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挖好坑再走 下
在武好古将要启程离开开封府的前一日,又下起了小雨。
武好古呆在梨花别院之中,颇有些依依不舍。
和一双牙牙学语的儿女戏耍了半天,又和妻子潘巧莲温存了片刻,便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翻看起了刚刚送到的西门青的书信。
现在他是有儿有女,有妻有妾的人了。可是一年中却有半年在外面做官,要忍受和妻妾儿女的离别之苦,想想都要掉眼泪啊。
反倒是潘巧莲挺适应这种丈夫长期在外的生活,至少没有在武好古跟前抹眼泪。还主动帮他准备行李,张罗未来几个月的生活——其实宋朝的官员外任时很少会带着妻子上路,都是由侍妾陪伴在身边的。生在勋贵豪门的潘巧莲,当然早就知道这个规矩了。
就在武好古黯然伤神的时候,她正拉着阎婆儿和杜文玉两个女人,在后花园中的小亭子里观雨,品茶,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杜文玉俏脸儿通红,只是垂着脑袋,一言都不发了。
一旁的阎婆儿却是咯咯一阵浪笑,“小玉姐儿,夫人都亲口答应了,你还有甚好担心的?你和老爷的好事就包在奴身上了。这一次是奴陪着老爷一起北上,一定看紧了,不让别的狐狸精近了老爷的身……到时候,老爷除了找你,就只能找奴了。”
阎婆儿和武好古一块儿北上的目的,当然不是充当床伴的,而是要去界河商市主持她的软玉温香楼。
软玉温香楼当然是一座妓院,是界河商市的第一妓院!预备在今年春天开业,主打“才女路线”。阎婆儿为此准备了一年有余,招揽或购买了十几个可以伪装才女的女伎,这一次会和她还有武好古一起上路去辽国亲贵的钱。
这一路,可真是有点儿香艳了!
不过这些女人并不是武好古的菜,属于他的只有好徒弟杜文玉了。杜文玉的画技在过去的一年中进步很快,在人物绘画方面已经有了武好古七八成的功力。也许再过上一两年,武好古就能让她来给自己代笔了。
现在武好古的官越做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用来练习绘画的时间,自然就少了,画技止步不前,甚至有些倒退了。
所以未来只能让米友仁、杜文玉和张择端来扛起“武家写实”的大旗了!
另外,武好古还打算让米友仁、杜文玉和张择端分别招收弟子,传播“武家写实”的绘画技术。
在已经开张的云台学宫,和即将要开张的云台学宫界河分院中,将来都会开办美术专业,分别由米友仁和杜文玉来主持。
同时,武好古在界河商市的宅院,也将交给杜文玉主持——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界河商市的建设仍然在按计划推进着。不仅城市外围的壕沟已经挖掘完毕,城内的主要道路也是夯实,还铺上了碎石,成了相当耐用的碎石路。在宽敞的道路两侧,还挖掘了排水和饮水的沟渠。
城市行政建筑,如元老院、市政所、警巡所、水巡所、大都保所、裁判所、财税所、营造所等等的,也都在加紧施工,在武好古今秋离开界河商市之前,全都可以完工。
此外,还有许多商业建筑也在施工或者已经建成了。软玉温香阁所在的万大瓦子,就是第一个建成的商业建筑,现在正在装修。
界河商市的港区也已经初具规模,码头、仓库、交易所,应有尽有。
由望北楼商行承建的民居,现在也拔地而起了一大片。当然不是“石库门”,而是更加宽敞的四合院,也有一些“三进三出”、“四进四出”或“五进五出”的大宅。其中最大的,当然是武好古和杜文玉同居的大宅……以后杜文玉就要在那里常年居住,为“奸商三巢”的武好古打理第三个家了。
……
西门青写给武好古的信,除了些儿女情长的话儿,主要汇报了海州武家的情况。
海州武家的安顿工作基本完成,大部分海州武家的家人,都被安置在了距离朐山县城不到20里的庄子上,那个庄子原名叫吴家庄,现在改成了武家庄。不过不再是共耕同住的义门,而是分田单干了——分掉的只是土地的使用权,并不是所有权。
不过没有成年的武家男丁并不住在武家庄上,而是集中到了海州武家总堂所在的临海庄读书。读的当然是六艺书院了,从蒙学开始就实行六艺教育,六艺蒙学之上则是六艺小学。
宋朝蒙学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小学,而小学则相当于中学,“小学毕业”后一般就升入府学、州学,甚至是太学!
而“小学”的名号是取自国子监小学之类的官学。武好古、武好文他们念的“小学”名称是城南书院,两人都是八岁入学,十四岁“毕业”的,武好文考入了府学,武好古回家学做生意。
当然了,武好古也可以在城南书院继续深造,不过开封府的市民很少会这么干。如果读来读去读成个措大,那可就真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开封府是高收入、高消费,普通男子又为房所困,压力是大大的!可不能像那些村秀才那样死读一辈子的儒家五经。
而海州武家的六艺书院也一样不会让子弟接受“终身教育”,在完成三年蒙学(五、六、七岁)和七年小学(八岁—十四岁)后,就会进行分流,要么入云台学宫,要么进入各种伎术学堂,要么就去学军学准备考武举……
合上了书信,武好古又取来一张信筏,展开在书案之上,准备给西门青写一封回信。
就在这时,潘巧莲的声音突然传来了:“大郎,十一哥和高大哥来了。”
武好古马上放下毛笔,刚起身准备出门去迎,就看见潘孝庵和高俅一前一后走进来了,潘巧莲则跟在他们身后也进来了。
武好古连忙对潘巧莲说:“十八姐,快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再点一壶上好的云雾茶送来。”
“知道了。”
潘巧莲应声去了,书房里面就剩下武好古和潘孝庵、高俅三人。
潘孝庵和高俅同武好古太熟了,当下也不客气,各自拉了把椅子就坐了下来。
“十一哥,高大哥,曹太尉那边怎么答复?”
曹太尉是指现任殿前司都指挥使曹诵,他是曹彬的后人,也是潘孝庵和潘巧莲的表姐夫。
武好古让潘孝庵和高俅出面,又送上一幅阎立本的真迹《程知节骑马图》,请这位曹太尉帮个忙——就是在军营拆迁这档子事情上,给吕嘉问挖个大坑!
“自是答应了!”潘孝庵笑道,“便是没有那幅阎立本的画,曹太尉也不会给吕嘉问那厮好果子吃的。”
高俅也幸灾乐祸地说:“那厮当年管市易务的时候可没少整治我们开封禁军的兄弟们……前前后后,总讹去了上千万!这次轮到他求禁军,禁军岂能饶了他?”
吕嘉问和开封禁军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北宋的上四军日子一直都比较好过,除了王安石闹新政的那些年。而吕嘉问当时就是王安石麾下的头号酷吏,在开封府搞市易务,让不知多少禁军商人倾家荡产。
现在说起吕嘉问,还有不少禁军老人恨得牙根痒痒——那可是上千万缗血汗钱啊!而且这还是给市易务装进官库的钱,不包括被公吏私吞和因为市易务的垄断造成的损失。
要较真的话,开封禁军里面的商人恨吕嘉问的程度都超过了恨李元昊了。
而且这一回吕嘉问又有东山再起的意思了,要是不抓紧拆迁的机会把他打倒,等到将来他得了官家宠信,大家伙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曹太尉准备怎么办?”武好古连忙压低声音问。
“曹太尉准备让他去拆州北老营。”潘孝庵一脸奸笑,“那可是开封府最老的军营,是朱温当皇帝的时候修建的。”
高俅也笑道:“那里说是军营,可住在里面的人七八成都非在役的军人和军眷。有不少还是在西北战殁的禁军官兵的后人……要是处理不好,他们抬着祖宗的忠烈牌位去敲登闻鼓,吕嘉问可就得去海州养老了!”
北宋搞的是职业雇佣军,是允许家眷随营(这兵是当一辈子的,不带老婆孩子不成僧兵了),而且军营子弟也可以优先入伍。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事实上的世兵制度。
与此同时,由于开封府城内房价高昂,许多当了一辈子兵的老兵退伍后,都千方百计赖在兵营里面不搬家,甚至在他们死后,家眷也不肯搬走,把兵营变成了廉价公租房了。其中一些赖在军营里面的亡故士兵家眷还是“忠烈之后”,也就是祖上在和西夏交兵时战死了。管军三衙当然也拉不下脸把他们赶走,也怕因此寒了将士之心,要惹出兵乱,大家都不好收场。
而越是老旧破烂的兵营,这种情况就越严重——因为禁军三衙有时也会故意把退役老兵和亡故兵士的家眷迁去破旧老营,腾出新的军营给在役官兵居住。
曹诵主持的殿前司拿出来给店宅务拆迁的,就是这样一座最难拆的老营!
第486章 这很封建 一
武好古在界河商市城内新落成的大宅位于共和坊。这里是界河商市中最好的几块地皮之一,紧挨着商市的行政区也就是政坊,离界河的河岸也不远。如果站在两层楼的高度,就能望见滔滔东流的界河水,还能遥遥看见河对岸属于大辽国的土地。
而武家大宅所在的街道,就名曰望北街,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街巷。街巷连着政坊广场,西北入口处的南面就是万大瓦子,北面界河撷芳楼和金拱楼,而武好古的宅邸则接着万大瓦子,就在街巷偏西北的地段,五进五出的大院子,临街至少有十个开间,真正的高墙大宅。在武家大宅的另一侧,则是正在修建的界河大相国寺。
而在武家大宅的对面,就是望北楼商行开发的住宅区,称为无忧园——寓意无忧无虑,不用担心被耶律延禧杀害……武好古不在界河商市的这些日子,无忧园的宅邸已经卖出了五十余处,也都是没有建成就已经卖出去的期房。售价当然不能和开封府的房子相比了,基本上是“一进一千”的行情,也就是一进一出的宅子卖一千匹,两进两出卖两千匹,以此类推武好古在界河的宅子也就价值五千匹绢帛。
……
一路风尘仆仆,抵达了界河商市的武好古、高俅等人,在黄四郎引领之下,来到了这个武家大宅处,入眼的确是一片艳红的围墙。高俅张大嘴在马上讶然道:“这是怎生回事?怎么都是红色的围墙?这颜色不逾制吗?”
武好古也没想到自家在界河商市的宅院居然是用红砖修建的——红砖在后世极为普遍,可是在这个时代,武好古是从来没见过。他见到的砖头都是青砖,没想到却在界河见到了红砖。
“这砖头怎么是红色的?”武好古皱着眉头,“是这里泥土有问题?”
“东翁,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黄四郎也是一脸懵逼,“因为去年冬天界河封冻后砖头供应困难,所以就修了一些简易的砖窑,不知怎么就烧出了红色的砖石……倒是能用,只是这颜色有点不好。不过稍后会让人抹上泥灰,就看不出来了。”
实际上烧出红砖的原因是黄四郎让人修建了偷工减料的砖窑,把窑顶给省了——窑顶比较难造啊,赶时间的黄四郎就让人用没顶的砖窑试着烧了一窑砖,结果烧出了红砖,虽然质量不如青砖,但也能凑合着用。
唯一的问题就是红墙有点逾制,如果在开封府内是无论如何不敢的,但是在界河商市就没那么严格了。不过也不能一直以红墙示人,还是得用泥灰遮挡起来。
黄四郎又说:“今年开春后我又寻了几个懂得烧砖的老师傅问了,他们也不知道缘故,就说可能和砖窑没顶有关。”
“没顶?”武好古根本不懂砖头是怎么烧的。“没顶的窑也能用?”
“能啊,一样烧呗。”黄四郎道,“成本还低一些呢,还方便修大窑,所以我就让人在界河修了几个大砖窑,以后自己烧砖,省得从辽国买了……您不知道,这砖头可难买到了。”
砖头很难买到是因为界河商市的施工规模太大,武好古不喜欢夯土的土坯房,要求尽可能修砖瓦房。而燕云一带的手工业大多是官营的,规模小,效率低,产量更是可怜巴巴的。根本满足不了界河商市的建筑工程需要,所以只能自建窑厂。
带盖子的砖窑又很难修,黄四郎手底下没这方面的人才,于是就只能烧红砖了。结果就歪打正着,搞出了效率更高的敞口直焰砖窑。
“对了,”武好古这时又想起了水泥,“你们是用什么黏合砖头的?”
“用三合土,”黄四郎道,“石灰、黏土、细砂,再加一点糯米汁。”
“也弄个窑烧一烧吧,”武好古根本不知道水泥的配方,“把细砂拿掉,就用石灰和黏土磨碎,煅烧则个,再磨成粉,看看好不好用。”
“好……”黄四郎也不知道武好古想干什么?但是人家是东翁又是市长,他也只能应着。
武好古看他有些迷茫,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说了……肚子饿了,人是铁饭是钢,吃完再说正事儿!黄四郎,我的宅子里面可有饭食否?”
“有,有,有。”黄四郎笑道,“林老教头亲自安排的……他这会儿应该在正在宅子里面张罗呢。”
“那就好!”武好古笑着对身后一大群人道,“可到家了,总算能吃顿热乎饭食了!”
原来武好古的这一路,还是抓紧时间赶路的作风,尽可能躲开引来送往的官场礼节——要不然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得一路吃喝玩乐过来,一个月都走不完!
他这种作风虽然省了时间,但是却路上的风尘劳苦却是一点没少吃,真可是把跟着他的人折腾苦了。今日总算到了界河,大家可以安顿下来,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的洗个热水澡了。
……
在界河商市之内,武好古的“红砖大宅”当中,这一餐晚饭,让一路风尘的人们都吃得痛快。
黄四郎和林冲其实也没给武好古等人安排什么好吃的,界河商市毕竟是初建草创,条件还是很艰苦的。这顿晚饭,就是沧州的农家风味,米粥嫩黄,菜蔬俏绿,果子香甜,再加上界河中捞起来的鲤鱼熬的鲜汤。席面摆在二楼的一间厅堂里面,敞着窗口,感受着晚间从界河吹来的凉风,看着远处界河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发出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人人都觉得心情舒畅。
武好古的兴致更是高昂,虽然他在开封也混得人模狗样,是堂堂的近幸宠臣了,但是在这里,他却是一城之主!而且……他还是这座城市的缔造者!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啊!
这座城市,在宋朝的历史上是不存在的!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它的出现,就注定了未来的历史将会大不一样了。
因为资产阶级的幽灵,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让其发展壮大的乐土了。
吃饭时候,武好古也不管什么礼法,什么尊卑了。让阎婆儿带着一群莺莺燕燕都上了席面,也不要她们唱歌跳舞,就和大家一块儿吃喝。不过杜文玉那丫头还是放不开,拉着奥丽加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吃饭了。武好古身边坐着的是阎婆儿那娘们,不住说笑,尽是些荤段子,惹得在场的武好古、高俅、黄四郎、林冲、张熙载、赵佳仁、林万成等人都开怀大笑。
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人尽兴的时候,和武好古一起过来的高俅,才换上了一张严肃的面孔,“大郎,兄弟这一次北来界河,可都因为你啊……本来我好好的在开封府伺候官家,现在却授了殿前御马直指挥使,这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五百家骑士啊,没有七十五万亩地根本安置不了。那么多的地,能买得到吗?这差事怕不好办啊!我们可以给人家下套,人家一样可以给我们挖坑的。”
高太尉到底是奸臣小人,一颗小人之心是很会琢磨的。在来界河的路上,就已经想了个七七八八。
买75万亩土地在什么时候都不容易!而且一定会有人给自家捣乱——这会儿吕嘉问和安焘一定因为拆迁的事情诅咒武好古、高俅呢,怎么可能放过报复的机会?
大宋官场上互相拆台的事情,实在太多见了!所以这一趟在北沧州的差事,是绝对不会顺利的。
“不怕的,”武好古笑着,“高大哥尽管放心,在沧州我们有钱、有权、有人……还有办不成的事情?你就尽管放心吧,买地的事情,都包在我身上了。”
“真有把握?”
“有!”武好古拍着胸脯,“都已经在安排了。”他又冲着界河商市财税所的财税官张熙载点点头,“张二郎,已经买到了多少土地啦?”
原来武好古一早就让张熙载在界河南岸收购土地了——实际上武好古在界河南岸收购土地的工作从界河商市筹建时起,就没有中止过。而张熙载这个界河大账房一直都在负责这事儿。
张熙载笑道:“回禀东翁,属下已经替东翁收购到了9万3千3百亩土地,其中4万3千3百亩是有契的,余下的都是隐田。”
高俅惊了一下,“有那么多隐田?”
武好古一笑,“大水一冲,田土就没了……高大哥不会以为大水真能把田土给冲不见吧?”
高俅问:“这些田都在谁手中?”
武好古回答道:“当然是禁军将门,河北豪强……能隐没那么多田土的自然不是寻常角色,不是在河北禁军中有势力,就是一方土豪了。三易回河之后河北东路糜烂不堪,官府根本管不了他们,地方官员只能不与巨室为难了。其实将这些巨室整理一番,上千家的骑士也能得到的。高大哥,你看怎么样?是不是给官家上个奏章,建议多招个几百家骑士?”
第487章 这很封建 二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俅再不明白就不是传说中的高太尉了。
武好古原来是想和在沧州这边占了大片土地的将门土豪同流合污——他可不是要把土地从将门土豪手里全都抠出来,再去分给西北来的骑士,而是要把一部分将门土豪改造成封建骑士。
当然了,兵学司里面的五百生员还是要安置的,所以75万亩土地还是要收齐的。
但是在收购土地的同时,武好古还想拿出五百到一千个骑士名额散给将门和土豪。也就是说,愿意出卖土地给武好古的将门土豪,都可以得到骑士名额。这里面的利益,可就大了去啦!
高俅轻轻转动酒杯,问:“那沧州这边的骑士,要不要分配土地?”
“当然要分配,没有职田算甚殿前骑士?”武好古笑道,“我们可以买他们自己的土地分给他们自己。
也就是向在沧州这边有田有势力的将门土豪购买1500亩土地,分他们自家的精壮子弟。不过前提是,他们得额外再卖给我们一些土地。”
高俅思索着说:“也就是说,1500亩土地可以卖出3000亩的钱,还能额外得到一个殿前骑士的世袭差遣?”
“没错!就是这样。”武好古笑着,“高大哥,你觉得这个条件能给我们买到足够的土地吗?”
“当然可以买到了,”高俅拧起眉头,“可是我们这么干,朝廷里面的御史可就有理由弹劾了。”
一个骑士不仅有1500亩的职田,而且还能得到一笔安置费用,番上服役时还有额外的俸禄和赏赐,另外在御前效力也意味着容易得到官身。
哪怕在曹家、潘家这样的开国将门中,绝大部分的子弟也是没有路子得到官身的。毕竟这些家族都繁衍了一百六十多年,哪家没有上千的男丁?能得到几十个官身,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
所以殿前骑士的名额,对大宋第一等豪门,也是有吸引力的,更不用说如无棣柴家这样的沧州土豪了。
可问题是,这么个做法有点私相授受的意思,很容易被御史捉住把柄一顿狠批。
武好古无所谓地一笑:“这年头想把事情办成,背上一些弹章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了,我们要是买不齐土地,把差事办砸了,御史台的人就会饶了我们?”
高俅还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权衡得失。
武好古笑着又道:“而且官家和朝中宰执们真正关心的,也不是我们在沧州捞了多少好处……”
高俅马上插话道:“哪儿有啊?这趟差事根本没得捞。”
看着有些抱怨的高俅,武好古笑着,“对对对,是没得捞,我们都是忠臣,一心一意替官家办事的。”
高俅点点头,“本来就是嘛!”
“可是你知道官家和宰执们想要的是何种模样的兵将么?”
“有谁不知道?”高俅一哼,“还不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可这样的兵上哪儿去寻啊?”
“御前骑士不就是?”
武好古掰着手指头道:“首先,官家最怕的是兵为将有,哪怕兵为相有也不行……要不然兵学司也不会被废了。
其次,官家和相公们都在北望燕云,所以就想要能战的兵将。
第三,现在朝廷为啥养不出精兵?还不是因为那些衙门里面会做官会捞钱的太多,会办事又肯办事的太少吗?凡是不能买扑给商人的事情,就没有不搞砸的!
这养兵也是一样,如果不买扑出去,也就开封禁军现在的德行了,靠他们去北伐燕云不是送死吗?
第四,把养兵买扑出去的路子无非就是兵为将有、府兵制和现在我们搞的骑士制。兵为将有官家是不放心的,府兵制和骑士制都是单兵或是数兵买扑,那点力量是没有办法造反的,官家肯定放心。
但是现在科举大兴,民间的富家子都读书去了,没人肯当府兵的,用穷人当府兵又没有办法大规模授田。而且授200亩田维持一个步兵,还不如用1500亩维持一个骑兵加落干辅兵呢。
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万分符合官家心意的,而且朝中的宰执们也是满意的。只要能成,有点小把柄让御史捉了也没啥大不的。”
武好古的这一番分析的确在理!宋徽宗要当圣君,宰执们要收复燕云立不世之功,归根结底都得有好兵啊!
可好兵要从哪里来?搞兵为将有朝廷不放心,搞府兵制又过不了均田和科举两个关口,穷人当不起,富人不想当。所以唯一比较有可行性的,就是搞封建骑士了。相比府兵,骑士虽然是高价精品,但是却容易维持,毕竟就那么点人,还都搁在官家眼皮底下,要败坏也不容易。
高俅脸上渐渐露出了信服的表情,不过眉头上的一点阴云依旧没有散去,“大郎,兵学司里面的500人我倒是不担心,都是章楶、吕惠卿选出来的,差不到哪儿去。可我们要从河北这边的禁军将门和土豪里面再挑出五百一千的,这些人能用吗?到时候可别在御前丢人现眼啊。”
“有办法的……河北这边的骑士再不济,也比现在御前班直的骑兵要强多了。”
武好古一笑:“实在不行,我们在界河开个骑士学堂,让各家的男孩打小就来学,以后学成了不就能为国家所用了?”
其实武好古也没指望现在召集到的一代骑士能有什么大用?甭说河北这边将门豪强家出来的“N代目”了,就是西北禁军中选出的所谓精锐,其实也就那样了。
一个西夏打那么多年都打不死,历史上大宋西军在靖康年前后也一样被金兵暴打……
所以真正能用的骑士,还是要靠骑士学堂进行系统训练的。骑士之家的作用,其实就是两个,一是为骑士学堂提供堪用的学员——至少要通马术,识马性,懂养马,能在奔跑的马背上开弓射箭。
这些基本功都会了,然后再经过几年的严格训练和战术教育,便能成为真正能战的精锐骑兵了。
二是扩大马群——骑士庄园用轮作的方法养马可比北宋群牧司养马的办法好使多了。一千个骑士之家就是一千个小型私人养马场,等到武好古在界河的育种马场有了小成,就能通过它们迅速扩大马群。
高俅的眉头终于展开了,“原来大郎你都想好了……那我们就联名给官家递个密折,说明缘由,并奏请在沧州选拔禁军将门子弟充殿前骑士吧。
至于选拔民间的豪强子弟,暂时不能明着来,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
夜幕沉沉,在开封府知枢密院事安焘的府邸中,今晚只有寥寥几点灯火。
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三刻,对于明天一大早就要赶着上朝的大臣们而言,绝对是个应该躺平酣睡的时间了。可是如此深夜,安焘还在内院书房当中,和两位来客见面。这两位来客一位是沧州司法参军纪忆。另外一位比纪忆年长几岁,生了一张细长的瓜子脸,留着三捋不长的须髯,乃是刚刚授了沧州通判的吕颐浩。
吕颐浩是绍圣元年的进士,入仕至今不到八年,却已经从密州司户参军升到了沧州通判,可谓是前途大好。
当然了,一般来说前途大好的官员背后都站着一个或一群“贵人”,吕颐浩也不例外,他是新党大佬李清臣提拔起来的,自然也是新党中人了。
安焘靠在一张玫瑰椅上,显得有点萎靡。萎靡的原因除了犯困之外,就是因为新党最近在政争的事情上让旧党摆了一道——亲近旧党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曹诵,不着声色地把最难啃的州北老营给了店宅务“拆迁”,还美其名曰“旧营先拆”,让安焘和吕嘉问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殿前、马军、步军三衙还表示不能安排退役的老军或平民(军眷)暂时借住它们管辖下的各处军营。而且还有人在州北老营里放出风声,在州北老营重建之后,两司三衙不会允许退役军兵和平民入住……也就是说,他们一旦搬离,就没有办法再回迁了!
虽然是传言,但是可信度还是蛮高的。这军营本来就不是给老百姓住的啊!那些退了役的老兵还有早就和军队没有一分钱关系的“军眷”怎么可以住在军营里?而且两司三衙也从没有收过他们房租(收租的是官营军官)啊!
所以这个传言一出来,那些老兵还有军眷自是打死也不搬了。哪怕宅店务肯拿出几百间房屋借给他们居住也不行。
因此这些日子吕嘉问和支持吕嘉问的安焘愁都愁死了,他们不能对皇帝说军营拆不了——他们要说了,宋徽宗就会让万家地产行去拆!而且保证能拆掉……
他们也不能强拆,因为没有强拆队可以派遣。那可是禁军兵营啊!店宅务里面修房子的厢兵怎么敢去招惹?到时候让人家一顿军弩射成刺猬算谁的?至于由枢密院调动禁军,那就更别想了,以文御武可不是这样御的。在开封府调兵要没皇上的诏书那不成造反了?
第488章 这很封建 三
安焘和吕望之虽然被武好古阴了一下,但是他们也不蠢,要不然怎么当那么大官?
他们知道那么坏的招儿不可能是韩忠彦和范纯礼那两个老实人想出来的。一定是武好古、高俅和潘孝庵这三个幸近小人所为。
小人才会想出奸计嘛!
而要破除小人的奸计,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把小人整死了。只要小人死了或是滚蛋了,奸计就算得逞了,也不会有多大伤害了。
可是武好古、高俅、潘孝庵这仨小人深得官家宠信,想要整死也不大容易。
而且三小人中,现在除了潘孝庵还在开封府,其余的两人都去沧州办事儿了。如果安焘、吕嘉问仅是在开封府发力,似乎有点鞭长莫及。
所以明日就要启程北上沧州的吕颐浩、纪忆就被双双唤到了吕嘉问府中。
“你们俩都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而且还文武双全,是国家未来的柱石。”
安焘先是吹捧了眼前的两个年轻官员一番。其实也不完全是吹,纪忆和吕颐浩这位在北宋的官场上,都算是能文能武的官员了。纪忆因为是平江人,所以骑术差一点,但是善于舞剑也会射箭,还熟读兵法阵图。吕颐浩比纪忆更强一点,他自幼生长于西北两边,不仅书读得好,而且还善于鞍马弓剑,真正的文武全才。
安焘看着两位“文武全才”,顿了顿道:“你们都是熟读史册之士,对于隋唐兵制,想来也是颇有见地的。应该明白武好古、高俅二人在沧州所为之事,必将败坏本朝祖宗家法!”
纪忆和吕颐浩都是明白人,自然明白安焘的所言。所为的“殿前骑士”,其实就是初唐内府卫士的变种,而且制度更加完善,也更加容易维持,有了多达1500亩的职田。
别看现在只有500-1000的名额,但是“殿前骑士”制度一旦施行得法,真的让朝廷得到了可用的兵马,扩大就在所难免了。
1500亩土地加上御前听用的待遇,对于开封府的将门勋贵是极有吸引力的。如果任由扩张,将来达到5000家甚至10000家都是有可能的……顶天就是1500万亩土地,真的拿不出来吗?其实把群牧司的土地贴进去就差不离了。
一旦有了一万个骑士之家,骑士就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了。他们宿卫天家,而且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还和将门勋贵同气连枝。
到了那时,武夫们就有钱,有兵,有出身,还亲近天子……以文御武的祖宗家法就要变成一张废纸了!
明白了安焘的意思,纪忆马上表态道:“枢密所言极是,下官此去沧州一定想方设法坏了武好古的奸计。”
同样的任务他早就接受过了,所以今天这场夜会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吕颐浩。
吕颐浩没有马上应允,而是问安焘道:“枢密心目中,何等样的兵将才是最好用的?”
“最好用的,当然是乡兵了。”安焘拈着胡须回答得有些尴尬。
因为“府兵实践”的建议实际上也是武好古提出的——虽然武好古没有具名,但是刊登在武好古的《文曲星》杂志上,谁还不知道那是武好古的意思?
在“府兵实践”的建议出现前,安焘和曾布都看好兵学司的路线,也就是培养基础军官加上雇佣军。
“枢密想在何处实践乡兵之法?”吕颐浩又问。
这是个问题。范仲淹当年就想在京畿搞府兵,结果招来了一致反对的意见。
所以曾布和安焘这些日子反复商议,也觉得不能在开封府周围搞府兵实践,但是要在何处实践,一时也没有方向。
“元直,”安焘反问,“你觉得在何处试行府兵之法为佳?”
“下官觉得在京兆府的蓝田县试行为最上。”吕颐浩说。
安焘问:“是因为《蓝田吕氏乡约》吗?”
“正是。”吕颐浩拈着自己颌下的须髯,“下官以为府兵之法必须在民风朴实且乡绅贤达之地施行,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京兆府下的蓝田县,是最好的施行之地。若是制定出《蓝田吕氏乡约》的蓝田县都搞不了府兵,那么全天下还有何处可以行府兵制?”
蓝田吕氏和吕颐浩、吕嘉问可没半分钱的关系,而是一个已经衰弱的旧党名门。京兆府虽然属于陕西六路之一的永兴军路,但是因为不处在前线,所以一直都是旧党势力比较大的地盘。
而吕颐浩之所以要选择旧党的地盘试行府兵,当然不是为了壮大旧党的力量。而是现在朝中新旧两党虽然都一致赞颂府兵制,可是谁也不想在自己的老家搞府兵……府兵制好是好,但是终究会影响当地的文风。
因为府兵总是要从中上之家抽丁的,这些人本来应该去读书上进,若是被府兵兵役所困,将来试行府兵的州县就难免会少了许多进士。
谁要是主张在自己的家乡试行府兵,不等于在祸害乡里吗?这种事情,古人是不愿意干的。
所以朝堂上就出现了府兵制人人说好,但是没有地方愿意试行的窘境。
现在安焘听吕颐浩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蓝田县去试验了。
“好,就依你所言。”早就觉得精力不济的安焘打了个哈欠,轻轻道:“元直,曾相公和老夫安排你去沧州,就是为了阻止骑士之法大行的……绝对不能让武好古那厮轻易购入大片土地,更要留心他的一举一动,若有劣迹,立即上报给老夫和曾相公知晓。可明白了吗?”
纪忆听了这番言语,暗地里撇了下嘴。武好古的小辫子要那么容易揪到就好了……那厮虽然会受贿,可都在尺度之内,算不上是罪过。
而且人家自己捞十万二十万的同时,能给官家奉上一百万两百万……这样捞一点就不是过错了!
……
就在吕颐浩和纪忆离开开封府城,向着沧州州治所在的清池县城兼程而去的时候。武好古也带着高俅、奥丽加等人,在林万成的带领下,离开了界河商市。
他们离开商市要前往的是一处示范骑士庄园,距离界河商市的南门足有十七八里的距离。武好古是在去年冬天时写信给留在界河商市的黄四郎和张熙载,命令他们在所购买的沧州土地中,圈上1500亩肥沃草地,并且修建庄园的。
北沧州这里的土地,大概是整个河北东路最荒芜的了,从界河南下,走上几十里都见不着一个村庄,大片的土地都被河北将门(其实就是开封将门的分支)圈成了牧场,用来饲养牛羊马匹。开封府消费的羊肉之中,约有四分之一是从沧州运入的。
因为土地荒芜,人口稀少,想要收购就没什么难度了。而且一收购就是连片的土地,想要圈出一处骑士庄园,实在是没有一点难度的。
但是骑士庄园也不是圈了土地就万事大吉的。有了土地,还得经营得法,才能支撑起一个骑士家族。
1500亩的土地固然不少,但是一个骑士家族同样也不小!
在前往这处被命名为“奥家庄”的庄子途中,武好古就在和高俅说着自己的设想。
“这骑士庄园呐,也不是把田一分就完事儿的,还得帮着人家经营,要不然庄园或是破产了事,或是被转包出去拉倒。”
“大郎,你还懂种田?”
武好古笑道:“种田我是不懂的,但是白波武家有内行啊。我已经请教过了……人家懂行的说了,在北方不缺水的地方种田,最好是草田轮作。就是把田分成三份,一份种牧草,一份种麦子,一份种豆子,两到三年就轮换一番。
奥丽加,你们欧罗巴那边是不是也这样?”
“这叫三园制(三圃制),”奥丽加说,“大庄园一般都是这样的。”
武好古又道:“这样的种田方法,是既可以产出粮食,又可以养马、养羊,还可以让土地的地力得以恢复,是最适合骑士庄园的。其实群牧监的土地也可以这么搞,比现在那样种草放牧可强多了。”
高俅笑了笑:“群牧监可是个泥坑……你要陷进去了,我可不跟着。”
“泥坑?”武好古哼哼了一声,“无主之田而已……还是肥田,当然是人人垂涎了。”
三圃制轮作在中国其实也有,《齐民要术》里面就提出了豆类、麻类和牧草三圃轮作的方法。不过这种轮作在北宋时却不多见了,北宋少有大农,马耕几乎绝迹,民间对马匹的需求也不大。所以草田轮作这种农牧结合的种田方法,也就不再适用了。
没有了草田轮作,中原地区自然就不产马了。国家的马政则倾向于“群牧”,而不是家庭式的小牧场。也就是在中原的农耕区模拟出草原的生态环境,用来养马。马……当然是没有养出多少,但是牧草有恢复地力的功效,所以群牧司经营的土地都被提升成了第一等的良田,自然让人觊觎了。
第489章 这很封建 四
此刻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个日子若是在开封府,正是才子佳人们外出踏青游玩的好日子。那些散落在开封府周遭的庄园,更是绿树环绕,鲜花掩映。不时可以看见林间水畔的野亭楼阁张起锦幔,摆上美酒鲜果,正有风流才子,青楼佳丽,在那边聚会观景,好一派文人逍遥,就是给个相公都轻易不换的。
可是此时此刻,在界河城外的奥家庄,却没有一点安逸风流的野趣。这里本来就是一片牧羊的草场,现在已经被木栅栏圈了起来,一条不知名的小溪从中流过。倚着小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建起了一座占地约有十余亩红色宅院——也是用黄四郎“发明”的红砖修建起来的。
院子还没有完工,武好古等人抵达的时候,一个沧州本地的工头正指挥着十几小工在院子外的围墙上抹泥灰——好好的红色砖墙,非得伪装成夯土墙,真是有点让人无语。
看见林万成一马当先走来,那个工头就快步走上前来唱了个肥喏:“小的风二,见过林大官人。”
武好古顺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一个脏兮兮的汉子,也不知多大年纪,胡子头发都乱糟糟的,皮肤黑中透红,一看就是晒出来的。
林万成指着那自称风二的汉子回头对武好古道:“东翁,他原是界河上捕鱼的汉子,渔村被界河商会整个买了,于是就在工地上做活,学会了砌墙抹灰,现在也是个匠头了。”
风二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俺可是开封府来的黄师傅的徒弟,砌的砖墙可结实了。”
“黄师傅?可是黄四郎?”武好古好奇地问。
“哪儿能啊,”林万成笑道,“黄四郎是大都料,怎么可能教他砌墙?那黄师傅原是给黄四郎家做工的奴仆,现在也上去了,做了大匠。”
所谓的“奴仆”,其实就是契约奴,在宋朝是非常流行的雇佣模式,并不是真正的奴隶。
“好好干吧,以后这样的庄子还得修上无数呢。”武好古鼓励了风二一句,又对奥丽加说,“奥娘子,打赏他。”
“喏。”
奥丽加丢了一串铜钱,然后就和武好古一块儿骑马进了院子。这是个四进四出的院子。最外面的院子方法是用来养马的,沿着围墙修了一圈马舍,其中几间还养着几匹小矮马,应该是风二等人带来的。
“好多马舍啊。”高俅从马背上翻下来后粗略数了数,“能养三四十匹马了。”
武好古笑道:“骑士庄本就该产马……真正的好马,就得这样养。”
骑士庄要想长久的保持活力,是必须有产业支撑的。而武好古现在能想到的产业,就是畜牧和产粮了——1500亩的庄子如果采用三圃轮作,应该可以产出不少粮食,同时维持二十匹左右的马群,可能还能养一些牛羊。
而在这些产出中,最赚钱的无疑是养马了。因为宋朝马政的低效率和辽国、西夏的封锁,良马在宋朝的价格很高。一匹肩高四尺七的一等战马,300缗那是国家收购价。如果界河市舶司能按照这个价钱收购到战马,那是要记功的!
如果武好古在界河的马场育种可以取得成功,并且向北沧州的骑士庄园提供马种,那么一个20匹的马群(主要是母马),一年产出三四匹一等战马都是可能的,这可就是上千缗的收入了!
若是能有1000个骑士庄园,那么每年向朝廷提供3000匹一等战马也不是问题。到时候那个倒霉的群牧监也可以关门大吉了……
高俅一笑:“你又懂养马了?”
“东翁说的不错,”林万成帮腔道,“养马之事小老儿略懂……养得好马须得配种保种,最忌散养。这千万匹马混杂在一起,便是任其自配,马种就没法论了。”
“可是汉唐的马政不都是群牧?”高俅问,“不也养得挺好?”
“汉唐也讲马种的,”武好古说,“汉武帝为求汗血宝马还和大月氏打了一场。唐朝则大量引入了西域良马,以改善马种。
另外,汉唐并不只有马政,也有大量的庄园私养。是群牧和庄园定牧配合,而且还可以从西域获得良种。所以汉唐的群牧可以养出大量的战马,到了我朝就不行了。良种难觅,群牧监的马也就越来越小了。”
群牧监的马基本不进行人工干预,采取的是草原牧养之法——北宋的马政官员普遍认为草原养马的方法比农耕之地要好,而且还认为野马的马种比家养的马要好。
所以在这种尽可能模拟野生环境的养马方法下,宋朝的群牧监养出来的马就一代比一代小巧了——其实小个子的马更加适应野生环境,高大的战马吃太多,太难伺候,放归野外后很难存活。
高俅被武好古这一套套的话说得有点儿发懵,武好古则笑了笑,便回头去和奥丽加说话,“奥丽加,我上回和你说过要给你的骑士庄园,此处如何?还满意吗?”
“这里是给奴的?天哪,太好了!”奥丽加愣了愣,一张艳丽的脸庞上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接着竟不顾周围那么些人看着,就张开双臂扑向武好古。
这洋妞就是奔放啊!而且还挺有劲儿!
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骑士搂着亲着,武好古的心思也荡漾起来了……罗斯猫的滋味,想来也不错吧?
不如今晚就把她享用了……
……
同一时刻,吕嘉问刚刚从崇政殿出来,现在已过午时。
天阴沉沉的,阴云翻滚,透着一股子压抑气息。
吕嘉问在翰林画院所在的廊房外停下脚步,用力吐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总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在河内郡做官时,吕嘉问总是盼望着可以回到天下首善之城开封府,可当他真的回了开封府,还当上了太府寺卿之后,却遇上小人了……
好多好多的小人!
小人本来就难养,而他现在还要去拆小人的房子!
吕嘉问突然觉得,自己搞不好要栽在州北大营的拆迁上了。
这房子拆不掉,又不能拖——朝廷已经颁下大诏宣布在明年十月举行禁军比武,凡是禁军将士都可以参加,厢军和民间的勇士一样可以报名参加……那可是有房子可以拿的!
可是现在州北大营拆都拆不了,还能建成房子吗?
“望之,怎地兴致不高?”
曾布站在吕嘉问身边,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开口询问。
吕嘉问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子宣,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要不……请郡吧?”曾布皱眉道,“我推荐蔡元长做太府寺卿如何?”
蔡京果然逃过了南下江宁府“劫数”,今天赵佶在崇政殿上说话了,要留蔡京在开封府。所以韩忠彦和曾布都在琢磨着为蔡京安排官职——蔡京虽然是新党的大佬,但是这货一向是有能力没原则,在元祐更化的时候就投靠司马光。
所以韩忠彦和曾布都想拉拢蔡京……不过曾布并不愿意让蔡京当宰执,蔡京太会阿谀奉承了,和赵佶关系又好。让他入了政事堂,曾布的次相搞不好就被他敲掉了。
而太府寺这个“烫手”的差遣,倒正好给蔡京去头疼。
“这可不行!”吕嘉问坚决地摇摇头,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能轻易把差遣再交出去?
曾布和吕嘉问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到了政事堂。政事堂里面还有一件让人万分头疼的大事儿要商量呢!
曾布叹了口气,对吕嘉问道:“望之,你再好好琢磨则个,一定得想个妥帖的法子。不过也不能拖太久,如果到夏天还没辙,就早点请郡吧。可千万别到明年十月拿不出房子,那样我们都有麻烦了。”
“子宣,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好了。”
“好好。”曾布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就快步走进了政事堂。
此时政事堂内,韩忠彦正和范纯礼、李清臣,还有刚刚拜了尚书右丞的温益(就是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在商量举办御前大比武的事情(就是比武分房子)。
不过他们几个并没有在商量怎么分房子,而是在担心没有人来参加而冷场——要是真没人来,吕嘉问一定很高兴。
“披上五十斤的重甲,还要加上长枪、直刀、大盾、50支弩箭和一张弩,再加三日军粮……这个该有多沉?”
“一百五十斤……至少有一百五十斤!差不多就扛个人了,还是个胖子。”
“还要半天内急行军100里……扛那么多东西能走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急行军100里呢?”
“相公,魏武卒就是这样选拔的……”
“我知道,蔡元长一定是看《荀子议兵篇》看糊涂了,可那是战国啊,现在哪有这样的壮士?要是禁军里面能找出一大堆魏武卒这样的勇士,燕云早就扫平了,西夏也早就灭掉了。”
“可不是吗,要求提那么高,到时候别一个人都没有来,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了?”
第490章 这很封建 五
发现御前比武很可能要变成个无人参赛的笑话的,是三衙管军之首,殿前司都指挥使曹诵。
宰执们在政事堂里商量这事儿的时候,他则在自家的曹家园赐第(就是潘家园边上)的中堂里面当着潘孝庵的面埋怨武好古。
“潘十一,别以为我不知道,蔡京的上奏其实是你那妹夫武好古的点子。蔡京一个福建路来的文人他懂个屁啊,他哪里想得出比武奖房子的馊主意?这分明就是熟知禁军虚实的老汴梁才想得出来的……当然了,这主意并不坏,可是他也得找身五十几斤的步人甲穿上试试看啊!”
说着话儿,曹诵就指着放在中堂当中的一副看上去相当陈旧的铠甲,“老周教头,伺候潘修造披甲!也叫他知道穿上五十几斤的重甲是个甚滋味。”
“喏!”
“太尉,这……”
被唤作老周教头的是个六十来岁,头发胡须都花白的巨汉,姓周名同,字光祖,是华州潼关人士。是殿前司兵案都教头,武功当然是高的,在开封禁军里面以善射闻名,他称“铁臂膀周同”。和大部分禁军小武臣一样,这位铁臂周同除了在禁军当都教头之外,也有一份兼职,不过不是走江湖保镖,而是开封御拳馆的“天”字教师。
所谓的御拳馆,其实就是个武馆,位于景龙门外,在城北厢。早年间这座武馆曾经开设在距离皇城很近的内城丽泽门旁,后来因为不符合崇文轻武的赵家审美观,由开封府出面动迁,搬去了兵营云集的城北厢。
不过武馆的声势并没有因为搬迁而降低,反而因为有大量的禁军子弟入馆习武而大涨。特别是到了神宗年间,因为推行《保甲法》的缘故,需要鼓励民间习武,所以神宗皇帝还给御拳馆提了字。这“御拳馆”之名,也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周同能当上御拳馆的“天”字教师,不仅是有真本事,而且还有赫赫之名,就连曹诵这等高高在上的殿前司都指挥所,也知道他的大名。所以在宋徽宗下诏命令殿前司准备御前比武后,就把他调入了兵案,还封了都教头,并且保了一个从九品三班借职给他。
也是这位周同告诉曹诵御前比武很可能要冷场,因为官家开出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别说寻常的禁军官兵做不到,就是他这位“铁臂膊周同”也做不到——当然了,如果他年轻20岁,是可以达到魏武卒的水平的。可是现在不行了,60多岁的老头没那耐力了。
曹诵一开始还不相信,不就是披上铠甲跑上100里吗?于是就想找人试试,便下令殿前司骑胄案拿几副够分量的铠甲过来。
可是骑胄案的报告却让他大吃一惊——没有!负责管理殿前军甲胄的殿前司骑胄案的库房里面没有够分量的铠甲,没有五十斤以上的铠甲,得现造……
顺便提一下,北宋中后期的官称大约相当于后世的640克,也就是1.28市斤。50斤就相当于后世的64斤,也就是32公斤!
这种份量的扎甲当然是有的,曹诵祖宅的祠堂里面就供着一副,是他老祖宗曹彬穿着上战场的,由1825枚甲叶组成,重达55斤(宋斤),如果算上头盔全重就超过了60斤!
“不行了,不行了……老周教头,快搀着我点儿……”
55斤的重甲刚套在潘孝庵的身上,这位潘美的后人顿时就有一种被大山压住的感觉,站都站不住了,连声呼唤周同来扶他。
“知道重了吧?”曹诵拍着胸脯说,“本官也穿过一回,还戴上了头盔,浑身上下总有60斤的分量压着,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眉头是没皱,也没让人扶,不过也走不动路了——曹太尉那时候就琢磨:祖宗每天都吃什么啊?怎么就那么有力气呢?穿上60斤重的盔甲还能上阵砍人……原来祖宗是靠力气吃饭的!
可是那么有力气的祖宗,好像还给契丹人打败了!这契丹蛮子该多有力气?北伐燕云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靠谱啊!
“太尉,我哪儿能和您比啊!”潘孝庵还在求饶,“您是殿前司度指挥使,我就是个做买卖的,没那么大的力气啊……”
“嘿,你这话听着怎么恁般变扭?好像本官是个卖苦力的……对了,周老教头,你说能不能找些运河上拉纤的禁军苦汉子来试试?”
“不行啊,”周同一边从叫苦连连的潘孝庵身上取下铠甲,一边摇头道,“太尉啊,您以为魏武卒的那身力气是恁般好练的?至少一百二三十斤的分量压在身上,半天跑上100里……这是真功夫啊!”
“力气也是功夫?”
“当然了!”周同点点头道,“御拳馆里面的那些巧功夫,上了战场没多大用,战场上靠得是扎扎实实的笨功夫,不仅要有力气,而且还得耐久。扛上百二三十斤的分量跑上100里,就是考耐久之力的。”
“还要耐久?”
“当然要耐久了,”周同笑道,“太尉您看兵书战策上的记载,沙场交锋时一天打上几十阵常有的事儿,没有耐久之力怎么能行?”
兵书上真有这样的记载?曹诵想了想,决定要抽空找几本祖传的兵书好好看看。
干了半辈子教头的周同还在显摆自己的兵学知识,一本正经地告诉曹诵,“现在的武学只知道谋略阵图,却忽略了力气。其实俺们这等厮杀汉,还得凭一身力气去打生打死。若是当兵的没力气,谋略啊,阵图啊,战策啊,军纪啊,都是空的……”
他这话说的挺糙,可道理却是对的。冷兵器时代的重甲步兵就是个力气活儿,先是一百多斤扛在身上,能跑能打能持久了,再说其他。
要不然战场都上不了,说别的还有啥用?
“那怎么办?怎么办?”曹诵抚着巴掌,也有点手足无措了,“潘十一,周老教头,你们得给本官想个对策,这事儿怎么都得糊弄过去啊!
到了明年10月,可不能没人去御前比武啊!这可诏告天下了,要是没人去比武,我大宋官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有没有人保卫大宋官家似乎不大重要,但是官家的脸面却是非常要紧的!
“那,那就赶紧找人练吧!”
还是潘孝庵有办法,“都奖励房子了,总不会没人肯练了吧?”
“那倒是的,”周同道,“这些日子殿前司的教头们都说下面的士兵练得卖力了,年轻一些的教头自己也在苦练了。不过……一年半的时间还是有点短了,怕是练不出多少。”
“那就……那你也得想办法啊!你是都教头啊!”潘孝庵看着周同道,“周老教头,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
“潘十一,”曹诵看着掉钱眼里面的潘孝庵连连摇头,“那不是钱的问题。”
“对,不是钱的问题。”周同重重点头,“潘修造,能在开封府城内给我个三合小院吗?”
“能啊,能啊!”潘孝庵知道有戏,马上点头,“给你个两万缗上下的……有办法了吗?”
“有了,有了……”
有了?曹诵瞅着周同一阵翻白眼,你这老家伙早有办法不早说,合着就是想从潘财主那里讹套房子啊!
周同冲着曹诵抱歉地一笑,他也和林万成一样,是个陕西来的“汴漂”,没有房子啊!而且家里面还有一儿一女,都没有婚配……另外,他自己最近做了官,就想找个填房,最好是年轻漂亮的!
呃,别看周老头61了,但人家身体好啊,脱下来都是肌肉,还是很需要女人的……
“有何良策,快说吧!”曹诵一指潘孝庵,“在钱财上面,他是一喏千金的,不会赖你房子的。”
周同当然知道潘孝庵的信誉是很好的……信誉不好怎么开“银行”?
当下也不废话,便将自己的主意合盘托出:“太尉,修造,其实吧,在自己家里面练功,进度是比较慢的。”
“怎么是在家里?”曹诵插话道,“不是在军营里吗?”
周同苦笑,“那也没多大区别啊。”
曹诵苦苦皱眉,好像是怎么回事儿!
“那要怎么练?”
“得从家里面出来,关起来练。”周同道,“吃的,喝的,用的,何时睡,何时起,每日练多少,怎么练,都得有章法。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练功也不是一味刻苦就行了,得有科学的训练方法。
“若是太尉和修造信得过下官,”周同又道,“我们御拳馆倒是可以帮忙。只是御拳馆……并不是官衙啊。”
“要多少钱就说个数吧!”潘孝庵马上就明白了。
练功要花钱的!吃的,喝的,用的,还有教师爷,还有场地……
“一个150缗,练上15个月。不过人得下官亲自过目,练不出来的,就不必入馆了。”周同早就算好了,马上就对潘孝庵说,“这个月还有下个月选人,年不满20,身强力壮的军汉都能来练,不过得签下生死文书。
另外,御拳馆的教师就这么几个,多了也教不了。所以只能收徒300人,大约可以练出150人,总共需花费四万五千缗。”
“行!”潘孝庵一脸豪爽,拍着胸脯道,“这钱让武好古出吧!”
第491章 这很封建 六
给周同买房子的两万,还有给御拳馆的训练费用四万五千,不用说,都得让武好古这个罪魁祸首出的……馊主意是他的,他不出钱谁出钱?
这个钱其实也不是白给的,因为周同和御拳馆要拿出一年半速成魏武卒的办法。这可是比真金还真的真本事了!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大宋还是很有一点的,如果花个150缗的训练经费,再用上15个月时间,就能让他们达到魏武卒的体力,这个军事价值有多高,怎么吹嘘都不过分啊。
也就是殿前司兵案的都教头兼御拳馆“天”字教师周同这样的武道大家才有办法——那可是科学训练魏武卒的办法啊!
所以这六万五千缗花的可一点不冤枉!
而身在北沧州奥家庄的武好古,这个晚上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损失”一大笔钱,同时还能得到周同周大教头的“强身健体法”了。他这个时候,正在为奥丽加走样的身材感到惋惜。
在奥家庄内院的卧房里面,刚刚享用了一个“筋肉美人”身体的武好古,用力在奥丽加粗壮结实大腿上拧了一下,皱着眉头道:“这也忒结实了吧?我刚得到你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吧?现在怎么回事儿?腿也粗了,胳膊也壮了,胸也小了……也就是脸没变,你还是我的奥丽加吗?”
这事儿真的有点郁闷,武好古刚刚收到奥丽加的时候正和白飞飞打得火热,所以看着奥丽加身材婀娜,也没有马上把她上了……准备养熟了再玩。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把奥丽加养了一年多后,熟到是熟了,可这身材却大变样了。挺好一个金发大胸的罗斯猫,咋就变成个健身达人了?
“其实我一直是这样的。”
奥丽加把头枕在武好古并不结实的胸膛上,笑嘻嘻地说:“我的父亲是佣兵队长啊,从小就按照佣兵的标准训练我……所以我在被万恶的萨拉森人捉到前,就是如今这样的身材。
只是落在萨拉森人手里的那三年不能训练,所以才养肥了。”
也对!武好古心说:奥丽加长得漂亮,就给当成床奴发卖了,自然要养得丰满一点。现在这样,活脱脱就是一女的马木鲁克!不过自己好像真的和奥丽加说过,要让她当自己的“帕拉丁”……
“也罢。”武好古叹了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随手拿过一件长袍披在身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奥丽加,
虽然结实了一点,不过还是很有味道的……“健身达人”也是一种美嘛!
而且,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位忠心耿耿的“帕拉丁”。
“奥丽加,你等我一会儿。”武好古收回目光,吩咐了一声,就自己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又捧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返了回来。
“上次答应过要给你一把瓦雷利亚剑的。”武好古将木匣子摆在了床沿上,然后打了开来。
里面,正是一把用上好的西域高昌镔铁打造的宽刃剑,长约三尺剑身呈现暗黑色,剑刃磨的闪闪发亮,剑柄呈十字形,末端有一个配重的注铅圆球。
这是一把照着英格兰宽刃剑的图样(是武好古画的),由开封府最好的匠人,用价格昂贵的西域镔铁打造的长剑。
“这是给我的?”奥丽加伸手抚摸着剑身,脸孔上浮现出的全是激动和喜爱的表情。
“是给你的,”武好古道,“还有这个庄园,还有一份帕拉丁的薪俸。”他看着眼前这个“健身达人”,“奥丽加,愿意做我的帕拉丁吗?”
“愿意!”
奥丽加也从床上下来,单膝跪在武好古面前,“我,奥丽加.斯特凡娜.尼曼雅,以天父之名起誓,效忠我的主人,武大官人,至死不渝!”
听着有点变扭,武好古心想:怎么是武大官人呢?难道不应该是尊贵的灯塔城公爵吗?
武好古伸手抚摸着奥丽加金色的秀发,手指又慢慢滑到了奥丽加的下巴,然后轻轻向上一勾,把一张秀丽的面庞抬了起来,让奥丽加扬面看着自己。
“光是这些吗?”武好古露出戏虐的笑容,“奥丽加,你还得给我生孩子……我想要许多儿子,和你一样强壮的孩子!你愿意为我生儿育女吗?”
“嗯,我愿意!”奥丽加的回答倒是够干脆的,而且一点儿也不脸红,还笑嘻嘻地看着武好古。
“好啊!”武好古得意地笑了,“良霄苦短,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
武好古这次离开界河商市南下,其实并不是为了奥丽加——他在哪儿不能上了奥丽加?何必跑到荒郊野外的庄园里?实际上他只是路过“奥家庄”罢了。
此行真正的目的地,其实是沧州州治所在的清池县城。
武好古和高俅去清池县是为了同知沧州事施国忠见面的。施国忠本来是和武好古、高俅同一日离开开封府北上的,不过双方并没有一起赶路。
因为施国忠走得太慢,武好古和高俅则急着赶赴界河商市,所以就不同路了。
在界河商市呆了一段时日,处理了一些积累的公务,又见了几位到界河商市投资的商家管事,以及从北面的辽国跑来的贵人家的豪奴之后,武好古才见到了施国忠从清池县城派出的信使,得知施大知州于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十五日抵达了清池县城。
所以武好古才在三月十七日当天离开界河南下,在奥加庄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清晨再次南下,并且在十八日天黑前进入了清池县城。
虽然沧州从地图上看是一个大州,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主要是地处宋辽边境和三易回河),这个州的人口不多,经济也不发达,州治所在的清池县城也仅仅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城,城内也不繁荣,甚至还不如西门青的老家阳谷县。这是因为北沧州的农牧业产品输出路线上没有清池县,而是走北流的黄河水路输出。
顺便提一下,其实黄河北流在经济上还是很有价值的!不仅同辽国的贸易变得更加方便,而且还因为黄河入界的原因,让黄河再次拥有了转运海运物资的能力。
如果界河商市真能如武好古计划的那样发展起来,将来开封府甚至能吃到辽东生产的麦子!
当然,界河商市的繁荣和清池县也没有什么关系,这里就是一座位于沧州中部,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小城。
不过武好古在清池县城内却租了个大宅子,就在沧州州衙的斜对面,三进三处的房子,有点老旧,不过保养的还行。宅子的正门上方挂着“界河市舶司”的牌子。
这里原来是界河市舶司的临时衙署所在地,武好古照例应该在这座衙署里面坐镇的。
市舶司的勾当官有两人,武好古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位是武好古的老相识李忠。他现在还兼任着勾当界河应奉局的差遣,不过应奉局的衙署却还没有正式开设。
根据计划,等到界河商市初具规模后,市舶司和应奉局的衙署,都将设立在界河商市南门之外,武好古会让人在那里建设两座辉煌富丽的衙门。
到了那时,市舶司和应奉局才会全面履行自己的使命。而现在,这两个衙署的工作,都由界河商市代行。
当然了,该给李忠和市舶司上下人等的贿赂,是一文钱都不会少的!而且,上缴给河北都转运使司(河北东、西两个转运使司有时候会合并)的税收,也绝对能交待得过去。
所以在清池这边坐镇的李忠也乐得清闲——他本来也不是管钱的“文宦官”,而是个半辈子都在军前效力的“军事宦官”。对市舶司的兴趣也不是很大,倒是开设在清池县城外浮阳水畔的枢密院兵学司更让他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宋徽宗的密令,这些日子他隔三差五就往兵学司的驻地去打探虚实。
还别说,居然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果说周同是士兵武艺和体能训练的专家,那么慕容忘忧和赵钟哥二人无疑是战术专家。
他们本就是幽州镇将家族出身,传承了唐朝的步兵和步骑战术,同时又学会了契丹人的草原骑兵战术。而且两人都参加过一些实战——辽国那边也是三天两头打仗,参加实战的机会是很多的。
来到宋朝主持兵学司后,又从兵学司的生员们那里学到了大宋西军的战术。
现在可以说集众家之所长的战术大家了!
两个战术大家也知道兵学司就要关张了,不过还是很负责任的在用兵学司的500生员研究步骑攻防作战——那可是宋军的一个致命弱点。
而且因为宋朝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精通各种骑兵战术的将领了,所以也就很难制定出有效的步克骑战术了。但是慕容忘忧和赵钟哥两人却有这个本身,现在已经制定出了一套非常适合宋军的战术,还画了个“长枪方阵克骑图”,准备献给大宋官家换个大一点的官来做……
第492章 这很封建 七
李忠在十几个公吏的簇拥下,从界河市舶司的临时衙署里走出。
界河市舶司衙门里面的官人、公吏现在并没有配齐,不过还是有监门官、主管文字、孔目官、手分官、贴司、都吏、专库、专称、客司、前后行等几十号人。现在大部分都不知到哪儿去浪荡了,只有十几人在衙署里面。
这些人既是李忠的下属,同时也是武好古的下属。现在自然要出来迎接上官,不过武好古和他们都不认识——武好古崛起太快,手头乏人可用,所以应该由他推荐的市舶司公吏的位子都空着,原本准备摆在市舶司的人,现在都去了界河商市任职。
咦?
李忠走出大门,看到武好古利落的从马背上翻下,心里顿时一振。
怎地年余不见,武好古的马术已经进步如此,而且身形体魄看上去也强健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他真是吸取了在析津府遇险的教训,下了苦功夫了。
看来这厮是极有毅力的——武好古今日的财富地位,各种享受,各种诱惑真是太多了,还能挤出功夫来练武,而且坚持不懈,没有毅力能行?
接着李忠就看见了和武好古一块儿过来的高俅了,他和高俅并不熟,只能说认识,不过还是知道高俅现在是官家身边的二号红人。
一号红人和二号红人怎么都来了沧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沧州这边出了祥瑞还是怎么了?
武好古和高俅大笑着上前,冲着出迎的李忠就是一个拱手。
“李大官,许久不见了,可安好否?”
“李大官,下官高俅。”
李忠也连忙抱拳还礼,客气的将武好古、高俅一行人迎入衙署后院的内堂,还一叠声的吩咐衙署内的客司准备酒宴茶水。
武好古虽然是第一次来清池县的衙署,不过他在这衙署之内还是有一个自己的跨院。当下吩咐奥丽加带着从人去安顿以后,武好古就和高俅一块儿,在后院的内堂里面落座。
香茶奉上的时候,武好古已经同李忠说起了自己和高俅的来意——两人是为了在沧州购置土地的事情,来找知沧州事施国忠的。
“施知州昨日才到清池,”李忠说,“清池的官绅给他办了酒宴,一直喝到今天天亮……我也是天亮才回的。”
又是一个用生命在做官的大宋好青天啊!
“那就让施知州好好休息一晚,”武好古知道今晚自己要是去拜访施国忠,说不定又得被拉着喝个通宵,“我和高大哥明天再去拜访。
对了,我和高大哥一路劳顿,今晚上就吃顿便饭,也不要安排官伎了,只把清池县青楼的花魁找来就行……报上我的名号!”
武好古当然是用不着沧州这里的花魁伺候的,他是带着奥丽加出门的。不过高俅没带女人,所以武好古为他安排了一番。
李忠笑着点点头,唤来了一个公吏,吩咐道:“让余娘子留下,其他人就叫他们回吧。”
公吏走后,李忠才对武好古道:“沧州这边也没甚艳色,就是浮月楼的余金花还能看一眼。”
呃,别说余金花了,就是李师师、墨娘子和阎惜惜一起脱光了站在李忠跟前,他也只能干看啊!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当然是不能说的。
“大官这些日子可见过慕容先生?”武好古喝了口茶,又问起了慕容忘忧的情况。
武好古早就把朝廷准备关闭兵学司,并且将兵学司生员的前途都写信告知了慕容忘忧。
而对于慕容忘忧本人的前途,武好古也给了个预测,估计是提举宫观……武好古则希望他能去界河商市主持云台学宫界河分院。
“经常见面。”李忠说着话就是一叹,“他和赵钟哥这些日子在鼓捣一个步破骑的阵图,想要献给官家,只是……”
阵图?
武好古和高俅都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不死心呗!”李忠苦笑道,“那老头总觉得自己一身的本事不得发挥,还想再做些事情。”
“那阵图你可见过?”武好古问。
“我这儿就有一份。”李忠当下就吩咐伺候的仆人去自己的书房,取来了一个卷轴,交给了武好古。
武好古驱取过卷轴,就在堂上展开,发现图上很潦草地画了一个空心的长枪兵方阵。
“空心方阵?”武好古愣了一下。
李忠轻轻转动着茶碗,“就是用长矛兵和盾枪兵组成一个方阵,把弓弩手护在中间,用这个办法对付骑兵的冲击。”
“这就是步克骑的方法?”高俅追问。
“其中之一吧。”李忠说,“各种阵图有十好几幅……都是几百人用的军阵。”
“几百人?”高俅皱着眉头,“这么点儿人也显不出本事啊。”
“可不是嘛!”李忠点头道,“虽然真的上了战场,往往就是几百人上千人一个小阵,再由若干个小阵依托地形展开构成大阵。可是……朝廷收藏的阵图都是大阵图,没有这种几百人的军阵还画上十几幅的。”
武好古现在也是武官了,而且还是心腹,当然看过不少宫中迷藏的阵图了——都是堂堂大阵,最厉害的要十几万战兵才能铺开。一旦铺开了,别说契丹人了,就是让成吉思汗的蒙古人来攻打,多半也是啃不动的。
不过蒙古人可以把这个大阵困起来,切断后路,再饿上几日……
总之,就是武好古这么一个对军事一知半解的主儿,也知道这种阵图是胡闹。
而且,十几万大军摆成一个大阵,要配合调度是很困难的。相比之下,以几百人上千人为单位的小阵,则可以通过反复演练,达到运用自如的程度了。
所以,慕容忘忧创造的长枪阵很可能是具有极高的实战价值的。只是大宋的官家和官员们不一定识货……
想到这里,武好古就对李忠道:“不如等我和高大哥见完了施知州,再同李大官一起走一趟兵学司学堂吧。也见见将来的御前骑士!”
……
“岳丈,您找我?”
武好文快步走进了韩忠彦的书房,这位宰相的女婿简直都快变成宰相的儿子了,每天都陪着岳父一起出门,又一起回家,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武家大宅的!
韩忠彦打了个哈欠,冲着武好文挥挥手,让他坐下说话。
“今天安焘上奏建议在京兆府的蓝田县试行府兵制。你怎么看?”
“试行府兵制?好啊!”武好文扬了扬眉毛,“岳丈,这可是好事情啊!”
武好古是个城市儒生,当然不会想到府兵制有多折腾农民,更不会想到没有均田制配合的府兵制会搞成什么样子……不过就算是乡村出来的儒生,一样在拥护府兵制的时候回避均田。
“是吗?”韩忠彦瞅着女婿,“侯师圣有没有同你谈起过此事?”
“府兵吗?”
“对啊,他觉得在何处试行最好?”
“当然是关中了。”武好文道,“府兵本就起于关中嘛!自古秦兵耐苦战,而汉唐的兵强,也全赖关中健儿。”
“那……你愿意去蓝田试试府兵制吗?”
“我去?”武好文一愣,“岳祖丈,您要小婿去蓝田县做县尉?”
“哪儿能叫你做县尉?”韩忠彦一笑,“自是权发遣知蓝田县事并兼管军府事了。”
“可小婿只是个九品官儿……”
韩忠彦一摆手,“只要官家下特旨,升你做个从八品也没多大事儿。
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愿不愿意去蓝田,有没有把握在蓝田把府兵给搞成了?”
武好文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老丈人还能坑自己吗?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机会不容易把握,要不然老丈人也不和自己废话了。
“你若同意,”韩忠彦说,“那等到你的秘书省正字做满一年,现在蓝田县的知县也该告病了……到时候就让你去好吗?”
“告病?”武好文有些不明白,“那位知县有病在身?”
“现在还没病,”韩忠彦苦笑,“不过等试行府兵的诏书到了蓝田县,他也就该生病了。”
这诏书还能让人生病?武好文还是懵懂。
韩忠彦看着女婿,心说:这小子读书是好的,可惜脑子没有他哥哥那么灵活。
“这差事不好做!”韩忠彦说,“府兵兴于北周,盛于隋唐,探其根源,其实是豪强士族控制的乡兵。”
“那不是和保甲差不多?”
韩忠彦摸着胡须,“差不多……但是也不大一样!”
其实西门家控制的那些保丁,就已经接近南北朝时北方士族掌握的乡兵了。和早期的关中府兵也有点像,就是武器装备差了一点。
因为当年南北朝是乱世,士族土豪都需要养兵自保,所以才形成了府兵的前身,府兵制从某种角度而言,就是将这些乡兵规范化了。
可以说,当年北周搞府兵是先有府兵,再有府兵制的!
而现在,兵好像是没有的,府兵制倒是可以先恢复。
不过两者之间也是有共同点的,就是府兵制最初的作用,其实就是把兵从豪强手里挖出来,而如今情况也差不多,也得和富豪大户为难。
第493章 这很封建 八
“二郎,”韩忠彦看着自家的女婿,开始给他解释起来了,“在南北朝的东、西魏对峙,以及后来的北周、北齐对垒的时候,天下是人少地多,人口才是最金贵的,所以当年才有搞均田制的可能。这均田,其实是把无主的公田授给无田的百姓,府兵制则是让授田的百姓当兵服役。
究其根本,其实都是国家想方设法把人口从士族豪强手里抠出来,从部曲变成授田的府兵和农民。你可明白了吗?”
“这是得罪豪强巨室的事情?”武好文有点明白了。
韩忠彦轻轻摇头,“也不完全是得罪豪强,这事儿不能一概而论……北周的豪强没有得到好处吗?关陇勋贵,还有跟随关陇勋贵的那些关中土豪。
哦,你家祖上不也做过隋朝的东都洛阳郡丞和鹰扬府队正?后来还跟着李渊起兵,当上了应国公。”
“但那是在北周隋唐,”武好文摇摇头,“我朝是重文轻武的,要地方上的豪强把壮丁交出来可没恁般容易啊。”
这点他是很清楚的,他的“二嫂”西门青家里不就是一方土豪吗?西门家的那些“骑将”倒是肯去考武进士,但是让他们从军去替朝廷打仗,那是想都别想的。
更不用说还要自带干粮和武器了,他们又不姓赵,干嘛那么卖命……除非朝廷肯给个官身或是给1500亩骑士职田!可是府兵制是要先出死力然后再论功的,如果现在功名马上取的时代,大家为了搏个做官的机会也拼了。
可如今要做官得考试啊,一科九百多个将近一千个进士(包括特奏名),人人都有一个官,可比在西北军前打生打死打出来的官多多了。
韩忠彦按着太阳穴,苦笑了起来。他女婿说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明白?相州韩家其实不是科举世家了,而是真正士族门阀了!他家可是“世袭”知相州事的豪门,在相州地方上势力了得,自然也控制了大量的保丁。
实际上,试点府兵最好的地方是韩忠彦的老家相州!只要相州韩家肯全力配合,在相州设置几个折冲府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但是相州韩家真的可以登高一呼,从者上万吗?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所以府兵这事儿,也就是看着好,真要做起来可难了!韩家这样的阀阅世家要避嫌,不敢大张旗鼓抓武装。而西门家这样的土豪又没受过天家恩惠,又深知朝廷重文轻武的规则,年入100缗以上的效用士他们都不见得肯当,何况是不拿钱还得自备干粮的府兵?
韩忠彦沉默着看着自家的好女婿,这人主意可真是比他哥哥少太多了,看来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圣贤书上了。
半晌之后,韩相公才苦苦一笑:“……是不容易,要不然就不是个机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这道理上难行的事情,还可以用术来打通的。做官不能只知道理而不会权术,你可明白?”
“权术?”从自家这个以“怯懦”闻名的老丈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儿,武好文还真是一惊。“岳丈的意思是……”
韩忠彦笑道:“豪强大户多有不法之事,或是隐田,或是走私,或是科举舞弊,或是欺行霸市,或是逼良为奴。你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就不怕他们不就范了!”
“把柄?”武好文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小婿倒是不怕得罪那些土豪,只是这把柄要怎么抓呢?”
韩忠彦笑了笑,“这就得问你家大哥儿了,他这次在沧州,大概也少不了要找人麻烦吧?”
……
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十九,破破烂烂的小城清池,正笼罩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
现在虽然是阳春三月间,可是地处河北东路的清池县这边,依旧有些春寒料峭。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言兴许没有什么,可是对上了年纪的施大知州而言,这份寒意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所以武好古到访的时候,就看见知州衙门后院内堂上,摆着一个红泥火炉,火炉里面燃这一些炭火,火头不旺,火炉上还烫着烧酒(并不是白酒),整个屋内,弥漫着诱人的酒香。
施国忠看上去不是很精神,坐在案几后面显得有些萎靡,还不住打着哈欠。看见武好古和高俅二人精神抖擞的模样,老头子苦笑着叹了一声:“看起来做官还是要趁早啊,老夫我就是做得晚了,想要享受都没福分喽……”
也不知这老头享受到什么了?武好古瞧着他的模样脑海中就忍不住浮出万大姐那副婀娜的倩影。
“太守这是旅途劳顿了,”高俅和施国忠不熟,所以恭敬的尊称对方为太守,“只需将养几日,便会好了。另外某与武东门还从界河商市给您带了些滋补之物,您多吃些自会精神百倍的。”
滋补之物是人参、鹿茸、虎鞭……真要吃多了老头子怕是要呜呼哀哉了!
“那便多谢了。”施知州拱拱手,然后望着武好古,“也不瞒东门了,昨晚是清池县令给老夫接风,便请了县中大户的当家和豪门田庄的管事。在酒席上,老夫顺手打听了一番……东门和高指挥的事儿可有点不容易办了。”
不容易是正常的!不过武好古和高俅并不担心,他们手里有王牌,总能抠出不少土地的。
武好古问:“太守,有何为难的?”
“有人要在北沧州大量租地牧羊,每亩的年租出到了一百五十文,给现钱,而且包税。”
“一百五十文现钱,还包税?”高俅一愣,“沧州这边的地租怎恁般高昂了?”
一百五十文差不多是十分之二缗了,沧州这边一亩土地年产小麦也就是一百多斤,在沧州当地发卖出去顶天就是一缗,有时候被奸商压价还没有一缗可以卖。如果扣除各项成本和荒年的亏空,平均种一亩地能有四百五十文(含税、含租)的毛利就不错了。再扣掉各种苛捐杂税和摊派,能剩下三百文,那就烧高香了。这一百五十文的租子一交,那一亩土地就只剩下一百五十文的利润了……也就是几十斤麦子而已!
也许有人觉得北宋的地租仿佛不高,达不到传说中收成的五成什么的……其实这个五成地租得看地方,看农作物的品种。地主老财也得给贫下中农留个活路啊!要都饿死了,地租给谁去?
宋朝的时候可没番薯这样的高产作物,所以农民不饿死所需要占有的农产品就比较多了。而且沧州这地方三易回河之后,人口减少得厉害(北宋的人口也比清朝少多了),整个的情况是人少地多,土地的租金自然便宜,一般几十文能租出去的就很不错了。
“出了恁般高的租子租地养羊,这还不要亏本?”高俅摇摇头,“谁干这等蠢事?”
现在羊毛的市场不大,羊的经济价值就是宰杀了吃肉,所以养羊是没有多高利润可图的。哪怕用草田轮作的法子,都不可能承担150文一亩的地租(包税),所以亏本是肯定的。
“这是有人存心找麻烦呗!”武好古冷冷一笑,“我们给人家下了不少套,人家反击我们则个也是应该的。”
“知道是谁么?”高俅皱着眉头问。
“当然是新党方面的人了!”武好古想了想,“也许是纪忆之在操办吧。”
“他?”高俅冷哼,“章惇的党羽,官家饶了他,还不知死么?大郎,我们联名向官家奏本告状,打发他去海州吧。”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罢了。”武好古无所谓地一笑,摆摆手道,“曾布、安焘、李清臣、赵挺之、吕嘉问都不想让我们成功啊!依我看,还是留着他吧……至少我们可以知道暗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施国忠看见武好古似乎胸有成竹,便问:“东门,你有主意了?”
“有啊!”武好古点点头,便把“用土地换骑士”的点子和施国忠说了。
施老头的眉头顿时开了,随后却又拧了起来:“东门,你这么个搞法和卖那个啥骑士身份有何不同?御史恐怕饶不了我们吧?”
武好古摆摆手,“没您的事儿,麻烦都是我和高指挥。”
施国忠何等的老狐狸,一听武好古的话,就已经明白了,“老夫做个专找人麻烦的糊涂青天?”
“那是,”武好古点点头笑了,“肯定得有人去找麻烦啊!”
高俅听得糊涂,“大郎,你要施太守找甚麻烦?”
武好古看了眼高俅,吐出两个字儿:“检地!”
“甚?”高俅吸了口气儿,“这事儿可得罪人啊!”
检地就是把隐瞒的田产检查出来,或是充公,或是办理地契成为纳税的土地。也就是从权贵豪强口中夺食了!这种事情有多得罪人,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施国忠却拍拍胸脯,正色道:“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官家能得到精兵,老夫可不怕得罪人!”
真是好官啊!高俅听了施国忠的表态,心道:“一定得向官家推荐这位施太守……这样一心为国为民为君,不怕得罪权贵的官可真的不多了。”
第494章 这很封建 九
细雨靡靡,清池县城西北十三里开外,一座名叫忠义堡的城寨被阴霭笼罩。
慕容忘忧披着一件分量十足的山文锁子甲,站在廊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操场上面正在冒雨训练的四百多名倒霉的甲士。
那些被他盯着的甲士就是从西军以及宋军各部中挑选出来的小武臣了,个个都在心里面诅咒慕容老头早日编管儋州!对他们这个级别的小武官来说,大宋的文官都是令人羡慕又让人讨厌的存在。以文御武嘛!哪怕从九品的选人,也是他们这等还没拿到官身的杂品武臣招惹不起的,遑论慕容忘忧这个五品朝官了……而且这家伙还凶得要死,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板子、鞭子,有时候还会让赵钟哥那个力气大的不像话的混帐王八蛋来打!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大家伙受不了的,最让大家难受的是慕容忘忧明明是个朝官级别的高级文官,可是这浑身上下的做派一点都不文。居然披着几十斤重的山文甲风里雨里雪里的压着大家伙苦练!
简直没天理了,您是文官啊!难道不应该宽袍羽扇,美酒佳人,笑谈风月吗?哪有这样穿着山文甲天天盯着一帮子武夫训练的文官?你这样还读什么圣贤书?就是“胸中自有百万兵甲”的范仲淹、韩琦也不会这样啊!
哦,对了,这慕容老头胸中也没百万兵甲,他论兵都是数百上千,就没有万的……不过,这老头却是真懂行的,不是那种不懂装懂,特好糊弄的文官阃臣。
而是懂到了刀剑怎么用,长枪怎么用,弓弩怎么用,盾牌怎么用都到了精通的地步!而且还弓马娴熟,可以骑在马上玩连珠射,还能站在马背上眺望——他是马植和赵钟哥的老师啊,能不弓马娴熟吗?
你们下面谁耍得不对,他能亲自给你做示范,还能和年轻力壮的战士过上几招!
至于一队、一部之兵该怎么运用,步兵该怎么列阵,骑兵该怎么摆开,轻骑夜不收应该怎么撒出去,具装甲骑应该怎么冲阵,行军要怎么样,扎营要怎么样,连东西要怎么样抢他都知道——辽军会打草谷嘛!慕容老头和赵钟哥都在汉军侍卫亲军里面干过军官,当然知道怎么抢东西了……
这哪里是个五品文官,分明就是殿前诸班直的指挥啊!而且还不是现在的指挥,是太祖年间的老指挥!
被这么一个恶魔级的“老指挥”,而且还有五品文官官身的“老指挥”盯着,枢密院兵学司下属的这些生员,这一年多来过的可是暗无天日的苦日子啊。
更可恨的是,大家苦了那么久,却没有什么收获!武艺当然是精进了不少,而且也掌握了不少部、队两级的战术。可是大家最期待的从九品官身,却已经随着章惇的倒台而泡了汤……没有官做,本事再大又有何用?很显然大家的苦都白吃了!
虽然心里面一个个怨恨到了极点,但是也没谁敢违逆那个穿着几十斤的山文甲张牙舞爪的慕容老头——别看他装得跟个不值钱的武将似的,但是人家是高贵的五品文官!得罪了这个狠人,脑壳砍了也白砍!
不过希望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已经从几个开封禁军中选出来的“倒霉蛋”那里传出来了。说是官家已经下了大诏,要把兵学司里面的四百多个生员(现在已经没有五百人了,因为挨打受伤和训练事故死了几个,又开后门逃走了几个)都划拉到殿前司,还专门成立一个御马直来安置大家。
虽然官身还是没着落,但是能去御马直护卫官家也算是个出路吧?殿前诸班直向来拿着大宋头一等的厚饷,兵学司里面的生员又都是杂品武臣的级别,到了御马直里面总能拿一份高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兵学司马上就要关张,慕容老头这些日子的火气特别大,变本加厉的压迫大家,训练的要求也特别高,今天下着小雨也不让休息,非得让大家在泥地里面演示劳什子枪阵!
有什么用啊……
一个同样顶盔贯甲的慕容家子侄一路小跑到了慕容老头身边,发出一阵清脆的甲叶碰撞之音。
“伯父,远拦子来报,寨外十里,有数十骑逶迤而来,不见军旗长杆。”
所谓的“远拦子”也是兵学司的生员充任的,都是不披甲的轻骑,散在寨子周围,只要有大队人马靠近,立马就会来报,就仿佛真的处于前线一般。
慕容忘忧轻声道:“算算日子,该是东上閤门副使来了。”
界河商市中也有慕容家的子弟任职,所以武好古一到就有人骑马来报信了。
“伯父,要不要去迎一迎?”
“不必。”慕容忘忧摇摇头,“他若想要老夫去迎,自会着人来报的。
既然不告而来,自然是想见识兵学司生员的威武之风!那就叫他好好见识一番!吾人虽不足500,却是可当数千人使的。若能以此法练出数万精锐,何愁北国不靖?”
……
吕颐浩身披着蓑衣,头顶斗笠,骑着一匹大青马行在泥泞的官道上,抬头看了眼灰暗压抑的天空,眉头皱了起来。
“忆之兄,有那么急吗?非得冒雨赶路?”
纪忆也骑了一匹大黄马,和吕颐浩一般的装束,同样在冒雨赶路。在他和吕颐浩背后,还跟着一队车马,很有一些浩浩荡荡。
“怎地不急?”纪忆苦笑道,“武好古那厮可是个能办事的,又有官家信用,若是去晚了,怕是被他收购到几十万亩了。”
“忆之兄,你不是已经遣人去租地牧羊了么?”
果不出武好古所料,给他捣乱的正是新党阵营内的纪忆。他当然也不是非得和武好古为敌,而是党争的阵营不同。
武好古现在入了苏门,又让弟弟娶了韩忠彦的女儿,无疑是旧党一派的官员了。而纪忆娶了章惇的孙女,毫无疑问是新党的一员。为了党派利益,他当然要坏武好古的事儿了。
如果现在章惇没有倒台,他倒是可以置身事外,做个逍遥官儿。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逍遥的本钱了,他必须为新党而战,靠党争的“战功”往上爬。
不过他也知道,靠租地放羊的招数是挡不住武好古的。
吕颐浩皱眉,“怎地会挡不住?”
“无非就是多花钱,”纪忆说,“就是100万缗只买到50万亩田,官家也不会心疼的……如今的官家,可是大气得很。”
纪忆也和赵佶一起玩过,自然知道赵佶的手面有多大。武好古去沧州办差多花了几十万算个事儿?大不了就卖一块开封府的地皮,几个几十万不就有了!
“那该怎么办?”
纪忆想了想,“还得寻武好古的罪证,让御史去弹劾他。”
“罪证?”吕颐浩一笑,“那还不好找?那厮才做了几年官?百万家资都不止了,定是个贪腐之员。”
“没有用的,”纪忆摇头,“官家护短,贪个一二百万的不是个事儿。况且武好古也不是从官家兜里拿钱,他其实才是真正的善理财者……是能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自饶!”
吕颐浩吃了一惊,“他能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自饶?”
“民不加赋而国用自饶”是王安石当年和司马光在御前“吵架”时说的话,意思是不用向老百姓增加税赋,国家的财政也可以宽裕。可惜王安石只是能说,却不知道“地产兴邦”的办法。结果折腾了半天,不过是把加赋变成了专营和摊派——还不如加赋呢!
而武好古却既不专营也不摊派,卖了块地皮就为宋徽宗捞到一百万……而且随后又折腾出一个“比武奖房子”的损招,听说现在开封禁军里面居然有不少人在练习武艺了!
“那么说这人岂不是和我们是一路的?”吕颐浩想了想,“若是荆公当年有他相助,也许现在国家早就富强了。”
“不对,”纪忆只是摇头,“他和王荆公可不是一路的……他是旧党的王荆公——这可是苏辙的评价!”
武好古和王安石的路线是相反的!王安石姓社,武好古是姓资。王安石的终极梦想是“发富民之藏以救贫民”,而武好古则是赚富民的钱发展资本主义。
“若真是如此,”吕颐浩眉头紧锁,“可不能让武好古继续做大了,否则朝堂早晚被元祐奸党给拿下了……”
纪忆点了点头,“元直兄知道新任的沧州知州施国忠吗?”
“知道的,”吕颐浩说,“他比我早六年高中,不过做官太滑。”
“滑?”纪忆问,“他不是元祐党人吧?”
“不是,”吕颐浩道,“他哪边都不是的。”
“哦。”纪忆点点头,“无党无派……居然也到了知州,大概是托了建中靖国的福吧?”他顿了顿,“我们先去探探他的底牌,他如果真的肯当一尊泥菩萨,我们倒是可以阻挡武好古了。”
“对!”吕颐浩笑道,“他是知州,我是通判,他做泥菩萨,我就可以掌握一州之权了!”
第495章 这很封建 十
冒雨练兵!?
而且还个个披着重甲!
这是什么状况?他们这些人真的是宋军?难道……西军精锐就是这么练的?不对啊,潘孝庵说的西军也没那么能吃苦啊!
高俅第一次看到将要归自己指挥的殿前骑士时,着实被惊了一下。
他和武好古一起冒雨抵达兵学司学堂所在的忠义寨时,忠义寨里面居然在练兵!四五百号人,包括那位慕容先生都披着重甲在雨天里面熬着。生员们的甲胄外面还照着蓑衣,脚上靴子底下则扎着草鞋(后来高俅知道那草席还是他们自己打的),手中持着各种武器,听着金鼓之音不停变换着阵形。
演练给高俅和武好古看的都是所谓“步克骑”的阵法,分别是“盾墙枪阵”、“空心方阵”和“散乱诱敌阵”一共三种阵形。
原来慕容老儿的“部级”团队的步克骑战术的核心就是扮猪吃老虎!
就是先摆出一个有点散乱的队形,引诱敌方的骑兵发起攻击,而当敌方骑兵接近之后,阵形突然大变。本来散乱的队伍,一下子就变成的盾枪兵在前,超长枪兵在后的严阵队伍,组成了盾墙枪阵。
顺便提一下,慕容老头仿佛改变了部队的兵种配置(其实不是改变,而是多种配制组合中的一种),没有了刀盾兵,却出现了盾牌和短枪的组合。组成枪阵的时候,盾牌短枪在第一排半蹲,枪尖向前,后排的士兵则将一丈半有余的超长枪架在盾牌上,组成了盾墙枪林。
这样的阵型如果一开始就摆出来,敌人的骑兵肯定是不会冲击的。但是一群本来乱纷纷,也没有超长枪(超长枪搁在地上)的士兵显然是最佳的冲击对象。如果当骑兵冲击到中途时,纷乱的士兵突然变成了“盾墙枪林”,这恐怕就要了骑兵的人命了。
第二个阵形则由丢掉超长枪取出弓箭的士兵和盾枪兵一起组成。盾枪兵组成了四方形的方阵,依旧半蹲,短枪向外伸出,弓兵(就是原来的长枪兵)在内,假装射箭——在战场上肯定是真射了!
这个阵形显然是用来对付轻骑兵的环绕骑射的!如果那些之前充当长枪手的士兵还能射箭,那倒是真的可以击退轻骑兵的攻击。
当然了,慕容老头让人演示的仅仅是“一部”,也就是500人左右的部队的作战,并不是大规模的步骑混合兵团的作战。
“先生,骑兵应该怎么用?”
和慕容老头一起站在廊檐下看了半天的武好古问起了骑兵的问题。
“骑兵?”慕容老头闻言苦苦一笑,“这可就不是老夫能解决的问题了。”
他一指前方重新列好方阵,正在听高俅宣读诏书和训话的兵学司生员们,“他们都是当成步兵的队正和部将在练,须得掌握步军的各种战法和阵形。还必须掌握各种步军的兵器训练之法和步军士兵的训练方法。这步军嘛,还是比较好练的,身强力壮的农民招募来了,最多三年就可调教成精兵锐士了。
可是骑兵的……三年时间连骑术都练不好,更不用说骑射、骑战了。”
骑术可不是会骑马就行了,那得在马背上玩出花,还得会调教马,会伺候马,会和马建立感情——武好古他家的女祖宗武媚娘那种拿铁鞭、铁棍、匕首对付狮子骢的办法可是不行的……有些高智商的马特别认主,不混熟了靠揍是不行的。
总之,伺候马的学问不比伺候人小,没有长时间的学习和积累经验,怎么可能玩得好吗?
“那么将这些人变成御前骑士可行吗?”武好古问,“在北沧州养上1000—2000家骑士之家,将来就会有1000—2000精骑可用了。”
慕容忘忧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办法是不错,骑兵难以速成,从小培养是个法子……不过一二千骑也难堪大用,只能以轻骑远拦之用。”
骑兵有轻重之分——骑士当然可以兼修轻重,既能骑射,也能披甲冲阵。但是作为兵种,还是要分轻重的。
现在宋朝是不可能建立起强大骑兵集群的,沧州骑士就算养成了,也就是2000—4000骑。这点数目是要应付开封、河北两大禁军,还要留一些在宋徽宗御前的,当然不可能当成重骑打冲锋用了。
因为重骑不是必须品,而轻骑远拦则是野战军队的必配兵种。如果没有的轻骑远拦,战场就会对拥有骑兵优势的敌人单向透明,而且也没有办法去追击被击溃的敌人。
而轻骑远拦相比重骑更加强调马背上的技艺,是不可能速成的!
武好古点了点头,“先生,官家的旨意已经下了,这些人都入殿前御马直,并且在北沧州购置职田与之,一员可得1500亩……我和高师严已经联名上奏,求扩大员额到1000,先生家中可有子弟要安置吗?”
“我家?”慕容忘忧扭头看了武好古一眼,“你能给多少名额?”
武好古一笑:“先生要的话,多少都有!”
殿前御马直是有数的,但是骑士庄园却是没数的……便是庄园买不着了,也还有武装博士可以安排。
慕容忘忧凝视着武好古,过了一会儿才道:“老夫呢?老夫有地方可去吗?”
武好古道:“可以提举界河云台学宫分院,朝散大夫的官位当然也保留着。”
慕容忘忧和赵钟哥都是人才,武好古自然不希望他们“流失”了。
“界河云台学宫分院?”慕容忘忧眉头微皱,“也有兵学吗?”
“不能算兵学吧?”武好古道,“不过课程也差不多!也是要教人厮杀的。”
界河云台学宫分院主要是用来培养武装博士的!武艺、骑术、军事组织和指挥等等的技术,都是武装博士必备的。要不然怎么去教化蛮夷和保卫名教?
“你这是……”慕容忘忧眉头大皱,疑惑地看着武好古。
武好古是在图谋不轨?这不大可能吧?他不是大宋官家的心腹吗?而且宋朝的汉人高官好像一百多年来就没造反的。
“是往北地派遣的,”武好古压低声音,“北地终是要乱的!”
慕容老头道:“原来如此,且容老夫想想……”
“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老头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兵学司的学员们就发出了如雷的欢呼,都在山呼万岁!
原来高俅已经宣读完了诏书——向兵学司的生员们宣读成立殿前御马直的诏书,是高俅此行的主要任务。
这道诏书证实了之前的传闻,兵学司生员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官身,但是殿前效力和1500亩的职田庄园似乎也不错……
最要紧的是,他们终于可以逃脱慕容老儿的魔掌了!
……
夜深了,雨停了。
从东面的大海上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子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天气,让纪忆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平江。这些日子官场上的起落,还有各种算计,各种斗争,让他有了一种疲惫的感觉,很想回到安逸富饶的家乡,一壶小酒,三两个知己,纵论高谈,虚度光阴。
原来虚度光阴,也是一种福气啊!
纪忆现在没有虚度光阴的福气了,他正在知州衙门参加通判吕颐浩的接风宴席。
照例又是大鱼大肉摆了一大桌,还有沧州这边姿色实在平平的官伎陪酒唱曲。如果是那种从乡下考出来的土进士,这样的场面已经算是享受了,可是对纪忆这样的豪商公子而言,这简直就是折磨……大鱼大肉的太过粗劣,陪酒的官伎根本达不到花魁的水准,怎么下的去嘴啊?
遭罪的接风宴不知道进行了多久,总算到了施大知州尽兴的时候了。只看听知州嗯咳一声,然后挥了挥手,在场作陪的官伎和乡绅们都知趣退了,厅堂里面只剩下了施国忠、吕颐浩、纪忆,还有一位名叫刘若水的清池县令,以及一位姓辛的司户参军。
宋朝县官分为知县和县令两类,前者是有出身的进士充任,后者是没有出身的官员。这位五十来岁的刘县令就是个没出身的县官,是刘皇后(元符皇后)家的什么人,现在做了个县令,勉强可以算是新党这边的人。而辛姓的司户参军名奕锦,是太学生出身,比纪忆早六年授官,已经在沧州干了快三年了。
施国忠看了刘县令一眼,然后又瞅瞅纪忆,接着就是眉头一皱道:“刘县令,纪参军,辛参军,你们在沧州做官都有些时日了,老夫和吕元直皆是新上任之官,有些事情不大明白,还想请教一二。”
“太守请问吧,下官自当知无不言。”
刘若水和纪忆、辛奕锦连忙应答。
施国忠点了点头:“本官来沧州前曾看过地图,知道沧州乃是一个大州,地盘比开封府界也小不了多少。可是上任之后才发觉,这沧州的田亩人口少的有些出奇啊!难不成诺大的沧州,到处都是一片荒芜吗?”
居然问起了田亩之数!
刘若水和纪忆还有辛奕锦互相看看,都是大感意外。沧州的田亩当然不少,就算用来放羊,田还是在的,而且都是有主的!只是这些田,并不在官府的账册之上……
第496章 这很封建 十一
斯时斯刻,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沧州州衙的后院厅堂摆开的酒席之上,只剩下了施国忠、吕颐浩、刘若水、辛奕锦和纪忆一共五位官人。当知州施国忠将话题引向了田亩数目之后,诺大的厅堂之内,竟是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沧州司法参军纪忆一声长叹,打破了沉默:“太守,您真的想搞清楚这沧州五县之地有多少田土,多少人口吗?”
施国忠只是笑而不语。
眼下的沧州地盘很大,北起界河,南抵黄河故道,东临无边沧海,西至北流黄河。可是诺大的地盘上却只设了五个县,分别是清池、南皮、盐山、乐陵、无棣。沧州地广而县少的原因,自然是户数和田亩太少的缘故。北宋因为存在大量的冗官,所以需要创造足够的官职去安置,因此设置州县的标准是很低的,其中县分赤、畿、次赤、次畿、望、紧、上、中、中下、下一共十等。最下等的下县户数甚至不足500户!
如此之地的设县标准加上如此广阔的沧州土地,居然只有五县之数,此地人口田亩数量之“少”,便可想而知了。
但是真正有经验的官员们即使不到沧州,只要看看地图就能知道,在河北东路这等开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熟地上,又是在太平年间时,人口和田亩是不可能真的那么少的。哪怕有三易回河的瞎折腾,也不可能把好好的土地给冲没了。
至于人口,淹死一些也难免,但是跑掉的应该还是绝大多数。况且三易回河的时候,沧州也不是全境受灾啊,没有被淹的地方还多些呢!
而且黄河也不是在沧州境内决口的,大水漫过来的时候水势已经缓了,淹得也不是很深,怎么可能把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淹没了?
哪怕没有什么从政经验的官员,在了解了一番情况之后,也会知道其中的猫腻有多大了!
而以往历任的沧州知州、通判、司户参军,还有沧州五县的知县和县令们,也有不少动过整治地方,清查田亩户数的念头。
只是这念头最后都在无情的现实面前碰得粉碎!
纪忆和司户参军辛奕锦还有首县刘若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才缓缓地道:“太守有所不知,沧州此地因为靠近辽国,在本朝初年便是大兵屯驻之所,距离大名府和开封府也不算太远。因此向来就是禁军将门,开封勋贵们大量购置田土之地。而几度黄河泛滥,又造成大量的自耕之农破产,田土便大量集中于豪门巨室了。便是沧州本地还可以拥有大量田土的民户,大多也是结寨而居的强族,不仅桀骜难治,而且还垄断了州县公吏……我等外来的流官,在沧州这里真心难以施展啊!”
其实高门大户,强宗望族,垄断地方,隐田瞒户之事,全天下到处都有,根本不足为奇。只是在沧州这里,因为禁军集中和三易回河的缘故,问题显得特别严重罢了。
纪忆说得沉重,施国忠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等流官,受命天子,牧守一方,厘清田土户口是最起码的。怎么能因为沧州这里豪门强族太多就不作为呢?那些豪门强族再厉害,还敢公然对抗朝廷吗?”
什么意思?真的要检户清田?这姓施的要玩真的?在场的官员们都愣了一愣,然后就有了同一个念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老狐狸又不是第一天做官,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早过了,怎么可能真的去和豪门巨室为难?
所以查田清户是假,恐怕要钱才是真的!
要钱不得有个名目?要是不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烧,谁也不鸟你,上哪儿受贿去?所以大宋的地方官虽然永远查不清土地人口的数目,不过新官上任就大张旗鼓查上一查的,倒也不是没有……
“对对,定然不敢的!”清池县令刘若水第一个就开口附和了,“太守若是要查,怎么会查不出一些隐田隐户?便是下官治理的清池县中,被隐瞒的户数田亩,恐怕比账册上的数目都多出两倍了!若是太守要查,不妨从清池县开始!”
清池县是沧州首县,也是个望县,在册的户数七八千,土地有约200万亩,在大宋所有的县中,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不过这并不等于清池县的隐田隐户就比别处少了……实际上的情况恰恰相反,清池县因为面积超大,占了半个沧州,所以隐没田户的情况也是沧州五县中最严重的。
沧州司户参军辛奕锦立马也附和道:“下官也早就想清查一番本州的田亩人口!”
施国忠又把目光移向了通判吕颐浩,宋朝的通判权力极大,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都需要通判连署方能生效。另外通判还有监察官吏之权,号称“监州”。没有吕颐浩的同意,施国忠是不可能进行查田清户的。
就在刚才施国忠和刘若水、辛奕锦对话的时候,吕颐浩已经和纪忆反复交换了眼神——只要一查田清户,沧州这里占有大量土地的将门土豪就要忙着隐瞒田产客户,哪里还敢把手头隐瞒的田产暴露出来卖给武好古?这不等于“自首”吗?
只是他们俩正为怎么给武好古添乱而犯愁呢!施大知州就送了一个机会过来……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这位施知州会不会已经暗中投靠新党了?
吕颐低低沉思一阵,最后才毅然抬首道:“太守,下官愿意和太守一同与沧州这里的豪门权贵斗上一斗!无论如何,都要替国家查出一些土地人口!”
纪忆也连忙附和着,“若是有人敢抗拒查田清户,下官这个司法参军也定要叫他知道朝廷法度的森严!”
“好!”施国忠抚掌笑道,“既然诸君都和本官一致,那本官定要在沧州严查、彻查,绝不允许有一亩良田被隐,也不允许有一个壮丁不在户籍之上!”
……
“学士,下官已经亲自查了共和行的账目,并无大的错失。其下各行去年所缴纳之各项商税总额超过七万五千缗,占到了开封府所有商税收入的一成半以上……”
开封府,太府寺的衙署之内,脸色铁青的太府寺卿吕嘉问正在听一个绿袍小官汇报市税务清查共和行账目的结果。
“没有大的错失?”吕嘉问皱着眉头问,“小的错失总有吧?”
共和行去年竟然交了那么多的税,也的确是大大出乎了吕嘉问的预料。
那官员说:“小的错失当然是有的,只是,只是……”
“快说,快说!”吕嘉问嚷嚷道,“有甚好怕的?开封府是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圣君临朝,有谁敢不缴市税,本官马上移文开封府捉拿!”
“可是这个人开封府不敢捉拿啊!”
吕嘉问哼哼道:“开封府不敢捉拿还有御史台!便是当朝的相公,御史台也敢弹劾!”
堂下的绿袍小官吸了口气,说道:“共和行下属的佳士得行所唱卖之物,都是要缴纳住税的,而且绝大部分也都缴纳了。只有一位名叫赵小乙的开封画师所售卖的画作以及他所购买的书画文玩,全都没有缴纳住税……”
所谓“住税”,是指向城镇市场坐商售卖货物所征税金,大约就是货物价值的3%。当然了,大部分商人都会想尽办法逃了这3%。不过经过佳士得行公开拍卖的书画文玩,都是没有办法逃税的。3%的住税,直接由商行代扣了。只有涉及到“赵小乙”的交易是个例外。
“这赵小乙是何人物?为何不移文开封府捉拿?”
吕嘉问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做官,不大知道赵小乙是谁。
那绿袍小官大约也是浑人,也不知道怎么当官的(人家可是考出来的新科进士)?当下一本正经地说:“下官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市税务的胥吏们说,这位赵小乙很可能是当今圣上,所以开封府不敢去捉拿。”
吕嘉问一愣,“官家?”
“下官也不知道是怎一回事,要不学士上朝的时候找官家问一问?”
“问……”吕嘉问被这个呆头呆脑的官员给气乐了,叫这家伙去查税就是去挑刺的,鸡蛋里面挑骨头,没有毛病也要创造毛病啊。他倒好,认认真真的查,最后查出到皇上头上去了!还要自己上朝的时候去问!问完了还有官做吗?
“父亲,孩儿在开封府应考的时候,听说过赵……呃,听说过官家微服私访之事。”
吕嘉问的小儿子吕本知现在做官了,荫补了一个从九品将仕郎,不过因为没有到25岁,所以还在守选,于是就当了父亲的幕僚。派市税务官吏去共和行查税的主意就是他给出的。可主持共和行日常事务的大掌柜苏大郎也不省油的灯,不仅账目滴水不漏,而且还收买了市税务里面几个主要的公吏,所以吕嘉问派去的官员什么都没查出来,最后还被摆了一道,把偷税漏税的赵佶给逮住了。
第497章 这很封建 十二
查皇帝的税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是问都不能去问的……
而且共和行所缴纳的市税也不少了,去年交了七万五千缗,今年肯定更多,过十万缗是肯定的——光是万家行卖出去的420套房子要缴纳的税收起码就有好几万了!满开封府,哦,应该是全天下的商行中,交税最多的搞不好就是这个共和行了,市税务就算还能查出什么问题,宋徽宗要护短起来也有话说啊。
人家一年光是在开封府就交了十几万缗的税,纳税数额已经是天下第一了!而且还通过卖地为官家筹集了一百万缗。贡献还不够大吗?你吕嘉问还不满意,是想要横征暴敛吗?
“父亲,我们不能在共和行缴纳的商税上再挑错了……”
目送那位市税务的官员离开后,吕本知皱着眉头对吕嘉问道:“他们一年交了那么税,即便有些差错,也不方便穷追了。”
吕嘉问眉头皱着,武好古和他当年在开封府管市易务时斗争的商人是大不一样的。
首先,人家的后台特别硬,是当今的官家的心腹!
其次,共和行缴纳的税赋,给官家捞到的钱财也是真多——把共和行和武好古整没了,让官家找谁要钱去?如果当年熙宁新政的时候,有哪个商人一年能替神宗皇帝赚一百几十万,王安石也不敢把人家当老虎打了。
再者,武好古做的勾当都是从富人口袋里挖钱,而且被他赚了钱的富人们还高高兴兴的。
这和某些不良奸商囤积居奇民生物资,祸害黎民百姓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开封府的房产,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得起的,而且武好古的万家行也没囤积居奇,炒卖房产,人家是在为官员和禁军官兵建“经济适用房”啊。
吕嘉问冷哼一声:“不过税还是要查的!而且……平准案也要出动!”
“平准案?”吕本知眉头紧皱,“爹爹难道要用平准案去查佳士得行和花魁行?”
吕嘉问摇头:“当然不是了,哪有让平准案去查花魁的?”
是啊,花魁卖多高的价,也轮不到平准案去管啊!就算熙宁新政的时候,也没有去管妓女的定价啊。
吕本知撇撇嘴,“那查谁啊?”
吕嘉问哼了一声:“去查住在州北军营的那些小商小贩!”
“查小商小贩?”吕本知马上就明白老爹的心思了,“爹爹想要用这个办法逼迫他们搬迁?”
现在共和行的小辫子暂时揪不住,吕嘉问只能把目标转向州北军营的拆迁了。可是州北军营里面那些钉子户哪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家是禁军一系的,背后还有两司三衙,还有元祐奸党(旧党)。
吕嘉问想要和人说理人家不听,想要调动禁军去用强又没这个权力,连知枢密院事安焘和同知枢密院事蒋之奇(章楶年老退休了)也不支持对禁军钉子户用强迁的办法。
当然了,就算他们俩支持,也没有权力直接调动开封府的禁军。这事儿必须要皇帝下旨……
所以吕嘉问思来想去,也只有动用太府寺下的市税务和平准案去找州北军营中那些钉子户们的麻烦——这开封府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禁军啊!
“对!”吕嘉问拈着胡子,“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这事儿一定得非常细致,万万不可把整个开封府的禁军都惹了……儿啊,老夫想让你来办,你亲自去市税务、平准案中选拔一些可靠能干的胥吏。再查清楚州北军营里面最难对付的住户,都在何处营生,然后再小心对付。可知道吗?”
“知道了!孩儿一定照办!”吕本知当然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不了差事搞砸,全家去海州过日子……不行,得趁着老头子没有倒台多捞一点,然后派人去海州把房子买好了。
……
开封府城西,琼林苑。
琼林苑的改造工程,现在已经开始了,不过并不是动工,而是拿出了设计方案。
方案的草图是武好古和黄五郎画的,然后又交给了在家当孝子的李诫修改和制定施工方案。同时,又请了开封府城内最好的木匠依着图纸做了琼林宫的模型。
现在模型已经摆在了琼林苑中的琼林阁内,并且展现在了驾临此处的圣君赵佶面前。
“为何要在琼林宫外修建那么高大的城墙?”
赵佶看着铺在几张拼起来的大方桌上的琼林宫模型,感到非常奇怪。琼林宫外围,不知为什么修建了一圈看上去挺高大的城墙。
“陛下,”潘孝庵笑着回答,“这圈城墙是武大郎提出的……他在信上说,修建界河商市的工匠偶尔间烧出了一种价格低廉,而且产量极大的红砖,如果用来修建琼林宫城墙,一定非常美观。”
“红砖?”赵佶想了想,“不会逾制吧?现在可有不少人眼红大郎的财产和地位,他可得小心一点。”
“大郎的信上说,界河使用的红砖都会在外涂抹白灰。”潘孝庵道,“不过琼林宫的外墙不必抹灰,所以会非常好看的。”
好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足够坚固!砖墙比夯土墙坚固多了,而且琼林宫加上外面的“市区”,规模也没多大,完全可以修成一个坚固的小城。
如果少数民族南下的大趋势不能改变,赵佶还可以躲进琼林宫城固守待援。
“这样啊,”赵佶点了点头,“花钱不会太多的话,修一道围墙也无妨。
对了,大郎和高俅通过御药院给朕上了道奏章,建议吸收在沧州拥有大片土地的勋贵豪强家的子弟入殿前御马直,以方便购地。潘卿你是勋贵家出身,你怎么看?”
武好古和高俅通过御药院上的是密折,又称“暗入文字”,是朝臣们比较反感的上奏形式。
不过武好古和高俅本来就是小人幸近,暗入文字也很正常。
“若非如此,恐怕买不着足够的土地吧。”潘孝庵思索着说。
“为何会买不到?”
“臣知道沧州的土地多在勋贵豪强之手,而且相当一部分是隐田,没有足够的利益,这些人不肯把本就有点见不得光的土地拿出来的。”
“隐田?”赵佶顿了顿,“没有办法清查出来吗?”
“这个……”潘孝庵可不敢回答这种问题,“这个臣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赵佶看着潘孝庵,眉头微微皱起。同样的问题,如果问武好古,一定会有满意的答案的,眼前这潘孝庵,看来还是差了些火候啊!
“臣是真的不知道,”潘孝庵诚恳地说,“查田检户之事,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办好了固然利国利民,可要是办不好,只怕……”
“怎么会办不好?”赵佶眉头深皱。
“这个……”潘孝庵回答,“这个也有人说,王荆公的新政颇多失策,都是因为没有得力的官员和公吏去执行。特别是公吏多是世袭,又被地方豪强所垄断,所以就……”
看到潘孝庵吞吞吐吐,赵佶又扭头看着李诫,“李卿,你是做过地方官的,和朕说说吧。”
李诫思索着说:“陛下,其实地方官本就有清田检户之责,清查隐田隐户之事每天都有人在做。只是没有大张旗鼓而已……若是官吏足够得力,自可以查出隐田隐户。若是不得力,再降诏严查怕也无用。”
宋朝的问题,说句不该说的,其实就是科举制选拔出来的官员能力不足,操守也不咋地。依靠他们能办好的事情,实在不多,还是马马虎虎凑合着过吧!
“知道了!”赵佶苦苦一笑,“且不说这个了,还是继续说说朕的琼林宫吧。”
……
沧州,清池县,忠义寨。
正在慕容忘忧的衙署中和慕容老头还有高清一块儿喝茶的武好古,突然接到了属下的报告:沧州州衙正在布置清田查户!
“好!”武好古挥挥手,让向他报告的林万成退下,然后笑着对高俅说,“高大哥,恶人要动了!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下手,把些隐没的田产都接盘到手。”
“是得抢在他们前面!”高俅闻言点点头,“可得抓紧了……大郎,不如明日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去清州,你去清池县城吧。”
“行!”武好古笑了笑,“就这么安排了。
慕容先生,我和高大哥先失陪一些时日,等买到了足够的土地,再回来向您请教兵法战阵吧。”
在沧州拥有大量土地的土豪和将门子(分家),一般都在沧州首县清池或邻近的清州城拥有产业,派驻了管事。武好古控制的界河商会之前购买界河岸边土地的时候,就同他们中间的一些人有过接触了,所以对他们的情况也算比较熟悉。
另外,还有大量的沧州土地是由勋贵将门家的宗家或是大的支脉直接控制,算是族产。想要购买的话,得去找将门家主商量。这方面当然是由潘孝庵出面(潘家自己在沧州也有土地),一一去和各家的家主会面议价。
第498章 这很封建 十三
沧州很大,又很小。
大的是沧州的面积,起码有三万几千平方公里。小的则是沧州的社会,虽然存在着大量隐户,但是这个州的人口仍然是很少的。顶天也就是十几二十万,搁在后世就是个荒凉的小县。
这人一少,社会自然就小了。而沧州的上层社会,规模就更小了,大约就是三五千人,其中最活跃,最势力的一部分又集中在首县清池县城及其附近,大约就是千人左右。
而这么一个小小的上层社会,控制了整个沧州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土地——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中的绝大部分,则在开封府的将门勋贵或是清州的大商人手中!
同时这么一个小小的上层社会,也是沧州的流官们所依靠的力量。如果要画一个中国封建等级金字塔的话,最上层的是皇帝和朝廷,下面一层是地方官府,再下面就是这些地方豪强了,底层当然是被统治的劳苦大众。
而消灭这些被后世称为地主恶霸的地方豪强,建立起朝廷—官府—民众这样一个三级统治结构,当然是一种政治正确啦!不仅后世的人们大多持有这样的观点,便是在中国古代,也有同样的政治正确!
中国古代不是地主阶级在统治的吗?怎么会有打压豪强的想法呢?
这个嘛……地主阶级统治什么的,那是宏观的论述,并不代表地主阶级和朝廷就没矛盾了。实际上,打压地主豪强在相当长的时间中,都是朝廷的头等大事!
汉朝有“迁陵”,隋唐有“均田”,唐季到宋朝则是科举逐步大兴。宋朝时虽然“抑制兼并”的政策看起来少了,但是用重文轻武的科举制度接触地方豪强的武力,其实也是一种软刀子杀人的压制手段!
同时,实行国家专卖,抑制工商,也是打压地主豪强的一种重要手段——将地主和资本家对立起来,那是后世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这个当然是不需要实践检验的真理啦!
不过中国古代的封建帝王们不懂这个真理,总是觉得商人发了财就会购买土地、控制人口,变成地主豪强,拥有部曲私兵,然后对抗中央……所以理想的统治,还是要重农抑商,抑制兼并,最好能消除豪强地主和商人,形成国家直接管理小农和经营工商的模式。
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又是非常残酷的!
科举制度虽然削弱了豪强地主的战斗力,把他们从舞刀弄枪的恶霸,变成了读书知礼的秀才,似乎易于统治了。
可同时,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官员也变得文弱而且缺乏足够的能力。也就是说,豪强和抑制豪强的力量同时减弱了。能力不足的官员,对上解除武装的豪强,仍然是半斤八两的局面。
一方面地方豪强大多失去了大部分反抗的武力;另一方面朝廷派出的官员也大多是“孤家寡人”,没有了可供驱使的门客宾幕,最多就是有个把摇纸扇子的师爷。
这样一来,朝廷派出的地方官就得依靠本地的胥吏进行统治了。而那些本地胥吏又往往和地主豪强是一体的……要依靠这些本地胥吏去抑制本地豪强的兼并,想想也知道是靠不住的。
所以在勋贵士族统治中国的时代,还是有抑制兼并这回事儿的。可是到了相对平民化的科举官员辅佐皇帝统治国家的宋、明、清三朝,抑制兼并的政策反而消失了。
而在大宋建中靖国元年春夏之交的沧州,几个文官大青天要清查田户的想法,自然也得由沧州的胥吏们去完成——要不然让谁去查?三四万平方公里呐!让几个文官自己去查的话,跑断腿也查不了百分之一的地盘。
而要依靠胥吏,那么五个文官青天还没有想好怎么查,检地查户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清池县城内外的上层社会。而市舶司衙署为御前骑士购买职田的消息,同时也传遍了清池县城内外。
所以当武好古从忠义寨回到清池县城内的市舶司衙署时,已经有几个沧州当地的土豪在耳房那里恭候了。当先一个姓柴,单名一个励,字子豪,是那位无棣柴家的柴老员外的长子,生得虎背熊腰,面目却有点丑陋,吊眼睛,高颧骨,嘴巴很大,还留着一部络腮大胡子。
在衙署的后院的一间内堂里面,柴励和几个沧州土豪被人带了过来,见到武好古后,柴励便立马上前唱了个肥喏:“下官柴励见过武元首。”
他称呼武好古为“武元首”,是因为他虽然有个从九品三班借职的官身,却没有得到朝廷的官职,而是在界河商市做大都保——也就是商市的民兵队长。手底下有100来个常备保丁,就是全职的“民兵”,配备了纸甲、弓箭、长枪、直刀和盾牌,担任商市各处要害的护卫,同时也是商市大都保的基干力量。
这些“常备保丁”,自然主要是柴家、慕容家的子弟,也有一部分是西门家提供的精壮客户。商市按照禁军上兵的标准给他们发了薪水,同时还每户分配了连排石库门住房(干满20年就可以得到产权),待遇还是非常不错的。
除了这些“常备保丁”之外,商市还有所谓的“警巡官”负责维持治安,目前也有100来人,装备的武器只有直刀和弓箭。待遇也和常备保丁一样,有相当于禁军上兵的薪水,还能得到分配的住房。
而“元首”这个称谓,则是商市的官员和公务人员们用称呼武好古的……
“子豪,令尊的身体可好些了?”武好古没有等柴励引荐来客,就先问起了柴老员外的身体——看着挺硬朗的柴老头在今年元月的时候染病卧床了,好像是中风!情况很不好。
“半边身子麻了,”柴励叹了一声,“西门大官人(西门青的爷爷)亲自去把了脉,还扎了针,但是也没多大用处。”
武好古也知道柴老头就是拖时间了,也没什么办法,这年头的医疗就这样了,所以安慰了几句后,就招呼柴励和几位来客落座。
“武元首,”柴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就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二十多岁,员外打扮,生得虎背熊腰,脑袋很大的汉子介绍道,“这位是清池刘家的当家,单名一个方字,人送绰号刘大头。”
头果然很大!不过块头更大,所以瞧着也不算比例失调。
“某家见过大官人!”操着一口沧州音的刘大头行了一礼,瓮声瓮气的又问,“大官人,某家听柴吊眼(柴励)说,只要献上3000亩田,都能换个御前卫士做做,可是真的吗?”
听了这个问题,武好古笑了笑,“不是真的。”
“唉,就知道不真!”刘大头摇着大头,“柴吊眼,你又骗人了!”
柴励一脸的冤枉,“元首,这……”
武好古笑了起来,“说不真是不能白要你3000亩田,按照4000缗收购……不过这田得是连成一片的!”
“给4000缗收?”刘大头被武好古的建议惊了一下,“大官人,某家的田可,可没有地契啊!”
原来他想献给武好古的是没有地契的隐田,想换一个御前骑士的身份,作为家族遮风挡雨的护身符。因为他的清池刘家是和无棣柴家一样的土豪,家里面没有人当官,在面对查田清户的时候多少有点麻烦。
“无妨,”武好古笑着一摆手,“只要地没有问题就行。有没有地契本官不问,本官又不是沧州的亲民官。
另外,你会骑马吗?能在骑射吗?如果不会的话,可就有点难办了,或许可以让家里面会骑马射箭的汉子来代替。”
“会,我会啊!”刘大头用力点头,“不瞒大官人,某家里面是世代养羊的,所以某从小就会骑马,大一些就学会在马背上射箭了!”
沧州这边的养羊的方式是定牧,因为牧场面积普遍较大,所以牧羊人一般都骑马,而且沧州一带还有大灰狼出没,偷羊的贼人也不少,牧场之间,还有牧场和农户之间时常会发生冲突,所以骑射打斗的技能也是必须的。
“那就太好了!”武好古笑着将目光转向了另外几位同样是土豪模样的汉子,笑道,“本官奉了陛下的旨意,到沧州收购御前骑士的职田,顺带着也招募一些个娴熟弓马的精壮汉子充入殿前御马直,若是各位有意,或者家里面有谁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来衙署相投。若是能同时卖出3000亩以上的土地,那么充入殿前御马直的条件就可以放宽一些。
至于那些田土有没有契,本官是不管的!而且一亩田至少给价一缗,好田还可以往上加。
另外,只要够资格入选殿前御马直,马上就能得到1500亩的职田!这可是能够继承的职田啊,只要你们能够代代为官家提供骑士,就可以把职田传下去了。
而且除了职田之外,还有俸禄可以拿!待遇可算是优厚到极点了!”
第499章 这很封建 十四
沧州这边,朝廷派出的流官必须要依靠由土豪家族提供的胥吏去查土豪家的田土。
而在开封府,吕嘉问、吕本知两父子还是可以寻到一些同禁军系统没有多少关联的公吏以驱使的。
毕竟开封府的池子比较大,可供各大衙门选择的范围也更广阔。而且开封府内诸多衙署的公吏多有世袭,许多人世世代代在衙署任职,往上都可以追到太祖、太宗两朝。在那个时代,禁军还是以当兵打仗为本职的,可没有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禁军的事情。
所以早年在衙署担任公吏之人,大多都是开封府本地的寒门士子。呃,寒门士子在隋唐和五代直到宋初的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高贵。在士族占据优势的隋唐,科举取士的人数很少,而且科举的猫腻很多,所以大部分寒门士子想要入仕就只能从底层公吏或大官的门客开始混(其实门客和公吏是相通的)。
而在五代和宋朝开国之初,天下是武夫们的,宋太祖当朝的时候,一科取士的人数都是个位或两位数,不可能为众多寒门士人提供上升通道,也不可能选出庞大的官僚队伍去统治天下。所以寒门士人担任吏员和门客,还是那个时代最普遍的上升路线。
在这种情况下,吏员的素质虽然较高,但是独立性不足,必须依附官员,而且也有晋升成为官员的通道,容易和提拔他们的官员形成团体——所谓门生故吏遍天下,就是指这种情况。
而到了科举大兴的时候,寒门士子有了广阔而且相对公平的上升通道,不必再依附高官豪门充当门客吏员。同时,吏员的上升通道也因为朝廷要为大量的进士安排官职而渐渐封杀。
一方面是对士人丧失吸引力的吏员职位;一方面则是没有门客家臣可以驱使的孤寒官员。所以官无封建,吏有世袭的局面开始成为了主流。
在实际政务活动中,吏强而官弱的奇特格局,也在宋朝开始形成。
而在宋人理想中的清流名臣,哪怕官做到宰执,也不应该有大量的门客家臣可供驱使,最好是没有心腹爪牙的孤臣一个。
吕嘉问、吕本知父子就是标准的孤臣,不仅没有几个爪牙,和庞大的寿州吕氏家族都翻了脸。而他们能依靠的,则是一群盘根错节,早就形成了利益集团的世袭吏员……
不过吕嘉问这种级别的恶人酷吏,还是有办法拿捏几个背景不深的世袭吏员的。
吕本知在书房外面禀报:“父亲,于押司,赵押司,周都吏,刘都吏都已经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正皱着眉头在看店宅务修造所送上的“筒子楼”样图的吕嘉问随口应道:“哦,让他们稍等,老夫马上就到。”
吕本知带来太府寺卿府邸的四个公吏,分别来自市税务和平准案。于押司名同道,字书友,是市税务的押司,是专管城北厢的市税文书。周都吏单名一个坚,表字如冰,是市税务专管城北厢税收的四个都吏之一。赵押司名闾,字子仁,是平准案中专管北厢文书的押司。刘都吏名荣,字子耀,是平准案中专管城北厢巡检的都吏。
四个吏员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年纪均在二十五岁上下,入职的时间都在三四年间,当然也都是吏员家族出身。
曾经长期在市易务和三司任职的吕嘉问对开封府公吏家族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知道上年纪的老吏很难驱使。一来他们为吏多年,早就捞足了,而且多数都有出职为官的资格,也就是随时可以得到官身,脱离太府寺的控制;二来这些人都经营起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有熟知各种阳奉阴违的官场手段,很难驱使他们;第三,这些经年老吏一个个都油滑异常,做事滴水不漏,根本抓不到把柄——使功不如使过,没有把柄被人抓住,想要让他们去当咬人的恶犬可不容易。
而最容易驱使的,毫无疑问就是那种当上公吏三四年的准新人,他们的职位虽然都是继承来的,但是并不等于不要花钱。上司要打点,族中要摆平,一个押司、都吏级别的公吏继承,花掉两三万缗也不足为奇。基本上是能掏空一房家底的,说不定还欠了不少债务,现在正是急着捞钱的时候!
而且,这些新入职的公吏也没有老吏恁般滴水不漏,很容易揪住把柄。有了把柄,他们就只能乖乖听话,要不然开革出去,那可就要一无所有了。
吕嘉问坐下,看着四个穿着黑色襕衫,面色有些忐忑的年轻吏员和自己的儿子站在一起。
吕本知沉着声开口介绍起来:“这位于同道是市税务的押司,收受了李家纲首的500缗贿赂,把私运的货物混在纲粮之内,逃了几千缗的过税。
这位周坚是市税务的都吏,因为收了州北瓦子大掌柜送上的300缗,就以州北瓦子国丧期间停业为由,免了三个月的住税。
平准案的赵闾和刘荣则受人指使,联手讹诈北厢的王家粮店,被人告发了。”
“好啊,都很能干啊!”吕嘉问冷冷一笑,“才干几年啊,就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
“学士……学士且饶了小底这一回吧……”
四个被揪住小辫子的吏员一起下跪求饶。
他们犯下的罪过并不大,可以说大家都在干,根本就是陋规。也不知怎么就被太府寺卿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官知道了——其实是吕本知以吕嘉问的名义下去找了市税务和平准案的官员老吏,让他们交出几个污吏来肃整纲纪,于是他们四个没什么大背景的新人就给充了指标……
“有甚饶不饶的?”吕嘉问无所谓地笑了笑,“又不是杀头充军的罪过,本官也懒得把你们送有司问罪,只是开革并永不叙用,以后好好过日子去吧。”
吏员受贿几百缗根据律法当然不是小罪过了,不过真送有司问罪也没啥大不了,反而会让太府寺卿的其他吏员心寒。所以吕嘉问只提了开革,不问其他。
对这四个没有身家的公吏而言,开革就失去了一切,从今往后就是穷光蛋四只了。
“父亲,”吕本知这时开口道,“他们只是初犯,不如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将功补过?”吕嘉问冷冷扫了眼堂下的四人,“他们行吗?”
“行的!行的!”
四人异口同声道。
名叫于同道的押司是四人中脑筋转得最快的,现在已经有点明白吕嘉问这个大酷吏是要把自家当刀使了。当下就道:“学士但有差遣,小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在所不辞,好好……”吕嘉问笑道,“那你留下,别人都走吧。”
“学士,小底也在所不辞!”
“小底替学士赴汤蹈火……”
剩下的三人连忙开口哀求,这份吏员的差遣虽然士大夫们都看不起,但这是太府寺的吏员啊!论起油水,寻常的县官都比不上!
吕本知也道:“父亲,他们都肯替您办事的,要不就留下?”
“怎么能都留下?”吕嘉问摇摇头,“总要开掉两个的……”
说着话,吕嘉问就冷冷扫了堂下跪着的四人,然后放低了声音:“人人都是本官是酷吏!说的对,本官就是酷吏!酷吏上任是要立威的,你们正好撞上,那就怪不得本官了。
不过本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可以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四个人里面,只开两人。至于开谁留谁,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要看表现……而且只有一半机会留下!不得不说,吕嘉问还是很有手段的!
看着四个凄凄惨惨,磕头犹如捣蒜一般的吏员,吕嘉问的嘴角就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有了这四个爪牙,就不怕州北军营里面那些小商小贩不搬走了。只要有人肯搬了,那就是阵脚松动,全部拿下也就不难了。
……
吕嘉问的拆迁大业始有进展的时候,正在组织力量清查隐田隐户的施大知州正在受贿——三千缗万恶的金钱,外加一位高丽国的佳丽。
来行贿的是京东东路的齐州过来的豪商少当家,名叫陈笑天,他家是京东东路最大的羊贩子,每年从辽国买入十万只羊,还在沧州经营着一处占地三万余亩的牧场——从辽国买入的羊必须要有个地方喂养一番,羊肥了才好卖钱。
这处牧场当然也是隐田了,能从辽国买那么多羊,还能当上京东东路头号羊商的大商人,肯定是背后有人的。在沧州搞上三万亩隐田,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他家却突然接到了后台老板的命令,说是沧州现在正在查田,所以要将三万亩牧场部分发卖,免得招惹麻烦。
查田这种事情,陈笑天他家可遇的多了,也没啥摆不平的,无非就是行贿……所以陈笑天就得了他爹的命令,带上礼物火速来了沧州,还走通了万大姐的门路,见到了知州施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