖胄。

    “上奏吧!”韩肖胄道,“顺便再参武好古一本!他是河北宣帅,又受命训练河北新军……如今河北新军毫无战力,他能脱得了罪吗?”

    王旉点了点头,“好!那就参吧!”

    其实韩肖胄并不想真的把武好古搬倒……没有武好古这棵大树,相州韩家的“相军”怎么可能茁壮成长?

    “相军”也是用来防备云台新军的武力啊!

    所以韩肖胄有事没事的,就得咬武好古一口,要不然赵佶怎么能放心?毕竟韩家和武家是姻亲啊!武好古的三弟,还是韩肖胄未来的女婿……有这层关系在,天子怎么可能放心?

    ……

    “传令,全军下马休息!”

    萧保先这个时候终于赶到了桑干河西岸,得知桑干河上还有一座浮桥在自家控制下,这位大辽国舅爷终于长出了口气,摇摇晃晃的从马背上下来,还下达了休整的命令。

    “枢密,现在休整?”

    戴罪立功的耶律章奴现在是萧保先的副手,听到他的命令,有些不解地问:“燕京城都快到了,咱们不如一鼓作气冲进去吧!”

    “冲不进去的!”萧保先摇摇头,“你没看见对岸宋军的旗帜吗?”

    “那又怎地?不过是万把骑兵……咱们在析津府城内还有5000契丹战兵呢!两头一夹,他们还不败下去?”

    萧保先叹了口气:“你就别想析津府城内的契丹兵马了……都是些废物,打不了仗的。咱们要入城,就得靠自己打进去。

    现在休息一会儿,再饱餐一顿,今晚打夜战!”

第1035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夜战决胜

    看着下马步战的宫分军甲士又一次被处于绝境,只能死战的宋军击退下来,在御帐亲军的弓箭手掩护下退到一旁喘息休整。耶律延禧背后一名宫分军的详稳忍不住低声进言:“陛下,是不是让宫卫儿郎们歇歇?已经强攻了一日,杀敌固然不少,自损也有千数了。这可是宫分军啊!现在天色也晚了,不如明日天明再攻吧。”

    耶律延禧回头冷冷的看着他:“难道宫分军的儿郎不能夜战了吗?”

    辽军这一次的表现,还是让耶律延禧有点失望了。压倒性的数量优势,还是腹背夹击对手,本来以为可以轻易拿下。可谁知道打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形成有效的突破。

    这其中当然有宋军硬寨的作用,一道篱笆墙,一条壕沟,一道八尺高的土墙,都得用尸体去填。

    但是辽军的战斗力,还是让耶律延禧非常失望!以八万之众夹击一万几千宋军弱旅,居然还苦战不下!在武清县那边,宋军的强兵又几度击败宫分精锐,这样打下去,辽国还有前途吗?

    而且耶律延禧心里面还一直挂着萧保先。萧保先手中只有8000宫分军的正兵,他当面的却是宋军的精锐,哪怕在骑兵的数量和质量上,都要胜过萧保先。

    萧保先靠虚张声势的伎俩又能撑得了几日?万一他在武清县兵败了,东线宋军就会迫近析津府城!

    虽然析津府城是坚城,城中的守军也不少,一时半会儿应该丢不了。

    可要是有个万一呢?宋军在河北东路的统帅可是四大名帅之末,最善于收买拉拢的武好古啊!天知道他会给析津府城开出个什么样的天价?

    想到这里,耶律延禧容色如铁,语声阴沉:“今次这一役,直接关系我大辽的百年霸业。如果俺们能抢在宋人的东路军迫近燕京之前,将他们的河北西路搅个天翻地覆,甚至能以一旅之师迫近黄河。那么就再从宋人手中得到一份新的澶渊之盟。这一次,朕将向南朝索要300万一年的岁币!”

    他举手猛的指向东北:“300多里开外,宋人的东路大军正在迫向燕京,如果让他们先得了手,那俺们大辽天下可就要风雨飘摇了!”

    提到在东面正迫近析津府城的宋军精锐,耶律延禧身边的将领都觉得心中有点发毛。

    这支宋军精锐可是用骑兵碾压了宫分军的骑兵啊!大辽引以为傲的就是骑兵,却偏偏打不过沧州的大宋铁骑……

    所幸的是宋军摆在河北西路的兵马要正常的多,还是那样的虚弱不堪,而且指挥也非常愚笨,轻易就钻进了圈套里面。

    可是本就以善守闻名的宋军,却又变本加厉修建起了硬寨,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都得拿人命去填啊。虽然安阳口铺遇上的宋军战斗力不强,可还是打退了辽军十来波攻势。可见辽军的战斗力,也不怎么强啊!

    耶律延禧的心里沉甸甸的,过了一会儿,又扫视了他的将领一眼,斩钉截铁地开口:“眼前的宋军是弱旅!而且早已胆落,只要尔等拿出全力,日夜猛攻,破之又有何难?

    破了安阳口铺的这股宋军,整个定州路就是我大辽囊中之物!”

    他猛地摆手:“传令,举火!今夜便和宋人决一死战!让朕的御帐亲军披重甲,持利刃,充任选锋!待拿下定州路后,朕就率领尔等向开封府进军!”

    向开封府进军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顿时就是三军欢呼!

    现在跟随耶律延禧的军兵都是自带干粮的辽兵,收获全靠打草谷!宋辽百年和平,让这些“自干辽”没有地方去打草谷,日子过得自然不会滋润了。现在可是机会难得,若是真能去开封府抢一把,那可真是几辈子都够了……

    欢呼声中,大队大队耶律延禧的御帐亲军披坚执锐,鼓勇而出,就在今夜,他们便要把钟傅的大军粉碎,为大辽天兵打开向开封府进军的通道!

    ……

    在燕京城下,桑干河岸边,正对着浮桥桥头的地方,这个时候也垒起了一道沙包工事,三排披着全装瘊子甲,持着昂贵的界河骑兵弩(界河骑兵弩都是由良匠经营的私人作坊打造的,用料讲究,威力强大,不是量产的界河弩可比)的战士,已经列出了严阵。

    他们是下马作战的沧州骑士,并不是武好古的假子军。假子骑士们散成了小队,隐藏在黑暗之中。而跟随赵钟哥抵达的骑兵们,则在燕京城和桑干河之间构筑起了简单的工事。在天黑之后,干脆都下马充当起了步兵。用手中的界河骑弩还有剑盾同辽军作战。只有马术超群的假子骑士,依然以半装骑马的姿态,等待合适的机会,向从燕京城中或是桑干河对岸冲杀过来的辽军发起逆袭。

    无数的火把,在夜色中沿着浮桥流动一般的前行。这是下马作战的辽国宫分军的打草谷兵和守铺兵以及少量的正兵。

    选择进行夜战的萧保先也放弃了骑兵决胜的打法,而是让自己麾下的骑兵下马,步行走过浮桥,然后向宋军的阵地发起冲击。

    不打马战的原因也很简单,晚上的能见度太差,控马的难度太高,而且桑干河对岸的“桥头地区”也太狭窄,马队根本冲不起来。所以萧保先干脆让宫分军下马步战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考虑到宋人的那支特别能战的骑兵的威胁,所以在下马骑兵发起攻击之前,他就抽调了许多随军的马车,推上了战场,堵在了两侧宋军骑兵冲锋的必经之路上。以宋军骑兵的密集队形,要是一个不留神撞上去,那可就得倒下一大串啊!

    萧保先自己也上了一线,站在用一串大车连成了临时工事后面,眯着眼睛看着举着火把的契丹勇士如潮水一样向宋人的沙袋墙涌去。

    在萧保先看来,宋人的骑兵冲击厉害,可是他们一直在回避肉搏!这说明宋人的骑兵肉搏是不行的,肯定打不过宫分军的勇士。

    勇士们一边向前涌去,一边还有人用顽羊角弓发生羽箭。不过在夜色当中,虽然有火光照明,但是远距离抛射羽箭怎么会有准头?谁能看得清羽箭的落点?而且在夜间也没有办法通过观测人脸和其他参照物来测距。所以这些羽箭对于全副装甲的宋军骑士,实在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待到又走进了些,冲在前沿的辽兵之中,也有一些开始张弓搭箭,一边行走一边把破甲的重箭往宋军沙袋阵的后面抛射。

    而宋军这边,反击终于也开始了。并不是单兵射出的箭镞,而是架在沙袋垒起来的平台上的弩炮开始发射爆裂火箭。崩崩崩的发射声响起,点着的火箭就直往辽军的人潮中呼啸而去。有些火箭撞上了辽兵,无论是披着重甲的战兵,还是没有披甲的辅兵,都是一个结果!身体跟豆腐一样被轻易破开,惨叫着倒了下去。过来一会儿,火药爆燃的声音又此起彼伏的响起,压倒了垂死的惨叫。更加“掉士气”的则是一些刺入人体的爆裂火箭也发生了爆炸,将好好的死人(也许是将死)炸碎!人的肢体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带上了半空,然后又重重的落下,有些还砸在了冲锋的辽军身体上。吓得一些胆小的辽兵赶紧口念阿弥陀佛……这一届宋人太凶残了!佛祖您老人家也不管管?

    不过爆裂火箭并不是宋军打阵地战的唯一杀手锏。更加凶残的“万弩齐射”马上就要开始了。

    超过1800名骑士现在分成了三列,摆出肩并肩的密集队形,人手一弩,在沙包堆砌的工事后。其中第一列单膝跪地,将手中的骑兵弩架在沙袋上,第二列则平端骑兵弩,第三列则将骑兵弩架在第二列骑士的肩膀上。也不马上射击,而是静静等着对方靠近。

    这些可都是骑士!心理素质不是寻常的步兵可以比的。所以他们开火的距离就是15步!

    射完之后,拔剑冲杀!

    冲在最前面的辽人宫分军战士这个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反而因为距离敌人的阵地越来越近,而热血沸腾起来。

    宋人不善肉搏的!他们的骑兵只能冲击,不能肉搏……

    而契丹勇士,是天下最能打肉搏战的壮士(他们还没有被生女真敢达暴打过),还怕孱弱的宋人吗?

    突然,一阵尖利到刺耳的哨声响起。

    所有的契丹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弩弦响动的声音和箭簇破开甲胄,刺入人体的“噗哧噗哧”的声响,同时传来。

    1800支骑兵弩同时开火,契丹的勇士,惨叫着倒下了一片!

    “拔剑,举盾,向前……”

    各个骑士队的队正和押队们,立即下达了“拔剑、举盾、向前”的命令。当然还是列阵而战,只不过将骑兵方阵变成了步兵的剑盾阵,上百披着全装瘊子甲的战士,肩并肩,盾连盾,长剑平举向前,齐步冲击,一下就装入了纷乱的契丹人的阵列当中!

第1036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钟傅成仁

    耶律延禧已经尽可能的亲临前沿了,就站在摆成一排的数十面大鼓旁边。耳朵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震得都快聋了。可是他却浑然不知!

    一个又一个浑身是血的辽军将领也被抬了下来,不少人发出了凄惨的嚎叫。耶律延禧同样不看他们一眼!高大魁梧的辽国皇帝,只是抿紧嘴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宋军营寨。

    又一场铁甲死兵组成的洪流,在宋军的八尺围墙前撞得粉碎!这八尺高的围墙,真的很难对付啊!用大树杆去撞了,根本没有用,估计厚的不行!所以只得用尸体和土包去填。可你这边在填,人家也马上扛来了沙包,又在土墙上筑起了好几段胸墙,就挡在辽兵用土包尸体填出来的通道前面。再把神臂弓和长枪架在胸墙上,将靠近的契丹勇士射翻,捅穿!

    而契丹勇士们的攻击,总归差了那么一口气。只要他们再拼一下,再承担一点伤亡,也许就攻下那道土墙了。

    可是他们偏偏就在眼看要得手的时候,支持不了,溃退下去了。

    一个姓耶律的御帐亲军的详稳被耶律延禧的贴身护卫押着到了大辽天子跟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陛下,再给末将一次机会吧!”

    耶律延禧恶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一个激灵,又开口道:“陛下,不是末将无能,是宋人的防守太密了……”

    他的话刚刚说到这里,就看见刀光突然一闪,然后颈部一阵剧痛,地面不知怎的就迎面而来了!

    这是……被砍了脑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名耶律延禧的侍卫将落在地上的人头拾起,送到了延禧跟前。延禧看也不看,只是说:“让萧胡睹接任他的官职,再把这颗脑袋交给萧胡睹!”

    “遵旨!”

    ……

    被耶律延禧动怒杀死的这名详稳真的很冤枉,因为他很努力的在组织进攻,几乎已经把宋军的防线打崩了。如果不是钟傅亲自率领死士上了一线,这会儿“八尺土墙”已经归了大辽国了。

    可是钟傅这样的身份上了前沿一线,差不多也说明这一战的胜负将要分出了!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名将军,钟傅其实是相当合格的!他只是没有帅才,这一点在上一次的平夏之战中已经得到了证明。但他却是李宪一手使出来的幕僚,又在西北军中历练了二十多年,怎么会没有将才?

    能够将一万几千河北军的弱兵(其中战兵只有9000)运用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如果赵佶让钟傅带着开封府的模范新军上阵,现在耶律延禧砍掉再多的契丹将领的脑袋,也休想撼动他的防线。

    可是钟傅手中的兵太弱了,而且还是刚刚接手的,连整顿训练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他尽了全部的力量指挥抵抗,让辽主耶律延禧亲自督率的大军在“八尺围墙”下尸积如山,但是宋军的伤亡也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这帮平时不肯多流汗训练,都在忙着各自事业的大宋新军官兵,现在上了战场,当然得哗啦哗啦流血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的苦战,光是在安阳口铺南面的战场上,宋军的伤亡就不下3000人了。早就超过了一般封建军队可以承受的极限。之所以还没有崩溃,完全是因为没有地方可以跑。

    从这个角度来说,耶律延禧用兵的手艺也不咋地好。如果他仅仅从南面进攻安阳口铺,而不是和马人望来个南北夹击,钟傅手下这帮弱兵早就跑了。

    可是在伤亡还能承受的同时,一般老爷兵的体力却已经到了极限!

    钟傅手下的四个将并不是由年轻力壮的府兵或是佣兵组成的,由于武好古主导的“府兵制改革”,使得河北禁军从几年前开始就停止招募新兵了。所以钟傅手下的四个将,其实是以上了点年纪大老兵为主的。老的都四五十岁了,在后世是大叔,在宋朝绝对是老爷爷级别的。如果是高级将领,还有可能通过合理的膳食和训练,保持良好的状态。可是小兵哪有这样的条件?根本打不动了。

    所以钟傅只能靠自己带到河北军中的几十个亲卫,还有从四个将中特别选出的壮士硬撑。打到现在,这些壮士也都筋疲力尽,剑断甲残了。而且有一多半已经杀身成仁!

    喊杀的声音和隆隆的战鼓声,这个时候再一次传来了!

    不仅是从南面,而且还从北面传来……这说明之前一直在丢石头玩的辽国汉军侍卫亲军,这个时候也开始总攻了——马人望其实不想消灭钟傅,可是他毕竟是辽国的臣子,也不能太不卖力气啊!

    所以现在也只好努力一把,督军总攻了。

    潮水般涌来的辽军终于通过一处尸体和土包垒成的缓坡,突破了“八尺围墙”的防御。

    双方的甲士顿时就在围墙上死斗在了一起,金鼓声、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全都混杂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曲最为恢宏的交响乐。

    这是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来临之时才有的奏鸣!

    “八尺高墙”终于被突破了!

    安阳口铺的城头上,厮杀也同时展开。

    现在是进退失据,全军覆没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钟傅被几个心腹的武士从八尺围墙上拖了下来,回到了安阳口铺的城门洞里。

    “宣帅,小底们护着您冲出去吧!”

    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用沙哑的嗓音对钟傅言道。

    “出不去了!”钟傅摇摇头,“老夫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再战了……而且,老夫就算出去了,全军覆没的罪过也是没跑的!”

    “宣帅,官家何等圣明,怎么会不知道您是被奸人陷害的?”

    钟傅还是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文牒,交给了那名嗓音沙哑的汉子。

    “这是老夫的遗表,你们带着它突围吧!若是能交到官家手中,大宋也许还能强盛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在白天交战的间隙,钟傅所写下的遗表可真是有点触及灵魂的。

    在遗表中,钟傅建议赵佶采取全面的军事改革!而且一定要重用军学三校的生员,一定要用能够“四时在营,日日训练”的兵募或是府兵,服役期限也不能太长,普通的步兵不宜超过五年……

    “可宣帅您……”

    钟傅一摆手,打断了自己的心腹,“老夫再组织一次逆袭,给你们创造一点机会吧!”

    说着他就站起身,大步走出门洞,大吼道:“来人呐,把本帅的战马牵过来,本帅要上阵杀敌!还有力气的,都随本帅出击,本帅带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血路是杀不出来的,钟傅又不是赵钟哥、完颜斜也那样的勇士,怎么可能杀出重围。他发动的,只是一场自杀式进攻。

    大宋大观三年七月二十二日凌晨,大宋河北宣抚副使,定州路、真定府路兵马都总管、河北西路都部署、平江军节度使钟傅,在安阳口铺战死成仁!

    其所率四将新军约18000人,也在稍后全军覆没!

    宋军在河北西路的形势,也随之急转直下!

    ……

    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个晚上的武天,现在仍然精神饱满!

    两天两夜不眠,对于他这个年纪的“敢达”而言,根本不是什么事儿。

    更何况他还要去多杀一些契丹狗,为自己在“磨古斯战争”中死去的亲人复仇,精神当然极度亢奋。

    不过武天并没有被仇恨迷失心智,在整晚上桑干河浮桥桥头周遭展开激战的时候,他都没有出击,只是在静静等待。

    他在等待天明,等待契丹人筋疲力尽。

    一夜的厮杀对于桑干河畔战场上的契丹人而言,就是一场噩梦。宋军不能肉搏的传言根本是无稽之谈!沧州骑士肉搏的本事当然不如假子骑士,更比不了生女真的“敢达”,但是绝对不比契丹宫分军差。

    而且他们的装备也比契丹人好多了,骑士的瘊子甲都是精品,防御能力非常出众,他们使用的长剑同样是精品,是用界河坩埚钢夹铁后反复锤锻,又用上了“烧刃”和“淬火”等工艺制成的。根本不是寻常辽兵拥有的兵器甲胄可以相比的。

    况且他们还有弩炮掩护和骑弩叠射两个杀手锏,一夜激战下来,辽人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在宋军的沙包防线前堆积起来,几乎堆得和沙包持平了。

    所以当凌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战场之上的时候,武天看到的就是不计其数的伏尸。

    “射号箭!”武天看着还在辽人控制下的浮桥,命令道,“目标是浮桥!

    兄弟们,我们……从浮桥上冲过去!杀光契丹狗!”

    “冲过去!杀光契丹狗!”

    “杀光他们……”

    随着两支号箭射向浮桥,并且在空中炸开,桑干河畔的战斗,也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刻了!900铁骑,呼啸着冲向桑干河上最后的一座浮桥!

    这次将要惨败的,也只能是萧保先率领的大辽宫分军了!

第1037章 弓马无敌VS铁骑冲锋——章奴取义

    早在昨天晚上,萧保先就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了。

    他麾下的宫分军勇士下马肉搏的水准,远远比不上宋人的沧州铁骑。

    但是他却下不了决心从战场上撤离。因为摆在他眼前的,可是大辽帝国的南京析津府啊!

    这是大辽帝国最坚固的城堡,也是大辽帝国在燕地的统治基础!

    如果萧保先不能带领自己麾下的两万多契丹战士(包括打草谷兵和守铺兵)进入这座城堡,那么宋军就有可能乘虚将之夺取!

    析津府一失,大辽帝国在燕地的统治就会瞬间崩塌。奸贼武好古这十年的运作,早就已经将触角渗透到燕地豪强的家族中去了。现在哪家燕地豪强的首领敢说家里没有“亲武派”,那一定是昧着良心在说谎。

    所以萧保先明知道自己的兵士打不过敌人,却迟迟不肯退却。

    另外,萧保先还有一个盼头,就是析津府城内还有5000契丹战兵和万余打草谷兵和守铺兵呢!

    虽然这一万多人都是弱兵,战斗力还不如八营侍卫亲军。但是关键时刻用好了也能发挥效用的。如果他们能够驱赶燕京城内的京州兵出城冲击宋军的后背,也许就能把宋人逼退一些,这样萧保先就能带兵入城了。

    可是让萧保先没有料到的是,他的人马在桑干河畔苦战了一个晚上,燕京城内的耶律讹里朵就是不动如山。

    到了早上天亮的时候,萧保先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燕京城内发生了什么变故,耶律讹里朵是不是让城内的燕地豪强做掉了?

    燕京城……不会被宋人夺取了吧?

    就在萧保先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大队大队的假子骑士,已经在桑干河畔的战场南面展开了队形。

    当先的百余骑已经先行赶到了战场边缘,开始动手清理阻碍骑兵冲击的障碍物了。

    整个晚上都在打防守反击的宋军下马骑士,这时也跃出了沙袋垒成的工事,列出整齐的队形,抱着上了箭镞的骑兵弩,踏着辽人的尸体,步步逼近的萧保先的防线。

    赵钟哥的旗号,也缓缓出现在了河岸附近。大队大队的赵氏门客和沧州骑兵将领簇拥着他。赵钟哥的神色当中,也满满都是感慨和自傲。

    十余年前他不过是被镇州赵家驱逐的庶孽之子,连姓赵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已经是大宋河北路宣抚使武好古麾下的第一大将,统领五万大军兵临析津府城下。

    等到城破之后,燕地这边的镇州赵家,就将以他为尊了!

    而且武好古早就许诺,要在收复燕地后,保他当燕地九州之一的滦州观察使,将来还可以循府州折家旧例,世镇滦州!

    根据武好古的计划,未来的燕山路将会直辖燕山府和界州(界河商市),其余的九个州都会交给燕地豪强统治,一共安置九镇观察,全都循府州折家之例,世袭统治。

    有了这样的条件,燕地豪强自然不会抗拒大宋天兵了。所以只要河间大营一成,燕京也就是囊中之物了。

    随着赵钟哥的旗号一起出现的,还有大队大队步行开进的步兵。全都是披坚执锐,清晨的曙光洒在如林而立的长枪的枪尖之上,反射出了耀眼的血色。

    行军中的步兵们看见了高大巍峨的燕京城,自从太宗皇帝在一百数十年前兵败高粱河,就再也没有南朝战士兵临此地了。

    而且大辽最强大的宫分军,已经是这一支北伐铁军的手下败将。燕京城,自然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不知道是谁,带头欢呼起来,接着整支大军都受到了感染,兵士们纷纷举起兵刃欢呼。

    欢呼的声音传到了萧保先的耳中,传到了在桑干河东苦战一夜的契丹宫分军战士们的耳中。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光是几千下了马的宋人铁骑,就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又有至少数千铁甲步兵赶到,这仗还能打下去吗?在步战之中,宋军铁甲步兵的长枪阵可比骑士们的盾剑好使多了。

    “撤!撤退!”

    萧保先忽然大声叫嚷起来:“退回桑干河西岸,再烧掉浮桥!”

    守在萧保先身边的耶律章奴马上开口道:“不能退啊!宋人的铁骑已经摆好阵型了,咱们一退,他们正好冲击,说不定连浮桥都被夺取了……”

    萧保先一看,果然有不知八队还是九队半甲持矟的骑兵已经摆好队型了!

    “章奴,你留下断后!”萧保先咬咬牙,把殿后的任务交给了耶律章奴,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亲卫们就往桑干河上的浮桥而去。

    跟着萧保先在桑干河边苦战的这几千辽兵,不仅人困马乏,而且还连着吃了一堆败仗,昨天晚上又让人杀了一个丢盔卸甲,现在早就没什么士气了。如果萧保先这个主帅肯身先士卒,那么大家还能扛一扛。可现在萧保先一走,旁人还有什么士气?全都争先恐后向浮桥涌去。原本还勉强保持的阵线,瞬间崩溃。

    以步抗骑,必须是结阵而战。如果阵列崩溃,再强的个人战力,也阻挡不住奔腾而来的马队。

    善于捕捉战机的武天没有丝毫犹豫,就将马矟高举,然后向前一指,下达了骑兵冲阵的命令。

    分成九队的假子骑士,根据事先规定好的顺序,依次发起了冲击。

    武天亲率的一队,照例又是先锋!

    战场之上,蹄声如雷,战马奔驰,喊杀之声,响彻云霄!

    眼看着如雷铁骑就要撞破散乱的辽军阵形,突然间就听见一声怒吼,就看见一名契丹壮士,身披着血迹斑斑的重甲,挥舞着长柄战斧从辽军阵中扑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数十名上百名的辽军重甲之士,全都挥舞着长柄的家伙。

    无论如何,都要将宋人的铁骑当住!

    武天只是一怔,居然会有如此豪勇的契丹人!不过也无脑到了极点。所以武天一点也不慌乱,只是率领自己麾下的骑兵,向着这群疯狂出击的辽人践踏而去。

    双方转瞬间就撞在了一起,长长的马矟捅穿了冲在最前面的辽人武士的重甲,强壮的马匹撞上了契丹勇士的身体,将他们撞飞到了半空,然后才重重的跌落地面。

    也有几根长枪刺入了战马的胸膛,可是高速奔驰的马匹挟着巨大的惯性,哪怕受了致命的伤害,也能继续向前,照样能把持着长枪的契丹人撞飞!

    也有一击得手的契丹勇士,都是持着长斧的战士。耶律章奴本其中之一!这次逆袭就是他组织的,有几十个还没有丧胆的契丹勇士愿意和他一搏。所以就发动了这场看着就疯狂的扑击。

    不过耶律章奴还是比较机灵的,没有正面去碰武天的骑兵,而是站在在武天骑兵队的侧翼,当武天的骑兵冲破契丹死士们的阻拦,开始清除已经被弃守的车阵(就是将许多马车连在一起组成阵列,只需要斩断绳索,再用绳子套上其中几辆马车拖走,就能为后队打开冲击的道路)时才冲上前去,用手中的长斧勾住了一名假子骑士的盔甲,将那人活活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然后反手就一斧子。

    砍完了人后,他也不多看一眼,立马就扑上去拽住了失去主人的战马,然后翻身上马,便往燕京城的方向奔去。

    原来他还不甘心被萧保先这个混蛋坑死,还想在这场大败中求得一条生路。所以才煽动蛊惑了一批契丹壮士发起逆袭,而他自己则趁机夺马逃生。可是他跑得有点不择路,不知怎么就从端着骑士弩的下马骑士们跟前奔过了。几个下马骑士举起了手中的弩机,瞄准马背上的耶律章奴就勾动了扳机,几支箭镞离弦而去,马背上的耶律章奴只感到背上一阵刺痛传来,就知道自己中箭了,这支弩箭也不知道射中了哪里?耶律章奴只觉得一阵阵剧痛传来,浑身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留失,连马都骑不稳了,只好伏在马背上。

    战马失去了操控,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耶律章奴耳边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吃力的转头去看,只见几骑披着半副瘊子甲(只有前掩心),手持马矟的骑士真向自己这边跑来……

    看来要死在这里了!

    耶律章奴忍着剧痛,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打马调头,然后大喊一声:“大契丹耶律章奴在此!何人敢来一战!”

    喊完了名号,章奴就用足了最后的气力,挥鞭抽打战马,全速冲向迎面而来的一骑假子骑士。

    那名被耶律章奴盯上,向要驱马撞击的对象,正是武好古的头号假子武天。他早就看出了章奴的心思,不过还是策马上前,只是稍稍避开了耶律章奴的马首,让两马在两三尺开外的距离上相交而过,同时用马矟朝着章奴背上一抽,利用马匹奔驰的产生的惯性,将章奴打落下马。

    从马背上落下的耶律章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眼前也是一阵模糊,看不清什么了,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阵的欢呼!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章奴知道,这一定是宋军夺下了桑干河上的浮桥!

    就在这时,武天已经策马到了章奴的跟前,发现此人还在喘气,低低的哼了一声:“契丹狗!”

    话音未落,手中的马矟已经再次扎向了平躺在地的耶律章奴!

    在历史上惹出了好大风波,加速了辽国灭亡的耶律章奴,也在燕京城下,舍身取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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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介绍: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介布衣,纵然知晓大厦将倾,又哪来的挽天之力?

只想着在大难之中独善其身的武浩,却在汴梁街市之中,遇到了将为天子的文青赵佶……

于是天下豪商,应运而生,从今往后,世间兴亡,就由商人的资本来主宰吧!
书友群:431301049天下豪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豪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豪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