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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罗罗     天下豪商txt下载     天下豪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二章 梁山寇 五(求收藏,求推荐)

    武好古差一点尿了!

    差一点被吓尿了!

    哪怕西门青温言安慰,告诉他杀人放火的事情做多了是会习惯的,也不能阻止他这个“天下第一画师”被一百多个几乎是乌合之众的梁山草寇吓得浑身发抖。

    当草寇们挥舞着刀枪,嗷嗷乱叫着冲到车阵前方七八十步远的时候,武好古的下声便传来了一阵尿意,幸好没有真的尿出来。

    而他身边的潘巧莲,则是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神仙保佑,佛祖保佑,保佑奴和大武哥哥……”

    至于小瓶儿,已经扑在刘无忌背上动也不动了,估计都吓晕了。

    这还只是和梁山好汉打,要是来的是女真蛮子……

    武好古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女真蛮子,之前他有时候还琢磨过这么救一救繁花似锦的大宋王朝,不过现在真的见了刀光血影,才知道他想这个实在是好高骛远了。

    还是先习惯一下和草寇厮杀吧!

    可是靠四张弓,真的能挡住眼前一百几十条好汉吗?

    武好古想了想,怎么看都不靠谱啊!

    大好的性命,不会在这里叫梁山好汉们给取了吧?

    武好古怕得要死的时候,同样是“初阵”的林冲和陆谦倒是神闲气定。

    他们的心境是从小打熬的结果,人他们是没杀过,可胆子却是认认真真练过的。可没少见识刑场上砍人的场面,也没少在义庄里面过夜,杀戮野生动物的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

    胆子自然就慢慢练出来了。

    而且他们手里也有真功夫,所谓义高人胆大是也!

    当梁山好汉的步卒乱纷纷冲到距离车阵不足六十步的时候,不用什么口令,四张步弓几乎同时就拉了开来,然后便是“崩、崩、崩、崩”四声轻响。

    利箭离弦而去,破开空气,由如闪电一般飞逝,霎那之间,便狠狠钻进了四个未披甲持盾,又冲得靠前的梁山喽罗身上。

    四个喽罗中箭倒地,翻滚着惨叫起来。

    而几乎就在羽箭离弦的同时,四张要命的步弓再次张开,利箭搭弦,紧接着便是弹射的声音响起!

    这是连珠箭,也是索命箭!紧接着还是四个喽罗被射中,扑倒在地惨叫起来。

    然后又是张弓搭箭瞄准发射,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且流畅,让下身传来强烈尿意的武大郎瞧得都有点呆了。

    这才是真本事啊!

    不知流了多少汗,苦练了多少年,忍受了多少伤痛,才得练就!

    比起武好文在府学的一夜夜的苦读,比起武好古在画斋一遍遍的临摹,射箭的本事,才是真正关乎国家兴亡的……

    若是大宋三年一比的科举不靠诗书而比射箭,那么光是一个开封府,如林冲、陆谦这样神射手就该有数万了,就女真蛮子那点人口,怕是不大禁射吧?

    可惜大宋科举考什么,早就是祖宗家法了,就是宋徽宗也不可能大改的……

    武好古心想:等将来发达了,一定得养几个,不,至少养几十个林冲这样的神射手在家里才行!

    这样就是将来要跑路,也能安全一点。

    “扯呼,扯呼,点子太硬,扯呼……”

    武好古在琢磨着要怎么养家兵家将的时候,梁山的小喽罗们的精神已经快崩溃了。

    虽然他们大多是亡命徒,打家劫舍的事情没少干,但本质上还是草寇。哪里承受得了百分之十左右的伤亡率?便是辽国、西夏的精锐,遭了这样的伤亡也得退下去重整。

    “武都头!”林万成瞧见梁山好汉退了,便大喝了一声,“快带人冲啊!”

    早在西门青等人开始射箭之时,武松就带人给几匹战马上了马鞍,现在随时可以出击。

    “好嘞!”武松应了一声,便大喝道,“好儿郎,跟某家杀贼去啊!”

    喊完了话,便提着根长枪上了战马,第一个冲出了车阵。早有几个西门家的护卫和丁壮也备好了长枪,上了马背,随着武松一起向前去冲杀。

    而在外围游走的慕容三郎和马十一郎也瞅准了机会,抽出直刀开始冲击。

    可别小觑了这十来个骑兵的威力……若是梁山步卒结起阵来,这等无甲的轻骑根本冲不动。

    但是林万成发动骑兵冲击的时机却把握得很好,正好在梁山步卒一阵冲锋被击退的当口。

    人人争先恐后的逃亡,不仅没了阵形,还把后背露给了敌人。这时候,只要四条腿能追上两条腿,无论是用刀砍、枪刺还是马肚子去撞,都能把梁山步卒给料理了。

    而最可怕的战术,还不是这些,而是不停顿的尾衔追击……就是保持接触,不停驱赶,活活把两条腿的步兵累垮、累死!

    所以这十余骑只要一路追杀下去,晁盖带来的一百多人都得叫“不讲义气”的武松捉去徐州城邀功请赏。

    领晁盖也知道不能让这十余骑追杀下去,要不然他这个梁山大头领的宝座就不稳当了。

    现实中的梁山虽然是江湖上了不得的贼寇,可头领的数量不过三十六,喽罗也就几百不到一千的样子。

    要是在晁盖手里一次丢了一百多,你叫他如何服众?

    “军师,你去收拾儿郎,准备再战!”晁盖一边从个步卒手中取过柄长枪,一边给吴用下了个命令,然后又对李进义道,“老四,随某冲一阵!”

    “好嘞,”李进义道了一声:“哥哥小心。”便也取过长枪,驱马向前去寻对手交战了。

    晁盖寻上的是西门家的一个家将,姓张,别人都叫他张七郎,也是从辽国亡命来的,而李进义则寻上了武松。

    不过和后世电视里面两个骑马的武将捉对厮杀不同,武松、张七郎、晁盖和李进义都采取了“一击即离”的战术,也就是两马对冲,借助马力用长枪击打对方。因为有马匹高速奔跑产生的巨大惯性,所以长枪上的力道是非常惊人的,不是刺个正着了,便是被枪杆捎到一下,就得骨断筋折了。

    四骑分做两阵,对冲交锋,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晁盖和张七郎持的长枪都在手中,这说明两人都刺空了。要是长枪击中了目标,那就得立即放手了,要不然手腕会被枪杆上传来的反弹力量震伤……毕竟两人持的都是普通的长枪,不是世家武将才用得上的马槊。

    而武松却是两手空空,长枪不知去了哪里。再看李进义骑着的战马,则是马背空空了,主人便横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没了声响,也不知是死还是晕。

    “老四!”晁盖在马背见着这一幕,顿时就恼了,现在不仅折了许多喽罗,还丢了个头领。

    梁山从聚义那天起,可还没失过一个头领呢,现在可如何是好?

    “崩!”

    晁盖正焦急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弓弦响动!

    有人在放暗箭!

    晁盖暗叫一声“卑鄙”,刚想要躲,面门上便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记,然后就是钻心剧痛。他伸手去捂,却摸到了黏糊糊的液体,随即就是血腥的味道在他的口鼻中弥漫……

    这下晁盖也顾不了躺地上的李进义了,忙调转马头,一手捂着脸面,身子扑在马背上,便往远处逃去。

    不少梁山的步卒也瞧见晁盖负伤逃走了,马上就有人喊了起来。

    “大头领中箭了,快救大头领……”

    “点子太硬,扯呼!扯呼,快扯呼……”

三江感言及一些说明

    首先感谢主编锐利,责编虎牙给罗罗的指点和帮助,正是因为他们,才使得罗罗的这本转型之作可以有现在的成绩,可以登上三江推荐这个榜单。

    其次感谢所有一直以来都支持罗罗的新老书友,你们是罗罗创作最大的动力和支持,没有你们,罗罗绝对不会写出两千万字的作品,更不会在写作之路上走到今天。

    谢谢大家,谢谢了。罗罗一定会努力写好这本《天下豪商》,以回报大家的支持。

    最后再说一下小说,《天下豪商》是罗罗的转型之作,而罗罗也想在宋朝这个时代的历史类小说中有所创新,所以就没有选择最常见的科举升级和官僚改革路线,而是写了个商人,一个资产阶级的诞生和崛起。

    也许有些人会不认同这条路线,不过在罗罗看来,宋朝时期的中国如果想前进,只有走向资本主义了。因为封建道路在宋朝其实已经到头了。如果大家不同意这个观点,那就说说清朝的政治、经济比宋朝有多少进步吧?恐怕是很难说出来的,退步的地方倒是有不少。

    其实明朝和清朝在政治上相比宋朝都是倒退的,两朝的路线都是试图加强君主集权,同时重建了封建军事团体,明朝是军户,清朝是八旗。两个王朝都对商业和对外贸易进行了相当程度的限制。不要以为这是封建统治者的愚蠢行为,实际上闭关锁国就是为了维持封建统治,控制资产阶级发展。

    因为在风帆时代的海商都是武装商人集团,手无寸铁出海是送人头。所以武装海商集团的存在和发展,将会极大动摇封建王朝的军事优势,必须要加以遏制。

    同样的,劳工和矿徒的集中和组织化,也会对封建王朝是个巨大的威胁,也必须加以控制。

    所以,明清两朝采取的许多为后世诟病的政策,在当时都是维持统治所需要的。这就是封建主义在中国发展到极致后不进则退的体现。

    因此罗罗的这本书,就想写一个尽可能合理化的资产阶级升级路线图。当然,合理可能就不是很爽了,毕竟资产阶级道路也是充满艰难险阻的,况且还有靖康天倾这样的大难在等着我们的北宋大画家武大郎。

    好了,话说就到这里,罗罗要去码字了。在此,罗罗要再一次拜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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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梁山寇 六(求收藏,求推荐)

    梁山好汉被打跑了?

    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梁山好汉,就这样被“四张步弓”和十余骑将给杀退了?这也忒无用了吧?

    武好古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方才,方才那些梁山寇在喊什么?”武好古问。

    “扯呼,好像是扯呼。”有人回答。

    “之前,之前呢?”武好古又问。

    “好像是……大头领,是快救大头领……”

    “看来是梁山大头领‘托塔天王’晁盖被射伤了。”

    武好古这吸了口气问道:“晁盖被射伤了?”

    方才用冷箭射了晁盖的陆谦傲然答道:“不是射伤,而是要死了!”

    武好古皱了下眉,“射中了哪里?”

    “面门!”

    百余步外,一箭正中面门!

    这陆谦果然是有真本事的!武好古心说:晁盖的面门是会招箭还是怎么着?《水浒传》里被射了脸面,现在也是面孔上挨一箭……

    而《水浒传》里面,宋江好像起兵打了曾头市替晁盖报仇来着,还灭了曾氏一门五虎和史文恭么?

    这回史文恭变成了陆谦,那曾头市的几个岂不是自己和西门青了?

    “小乙,”武好古看着正抱着胳膊观战的西门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次伤了梁山的大头领,他们怕是不肯干休,要连累小乙哥了……”

    西门青一笑,摆摆手道:“说甚底连累?我们西门家的生药都是从燕地过来,梁山恁般凶的可见多了。”

    西门青没有和武好古说实话,他家往来燕地可不仅仅是贩卖药材……实际上他家是走私的,少不得要和辽宋两国的官兵、豪强打交道,比梁山狠的在大宋这边兴许不多,到了辽国可就遍地都是了!

    西门青笑着又道:“大郎,你须知道,这凶人其实也是见凶怕的。梁山这次折了两个头领,还丢了上百的喽罗,元气大伤了。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惹我们了,大可以放心去徐州、海州一游了。”

    会吗?梁山也会怂?

    武好古不大确定,于是又把目光投向刚刚打了场胜仗的林万成林老英雄。

    林万成笑道:“今日之事可轮不到西门员外来背,那武二哥不是徐州这里的禁军都头么?捉了梁山的头领和恁般多的喽罗,这功劳可不小,怎么都能转几个官吧?”

    武松真的会把梁山的头领和喽罗押去官府问罪?

    武好古正怀疑的时候,那位没有看过《水浒传》和《金瓶梅》的武松武都头,已经得胜收兵了,不仅捉了几十个梁山喽罗,还割了二三十个贼头,而且还捉到了一个梁山的头领,便是那个被武松一枪打下马来的李进义。

    这是个身长九尺,仪表堂堂的巨汉,也有一身的武艺,和武松相比也在伯仲之间,被打下马来纯是运气不好。

    兴许是被武松用枪杆打断了骨头,李进义是被两个被俘的梁山喽罗抬下来的,然后被捆了丢在辆板车上哼哼唧唧的,脸上还有黄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下来。

    武松敬他是条好汉,还叫个被捉的梁山喽罗好好照料,然后才乐呵呵的来见西门庆、武好古和林万成。

    “捉了个李进义,说是梁山四头领,该是海捕文书上留名的。”武松抚掌笑道,“还拿了几十个喽罗,斩了二十多颗贼头……可是立了大功了!

    老林教头,你瞧这功劳要怎么分啊?”

    李进义是谁?

    武好古可不记得梁山好汉里面有个叫李进义的,那108条好汉里头,分明有武松和林冲啊……

    “功劳自是武都头的,”林万成苦笑着说,“老夫这会儿该卧病在床起不来,我家大郎该在床前尽孝,陆小乙则要陪儿子去嵩阳书院拜师……怎会到徐州来捉贼?”

    原来林万成是以自己病重的名义请假的,这一眨眼却跑徐州抓梁山好汉了,说不过去啊!

    而且,徐州也不是禁军捧日军的防区驻地,这功劳怎么算啊?

    而武松是徐州这里的禁军都头,捉了跑徐州撒野的梁山好汉是天经地义的。

    武松也不推辞,一拱手对林万成道:“大恩不言谢,今后老林教头、林教头和陆教头但有用得着武某的地方,尽管叫人到徐州来说一声。”

    武好古用眼角扫了一下林冲、陆谦,两人都是一脸的不甘心。

    他们这种开封府的禁军,一辈子都难有一次立功的机会。想要转官就得熬资历,可是从无品阶的尉勇到无品阶的进武校尉就是九转,若是没有军功也无贵人的提拔,一辈子也转不完。

    现在眼看一件大功,便这样丢了,实在太可惜了。

    武好古刚想将来有机会可以拉一把林家父子和陆谦,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若是有大富大贵的一天,仿佛也需要几个教头,便按下了念头,什么都没说。

    梁山好汉的大头领晁盖还伏在马背上逃命,和他一起的只剩下了赵铁牛一人。

    吴用和其他的喽罗,全都没了踪影。

    晁盖和赵铁牛是一路往北逃。因为大部分梁山的喽罗都是顺着大路没头没脑的跑,所以赵铁牛就多了个心眼,向北踏着麦田逃了,结果还遇上了负伤而逃的晁盖。

    于是便结伴而走,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什么地方,反正身后是没有追兵了。

    “晁大头领,后面没人追了。”

    赵铁牛勒住了自己和晁盖的坐骑,然后对晁盖说:“大头领,不如下马歇息则个吧。”

    “好……”晁盖应答的声音很轻,他的脸上和捂着箭伤处的手掌都被鲜血染红了,胡子和衣服上也都是血,那支射中他面目的利箭没了踪影,多半是被他自己拔出扔了。

    赵铁牛扶着晁盖下了马,旁边就是一处树林,他一手牵着两匹马的缰绳,一手将晁盖扶进了林子。

    晁盖靠着棵大树坐了下去,口中哼哼着道:“某家看来是不行了,赵五哥,你快些去寻宋公明,告诉他接任梁山大头领,先把兄弟们带回山去。

    以后再去寻用暗箭伤我的人报仇……”

    赵铁牛连连点头,心里却在寻思:纸里总包不了火的,说不定被捉到的梁山好汉中便有知道底细的,若是吃不住打将我供出去便是死罪了!

    看来开封府是回不去了,只剩下逼上梁山一条路可走了……不过我既没路走了,也不能叫武好古好过!晁盖的仇,怎么都得让姓武的背上一些!

    想到这里,赵铁牛又问:“大头领,我去何处寻宋头领呢?”

    “便去大泽湖畔的林子寻吧,”晁盖说,“那里是约好的地方……快些去,某便等在这里,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大头领小心了,”赵铁牛哭丧着脸说,“在下便去寻宋头领了……”

    .......

    章推要离巨的新作《我要做门阀》,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

第八十四章 梁山寇 完 (求收藏,求推荐)

    将奄奄一息的晁盖安排在了林子深处一些的地方以后,赵铁牛便依着晁盖的吩咐,骑着马昏昏沉沉的就往大泽湖畔的树林去了。

    他的脑袋里面已经是乱麻一团了……这可是逼上梁山啊!

    他本是开封一泼皮,固然不是善类,但也就做些狗仗人势,欺压良善的事情罢了。他干的那些恶事,若是告到开封府,最多也就是挨板子,充军都不够资格。而今却是一时糊涂,做下了要砍脑壳的事情了。

    若是再回开封府去,多半要没性命了。

    可要是真的上了梁山,仿佛也不大容易活下去啊。

    他和梁山宋江早就认识,也知道一些山上的事情,原本以为梁山好汉们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称分金银,快活得很……却没想到,做贼也有挨揍的时候!

    光是随随便便一个商队,就恁般厉害了,若是官家派了几百西军,梁山老巢都得被攻破了。

    到时候他赵铁牛还是要死啊!

    想到这里,饶是赵铁牛好大男儿,也是到了伤心处,忍不住便在马背上哇哇大哭起来。

    正哭天抢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声暴喝:“兀那汉子,因何哭喊?”

    赵铁牛好好的在哭鼻子,被人打扰了自是心中不爽,张口便骂:“直娘贼的,老子就是爱哭,干你鸟……”

    骂了一半,赵铁牛突然寻到了骂他的人,原来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骑在马上,手中还握着根长枪。

    赵铁牛认得他正是方才将梁山四头领李进义打落马下的杀神!

    “好汉爷爷饶命……”赵铁牛顿时心惊肉跳,大声求饶起来了。

    遇上赵铁牛的原来是武松,他将李进义和几十个被捉的梁山喽罗押回车阵后还想再捉晁盖,便带了几骑四下里搜索,不想正撞上了赵铁牛。

    武松原本怀疑赵铁牛是梁山的头领,现在见他这副熊样,当下便打消疑虑,只是问道:“兀那汉子,可是遭了贼人打劫?”

    赵铁牛可是开封府的泼皮,虽然不能打,可脑袋还是活络的,马上便反应过来,“不不不,不是贼人,是好汉……”

    武松哈哈大笑道:“莫慌张,某家是徐州这边的禁军都头,奉命捕盗,专管捉拿梁山贼寇的。你快告诉某家,哪里还有贼人?”

    “原来是中了官兵的诡计了……”

    知道武松没认出自己是梁山好汉(太怂了,不像)后,赵铁牛大松口气,指着东面便道:“回禀都头,小底便是在那里遇到好……遇到贼人的。”

    武松不知有诈,招呼了身后的三两骑便向东去寻找梁山寇了,赵铁牛见武松走远,才拍马往大泽湖畔的树林去了。

    ……

    武好古这时已经换掉了尿湿的裤子,镇定自若地回到了车阵中央,正想找寻潘巧莲,却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儿,四下一寻,便看到一大车面目狰狞的死人头,顿时就是一阵反胃,大口大口呕吐起来了。

    “大郎,大郎,你还好吗?怎就吐了?是不是感冒没好全?快来给我瞧瞧……”

    他这一吐,马上就把西门青给招来了,好一阵关切,还递上了一块绣花手绢给武好古擦嘴。

    摸了下武好古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西门青才吐了口气,笑道:“没事儿就好,正寻你呢。老林教头刚刚审了梁山的四头领李进义,知道还有一百多贼寇跟着宋江、李逵在我们西面。”

    “还有?”武好古吸了口弥漫着血腥味道的空气,脸上滑过惶恐之色。

    西门青却没所谓地一笑:“他们白天不敢再来寻晦气了,所以老林教头让我们赶紧启程,争取今夜便到丰县县城。

    到了丰县县城,便可将李进义和一众梁山贼寇都押进大牢,到时候自会有官兵前来清剿,那般贼人是不敢在徐州久留的。”

    现实中的梁山好汉原来是怕官兵的!

    武好古舒了口气,再想说话,郭京已经寻到了他,“大郎,正找你呢,老林教头给你和潘小郎、小金(金瓶儿)安排了辆大车,接下去这段便坐车吧。”

    老林教头原来是个精细的性子,他早就知道武好古不能骑马,而且病体未愈,刚才这番折腾下来,一定是乏到了极点,不能再骑马了。

    于是便寻西门青要了辆装生药的大车,让武好古、潘巧莲和小瓶儿共乘。

    “好好。”武好古连声应答,又冲西门青一拱手,便随郭京去了,很快便见到了正坐在一堆药材包上安慰小瓶儿的潘巧莲。

    小瓶儿则哭得好似个泪人儿,一边哭一边喊着要回家。

    “十八郎,可是苦了你了……”武好古爬上了大车,见了有些憔悴的潘巧莲,很是过意不去。

    潘巧莲却对着武好古一笑:“不苦,不苦……我和大武哥哥在一起便不苦了。

    再说我早在开封府呆得腻了,早就想四处看看。”

    武好古点点头,“对,是得四处看看……天下之大,不只开封府一处是好地方。说不定还能寻到一处好地方建个庄园,做将来的归隐之地呢。”

    见识了一番刀光剑影之后,武好古自己的蝴蝶效应很是怀疑了——他根本不懂军事啊,见了梁山草寇都尿裤子,何况金兵?

    且不论将来能不能想到办法,先做最坏的打算总是应该的。

    潘巧莲不晓得武好古的心思,不过也想和武好古寻个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便说道:“听西门大哥说云台山是人间仙境,不如就在那里买块地皮建个山庄吧。”

    “嗯,且去看看吧。”武好古点点头道。

    武好古不记得海州在历史上属于南宋还是金国?不过云台山是个岛,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

    武好古等人抵达丰县县城的时候,被“逼上梁山”的赵铁牛也在大泽湖畔的树林里见到了满载而来的宋江、李逵和吴用等人。

    原来宋江和李逵在泡水和旧汴渠的交汇处设伏,打了张都保正一个措手不及,把跟着张都保正的客商所携带的财货都给掠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却遇上了飞马赶来报信的吴用,知道了晁盖大头领所部碰上了硬茬,四头领李进义被捉,大头领晁盖生死不明。

    于是孝义黑三郎宋江当场就急火攻心背过气去了,亏得吴用懂些医术,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活过来。

    活过来后的宋江又当众宣布,一定要去救回大头领,还赌咒发誓——若是大头领没了,他便要领着好汉们去寻仇,怎么都要割了武好古的首级,以告慰晁盖的在天之灵!

    发完了誓,宋江就带着兄弟们和掠来的财货,一路向东慢腾腾的追赶武好古等人,到了天将黄昏的时候,才到了大泽湖畔的林子,正准备用最沉痛的心情宣布晁头领凶多吉少,却听见有人大喊:“宋头领,晁大头领快不行了,寻你去相见……”

第八十五章 拯救好汉晁盖 上(求收藏,求推荐)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宋江正在酝酿的悲痛情绪一下子就被这个突发消息给打断了。他身旁的吴用已经听出是赵铁牛的声音,便低声对宋江言道:“公明哥哥,是赵铁牛那厮!

    这次是祸事都是他招来的,不如给他来碗板刀面吃了,一干二净!”

    板刀面就是剁吧剁吧扔进大泽湖喂鱼的意思。

    不过宋江还是讲义气的,可不能做这种对不起朋友的事情。而且……赵铁牛那一嗓子很多人听见了,现在人人都知道大头领晁盖还有一口气呢。

    “不可,”宋江吸了口气,“去请他过来,叫他说说大头领怎么样了?”

    赵铁牛很快就被李逵李铁牛连人带马牵到了宋江和吴用跟前。

    “宋头领,吴头领,晁盖大头领脸颊上中了一箭,流了一大摊血,快不行了,叫某来寻二位去见最后一面,许是要交代后事。”

    宋江和吴用互相瞧瞧,得去给晁大头领送终啊!晁盖是不喜欢女人的,因而也没个子嗣,就是和一堆异姓兄弟要好,现在要死了,自然该是兄弟去给他送终收敛,等回了梁山,还得风光大葬。

    当然了,葬完以后还是要报仇的,去找武大郎报仇……

    “赵五哥,快快带路吧。”宋江拿定了主意,便一脸急切地说。

    “好好,”赵铁牛道,“快随某来吧,兴许还能见上一面。”

    宋江和吴用也不再耽搁,便把喽罗们交给了李逵带领,并且吩咐他们在林中等候,然后便带着十几个心腹喽罗,随着赵铁牛往北去寻晁盖了。赵铁牛的祖上是当斥候的,传下了认路识图的本事,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将宋江、吴用领到了晁盖躲藏的那片林子外面。

    “便在这里了,待我去寻一下……”

    赵铁牛一边说一边从马上下来,一路小跑就进了林子。宋江和吴用却是勒着缰绳不动,一只手还搭在马弓上面,保持着随时准备交战的姿态。

    跟着宋江、吴用过来的喽罗也颇是精悍,全都取了刀枪弓箭,护在两人左右。

    “宋头领,吴头领,寻到了,晁大头领在这里。”

    树林里面没有埋伏,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赵铁牛的喊声。

    宋江和吴用也从马上下来,不过两人还是非常小心,都抽出了直刀,而且还牵着各自的坐骑,小心翼翼地进了树林。

    走没几步,就隐约看见赵铁牛跪在一个倒卧在地上的人影前冲他们招手。

    那倒卧的,一动不动的,应该就是晁盖,不,应该是晁大头领的尸身了!

    宋江、吴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孝义宋三郎就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晁盖哥哥,你死得好惨啊,我宋江来迟了,宋江在此立誓,定要为哥哥报仇,宋江定要捉了武好古刨腹取心,来祭奠哥哥在天之灵……”

    吴用则在一旁流着眼泪苦劝:“哥哥,莫伤心了,先去拜一拜晁盖哥哥,再做打算吧。”

    “对对对,先给晁盖哥哥磕个头,哥哥啊,你死得好惨……”

    宋江说着话,已经到了晁盖的尸身跟前,扑倒便拜,恸哭不已。

    吴用也跟着一起跪地痛哭,瞧着真比死了亲爹还伤心。跟着宋江、吴用一块儿来的喽罗们也都嚎啕大哭起来。

    赵铁牛瞧见他们都在哭,寻思着自己是要“逼上梁山”了,也跟着一块儿哭吧。于是就扑倒在了晁盖的“尸身”上,也呜哇哇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被赵铁牛压着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把赵铁牛吓了个好歹,猛地跳了起来,连哭都忘了。

    “直娘贼的,谁在嚎啊?”

    “尸体”不仅动了,而且还开口说话了,虽然语音有些含糊(因为脸上挨了一箭),但还是能听出来是晁盖的声音。

    晁盖居然没有死!

    宋江和吴用顿时也怔住了。

    “大,大头领你还好吗?”吴用反应比较快,先开了口。

    “好个屁!”晁盖骂道,“直娘贼的脸面上挨了一箭,还能好吗?哎哟哟……痛杀人了!”

    原来晁盖方才是痛晕过去了。不过他的身体素质也好得惊人,晕了小半夜,脸上的伤口居然结了疤,也不是恁般一阵阵生疼了。现在一开口,牵动了脸上的肌肉,伤疤有点破裂,又疼了起来。

    “大头领莫说话了,小心伤口……”孝义宋三郎也好生无奈,只得上去和赵铁牛一起把晁盖扶起来,这时又人打出了个火把,宋江借着火光,看清了晁盖受创的脸颊。

    伤口在右侧的腮帮子上,好大一个疤,现在有些破裂了,同时整个右侧腮帮子都红肿了起来,上面还是血迹斑斑,非常吓人。

    这伤……恐怕是可以致命的!

    宋江和吴用对刀伤、箭伤并不陌生。在厮杀场上当场送命的人其实不多,因为伤重而死的才是大头。

    而这伤是否致命,能否及时得到名医的治疗,恐怕是个关键!

    “哥哥,您脸上的伤……还是得赶紧医治啊。”宋江一脸焦急地说,“不如马上回山将养,再请名医上山来给哥哥治伤。”

    “不可回山,”晁盖捂着腮帮子道,“直娘贼的,梁山那个鸟地方有甚名医?

    某这伤可不好医……还是去徐州寻西门堂治吧。他家祖上世世代代吃行伍饭,知道该怎么治刀伤箭伤。”

    “西门堂?”

    宋江和吴用互相看了看对方,宋江在打劫刘都保正那一队时,抓了几个刘家的护卫问过了,知道西门庆和武好古在一起呢。

    晁盖这伤,搞不好就是西门家的人做的!

    晁盖去找西门家治脸,不会是自投罗网吗?

    “好!”宋江点点头,“便去徐州……我和吴加亮一起陪哥哥去寻西门家的西门青!

    赵五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徐州吧。”

    ……

    武好古和西门青并不晓得,也不会想到晁盖的那张烂脸要叫西门青来整治。

    他们在泡水北岸大败了晁盖率领的贼寇之后,便一路向东,当晚便抵达了丰县县城。在将李进义等被俘的贼人押进县城大牢后,武松暂时留在了丰县善后,其他人次日一早继续上路,先到了沛县,然后又沿着中运河南下,终于在六月二十这天入了徐州州治所在的彭城。

    彭城自古就是大城,而且位于大运河的要冲,周遭河流密布,水运发达,土地也算肥沃,四下皆是沃野。

    唯一的缺陷就是常常发大水。另外,有宋以来,海事兴旺。而彭城又不是港口城市,因而它在黄淮平原东部的中心城市地位,逐渐被东面靠海而立的海州所取代。

    不过彭城城内,仍旧有十数万居民,运河左近的堤街之上,更是商铺酒肆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比之虞城、丰县和沛县这些小地方,不晓得要繁荣多少。

    而西门家的生药铺子西门堂,便开在徐州堤街上,是前店后院的格局,后院由两个正院和两个跨院组成,非常宽敞。西门庆本人,便长住于此。

    在西门庆的邀请之下,武好古一行,也住进了西门堂的西跨院和东跨院。

第八十六章 拯救好汉晁盖 中(求收藏,求推荐)

    当晨光洒在徐州黄楼之上的时候,不知是谁发出的雄浑的叫喊声,将梦中的武好古惊行了。

    他这几日天天梦见在泡水岸边刀光剑影的场面,一听见这喊声,还以为梁山好汉又打来了,忙从床铺上爬起来,跑去推开窗户望院中一看,才长出了口气。

    庭院当中,林万成、林冲、陆谦还有郭京四人正在练功。

    郭京在摆弄他那柄“吓人剑”,舞得徐徐生风,煞是好看,不过在战阵上的用处却不大。

    林万成在举一把石锁,老头子年纪不小了,可是一身的力气还在,一把石锁在他手中仿佛没有几两重似的。

    而林冲和陆谦则在开硬弓。今天他们使用的硬弓,其实是一件弓状的健身器材,用来锻炼臂力的(除了臂力之外,腰力、腿力也得练,而且练臂力的工具也不仅是硬弓),并不是真正用于作战的弓。

    按照林万成在途中告诉武好古的军事知识,射箭可是门真功夫!须得打小苦练臂力,臂力练得越大,在战场上开弓的次数就越多。

    开弓次数多了,射出的箭才多。在真正的战场上,开弓的次数往往比射箭的精度更重要。因为在战场上,弓箭手都是集中运用的,打得是密度。万箭齐发,想要命中目标(通常也是结阵的敌军)并不困难。难得是给敌人造成重大伤亡,因为无甲或轻甲的兵将是不能在战阵上充当主力的。

    战场上真正危险的敌人,都是披甲的!而要打击这种对手,那就少不得要多射些箭了。

    除了射箭之外,使用长枪和砍刀也是门力气活。力气足够大,才能举得动足够长的枪,无论是拍打还是刺杀,力气大总是占优的。

    另外,步兵在战场上都是结阵作战,花里胡哨的武功没啥用。所以力气大,耐力强才是取胜的关键。

    而力气和耐力,都是没有办法速成的!

    必须得下功夫苦练,最好从小开始打熬,循序渐进的锻炼。同时再加上合理的饮食,才能练出一身的力气,而且还是能耐久的力气。

    除了力气和耐力之外,装备也是非常要紧的。盔甲、弓弩、刀枪、马匹、盾牌等等,都必须精心打造,同时还要精心维护,不得有半点马虎。

    总之,要练出精兵,也没甚底捷径可走。唯有扎扎实实地做事情,而且还要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的去做……

    只要能在二十多年后的大难来临前,培养出一万个林冲、陆谦,再用最好的装备把他们武装起来。大宋便可以得救了!

    可这事儿说起来简单——林万成为了培养林冲花多少钱?撑死就是一千缗,多了他也没有啊!

    按照这个标准培养一万个林冲、陆谦不过是一千万缗,潘家园那样的大宅子拆迁了以后多建些十万缗的小宅子就能捞到了。

    至于装备他们,武好古不知道该花多少,不过有一二千缗也该够了。只要把开封府城再扩建则个,圈进一些土地搞房地产开发,几千万还不是毛毛雨的事情?

    可是大宋朝廷有了钱就能练出精兵吗?有了精兵,朝廷能用好吗?

    想想都叫人绝望啊!

    武好古也没心情继续看林万成、林冲和陆谦他们练武了,叹了口气,就换了身干净的儒服,出了房间去寻潘巧莲了。

    西门青的这个宅子有那么一点古怪,便是没有年轻的女眷长住,后宅里面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使在操持家务。这不仅大大有损了“西门庆”在《水浒传》和《金瓶梅》中的光辉形象,而且也同他的富商身份不大相符。

    在开封府外,男子晚婚的原因通常是科举——宋朝男子并不都是早婚,许多对自己的学问特有信心的士子,都会先求个金榜题名,再来了榜下被捉婿,这边是官、色、财三全其美了。

    可西门青又不走科举的路子,他本人是亦商亦医,他家里面是个“半义门”(就是拥有大量族产,同时各房也有自己的产业),再看看他的那些能打能杀的手下,俨然就是一方土豪。这样的人照理应该是老婆孩子一大堆,怎么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莫非这西门青是不喜欢女人的?

    “大武哥哥,是来寻我的吗?”

    武好古刚走出自己居住的西跨院,就看见潘巧莲带着小瓶儿立在一个月亮门下,向他欢快地招手。

    “十八郎,”武好古快步上前,关切地问,“昨晚歇息得怎么样?”

    潘巧莲嫣然笑道:“我睡得可踏实了,今日精神百倍,便和大武哥哥同游徐州城如何?”

    武好古点头道:“好啊,徐州一代名城,遍地都是名胜古迹,是得好好游览一番。

    不如叫上郭三哥和刘小乙同去如何?”

    潘巧莲嗔道:“三哥和小乙哥有他们的去处,你可不能到哪儿都带着他们俩,多不方便啊?”

    武好古寻思了则个,觉得潘巧莲说得有理。本来是才子佳人,同游古城的戏码,让郭京和刘无忌跟着多煞风景?

    而且这里是彭城是大城,城内也随处可见军巡铺,根本不必担心安全。

    “也是,”武好古一笑,“先去用些早点,然后再和西门小乙招呼一声。”

    “好好,”潘巧莲摸了摸肚皮,笑道,“我早就饿了,先去吃个早点吧。”

    两人一起到了西门青家用餐的厅堂,看见西门青和刘无忌已经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边上,正一边说话,一边在用早饭。

    两人谈论的事情似乎和武好古有关,武好古和潘巧莲进门的时候,刘无忌正摇头晃脑地说着武好古怎么生造了《醉罗汉图》,坑了刘有方刘大貂珰五万缗的故事。

    刘无忌说得来劲儿,西门青也听得有味儿,没发现武好古和潘巧莲到了,还抬起手来拍了几下巴掌,大笑道:“不想武大郎竟如此好胆,连刘副都知这等人物也敢蒙骗,我西门青可是自愧不如了。”

    武好古却是微微皱眉,这刘无忌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

    “西门大哥,你怎这样编排我啊?”武好古苦笑着开口,“我若是有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西门青回头一看,见武好古和潘巧莲来了,便起身向迎,“大郎,潘小郎,在寒舍歇息得可好?”

    潘巧莲笑道:“可多谢西门大哥了,奴昨晚可安稳了,一觉到了大天亮。”

    原来潘巧莲从虞城一路过来就没睡安稳过,到了彭城才算真正放心了。

    武好古却笑着打趣道:“西门小乙这里可不是寒舍,若是在开封府,这等院子便是十万缗也买不来。”

    西门青笑道:“可我这宅院却在彭城,不过两三千缗便可拿下了,大郎若是想搬了徐州居住,我便给你寻一处鼎好的宅子。”

    武好古和潘巧莲说话的时候,已经在方桌两侧面对面坐下来了。一个西门家的老女使给他们端上了香喷喷的米粥和包子。武好古拿起个包子吃了一口,刚想打听一下徐州、海州这边的房价和地价,便看见个掌柜打扮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大红的拜帖递给了西门青。

    “郎君,郓州晁员外、宋员外求见。”

第八十七章 拯救好汉晁盖 下(求收藏,求推荐)

    晁员外?宋员外?郓州……

    武好古听见这几个人名、地名,马上就想到了梁山好汉了!

    “西门小乙,他们是……”武好古慌慌张张看着西门青,他知道西门庆是郓州阳谷县人,而阳谷县就在梁山泊旁边,说起来他和梁山好汉还是邻居呢!

    “他们就是梁山晁盖和宋江!”西门青淡淡一笑,“不过大郎尽管放心,他们肯定不是来彭城打家劫舍的。”

    不是打家劫舍,难道是来寻仇的吗?

    西门青看了眼那个来报信的药铺掌柜的一眼,后者马上说:“郎君,那梁山晁盖是来治伤的,他面目上中了一箭,半边脸都肿了,伤口很大,而且已经溃烂,人还在发热,怕是凶多吉少。”

    “哦。”西门青点了点头,站起身,“那我得去瞧瞧。

    对了,大郎,可要一起去看看吗?”

    一起去?

    武好古心说:“这还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西门青笑道:“江湖上可没有甚底解不开的仇怨,今日刀剑相向,明日把酒言欢,都是常有之事。

    若是大郎将来想要在商场上一展拳脚,是少不得和江湖人物交道的。梁山这伙强人,在京东西路也算赫赫有名,少不得要结交的。”

    西门青的话可是真正的生意经!

    在宋朝做买卖,可不是有个好的产品就能发了,也不是说只要庙堂上有人便可无往不利的。

    必须是黑白两道都能玩得转!得是庙堂之上有后台,江湖之远有朋友,才能把买卖做大做强了。

    武好古如果只想做个天下第一的画师,自然不必和江湖黑道往来,可要是想更进上几步,那么光有宋徽宗这个后台,在江湖上没有朋友,也是不行的。

    这道理,潘巧莲其实是懂一些的,但她还是有些怕怕的,忍不住问西门青道:“西门大哥,梁山贼寇会不会在西门堂行凶?”

    西门青摇摇头,“不会的,这里可是彭城。

    彭城有彭城的黑道,容不得外来的过江龙撒野的。那些梁山好汉也就敢在大泽乡劫个道,入了城他们可不敢乱来。”

    “可是我们在大泽乡左近和梁山寇打得可凶啊……”刘无忌也有点不放心。

    他和郭京两个,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开封府城内这个小江湖上活动,而且层次也不高,不大知道外面的情况。

    “无妨,”西门青笑了笑,“他们来抢,还不许我们和他们打吗?而且那天出大力的可是武都头,他是徐州这边禁军的都头,抓贼保民是天经地义的。

    再说了,大泽乡又不是梁山寇的地盘,坏规矩的可不是我西门青。”

    书画行有书画行的规矩,黑道自然也有黑道的规矩!

    梁山寇的地盘是郓州、濮州和济州,就是梁山泊周围地区。而徐州是别家的地盘,梁山寇闯过来作案就是坏了规矩,照理是要给徐州江湖上的大佬们摆酒赔罪的。

    现在又失了手,丢了恁般多的兄弟,哪里还敢进彭城撒野?

    武好古听了西门青的一番分析,总算有点明白了。原来宋朝的黑道和后世的黑社会差不多,也是有地盘的。

    便是梁山泊这样的强龙,也不敢太过分的,至少他们现在没有这样的实力。

    武好古完全放心了,冲着西门青点点头道:“好吧,那就去见见梁山晁盖和宋江吧。”

    西门青笑了笑,做了个肃客的手势,然后便领着武好古往前院而去。

    潘巧莲和刘无忌却没有跟着去,而且在武好古和西门青离开后,急匆匆到西跨院去寻林万成、林冲、陆谦等人了。

    ……

    此时此刻,徐州最大的生药铺西门堂内,梁山大头领晁盖已经被几个扮作仆人的喽罗搀扶着在一张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一个西门堂的郎中,正轻手轻脚的将敷在伤口上的一块麻布扯下来。狰狞的伤疤,便出现在了晁盖的脸面上。

    伤口已经化脓溃烂,散发出不祥的恶臭,让那个西门堂的郎中微微皱眉。

    这个年头可没抗生素,伤口一旦化脓溃烂,伤者的性命就在阎王爷那里挂了号了。

    孝义黑三郎宋江一副员外的打扮,坐在晁盖的右侧,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们的大头领。

    赵铁牛也来了西门堂,扮作了个保镖,站在晁盖背后,眉头紧紧皱着。

    他到底是禁军出身,总算知道一些刀伤箭伤的知识。

    伤得如晁盖这样,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晁盖之死,他赵铁牛仿佛也脱不了干系……梁山好汉从郓州跑到徐州劫道,还不是他和陈佑文整出来的事情?

    现在陈佑文早跟着刘瑷去西北军前效力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这锅……搞不好得赵铁牛一个人来背了!

    家财散尽,怕是难免了。

    就在赵铁牛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西门青和武好古已经到了。

    “赵……赵铁牛!”

    武好古一眼就认出了扮作保镖的赵铁牛,忍不住便喊了出来,“你,你竟是梁山的人!”

    赵铁牛一抬头也看见武好古了,当场就呆若木鸡了。

    逼上梁山什么的,不过是最后的选择。赵铁牛还是抱着几分侥幸的,万一被捕的梁山好汉都讲义气,不把他供出来呢?

    他还是可以再回开封府做他的泼皮头目的。

    可是现在,居然在西门堂里面巧遇了武好古,这可如何是好?

    “铁牛是我梁山兄弟。”

    坐在晁盖身旁一个黑黝黝,员外打扮,五短身材的汉子开口应了一句。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也非常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不过他的话,却让赵铁牛一下子落进了冰窟窿。

    梁山宋江亲口说他是梁山好汉了!

    他还陪着晁盖到西门堂治伤。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他还不能洗……

    “对!”赵铁牛用力点了点头,“某便是梁山兄弟!”

    武好古听了这话,好一阵后怕。他一直以为赵铁牛是陈佑文的狗,没想到竟是梁山的人。

    那陈佑文……

    想到这里武好古又问:“陈佑文他也是你们梁山的人?”

    “不是。”

    宋江这时站起身,朝武好古一拱手,柔声道,“在下梁山宋江。”然后又一直半张脸都快烂掉的晁盖,“这位是晁大头领,今日宋某便是陪大头领来西门堂治伤,别无他意。

    不知这位员外高姓大名?”

    “在下开封武好古,”武好古一拱手,“是西门大哥的朋友。”

    西门青也点点头,笑道:“武员外的确是某的朋友。”

    “失敬,失敬。”宋江又道,“武员外是不是和我这位铁牛兄弟有些误会?”

    武好古道:“小小误会,都过去了。”

    宋江哈哈一笑,“那便好了。

    西门大哥儿,现在可能给我晁盖哥哥治伤了吗?”

    西门青一拱手,“行啊,我先瞧一个吧。”

    他的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了个嗡声嗡气的声音:“西门大哥儿可回来了,某家武松前来讨扰!”

第八十八章 学着点,武大郎

    现实中的武松不仅没打死过老虎,也不是梁山的一员,而且还专门抓梁山好汉的禁军都头!

    而现在,就在宋江陪着梁山大头领晁盖到西门青的西门堂治伤的时候,专抓梁山好汉都头武松却恰好来访。

    这可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了。

    武好古的心脏一下子篷篷乱跳起来了。他虽然没多少江湖经验,可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宋江会没有一点准备,就陪着晁盖进西门堂。

    西门堂左近,一定埋伏着梁山的人马……

    说不定,一场血战,马上就要在西门堂展开了!

    想到这里,武好古的身子就连连后退,额头上也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子。

    站在晁盖身后的赵铁牛也比武好古强不了多少,两条大腿都在不住打颤了。

    这梁山贼寇,还真不是好做的……

    “是武二郎啊,快进来吧。”

    西门青这个时候开了口,语气平静,哪有丝毫的慌张。

    说完这话后,他一边撸自己的袖子,一边对宋江和晁盖道:“这武松武二郎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徐州禁军中做个都头,还有一身的好本事。”

    “是吗?”宋江的脸色和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那可要结交一番才好。”

    武松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穿着武官最常穿着的缺胯衫袍,还挎着一口长剑,模样好不威风。进了屋子一看,便说道:“原来有病人在啊,哎哟,这面目怎伤成这样了?”

    宋江苦苦一笑:“我这大哥是单州鱼台县的都保正,前日调教儿郎的时候被箭误伤了。”

    晁盖也哼哼着道:“直贼娘的,等老子治好了面目,回了鱼台,定要将那杨十三吊起来抽上几百鞭子!”

    “莫说话了,小心牵扯伤口。”西门青说完便在一只铜盆里面洗了下手,就走到晁盖跟前,弯下腰开始查看伤口了。

    武松这时瞧见了正在悄悄往门口退去的武好古,便笑着招手:“武大郎也在啊,快过来坐吧。”

    说着他便拉过一把椅子,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

    武好古可不想过去,还在继续后退,可西门青却笑着开了口:“大郎,你先坐一会儿,待我料理好了这位员外的伤口,便和你一块儿去寻马盼盼。”

    “好,好的……”

    武好古无奈,只好在武松旁边坐下,提心吊胆的观看屋子中这些老江湖的表演。

    西门青已经查看完了伤口,坐回了一张摆着药箱和纸笔砚台的方桌子后面。

    “怎样?”宋江问道。

    西门青道:“伤得可不轻啊,若是寻常人,这会儿恐怕已经起不来了。

    幸好都保正的身体强健,暂时还扛得住。我先去抓些药给都保正敷上,再开副药,看看能不能把烧退下去。”

    说着话,西门青站起身,向大堂一侧的一间耳房走去,到了耳房门口,又忽然向宋江招了下手。

    宋江站起身,对晁盖道:“都保正,我去看看。”

    晁盖点了点头,宋江便快步走向了那间耳房,和西门青一起消失在一扇木门后面了——他们俩这么做并不奇怪,因为郎中总有些话是不好当着病人说的。

    比如让病人想吃啥就吃啥……当然了,晁盖的腮帮子都伤成这般了,估计吃啥都不容易了。

    不过西门青和宋江会说些什么,武好古却猜不大着,另外他对武松的来意也有点兴趣。

    “武都头,”他低声问武松道,“你来寻西门员外有甚事情?”

    武松一笑,“也没甚大事,就是前几天拿住的那个梁山寇,名叫李进义头领的快不行了,便来寻西门小乙去看看,或许可以吊着口气叫提点刑狱司的官人审问则个,也好做实了某家的功劳。”

    李进义可不是一般的贼寇,是京东西路提点刑狱司下来海捕公文,悬赏一千缗捉拿的大贼头。现在被武松拿住,自然是大功一件,而且他也不是不懂规矩的傻子,该往上使的钱是一文都不少的。

    现在只等京东西路提点刑狱司的官人审过李进义,武松的功劳就会报上去,转几个官是闭着眼睛的,说不定还能一步登天,拿到一个有品级的武官衔。

    这可是真正的官人啊!

    武松扫了一眼惶恐不安的武好古,笑了笑说道:“对了,某在丰县便审过李进义了。他和那伙梁山贼寇原来是受了一个名叫赵铁牛的贼人收买,来取你性命的。”

    “甚底?要取我的性命?赵……赵铁牛?”武好古惊了又惊,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站在晁盖背后瑟瑟发抖的赵铁牛,正要当场指认,西门庆和宋江却已经一起从那间耳房里面出来了。

    “二郎,你且回吧,待我看完了这病人,便去寻你。”西门庆一开口,却是要打发武松离开。

    武松仿佛不知有诈,起身便说:“也好,某家便去了,在州衙大牢等你,可要快些来啊。”

    “知道,知道了。”

    武松一拱手,便大步流星出去了。

    他刚一走,西门青便用目光扫了扫屋内几人,“大家也是不打不相识,往日有甚恩怨,今日便一笔勾销了,如何?”

    “行啊,”宋江还是温言柔声,客客气气地对武好古说:“武员外,我梁山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想却失了手……不过事情也算做过了,今后不会再寻武员外的晦气。若武员外有用得着我梁山之处,尽管开口,大家交个朋友。大头领,您说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晁盖也连连点头。

    西门青一笑,“梁山晁大头领,宋二头领向来信守承诺,既然他们都说了,大郎,我看这事儿可以过去了。”

    武好古看着赵铁牛,冷冷地问:“姓赵的,可是陈佑文指使你的?”

    赵铁牛点了下头,却突然瞧见了宋江阴冷的目光,顿时颤栗一下,不敢说话了。

    他已经“上梁山”了,自然要守山规!

    梁山在江湖上也是金字招牌,替人消灾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即便事情不成功,也没有主动出卖过主顾。

    武好古吸了口气,又问:“姓赵的,你便是上梁山了?”

    “他已是梁山兄弟,”宋江笑道,“今后不会再寻你的晦气。”

    赵铁牛听到这番话,心里面那是在滴血啊!

    这回真的要在梁山上度过余生了。

    开封府的房子、娘子和财货,怕是都要散给梁山了……

    武好古看了眼西门青,后者已经驱除了把闪闪发亮的小刀子,放在一支点燃的蜡烛上反复烧灼了。这显然是在给刀子消毒,准备给晁盖的面孔动手术了。

    光是看西门青认真救治晁盖的姿态,武好古就明白自己这位好基友的心思了。

    他是不愿意和梁山彻底闹翻的!

    虽然西门家的实力不弱,但是不怕贼抢就怕贼惦记啊!梁山泊实力不弱,光是头领就有三十六个。哪怕晁盖和李进义都死了,也还有三十四个呢……

    想到这里,武好古道:“那便多谢晁头领,宋头领了。”

    西门青笑了起来:“这便好了,以后大家还要在江湖走动,再见便是朋友了。

    晁头领,你这面目怕是要挨刀子了,得把腐肉割了去,缝了口子,再敷些熊胆粉和金创药……可疼着呢。”

    晁盖笑了笑,瞥了眼身边的宋江,“莫关系,便动刀子吧,晁某人若哼哼一声,便不是好汉子了。”

第八十九章 再见,西门青

    武好古在徐州的生意受了些挫折,那位把他约来彭城的吴知吴员外原来是个骗子。武好古和西门青按照吴知给的地址,去彭城临泗大街上寻了一番,倒是找到了吴知说的吴家画斋,可是人家压根不认识什么吴知吴员外。

    根本就是查无此人!

    回到西门堂后,西门青和武好古分析了一番,觉得勾武好古来彭城的那位,十之七八就是梁山泊的好汉,很可能便是那位号称智多星的吴用了。

    不过吴用这回没有露面,显然是暂时放弃追杀武好古了。

    由于梁山好汉们在大泽乡吃了大亏,现在有个烂摊子要收拾,根本腾不出手来对付武好古。

    而且,梁山和武好古没甚大仇可言,不过是收入钱财,替人办事而已。

    现在事儿虽没有办成,但是梁山也算尽力了,还折了个头领,连大头领晁盖也弄得毁了容,一条性命能不能保下来也两说。

    所以也对得起陈佑文给的头款了,按照江湖上的规矩,事情办了,但是不成功,便不取尾款了。

    若是陈佑文还想叫梁山出手,且不说晁盖、宋江在西门堂里的保证算不算数,便是大泽乡那一战,也让武好古项上的人头在江湖上的价值番了几倍!

    没有几万缗的头款,梁山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出手了。

    在彭城盘桓了几日,出手了几百缗的书画,又和潘巧莲、西门庆结伴四下游玩一番之后。

    武大郎和西门青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虽然不久之后还要在海州再见,但是武大郎还是有些依依不舍。西门青更是一路相送出了彭城十几里外。武好古和西门青两人都牵着马,走在众人之前,边走边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小乙哥,那晁盖的伤,真的能医好吗?”

    “都伤成那样了,好是好不了,只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了。”

    “能活下去吗?”

    “兴许吧。”西门青一笑,“大郎是担心梁山泊因为晁盖之死再寻你的晦气么?”

    武好古点了点头,“总是不放心梁山,真叫西门大哥见笑了。”

    “有甚好见笑的?”

    西门青摇摇头,看着武好古,“大郎你是第一次走江湖,背后又没强宗大族可以依靠,全凭自己的本事,能来来回回走上一遭,没亏甚底,便是很不易了。”

    生意原来是很不好做的!

    武好古这一次做的还是家传的书画勾当,都如此不易。从开封府出来,行了好几百里,差点丢了性命,却也没赚到几个钱。真还不如呆在开封府替贵人画写真,以他现在的名头,一幅画收个几百上千缗的必然是供不应求。若是能替官家、太后画上几纸,绘画称旨立马就能到手。

    可是在开封府做个画家,别说挽回二十多年后的天倾了,便是要在大难中独善其身都不大容易。

    如今还是太平盛世,出来走一遭都差点叫梁山好汉剁了。若是到了靖康年间,还想安安稳稳带着家财女子从开封去江南吗?

    若是不带上财货,到了江南又怎么活?太平盛世里面画家自然容易赚钱,可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画师的日子还能如现在这样吗?

    武好古依稀记得,那位如今在潘楼街上潇洒自在的李唐,在靖康之难后便流落江南,落魄了很长时间,直到宋高宗赵构重建画院才好过起来。

    所以这买卖,再难也得做。开封府再好,怕也不是久居之所……

    “小乙哥说得也对,”武好古点了点头,“在下的买卖的确是刚开始,除了书画之外,甚底都不知道。”

    “也不是甚底都不知啊,”西门青笑道,“你不是雇了老林教头、小林教头和陆教头吗?

    他们可都是有真功夫的,有他们保着,日前在大泽乡便是没有遇上我和武都头,你也能全身而退的。”

    大泽乡那一战,其实是碾压了梁山好汉!如果没有西门青手下的人马和武松,只凭着林万成、林冲和陆谦三人,也能保住武好古逃走的,顶多就是丢点货罢了。

    西门青顿了顿,又说:“若说你有甚底欠缺不周,便是身边乏人可用了。

    你现在的买卖,说起来也不小了。可是一没帐房,二没管事,三没文案,四嘛,也没小厮仆童,便是护卫也不是家养的。”

    武好古连连点头,这西门青说得还真对!

    武家的买卖固然不小,然则书画行有其特殊性,是不需要雇佣大量人手的。

    可武好古若是想把买卖做大,跳出小小的开封府书画行,那就必须要有人才。

    想到这里,武好古扭头看了西门青一眼,心想:这西门青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让他来做总管,将来的买卖便容易开展了。

    可是他西门家有自己的大买卖,如何肯去帮衬别家?

    西门青似乎发现武好古在看自己,扭头和他对了一眼,轻声道:“你莫不是在打我的主意吧?”

    武好古被说破心思,苦笑着摇头道:“岂敢,岂敢……”

    西门青一笑,“我倒可以给你荐两个管事,姓花,名满山,字子虚。”

    “花子虚!?”武好古听了这名便是一惊,心说:这花子虚不会有个名叫李瓶儿的老婆和西门青勾搭上了吧?

    西门青也没看过《金瓶梅》,自然不会猜到武好古的想法。他道:“他家原是海商,做辽国、高丽国和宋国间的买卖,前年时家里的船队在海上遭了风灾,因而破落,如今在海州榷场做牙人,过得很不如意。

    你若去请他,他一定会跟随你的。”

    “好,好。”武好古连连点头,“小乙哥推荐的一定是人才。”

    “人才哪儿都有,只是看你怎么用了。”西门青说,“另一个可用之人,便是日前在虞城遇上的那个张熙载了。”

    “张熙载?他自己不是掌柜的吗?怎么肯给我当管事?”武好古分明记得那个张熙载是张家客栈的掌柜,族里面还在做护卫的勾当。

    “他的四叔,也就是张都保正叫宋江的手下打杀了。”西门青轻声说,“族里的好手也死了三个,都保正的位子也叫别家顶了,这张家算是败了。

    他的客栈自然开不了,前几日离开徐州的时候便说要发卖了店铺,然后来投我家。

    你这里正好短人手,不如就叫他来帮你吧。你别看他是个小地方的商人,其实也读过书的,几年前还过了应天府的发解试,去考了一回省试,不过没有高中。你若想要,我便带他去海州。”

    那个开客栈的张熙载居然还是个读书人。不过这在宋朝也是稀松平常的,宋朝的士农工商四民阶层非常模糊,商人子弟考科举,官宦子弟经商,都是非常普遍的。

    武好古道:“进过学,做过买卖,还能和江湖人物交往,看来这位张熙载是个人才,小乙哥,可多谢你了。”

    “谢甚底?”西门青一笑,“反正我家也用不了他……我家也是大族,族中子弟好几百呢!

    倒是你,市面做大了,也莫忘了白波武家的宗亲,都是太原王的后人,总比外人可靠。

    说着话,回头遥遥看了眼彭城的城墙,都快消失在地平线上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今日便到这里吧。

    大郎,一路走好了!”

    武好古冲着西门青一拱手,“好,小乙哥,我们海州再见吧!”

    ……

    武大郎已经走了,消失在了通往淮阳军的官道上。可西门青却还策马立在官道旁的一处高坡上,遥望着东方。

    一骑飞驰而来,直到了西门青身后才猛的立定,因为停得太急,马儿的一对前蹄都扬了起来,还发出一阵嘶鸣。

    “三郎,这里可不是辽国,你这样纵马奔驰可就惹眼了。”

    西门青头也不回,便知来的是他家的护卫慕容三郎。

    “太闷了,实在太闷了,跑跑马叔口气……”慕容三郎叹道,“在辽国也憋屈,到了大宋还是如此,甚时候能出头?”

    “出头?”西门青只是摇头,“给你家林牙的书信送出去了?”

    “送了,马十一亲自去的,最多二十天便可到燕京。”慕容三郎顿了顿,“只是那武大郎不过是个画师,值得俺们如此么?”

    “值得不值得,你家林牙自有分说。”西门青冷冷道,“你且悄悄跟着武好古他们,若是再见到梁山吴用,不需多说,杀了便是!”

    “诺!”

第九十章 米芾

    元符元年六月下旬,秋风将起,炎炎之气却还徘徊在淮水两岸。

    涟水古城,笼罩在烈日暑热中,虽没有盛夏时候那样酷烈,却也让人有一种活着笼屉里面的感觉。人们总说,南方的夏日如何炎热,可以把人热死。可是地处南北之间的淮水,闷热起来,同样让来自黄河边上的人们难以忍受。

    涟水军官衙,后院之内。一座凉亭之中,摆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了几样解署的饮品瓜果。

    一个穿着儒衫,光头没带帽子的老者正端坐着,手中拿起杯冰雪甘草汤饮了一口,闭上眼晴,似乎在细细品味。

    他的对面盘腿坐着个青年文士,热得不行,手里拿着把展开的折扇使劲给自己扇风,这人正是日前和武好古在潘家园斗画的米友仁。

    而和米友仁对面而坐的,自然是他的父亲,一代书画大家兼造假巨匠米芾米元章了。

    米芾年约五旬,生的仪表堂堂,剑眉、朗目,颌下长须,身板略显雄壮,看似是个赳赳壮士,可浑身上下却处处透出一股子文士的风雅之气。

    一身白色儒袍,更显出了温文儒雅之气。

    “李龙眠真的以为他是画中第一人?”

    米芾突然开口,问的事情便和四月初一潘家园的赌斗有关。

    米友仁点了下头,回答道:“龙眠居士是这么说的,孩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米芾眉头一展,好奇地看着儿子,“你也有服输的时候?”

    在“大米”的印象中,他这儿子天赋极高,眼界比天赋还高,便是他这个当爹的书画造诣,也没到能让“小米”这个儿子心服口服的地步。

    “服啊!”米友仁一笑,“人家有真本事,儿子远远比不上,不服气有甚用处?”

    “你说《醉罗汉图》和《桑家瓦子图》都是他画的?”米芾自然见过《醉罗汉图》和《桑家瓦子图》的摹本。

    “是啊,”米友仁点点头,“不过这两幅画和《潘巧莲写真图》一比,真是差太多了。”

    “《潘巧莲写真图》?”米芾问,“摹本呢?没带来吗?”

    米友仁摇摇头,“原本被端王索去了,叫儿如何摹得出来?”

    “端王?”米芾眉头一蹙,自言自语道,“端王尚未婚配啊。”

    “父亲,您是说……”米友仁的脸色有些古怪,“潘家想借着《潘巧莲写真图》把潘十八送到端王身边?”

    “怎么啦?”米芾瞧着儿子,“满开封府的将门都在打这主意,我们米家也一样,潘家又怎能例外?

    如今官家无子,身子骨又每况日下,要是有个万一……”

    “官家会给端王做?”米友仁道,“若如此,便是大好了。”

    米友仁和赵佶自然是朋友了,两人年纪仿佛,兴趣相投,而且米友仁是将门之后,和赵佶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玩到一起才怪。

    如果赵佶做了官家,米友仁这辈子便不愁没富贵了。

    “不一定,不一定……”米芾连连摇头,“官家还可学仁宗朝故例,立侄子做太子。”

    “立侄子?可官家没有侄子啊。”

    米芾瞅了眼儿子,“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申王和端王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而且端王身体强健,定是能生子的。若是他有了儿子,便可过继给官家了。”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甚底?”米芾看着儿子问。

    米友仁压低声音道:“怪不得有废后的传闻从禁中而出!”

    “有废后的消息传出?”米芾惊了一下,愣愣的看着儿子,“官家的身体……”

    米友仁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如今大宋官家赵煦,便是后世庙号为哲宗的皇帝,在北宋而言也算是一代英主了。虽然在执政期间加剧了新旧党争,但毕竟取得了横山大捷(现在还没打完),彻底封住了西夏东进之路。

    西夏固然不会因此很快灭亡,但是走下坡路是肯定的,而且今后也失去了进犯宋国西北的基地。

    没有了横山据点,西夏再要来犯就得从老家兴庆府出兵,走几百里沙地再去攻打横山宋军的城寨,基本上属于送死了。

    对于被后世昵称为“挫宋”的大宋而言,这场胜利却是具有极大战略价值的!

    它让宋朝在西北战场上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困境,是战是和,皆在于宋了。

    可是赵煦在取得对夏作战胜利的同时,却没有办法缓和,大概没有想过要缓和朝中两党的斗争,而且还让党争从朝堂蔓延到自己的后宫里面去了。

    他的大老婆孟皇后和后妈向太后(宋神宗的皇后)都是旧党,而哲宗的小老婆刘贤妃则是新党。

    现在新党虽然因为有章惇这样的能臣,在庙堂之前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在后宫的斗争中,占上风的却是旧党。

    因为旧党在后宫的领袖是神宗皇帝的正室向太后。由于哲宗诸弟中,年长一些的申王是瞎子,不可能即位,而申王以下都未及弱冠,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即位,按照祖制都该由向太后垂帘听政。

    除了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两条继承路线之外,宋朝还有从侄子一辈中抱养幼子入继大统的先例。仁宗赵祯便抱养了堂兄赵允让的第十三子,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入继。

    可是这样的安排,也会出现太后临朝的局面。不过临朝的太后也可以是赵煦的皇后(如果是端王入继,就没有让嫂子垂帘的道理了),目前这个位子属于孟皇后。

    而无论是向太后临朝,还是孟太后摄政,新党人物,都会被从庙堂上一扫而空!

    站在新党一边的官家赵煦,自然不愿意让旧党再度得势。而阻止旧党再度得势的方法,便是废了孟皇后(向太后在名分上是赵煦的妈,妈是不能废的),立亲近新党的刘贤妃,再抱养个侄子一辈的幼童。

    这样刘太后(刘贤妃)就能在外朝的支持下压倒垂垂老矣的向太后垂帘听政了。

    不过按照远近亲疏的标准,赵佶他们哥几个的儿子入继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如果他们都没儿子,赵煦去抱养了疏宗远方的儿子入继,在合法性上是站不住脚的。

    作为神宗皇后的向太后,完全有理由提出异议。如果赵佶他们哥几个有了儿子,那就名正言顺了。

    所以赵煦不顾向太后反对废后,便是在做抱养侄子做继承人的准备。

    同时,也意味着赵煦的身体已经出了状况,不得不做最坏的准备了!

    现在,对于新旧二党来说,未来命运就取决于是赵煦先死,还是他的侄子先一步出世了。

    不过对于米家这样的将门来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早一点把女儿送到几个大宋亲王,特别是即位和生子双热门的赵佶身边。

    米芾思索了半晌,吐了口气。

    “潘家既然动起来了,我们米家也不能落了人后。

    儿啊,你说那武好古可是往涟水军来寻我了?”

    米友仁点点头,“是的,算算日子,差不多该到了。”

    “他是为《八十七神仙图》而来的?”

    “是的,”米友仁道,“名义上是如此。”

    “实际上呢?”

    米友仁想了想,说:“也许是想请父亲出面支持他做开封府书画行的行首吧?”

    “书画行行首?”米芾愣了愣,“他都要做官了,还会在乎一个书画行行首?”

    “孩儿不觉得这武好古对做官有恁大兴趣,”米友仁说,“在孩儿看来,他也不是做官的料。”

    “不是做官的料?”米芾想了想,“那他想如何坐稳书画行首?”

    “端王!”米友仁顿了顿,又说,“成为端王之友……也许是端王之师!”

    “端王之师?谁告诉你的?”

    “是王驸马。”

    米芾轻轻点头,若有所思:“那可是个机会啊!”

第九十一章 武好古的平台和标准

    六月,淮河北岸,正是野花绚烂之时。

    在大宋元符年间,黄淮之间还是华夏大地上最为富庶的区域。而地处淮北的涟水军境内,则因为靠近大宋北方第一港海州,也处处能感觉到繁华和兴旺。

    淮河岸边,野花绽放,五颜六色,一直铺到滩头。

    淮河之上,舟橹往来,不时都可以见到顺着运河而来的商船,满载货物,驶向四面八方。

    从淮河河道上吹来的河风,稍稍驱散了暑气,让正沿着淮河河岸行进的武好古等人,感觉到了些许凉爽。

    别了西门青后,武好古便一路上都和郭京、刘无忌并辔而进了。潘巧莲和小瓶儿坐进了一辆在徐州彭城雇来的马车,像寻常的女眷一样赶路。

    “大郎,我们这一路走恁般远来见米襄阳到底为甚么啊?”

    “是啊,以你现在的地位,有没有《八十七神仙图》,开封府也不会有哪家亲贵来逼迫了。”

    在涟水城遥遥可及的时候,武好古的两个好兄弟突然问起了此行的目的。

    其实武好古离开开封府的目的有三个,一是避风头;二是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将来的避难之所;三才是拉米芾给自己未来的事业背书站台。

    不过武好古现在不能把寻找将来避难之所的事情告诉郭京和刘无忌……如今的大宋,正是太平盛世,哪里需要避难?

    “我寻米芾,是为了话语权,”武好古说,“书画行的话语权!

    三哥,小乙,你们以为书画行赚钱最大的要诀是甚底?”

    “眼力!”

    “自然是眼力了。”

    郭京和刘无忌的回答如出一辙。

    武好古摇摇头,说:“是话语权!”

    “话语权是甚?”刘无忌一时不明白。

    郭京有点懂,他说:“大概就是你说的话,别人都信,或者不敢不信。”

    “三哥说的对!”武好古说,“书画行里面的真真假假,好好坏坏,十成里面,总有九成是靠说的。

    因而谁说了算,谁就能赚最大的一份钱!开封府书画行一年的流水可不小,往少了说都有上千万缗。若能从中抽个一二分,一年便是几十万了。”

    武好古的前世虽然不是商人,但他前世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耳闻目睹间,也开阔了眼界。

    在后世,掌握“标准”,做“平台”都是非常容易赚钱的。

    而“标准”在书画行就是说了算的话语权。而有了话语权,就能很容易做出一个买卖平台,从而成为书画行的主宰。

    到时候,便是躺着都能财源滚滚了!

    “大郎,你这法子好啊!”刘无忌算是明白了,一脸佩服地说,“只要能拉上王驸马和米襄阳,再加上你画中第一的金字招牌。

    开封府书画行的行首,便非你莫属。到时候……”

    到时候要怎么做?

    郭京和刘无忌互相看看,还是不明白武好古要怎么做。

    “到时候,就弄一个股份制的书画唱卖行。”武好古早就有了想法,“得叫王驸马和米襄阳都入股,掌眼、唱卖就能全包了……只管抽头也赚翻了。”

    这个唱卖行的名称武好古都想好了,就叫“武富比行”。

    郭京问:“大郎,那我和小乙能做甚么?”

    武好古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寻思道:若是真的要开武富比行,就他们二位肚子里的货色恐怕也镇不住场子。

    能在武富比行管事的,怎么都得是老爹武诚之和李唐那等角色。

    不过郭京和刘无忌也有他们的本事。

    这两人都属于特别能忽悠的人,而且还懂不少道家的知识,要不然怎么能在潘楼街上给人算卦测字呢?

    这话语权,可不仅仅是书画行才有的!

    想到这里,武好古大笑道:“你们自然也有大富贵可寻,不过不在书画行,而是要落在端王身上了。”

    “端王?”

    郭京和刘无忌同时吸了口凉气。

    郭京问:“大郎,端王他……”

    武好古笑了笑道:“三哥和小乙都是能掐会算的,难道还算不出端王日后的富贵吗?

    据我所知,这位端王殿下可是个道家信徒。怎么样?三哥、小乙想不想捡起打卦看相的老本行?”

    宋徽宗可是个“教主道君皇帝”,可见其对道教的痴迷程度了。而郭京和刘无忌在发迹前,除了干点书画私牙的勾当,还是潘楼街上的野道士,打卦算命也是他们俩的拿手好戏。武好古再给他们安排一二,蒙住还是少年的端王赵佶是没甚底困难的。

    ……

    有说有笑之间,往涟水城而去的官道便到了尽头。

    涟水军虽然是个军州,但是一百多年承平下来,这里早就和淮河沿线的寻常州郡无二,武备松弛,商业繁盛。

    在武好古等人准备入城的西门外,正好是涟水码头,又是一处水关(水上的税关)所在,因此早就成了商埠。自码头到城门口,各色商铺一间连着一间,都快赶上个榷场了。

    武好古因为带着不少书画,因而也须通关缴税,不过不是通水关,而是通过设在涟水西门的涟水西关。

    “崇道兄,可是武崇道吗?”

    就在武好古等人牵着马来到涟水西门前的关卡时,关卡后的一个青年,突然大喊出了武好古的字号。

    武好古一怔,忙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走过来,待走的近了,武好古才认出,这青年竟然是米友仁。

    “元晖兄怎地也来了涟水?”

    武好古离开开封前,米友仁还没出门,没想到还比武好古先到了涟水。

    “果然是崇道兄!”

    米友仁大笑着走上前,拱手笑道:“方才远远看见你,有些眼熟,却不敢相认。才两个多月不见,崇道兄的气度比早先,可强了许多啊。”

    “元晖兄直恁羞臊武某了。”

    武好古忙客套回答。

    说起来,米友仁瞧人的眼力真的不差。

    武好古的相貌比起两个多月前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看上去瘦了一点,也精壮了一些,皮肤也较之当初黑了那么一点。

    可是他毕竟见过了真正的厮杀,还在彭城当面会了会京东西路黑道上凶名赫赫的晁盖和宋江。

    这番只能说是小小的磨砺,却让武好古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一丝英武,而且也沉稳了不少。

    “元晖兄,你怎地比武某先到了涟水?”

    米友仁听了,只是苦苦一笑。

    “这事儿还不是因你而起的?你在潘家园名声大噪,被龙眠居士评为画中第一人,家父听了,便马上要看你的《桑家瓦子图》和《醉罗汉图》的摹本,我只好赶来涟水了……对了,你可是贩了书画过来的?”

    “是啊,还有两万多缗的书画没有出手呢。”

    “正好,和我一起入城吧。在开封府自家不算甚底,在涟水这里可是米衙内,带朋友过个税关还是办得到的。”

    说着话,他还看了一眼武好古身后的几辆马车,心想潘巧莲不知在不在车上?他比武好古晚了十日才从开封出发的,因而听说了潘巧莲去什么地方烧香还愿了。当时他就猜武大郎和潘巧莲这对狗男女会不会“私奔”了。

    若是武大郎和潘巧莲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潘家将门可就要大失颜面了。

    不过这对米家倒是没坏处,毕竟皇后的宝座只有一张啊!

    ·······

    章推汉末皇戚:东汉末年,伏泉来了,身为刘氏皇戚,眼看大厦将倾,他当然要力挽狂澜。

    士人、宦官一切挡路者皆为飞灰,会尽汉末英雄,揽遍群芳,这是一个东汉外戚的成长史……

第九十二章 学生米友仁

    一只镌刻着松竹梅兰图纹的银壶在红泥炉子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窗外正落着大雨,不是春天的小雨,而是南方盛夏常见的雷暴雨,幕布一样的雨水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哗啦啦的雨声,堂中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米友仁熟练地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茶粉,投入四只摆在矮几上的乳白色的茶碗中。然后拿起银壶,倒入沸水。他手极稳,流入的沸水碗口稍浅,表面浮出些许白色的泡沫,却丝毫没有溢出。

    米友仁将其中一只点了茶的瓷碗递给了武好古,另两只分别给了自己的父亲米芾和潘巧莲。

    武好古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赞道∶“元晖兄的茶艺也可算一绝了,佩服,佩服。”

    他和潘巧莲昨日便住进了米芾的涟水军使衙门的客房,成了米家父子的坐上宾。今日暴雨落下的时候,又和潘巧莲一起受邀去衙门的后花园品茗观雨。

    说来这米芾做事果然有点出格,怪不得被人在背后唤作“米颠”。武好古和潘巧莲两个小辈来访,他出面一见也就行了。拉着他们一起在后花园喝茶观雨,便是有点平辈论交的意思了,这让米友仁如何自处?

    米芾品了口茶,笑了笑说:“他就是杂而不精,琴、棋、书、画、诗、茶、骑、射、蹴,无一不会,却都是会而不精。”

    武好古看着米友仁,“元晖兄还会骑马射箭?”

    “如何不会?”一旁的潘巧莲笑了笑说,“大武哥哥难道不知米家是甚出身?

    不过他的骑射本事就是个样子货,和林家两父子还陆谦是不能比的。”

    对了,米家也是将门!

    而且米友仁将来还要做南宋朝廷的兵部侍郎的,总要会两下子吧?

    武好古笑了起来,“竟一时忘记了元晖兄是将门虎子。”

    “十会不如一精,”看上去仿佛也是个大将的米颠摇了摇头,对武好古道,“我米家人就是杂而不精,因而才难登大雅……比不了你武崇道啊。”

    米芾的话谦虚得有些过了头,武好古正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在书画史上地位极高的米芾说话的时候,米友仁忽然叹了口气道:“父亲,孩儿就是专攻画技,怕也达不到武崇道的水准了。

    这些日子,孩儿日日临摹《桑家瓦子图》、《界画楼台二十法》和《醉罗汉图》,虽大有长进,却愈加知道自己的不足,比起崇道兄,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武好古连连摇头,“元晖兄实在太过自谦了,在下那点画技,若是点穿了,也不过尔尔。”

    米芾这时瞥了儿子一眼。

    米友仁突然站起身,肃然道:“在下鲁钝之姿,若光靠临摹,怕是穷尽一生,也不及崇道先生万一。

    若真要在绘画一途上大为精进,除非能有幸拜崇道先生为师!”

    什么?他说什么?

    米,米友仁要拜自家为师?

    武好古闻言大吃一惊,这可是米友仁啊!米芾的儿子,中国绘画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画家和造假巨匠,居然要拜自家做师傅……

    还有,这事儿米芾同意了?

    武好古想到这里,便扭头去看米芾,此时因为大雨滂沱,屋内的光线愈发黯淡,米芾又背对着窗户,脸上的表情模模糊糊的,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温和的笑容。

    “崇道,你觉得小儿友仁还堪教诲吗?”

    “海岳先生,您,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米芾一脸正色,“拜师学艺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老夫再怎么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啊。”

    米友仁又行了一礼,一脸诚恳地道:“崇道先生的画技天下第一,友仁实在佩服,甘愿执弟子礼。”

    米友仁真的要拜师?自己要做米友仁的美术老师了?

    那可是书画双绝,和父亲米芾合称“米家山水”,为了“保护”中国传统文化做出杰出贡献的米友仁啊!

    武好古完全没想到米芾会叫米友仁拜自己为师……拜师和传授画技是不能完全等同的。单单是传授画技,双方还可以平辈论交。可如果拜了师,那可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

    以后武好古要再遇上刘有方这样的对头,身为弟子的米友仁就必须四下奔走,替武老师解困了。

    至于武好古想做开封府的书画行首,米家父子也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力挺。

    当然了,武好古如果正式收米友仁为徒,那就不能用《界画楼台二十四法》之类东西去糊弄事情了。

    真本事,多少还是要教一点的!

    不过话说回来,米友仁的天姿绝对是高的,不说别的,单说他在潘金莲赌斗中使用的从《醉罗汉图》上学来的笔法,便可称得上绘画奇才了。

    如果真的收了这样的徒弟,那么武好古前世带来的本领,总算能在宋朝传下去了。

    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什么的,武好古是一点不担心的,因为他马上就要去当宋徽宗的美术老师了……对了!如果米友仁也成了自己的学生,那岂不就是宋徽宗的师兄了吗?

    米家父子莫不是从王诜那边得到了甚底内幕消息了吧?

    这可真是一番好算计啊!不仅能学到高明的画技,还能借此拉近和端王的关系。

    武好古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参透了一些关键。不过随便米家父子如何算计的,自家都不能把人家往外推。

    要不然,不仅书画行首做不得,还平白无故得罪一家将门。

    想到这里,武好古当下便站起身,冲着米芾拱了拱手:“既然海岳先生(米芾的号是海岳外史)和元晖都高看武某的画技,那武某定然会倾囊相授。”

    米芾连连点头,笑道:“小儿得拜崇道为师,实是三生之幸,看来他在绘画一途上,早晚定能超越老夫了。

    对了,老夫知崇道前来,已备下了一份薄礼,算是小儿的见师之礼。寅哥儿,去把为父摹得那本《八十七神仙图》取来。”

    《八十七神仙图》是米友仁在潘家园打赌输给武好古的,照理算不得“见师礼”。可是当米友仁取来了这幅在后世赫赫有名的“画圣真迹”,摊开在茶案之上的时候,武好古才明白米芾因何有“见师礼”之说了。

    因为这是一幅米芾版的“真迹”,绢面显出了黄褐的色泽,自然、古朴,给人一种沧桑之感,没有一丝人工做出来的痕迹。而绢面上的人物线条遒劲而富有韵律的,明快又有生命力,根本看不出有丝毫临摹的痕迹。

    这幅图,在当今也只有米芾和王诜二人能做到这等程度,若是让武好古来摹,能有其七八分的功力就顶天了。

    “如何啊?”米芾笑道,“老夫的手艺还能入眼吗?”

    武好古赞道:“好,真是太好了……哪里看得出是后人临摹的,分明就是画圣他老人家的真迹啊。”

    米芾摇摇头,捋着胡须道:“老夫做的这幅图,和你家先人所做之画,便在伯仲之间,比起画圣亲笔,还是有差的。

    不过除了老夫、王驸马和李龙眠之外,当今世上不会有第四人有此眼力看出此画不是真迹了。”

    王诜是和米芾一样的书画大玩家,眼力自然毒辣。而李龙眠就是李公麟则和武宗元一样,用毕生的经历师法吴道子,早就得了画圣的精髓。便是米芾亲自作伪,也不可能骗过他的。

    米芾接着又言道:“不过王驸马和李龙眠都是老夫的至交,他们看出此画是老夫做的,是不会点破的。

    因而这幅《八十七神仙图》就是画圣亲笔了……如果还不放心,老夫便题跋用印。”

    题跋用印就是直接替这幅《八十七神仙图》背书了,中国的书画收藏讲究的是传承有序,米芾的题跋和押印便是一种传承之序。

    如果日后再加上宋徽宗的双龙押印和武好古自己的押印,此画传承到后世,无疑就是能摆在故宫博物院里的真迹了。哪怕是吴道子的那幅真迹《八十七神仙图》同时现世,也会被人当成仿品。

    武好古拱了拱手,“那边多谢海岳先生成全了。”

    米芾笑道:“小事一桩。

    那小儿的拜师大礼,便等崇道回来开封府后再好好操办一番如何?”

    武好古吸了口气,“那便一言为定。”

第九十三章 未来的根本之地

    涟水军使衙门的书房内。

    “这是淮水,这是运河。虽然淮河东流而下,便在涟水军境内入海,但是因为入海口多有淤积,难以行舟。所以中原所出之瓷器、丝绸,多由运河、淮河而东,在涟水城附近折入运盐河往北而赴海州,最后在海州改用海船运往东瀛、高丽和南番的。

    而东瀛、高丽和南番的各色货物,也多由海州输入。因此海州一港,便是北地首屈一指的大港,比起扬州、泉州、广州等南方大港,也毫不逊色。”

    说话的是武好古的好徒弟米友仁,虽然还没有正式行拜师礼,不过却已经给武好古做起了好徒弟。听说师傅和未来的师娘要去游海州,便马上取来了地图,还表示要陪师傅、师娘一起去。

    这是武好古换魂以来,第一次看到大幅地图,虽然图上只有淮南东路和部分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的地形,但是也足以让武好古对自己身处的国家,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如今的中原,依旧繁华昌盛,不仅可以养育开封、应天、大名、洛阳等名城大都,而且还能支撑起规模庞大的对外贸易。以至于让海州成为可以和扬州、泉州、广州相提并论的大港。

    只可惜,这样盛景维持不了三十年了!先是女真,再是蒙古,中原大地两次惨遭蹂躏,从此再不是华夏政治、经济的中心了……

    而整个华夏的气运,也因此急转直下,沉沦了数百年之久!

    “寅哥儿,”潘巧莲此时也在书房里头,她和米友仁也是打小玩到大的,眼看又要做他的师娘,所以便呼他的小名了。“你可去过云台胜境?听说在离海州不远的海上有一座如仙境一般的云台山?”

    “去过,去过,那里可是文人墨客游海州的必往之地。”米友仁道,“这云台山在郁州岛上,而郁州全岛都属于海州东海县管辖。

    岛上不仅有如海外仙山一般的云台胜境,还有农田、渔港、城池。岛屿东面和朐山县的榷场隔海而望,郁州岛和朐山县之间便是个港口,帆樯林立,舟橹相连。若是在郁州岛上的云台山居住,则是有仙山之境,闹市之便,实在是一举两得……”

    听着米友仁摇头晃脑的一番介绍,武好古的目光完全被图上的郁州岛吸引住了。他本来以为云台仙山就是位于海州湾中的一座大山,没想还是一个县,有农田、渔港和城池,还有大型商港,俨然就是一个宋朝的台湾岛啊!

    若是能好生经营一番,兴许也能成就一番局面。可是这局面,该如何展开呢?

    武好古发呆一样盯着地图,仿佛要为华夏民族在其中寻找到一线生机,可这生机明明在那里,却仿佛怎么也抓不住。

    潘巧莲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大武哥哥,怎么了?”

    武好古道:“我想有一日能去郁州岛买块地,建个庄子,然后……”

    然后要怎么样,武好古也不知道了,他的前世毕竟只是个画师。不过直觉告诉他,郁州岛和整个海州,都是值得在未来花力气经营一番的宝地。

    潘巧莲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武好古要和她隐居郁州,做一对神仙眷侣,便羞怯地低下了脑袋,一双明眸却仍旧盯着武好古在看,“大武哥哥,我也觉得郁州岛很不错,世外桃源一般……”

    “是吗?”武好古应了一声,看见了潘巧莲羞羞怯怯的模样,接着又和她四目相对,心中顿时涌出一阵阵甜蜜,暂时把二十多年后的那场大难给忘却了。

    一对情侣,就这样互相看着,完全忘记了书房里面还有一个米友仁。

    米友仁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老师,十八……郎,既然你们都觉得郁州岛不错,那我们便一起去郁州一游吧。”

    武好古和潘巧莲这才想起了米友仁的存在,顿时都有些尴尬。武好古忙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约莫一二十日前,可有从五台山来的高僧戒绝和智深路过涟水军?”

    米友仁想了想,“听家父说过,仿佛是三个高僧,五台山的戒绝大师,大相国寺的智深大师和临政大师。”

    什么?武好古一怔,傅临政傅和尚都已经变成大师了?看来他的日本之行也有点戏。

    “那他们是何时离开涟水军北上的?”

    武好古琢磨着,如果自己走快点,早些到海州,兴许能送送傅和尚。

    “七日前,”米友仁道,“他们是七日前启程的,今日想来已经到了海州。”

    武好古看了眼潘巧莲,柔声道:“十八郎,那我们再歇半日,明日便别了海岳先生,一起往海州去如何?”

    “好啊,”潘巧莲答应了一声,又笑吟吟看着很快就要比自己矮一辈的米友仁,“寅哥儿,明日便走如何啊?”

    “行,”米友仁一笑,“今日便在官衙里吃了践行酒,明日大家就一起先去海州朐山县,再游览云台山胜境!”

    ……

    夏日炎炎,徐州首府彭城这几日被高温笼罩。

    西门青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单薄长衫,站在自家药铺的后院廊下,看上去显得饱满的胸脯不住起伏,左手持着一张九斗的步弓,右手的巨指上套着一枚乳白色的象牙扳指。

    在他正前方二三十步开外,立着一个稻草扎成的人形标靶,靶子上插满了羽箭。

    一串极为剧烈的咳嗽声突然从西门青身后的堂屋中传来。一个大热天还披着木棉布做成的袍子的白发老汉,拄着拐棍,慢慢走到了西门青背后。

    老者苍白如纸的脸上,透出一抹病态的红润,点点头说道:“十一箭连射,不错了。”

    “大爹爹,”西门青,“我想射上二十箭,就像三哥和十一哥恁般。”

    “大爹爹”的意思就是爷爷,这老者原来是西门青的祖父,也就是阳谷西门家如今的族长。

    “你怎和他们比?他们都是赳赳壮士,”老者摇摇头道。“你和他们,终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西门青点了点头,走到廊下靠墙摆放的一个兵器架子旁,将手中的步弓安放好了。

    老者又是一阵咳嗽,西门青看着他,说道:“大爹爹,你该吃药了。”

    听到吃药,老者眉头一蹙,苍白的脸上顿浮现出一抹苦涩笑容。他摇摇头道:“真是老了……直娘贼的,日日和苦药作伴,真是活得没滋味。”

    “便是没滋味也要活。”西门青一笑,“若不活着,怎能见到孙儿成家,燕云恢复!”

    “恢复?”老者浑浊的双眼中突然射出两道精芒,“我还能见到那一日么?”

    “不知,可是契丹衰弱和汉家兴盛却是人所共知的,”西门青道,“您若多活一日,便离那一天又近了一日!

    对了,孙儿刚刚收到密信,小马林牙已让医巫闾山马家的马植泛海而来,不日便可到海州了。”

    老者点了点头,“哦,是马二郎亲自来了……那老夫也该走一趟海州了。”

第九十四章 又见纪才子

    海州位于淮南东路的最北面,从地图上看,仿佛就是海岸被海水生生吞掉了一大块,形成一片既宽又浅的海湾。海湾三面被陆地包围,称为“海州湾”,海州湾南北宽达一百多里,在海湾南部则有个大岛,便是郁州岛了。

    郁州岛在经过数百年的沧海桑田之后,会和大陆相连,不过如今和大陆之间还隔着十余里的水面。这十余里水面,因为有郁州岛遮蔽风浪,就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无论外海风浪再大,进入郁州岛和大陆间的这片水域就变得风平浪静。对以海州为基地从事海贸的商人来说,这个避风良港就是他们的聚宝盆。

    因为有了米友仁这个好徒儿的安排,武好古是坐着官船,从涟水经运盐河,舒舒服服漂到海州州治所在的朐山县的。

    船只停在运盐河的入海口附近,等待停靠码头。武好古和潘巧莲一起从船舱里面出来,立在船头,四下观看。

    运盐河两岸非常繁华,北岸是海州榷场,就在运盐河与朐山县城之间,榷场的规模看上去比县城还大。

    围墙之内,全都是层层叠叠的楼阁,不知有多少商家在那里立足。而榷场的东面就是海港,隐约可以看见各色海船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移动。

    运盐河南岸则是高丽馆——并不是高丽王国驻海州的总领事馆,而是大宋朝廷专为来海州贸易或经海州去开封府的高丽商人、使团所建造的宾馆。

    因为海州是高丽使团、商人来往极为频繁的商镇,所以运盐河南岸的高丽馆规模宏大,拥有房屋不下千间。高丽馆外则是个市集,店铺相连,酒肆林立,繁华程度不亚于运盐河北岸的榷场。

    武好古心里盘算:海州的精华看来就是运盐河两岸和朐山县城了,虽然繁华,但是总体面积不大,完全可以修个城墙圈起来,便是修成欧洲式的星堡也花费不了太多。

    若是海上有大岛,陆上有星堡,若是再有一支可以对抗女真水师(如果有的话)的海军,海州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不可攻破的据点。万一守不住,还可以驾舟南逃……

    只是自己一介画师,便是真的做了宋徽宗的美术老师,在宋朝严密的官僚制度下,能够获得的权力也是有限的,要如何才能把海州经营起来呢?

    就在他想着怎么渡过二十多年后的那场大劫的时候,两个人影突然从高丽馆外的市集中出来。那两人前一个头戴东坡巾,身穿白罗襕,手持一把日本扇,肤色蜡黄,似乎是个黄面书生;后面那人似乎是武好古在开封府有过几面之缘的——太学上舍生,平江纪忆之。

    “前面可是纪忆之吗?”

    武好古正疑惑怎么在海州遇上纪忆的时候,忽听米友仁喊声响起。

    只见刚从市集中出来的二人先是停下脚步,尔后又循声张望,接着又快步向武好古和米友仁乘坐的官船走来。

    因为官船正在排队靠港,所以正处在河道中央,纪忆之和那个白面书生上不了,便在岸边止住了脚步。

    “果然是米元晖,啊,武崇道也在呢!”

    纪忆隔着十几尺的河水,朝米友仁、武好古两人拱了拱手,然后又一指身边那个书生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高丽国枢密院知奏事尹同玄的衙内尹效为。”

    一个太学生怎跑来海州,还同个高丽棒子在一块儿?

    武好古正感到奇怪的时候,米友仁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忆之兄入仕了,可喜可贺啊!”

    纪忆哈哈一笑:“不过就是个同文馆的孔目官,还没在东华门外唱过名,算甚底官呢?”

    孔目官是掌管图书文档的小官,而同文馆则是专门负责对高丽国的外交事务的衙门,目前隶属于枢密院北面房。

    同文馆的孔目官,一般由文散官从九品将仕郎的最低级文官充任。

    纪忆当了同文馆的孔目官,自然是正式步入仕途了。他之前便是太学上舍生,而且历次考试成绩优异,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不过此时的宋朝文官还是以进士出身者为尊,纪忆以太学生入仕,前途并不会太好。想要日后平步青云,还是得“补考”个进士(官员也可以参加科举)出来。

    当然了,考进士这事儿,在宋朝,不,在中国科举制度出现后,就没几个人敢说十拿九稳的。即便是太学生中著名的才子纪忆,也不敢拍胸脯说一定高中。

    所以先搞个官做起来,再“半官半读”去考科举,才是比较靠谱的发展路线。因而纪忆在元符二年的发解试到了前,就走了路子把官身搞定。还很走运的拿到了一个同文馆孔目官的差遣,这差遣不值甚底,可得的却正当时。

    原来在将近两年前的高丽寿昌元年十月七,即位不足一年的高丽献宗王昱退位内禅,把王位让给了王叔鸡林公王熙。

    次年,也就是大宋绍圣四年(1097年),王熙前使赴上邦辽国称臣(高丽本来就是辽国属国),请封。到了当年的十二月,辽国派遣耶律思齐、李湘来册,赐玉册、圭印、冠冕、车辂、章服、鞍马、匹段等物。

    有了大辽国的册封,王熙才算正式做了高丽国王。才能在今年(1098年)派出枢密院知奏事尹瓘(字同玄)带领使团到大宋“告嗣位,进方物”。

    因为高丽国使团抵达了海州,刚刚当上同文馆孔目官的纪忆便随着勾当同文官的中贵人刘友端(也是个宦官),一块儿来了海州的高丽馆迎接。

    而纪忆家里面的买卖也包括海贸,在江南的时候,便认识不少高丽国的商人,知道了许多高丽风物。因此便和尹瓘之子尹奉(字效为)混得熟悉,这几日都陪着他在朐山县各处游玩。

    纪忆将尹奉介绍给了武好古和米友仁之后,又低声在尹奉耳畔说了几句。这位高丽国衙内的面孔上突然闪过一阵惊喜,拱手便用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说道:“原来是米衙内和武崇道,失敬,失敬!

    在下素来仰慕中原诗词书画,今日得见二位高才,实乃三生有幸。可否由在下做东,请二位畅饮一番呢?”

    “老师,”米友仁闻言便凑到武好古耳边,低声说,“高丽国的文字礼仪,皆同中华,大宋的书画典籍在那边也有不少人喜欢的。

    而且高丽官人都讲究出生,类似魏晋。这位尹衙内必是豪门子弟,这样的朋友,总是越多越好的。说不定还能透过他,将先生的大名引到高丽国去。”

    听了米友仁的这番建议,武好古却是微微一愣。他这是在给自己出谋划策吗?这倒是不错啊!自己两世为人,都没什么从政为官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方方面面的人物。

    而这米友仁,能在宋高宗手下当到兵部侍郎,做官、为人、处世的本领,一定是极为高明的。有他帮衬,自己的事业一定可以事半功倍的!

第九十五章 墨娘子(求收藏,求推荐)

    朐山县,榷场港。

    通海巷位于朐山县外的榷场港口旁边,不远便是浩瀚的海州湾,海面上商船渔船往来如织,不时有满载货物的高大帆船进出,热闹非凡。通海巷内却绿柳成荫,一片宁静。

    通海巷东段,几乎挨着海滩,一座新修葺过的酒楼内,悠扬的丝竹曼歌,正从一间可以看见海对岸云台山景色的包间中传出。

    包间内,几名穿着白色大袖衫襦的女伎拿着竹箫、胡琴和七弦琴在合奏一曲。

    一位穿着不知道是波斯还是天竺式样的红裙,戴着头巾面纱的歌伎曼声唱道:“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道、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歌伎唱的是柳永的《采莲令.月华收》,歌声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让听曲的武好古和潘巧莲都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望着对方,仿佛在用目光告诉自己的挚爱:我们是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

    一曲唱罢,那歌伎站起身,冲着包间里面听曲的客人们盈盈一福,然后取下了面纱头巾,露出了一张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面孔。

    这是一名胡姬,她的眼眸是黑色的,鼻梁挺直,皮肤白哲,五官精致,弯曲的眉毛又黑又浓。看这长相并不是日耳曼、斯拉夫种的,多半是波斯或是地中海沿岸的人种。

    这胡姬虽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但是年纪却有些大了,至少有二十六七岁,放在后世没什么,可是在萝莉当道的北宋青楼行中,这年纪的歌伎却也不多见。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双眸中也流露出了哀伤,不知道是因为被自己所唱的词曲感染了,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不等武好古等人发问,将众人带来这座名为听涛阁的酒楼吃饭听曲的纪忆便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这胡姬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歌喉却无可挑剔,唱得也是柳永柳三变的名词,而且还唱出了情侣依依惜别的那种意境,实在令人心潮起伏。

    米友仁摇着扇子笑道:“忆之兄,如果我没猜错,这胡姬定不是听涛阁养的,而是你姑苏纪家的家伎吧?”

    “何以见得?”纪忆笑着问。

    “如此姿色,如此歌喉的胡姬,便是在开封府都不多见,何况是在海州?

    况且,这般年纪的歌伎不是升了老鸨,便是从了良,还在献唱的,也就只有富贵人家养得家伎了。”

    纪忆连连点头,笑着说:“果然没有能瞒过你米元晖的,她便是我家的家伎。

    墨娘子,过来陪武员外、米衙内、潘衙内和尹衙内喝杯酒吧。”

    “喏。”

    胡姬应了一声,第一个就到武好古跟前。武好古是有佳人相伴的,虽然为了行走方便,潘巧莲换上了男装,可是她那等妩媚姿容,就是穿上男装,也瞒不了谁。那胡姬自然也能看出来,于是也没有撩拨武好古,只是从一旁伺候的女使那里取过酒壶,给武好古酒杯斟满。尔后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拿起酒杯,遥遥一敬,用甜甜腻腻的吴音说:“奴奴敬武员外。”

    武好古举起酒杯,并没有喝,而是好奇地问:“墨娘子,你是何方人士?”

    “奴是明州人士。”

    明州就是宁波。

    宁波人?武好古心说:你骗我,我见过宁波人的,没你这样的。

    “在下问的是墨娘子的祖籍是哪里?”武好古又问了一句。

    “奴的祖籍是广南东路广州番禹县。”

    广东人?看着还是不像啊,中东人还差不多……

    纪忆知这时笑着插话道:“大郎,在广州是有不少白番后裔的,他们的祖先最早从南朝时便到来了,至今有数百年了,其中一些白番后裔已经不知祖籍何方,也忘记了乡音,完全入了华夏。

    这位墨娘子的母亲,便是从广州来的,当时已经怀有身孕,在明州生下了墨娘子。约莫十七八年前墨娘子又辗转到了我家,成了家伎,一直到今日。”

    “原是如此。”武好古点了点头。心里很有点同情这个墨娘子了,虽然她是个番女,但是姿容、身段、歌喉,恐怕都不在李师师之下。

    可是却一辈子不红,最后入了商人家做家伎,而这家伎又做了十七八年,从父亲伺候到儿子,连个妾都没混上去。

    看来这世上不如意之人,也是十常八九啊。

    不行,那么好的人体模特儿可不能让一直在纪忆家里面耽误下去,得寻个机会把她要来做个人体模特,将来也好在中国,不,是世界美术史上留名……

    武好古刚想开口向纪忆索要墨娘子,才忽然想起潘巧莲就跟自己身边呢!

    虽说这年头男人纳妾再正常不过了(武好古可不是要纳妾),可是潘巧莲……武好古心虚地看了眼潘巧莲,见她正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哪里还敢提这茬?

    墨娘子这时敬完了酒,便莲步轻移出了包间,武好古望了眼她的背影,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那个高丽棒子尹奉,忽然发现他的一双小三角眼睛,也正直勾勾看着墨娘子的背影,还咽了下口水,仿佛想把人家一口吞了似也。

    不过就墨娘子的身板,要真送给了尹奉这个柴禾般的高丽衙内,还不三下两下就把他吸干了?

    高丽衙内这时也把目光收了回来,正好发现武好古笑吟吟看自己,颇有些尴尬,忙笑着转移话题道:“听说武员外是开封府第一的画师?”

    武好古笑了笑,刚要谦虚几句,他的好徒弟米友仁却替他吹嘘开了:“家师乃是宋画第一人,这可是李龙眠,王晋卿和家父共同评定而出的。”

    “米衙内,”尹奉居然很了解宋朝书画名家的,这时突然插话问,“另尊可是米襄阳?”

    “正是,”米友仁道,“家父正是米元章。”

    尹奉不敢相信,又看了看纪忆,纪大官人点点头,笑道:“没想到吧,米襄阳的衙内竟然拜了这位武崇道武员外为师。”

    说着话,纪忆又笑着问武好古道:“崇道兄,在下也是个爱画之人,不知可否求得一纸墨宝?”

    “好啊。”武好古一笑,马上应了下来,他拒绝谁也不会拒绝纪忆,纪家超级有钱,姑苏纪半城啊!

    “不知忆之兄想要怎样的画?”武好古问。

    “美人图样,”纪忆说,“照着真人来画。”

    “像这幅吗?”武好古一伸手,他的好学生米友仁便递上一个画卷,武好古拿个画卷后就给了纪忆。

    纪忆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毗沙门天图》,图上的“毗沙门天”,纪忆却是认得的。

    “画得是智深大师?”

    武好古点点头,“这是元晖摹的,便送你了。”

    在从涟水到海州的途中,武好古便开始教米友仁临摹自己的几幅新作了,其中便有《毗沙门天图》。从官船上下来的时候,武好古就叫米友仁拿了一幅《毗沙门天图》的摹本,准备要送给纪忆的。

    武好古又说:“待吾返回开封,便为忆之兄作画如何?”

    “好,便一言为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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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介绍: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介布衣,纵然知晓大厦将倾,又哪来的挽天之力?

只想着在大难之中独善其身的武浩,却在汴梁街市之中,遇到了将为天子的文青赵佶……

于是天下豪商,应运而生,从今往后,世间兴亡,就由商人的资本来主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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