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遇到个吴员外(求收藏,求推荐)
武好古东行的第一站去的是南京应天府,并不是后世长江边上的南京,而是在开封府边上,大约是后世的商丘一带。
这一路他们行得很慢,从开封府到应天府,不过二百多里,却走了足足五日才到。
之所以走得如此之慢,是因为武好古约了日本老和尚戒绝和五台山官僚和尚鲁智深同行。鲁智深没什么,身强力壮的又能骑马,真要拼命赶路,二百多里一日一夜便到了。
可是戒绝老和尚不行,他年事已高,又骑不得马,只得坐了一辆大相国寺派出的骡车缓缓行路。
而且这老和尚一看就有道亨,每到一处馆驿(戒绝和鲁智深都是有官身的,又是奉旨东行,自然领了驿券,可以免费入住馆驿,而武好古等人便挂上老和尚随处的名义蹭住),都会招来几个过路的达官贵人来探究佛法。有时候,还会有出京赴任的官员主动伴行,一路上和老和尚高谈阔论。
不过这也倒方便了武好古,有官人为伴,沿途的税卡自是一路放行,直到入了应天府城,也没交一文钱的税。
应天府原名宋州,赵匡胤还没篡位之前便是殿前都点检兼宋州归德军节度使。宋朝的国号便由此而来,而宋州也就成了宋朝的“龙兴之地”,升格为应天府。在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应天府再次升格成为南京,并且在此营建了行宫正殿,城市也一再扩建,变成了规模不亚于东京开封府的大城。
不过应天府的人口却远没有开封府那么多,便是入了府城,仍然有一种空旷之感。
进入应天府城后,武好古等人还是寻到了应天府的馆驿,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白面长须,身着锦袍,富商模样的男子大步上前,到了老和尚跟前便大礼叩拜。
“佛弟子吴知,叩见戒绝法师。”
老和尚戒绝还了一礼,便道:“这位施主快快请起。”
自称“吴知”的男子又拜了拜,才立起来,恭谨道:“弟子昨日梦中见了菩萨,说今日可遇到罗汉,不想真的在应天府见到大师了。”
老和尚戒绝似乎早就习惯这种被信徒膜拜的场面了,只是笑了笑说:“施主认得老僧吗?老僧向在五台山修行,已经十多年没有出来行走了。”
“弟子去过五台山,”吴知大官人道,“在真容院里有幸听法师讲过佛理。
不知大师怎到了这应天府?可是云游到此的?”
“老僧在五台山修持多年,侥幸悟得一些佛理,想要传回东瀛,以度日本国之苍生。”
“那便是天大的功业啊。”
吴知听了这话,又纳头便拜,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怪不得菩萨说今日可见罗汉,原来戒绝大师是要证罗汉果了,我今日得见大罗汉,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说着说着,吴知大官人居然痛哭流涕起来,看上去真是虔诚无比。
对于佛教,武好古也就是将信将疑(他本来是无神仙论者,然则遇上了灵魂穿越这等事情,也就有点信了,不过也不知哪家才是真神仙),在开封府也见过不少比较虔诚的佛弟子。不过如眼前这位,见个老和尚便哭成一团的,倒也少见。
这少见之人,见一见便可,要是没完没了就不好了。想到这里,武好古冲着正搀扶着老和尚的傅和尚使了个眼色。
傅和尚马上会意,开口便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让法师入馆歇息吧。”
那吴知大官人闻言立马站了起来,对老和尚道:“实在不该耽误大师修行,但佛弟子还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法师成全。”
“哦,”老和尚笑了笑,“施主说吧。”
“佛弟子知道此处不远的南大湖旁观音禅院的素斋是南京第一,佛弟子想在那里摆上一席,请大师享用。”
“也好,”老和尚没有推脱,“待老僧安顿则个,便去观音禅院。”
“那佛弟子便去安排了。”
吴知大官人行了一礼,便匆匆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武好古说过一句话。
武好古也只当他是个信佛信到痴迷的佛弟子,压根没想到此人便是纵横郓、济、濮三州的孝义黑三郎宋江之下的第二号头领,智多星吴用。
他正是奉了宋江之命,装成佛弟子接近武好古,想要摸清底细,才好方便下手。
就在吴用去观音禅院准备素斋的时候,武好古等人已经凭着驿券在应天府的馆驿中开好了房间,安放下了行李。由于时间还早,戒绝和尚和鲁智深并没有出门,而是让傅和尚去邀武好古、潘巧莲一同去品茶聊天。
武好古和潘巧莲刚一进门,就听见鲁智深在说那个“吴知大官人”。
大和尚说:“那吴大官人样的佛弟子在大宋这边可不多见,倒是辽国多得很。”
“辽国?”武好古这时正随着傅和尚进门,“智深大师还知道辽国的事儿?”
“怎不知道?”鲁智深站起身迎了武好古和潘巧莲则个,然后请两人落座,“洒家便去过辽国。”
“去过辽国?”武好古奇道,“很容易去么?”
“容易啊,”鲁智深笑道,“五台山便靠近辽国地界,而且辽人崇佛远胜于我朝,凡僧人过去,关卡上都通行无阻,到了辽国也有寺庙和佛弟子招待。”
“哦。”
武好古隐约记得不知谁给辽国、金国的灭亡下的定义,叫“辽以释废,金以儒亡”。“释”便是佛教了,堂堂大辽,便是信佛信得废掉了……
“如今北境频频有警,辽人莫不会兴兵南下吧?”潘巧莲对辽国佛教没甚兴趣,不过却很关心宋辽之间的冲突。因为她哥哥潘孝庵便是捧日军里面的指挥,若是宋辽开战,那可真的要上战场了!
“不会。”鲁智深肯定地道,“如今契丹人信佛向善,五京之地佛寺林立,僧侣如云,早非昔日恁般凶悍了,还如何南下?
对了,武大郎,你的写真本事了得,若能给戒绝大师写上几幅,来日寻个机会带去辽国,送给他们的大贵人,定可得到不少赏赐,若是要在辽国做买卖,也就容易多了。”
原来戒绝大师不仅在宋国有不少信徒,在辽国那边也是信众如云——佛弟子都知道传法是莫大功业,戒绝老和尚到中华求法,传于日本国,怎么都能证个罗汉果。
如果武好古给他画了像,将来老和尚一圆寂,这可就不是《戒绝和尚写真集》,而是《戒绝罗汉真容集》了。对于辽国那些信佛信得入迷的大贵人言,一幅和真人一模一样的“罗汉真容图”,那就是无价之宝,比吴道子的真迹还宝贝!
老和尚听了鲁智深的话,也哈哈一笑道:“武施主,便给老僧画上几纸,也叫老僧带回日本国吧。”
武好古也觉得这注意不错,辽国大贵人的赏赐他自不放在眼里,但是能拉上关系也是好的。
至于把自己的作品传到日本国,说不定还能摆在平安京的皇家寺院里面,也算是走出中国,跨向世界了……
第六十八章 好一番算计(求收藏,求推荐)
“你说武好古一路都跟着那老和尚了?”
就在武好古抵达应天府的当天深夜,化名吴知的吴用,便在靠近汴河码头的一处客栈里面,见到了宋江。
宋江等人这一路都跟着武好古,和武好古前后脚入的应天府城。入城后,就在事先和吴用约好的客栈里面住下,只等吴用摸清了武好古等人的底细前来报告。
“不过是一个老和尚,有甚了不得?大不了一块儿砍了!”
插嘴的是那个一路跟随宋江的“黑厮”,他也是个头领,绰号黑旋风,名叫李逵!
也是一个出现在《水浒传》里头的人物,不过身上并没带着一双车轮大的板斧。
“你这黑厮莫说话!”宋江一边说一边李逵倒上了酒,“喝你的酒。”
李逵也不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取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了。
“军师,”宋江皱着眉头说,“那老和尚受过皇封,还是个罗汉果,可不能伤了。”
“伤了又如何?”李逵又插了一句。
宋江瞪了李逵一眼,没说话,一旁的吴用却道:“伤了老和尚可没人给钱,说不定还会招来大兵围剿。”
宋江点了点头。其实没有人给钱和大兵围剿都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彻底断了招安的路子。
他可不想做一辈子的强盗……在宋朝,做官才是人人向往的。
宋江没念过多少书,自然考不中进士,拼爹又不如人家,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先做强盗,再找机会招安了。
当然了,强盗招安也不易。不过即便一辈子招不了安,他现在也不想弄大了和朝廷对抗。
吴用接着道:“那老和尚是去日本国,先去海州,若是没有去日本国的商船,便要去明州了,那武好古说不定会一路跟随。”
“那可不大好下手啊……”宋江轻轻转着酒杯,“另外,他们若是一路沿着运河前行,也不容易下手。”
运河是开封府的生命线,沿途二十里就是个兵巡铺,六十里就是个水陆驿站,一百里便有税卡,而且还不时有禁军往来巡逻。若是要在运河沿线下手,就必须速战速决。
可是武好古带着的几个护卫,看着都是硬手,所以宋江没有把握很快解决。若是引来了官兵,那可就有麻烦了。
“军师,你便使个计策,将他们从运河沿线引开。”宋江道。
“引去哪里?”
“最好能引去郓州,那是我们的地面!”宋江道,“就怕那姓武的太过小心。”
“便引去徐州吧,”吴用呷了一口酒,言道,“徐州是大州,武好古不会起疑,而且徐州离郓州不远,我们做完了案子可以直接去郓州躲避。
另外,我还知道在徐州有那武好古想要的东西。”
宋江眸光一闪,“好!便如此了。”
宋江、吴用盘算着要把武好古等人诳去徐州。而武好古一行人现在根本没有离开应天府的意思,便在应天府的馆驿里面一住多日。
武好古在应天停留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给戒绝老和尚画写真了。说起来这事儿可比什么都大,老和尚七十多了,去了日本国就回不来了,基本可以当他圆寂了。
而在封建迷信的宋朝人看来,戒绝老和尚是可证罗汉果位的高僧!
也就是说,他一圆寂就是罗汉了。那么武好古给他画的写真,可就不得了啦。
这就是《罗汉真容图》,是有法力,可用来降妖除魔的宝贝!
而且以武好古的人像写真本身做出来的图,法力肯定是特别高强的……
“画得太好了……大武哥哥,等你回了东京,便可将此画献入宫去,官家和太后见了,怎么都要赐你一官的。”
“赐官?”
刚刚在一张熟绢上勾完线条的武好古放下了手中的细笔,一边舒展筋骨,一边回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潘巧莲,笑了笑道:“我记得赵家是崇道的,怎会为了一幅罗汉图赐官?”
潘巧莲嫣然一笑,低声道:“官家崇道,向太后却信佛。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能一幅《罗汉真容图》伴着往生,赐个官算甚底?”
她突然眨了眨眼,“若是你那高俅哥哥真能攀上端王,便把这图献给端王,由他往太后那边送,那可就是以小博大了……
即便官家的身子骨渐渐好起来,能成为端王的人,也不亏了。”
武好古马上明白了潘巧莲的话,如今官家的身子骨弱且不能生子,早就是开封贵族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了。
而官家一旦走在向太后之前,那么由官家的哪位兄弟继承大统,还不是向太后一句话?
虽然赵佶用不着奉上《罗汉真容图》也能继承大统,可是赵佶现在不知道啊。所以献上《罗汉真容图》的武好古在赵佶即位后,肯定是有功劳的。到时候论功行赏,武好古还能亏了?
即便官家赵煦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武好古投靠赵佶也不亏。
因为做官最要紧是朝中有人,虽然大宋的亲王没甚实权,但是有实权的宰执武好古压根够不着。能有个亲王罩着,总比没有后台强吧?
反正武好古要做官也是个“文艺官”,本来就和宰执重臣不在一条线上。
“十八果然好计算,”武好古笑吟吟看着潘巧莲,“你若是男儿,说不定能进政事堂了。”
潘巧莲撅了下嘴,轻轻叹道:“我才不喜欢甚底政事堂呢,斗得鸡飞狗跳,早些年还好,斗败了不过是稍稍贬斥则个,可如今却是越斗越凶,越贬越远,都把苏东坡贬到儋州去了。
大武哥哥,以后你做了官,可得离那些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远一点,便在亲贵圈子里逍遥吧。
反正我们也不会缺钱使的……”
说到最后,潘巧莲突然觉得不对,脸羞得通红,低着脑袋不往下讲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刘无忌的声音:“大郎在里面吗?可方便?”
他这话问得古怪,潘巧莲秀眉一蹙,开口便道:“方便得很,进来说话!”
“嗯。”刘无忌应了一声,便兴冲冲推门进来了,“大郎,有勾当上门了。”
“勾当?甚勾当?”
“书画勾当啊,”刘无忌笑道,“是吴大官人想买我们的画,郭三哥真和他在谈。三哥叫我来请你,一起去和吴大官人分说。”
“好吧。”武好古站起身,对潘巧莲道,“十八郎,我去去就来。”
第六十九章 难以抗拒的诱惑(求收藏,求推荐)
也不知那吴用用了甚手段,只是几日便和郭京、刘无忌二人混熟了。
而且这吴用也读过诗书,习过琴棋书画,对于书画行也不是完全陌生。于是他便也扮作一个徐州来的书画商人,前来应天府的目的便是采购一些不知名的书画家的作品。
不过这还不是最勾人的地方,最让郭京和刘无忌两人心动的是,吴用告诉他们:在徐州有个女人想要出手几幅苏东坡的真笔字帖!
这可的了不得的好东西啊!
苏东坡是和米芾、蔡京、黄庭坚齐名的当世书画大家!而且还是公认的四人中最有才的一位,所以他的字帖和画作,一向是相当昂贵的。
另外,苏东坡现在已经被贬到儋州去了。儋州远在海南岛,在北宋时属于蛮荒之地,贬去那里几乎和判死刑差不多。路途遥远、水土不服和各种瘟疫疾病,都是要人命的。况且苏东坡今年都63了……
这一去,多半要客死琼崖了!
而苏东坡一死,他的书画作品便绝了来路,立即就会被炒起来。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郭京马上就打发刘无忌去寻武好古来了。
而武好古在问清了情况后,马上叫上了林冲,跟着刘无忌便出了驿馆,在距离驿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的雅间里,见到了正在喝酒吃菜的郭京和吴知吴大官人(就是吴用)。
武好古一进门,郭京便问他道:“大郎,你可听过一个名叫马盼盼的角伎?”
“马盼盼?”武好古想了想,“是徐州的马盼盼?”
“就是她!”吴用笑了笑,看了眼跟着武好古的林冲,便拱拱手,“在下吴知,不知这位好汉高姓大名?”
“在下林冲。”林冲也拱了拱手,说了名号,却没有提及禁军。
在他看来,堂堂禁军武官给商人当保镖赚小钱简直是丢人现眼。
如果不是为了买房子讨娘子,他才不会走这一遭呢!
“林大哥,且在外面等候片刻好吗?”武好古客气地对林冲说。
“好。”林冲吸了口气,便拱了下手,转身出了雅座。
他现在是保镖,雇主谈生意的时候自然不能跟着听,得在门外守着……
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武好古此时却无心思去想“英雄”的事情,他已经被吴用抛出来的诱饵给勾住了。
方才郭京说的马盼盼,在书画行里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她本是个角伎,原是徐州的上厅行首(名伎的意思),不过不是现在的上厅行首,而是十几年近二十年前,苏东坡知徐州时候的上厅行首。
书画行和士子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美伎曾和苏东坡相恋了两年(说给苏东坡包养也可),而且她还能仿苏东坡的字——这在外行人看来,她便是个大大的才女。
不过在武好古这样的内行来看,她手里一定有苏东坡赠送的真笔字帖!
如果不是照着字帖下苦功夫临摹,能仿得出来才怪呢!
“是马盼盼要出手字帖?”
在士子圈里面有过传闻,说苏东坡去湖州做官后,马盼盼因为相似成疾,没多久便去世了。
不过武好古却知道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她和苏东坡真有恁般深的感情,一起跟去湖州便是了,害什么相思病啊?而且一“天上人间”的小姐居然会害相思病,这也忒不敬业了吧?
而根据书画行里面的传闻,这位马盼盼实际上是隐居在徐州城了。因为不时有高仿的苏东坡的书法作品,从徐州一带流到开封府。
吴用笑道:“便是这马盼盼要出手字帖。”他顿了顿,“可是她要的不仅仅是钱……要不然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买下来了。”
武好古点点头,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苏东坡的字帖是有行无市的宝贝,而且升值前景明朗,傻子才不马上拿下。
“她要甚么?”
“画!”吴用看着武好古,“一幅可以帮她的养女名扬开封府的画。”
这事儿……有点蹊跷啊!
武好古当然有办法帮马盼盼的养女(伎女隐退后改行当老鸨是非常多的)名扬开封府……只要她的养女姿色足够便可了。
不过,这个条件仿佛是为武好古度身定制的,也太巧了吧?
这一世书画古玩行的经验告诉武好古:无巧不成局!
凡是骗局,都是一个个巧合凑一块儿的。
可是对方图谋的是甚么?
骗钱吗?
自己又不是甚底“好事家”,开封府书画行里面也算一号人物,哪儿那么好骗?若是真的能蒙了自己,那么这字帖也有七八分真了。
难道是这马盼盼知道了自己的名声,特地派吴知吴大官人寻来的?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去一趟徐州,若能得到一纸苏东坡的真笔字帖,等老苏一挂点,价钱就得涨几倍啊!
而且,苏东坡活不了太久了,他仿佛是建中靖国元年,在遇赦北归途中病故的。距离现在,也就是两三年。
武好古想了想,还是不大确定。
一旁的郭京却动了心,对武好古道:“大郎,不过是徐州而已,也算顺路,跑一趟也无妨。”
他的话也对。如果吴用要武好古走一趟郓州,别说苏东坡的字,就是王羲之的字他也不会去的。
可徐州是大城,可不是没王法的地方,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是无大碍的。
不过武好古还是要试探一下吴知(吴用)。
“吴大官人,方才刘小乙与我说,你想要买些不入流的书画,是吗?”
“正是。”吴用笑道,“徐州不比开封府,东西太好反而不容易出手,差一些便可。”
“那么,吴大官人何时看货?”武好古问,“又如何结账?”
听了武好古的问题,吴用也有些为难了。他只是粗通书画,不是真懂行。若是去驿馆看书画,是很容易穿帮的。
另外,武好古显然是要自己先拿出点钱,才肯相信自己是真正的书画商人。
若是拿不出钱,又不大懂书画,这局恐怕就被破了。
不过这点难题还是难不倒智多星吴用的,他笑了笑道:“在下的买卖小,徐州的地方也贫,没有恁般多的交引,便是书画行也用银铤结账的。不过在下行走在外,随身没带够银铤,得回徐州一趟……”
这话说得不错,交引并不是全国通行的纸币。而且徐州书画行的买卖肯定比不得开封书画行,都是以低价书画为主的,用银铤便够了。
而银铤携带不便,谁也不可能没事儿带着上万两银子出门转悠。
“无妨,无妨。”武好古道,“我也要在应天府停留盘桓,不如十日为期吧。”
“一言为定。”
吴用害怕言多必失,便借口与人有约,离开了酒楼,回了自己的住处,去向宋江报告。
“军师,这姓武的要试探我们呐。”
宋江的黑脸微微皱起,“铜钱银铤我们手里还有不少,可是书画你可懂?”
“哥哥,书画我是不大懂的,”吴用道,“不过我知道哪儿有人懂书画。
应天府此处也有书画行,还有我几个朋友。”
宋江这伙好汉虽然做无本钱的买卖,但还是离不开商人的帮衬,因为他们抢来的东西需要销赃,而其中也不乏有书画文玩。
所以吴用便认得几个书画行的牙人,其中便有人在应天府勾当。
“那就快快寻来吧,”宋江道,“再取百十个大银铤去,总要把戏演真了。”
“哥哥放心,保管出不了错漏。”
第七十章 有理想的和尚(求推荐,求收藏)
天将辰时,阳光普照应天府城。
如今虽然已是孟夏时节,但是阳光却没有后世的那份酷烈,照在身上,只是略有暖意。
应天府馆驿的大门早早打开了,外面的街道上,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馆驿旁边一座茶肆中,三个早起的和尚正一边饮茶用早点,一边低声说话。
“临政,你可想清楚了?日本国可比不得大宋这般繁华富饶。”
“是啊,你可是大相国寺的和尚,又是烧猪院的弟子,还怕没有酒肉吃么?”
“酒肉自是不少,但是要做高僧却不易,大相国寺里面不知有多少老和尚在排辈份,甚时候能轮到小僧?”
“去了日本国便是高僧了?”
“智深大师莫忘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贫僧随戒绝大师去了日本国,便是外来的和尚了。
况且贫僧还小有积蓄,可以在日本国起一座小相国寺,到时便是开山宗师了……”
“开山宗师?你这小和尚心也忒大了……戒绝大师,你说是吗?”
“哈哈,智深,这不是心大,而是宏愿。老僧看,临政小法师若去了日本国,将来可证罗汉果。”
正在说话的三个和尚,便是日本老和尚戒绝,鲁智深鲁大和尚,还有武好古的好朋友,大相国寺的临政和尚……就是傅和尚了,临政是他的法号。
他这个和尚虽然吃酒食肉,还帮着武好古一起打诳语骗钱,但并不是个假和尚,是有度牒有编制的正式和尚。
而他的度牒也来之不易,是用他爹娘积攒了多年的血汗钱换来的——他家原是开封府的贫民,有一个当厨子的爹,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却攒不下甚么钱,更别提在开封府买房立业了,便是租个宽敞一些的房子,也是力有不逮。
没有房子,傅和尚自然难在开封府里讨到娘子了。
无奈之下,傅和尚他爹便一咬牙买了张度牒,又通了路子把儿子送进了大相国寺,还拜在了烧猪院门下。
本来以为,傅和尚只能青灯烧猪古佛,了此一身了。可是谁知和尚做了没几年,便跟着武好古发了财。在替父母买了开封府城东厢的一所小房子后,傅和尚手里还剩了大几千缗!
既然有了钱,和尚的心思便也动了。一个是凡心,还俗去娶妻生子;二个是佛心,便是在和尚这项很有钱途的事业中走得更远。
就在傅和尚犹豫不决的时候,佛祖便给他“派来了”戒绝老和尚和鲁智深大和尚,叫他看到了一条成为一代高僧的捷径,便是去做个会念经的外来和尚了。
他盘算好了,只要跟着戒绝老和尚去一趟日本国,有机会的话再去拜一拜日本国的官家,说不定还能讨个日本国的僧官,过上几年再回开封府,便可上殿去谒见赵家天子。
得见天颜,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所以傅和尚才向师父烧猪院大和尚讨了个护送戒绝老和尚东行的差遣,一路跟着到了南京应天府,也和戒绝老和尚混熟了,而且还用言语套出了戒绝的底。
戒绝原来是日本国的贵族和尚,俗家姓中原,世世代代都在日本朝廷做官,戒绝本人出家前便有了官身。
而且傅和尚还打听到,日本国佛教鼎盛,又非常相信宋朝去的外来和尚,若是有戒绝这样的日本大和尚引荐,再多撒点钱,结交些日本权贵仿佛没有甚么困难的……
所以立了宏愿要去日本国做几年外来和尚的傅和尚,今天一大早便和戒绝和尚、智深和尚说了此事,立即便得到了戒绝老和尚的支持。
吃完了早食,傅和尚便买了些炊饼、包子回了馆驿,直接去敲武好古的房门。
“是十八吗?”
武好古已经起来了,洗漱完毕,正准备去找潘巧莲,听见敲门声,便以为是潘巧莲来了。
“是我,和尚。”
“是和尚啊,”武好古闻言忙去开了门,“快些进来吧。”
“大郎,刚才和戒绝大师、智深大师一起用早饭,还给你和潘小郎带了些。”
武好古也不说甚么客气话,便将傅和尚迎进了门。
“给戒绝大师的画就快做好了,”武好古对和尚说,“现在只等那吴大官人到了,便可启程去徐州了。”
傅和尚听了,便点点头。
“大郎,今日和戒绝大师一起吃早食的时候,大师和我说了,想叫我陪他一起渡海去日本国……”
“甚么?去日本国?”武好古一愣,瞧着这个和自己打小玩大的朋友,“留在开封府不好吗?”
“好是好,”傅和尚言道,“但是没甚好前程,不如渡海去日本一搏,若能搞出些名堂,再回来便是高僧了。”
和尚的话说得平静,但是语气却是极坚定的,显然是下了决心。
武好古想了想,说:“听说日本国如今也是佛法鼎盛,还超过了我朝。你去那里,的确可能闯出来。不过……真要交上权贵,还是得有觐见之礼。”
傅和尚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戒绝大师也是这么说的,还请大郎帮我一把。”
“和尚,你要大武哥哥怎么帮啊?”
这时门外传来了潘巧莲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香风,就见穿着件翠绿色儒衫的美少年飘了进来。
“潘十八郎,”傅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小僧想要几纸书画而已。”
几纸?
潘巧莲皱起秀眉,和尚这要求可不低啊!
潘家园赌斗后的武好古已经出名了,而且他早就定下了“惜墨如金”的路线,不会轻易给人做画。
不过武好古却连犹豫都没有,马上便问:“想要几纸?画甚么?”
听见武好古的回答,潘巧莲便在心中暗暗点头:这才够朋友啊!
而且,傅和尚能立宏愿渡海传法东瀛,未来要么淹死,要么便是一代高僧大德。
那么现在武好古助他一臂之力,将来还怕没有回报吗?
而既然要帮,那么就干脆帮到底,傅和尚需要几纸,便画上几纸。
“需要三纸,”傅和尚早就盘算好了,“一纸飞天,一纸毗沙门天王,一纸小相国寺图。”
飞天,就是飞翔的天人,一般是女子形象。
毗沙门天王是佛教护法神,知识之神、财神和武神。
而小相国寺是不存在的。
武好古问:“小相国寺图是什么?”
“便照着应天府观音禅院画。”傅和尚说。
“毗沙门天王呢?”
“可画智深大师。”
武好古点点头,鲁智深成了毗沙门天了,也不知道日后那个上衫谦信会不会天天拜鲁智深?
“飞天,”武好古瞅了眼娇媚无比的潘巧莲,“十八郎,画你吧?”
“不要画潘十八郎,”傅和尚却抢答道,“可以画我。”
“男的飞天?”
“不,是一男一女。飞天便是天人,是佛门中的护法神。素有男女之分,初时男飞天为马首人声,能歌;女则端正,能舞。不过近世以来,飞天图样,皆莫辩雌雄,今日便由某一人分饰吧。”
第七十一章 和尚,再见(求推荐,求收藏)
六月初,盛夏降临。
从应天府往东去的官道两旁,农作物正疯狂生长,绿油油的一片,铺满大地。
从淮河以南吹来的西南风,驱走了笼罩在黄淮地区的暖湿云团,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了烈日之下。
元符元年的夏,终于有了炽热的感觉。
不过这热气并没有影响人们赶路的热情,官道之上,来来往往的车马,川流不息,营造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状。
武好古正牵着马,和三个和尚并肩步行在官道之上。
今天是他和傅和尚、鲁智深,还有日本和尚戒绝分手的日子。
为傅和尚和戒绝和尚画的画,都已经完成了。一幅《戒绝罗汉真容图》、一幅《毗沙门天图》、一幅《飞天图》和一幅《小相国寺图》。
除了《小相国寺图》是界画,其余的都是人像写真。当然了,这几幅作品都是工笔绢本设色,并不是武好古最拿手的油画,他的超写实油画可是杀手锏,不能轻易拿出来的。而且作画的材料也没有凑齐呢。
另外,《戒绝罗汉图》、《毗沙门天图》和《飞天图》都不是一幅。武好古都留了底稿,随时可以临摹——这种宗教题材的图画市场是很大的,武好古当然要多摹几幅了。
“大师离开日本十多年,可知日本国内如今是什么情形?”
武好古一边给三个和尚送行,一边打听起了日本国内的情况。他并不是很了解日本国的历史,只知道有“源平合战”,有“镰仓幕府”什么的。
算一下日期,眼下大约是“源平合战”之前吧?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知道一些,老僧在日本国还有几个弟子,如今都是一寺之主,常让人捎信来。所以老僧知道,如今日本国内乃是和尚当国。”
“和尚当国?甚底和尚有恁般大的法力?”
“自然是落发的天皇了。”戒绝和尚说,“据老僧所知,如今日本国的大权都操于白河院法皇之手。因而,日本国是和尚坐天下了。”
“那武士呢?”
“武士?”戒绝老僧愣了愣,“日本国的武士自然都是听白河院法皇的,俱是我佛家护法。”
原来武家时代还没有开始,武好古心说,现在日本国掌权的是一个名义上退了位当了和尚的法皇。
而这个天皇本来就该是日本国的带头大哥,之所以要退位当了和尚后才能牢牢掌握大权,一定是要借助佛教在日本的庞大势力以压制权臣了……
看来傅和尚去日本镀金还是对的,若能真的巴结上了那个什么白河院法皇,将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别的不说,日本国在历史上,就曾经号称“黄金之国”,应该是盛产贵重金属的吧?
想到这里,武好古便对和尚说:“此一别,不知何日方可见了。若平安抵达,可使商人捎带书信到海州,只需交到海州的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吾便可收到了。”
“好的,到时一定会有书信送来。”
武好古点点头,又问鲁智深道:“智深大师,你不去日本国吧?”
“不去,不去。”鲁智深摇摇头,“洒家刚刚做了官,还去甚日本国?待洒家将戒绝大师和临政护送到海州,便回一趟五台山,和智真师兄交待则个,就去开封府做官了。”
武好古笑了笑,道:“到时候,可要请智深大师照应则个了。”
“哈哈哈,”鲁智深大笑道,“到时候洒家还须麻烦大郎你呢,大郎可莫要推脱才好。”
鲁智深已经亲眼见识过武好古的写真水平了,自然也知道他的画对和尚们而言有多大的价值了。
哪个老和尚不想留下自己的《罗汉真容图》供后人信徒膜拜?鲁智深现在做了大和尚,自然也想传下真容法像。
“大师说笑了,”武好古笑道,“大师若有所请,某家如何不允?”
“好,那便一言为定了。”
说话的时候,前方的官道已经一分为二了,一条通往徐州,一条仍旧沿着汴河(运河)东下。
“和尚,一路走好。”武好古冲着三个和尚拱手道,“智深大师,后会有期。
戒绝大师,我这兄弟临政和尚,便托付给您老人家了。他自小在开封府长大,从没出过远门,更别说渡海出国了……”
“是啊,和尚你这一路可得小心了。”
“洒家听说海上风大浪高的,一定要小心些。”
郭京和刘无忌也依依不舍,上前和傅和尚道别。
他们俩还有被换魂前的武好古,都是打小就和傅和尚认识的,差不多是从小玩大的伙伴。不想从今日起,便要天各一方了。
不过三个好兄弟都知道傅和尚出国一趟是大有前途的,再回开封时,便是妥妥的一代高僧了。
临到分别,傅和尚眼中也噙着泪水,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冲着兄弟们拱手作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再是一个拱手,如此反复了几回,才消失在人群之中。
郭京和刘无忌也都在流眼泪,如今可不是去趟日本好像串个门的时代。
今日分别,也许就再没见面的日子了,如何叫人不伤心?
不过武好古却没流泪,毕竟他和傅和尚实际上相交的时间并不长,以往种种,不过是记忆中的片段。
看见三个和尚消失在了远方,武好古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道:“走吧,我们去徐州吧,别让吴大官人等太久了。”
吴大官人就是化名吴知的吴用了,他在几天前便从徐州带了(其实他没去过徐州)银铤和掌眼先生到应天府,不过武好古那时正在闭门做画,没空搭理他,便是郭京和刘无忌去应付的。
一共卖了他百十幅字画,收了五千两的银铤。不过郭京和刘无忌两人在书画行的道亨还浅了一些,没有在交易过程中看出吴用和他请来的掌眼先生的底细……
当然了,自从换魂后不断被人整治的武好古,还是有防人之心的,在离开应天府之前,他便将手中大部分银铤、交引,全部存入了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他只是带着少量的银铤铜钱、私交子(存款、汇款单凭据)和书画上路。
而且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是潘巧莲他们家的产业,就是私交子毁了,只要潘巧莲的人不丢了,也是一个大子儿也不会少了武好古的。
骑马立在远处高坡上的黑宋江隐约看到鲁智深和武好古分别后,嘿嘿笑了起来。
吴用视力并不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问:“哥哥何故发笑?”
“事情将成了,心里高兴啊。”宋江道,“那个大胡子和尚同武好古分开了,如今护着他的骑将只剩下三人,而且也离了运河大道。
现在只等晁大头领的大队人马到了,我等终于有机会下手了。”
“哥哥,你想在哪里下手?”
宋江想了想,“就看他们走哪条路了,不在芒砀山,便在大泽乡!”
第七十二章 前方发现梁山好汉(求收藏,求推荐)
应天府向东往徐州去,是有两条官道的,一条略微靠北,途径虞城、丰县、沛县,入徐州州治所在的彭城县。
一条略微靠南,途径砀山县、萧县入彭城县。
两条官道都要经过一处“险要”,靠北的官道要过丰县大泽乡,并不是陈胜吴广起义的那个大泽乡,不过也有一个被人称为大泽的低洼湖泊。
此“大泽”湖泊,位于单州和徐州的交接处,是个两不管地区,而且附近还有泡水、古汴渠通过,地形比较复杂,因而时不时有匪寇出没。
而靠南的官道则要从芒砀山脚下通过,和大泽乡的地形相比,芒砀山可就险要多了,那里自古就是个匪寇常常出没的土匪窝,便是如今的大宋盛世,也照样有许多匪人在那里落草。
因此,从徐州往东去的商队,多半选择走靠北的官道,打大泽乡通过。
另外,常在外行走的商人,也有安全通过险地的方法,就是结伴而行,同时再雇佣护卫。
而要通过大泽乡险地的商人们,通常都会在虞县县城集中,然后合伙雇佣护卫,保着他们安全通过大泽乡。
因此虞城县城,也常常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天色将黑时,武好古一行人风尘仆仆,骑着走马缓缓行来。远远看到虞城门口通明灯火,走老了江湖的林万成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对跟着他的武好古说:“大官人,城门还未关闭,今晚可以入城安顿了。”
虽然虞城还是应天府地界,治安状况不错,但是在城外住宿总是不叫人放心的。
所以林万成在武好古和傅和尚分手后,就一个劲儿催促赶路,紧赶慢赶的,终于趁着虞城县城闭门前到了点儿,不过却把武好古累得够呛。
“三哥,去通个关。”
武好古先是叫郭京去通关,而后又对潘巧莲道:“十八郎,这一路可累吗?早知道,便不要走得那么急了。”
因为已经出掉了一部分货,所以武好古便提前退了一辆在开封府雇的骡马大车,只是骑马赶路。却没想这一路走得颠簸,他的屁股都颠得生疼,两条大腿的内侧都磨破了,也是一阵阵的疼痛。
现在是连马背都下不来了!
不过潘巧莲倒是轻轻一跃,便从马背上翻下,双足稳稳落地,还笑吟吟对武好古说:“才走了多少路?怎么就累了,大武哥哥难道忘了奴是将门子吗?”
是了,潘巧莲是将门女,不仅会骑马而且还会射箭!便是她的小女使瓶儿也是个能骑马的丫头,现在也扮作个书童跟着潘巧莲一起从马背上下来,哪有一点疲惫不堪的样子?
当着潘巧莲和小瓶儿的的面,武好古也不能太怂了,不能叫人来扶他下马,只得硬着头皮从马背上慢慢爬下来,双足落地的时候,两条大腿都是一阵阵发麻,路都走不得了。
就在武好古下马的当口,郭京已经办妥了通关手续。
“大官人,可能走路吗?要不让我家大郎来背吧?”
林万成何等眼光,早就看出武好古是个豆腐架子,骑了大半天的马怕是快散了。
“没事儿,没事的……”武好古连连摆手,他可不想在潘巧莲面前丢恁般大的人,于是便抽出他爹给他防身的日本刀,当成拐棍拄着行路。
不过潘巧莲见了也没有看不起武好古的意思,反而还想上去搀扶,也被武好古挥手阻止了。
实际上,他现在这副怂样,就是摆在21世纪也挺丢人的。不过在大宋元符年间,却没有女人会看不上男子文弱……
豹子头那样的赳赳武夫,在汉唐或许是标准的美男子,可大宋却更欣赏能中进士的文弱书生。
拄着武士刀入了城,武好古发现,这小小的虞城,居然也是不错的地方。街道整洁宽敞,沿街店铺鳞次栉比,显得非常繁荣。
现在虽然天色将黑,但是大部分的店铺都没有上板,还在营业。几间酒店中还有丝竹之音传出,显然有歌伎表演。
武好古早就乏了,也没心思去酒楼吃饭,便在一家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店中的小二非常热情的迎上前来。
不过武好古没搭理他,这等事情现在都由郭京和刘无忌两人在料理。
“七间上房,十一匹走马,两匹挽马,都上精料。”
郭京递过两个铜板的小费给那小二,然后要了七间客房。武好古和陆谦都一人一间房,林家父子挤一间,郭京和刘无忌挤一间,潘巧莲和小瓶儿一间,四个潘家护卫和两个车夫又占了两间。
“十一匹走马,两匹挽马,三个马厩,都上精料!”
小二大声吆喝,自然旁的小厮从店里出来,接过缰绳牵走马匹,他自己则陪着武好古等人进了大厅。
大厅里面非常嚣杂,不知有多少人在用餐。
郭京知道武好古和潘巧莲都喜欢清净,于是便问:“可有清净的上房?”
“有,有,有。”小二满脸堆笑,一边领着众人去柜台那边领房牌,一边问,“客官可是行商到此?”
“我家郎君是回乡省亲。”郭京答道。
小二扫了眼男装打扮的潘巧莲,又看了看七八个铁塔般高大,带着弓箭、哨棒和刀剑的护卫,还当武好古是哪家衙内了,便笑着说:“那么客官可知道东面的大泽乡素有贼人出没?”
“知道一些。”
小二道:“那么客官可想与途径的商队结伴吗?最近大泽乡那边来了群过江龙,很不平静……”
说话的时候,众人已经到了柜台,一个掌柜模样的胖子取了七个门牌给郭京。
郭京则让刘无忌先陪着武好古、潘巧莲去休息,还叫伙计准备了热汤(洗澡水)和小点心,都送到房间里去。又让林冲、陆谦两人扛着行李先去安顿。自己则和林万成留在柜台这边,问清楚“结伴”和雇佣护卫之事。
在入城前,林万成就和郭京说过,虞城县城内的客栈,背后都是虞城、沛县和单父(单州治所)三县的大户豪强在控制,他们都组了护队,和大泽乡的匪徒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可保过路商队平安的。
所以只要给了“买路钱”加入了虞城县内各个客栈组织的商队,一般都能安全通过大泽乡。
不过这段时间,大泽乡那边仿佛出了些状况。
就在武好古洗完了热水澡,想去寻潘巧莲一起吃饭的时候,蓬蓬篷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从门外传来了郭京的声音:“大郎,大郎……出了点状况!”
武好古连忙去开了门,就看见郭京、林万成和一个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留着部络腮胡子的壮汉站在门外。
“出了什么状况?”武好古问。
郭京道:“大泽乡那边来了伙过江龙,说是甚底梁山好汉!”
“甚么?梁山好汉?宋江?”
第七十三章 危险,发现西门庆(求收藏,求推荐)
“原来这位员外也知道这伙强人头领的名号啊。”
和郭京、林万成一块来见武好古的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听武好古叫了宋江的名号,便一拱手道:“在下姓张,名熙载,行二,便是这间张家老店的掌柜,也做些保镖护路的勾当,不知员外如何称呼?”
“原来是张掌柜,在下武好古。”武好古还了一礼,急急问道:“掌柜可知这伙梁山强人有多少人马,可能闯得过去?”
梁山贼寇的大名他如何不知?《水浒传》里面他们可有一百零八条好汉,拥众数万,破州夺县,纵横中原。
虽然武好古在现实中遇到的“水浒人物”,大多比《水浒传》里面混得差。梁山大约也不会有一百零八好汉和几万兵丁,但还是不能小觑了。
所以武好古现在已经琢磨明天一早就回应天府去了……徐州的买卖,不做也罢。
张熙载却是豪爽没所谓地一笑,说道:“员外也莫多虑,最多便是两三百人的流寇而已。”
“哦。”武好古应了一声,稍稍放心。
参考高俅、林冲、陆谦他们的处境,想来梁山的那伙贼人也是要缩水的。
不过两三百,听着还是蛮多的,还是回应天府去吧......
张熙载又笑道:“不过为了防个万一,虞城的护卫行还是要组个大商团,再多雇些护卫方可出行。”
“大商团?有多大?”武好古忙问。
“那可不好说了,”张熙载笑道,“虞城这边,做护卫行的有好几家,以往都是单独组一队,几条好护着顶多十几人过大泽乡的。
而有些大商家都养着护队,不需另雇保镖,只是透过虞城护卫行给大泽乡那边打个招呼,多少送点礼品,也能安然过去。
不过如今大泽乡来了过江龙,原来的好汉都被驱走了,谁也摸不清他们的底。因而便需几家护卫行和大商家联手,这样人多势众,就可保无虞了。”
“原是如此……”武好古嘴里应着,却还是不大放心,便看了老走江湖的林万成一眼。
林冲他爹马上解释道:“员外,凡是大商家一般都养着硬手,而且江湖上的各路神仙都拜到家了,一般不愿意让外人加入的。不过我们不一样,没甚底行李,还有八个好手(郭京和四个潘家护卫也算可以),而且人人有马。”
武好古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好手”的价值,实际上林冲、林万成、陆谦这三位能射连珠箭的骑将,是可以一当百的!
若是平常的草寇,三百个他们也能对付——当然了,这不是说他们一个能杀一百个,而是连着射杀三五个,余下九十几个都吓跑了。
草寇嘛,也就这点出息了。
要是大宋的草寇个个都如《水浒传》里那样悍不畏死,那西军精锐该是如何样子的?这女真蛮子怎么打得进来?
虽然有三个骑将和五个普通护卫,武好古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便问那张熙载道:“如今可有路过的大商队在虞城吗?”
“有,正有一个,是往徐州去贩生药的商队,有二三十个护卫,甚为精壮。他们的东家就在楼下大堂用饭,大官人若要去相见,小底可以带路。”
“那便劳烦掌柜了。”武好古说着话,从随身携带的招文袋(长得像个折叠的皮夹子)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铤,递给了张熙载。
张熙载收下了银子,道了声谢,便转身引路,带着武好古又回到了客栈大堂里面。
此时大堂里面的客人已经少了一多半,显得空空荡荡。刘二将武好古等人引到了张靠窗口摆着的方桌子旁,桌右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须发花白,相貌和刘二有几分神似。桌左坐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青色儒服,头戴士子巾,耳鬓插了枝红芍药,身材修长,神态清雅,面如冠玉,五官俊秀,下巴光溜溜一片,没有续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溢彩流光。
武好古心道:“好一个美男子。”
这位美男子正在和那老汉说话,嗓音稍有些尖细,不过听着还是蛮舒服的。
“张都保,你的消息不会错吧?宋江那伙贼人向在郓州左近为祸,怎跑到徐州来了?你莫不是想多搂几个钱,就编了个假消息吧?”
美男子管这老汉叫“张都保”,张自然是姓氏,都保却不是名,而是“都保正”的意思。根据宋朝实行的《保甲法》,民间十家为一保,设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设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设都、副保正。
这“张都保”,便是管着五百家乡民的都保正了!
在官员遍地走的东京开封府,都保正什么的不算甚底,然则在虞城这么个地方,都保正必是一方豪强。
若是有个会经营的都保正,手底下都有百人以上的备着弓箭刀枪的保丁——如果让这些人去东京开封府,和潘大官人指挥的那二百多捧日军精锐打一架,谁胜谁负可真没一定……
而这位张都保可以在虞城这边“走镖”,不用说,手底下的保丁肯定都是比较能打的。
另外,他和张家老店的掌柜张熙载同姓,多半就是张熙载的族中长辈。
“瞧你说的,我张虎是这样的人么?你去问问你大爹爹,我张虎在虞城是甚底人物……”
“四叔,”张熙载这时上前一步,冲着自称“张虎”的老者行了一礼,“武员外请来了。”
张虎忙站起身,冲着武好古拱了下手,笑道:“在下姓张,是虞城这边的都保正。”
武好古也拱拱手,“在下姓武,行大,是开封府的画师,也做些书画营生,都保正称我大郎便是。”
“原来是书画行的朋友,”那美男子似乎知道开封府书画行的一些事情,站起身拱了拱手,“潘楼街市的武员外是你甚么人?”
“那是在下的远房叔父,”武好古留了个心眼,可不敢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武诚之的儿子武好古,“在下武大郎,不知大官人高姓大名?”
那美男子点点头,盯着武好古看了一会儿,才展颜一笑,答道:“在下是个行走江湖的郎中,兼做些药材生意,复姓西门,单名一个青字。大郎若不见外,唤我小乙便可……”
“西门庆!”
武好古听到这名字,险些没有惊死过去。
他现在是武大郎,潘巧莲又化名潘金莲,还遇上了一个西门庆,还有梁山好汉在前面劫道……这怎么看着有点要领便当的节奏啊!
“大武哥哥,可寻到你了,咦,这位大官人是谁啊?”
武好古正惊讶的当口,潘金莲,哦,应该是潘巧莲已经洗完了澡,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头顶一帕青巾,娉娉婷婷便下了楼。
“小郎君,”美男子西门庆看见“潘金莲”,便上前一步施了礼,“在下西门青,是做生药买卖的,还稍通些医术。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潘巧莲也不是整日在家里窝着的小女子,她日常都在帮哥哥经营金银绢帛交引铺,早就习惯了陌生男人说话了,当下便低头曲身拱手行了个礼,口中念道:“见过西门员外,小子是开封潘十八。”
第七十四章 有病要早治(求收藏,求推荐)
“这位潘十八郎是在下的表弟,咳!咳咳……”武好古刚一开口,突然喉咙一阵发痒,便连声咳嗽起来。
西门青望着武好古,关切地问:“大郎,你怎咳嗽了?莫不是染了风寒了吧?要不我给你把个脉,再开几贴药吃吃?”
这就要喂毒药了?
武好古闻言便是一惊,左右看看,见林万成和郭京都在,才稍稍松了口气。
西门青瞧见武好古的反应却笑了起来,“大郎,你怎和个孩子一般,听到吃药便怕了?”
能不怕吗?武好古心说,吃了你的药,我就要死了……
“不必,不必,在下没病,在下好得很……咳!咳咳……”
也不知道是给西门青的乌鸦嘴咒的,还是武好古的体格实在有点弱,禁不住这一路颠簸,真的害了病,他竟然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这下潘巧莲也紧张起来了,“大武哥哥,要不便让西门员外瞧则个。”
“无妨,无妨的……”武好古说着话,也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心里却想:千万别病倒了,便是要病,也等到了徐州再病。到时候便叫郭京去寻个靠得住的大夫,绝不能让西门庆看。
西门青却还是一脸关切,只是望着武好古道:“大郎,你莫着急,若是身子不适,就别急着赶路了,且在虞城多住几日,在下的商队还可等些时日的。”
等?等谁啊?武好古心想:肯定不是等我,这是要等潘金莲啊……
“小乙这么说,是答应和武员外一起了?”一旁的张都保听到西门青的话,也笑了起来。
他刚才和西门青说起要租大商队的时候,对方还不大乐意呢,谁知现在居然就松了口。
“答应了,答应了。”西门青连连点头,“我与武大郎有缘,一见如故,正好结伴去徐州。
大郎放心,和我同行的二十余人中有几个是徐州禁军的好汉,功夫很是了得,管保不叫梁山贼寇近身。”
张都保也在旁帮腔道:“便是西门小乙自己也是一身功夫,祖传的枪术骑射,若是单人匹马,用不着护卫也能来去大泽乡。”
单人匹马可以战梁山好汉?这是“西门庆”还是西门吹雪?
武好古越听越害怕了,这“西门庆”咋就比《水浒传》和《金瓶梅》里面的还厉害呢?
“西门员外还会骑射?”林万成听了感到奇怪,“您祖上莫不是行伍出身吧?”
“也算是吧,”西门青笑了笑,又是一声叹息,“不过不是大宋的兵将,是幽州大骑,石贼割了燕云十六州后便流落到了郓州阳谷县了。一开始代代都养马做兽医,到了家翁那一辈改医人兼卖生药。
不过家传的武艺,倒也还记得一些。”
西门青说的事情,武好古大致能听明白。这西门家祖上原来是幽州镇的牙将,石敬瑭割了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时难逃到了郓州,以养马和做兽医为业,到了西门青爷爷一辈改成医人的郎中了。
不过在行医养马的同时,西门家的子弟也没丢了祖传的武艺,一直在练习,却又不知报效朝廷,莫非是想要图谋不轨……
就在武好古思量着要离“西门庆”远一些,免得被他“牵连”的时候,潘金莲,不,是潘巧莲却开口道:“大武哥哥,我们便和西门员外一起吧,你这一路有些劳累,休息个两三日就上路如何?”
被潘巧莲这么一说,武好古还真感到了浑身乏力,再想想潘巧莲对自己是有真爱的,所以自己不该担心甚底“西门庆”的。
于是便道:“那就休息一日再启程吧。”他看了看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西门青,“也不须劳烦西门员外,我休息一日便可精神百倍了。”
“相遇便是有缘,”西门青摇头笑道,“有甚劳烦的?若真有不适,便让人来寻我,我就住在天字一号间内。”
“好,好的。”武好古连连应道。
西门青接着又对张都保说:“我便在虞城多留一日,后天出发,若再有人要加入,你见靠得住便许了。
另外,我有二十二人,武大官人也有八个好汉,你再出个三十人吧。若是后天出发前没有人再加入,这个雇人的花销,我出七成,武大郎拿三成。
大郎,你看如何?”
“那便多谢员外了。”武好古答道。
说实话,这西门大官人还挺仗义的。他这边有二十多个能打的,而且他自己也号称弓马娴熟。而武好古这边只有三个骑将和五个寻常护卫,武好古自己还是身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照理说,雇佣护卫的钱该武好古出大头才是,现在西门大官人却只要武好古出三成……
可是西门大官人却是仗义,武好古就越感到事情蹊跷……这是无事献殷勤啊!
武好古正疑惑的时候,西门大官人却起了身,冲着武好古一拱手,微笑道:“大郎,在下先走了,明日我们再见吧。”
“啊,走好,不送。”武好古忙回了一礼,总算是送走了自己的“命中克星”。
然后他又和那张都保招呼了几句,才和林万成、潘巧莲和郭京三人去寻了张大桌子,叫了些酒菜饭食。林冲、陆谦和刘无忌三个这时也寻了过来,和武好古等人坐成一圈,开始用晚饭了。
“老林教头,咳咳……”武好古扒拉了几口饭食,便觉没什么胃口,又咳嗽起来,便向林冲他爹请教道,“您老觉得那位‘西门庆’如何?”
“西门员外么?”林万成点点头,“挺好的。”
武好古又问:“是不是……好得有点过了?”
“是有点,”林万成一笑,“不过人家肯定不是歹人,我叫林冲去探过了,和他一起的好几个都是禁军的厮杀汉,押送得也都是生药,你放心吧。”
能放心吗?
《水浒传》和《金瓶梅》里面的西门庆也不是梁山好汉那样的人物啊,可是他毒死了武大郎,还“霸占”了潘金莲……
……
月黑,风高。
大泽湖畔,一片疏林中,火光跳动。
宋江、吴用、李逵、赵铁牛,还有一个身强力壮,满脸络腮胡须,目光凶狠,好似托塔金刚一样的大汉,正围坐在一堆篝火边上,有说有笑。
在他们周围,还有十数堆篝火,也都有带着刀枪弓箭的壮汉围坐,都在喝酒吃肉。
这些人便是传说中的梁山好汉了,总共有二百多人。除了十余人是跟着宋江、吴用和李逵一路从开封府跟着武好古到此地的,其余都是那个如托塔金刚般的大汉带来这里的。
而这尊托塔金刚,便是梁山名义上的大头领晁盖了!
“公明,这次兄弟们下山来此,是冒了大风险的,在大泽乡这里也久留不得。”
晁盖喝了口酒,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不大赞成宋江接下劫杀武好古的买卖。
宋江笑了笑,一指身边的赵铁牛道:“还不是看在铁牛兄弟的面上?
这些年铁牛兄弟在京中,可替我们梁山做了不少事情,现在就这么一点要求,还能不答应吗?
对了,前日吴头领从武好古那里收来的书画,铁牛兄弟在京中的朋友可能接了去吗?”
“能,自然是能的。”
赵铁牛如何敢说个不字?他和宋江其实也没甚底大交情,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互相利用罢了。
晁盖又问:“那姓武的身上真有几万缗的货?”
“有,有。”赵铁牛肯定地道。
“那便好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便有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汉子飞马而至,寻到了宋江、晁盖这里。
马上的汉子拱手便报:“大头领,二头领,刚刚得到消息,阳谷西门家的少主西门青正带人在虞城,似乎要过大泽乡了!”
第七十五章 不要领便当(求收藏,求推荐)
“怎遇上西门家的人了?”
晁盖听到西门庆的名号也是眉头大皱,挥挥手,便将报信的喽罗打发去了。
“怎的?”赵铁牛问,“阳谷西门家的点子很硬?”
“很硬!”
晁盖答道:“这家人是从燕云迁来的,祖上代代是幽州镇的牙将,在燕云那边还有不少亲朋。
他们家名义上是贩卖生药的,实则在做辽宋间走私的勾当,手底下还养着不少从辽国亡命过来的打手,你说硬不硬啊?”
“辽国亡命来的?”赵铁牛是开封府禁军啊,不知听过多少辽兵凶悍的传说,一听到西门青家里有辽国背景,顿时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了。
“是契丹人?”他又问。
“都是汉人,”晁盖说,“契丹人在辽国是贵人,怎会亡命到大宋来?
不过便是汉人也不好拿捏……你想想看,那可是在辽国闯下大祸,要到大宋亡命之人!”
“铁牛兄弟也莫担心,”宋江接过话题继续说,“西门家的点子再硬,我梁山也不惧他们。
况且,我们要劫的也不是西门家的货,没甚底好担心的。”
赵铁牛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是,那是,梁山好汉的名号喊出来,江湖上谁人不礼让三分?
那些盘踞大泽乡的好汉,不就将地盘拱手相让了么?”
晁盖哼了一声:“他们敢不让?”
“自是不敢的,”赵铁牛顿了顿,“只是不知大头领想如何行事?”
晁盖笑道:“只在大泽湖等着,姓武的若来,劫杀了便是!”
“若是那姓武的和西门家的人同行呢?”
宋江一笑:“那便先礼后兵,若是西门家的人要强出头,那就休怪梁山翻脸!”
听宋江这么一说,一旁的晁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梁山和西门家虽然都以郓州为根据,但是多年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
难道真的为了一万缗钱就翻脸了?这宋公明还是太冲动了......
……
同一个夜晚,阳谷西门家少主西门青居住的客房里还亮着灯,西门庆正借着昏暗的灯火,细细看着一幅《醉罗汉图》,也不知是谁,在这幅《醉罗汉图》的留白处,题上“开封府,武大郎画”等几个字。
西门青轻轻一笑,细声细气地说:“他不会就是武好古吧……”
蓬蓬篷……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哦,是小乙哥,是某家。”
西门庆将画卷收了起来,才起身去开了房门。门外立着一个身长六尺,仪表堂堂,一双锐目总带着几分寒光的大汉。
西门庆冲那大汉点点头,“武都头,快快请进。”
武都头,自然就是武松武二郎了!
不过他却不是武好古这个武大郎的兄弟,而且他上面也没有一个身长不足四尺的哥哥……他哥哥早就死了,家里便是他一根独苗。
和大部分被写进《水浒传》的人物不同,武松在现实世界中混得要好一些,是徐州禁军的一个都头,就是个指挥约100名士兵的小军官,相当于后世的连长。因为老家在阳谷县,所以和西门家有点交情。
同东京开封府的禁军差不多,武松这个徐州的禁军,一样得找点外快。不过他混得要比开封府的禁军基础军官们好多了,比较徐州没有多少禁军驻防,更没有遍地都是官员亲贵,管着百人的都头大小是个人物。
所以便能在西门家的大买卖中占上一小股,今次便是亲自出马替西门青护航。
“不必进了,就在这边说吧。”武松目光灼灼盯着西门青看了一会儿,才道,“已经套了那姓刘的话了,那武大郎十有八九便是武好古了。”
“还真遇上了……”西门青点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突然笑道,“相遇就是缘分,武二哥,你说可是这个理儿吗?”
武松哼了一声:“不就是个会画画的小白脸吗?有甚用处?”
“二哥,”西门青嘴角一勾,笑道,“有没有用,要用过以后才知道。”
“用?”武松脸色一沉,“你要怎么用他?”
西门青笑吟吟道:“那是我西门家的事情,你就别问了。
对了,梁山那伙贼寇不知怎的跑去大泽乡了,这一路说不定真要厮杀一番了,你可有把握?”
武松道:“厮杀便厮杀,有甚好惧的?若是能斩了几颗贼头,某说不定还能转上一官呢!”
听他的口气,显然和梁山好汉没多少交情。
西门青淡淡一笑,“那便提前给都头贺个喜了,到时若要用钱,只管言语一声便是了。”
“多谢了。”武松也不客气,拱了下手,正要离开,却听见一阵楼梯响动。扭头一看,只见是郭京心急火燎跑了上来,见了西门庆,不及见礼,便大叫了起来。
“西门员外,西门员外,大郎,大郎发热了,麻烦您快些去给瞧瞧吧……”
……
武大郎病倒了!
就在和潘金莲一起巧遇了西门庆之后,疾病便如期而至!
他的这场病来势汹汹,晚饭的时候还只是一点咳嗽,回房间的时候便有些头晕眼花,整个人也开始发冷了。
潘金莲,哦,该是潘巧莲看出了不对,便要去请西门庆,可是晕晕乎乎的武大郎却坚决不答应。只是叫郭京和刘无忌轮番照看自己,再弄些冷水浸过的手巾敷在自己的额头上降温。
可是过了亥时,武好古的体温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越来越高,整个人烧得都迷迷糊糊了。
这下郭京和刘无忌都慌了神,再也顾不得武好古说的“不要麻烦西门庆”之类的鬼话了,便赶紧去寻西门大官人来拯救武大郎了。
这西门庆倒也是个热心肠,听说武大郎倒下了,马上就取了药箱,和郭京、武松一块儿往武好古住的上房而去。
刚到门口,只见披头散发的潘巧莲带着书童小瓶儿一路小跑而来,差一些就和西门庆撞了个满怀。
“西门大哥,”潘巧莲见到西门庆,稍稍放了些心,“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潘小郎,莫慌张,你家表哥病倒了?”
潘巧莲点了点头,一推门便闯了进去。房间里面点着灯,刘无忌正在将块打湿的手巾板往武好古额头上敷。见到西门青,也好似看到了救星,大声嚷嚷了起来。
“西门员外,可把你盼来了,你可得救救大郎啊……”
武大郎迷迷糊糊的,还没完全晕菜,不过听见刘无忌的话,却是有点要晕过去了。
盼西门庆来救武大郎……完了,这尼玛真是要领便当了!
不过西门青却没有看过《水浒传》和《金瓶梅》这两部大作,所以不知道自己和武大郎的“特殊关系”,三两步便到了武好古的床头。
也不把脉,只是伸手在武好古的额头上摸了摸——武好古觉得西门青的手很滑很嫩,仿佛是女人的手……
“有大郎的粪便或尿液吗?”西门青问刘无忌。
“粪便没有,尿倒是有的……”
“拿来看看。”西门青说。
他家果然是兽医出身的,看病不讲究切脉,却要观察尿液、粪便。
“好的,好的。”
刘无忌马上端来了尿桶,里面臭哄哄的都是武好古拉的小便。西门青也不嫌脏,从自己的药箱里面取出个白色瓷碗,从尿桶里面舀了些尿液,在灯下细细看了看,松了口气。
“尿液没有异常,”西门青又问,“咳嗽吗?”
“咳……咳咳!”
武好古连着咳了两声,算是回答。
“胸痛吗?”西门青又问。
武好古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心不痛,就是心里害怕!
“有鼻涕吗?有痰吗?”
“有,都有。”刘无忌替武好古答道。
“痰液?”
刘无忌马上又端来了痰盂,西门青掏出块手帕,捂着鼻子,然后又是一番观察。
痰液也算干净,也没有血丝。
“从症状看,是伤风感冒。”西门青说,“我开个方子,让大郎发身汗,应该就没事了。”
还好是个感冒……迷迷糊糊的武好古也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是抗生素还没发明的时代,可以发便当的疾病实在是太多了!
第七十六章 大郎,该吃药了(求收藏,求推荐)
嘎吱吱……
房门不知被谁推开了,伴着一阵凉风,武大郎塞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药气味,接着就听见郭京在和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对话。
“郭三哥,中药熬得了。”
“员外,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的亲自替大郎熬药。”
“做郎中的不就该如此么?这熬药也是门学问,熬不好,药性出不来,病是不易好的,还是我来吧。”
“您可真是医者父母心呢。”
“好了,别夸我了,快些给大郎喂药吧。”
医者父母心的自然是“西门庆”了!他和郭京交谈的时候,就动手倒好了一大碗黑漆漆的中药,交到了郭京手中。
“好,某来喂他喝药。”
郭京接过药碗,便小心捧着到了武好古的床边,还念念有词道:“大郎啊,这可是西门员外亲手给你熬的,快喝了吧……”
“西门庆”亲手熬得药,武大郎能喝吗?
武好古也不用喝药,听了这话,便是一身冷汗出来了。已经被烧得糊里糊涂的他,现在也有点分不清什么是小说,什么是现实了。
“西门庆”给得药,自然不肯喝药,武大郎的牙关紧紧咬着。
“张嘴啊,大郎,张嘴啊……潘小郎,大郎不肯张嘴,怎么办啊?”
原来潘巧莲也在屋子里……武好古迷迷糊糊地想:我若被西门庆害死了,她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牙关咬的更紧了。
西门青也有点意外,他当大夫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成年人生病不肯喝药的。
又不是毒药,怎么就死咬着牙关呢?
“不喝药不行啊,”西门青看着潘巧莲,“潘小郎,只得灌了。”
“好!”潘巧莲点点头,“我来吧,三哥,把大郎的嘴掰开。”
“好的。”郭京应了一声,把药给了潘巧莲,上去就掰武好古的嘴。也不知道是他力气不够大,还是武好古“死到临头”发了急,嘴巴死死闭着,居然没有被掰开。
郭京有点着急,“掰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我来试试。”化身潘金莲的潘巧莲把药碗给了郭京,自己上前温言道,“大武哥哥莫怕,药不苦的,西门员外往里面加了蜜糖。”
蜜糖?骗谁呢?定是砒霜!
武好古哪里肯上当,依旧咬紧牙关。
潘巧莲蹙了下秀眉,只得伸出只玉手,一把捏住了武好古的鼻子。
这是要做什么?武好古鼻子被捏,嘴巴又不敢张开,便要透不过气了。不过脑子还算“清醒”,晓得不能喝药。
要不然潘巧莲就要变成谋害亲夫……不,应该是谋害姘夫的潘金莲了!
于是他稍稍咧开嘴唇,像吸香烟一样吸了口气,然后又紧咬牙关。
西门青也哭笑不得,便喊了一声:“二郎,武二郎呢?”
武二郎?武好古听得奇怪,哪个武二郎啊?不会是武好文吧?他也来了虞城?是来救我的?还是亲兄弟好啊……
“某家在此!”这时有个闷雷般的声音应了一句,接着就是一个大汉从外面进来。
西门青指着大汉对潘巧莲说:“潘小郎,这是在下的好友,名叫武松,人称武二郎,是徐州禁军的都头……”
什么?武好古真是被吓到了,武松武二郎居然是“西门庆”的好朋友?这怎么可能……难不成自己真要领便当了?
“二郎,去将武大郎的嘴掰开。”西门青这时已经向武松下了命令。
“好。”武松应了一句,大步流星就到了武大郎床头,也不多话,伸出两只铁钳一样的大手就掰武大郎的嘴!
这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哦,现实中的武松没打死过老虎,不过力气还是很大的,武好古那张小嘴根本不是个儿,马上就给掰开了。
“潘小郎,快些灌呐!”西门青又是一声尖叫。
“就来。”潘金莲,哦,是潘巧莲应了一声,就端着碗中药上去,对着武好古那张被人掰开的嘴,一股脑就倒了下去。
咳!咳咳……
苦得要死的药汁流进了武大郎口中,大部分顺着食道下去了,还有一些流进了器官,把武好古呛得好一阵猛咳。
“这是毒药吗?这不是真的吧?真的要领便当了,被毒死了……本来穿越一回以为是主角,可没想到这年头主角也没光环啊!”
想到这里,武好古大吼了一声:“药有毒!中毒啦……”接着便没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眼前一阵发黑,便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中毒了?”潘巧莲也心慌了起来,看着西门青问,“大郎……他没事儿吧?”
西门青也是莫名惊诧,忙走上前去,摸了摸武好古的额头,“烧退了,该是睡过去了。”
郭京也凑上去又是莫额头,又是掰眼皮,还弯腰俯身去听心跳,最后确定武好古根本没中毒,才大松口气,“真的退烧了,西门员外真神医啊!”
西门青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哪儿啊,药才下去,怎么可能起效……定是方才大郎好一阵挣扎,出了身汗,热毒发泄了一点,烧就暂退了,不过多半会有些反复的。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去歇着吧,留一个人看护便可了。”
“还是某家来吧。”郭京自告奋勇。
“三哥你去歇着,你不懂医术,”西门青阻止道,“还是我来守着吧。”
郭京道:“那多不好意思……”
西门青挥挥手,“去吧,都去歇着吧,我是郎中,还是我看着他。”
一边说话,西门青就推开了被郭京闭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让房间通风,然后又对众人说:“伤风感冒是时行病,大家回去后都小心些,最好都擦洗则个,再饮些药酒。
二哥,你去取些药酒,都分给大家,也给我拿些来吧。”
众人都被西门青打发走了,不一会儿,武大郎的客房里面便只剩下了西门青和武大郎两人。
武大郎死死睡过去了……只是睡过去,并没有被毒死。
人家西门青可是医者父母心的好郎中,而且从头到尾都没看上潘金莲,哦,是没看上过潘巧莲。
听到武好古发出的均匀安稳的酣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高烧暂退后,西门青已经确定武大郎并无大碍了。于是……便开始在武好古的房间里寻找起书画来了,很快便发现了几个捆扎在一起的卷轴。西门青抽出其中一个,在一张被他擦干净的方桌上展了开来。
这是一幅《戒绝罗汉真容图》……此图武好古一共花了两纸,一纸给了戒绝和尚,一纸便在这里。
看到图上和真人简直无二的“罗汉像”,西门青也呆了,他虽然见过《醉罗汉图》的摹本,但是还是被眼前这幅图画所折服了。
瞧了一会儿,西门青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武好古,低声自语:“你果真是那画中第一人了……这可真是天意啊!”
……
武好古确定自己没有领便当的时候,已是次日的日出之时了。他的烧已经退了,虽然还是浑身乏力,鼻子依然堵着,很难透气。但是可以确定,西门青熬的中药真是能治病的。
人家就是个好好的郎中,不是给人下毒药的恶徒。
“看来是错怪西门庆了……”
想到这里,武好古张开眼睛,四下看了看,便发现正有人扑在屋内一张方桌上酣睡。再定睛一瞧,竟是“西门庆”!
“昨天晚上,难道是西门庆在照顾我?”武好古心中好一阵羞愧,“我居然以为他会害我,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还有,这《水浒传》和《金瓶梅》上的故事,还是别当真了……”
想到这里,武好古更是惭愧,便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去寻了一件衣裳,披在了西门青身上。然后也没了睡意,又感到腹中饥饿,便也披了件衣裳,想出门去吃个早饭。
谁知才一推门,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吱”的声响,然后又传来一个柔柔的,非常动听的声音:“武大郎起来了,你可好些了?”
第七十七章 正人君子西门青
西门青和武大郎都身着儒衫,一步三摇地从居住的客栈出来,慢悠悠地行在虞城的大街面上。
武好古方才推门是惊醒了西门青,便邀他一起去用早饭,而西门青则告诉武大郎,在虞城有个卖包子的铺子非常不错。于是两人便相约出门,找地方去吃包子了。
另外,武大郎也弄清了治好自己的是西门青,不是西门庆,还知道了西门青的字号是“燕平”。
西门青手中还拿着把日本刀在把玩,就是武好古在离开开封府前,从他爹爹武诚之那里得到的那把装饰精品店日本刀。
“此刀和我家收藏的几把唐刀有些相像,想来是日本国的刀匠照着唐刀打造的吧?”
说着话,西门青便将这把日本刀抽出了半截,却发现刀身上锈迹斑斑。
“啊呀,竟然生锈了。”武好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这刀多久没磨了?”西门青将刀身送回了刀鞘。
“不知,”武好古说,“好像家父从大相国寺市集买来后便没磨过……这宝刀到了我家,也真是倒霉了,都锈成这样了,怕是再上不了战场了。”
“刀锈了可以磨,”西门青笑着说,“可人朽了,才是真的上不得战场了。”
这话说得是大有学问啊!
武好古苦一笑,如今大宋的禁军就是人朽了,哦,不仅人朽,这刀剑盔甲似乎也不怎么精新。
西门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嘿嘿地笑了几声:“说起人朽,大郎可知当今天下,谁人最朽?”
谁最朽?武好古心想:当然是很快就要当上大宋官家的端王赵佶最朽了。
“不知。”武好古自然不能说真话,只是推做不知。
“是契丹人!”西门青的话却让武好古大为疑惑了。
契丹人腐朽他自是知道的,惶惶大辽的国祚,已经所剩不多了!
可是这话出自西门青这个郎中兼生药商人手中……哦,对了,他家是什么“幽州大骑”出身,难道还不忘故土,想着有一日可以收复燕云吗?
只是这一日真正到来,却是二百多年后的朱明天下了。
“大郎似乎知道契丹人朽坏的事情?”西门青发现武好古的表情平静,笑着便问。
“辽以释废,金……”武好古脱口就是那句后人总结辽金兴亡的名言。
不过后半段只说了个“金”,就生生止住了。这“金”还没开始呢!
“好一个辽以释废!”西门青抚掌笑道,“没想到大郎对辽国的内情,还有如此精准的见解。”
武好古忙解释道:“这哪里是我的见解,是我听两位五台山的高僧说的。”
“五台山的高僧?”西门青问,“那位戒绝罗汉是其中之一吗?”
“戒绝罗汉……小乙哥看到那幅画了?”武好古问。
“有幸一观了,”西门青说,“此画之真,实乃庆平生所未见啊。
不知……某家能否请动大郎做一幅画呢?”
武好古点头道:“小乙哥开口,好古敢不从命。”
西门青笑道:“好,那便说定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虞城县城的闹市。这座小县比之开封府自是大大不如,不过毕竟是南京应天府下辖的县城。城内也有两三千户人家,算上路过的客商,总有个两万人住在此处。因而也有几分热闹。
“便是这里了,”西门青指着一处摆在十字路口的铺子,对武好古道,“挂着孙家老铺的便是了。”
武好古望了一眼,便看到一个门口挂着“孙家老铺”旗子的店铺已经是店门大开了。
一个系着条鲜红色生绢围裙,擦了一脸胭脂铅粉的女人正在大声吆喝,招呼客人去买包子。
西门青大约是常来虞城,认得这婆娘,上去便问:“二娘子,可有坐吗?”
“原是西门小乙啊,快请进吧。”被唤作“二娘”的女子满脸笑颜地将西门青和武好古迎了进去,让他们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
桌子不大干净,有点油腻,“二娘子”不知从哪儿寻了块抹布,胡乱擦了一下,便问西门青道:“可要来几个大肉包子吗?”
西门青道:“拿两个羊肉馅的,两个素馅的,再来两碗粥。
另外,再送二三百个大肉包子去张家客栈给武二郎。”
“好好好,这便去取。”
得了笔大买卖,“二娘子”乐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去了。西门青却指着她的背影说:“这孙家铺子的老东家叫孙元,原是东京开封府的厨子,说是在王楼做过活,因为买不起房才回虞城,在十字坡街开了个包子铺,二娘子便是他的女儿,几年前招赘了个名叫张青的夫婿……”
这故事听得耳熟啊!
十字坡,孙二娘,张青,人肉包子……想到这里,武好古却是莞尔一笑。
连“西门庆”都和武大郎成了莫逆之交,这孙二娘的包子,看来也和水浒传里面不一样了,不可能是人肉馅的。
再说了,这包子铺开在县城里面,怎么可能是要人命的黑店呢?
一笼包子(两个肉馅,两个素馅)和两碗热腾腾的大米粥上来的时候,西门青问起了武好古此行的目的地。
“先去徐州,和人约好了去看一幅字帖,”武好古说,“再去海州一游。”
“海州?”西门青说,“我家在海州也有产业……那可是个好地方,万帆云集,人文荟萃。出海十数里还有个云台山,周二百里,自古以来便是东海第一胜境,相传便是海东仙山瀛洲了。苏东坡曾赋诗赞曰: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
“海上云台山……”武好古听西门青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如今海州的地形和后世的连云港可不一样。
数百年沧海桑田,后世的云台山已经和大陆相连,不再是个孤悬外海的大岛了,不过仍然是著名的风景名胜,据说还是孙猴子的故乡。
“好一个东海第一胜境!”武好古抚掌笑道,“小乙哥,不如我们结伴同游云台山吧。”
“好啊,”西门青点头道,“一言为定,等大郎在徐州的生意了了,你我便结伴游云台。”
听西门青提起了徐州的生意,武好古才想起了眼前这个“好人版西门庆”家里的买卖,大头是在徐州的,想来是徐州的地头蛇。于是便打听道:“小乙哥,你可听说过徐州歌伎马盼盼?”
“歌伎?”西门青摇摇头,蹙眉道,“在下倒是认得一些歌伎,但却不知有马盼盼此人。”
“不知?”武好古一愣,“马盼盼可是昔日东坡居士在徐州时的红颜知己,小乙哥竟不知?”
西门青一笑:“大郎有所不知,我不过是个郎中,和徐州歌伎虽有往来,但也是为替她们瞧病,对于典故佳话并不知多少。
那马盼盼若是苏东坡在徐州时的红粉知己,想来早就隐退了,我怎会知道?”
原来“西门庆”原来不好色……武好古心想:这么一个正人君子,肯定不是《水浒传》和《金瓶梅》里那个集地痞、恶霸、奸商、淫棍于一身的坏种西门庆的原型了。
第七十八章 梁山寇 一(求收藏,求推荐)
吃过了孙二娘的包子,又在虞城歇了一日,武好古没有再次发热,感冒已经好了大半。因而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踏上了东行的旅程。
此一次继续向东,离开虞城县城时,张都保正已经组织起了一个大商团。除了武好古和西门庆等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商队和十余个旅人加入。新加入的两个商队也各有十七八个护卫,再加上西门庆的二十二人(不包括西门庆本人),武好古的八人(包括郭京和潘家护卫),刘都保正的三十人,总共有九十五个护卫,人数几乎和禁军的一个都相当。
不过所有人心里面都有一些沉重,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凝重的表情。前方有梁山好汉出没,也不晓得这一回,是否可以花几个买路钱便平安通过了。
在商团出发之前,张都保正告诉大家,他已派了侄子张熙载带着礼物去大泽乡拜会梁山好汉的头领了。
如果对方要价还合理,付些买路财便可过了。若是梁山好汉要价太高,便只能打过去了。
因为商团出发时还没得到回音,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了紧张。
大队人马出了虞城后先是向北行了一段,渡过了古汴渠(和汴河故道),然后又沿着古汴渠北岸一路东行,入夜时便抵达了泡水。
泡水是泗水的一条支流,沟通着泗水和古汴渠,古汴渠可直通开封府,泗水则又连着微山湖、鲁运河和中运河(都是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鲁运河一路向北注入黄河,中运河则向南注入淮河,同时开封府向东的主要水上通道汴河(也是大运河的一部分)也会注入淮河。而在淮北的海州一带,还有运盐河、蔷薇河、新沐河、新沂河等一系列水道,也和淮河、汴河、中运河相连。从而形成了庞大且四通八达的水运和灌溉网络。
在这片覆盖范围巨大的水系支持下,此时黄淮之间,经济发达,人口稠密,工商业繁盛,胜过了淮南、江南,是大宋经济文化的中心。
现在正值盛夏,泡水两岸,皆是一望无际的稻田麦地,绿油油的农作物连成一片,随风波动,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之中。
不过泡水两岸的村落分布却有点稀疏,日落的时候,商团正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段。
“今日行得有些慢了,敢不急进庄子安歇,看来要在野地露宿了……”
西门青骑着马,和武好古并辔而行。
走得慢其实是因为武好古,他的感冒还没好透,身子骨乏力,又不大会骑马,根本走不快。而西门青也会照顾人,故意放慢了速度,一路缓行。旁人见他有二十几个护卫,皆身强力壮,还有四五个是备甲(纸甲)的,自然不敢催促。只能由着他陪着武好古一路悠闲缓行。
“野外宿营,不会被梁山贼寇所趁吧?”看着四周一片旷野,武好古不由担心起被梁山好汉打劫了。
“不必担心。”西门青一笑,“我们这一行有不少大车,等会儿就会结成车阵,依着泡水宿营。你有三个能射连珠箭的好手,我这边还有四个,张都保正手下还有三个,凭着十张好弓,便是几百贼寇都不惧了。”
十个打几百……西门青并不是在吹牛,而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真实写照。按照兵法上的说法,就是兵务精不务多了。
不过精兵是很不好练的,光是林冲、陆谦、武松这些人的一手连珠箭,就是从小打熬的本事。
他们这些人都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用一张八斗九斗拉力的步弓,一口气射出二十箭,而且还不失准头!
而十个能射连珠箭的硬手,一次可以投射出二百支利箭,如果来敌没有披甲,上百人就得躺下了。其实也不用射死那么多,一次射倒个几十,就足够让几百贼寇崩溃逃逸了。
所以在读过些祖传的兵书,又常在外走动的西门青看来,凭着商团中的十个好手,就足够击退两三百个梁山好汉了。
那些梁山好汉不过是求财罢了,不会真的拼命的。
……
天色已黑,明月如钩。
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大泽湖上,波光粼粼。湖边一片稀疏的树林中,又一次燃起了篝火。篝火多达二十余堆,大部分火堆周围都有穿着老百姓衣服,携着各种兵器的梁山好汉围坐,喝着酒,吃着干粮。
晁盖、吴用和赵铁牛三人则单独坐在一处篝火旁。
赵铁牛取来之前刘二送来的好酒,给晁盖和吴用满上,笑吟吟道:“三位哥哥真是仁义,只取武好古那厮一人的狗命,不累及他人,想来明日便是姓武的死期了。
只是……那刘二回去报信后,武好古会不会连夜逃回虞城?”
“要的便是他连夜逃回,”晁盖笑道,“宋头领已经带着一百多个好汉绕到古汴渠北岸去了,若是姓武的要回虞城,便中埋伏了。”
“若是他不逃呢?”
吴用大笑了起来:“若是不逃,和他一起的那些商队怎会答应?我们梁山肯受他们的买路财,只是要武好古的命,他们又怎会和武好古一条心?”
这都是军师吴用的计策,梁山的这位智多星,肚子里面还是很有一点坏水的,而且也能揣摩人心,知道攻心为上的道理。
“太好了!”赵铁牛咬着牙,恨恨地说,“姓武的这下是死定了!”
其实他和武好古之间的矛盾也不甚大,只不过他和陈佑文走得太近,而武好古又要夺了陈佑文的书画行首之位。这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武好古上位后肯定要设法换掉潘楼街上的泼皮头子。
以武好古和潘大官人、王驸马的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若失了潘楼街的“基业”,他赵铁牛可就要苦了……
“铁牛兄弟,”晁盖也大笑道,“我们梁山办事,甚时候失过手?
只是我们梁山兄弟不通书画文玩,劫到手的宝贝,还望铁牛兄弟和那位陈待诏能够给个好价钱。”
梁山好汉这回出动那么多人,还跑到徐州附近做案,那是冒了大风险的。单单是陈佑文出的一万缗是不够酬劳的,武好古手中的书画,也是梁山好汉这一趟的进项。
而这些书画要出手,自然需要陈佑文接盘了。
“一定,一定。”赵铁牛连忙拍照胸脯打包票。
“那便好说了。”晁盖笑道,“军师!待兄弟们用完了酒肉,今夜便开拔,明日一大早,就可以截住虞城来的商队了。
直娘贼的,这些也是肥肉,可不能跑了!”
虽然梁山好汉此行的目标是武好古,但是本着搂草打兔子的原则,也不放过那几个商队——不是要劫了他们,而是要讹一笔过路费。
自然不能允许他们不交买路钱就跑回虞城去了……毕竟梁山好汉不是大泽乡这里的坐寇,杀了武好古后,他们还是要回老巢梁山去逍遥的。
第七十九章 梁山寇 二(求收藏,求推荐)
天将子时,张熙载终于摸黑寻到了在泡水之畔扎营的商团。
守夜的护卫中有张都保的人,便将他放进了车阵。他也不声张,蹑着手脚便去找了亲自带着护队的张都保,把梁山好汉的要求合盘托出。
买路财其实好商量,强盗也有强盗的规矩,基本不会把事情做绝,做绝了,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大泽乡和芒砀山这里一直有匪,但是商路不绝,就是因为买路财收得合理。不至于叫过往客商绕远路走运河-符离集,再北上的路线——这条路线上是没匪的,不过却远得多,还有大宋官家的税卡,所以花费和走大泽乡、芒砀山也差不多,而且还浪费时间。
而梁山好汉在大泽乡虽然是过江龙,但是江湖规矩还是要讲的。要不然京东西路的好汉都会瞧不起梁山,说他们不讲义气的。
所以梁山好汉要的买路财,也是在尺寸上的。
可是这一次梁山好汉显然不是为几个买路财而来的,他们仿佛是来寻仇的,点名要杀武好古……
“怎么就要杀人呢?”张都保正眉头大皱,“二郎(张熙载),他们就不能在别处杀吗?”
“他们不肯。”张熙载两手一摊,“也不知姓武的哪儿得罪梁山了,居然跑那么老远来杀他。
叔,我们怎么办啊?能让他们杀吗?”
张都保正摇摇头,“不好办啊……”
“不让杀?”张熙载追问。
张都保正瞪了侄子一眼,“不让杀,那些梁山好汉就要来杀我们了!”
“那就由着他们杀?”
“也不成,”张都保正说,“传出去谁还寻我们张家护卫?”
干护卫这一行,要说没“丢”过人货是不可能的,可是将护卫的客官抛弃,让强盗去杀掠,却是个大失信誉的事情。要传扬出去,往后就没人寻张家保护了。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可如何是好?”
张都保正寻思了一番,摇摇头说:“廷扬(张熙载的字号),快快去寻西门青来。
还有,管好你这张臭嘴,和梁山见面的情形,谁都不许告诉。”
“知道,我知道的。”张熙载连声应答。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不能往外泄,便是出卖武好古,也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卖。要不然护卫这一行,张家可就做到头了。
另外,张都保正也看出了西门青和武好古两人间是“基情满满”,要卖武好古恐怕得过他这一关了。
没过多久,呵欠连天的西门青就被刘二带到了张都保正那边,刘都保正便在一堆篝火旁开始套西门青的话。
“小乙啊,刚刚得到个消息,梁山那伙人下山是寻仇来的……”
西门青闻言笑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寻仇?向我寻吗?”
“怎么可能,”张都保正笑道,“阳谷西门可是郓州大族,还有辽国的亲戚朋友,梁山还不至于寻你家的晦气。”
“那是谁恁般倒霉?”
“是谁还真不知道,”张都保正皱眉道,“小乙,你说这事儿该如何啊?”
“该如何你问我?”西门青笑道,“你们护卫行有规矩的。”
“规矩是有……”张都保正点点头,“但就怕连累了其他人,毕竟来的是梁山贼寇啊。”
西门青淡淡地道:“要是大泽乡的贼寇,怎么都要卖您老的面子,就算是仇人也只好放过了。”
“那是,那是,”张都保正捋着胡子,“凭老夫的面子,要真是本地的贼寇,这一趟怎么都不会出事的。
可是,梁山好汉偏偏不是本地的贼啊。
小乙哥,你我两家是世交……今次的事情,怎么都不能累着你。要不,明天一早,你带人先走一步。梁山的那些人,想来也不会劫你的道吧。”
西门青看着张都保正,“那张都保正呢?”
“我自护着其他人回虞城,”张都保正言道,“虽然过不得大泽乡,但是总归能保住人货。”
“哦。”西门青点点头,不置可否。
“当然了,”张都保正说,“若是小乙愿意和老夫一起回虞城,老夫自是求之不得了。”
“好吧,”西门青笑了笑,“我回去找人商量则个,过上片刻再给你答复。”
……
西门青和他的手下,是紧挨着武好古的人宿营的。从张都保正那边回来,他便立即寻了武好古、郭京、林万成和武松,一起围着火堆商议起来。
“梁山那伙贼人是来寻仇的,这一趟可不好走了。”西门青眉头紧蹙,显然是有些担忧。
武好古忍不住问道:“知道是向谁寻仇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可直打鼓,很担心梁山贼寇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他之前在开封府,可得罪了不少人。
也许就是他们买通了梁山!
“不知道,姓张的老狐狸不肯说,我看他是想要卖了客人自保。”
“能不能退回虞城?”
“不能。”
林万成和武松同时说道。
两个武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年长的林万成道:“回虞城的途中必有埋伏!”
武松也道:“估计梁山贼寇会分兵两路,还有一路正向我们扑来。”
“打得过吗?”武好古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他毕竟是个画家,不是军事家……现在他都后悔从开封府出来了。
“打不过!”武松沉声道,“若是让某家来指挥,保管可以打得那般贼人抱头鼠窜。
可是姓张的是个孬种,未战先怯,这仗没得打了。小乙,我们得和他们分开走。”
“分开?”武好古一惊,“那可只有四十余人(这是包括西门家和武家的总人数)了。”
武松瞪了武好古一眼,“四十几人怎么了?有某家来指挥,便是有数百贼寇一样也能打败了!”
“还是老夫来指挥吧!”林万成却和武松争起了指挥权,他看了眼武松,“老夫是打过西贼的,治平年便做过队正了。”
“队”是系将禁军的编制单位,一部通常有百人之多!相当于不系将禁军的一个“都”。而在西军中做到部将的队正,大多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临阵作战的能力远超武松这样没有见识过真正战场的都头。
顺便一提,梁山好汉打仗的本事,肯定也没《水浒传》里面描写得那么大。
“原来是老前辈了,”武松也知道西军的厉害……如今大宋诸军中能打的,也就只有西军了,“那便由林教头来指挥吧。”
林万成又瞧了眼西门庆,西门庆也点点头,“便听老林教头的。”
“好!”林万成两眼中射出了不知被隐藏了多久的锋芒,“叫姓张的马上带人走,给我们留下个向导便可了。”
“叫他们马上走?”西门青对林万成的布置有些不解,“那我们何时上路?”
“我们不上路,”林万成说,“就在这边组个小一些的车阵,然后养精蓄锐,等着梁山贼寇来送死!”
第八十章 梁山寇 三(求收藏,求推荐)
张都保正果然带着大部分人走了,只给武好古和西门青留了一个向导,便是那个张熙载了——他认得梁山贼寇,待会儿便是被捉了,也不至于害命的。
因为少了两个商队,大车的数量也减少了三分之二,还余下十几辆,大都是西门青家装生药的骡马车。在林万成的指挥下,这些骡马车依旧围起了个圆形的车阵,人和马匹都在内圈挤着。
三十多根哨棒被从这些大车上取了下来,安上了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枪尖,全都变成了一丈上下的长枪,都发给了西门家的护卫和车夫。
林万成、林冲、陆谦、郭京、西门青、武松,还有另外四个西门家的护卫和两个潘家护卫,都是人手一弓,还背着箭囊,披上了纸甲。
还有十几张圆盾也被取了出来,分发给了一些持着砍刀的西门家护卫。刘无忌和另两个潘家护卫也拿了一张大号的皮盾——是林万成从军营里面“借”出来的——守在了武好古和潘巧莲身边,准备在打起来的时候提他们挡箭。
所有走马的马鞍都在林万成的命令下被卸了下来集中在一起,目的是防止有人在形势危急的情况下骑马突围。
完成这些步骤之后,林万成又叫人扑灭了篝火,让车阵隐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瞧着这位在开封府连房子都买不起的林老教头一番布置,都是极有章法的,武好古也稍微安心了一些,也想到了安慰一下潘巧莲。
于是便小声说:“十八姐,不用怕,没事的。”
“嗯,”潘巧莲也应了一声,语气倒是镇定,“大郎,我不怕,有林老伯居中指挥,那般贼寇奈何不了我们的。”
“大郎,潘娘子,莫担心,今次定能击退梁山那般贼寇的。”
林万成听见了武好古和潘巧莲的交谈,也大声开口给他们俩打气,接着又说:“冲儿,陆小乙,你二人戒哨,其他人可闭目休息,蓄蓄锐气。”
武松闻言笑了起来,“呵呵,你这老教头倒是笃定,都要打起来了还叫人闭目休养?”
“嘿嘿,”林万成笑道,“三十多年前老夫和西贼厮杀的时候,在战场上都是该吃吃,该睡睡的……吃好睡足了才能打!武二郎,等你以后上了沙场,便知道这个理儿了。”
“好啊,那武二我便先眯一会儿,待贼人来了再叫醒我。”武松也不完全是战场新丁,他虽然没打过西贼,却打过草寇,因而并不慌张。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是鼾声如雷了。
打鼾的还不止武松一个,在西门青的护卫里面,还有另外三个持着弓箭披着纸甲的汉子也睡着了。武好古循着鼾声望去,一片黑暗中却看不见什么。他心想:这几位,大约就是在辽国那边犯了事跑来的凶人吧?
武好古和潘巧莲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两个人被安排在了车阵中心,依偎在一起取暖,旁边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瓶儿。他们三人背后则是堆起来的马鞍,也可以挡箭,前面是抱着盾牌的刘无忌,两旁还有两个持盾的潘家护卫,倒是防护周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只到天色将明的时候,也没见有传说中的梁山好汉来打劫。倒是困意一阵又一阵袭来,就在武好古的眼皮越来越重,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谁来了?
迷迷糊糊的武好古脑子反应有点慢,还没想起来是梁山好汉来了,就听见林万成问了一句:“有多远?”
“最多十里。”
“都醒醒吧!”林万成大声道,“先活动则个,再吃些干粮。
小乙,冲儿,拿上步弓站到车上去,贼近便射,莫和他们废话!”
“诺!”
“诺!”
林万成完全是战场上的做派,可没有什么“上前搭话”、“来将通名”,便是有这等事体,也和他一个队将没关系。
“林老教头,这样不好吧?”张熙载听见林万成的命令如此决绝,吓了一跳,忙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
“不得喧哗!违令者斩!”
林万成沉声便是一句训斥,然后恶狠狠瞪了张熙载一眼,吓得他一哆嗦,什么话都不说了。
好嘛,林老头子真把这里当成战场了!
另外一边,梁山好汉们不知道将要遇上的是如此狠人。他们也是一晚上折腾,现在有点人困马乏了。
原来晁盖带着人从大泽湖畔出发后不久,林万成就下令熄了篝火。结果晁盖等人大晚上的,又不熟悉地形,再没篝火指引,根本寻不到方向。好似没头苍蝇一般,转悠了半个晚上,直到日出后才发现了摆在泡水岸边不远处的小小的车阵。
军师吴用马鞭摇指前方的车阵,对晁盖道:“大头领,那边有个车阵,该是姓张家的商团了。”
晁盖远远一瞧,却是眉头大皱,“直娘贼的,怎才这么点车马?不是说有四五十辆大车,俱是满载财货的吗?”
“大头领,兴许是一部分车马和姓武的一起往虞城去了。”
晁盖点点头,“那样也好,落在宋公明手里,连车带人都掠了。”
“大头领,这边呢?”
“派个弟兄去喊话,一车要十缗。”晁盖是好汉,当然要说话算话了。之前便说好要买路财的,现在也不好马上动手劫车。
吴用得令,便打发了一个步行的喽罗(堂堂梁山也只有头领骑马,喽罗们都是步行的)去喊话要钱。
一个喽罗得了令大摇大摆就向前去,到了距离车阵约百步的距离上就准备喊话,可是刚一张嘴,就听见“崩”、“崩”两声轻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前就是一阵被撕裂的剧痛。低头一看,就见两根尾部粘着羽毛的细木棍生生的插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然后,便是眼前一黑,往生去矣!
瞧见这一幕,晁盖、吴用和赵铁牛都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话都不说就把人射死了?姓张的这么干可不合江湖规矩啊……
“大,大头领,姓张的莫不是收了武好古的厚礼……”还是赵铁牛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头领,姓武的一定随身带了大笔的财货!”
晁盖又瞧了眼军师吴用,吴用摇着羽毛扇子想了想,“大头领,铁牛兄弟言之有理。”
晁盖哼了一声:“既然姓张的不义,也莫怪我梁山无情了!
叫兄弟们先用点吃食,然后披甲冲阵!”
“喏!”
梁山好汉也不是铁打的,一晚上折腾下来,不仅人困马乏,还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吃点东西,待会儿打起来没准就犯低血糖了。
不过梁山的敌人是不会允许好汉们安心吃饭的。
“父亲,贼人好像在用饭休息。”
林冲大声报告。
“西门员外,”林万成道,“你的人可有能骑射的?”
“有。”西门青道,“慕容三郎,马十一郎。”
两个面色阴沉,续着络腮胡子的大汉闻言转身,望着林万成和西门青。
“你二人上马,出阵扰敌,不可接战,只得骑射,若有敌骑迎战,便将他们引来车阵百步之内。”
“喏!”
“喏!”
第八十一章 梁山寇 四
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都是幽燕汉儿,虽然辽国自兴宗朝起就越来越重视文治,且又大兴佛教,也搞了科举取士,但是尚武之风比起大宋还是要强盛不少的。
便是国内的汉人、渤海大族子弟,也都是允文允武,如果只会死读书,便是中了进士,也没有什么大好前途可言的。
再说辽国的军制也不同大宋,靠得不是职业雇佣军,而是兵民合一之法,凡是年龄在十五至五十岁的民丁,都要隶属兵籍。便是燕云汉人的民丁,也不例外,都是亦农亦兵,轮番服役,还要自备部分器甲粮草,有些类似隋唐北周的府兵。
这种兵役制度,虽然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对于生产也不大有利,但也增强了民间的武力和尚武精神,同时也让燕云地区的汉人大族必须立足武力。
毕竟号称120万的京州兵所能提供的将校职位,远比辽国科举所取之士要多,得到辽国武官身份比考上辽国进士可容易多了。
而且,辽国那边向来是重武轻文的!不存在文官高武人一头的规矩……
因为以上这些原因,燕云大族的子弟,大多精通武艺,马背上的功夫大抵也都了得。
而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就见他们从马群中前出自己的坐骑,麻利地装上马鞍,又取了马弓、羽箭撒袋和一柄直刀,然后就翻身上马,便车阵中一个刚刚打开的口中冲了出去。
此时梁山好汉们刚刚取出干粮酒水,才啃了两口,就听见放哨的兄弟在大喊:“风紧!风紧……”
晁盖、吴用,还有一个名叫李进义的头领都还坐在马背上,一边嚼着早就凉透了的炊饼,一边在观看“张家车阵”,见到两骑从车阵里面冲出来都是一惊。
吴用拧起眉毛,“大头领,是两个骑将,骑术还挺俊的,不想虞城张家竟也有此等英雄……”
晁盖不敢怠慢,连声下令:“快,快结阵,弓手在前,长枪在后!”
他麾下虽有一百多个步卒,可是因为他们这次是异地做案,从梁山跑到了沛县的大泽乡,途中可有不少关卡要过,自然不能全副武装了。所以一百多人中,披着纸甲的还不到二十人,携带的盾牌不过十三四张,长柄兵刃也没几根。大部分只有一柄单刀最多再加上一张七八斗的步弓。
这样的轻步兵要抵挡骑将冲阵是很吃力的……哪怕对方只有区区两骑,而且还不是“甲骑具装”的重骑,也必须小心应付。
在晁盖和另一位梁山头领李进义的呼喝之下,梁山步卒的早饭是吃不得了,全都提起兵刃盾牌,组了个稀稀拉拉的方阵。
就在好汉们结阵的当口,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已经控着战马,分别冲到了梁山方阵的左前和右前方三四十步开外,几乎同时侧转马头,从梁山好汉阵前横穿而过,并且张弓搭箭,顺势抛射出了四五支羽箭。
羽箭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带着破空的风声,扑向梁山步卒的阵型,立时便射倒了两条好汉。其中一个被利箭射穿了脖子,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噗通一声扑倒在地。还有一人肩膀上挨了一箭,哭爹喊娘的就惨叫起来了。
“张……射!”
梁山这边也有弓箭手,居然颇有章法,在步卒阵前列了两排,还有小头目指挥着齐射。
二三十支羽箭转瞬就被齐射了出去,不过对高速移动中的小目标没啥用,弓箭都落在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的屁股后面。
从梁山步卒的阵前冲过去后,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就开始包抄两翼。梁山的弓箭手人少,都集中在阵前,两翼和侧后是没有的。所以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便放慢了马速,拉近了距离,以方便射箭。
转眼的功夫,两人就各自射出了七八支箭,梁山阵中又倒下了三人,不过暂时都没丢命,在那里凄惨的叫唤着。
“大头领,某家去迎那直娘贼的则个!”
看到部下死伤连连,梁山的四头领李进义顿时就恼了,抽出一把直刀,哇哇直叫着大声请战。
晁盖也有点怒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六个梁山好汉躺下了,而对方连个毫毛都没伤着。
要这样打下去,他带来的一百多个梁山好汉再过不久便要散了!
想到这里,晁盖自己也把直刀抽了出来,便要和李进义一块儿去战了。却听一旁的吴用叫了起来:“哥哥且慢!”
晁盖看了眼吴用,吴用说道:“今日只有大头领和四头领两个骑将,若有个闪失,兄弟们还有甚士气?
不如就现在,趁着兄弟们士气正盛,便冲杀过去,凭着人多势众,一举把车阵拿下!”
军师吴用果然是有点用处的,提出的方案是最合理的。现在梁山这边的优势就是人多,若要拼骑将,便只有晁盖和李进义两个能打了。不过他们的武功怎么都不是林冲、陆谦、武松的对手,正要冲出去骑战,绝对会把性命送了。
大头目要是死了,剩下的梁山喽罗还有什么士气?马上就得散伙!
晁盖也不是不听劝的人,马上便将直刀向前一指,大声道:“儿郎们,前边的车阵里面有十万财货,抢下来便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银,……给我冲!
直娘贼的,哪个敢不向前,便先吃俺一刀!”
“冲啊!”
“杀啊!”
一听到有酒肉金银,梁山的喽罗们顿时便来了气力,也不管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在旁游斗,嗷嗷叫着就开始向车阵冲锋,不过一冲锋,阵形立马就散乱了。
晁盖、李进义、吴用和赵铁牛四个,则都披上纸甲,策马跟着压阵。
这等一拥而上的打法,在林万成、林冲、陆谦看来,无异于儿戏。不过没有一点军事经验的武好古却吓得够呛,整个人都在发抖。若不是他不怎么会骑马,这会儿说不定就要和潘巧莲一起夺马而走了。
潘巧莲也比他强不了多少,一样脸色惨白,紧张得话都说不了了。至于她的女使小瓶儿则坐在地上暗自抽泣,小脸儿早就沾满泪花了。
“大郎,潘小郎,莫惊慌。”西门青倒是云淡风轻,丝毫不惧,还笑着安慰武好古和潘巧莲,“在外行商,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儿,第一次害怕,以后习惯了便好。”
什么?
都打成这样了,还是常有的事儿?
还要习惯……
武好古是凉气连连,心说:你们西门家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开药铺的还是武装贩毒的?
“西门员外,能射箭吗?”林万成这个时候突然点了西门青的将。
“能!”西门青答道。
“那便和林冲、陆谦,还有老夫射第一阵吧!”
射箭不仅讲究技巧,而且是门力气活。寻常的弓箭手,一阵射上二十箭(指步弓)差不多就力竭了,胳臂酸痛,拉不了弓了。林冲、陆谦、武松这样的小将,本领自然高强些,可以开弓三十次以上。
所以林万成必须合理使用手头的几个“弓箭手”,不能一股脑都派出去,如果把力气都消耗光了,可就打不了持久战了……如果梁山寇能持久的话。
另外,林万成还得安排人手逆袭,也需要好手带头,因而老头子用来应付梁山第一波攻击的,就是他自己、林冲、陆谦、西门庆的四张步弓,再加上在外游击的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的两张马弓。
“得令!”
西门青应了一声,便取出自己的角弓,走了两步,纵身上了辆大车。然后取出一支羽箭,轻轻搭在了弓弦上。一连串的动作显出了行云流水,看来他真的不是第一次和人打打杀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