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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罗罗     天下豪商txt下载     天下豪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2章 李纲同学

    和吴延恩畅谈了一番开办船政学堂的畅想之后,武好古就借口要陪潘巧莲去天涯镇访客,推掉了吴家的宴席。离开吴家大宅之后,武好古带着潘巧莲和奥丽加直奔米友仁居住的宅院而去了。米友仁在朐山县城外的田庄宅子,可是不小。占地大约数十亩,是三进九出的格局。

    这宅子并不是米友仁到海州做官后购置的,北宋的地方官在任内是不许在任官地方购置产业的。这处宅邸是米友仁妻子王氏的陪嫁,那王氏武好古也认得,是王诜的一个侄女,家里面也是将门资本家。在端王选妃的时候,武好古和米友仁一起去给她画了像。谁知道竟让米友仁和人家王家小娘子看对了眼,在米友仁高中进士后,便风风光光把王小娘子娶过了门,海州的宅院正是王小娘子的陪嫁之一。

    武好古和潘巧莲、奥丽加在米友仁的宅院外下马,正要把马拴好,却见米友仁陪着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看上去是谈笑风生。

    “咦,老师,十八姐,你们怎地来了?”

    米友仁看到武好古,显得格外热情,快步就从门阶上迎下来。

    只是他一下来,却把那青年撂在一边。

    不过那青年并未生气,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令人倍感亲切。

    只是那抹笑容中,武好古却看出一些孤傲清高。拥有这种气质的青年,多半是个进士文官的二代,十有七八还是个大才子——武好古可是在潘楼街卖过书画的,各种才子见得多了。

    “元晖,这位郎君是何人啊?”武好古看着那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发问。

    “啊,那是大宗正丞李斯和家的郎君李伯纪。”

    说罢,他扭头对正从那台阶上下来的青年道:“伯纪,这位就是家师崇道先生,也是东坡先生新收的弟子。”

    李斯和?李伯纪?武好古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古人都喜欢用什么“字”啊,“号”啊的,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在说谁?

    “李纲见过崇道先生。”

    武好古正糊涂的时候,那青年终于拱了拱手,自报姓名了。

    李刚?呃,不对,他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李纲!就是那位“坑”了宋徽宗、宋钦宗两大家子人都抗金名将了。呃,这么说也不是完全冤枉李纲,因为没有他在靖康元年正月金兵第一次南渡黄河时坚决主张抵抗,甚至不惜煽动护驾逃跑的禁军,宋钦宗早就带着宗室亲贵逃出开封府躲去襄阳府了。

    虽然开封府多半会早几个月陷落,但是却不会有后来的“二帝北狩”了。

    “原来是李伯纪,久仰,久仰。”

    武好古可不敢在未来的宰相面前充大儒,也连忙拱手还礼,然后笑着问:“伯纪兄来海州也是为了听家师东坡先生讲课吗?”

    米友仁插话说:“有话也莫在大门口谈啊,伯纪兄,不如就在我家用个便饭吧。”

    李纲笑着,“那就叨扰了。”

    米友仁做了个肃客的手势,然后领着武好古、潘巧莲、李纲一块儿往宅子里面走去,奥丽加则在米府大门口的耳房里面候着。

    四人在米府的中堂坐下,有女使奉上茶点。米友仁这才说:“伯纪兄是心怀天下的大才,所以不急着科举,而是云游四方以求学问。听闻东坡先生在云台办学授课,就慕名而来,想向东坡先生请教学问。”

    米友仁并没有说要拜入苏门,只是请教学问。因为李纲他爹李夔是个知兵的进士,曾经跟随鄜延经略安抚使吕惠卿多年,立了不少战功。在党派上无疑属于新党阵营的人物,在吕惠卿的关照下,他的官运也非常不错。

    因此作为李夔的儿子,李纲即便再仰慕苏东坡的学问,也不好公然拜入门下。要不然就让他的父亲李夔难做人了。

    武好古喝了一口水,面带微笑:“是这样,东坡先生在云台办学乃是官家的意思,日前已经复了龙图阁学士,授了朝散大夫,现在就等提举云台学宫的差遣下来了。

    而这所云台学宫,并不是为科举而立的,所传的学问,一是实用之学;二可以传播于海外的儒家经义道理。”

    李纲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科举对他而言难度并不是很大。之所以这一科没有去应,是因为他父亲李夔认为儿子的学问都在应举上,便是中了也做不好官——对于高中倒数第一名进士的武忠义而言,高中就是成功!而对李纲这样前程似锦的“进士二代”而言,进士不过是块敲门砖,荐跻两府才是目标。

    而要荐跻两府,光靠锦绣文章是不够的,必须有经世致用的学问,否则做个翰林学士也就到头了。

    可经世致用的本事上哪儿去学呢?大宋朝的书院到处都是,不过大部分都是为了应试而开办的,瞄准的都是科举考试。即便有几家是做学问的,也都是以求大道为目标,涉及的实学并不太多。

    至于国子监管辖的国子学、太学和武学,虽然早在王安石当政的时代就想用它们来培养合格的官僚,但是搞了那么多年,还是个科举培训班。

    而想学实学,整个大宋最好的去处,大约就是琼林苑里面专门给没卵子的宦官读书的地方了——虽然北宋文武官员的实干才能比之汉唐明显不足,但是北宋宦官的素质和操守倒还是不错的……

    李纲当然不能去琼林苑读书了,所以对云台学宫就有了兴趣。而且据武好古所说,云台学宫将是官办的学校,还是官家亲自交代的,那么就是超越党派的存在,就和太学、武学和国子学一样了。

    “伯纪兄想要入学,可以参加考试。”武好古轻轻抚掌,对李纲道,“云台学宫目前虽是草创,但是招生还是要讲求公正的,通过考试才能入学。

    考试分两科,一是儒家五经,有经义和论,同科举差不多;二是才艺杂学,可以自报一门,伯纪兄有家传的兵学,应该可以顺利通过考试的。

    另外,我们对入学云台的生员还有年龄和国别上的要求。年龄超过30岁者是不收的,不是我大宋臣民,也会有所限制。”

    李纲皱了下眉,“年龄超过30岁就不收了?这恐怕有违圣人的有教无类吧?”

    真是多事儿!武好古看了眼年纪比自己好小几岁的李纲,笑着解释道:“伯纪兄有所不知,官家设立云台学宫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海外传播儒家的道统……海上风波险恶,非是年轻力壮者不可。若是30多岁入学,学成后起码是三十四五的年纪,便是身体不错,也干不了几年了。”

    “学成之后要出海传儒?”李纲可不想去海外。

    他现在想学点实学,还是为了日后好好做官,可不是想飘洋过海去外洋传教布道。

    “也不是一定要去的,”武好古笑道,“伯纪兄的前程自是在东华门外的。”

    武好古不会禁止云台学宫的弟子去应举——他也没这样的权力,而且如果将来能有一些云台弟子通过科举入仕,对他的事业也没坏处。

    当然了,他也不会招收太多的“才子”入学,免得以后都去科举了,没人往外面去传教。不过李纲是“必中”的前途,武好古当然要把他招入云台学宫,有可能的话,再让他入自己门下,传以“万恶为首之道”——就是赚钱之道啦!也不知道李纲有没有兴趣?

    听了武好古的表态,李纲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劳烦崇道先生引在下入东坡门下了。”

    大家各自达到了目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当下,米友仁便在家中设宴,招待武好古和李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当武好古和李纲推杯换盏的时候,门外女使突然来报,“有州衙公人前来,在门外求见。”

    米友仁一怔,忙站起身来。

    心里面感到奇怪:莫非有贼要自己去捉吗?

    他的本职还是朐山县尉,为大宋捉贼才是他的工作。当然了,他是不怕贼的。因为他爹米芾给他派了两个帮手,都是开封禁军的杂品武臣,打仗是不会的,但是功夫还是有一点的,肯定不会让米友仁给毛贼捉去。

    当下,米友仁就和武好古、李纲道了一声“少陪”,便出去见州衙派来的公人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米友仁又兴冲冲回来了。

    “元晖,是有毛贼要捉吗?”武好古也以为海州闹了贼。

    “不是有贼要捉,”米友仁道,“是进奏院来人了。”

    “是有诏书给东坡先生?”武好古猜想一定是委任苏东坡当提举云台学宫的诏书到了。

    米有仁点点头:“有一封是给东坡先生的,还有一封是给老师的诏书。”

    “给我的?”武好古一阵迷糊。

    自家和官家说过了,明年上元节后就回开封府去,然后再北上界河商市的。现在赵佶怎么就给自己下诏书了?难道进奏院的人搞错了,把官家的书信当成了诏书?

第443章 真正的教育

    赵佶真的给武好古下了一道诏书!

    是让他尽快返回开封府去的!

    并不是赵佶这位大宋圣君太想念武好古了,而是界河商市那边传来了北国的重要情报——北阻卜汗王磨古斯在今年夏天的一场战斗中被契丹人捕获,被押到上京城凌迟处死了!

    这意味着契丹人和北阻卜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了。这场战争虽然持续了八到九年,让契丹人疲于奔命,但还是以契丹人的胜利告终了。似乎表明了契丹的武力依旧强大,那么宋辽之间的关系,和大宋对辽国的政策,是否要随之发生变化呢?

    武好古是“契丹问题”的专家,在做出决定前,赵佶想要听取他的意见。同时奉诏入京的还有负责北国谍报工作的张叔夜和沧州县尉纪忆,后者也和武好古一起深入辽境搞过谍报活动。

    也就是说,武好古在海州的“假期”,要提前结束了。不过在他离开之前,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妥帖的。

    除了这道召还武好古的诏书之外,赵佶还给了苏东坡一道敕命,任命他提举云台学宫,并且让苏东坡、武好古推荐学宫属员,还从封桩库中拨给苏东坡一万缗钱,作为云台学宫的启动资金。

    另外,赵佶还允许云台学宫在云台山脚下的宿城镇征购土地,建设书院学堂。还允许苏东坡“自主招生”和设立科目、分堂——这三点都是武好古离开开封府前向赵佶请求来的“特权”。

    云台学宫虽然是官学的背景,但绝不是第二太学,也没有必然授官的前途——授官对云台学宫的发展并不是好事!因为太学上舍只有100个名额,云台学宫还能超过太学?

    太学外舍有2000人的名额,最后能升入上舍并且得到官职的仅仅只有100人,即便算上比较容易得官的内舍生,也才400人。另外的1600人屁也没捞着,就被淘汰了。

    这样的淘汰率,可不是正常的大学应该有的……完全是授官名额有限,不得不淘汰一大批人罢了。

    “老师,云台学宫不能学太学三舍法恁般淘汰生员。”

    在苏东坡领受了提举云台学宫一职的次日,召集门下开会的时候,武好古就马上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三舍法是为了选官才那么干的,”武好古说,“云台学宫是为了育才而设,不必如此苛刻。”

    怎么变成育才了?

    在场的苏门中人都有点奇怪。云台学宫不是为海外布道而设的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育才之地了呢?

    苏东坡只是笑着,“崇道,你有何想法,尽管说吧。”

    武好古道:“学生以为,云台学宫应该设立诸多分堂分校,分别传授不同的学问……学宫授徒的目的是育才,而非选官。育才合格即可,选官则需求精。学宫下属的学堂虽然也要分成外舍、内舍和上舍。不过升舍的淘汰率不宜超过一成,另外,三舍的课业应该是由易入难,逐步推进的,务求让学生日有所得,能在学宫学到真才实学。”

    其实选官也不是“求精”,而是官员人数有限,必须淘汰大部分考生。所以就一味钻牛角尖了!

    而人才越多越好,所以就不必走牛角尖的路线了。

    “关于云台学宫下属的学堂,”武好古又说,“学生也有一些想法。

    云台学宫之下应该有不同的学堂,以培育不同的人才,一是通才;二是博士;三是伎术之才……”

    在武好古的设想中,“通才”是指可以成为官员或学者的人才,所授科目包括儒学、算学、史学、自然学(并不是自然生物,而是包括物理、化学在内的综合科目)、律学、骑马、射箭(不是合在一起的骑射)、诗赋、音乐和绘画等等。

    这些通才在完成学业之后,可以去应科举,也可以由云台学宫推荐去做高官的幕僚,或是去界河商市、天涯小镇担任官吏,当然也可以留在学宫下属的学校充当老师。

    “博士”则是传道者,所授科目包括理学、地理、海外风物、击剑、射箭、骑马、诗赋、音乐、绘画等等——当然了,这些人并不是武好古设想中的“武装博士”,仍然是讲道理的文博士。不过文博士也应该是剑不离身,粗通“骑”、“射”两艺的。

    而“伎术之才”则是专科人才,比如船政学堂里出来的造船、航海、海战人才。

    除了船政学堂之外,武好古还准备在将来开设“画学”(包括专业绘画、刻印和颜料配制在内的诸科)、“工学”(包括营造、冶金、纺织印染在内的诸多学科)和“商学”(账房、牙人、纲运等科)等诸多专科学校。

    武好古的目标,就是在大宋逐步建立起一个高等教育和专科教育的体系。这是真正培养人才的教育,而不是“科举补习班”——并不是说儒学五经教育不是真正的教育。而是武好古认为在学生已经掌握五经要义之后,再没完没了的为了科举进行训练是错误的,这不是真正的教育。

    不过目标虽然宏大,但是起步却还是离不开万事开头难的普遍规律。

    画学、工学、商学等等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是既无师资,也无生源。短期内能开始出来的,就是培养通才和博士的云台大学堂,还有名义上为布道海外服务的船政学堂两家。

    而且开办船政学堂也不是今年的任务,因为武好古和吴延恩达成的仅仅是个意向——当然了,宋朝的豪商一般都很讲信用,答应的事情是不会翻脸不认的,特别是答应官家头号心腹的事情……不过要办出个船政学堂,怎么都得筹划准备上几个月到一年吧?

    所以眼下马上能开出来的,就只有苏东坡领衔的云台大学堂了,而且也招不了多少学生,因为学宫还在草创之中,本身的师资力量都不足,还教什么学生?

    “老师,”武好古微笑着,“现在学校草创,教儒学、诗赋、绘画、音乐、史学、地理的先生倒是足够,缺的是教算学、自然、击剑、骑马和射箭的先生。

    学生的弟子米友仁参与编纂过从《梦溪笔谈》中归纳出来的《算学汇编》,倒是可以兼任学宫的算学教授,或许可以举荐他担任学宫主簿兼算学、自然学教授。刻印课本之事,也可以交给米友仁担当……”

    云台学宫是官学,人员编制仿照国子监,设提举一人,司业二人,丞一人,主簿一人,教授落干,管事落干,不过各个职位任官的品级比国子监都要低。

    提举相当于校长,现在由从五品的苏东坡担任。之下的职位还没有最后定下,不过也有了一些安排。

    苏东坡的弟子黄庭坚肯定要担任司业,也就是副校长之一,以后好接苏东坡的班——云台学宫虽然是武好古折腾出来的,不过既然要拉苏东坡的虎皮,那么苏门学阀也要在里面占上一大股的。

    而武好古作为苏东坡的学生,想要真正掌控学宫,还得慢慢熬……把师父和师兄都熬死了,他就是真正的大师了!

    不过现在,他还得夹着尾巴做小师弟,得让着上面的师兄,这是尊师重道啊。所以武好古自己没有在云台学宫中担任什么要职。

    学宫的另一位司业,武好古推荐了苏东坡的长子苏迈。他是进士出身,在元祐、绍圣年间已经担任过知县,资历足够担任司业,会和黄庭坚搭班,将来或许接黄庭坚的班。黄庭坚55,苏迈41,而且都是不怎么锻炼的文士……

    苏门六君子之一的陈师道虽然没有中过进士,不过儒学水平还是高的,在元祐年间就担任过太学博士和秘书省正字,所以苏东坡想安排他出任学宫丞,主管学宫的日常杂物。

    不过他的年纪也不轻了,今年57岁,比黄庭坚还长2岁,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武好古就想推荐自己的学生米友仁担任主簿,也就是学宫丞的副手,将来好接陈师道的班。

    陈师道是个儒生,没有什么实干的能力,而米友仁则不同,他是和武好古一起“创业”的,而且米家也是勋贵之门,一大堆事情要他来管理呢。

    所以米友仁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也有一些门客家臣可以驱使。让他给陈师道当副手,实际上就是让他掌握学宫的日常,譬如钱粮、营造、刻印教材等等。

    “也好,就推荐寅哥儿当主簿吧。”

    苏东坡没有对这项人事安排提出什么异议,毕竟学宫的财源主要还得靠武好古这个好学生来提供呢,而且他和米芾是至交好友,米友仁也不算外人啊。

    “不过算学、自然之学的教授还得劳你去开封府寻几个。”苏东坡又说,“还有击剑、射箭和骑马……这三门课可不容易开啊。”

    “请老师放心,”武好古笑道,“学生都会安排好的,最晚明年秋天就可以在云台学宫开出这三门课了。

    对了,学生还有一事想和老师商量,学生想在界河商市开办一所云台学宫分堂。”

第444章 点亮灯塔 一

    海州的冬意,终于如期而至了。

    这个年代的气候要比后世寒冷不少,云台山在一阵大雪风飞之后,就成了一个冰天雪地一般的存在,郁州岛大部分的溪流的表面,也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不过冬天的海州还是比开封府要好一些的,气温高了一些不说,而且海面也不会冻结。而大海就是海州的生机所在,由如运河对开封府。开封府的运河会在冬季冻结,大宋各地的时鲜器物便很难在冬季运入,不仅会让物价变得高昂,还会断了不少吃水运饭的平民的生计。虽然官家自有恩典,会发下少许钱文救济贫民,还会拨米拨盐菜让开封市民度冬,但是冬日对开封府而言仍然是不快乐的季节。

    但是海州冬日却还有充足新鲜而且非常廉价的海货。还有贪图厚利的小海商操着桨帆快船从南方运来时鲜果蔬,供给豪门显贵。还有从高丽、辽东顺着北风南来的大船,运来了无数的毛皮、生药,还有各种出在深山老林里面的奇珍玩物,把朐山县城之内和附近海州榷场内的商人库房都塞得满满当当。

    和往年相比,今年从秋天开始陆续运来海州的各种“北货”数量奇多,而且不乏精品,价格也因为供求关系降低了不少,可是乐坏了从开封府跑来采购的商人——这些商人每年冬天都在海州度过,为的就是能在冬季备好足够的“北货”,在开春后第一时间通过运河把货物运入开封府,好好赚上一笔。

    而他们的到来,也着实让海州变得繁华似锦。这个时代不仅是开封府历史上最好的时代,对于海州而言也是一样的。这里现在是一座正在快速崛起的工商业中心城市,如果没有后来的中原沦陷,这座城市十有七八将会变成上海那样的大都会……毕竟11世纪初中国的经济中心,还是在北方中原地带。

    而位于海州首县朐山县城旁边的天涯镇工地,在这个冬天同样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

    从刚刚建成的金拱楼的二楼窗口往外看出去,天涯镇内的道路、沟渠,基本上都已经完工了。道路两旁,则是一块连着一块的工地。在金拱楼所在的南北向的复官街(起复当官之意,多好的名称啊)两边儿,工程的进度更快,鳞次栉比的都是建了一半或是将近完工的两三层的楼阁。除了已经完工的金拱楼之外,西门家药铺的总店西门楼,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海州分店,佳士得行、花魁行的海州分店,云雾茶行总店,东海行总店,还有潘楼、王楼、丰乐楼、撷芳楼的海州分店,全都建在这条复官街上。

    和复官街十字相交的是高升道,因为天涯小镇是东西窄,南北长的走向,所以东西走向的高升道很短,建不了太多的房子,但是这条街道的价值却不亚于复官街。因为分布在高升道两侧的建筑分别是“镇议事会”、“镇公所”、“镇都保所”、“镇警巡所”、“镇税所”、“镇裁判所”、“天涯书院”和“云台学宫天涯堂”。

    除了传授六艺的天涯书院之外,都是天涯镇的“自治机构”,就等《天涯士约》拟定好了,这些机构就能领导天涯镇上的士农工商一块儿直奔“三代之治”去了。

    “元晖,为师便把云台学宫和天涯镇都交给你来照看了。”

    金拱楼上,一席送别的酒宴正在进行。现在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了谈事情的时候了。

    因为赵佶的诏书,武好古不能在海州过年了,只得急匆匆返回开封府去面圣。而海州这边,就得靠米友仁这位大徒弟盯着了。

    武好古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两个,一是云台学宫的建设和日常运营——学宫的基建十年也搞不完,现在才刚刚开始,可有不少工程等着发包呢!至于学宫的日常运营,主要就是刻印书本,还有一堆学生老师的衣食住行,当然还有学杂费用的收取和教师薪资的发放以及各项教学开支。

    收取的学杂费用是极低的,就是交个伙食费。学费、书费、住宿费用,全都由学宫负担。而教师的薪资或者称为“职钱”的,则是相当丰厚的。完全是参考国子监来制订的。

    而云台学宫的教学开支也不低,因为学宫搞得是“全才教育”,首先就是允文允武,然后还得兼修文理。且不说兼修文理得花多少钱,光是一个允文允武就得开销上一大笔了。

    击剑、骑马、射箭三个科目,少不得都要安排场地、老师和教具。其中教具还包括长剑、木剑、软弓、马弓、步弓、护具,当然最昂贵的投资还是马!

    要购买的还不是一匹两匹的马,而是上百匹健马够成的马群。必须要有一定面积的跑马场和专业马伕、兽医照料。光是这一笔开销,恐怕就将高达两万缗了。

    也就是说,宋徽宗给的一万缗钱是根本不够开销的。而从界河市舶司提钱什么的,其实也就是个名义。界河市舶司是河北东路转运使司管辖的,哪儿那么容易从转运司提出钱来?就算张商英好说话,一年给个一两万也就顶天了……开封府的国子监一年才多少花销啊?

    至于界河商市现在也没开始盈利,而且就算有了盈利也是属于股东的。所以学宫的大部分花销,眼下还得武好古自掏腰包。至于将来,武好古则希望用天涯镇的包税来填补一部分。

    “花费多少,元晖你直接向西门大姐报销便是了。”武好古笑着一指身旁的西门青。

    西门青不会随着武好古返回,海州这里还需要她来坐镇。

    武好古笑着又道:“元晖用钱,五万以下,不必报我。”

    “奴知道了。”西门青应声道。

    这话说得大方,实际上就是要表明对米友仁的绝对信任而已。现在学宫草创,还谈不上什么完善的机制,只能用“人治”的办法,先制订一个总预算,然后放权给米友仁。而五万缗的预算,则是西门青和米友仁一起制订的,包括土地购买、校舍建设等等。不包括云台庄的费用,也不包括买马的费用,至于人事上的开销,也不计算在内。

    同样的,天涯镇这里的建设工程,武好古也放权给了西门青和花满山、潘兴业三人全权负责。

    “元晖,”武好古又说,“天涯镇的‘士约’制订,天涯镇的议会和镇公所推选的事儿,云台学宫肯定是要参与的……你是我的弟子,又是开封府将门子,还是共和行的股东,一定要参与进去,替大工大商说话。可明白了吗?”

    现在“天涯士约”正在草拟当中,武好古当然不会放过插手的机会,而他“篡夺”封建主义领导权的办法就是在天涯镇上开建了云台学宫天涯堂,作为云台学宫的老师们在天涯镇上的居所。

    这样苏东坡、黄庭坚、米友仁就能名正言顺参与到“天涯士约”的拟定之中去了。

    “老师,您的意思是让工商参与士约吗?”米友仁微微皱眉,这事儿是肯定会有点阻力的。

    武好古笑着,“当然要让大工大商参与了,如果只是士大夫,没有工商户,谁来给天涯镇交税?谁来伺候那些士大夫老爷?

    再说句不好听的,那些贬到海州来的官,他们就不涉工商了?就算他们把钱放在解库里面吃利息,不也等于放债吗?而且能在天涯镇开买卖的大商大工,谁家不是官户?”

    北宋的歧视工商其实是城乡间的矛盾,出身大城市的官员不存在瞧不起大工大商的想法。因为大工大商也都是官户,而且要么家中的子侄是进士,要么就有进士女婿或进士妹夫、进士姐夫。

    只有从乡村来的进士,又没娶上大工大商的女儿或姐妹,才会把城市工商户当成封建主义的敌人来看待……

    而在大宋进士出身的文官队伍中,大部分是来自乡村,也没有捞到“资产阶级小姐”的主儿,所以多少有点敌视工商业者,也比较倾向采取国有官营的办法来管理工商业。

    所以武好古不能把天涯镇的自治全都交给贬官,一定得让在天涯镇投资的工商也参与其中,这样才能确保天涯镇在未来成为第二个界河商市。

    “老师说得也对,”米友仁想了想,“那么该怎么让大工大商参与呢?”

    武好古想了想,“一个是官户,只要是官户,在天涯镇是买了或租了大宅,无论有没有出身(指进士),都可以参约自治。

    另一个则是纳税,若非官户,只要上一年在天涯镇上纳市税超过百缗,并且在天涯镇上购买、租住了宅邸,也可以参约自治。”

    “要如何参与?”米友仁又问,“按照人头来算?”

    “按户算,”武好古说,“一户一代(代表)。不一定要落籍,只要在天涯镇上有产业或租房居住就行了。”

第445章 点亮灯塔 二

    元符三年十二月的第一天,武好古带着潘巧莲、墨娘子、奥娘子等人辞别了恩师苏东坡,好徒儿米友仁,还有爱妾西门青,踏上了西去之途,往开封府去了。

    而在次日,也就是十二月初二,也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高考开始的日子!

    这次高考可以填写的志愿只有一个,就是云台学宫大学堂——哈哈,后世中国最牛逼的大学恐怕就不是北大清华了,说不定要变成连云港淮海大学了!

    那可是始建于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的“千年大学”,光是这个年头就完爆北大、清华了。

    而“连云港淮海大学”的第一任校长,则是北宋大文豪苏东坡!著名校友有李纲、高衙内等人——李纲是肯定能入取的,而高俅日前已经托人捎信给武好古,说是再过几年就让自己的仨儿子都入云台学宫了,所以高衙内们也是确定的连云港淮海大学著名校友了。至于其他牛逼的校友,一定还有很多,只是现在还不知道……

    范之文毫无疑问也是连云港淮海大学的校友,因为武好古已经关照过米友仁收他入门了。不过范之文自己在十二月初二下午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事儿,还在惴惴不安之中。如果单是考五经要义,考道德文章,范之文也不担心了。他的文章考不上进士,但是考发解试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样的水准考云台学宫这样的官学总没有什么问题吧?可是云台学宫的入学试却要考劳什子才艺!

    可范之文哪有什么才艺?虽然能做应制诗,可做的也不怎么好。现在科举考试早不考诗赋了,范之文何苦在作诗上下功夫?而且他也没什么作诗的天赋。至于填词就更不想了,他根本不通音律,怎么可能填词?就算硬着头皮上了,最后多半还是要落榜的。

    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黑云长剑了。正经的剑术他是不会的,可以他现在也是剑不离身,有时候也会抽出来把玩几下。而且在云台庄听课的这段时间,他还遇了个贵人,是东坡先生门下一位姓米的学士,看到他在把玩长剑,就顺手指点了他三招米家剑法……都是双手持剑,一招向左砍,一招向右砍,一招向前捅,那可都是真功夫啊!

    学会了真功夫的范之文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在才艺一科上报了个剑术!他这也是搏一下了,就搏前来考云台学宫的生员都是能文不能武的,好不容易有他一个“文武双全”的,总归容易过关吧?

    今天上午的时候,五经要义和论已经考完了。要义没有什么,就是解释一些从五经中摘录出来的话语,范之文很轻松的考过了。

    之后的“论”是考《礼记》上摘下的话“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要求用一篇千字之文来阐述这段话的道理,范之文也很顺利的交了卷。不过他对时务的反应终究是迟钝的,没有联想到《共和商约》和《吕氏乡约》,也没想到正在拟定的《天涯士约》——虽然他知道这三个“约”,甚至还和人议论过“士约”,不过去压根没想到这些“约”其实都是儒家的道。

    不过这也难怪,范之文也是“一道德”的学生,又出身乡村义门,他理想自然是“圣君、抑商、小农”。在三个“约”之中,只有《吕氏乡约》比较合乎他的胃口。如果要他来论的话,就应该是在农村行“乡约”,在城市行官营工商业,在朝廷行圣君驾驭士大夫之道。这样国家就会富强安稳的……

    虽然他的“论”写得马马虎虎,不过范之文现在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就等着在“才艺考场”上一显身手了。

    “郓州范之文,考剑术!”

    范之文耳畔响起了学宫管事儿的喊声。

    “从斌,到你了!”

    “范兄,好好考!”

    在几个和范之文相熟的士子的鼓励下,抱着一把黑云长剑的范之文深吸一口凉气儿,大步走进了充作考场的大堂。

    考场里面坐了几个考官,苏东坡的三公子苏六郎(和苏辙家的几个儿子一起排行)苏过是主考。苏东坡的这位三公子是个孝子,才学也相当不错,诗赋上也有一定的造诣,而且因为长期照顾父亲,还得到了东坡肉的真传!不过剑法他还是不懂的。

    “考剑术?”苏东坡的三公子看着范之文手持的黑云长剑,也有点发愣。

    这咋考啊?他这个主考都不懂啊!苏过心说:武师弟有个金毛婢仿佛善于击剑,还时常指点武师弟的剑法来着,若是她在倒是能请来考考这个范之文。可是现在……

    “师叔,”也在考场里面担任考官的米友仁看到苏过发愣,就笑着说,“可以开始考试了吗?”

    “考试?”苏过看了眼米友仁,这才想起来,“对了,元晖你是将门子,懂得击剑,不如你去和他比试一番?”

    比试?

    听到这话范之文顿时就是一哆嗦,他那三招还是和这位米老师学得呢!怎么和人家比试?而且米老师的身材魁梧高大,看上去就很厉害啊……这个刀剑无眼,可别把命丢在云台山了!

    米友仁哪会真下去和范之文比剑啊,就范之文那三招功夫,真要和人比划笑都笑死人了。

    “师叔,这种黑云长剑可不是用来比武的,这是战阵上用的军械。”米友仁知道苏过不会剑法,于是张嘴就开始忽悠。

    “战阵上用的?”苏过问,“怎么用?”

    “从斌,”米友仁吩咐道,“耍几招给苏教授看看。”

    “喏。”

    范之文看到米友仁在这里,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是遇到贵人啦!

    想到这里,范之文就伸出右手,紧握着剑柄,用足力气一抽,将一把一百多年没磨过的古剑抽了出来。

    “元晖,这剑怎么生锈了?”苏过这时发现那柄黑云长剑的剑身上都是锈迹。

    “呃,”米友仁皱了皱眉,“这个剑……呃,是不能老磨的,要不然刀刃上的钢火会磨去的。”

    当然是胡扯了!其实范之文根本不会磨剑……磨剑也是门手艺啊!米友仁都不会,自然不可能传授给范之文了。

    “原来如此。”苏过点点头。

    “开始吧。”米友仁说。

    “喏。”

    范之文又应了一声,然后两腿分开,一前一后站稳当了,双手握住剑柄,高举起长剑,大喝一声,就向右砍下,然后立即又举起长剑,再向左砍下,然后将长剑放平,双臂收起,整个人向前几步,又是一声大喝,再把长剑刺出,最后收剑入鞘。

    “这就好了?”苏过有些懵懂地问。

    “好了。”米友仁点点头,“嗯,还不错……剑法不错,这是淮南黑云长剑都的黑云三式。”

    米友仁虽然剑法不咋地,但是眼光还是有的,早就认出了范之文的长剑是黑云长剑。

    “元晖,”苏过问,“战场上宝剑不大好使吧?”

    “也不能这么说。”米友仁摇摇头道,“战场上是有兵种相克和兵种互助的,这种黑云长剑是用来肉搏近战的。持剑之兵必须身披重甲,由长枪和弓弩护卫,去攻击敌人的枪阵,也可以和骑兵配合,而其本身最惧怕骑兵。”

    还别说,战阵上的学问米友仁也是懂一些的……要不然历史上宋高宗怎么让他做了战时的兵部侍郎呢?

    “哦……”苏过点点头,“没想到元晖你还懂兵阵,若是以后学宫要开讲阵图,倒是可以安排你来授课。”

    阵图?

    米友仁心说:云台学宫可不会教这种东西……这玩意满开封的将门都知道不好用啊!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米友仁道,“师叔,我们继续考试吧。”

    “好好。”苏过笑着,“范从斌,我问你因何要来云台学宫啊?”

    自然是想做官啦!

    范之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一本正经道:“自是为了求得圣人的道理。”

    求道!

    “好!”苏过笑着问,“求到道理之后呢?可愿意将道理传播四海之外?”

    “愿意!”

    范之文压根不知道“传播四海之外”是真的要被派遣去海外的……

    “好!”米友仁抚掌笑道,“果然志向远大!师叔,我看可以收他入门,归于博士一科。”

    博士其实是个官职的名称,被武好古胡乱借用了。不过范之文不知道啊,听着马上就激动了。

    这就入了苏门,还要修博士科……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授官?即便不能授官,苏门博士,怎么都能混个幕僚当吧?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米友仁接着又对范之文说:“从斌,我看着你很不错,允文允武,又有大志,不如入我门下,做我的弟子吧。”

    范之文那个高兴啊!他不知道米友仁是武好古学生,还当他是哪位苏门老学士的弟子呢。听到米友仁的话,连忙跪倒地上,大声喊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范之文一拜!”

第446章 点亮灯塔 三

    元符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临近年关。

    开封府城外漫山遍野都覆盖了白雪,显然又是一个瑞雪丰年的气象。

    不过瑞雪丰年是对大宋而言的,对北方草原上的人们而言,草原已经变成了雪国,积雪已经变成了白灾!

    这些年的气温一年比一年低,生活在北方草原上的牧民的日子也一年比一年难过。而且最为肥美和温暖的草原都被契丹人的部落占领,留给阻卜人和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只有最苦寒的地方。

    活不下去的阻卜人,只有铤而走险。长达九年的北阻卜战争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西北草原上的阻卜人难以生存,不得不抢夺契丹部落的牛羊和财富……所以,只要天气不变暖,阻卜人不灭亡,北方草原上的战争是不会真正结束的!

    磨古斯的死亡,只是给大辽国赢得了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

    而在这短暂的喘息之后,大辽帝国又将面临两个极为严峻的挑战!

    一是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不久人世了……而他的驾崩,将会给契丹人带去一场腥风血雨!

    二是生女直完颜部在这些年中的步步崛起,已经到了令人惶恐的地步了!完颜盈歌,很可能就是另一个磨古斯啊!

    三是高丽国也在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北上和女直开战了……虽然高丽女直开战是有可能打出一个两败俱伤,为大辽赢得更长的修养时间。

    但是这场战争也有可能打出一个新的“高句丽”,到时候大辽的东面可就要崛起一个强敌了。

    萧保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行在开封府城北的官道上,看着道路两旁的一片雪白,思绪万千。

    他而今,以南京道留守的地位出任了贺正旦使,十二月初一从析津府出发,一路南行,现在快到开封府了。在南下的途中,他还专程去了一趟冒雪施工的界河商市,顺便带去了几百个阻卜奴隶……并不是磨古斯部落的人,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阻卜人。

    而今的草原上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牧民,抓都抓不完啊!而且抓到了又能怎么样?杀光吗?早个一百多年契丹人也许干得出来,可是如今大家都皈依三宝成了佛弟子,哪里还有那种杀心?如果还有那么大的杀心,辽国也不至于有今天这样的疲敝。

    可是不杀掉,又怎么处理?按照以为的惯例编入宫卫做奴隶吗?

    萧保先并不赞同这种方法,过去契丹人强大的时候,根本不怕外族奴隶作乱,不老实的,杀了就是!

    可是现在……契丹的刀子钝了!上一回渤海人的大乱,就让龙烟铁山的军工生产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许卖一点给界河商市的汉人,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那些阻卜人可以活命,契丹人也得到一点钱财了。

    只是南朝的汉人,真的愿意和契丹人做兄弟吗?

    另外,宋朝在今年年初已经换了官家,现在连宰相都换了。昏君奸相是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大宋国中仿佛是圣君闲相,也不在西面虚耗国力了。真是让人羡慕啊!

    “若只是旧党得势还好,可是如今宋朝却是新旧和睦了。”

    “唉,我们那里要是也能两党和睦就好了,可是看起来不行啊,到时候洗来洗去,损失的总归是契丹人的力量……”

    长得跟个契丹武士似的贺正旦副使,中大夫,北面林牙承旨刘云听了萧保先自言自语的说话,心里一阵苦笑。

    这样的话语,也就是你敢说……你妹妹是燕国王的妻子啊!燕国王怎么都不会不相信你的。如果换成我们说这话,多半就被当成耶律乙辛的同党了!

    不过他的话说得也对,耶律乙辛的同党绝大部分都是契丹和奚族的亲贵,不是姓耶律的就是姓萧的。耶律姓和萧姓的精壮撑死了就是二三十万,杀一个少一个啊!

    也不知道燕国王将来要灭掉多少?一万?两万?

    那可都是契丹人最核心的武力啊!

    “有界河商市在,总归能逃脱一些。”刘云想了想,还是对萧保先说,“等风头过了,总有赦还的机会。”

    刘云还是了解萧保先为人的,他不似那个萧奉先(萧保先的弟弟)阴险狠辣,倒是个忠厚之人。如果他能多规劝一下燕国王,或许可以替大辽多保一些元气。

    “知道高丽国今年派来宋国的贺正旦使是谁吗?”

    “高丽国?”刘云想了想,“应该是王嘏和吴延宠。”

    “吴延宠?”萧保先吸了口气儿,“就是那个汉人吗?”

    “是汉人。”刘云说,“是大宋国淮南东路海州人士,家里面仿佛是家资百万的大海商。”

    “家资百万……还真有钱啊!”

    萧保先嘀咕了一声,心思就转到了即将爆发的女直-高丽国战争上去了。

    高丽国王这个时候派出吴延宠这样的宋人官员充当贺正旦使,不用说,一定是为和女直人打仗拉后援了。而宋人……恐怕会大力支持高丽国,助他们击败完颜女直,然后成长为大辽国在东面的强敌吧?

    自家该怎么办呢?仿佛也不能公开要求宋朝在高丽-女直之战中保持绝对的中立吧?

    ……

    “吴郎中,我国和辽国如今真是兄弟之邦了……这生女直诸部都是辽国的臣子,贵国也是辽国的藩属,恐怕不方便公开予以支持吧?”

    武好古这个时候正在和一个四十多岁,国字脸,黑脸膛,留着大胡子的高丽国大官并辔而进。

    这位高丽国官员,正是高丽国的贺正旦副使吴延宠。吴延宠和正式高丽国兵部尚书王嘏是在密州登岸的,慢悠悠走了个把月才到开封府左近。而武好古则是和他们在开封府界内“巧遇”的。而且担任接伴使的官员居然是武好古相当熟悉的宦官童贯,所以武好古干脆就和高丽使团接伴而行了。

    吴延宠显然知道武好古的身份和他同赵佶的密切关系,所以就找了个机会和武好古一块儿走在使团队伍的前列,还试探起了武好古对高丽-女直战争的态度。

    “武东门……”吴延宠眯着眼睛打量着身边这位年轻得有点出人意料的武好古,心里则想起了自家族兄吴延恩对此人的评价:恶儒、奸商、能臣!

    总之,不是个易与的角色啊!

    “不方便公开支持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暗中给予支持?”吴延宠试探着问。

    “不是。”

    武好古的回答倒是非常明确!

    大宋干嘛去支持高丽打女直?你们狗咬狗还想问大宋拿钱?大宋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而且就算是大风吹来的,也得省下来给宋徽宗挥霍啊!

    “难道……贵国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高丽国出现在辽国的东方?”

    做梦呢?

    武好古不动声色地道:“不想!我朝乃是辽国的兄弟之邦!”

    这是什么意思?

    吴延宠一再听见“宋辽兄弟之邦”的论调,也有些糊涂了。

    难道现在大宋朝中掌权的是那帮混日子的旧党?还是现在的大宋官家真的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要真这样,高丽国和女直的这一战还得时刻留心契丹人的态度。

    武好古用眼角打量着吴延宠脸上的表情变化,心里则在盘算着怎么利用即将发生的高丽-女直战争加强宋辽之间的信任和友谊……武好古是真心想让宋辽成为兄弟的,而且还是亲兄弟!

    这样延禧哥哥“死”后,赵佶弟弟才能名正言顺去继承遗产啊!

    大宋干嘛要北伐燕云?难道就不能继承燕云吗?反正大辽死路一条,他们死了,大宋正好接受遗产,这样多好啊!

    当然了,高丽国最好也能拉拢则个,将来做个盟友,一块儿对付女真人的大金……现在的高丽可不是后来没用的朝鲜王国。

    “其实……”武好古斟酌着用词道,“大辽也未必就不愿意看到高丽和女直开战。

    高丽国毕竟是农耕之国,礼仪之邦,和女直人是不一样的!对契丹而言,女直的危害才是真正的腹心之患啊!”

    女直是腹心之患?

    吴延宠可不会持这样的看法,在他想来高丽才是契丹的大患。女直不过是蛮夷部落,就算能打,也就和磨古斯差不多,终究不是契丹人的对手。而高丽国是立国二百余年的强大国家,历史上还打败过契丹。

    而且现在的高丽王国国力已经发展到了鼎盛,又有圣君当朝,不仅谋划着北伐女直,还准备南平耽罗,称霸海上。将来很有可能变成高句丽第二啊!

    “对了,”武好古这时候忽然问道,“吴郎中,大宋、高丽和日本之间的大海上有个岛国名叫耽罗的是吗?”

    “耽罗国?”吴延宠答道,“那是我国的藩属,世世代代都向我国进贡的。”

    “哦。”武好古点了点头,“知道了。”

    耽罗国其实就是济州岛,现在还不是高丽国的领土,而是藩属之国!不过耽罗国灭亡的日期也近了,除非能够得到云台学宫的干涉……

第447章 点亮灯塔 四

    大宋的宰相们日常办公的地方称为政事堂,位于皇城西南角,与西面的枢密院相对而置。故而有东府、西府之称。

    东、西二府的面积是差不多的,各有二十余座楼阁殿宇组成,就是大宋帝国的政军中枢。虽然宋朝的相权比起前朝又有了一定程度的衰减,但是天子再圣明也不过一人而已,再怎么勤政也难以日理万机。若没有宰执辅政,是根本管不了诺大的家国天下的。

    而且,自幼长在深宫王府中的少年天子,又能知道多少天下大事?真要靠天子的阅历和智慧去治理国家,国家是决计好不了的。因而为皇城西南角的东西二府选择合适的宰相和枢密,才是天子的第一要务。

    在刚刚过去的哲宗一朝,虽然党政剧烈,新旧两党起伏交替,让不少人贬官去了天涯海角。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高太后临朝听政的那几年,还是后来哲宗亲政的七年,坐镇两府的宰执都堪称名臣,而且哲宗朝虽然党政激烈,但却实行了“两党轮流执政”。

    前期高太后临朝,两府之内都是旧党名臣,如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范纯仁、吕大防、刘挚、苏颂、安涛、韩忠彦等等。后半段哲宗亲政则是用人不疑,章惇和曾布分别执掌东西两府,一干就是七年。

    这种“轮流执政”的办法表面看着是党政激烈,一次轮替就将整个朝廷换了个底朝天。但实际上却让“执政党”再无制肘,可以放手施行他们的政策。

    因此哲宗一朝虽然在历史上名声很差,公认的主昏臣奸党争频繁,可是前期高太后执政时期经济繁荣,天下小康。后期哲宗亲政时期又在军事上颇有建树,经济状况也还过得去。

    不过这种“党派政治”总归不符合中国传统的“君主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的理念,便是哲宗在世的时候,也被天下有识之士看轻。所谓“新党”、“旧党”,其实都是说对方的——对方是结成朋党的奸人,自己这边都是无党派的君子……在宋朝,“入党”本身就是个罪过,是要被御史弹劾的,所以个个都是“地下党”。

    而当皇位传到立志要做圣君的赵佶手中后,消除朋党,间用新旧,使之异论相搅的明君路线,就成为了政治正确了,

    从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的公厅望出去,窗外一片白雪皑皑,似乎将整个开封府都封冻起来了。看到这派天寒地冻是场面,贵为首相的韩忠彦不由得想到了今年正月时去世的先帝,那时的天气也如现在这般寒冷。他又想到了辅佐天子七年的章惇,去年的这个时候,章惇还坐在这间公厅之内,是大权在握的独相,不知道有多得意。

    可是现在轮到自己做首相了,怎么就一点得意不起来呢?甚至比起元祐年间知枢密院事时还不如。那时候是宣仁太后听政,满朝都是“无党君子”,做起事来还是很顺手的。哪像现在,自己无论提出什么,右相曾布一定反对。连在云台山开设学宫并且委任苏东坡主管这件官家交代下来的事情,都被曾布挡了一下——苏东坡是“无党君子”嘛!曾布想让奸党成员去执掌云台学宫……

    如果不是官家在崇政殿上发了脾气,苏东坡的提举云台学宫到现在都没下来呢!

    除了苏东坡差一点没拿下提举云台学宫,旧党的干将苏辙和范纯粹(范仲淹的儿子)也没有能够成功起复。他们两人一个61,一个55,身体都非常好,而资历也足够,苏辙做过宰相,范纯粹当过阃帅,如果能够起复都是可以进中枢的。

    可这两人一个提举上清太平宫,一个干脆以徽猷阁待制致仕——才55岁就致仕了,这让那些60岁朝上才中进士的人怎么混?

    至于范纯粹的兄长范纯仁,倒是给了观文殿大学士,可是范纯仁双目失明,就是拜了宰相也做不了啊。

    所以现在韩忠彦这个“无党”宰相很有点光杆司令的意思!

    不过“无党君子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反抗余力的。左正言任伯雨、右正言陈瓘、左谏议大夫丰稷、右谏议大夫陈次升、殿中侍御史陈师锡(他们并不是旧党的老人,但都是不愿意依附新党的正直君子)等人从先帝山陵事毕后,就开始不断弹劾章惇、蔡卞、蔡京、张商英等新党奸人。

    现在已经把章惇、蔡卞赶出了开封府,蔡京也被贬出知江宁(还没有赴任),张商英的河北东路转运使也岌岌可危,看来很快就要完蛋了。

    可是这种程度的贬斥依旧不足以扫荡遍布朝堂的新党奸臣……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向太后现在也卧病在床,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朝中的君子正臣,可就没有靠山可倚了!

    一想到病中的太后,韩忠彦也只有一声长叹了。

    向太后毕竟不是高太后啊!这位老太太是没有恁般铁腕可以一举扫除奸党的。可是如今朝中奸党势大,而正直君子却力量薄弱。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奸党一扫而空就好了。

    想来想去,韩忠彦也没想到什么招儿,倒是天色已经不早了,暮鼓很快就要敲响。韩忠彦正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家去——今晚在府邸里面,还有些官员、新科进士要见。那些人当然都是“无党派”的正直君子,都是韩忠彦想要大用,或者想要和他们商量大事的。

    正准备收拾一下要带回家去的文案时,就见自己的女婿武好文走了进来。

    武好文办公的地方在秘书省,离两府不远,所以时常过来走动,联络一下感情。不过今天他却是有事要和岳父老泰山说。

    “岳丈,方才家中来人说我大哥从海州返回了,想要在今晚到府拜访您老人家。”

    韩忠彦了然一笑,武好古倒是会钻营的官儿,自己应该看不上他的,可是却不怎么居然挺欣赏这个幸近的。

    而且今天晚上自己还必须和他见面不可!因为这几日崇政殿上议论的焦点是“北面之事”——这是由于辽国平定磨古斯之乱的消息在大宋朝堂上引起的连锁反应。

    看来之前章惇对于辽国必乱的判断已经落空了,那么朝廷就应该调整先帝时代定下的对辽军事准备的国策了。枢密院兵学司还有界河商市这两个“对辽准备”的项目,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存在的价值了?这两个项目可都是章惇力主下搞起来的……几位正直的御史和正言,这些日子可都琢磨着要拿这兵学司和商市做文章呢!

    不过韩忠彦却顾虑重重,不敢断然下手。一方面他的性子本就有点懦弱;一方面他也知道武好古是官家的心腹,而界河商市又有许多开封府的将门投了钱。

    所以这事儿还是得先和武好古商量一番,摸准了官家的心思才好下药啊!

    ……

    “大官人,武东门到了,还和高丽国使团前后脚入城的,还有人看见武东门和一个高丽国官员相谈甚欢。”

    纪忆这个时候早就回到自己在开封府的家中了,正在阁楼里面和章援一块儿下双陆棋。

    章惇现在已经出授越州知州,正在赴任途中。不过章援一时还没有受到牵连,还在不久前升了从七品的宣奉郎,算是位列朝臣了。但是却没有给实职,还免去了校书郎,让他在开封府守选了。

    他本来想陪着章惇一起去越州的,不过却被章惇阻止,让他留在开封府看看风头,并且同纪忆保持联络。

    所以在纪忆奉诏回京后,章援就隔三差五到纪忆的府中与之相见了。

    “忆之,武好古怎和一个高丽官员相谈?”

    章援听了纪家家人的通报,便皱着眉头问“高丽通”纪忆了。

    “那个高丽官应该是吴延宠,他是我朝的海州人士,家里是大海商,在高丽国很有路子。”

    “哦。”章援点了点头,“忆之,你说这武好古回京后会第一个拜访谁?”

    “那还用问?”纪忆哼笑道,“当然是韩忠彦了。”

    “他看好旧党?”

    纪忆摇摇头笑着,“他是汴梁子,将门婿,又是亦儒亦商,这等人物天然倾向元祐奸党的。”

    “可是元祐党人却想拆了兵学司和界河商市……这两样都和他有关系吧?”

    纪忆一笑,“想拆兵学司是真的,界河商市是那些惧辽如虎的元祐党人敢动的?”

    “说得也是。”章援也笑了笑,“忆之,你觉得官家会想拆了兵学司吗?”

    “这个……”纪忆思索着,“恐怕是会的!”

    “哦?何以见得?”

    “兵学司是有几个精兵的,”纪忆说,“而且还握在两府文臣手中……这可是坏了祖宗家法的事情。

    不过谁提出废除兵学司,谁离倒台就不远了!”

    “为何?”

    纪忆冷笑着,“因为官家是圣君啊!谁想让官家当雄主,谁就是忠良!谁不想让官家当雄主,谁就是奸党!”

第448章 点亮灯塔 五

    “说得也对。”

    章援叹了口气:“可惜我父子得罪了官家,即便真有办法让官家复燕平辽,也不得大用了。”

    挡人皇位可是比杀人父母还大的仇恨,这事儿也就在宋朝,要是搁在汉唐章家早灭门了。

    所以章援现在也不想什么了,只要能让他家最后退到海州安居,便是心满意足了。

    可是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因为墙倒众人推的真理用在章惇身上正合适,谁让他在台上总当恶人来着?现在官家不喜欢,朝中的同僚要么有仇报仇,要么幸灾乐祸。章惇还能有个好?一个编管海州是肯定的。现在不确定的就是这祸事会不会连累到章惇的子孙了……可千万别闹出个子孙不得为官才好啊!

    纪忆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也被章惇给连累了,现在如果不想办法自救,早晚得去海州养老!

    可是自己还不老啊……

    “忆之,你还想着两府的位子?”章援看着纪忆笑问。

    纪忆苦苦一笑:“便是想也无用,忆如今就早就在另册之中,蹉跎一生是必然的,还能指望甚底?”

    “呵呵,”章援说,“倒也未必!”

    “未必?”

    “你又不姓章。”章援道,“而且你手里还有一件天大的秘密,不是吗?”

    纪忆闻言就是一抖,手中的双陆棋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他掌握的秘密,可是能要人命的!

    “四叔,您……您莫拿忆开玩笑啊,忆可不敢将那事说出去。”

    章援一笑,说道:“我不是说那件事情……正月十三清晨你在端王府中说的那些,也是天大的秘密啊!”

    正月十三清晨的事情就是纪忆奉命诱骗端王出府的事儿。这事儿足可以问章惇一个谋反!可是向太后偏偏下了封口令,赵佶、武好古、潘孝庵和高俅都不能说。

    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用谋反这条大罪去往章惇头上套。没有谋反大罪,章惇顶天就是海州养老。而章惇的党羽,也就是出知州郡罢了。

    因而纪忆现在掌握的是可以给新党以重创的武器!

    “五叔……”纪忆不明所以地看着章援。

    “不明白是吧?我也不明白,这是家父的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章援站起身苦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

    朝中的风波诡异,武好古是早就预料到了。即便他不知道后来的历史,凭着那么一点后世的政治常识,也知道从王安石变法开始,北宋的政坛上就有了党派政治的雏形了。

    区分两党的不是所谓的忠奸或是人民大众最喜闻乐见的贪腐或清廉,而是不同的执政理念乃至背后的利益集团。

    新党的路线,其实就是扩张国家的权力,加大对经济活动的参与和干预的力度。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圣君在朝”、“官营工商”、“保护小农”和“富国强兵”。

    富国强兵和保护小农当然是终极目标,而圣君在朝和官营工商则是实现目标的手段。也就是说,通过扩张皇权,实现官府控制和经营工商业,把原本被商人赚取的利润收归国家,以达成富国的目的,同时也减轻对小农的剥削。在得到了原本属于商人的利润之后,国家就有足够的财力养兵和讨伐辽国、西夏了。

    基本上就是这么个路子,有点像后世的社会主义。

    而旧党则是希望限制君权,放任工商,不抑兼并,不与民争利,当然也不指望什么富国强兵了……这个路线,有点类似后世的资本主义。哦,还没有发展到帝国主义,而是一个弱小状态的资本主义。

    这样的两伙人,把他们搁在一个朝堂里面,还要求他们不要结成朋党,要做无党派君子,一心为了朝廷和百姓奋斗云云的,那基本就是天真烂漫的想法了。

    武好古当然没那么天真,所以他给自己的定位就很明确,就是幸近小人,官家心腹……只要靖康之耻还没来,幸近小人的招牌就得高高举着!

    老子就是幸近小人,官家心腹,怎么着了?

    谁要惹毛了本小人,谗言大大的有!

    小人嘛,当然是要拍马屁的……所以他是不会空着手去拜访宰相韩忠彦的。海州的土特产,总是要带一些的。

    “高丽参、老虎皮、云雾龙凤茶饼、东坡先生的真笔字帖、酒中仙……这些都是海州的土特产?”

    看到武好古送来的礼单,韩忠彦也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实也不是清得和白开水一样的官,但是武好古提前奉上的正旦贺礼,还是让他觉得太丰厚了。

    这些东西,包括苏东坡的字帖在内,在开封府这边的市价起码三万缗!即便在海州,没有两万缗也不一定能拿下来。

    而且苏东坡的字儿还不是有钱就一定能得到的!

    “相公,除了东坡先生的那幅字,其他都不值甚底,”武好古笑呵呵地说,“云雾茶和酒中仙都不花钱的,现在海州那边的高丽参和老虎皮多得堆积如山,卖不了多少钱的。

    哦,对了,下官还向海州的高丽商人订了十副虎骨,准备用来和人参一起泡酒中仙。这可是大补啊!等泡好了,也给相公送个十斤,补补身子。”

    酒中仙因为纯度高,是可以用来浸泡药材和虎骨的,所以武好古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开展药酒生意。给一帮吃多了又不知道锻炼的富豪官僚弄得心理上的安慰。

    一旁作陪的武好文也是一副孝顺女婿的模样,“岳丈,您就当那些是小婿送给您补身子的,便是御史知道了,也没甚好说的。”

    有了台阶下,韩忠彦也就不再推辞了,只是好奇地问,“高丽参和老虎皮堆积如山?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高丽国的人参和老虎泛滥了?”

    武好古笑道:“哪儿能啊,那是高丽人要花钱备战,所以才卖那么多东西给我们……哦,界河商市那边现在也差不多,毛皮、药材、鹞鹰都多得不行。不过那些都是从生女直地界卖出来的,女直人也在备战了。”

    “真的要开打了?”韩忠彦问。

    “没那么快,”武好古笑着,“得等辽主驾崩啊……本来明年开春一准打起来,但是磨古斯却被契丹人打死了,这下契丹人腾出手了。

    所以现在高丽、女直都要摸契丹人的底牌。若是辽主驾崩了,辽国就得乱上一阵子,他们正好开打。”

    韩忠彦摸着胡子,武好古虽然是幸近、小人、恶儒,但是能力还是有的!三言两语就把辽国、女直、高丽三方分析的一清二楚。

    “辽主七十多了,又传说染病,怕不久于人世。也就是说,明后两年间,高丽人和女直人就要打起来了?”

    韩忠彦拈着胡子,目光一转,看着武好古,“崇道,你觉得我朝应该如何以对?”

    “应该让他们两败俱伤。”

    武好古的回答大大出乎了韩忠彦的预料。

    “难道不是扶植一方,使之做大以共谋契丹吗?”

    武好古看着韩老头子,笑了起来,“相公,您老和下官说笑吧?您这话说的和章相公一样啊。”

    “大哥儿,”武好文插话道,“我岳丈怎么能和章惇一样呢?章惇可是奸臣啊。”

    “哈哈哈。”韩忠彦无所谓的大笑了几声,然后又放沉了语气,“崇道,你和老夫说实话,你觉得大宋有能力图谋契丹吗?”

    “有啊,”武好古笑着,“不过不能靠和蛮夷联手。”

    韩忠彦一愣,“为何?”

    “因为契丹是蛮夷中最仰慕汉家文化的,是蛮夷中的文明之人。”武好古说,“而阻卜、女直之人都是不服王化,不信孔孟的真蛮夷,只有野蛮悍勇。若是和他们一起瓜分辽国,就会让这种真蛮夷得到辽国的冶铁之地、牧马之地和一部分农耕产粮之地。

    到时野蛮悍勇之夷就会人数大增,还会拥有足够的铁器和战马,从而变成我朝真正的大患!”

    武好古意思就是:不怕蛮夷太野蛮,就怕蛮夷有铁器。

    没有足够的铁器打造兵刃盔甲,蛮夷再野蛮也只能在北面吃草。可要是让他们拥有了农耕文明的铁器和粮食,那么大宋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当然了,现在女直人还是有办法得到不少铁器的。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后来吊打契丹了,说起来磨古斯的阻卜可不比完颜家的女直人少,也不是不够野蛮,而是长期铁禁遏制了阻卜武力的发展。而且契丹对女直的铁禁也是存在的,只是控制力度不够强而已。

    若是真的让女直人拿下了辽东道的冶铁中心铁州,那女直军队的装备水平铁定超过现在的宋军……

    “高丽呢?”韩忠彦问,“高丽打败了女直,我们再和高丽联手可以吗?”

    “高丽打不下女直的。”武好古摇摇头说,“女直的土地都是林海雪原,比不了高丽富庶,养出来的人自然悍勇善战。而且高丽和女直打来打去有甚好处?女直的土地要真有很多油水契丹人强横的时候早打了,还轮得到高丽?”

第449章 点亮灯塔 完

    句句在理啊!

    韩忠彦捏着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又瞧了武好文一眼,也是十分喜欢。武家这对兄弟,果真都是好汉子。一个十八岁就东华门外唱名,一个二十多岁就是德才兼备的小人了……将来总有一家将门可以开创的。

    “大哥儿,你的意思是……单凭女直一族的力量,就能打败契丹人了?”

    武好文听武好古说话好像是说天书一样,难得有机会插话问一句。

    “怎么说是女直一族呢?”武好古笑着,“磨古斯虽死,阻卜人又没灭绝,等他们有了新的汗王,又会再次造反的。他们被契丹人撵去了险恶苦寒之地,不造反也没事儿可干。

    另外,辽国不是还有一群整天琢磨着造反的渤海人吗?渤海人在辽国是最苦的,被人称为渤海苦奴,不造反没甚出路。

    而渤海女直本是一家,只要女直举起叛旗,渤海人一定跟进啊。所以女直反出了气候,契丹人就会同时面临阻卜、女直、渤海三个强敌的夹攻了。”

    辽国就那么点油水,契丹人和汉人大族瓜分了,别人自然苦哈哈的,那就只能寻思造反了!契丹人要强大也不怕,但是他们自己不行了还能怎么办?

    “那么现在……女直人成气候了吗?”

    武好古又叹了口气:“就看辽主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了,若是能撑上几年,或许可以再打一仗,把契丹兵马开进女直人的土地。要不然,女直的做大是阻挡不了的。”

    现在的女直虽然没有正式建国,但实际上大部分女直人已经脱离了契丹人的控制,被完颜部掌握了。女直完颜部的地盘,其实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了。如果契丹人不能把军队开进完颜部的地盘,那么完颜部就会继续发展壮大,直到可以向契丹人发起挑战。

    而契丹人如果不能迅速击败女直这个挑战者,阻卜、渤海都会跟进。到时候无非就是大辽国分裂成几块,还是契丹被女直或阻卜取代而已。

    即便契丹人侥幸打败了女直人,赢得了护步达岗之战,也不过是延缓了崩溃的时间罢了。因为契丹打死了磨古斯,克烈部(磨古斯是克烈部的王汗)也没灭亡。同样的,他们即便打死了完颜阿骨打,生女直也不会消失。

    只要契丹人不能自强起来,也不能带领各族人民共同富裕,那穷凶极恶的挑战者就会不断出现——谁让契丹人占据了北国最好的土地,还能得到大宋的岁币,日子太好过了,实在让那些被契丹人挤到穷乡僻壤去的蛮夷垂涎三尺啊……

    “那我们大宋又要如何收复燕云之地呢?”韩忠彦看着武好古问。

    他虽然是正人君子,不过也不是对朋党之争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神宗、哲宗两朝中,“正人君子”们之所以总是失势,主要就是因为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让官家满意的收复燕云的办法。

    而没有燕云之地屏蔽,大宋的首善之地开封府就时时刻刻摆在蛮夷的尖刀底下,怎不让官家提心吊胆呢?

    一群没有办法让官家睡安稳的君子被打发去岭南看海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靠界河商市来收复。”武好古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啊?”韩忠彦愣了愣。“怎么可能?一个商市,怎么可能收复燕云?”

    “若是能让界河商市成为燕云豪门和草原权贵的财富存放之地,成为辽国失势权贵家人宗族的退避之所。那么界河商市就会在辽国国中大乱之时,就会替代析津府城成为燕云之地的首善之区!”

    武好古的办法就是让界河商市变成燕云十六州的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变成一座吸引燕云乃至整个大辽国精英的灯塔,就如同辽国南京析津府如今的地位!

    想要收复燕云之地,打下多少州城、县城,意义都不是很大,析津府,也就是燕京才是真正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城市。

    在历史上的三次宋军北伐战争中,只有打下燕京,宋军才算在燕云地区真正站稳了脚跟。

    可宋军显然没有攻占燕京的能力,历史上宣和北伐的时候,虽然一度攻入了燕京,但是最后依然被辽人逐出。

    所以武好古干脆另辟蹊径,用界河商市去和析津府城争一争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

    虽然政治中心是争不了的,但是燕云地区的经济命脉和文化意识都被界河商市掌握,那么大宋也就有了可以和契丹人在燕云地区分庭抗礼的基础。

    如果契丹人在塞外草原的统治崩溃,依靠界河商市的影响力,大宋甚至可能不战而胜!

    这就是武好古的如意算盘!

    而如今,随着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病重,界河商市这座灯塔,已经到了可以开始点亮的时候了。

    大辽帝国的贪官污吏们,界河人民欢迎你们!

    “崇道,你的话,老夫会仔细考虑的。”韩忠彦捋着胡子,“还有个事儿,老夫想听听你的意见。

    便是枢密院兵学司!现在有御史上疏说枢密院兵学司乃是章惇的私兵,你觉得呢?”

    兵学司果然犯忌了!武好古从来都没有看好过兵学司的前途!他推动兵学司,不过是用来陪衬界河商市的……宣称一个商市可以完成收复燕云的任务还是有点不靠谱,精兵还是要练一些的吧?

    可是在大宋练兵真个是比登天还难啊!

    武好古看着韩忠彦,沉默了一会儿:“相公,您是想……摸一摸上面的底?”

    韩忠彦只是沉吟着不做回答。

    武好古笑着说:“那下官明日就去打听则个。”

    ……

    比武好古早几日回到开封府的张叔夜,这个晚上正在张家将门的府邸中,一所不大起眼的跨院里,和自己的堂弟张克公对饮。

    张克公前一段时间刚升了官,他的阳谷县尉任期也满了,这几日正在守选。

    “要是章相公还在,我倒是可以替你去分说则个。”

    张叔夜有点儿郁闷。他虽然是开封府将门的根底,但却是从西军军前提起来的文官,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而章惇虽然是被开封将门敌视的新党领袖,但却对张叔夜有那么点知遇之恩……若是章惇还在位子上,张叔夜的前途可就要光明许多了。

    “嵇仲,你是不会被章惇牵连的。”

    张克公虽然在开封府守选,官职也不高,但是他的消息却非常灵通——这事儿其实还是他自己善有善报了!

    他的好朋友范之进现在可是大貂珰庞宽的门人,不仅负责教庞宽的几个傻侄子读书,还兼职给庞宽做个书吏,耳目可真是通灵到极点了。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你还有个天赐的良机,兴许可以掌握一支精锐。”

    “一支精锐?”张叔夜看着族弟,“介仲,你是说……兵学司的那几百人?”

    枢密院兵学司现在已经迁到沧州去了,而且也搜罗到了近500名西军、河北禁军和开封禁军中选拔出来的杂品武官。正由慕容忘忧和赵钟哥等人在训练调教,张叔夜自己也参与其中。

    “慕容老头和赵钟哥终究是辽国来的……”张克公言道,“章相公相信他们,可不代表上面相信他们。”

    张叔夜轻轻点头,只是自语道:“不过那两人的确有点门道,这些日子已经摸索出一套适合我们宋军的战术和训练方法了。”

    “那不是挺好?”张克公笑了笑,“哥哥正好把这些法门拿到手,日后还怕不能大用吗?”

    ……

    “这些日子,火已经烧到兵学司了?”

    从相府出来,武好古和弟弟武好文骑着马,并辔走在热闹的开封府街头。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这是武好古在大宋度过的第三个新年佳节了,和前两个新年一样,开封府上下,满满的都是年味儿啊。

    不过武好古的心头,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大宋的封建主义灯塔虽然可以点亮,但是练兵育将的兵学司却看着要被废弃了。

    没有了兵学司,大宋将来上哪儿去寻精兵?没有精兵,光有个灯塔顶屁用?看来这靖康之耻,还是要来的样子啊。

    “唉,那个衙门多遭人恨?”武好文仿佛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笑吟吟道,“兵学司里面500个小武臣,将来都要授官啊!一榜进士才561个官,开封府恁般多的将门一年才能分到几十个荫补的名额,兵学司一次就拿下500个官……”

    说的也是!武好古回头看看自家的兄弟,也不知他的儒学有没有进步,不过做官的经验是积累到一些了。

    “你岳丈是何想法?”

    “当然是裁撤了!”武好文笑道,“只是曾布、安焘拦着不让,他们想把兵学司变成自己的刀把子。”

    曾布是右相,安焘是知枢密院事,两人都是新党的干将,想要保住枢密院兵学司——对他们而言,兵学司不仅是用来北伐的利器,而且还是用西军小将整顿河北禁军的工具。

    武好古突然勒住了缰绳,他胯下的走马也停住了脚步。

    “大哥儿,您这是……”

    武好古皱着眉头道:“你先回吧,我要去拜访高大哥,今晚便不回家了。”

第450章 殿前武士 一

    和弟弟武好文分手后,武好古就带着奥丽加直奔高俅新置的宅邸而去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武好古的这位高俅哥哥已经换了两次房子了。现在搬到了开封府城西厢靠近原本的端王府的一处大宅子里面,从这处宅子到端王府是很近的,入了端王府后可以通过新修建的甬道直接进入皇城,的确是非常方便的。

    在换房子的同时,高俅的官职也升得飞快,现在已经升到了从八品的东头供奉官,还接了潘孝庵的亲王诸宫司使这个肥缺,替赵佶打理小金库。

    而潘孝庵在赵佶亲政后也马上升了官,武阶官跃升到了从七品客省副使,被派去延州当兵马钤辖了。潘大官人当然是不会打仗的,而且西北的兵马钤辖没有多大的实权。宋徽宗把潘孝庵这个银行家派去西北,自然是让他镀一镀金,顺便招揽一些西军的悍勇之将,将来才好大用。

    呃,宋徽宗是圣君嘛,圣君总是需要文治武功的,所以他得培养个把带兵打仗的心腹。

    现在他的三大心腹中,武好古是画商出身,看起来培养不成将军的。

    高俅比武好古也强不了太多,就是个蹴鞠高手,也不大像能打仗的样子。

    倒是潘孝庵看着相貌堂堂,又是开国名将潘美的后人,而且还当过捧日军的指挥使,有点像了。所以就很悲催的去了延州积累军事经验了……

    当武好古来到高俅府邸门外的时候,发现门外的街上停满了马车。马车边上都穿着绫罗的豪奴家仆守着,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武好古也不排队,直接驱马到了高府的大门口,一个大概是高府奴仆的汉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打量了一下穿着朴素的武好古,用鼻孔哼了一声:“此处乃是高宫司宅邸,要拜见的且去排队!”

    还要排队啊!武好古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微微一笑,心说:现在年关将临,可是送礼的大好时节啊!也不知道我家门外是不是也车马如龙?

    “本官是东上阁门副使,勾当界河市舶司,带御器械武好古。”武好古自报了家门,然后笑问道,“可以进去了吗?”

    “哦,是管市舶司的官儿……”看门的高家人吸了口气儿,市舶司有钱啊!然后他又看了看武好古身后,没有车马跟着,只有一个骑在马上的金毛婢跟着,难道是送给自家老爷的礼物?可是这礼物怎么还挎着一柄长剑?看上去凶巴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咬人……

    “您老高姓大名是……能再说一遍吗?”高家的门人也是老资格的汴梁子了,知道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武好古,”武好古笑道,“我是高师严的朋友。”

    “啊,您就是共和行的武东门啊!失敬,失敬!”高家的仆人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换上笑脸,躬身行礼。

    武好古也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还笑着吩咐身后的奥丽加打赏了对方一个小银挺,然后看着那人飞也似的跑去通报。

    过了不到一刻钟,就看见高府的正门大开,高俅带着几个豪奴快步迎了出来,看见已经从马上下来,笑吟吟站在那里的武好古就上前唱了个肥喏,“大哥儿何时回的开封府?怎不叫人来知会一声?”

    “今日午后才到,”武好古笑道,“先去了韩相公府上,然后就来哥哥这里了,只是来的匆忙,没带礼物,明日定叫人送来。”

    “大郎说得是甚话?你人来了就行,送甚礼物?你我可是兄弟……莫在门口傻站着了,且随我来。来人呐,让厨房准备酒宴,送去松林阁。”

    说着话,高俅就拽着武好古一并走进了自家的府邸。

    高俅的府邸是大院深宅,虽然比不得梨花别院和潘家园、小潘园,但是在开封府城内,却也是第一等的大宅了。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在诺大的宅邸里面走着,接连穿过几个院子,在高府后宅一处僻静的院子外停下了脚步。

    高俅用手一指前方,“你来的可是时候,且带你去见个妙人。”

    “妙人?”武好古皱了下眉头,妙人肯定是个女的了……放在高俅府中,也不知道和他是什么关系?

    武好古知道这个年头宋朝的大官人们在私生活上很是糜烂,家姬、家伎送来送去都是稀松平常的……可是作为后世来客,武好古还是不大习惯。

    进了院子,武好古便看见一座三面都被松树包围着的小楼,孤零零矗立在那里。

    这座小楼的位置,极其偏僻,而且有松林遮蔽,在高俅的府中算是个相对独立的区域,也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

    武好古跟着高俅走进了小楼,小楼里面已经点了不少灯笼蜡烛,灯光昏暗,可以看出此间装饰得非常秀气,空气里面还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显然是女人的闺房。

    “春娘子,高俅和武大郎来了。”高俅喊了一声。

    “奴家这就下来。”

    这声音听着有点儿香艳,也有点耳熟,武好古却一时想不起那人是谁。这时楼梯响动,一个红衣佳人,已经盈盈而来,走到了武好古和高俅跟前,行了个福礼:“奴家春兰,见过二位大官人。”

    春兰?武好古马上就认出眼前的女人了,正是赵佶最早宠爱的宫女春兰。

    一个宫人,怎么会出现在高俅的家中?还有……她不会就是高俅说得妙人儿吧?

    “高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春娘子怎么会在这里?”武好古有些惊讶地问。

    “呵呵,”高俅笑道,“边喝边说吧……春娘子,可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且跟奴来吧。”春兰只是浅浅一笑,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往一处偏厅走去。

    “高大哥,这是……”武好古干站着不敢挪步。

    春兰怎么都是皇帝的女人啊!她怎么出宫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郎,”高俅压低了声音,“此处离端王府最近,有暗道相连,官家有时会微服到此和佳人相会,由春娘子主持。”

    原来如此,这个赵佶还真会玩啊!

    武好古明白了,原来这里就是赵佶在宫外的一个“体验生活”的窝点。赵佶一定是借口回端王府(端王府是潜邸,不会再派发出去,通常会改个道观什么的)看看,然后就通过密道进入了高俅府中……看来高俅才是真正的第一心腹啊!

    高俅笑着说:“大郎,其实这春娘子该跟着你才是……你是花魁行的大东家啊!女人的事情,你该比我熟悉啊。”

    这话说的……武好古心想:自己堂堂一个大儒,怎么就成御前皮条客了?

    高俅也不管武好古怎么想,拉着他就进了偏厅,偏厅里面灯火通明,中间摆着个方桌,桌上已经放好了茶具,桌子边上放了一个红泥火炉,火炉上是一只镌刻着龙纹的银壶,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

    春娘子正在点茶,她用一个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云雾茶,放在一张白纸上,拂去细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壶中。然后拿起银壶,倒入沸水。她的手法极其老练,倒入的沸水刚好和壶口平齐,卷紧的茶叶微响着舒展开来,丝毫没有溢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即飘散出来。春娘子拿起紫砂壶盖,熟练地撇去壶口的细沫,盖好,又用沸水淋在壶上。

    在等待壶身水迹干涸的当口,武好古已经开始和高俅谈正事儿了。

    “高大哥,你可知道枢密院兵学司的事儿吗?”

    “兵学司?知道,”高俅一笑,“马上就要裁撤了。”

    “肯定是裁撤?”

    “那是啊……”高俅道,“这事儿本来就胡闹,中枢掌兵啊,祖宗家法是假的不成?这是要出了居心叵测的权臣怎么弄啊?”

    “可是没了兵学司,来日北伐燕云谁去?”

    “北伐燕云?不会吧?现在不是和大辽国挺好的吗?”

    武好古听了这话眉头大皱,高俅后来不是太尉吗?怎么压根就不想打仗的事儿?

    “高大哥,”武好古顿了顿,“你就没想过把兵学司拿在手里?”

    “没想过,一点都没想过!”高俅连忙摇头,“这事儿太遭人恨了……大郎,你可千万别打兵学司的主意啊,这可烫手,也就是章惇那个老贼敢做。”

    武好古皱眉,“那官家是何意思?”

    高俅还是摇头,笑道:“官家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也不问。”

    你就管拉皮条吗?

    武好古腹诽了一句。

    “那高大哥平日和官家都说甚底?”

    “当然是女人,还有……琼林宫!”高俅笑问道,“大郎,琼林宫可是你的事儿!得抓紧准备了,现在太后身体不好,要是她老人家不在了,这琼林宫就能开始弄了。”

    武好古想了想,又问:“那兵事该和谁去说?”

    “你大舅子潘十一哥啊!”高俅道,“瞧官家的意思,是要提拔他做三衙管军,将来如果要北伐燕云,就该他带兵了。”

    什么?潘孝庵带兵?他就一银行家!让他去大宋还能有救吗?

    “高大哥,你就真没想过……”

    “没有,没有。”高俅一摆手,“大郎,琼林宫才是要紧事情!官家胃口起来了,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第451章 殿前武士 二

    事情有点出乎武好古的预料了!

    本来应该替赵佶管兵的高俅,现在成了御前皮条客,而带兵打仗的事儿,看着要交给大银行家潘孝庵了……也不知道潘孝庵会不会把禁军变成收放高利贷的衙门?

    而且潘孝庵现在并不在开封府啊!他在延安(延州)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等他回来,兵学司差不多也该散了。

    兵学司的那500来个生员可是章楶、吕惠卿他们俩严格把关挑选出来的。特别是其中350个从西军选出的小武臣,个个都是有真本事,上过战场,杀过西贼,而且年纪又小的“将种”。也就是章惇、曾布、章楶、吕惠卿这几个知兵用兵的文官大佬才能逼西军将门把这些“宝贝”拿出来。

    要是让潘孝庵去,人家鸟都不鸟你!你一银行家练什么兵啊?懂吗?看见过杀人吗?

    所以这500人一旦散去,就再也没有集中起来的可能了。至少武好古和潘孝庵是没办法了。

    虽然慕容老头和赵钟哥这二位还在,还是能给武好古训练出一些指挥步兵的小将的。那种指挥长枪兵、弓箭手、刀盾手和弩兵的军官并不难培养。只要六艺书院能办起来,把书院毕业的学生拿去训练个两三年,差不多也就能用了。但是骑兵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武好古这些日子没少练马术,可是依旧掌握不了骑在奔跑的马背上开弓射箭的技术。

    而武好古的那四个“阻卜小奴隶”则可以站在奔跑的马背上射箭!真可以玩杂耍了……这样的技术,连林冲和西门青都不会!

    按照慕容忘忧和赵钟哥的说法,真正优秀的骑兵还是要靠养成的。因为骑兵不仅仅是骑马行军和作战,还有养马、相马、驯马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像武好古这样不怎么熟悉马的主儿,练到骑马行军、骑马冲锋差不多就到点了,骑射只能勉强为之。而要精通相马、养马、驯马,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骑兵中的具装甲骑,也就是披甲打冲锋的重骑兵其实是一个团队——不是一兵一骑,而是一个正兵配落干辅兵,再配上一到两匹战马,落干匹走马和驮马。就和欧洲人的骑士差不多,一名骑士要配上一大堆随从才能作战。

    这么一个团队,最好是来自一个家族,父子兄弟主仆之类的,这样才能互相信任,并且有足够的默契。

    另外,这种家族制的骑兵团队也有利于战马和骑士的补充——战马、走马和驮马最好是私有的,由他们自行养育和配种,人马的盔甲兵器,也由他们自行保养和购买。而骑士本身也有父子兄弟进行传承,老的战死了,小的可以替补,从而保证部队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现在真正好用的重骑兵应该是以“家”而不是以个人为单位的。后世欧洲人那种没有什么装甲,或者只有胸甲的重骑兵,实际上是火器时代的产物,而且那时候的战马也和中世纪不一样,那是几百年不断改良培育出来的“怪物”,冲锋速度极快,不会给对手太多的开火(射箭)的机会。

    但是在如今的宋朝,武好古不可能造出18世纪、19世界才装备的那种火炮(就算能造出火炮,也和几百年后的东西不能比),也养不出能够疾速飞驰的纯血马。

    而且,包括武好古在内,也没人知道近代骑兵是怎么训练的?那种科学训练的方法,也是欧洲人在一代代封建骑兵运用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

    所以武好古思索了很长时间之后,觉得以后的骑兵路线,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走封建主义的道路。

    把马种搞好了,把青唐瘊子甲锻造出来了,再养成两三千个骑兵之家,精锐的重骑兵自然就有了。

    现在马种已经有点眉目了,青唐瘊子甲也不是很难办——武好古知道问题出在矿石和煤炼铁上,有了方向,剩下的无非就是花钱了。

    而那两三千个骑兵之家却不大好弄。海州武家、阳谷西门家,还有南迁的慕容家,可能还有到界河商市避难的辽国权贵贪官,这些都是骑兵之家的来源。武好古“买”来的阻卜小奴隶也能走“马木鲁克”的路线。但是究竟能凑出多少,武好古也没什么把握,而且对契丹人和阻卜人也不能太过依赖……要不然搞出个宋朝版的安史之乱就不好了。

    所以武好古早就留意到兵学司里面的几百人了……那可是几百家啊!他们这些人都是有宗族子弟的,而且自己还能养育子女。如果能让他们在沧州拥有庄园——给个50亩100亩的可不够,起码得上千亩——将来就会变成数百个骑士家族或武士家族。至少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封建嘛,时间长了难免会腐朽),他们是可以保质保量为大宋提供重骑兵的。

    “高大哥,”武好古知道要拿下兵学司里面的那些“武士”,就必须拉上高俅这个“御前皮条客”一起使劲儿,所以斟酌了一下用词,笑着说,“你我都是官家的心腹,自然应该为官家将来的大业考虑则个。”

    他说话的时候,春兰已经点好了云雾香茶,给高俅和武好古分别斟了一盏。接过茶盏后,武好古抿了一口,然后又说:“我们不是替自家争那几百个兵学司的生员,而是替官家争那些生员啊!”

    “替官家争?”

    高俅听了这话心里直摇头,这事儿关自家甚底?自家又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不过是幸近小人罢了……小人要安守小人的本分啊!

    “兵学司是保不住的,”高俅摇摇头说,“虽然曾布和安焘想要用兵学司训练小将去整顿河北禁军……但这事儿犯了宰执掌兵的忌讳,官家可不是先帝恁般容易被人蒙蔽。那两位到如今还没看清这一点,我瞧着他们俩也逍遥不了太久了。大郎,你得在海州给他们预备好房产了。”

    高俅和赵佶在一起的时间,要比武好古和赵佶在一起的时间长太多了,自然知道赵佶有多“圣明”了。之前的官家赵煦是肯放权给大臣的,可是如今这位官家却不是这个路子,他可没赵煦那么宽的心……

    高俅又说:“而开封府的将门,也没有任何一家敢接兵学司的摊子,我朝的家法你也懂的。”

    “那官家到底想不想收复燕云?”武好古问。

    高俅喝了口茶,笑道:“这事儿我朝那位官家不想啊?可想有甚用?”

    别人想没有用,但是赵佶想就有用了……因为大辽自己要跪了!而且就算赵佶不想燕云,女真人到时还想开封府呢!

    “燕云是想的,兵又不能练,那官家到底怎么打算?”

    高俅一笑:“还不是打西军的主意?二十万西军啊……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新军不练了,西军还要往散架的方向折腾?

    武好古正细细品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高家女使的声音:“老爷,酒菜都备好了,能上桌吗?”

    高俅瞄了武好古一眼,嘻嘻笑道:“大郎,给你准备了正宗的开封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说好了,只聊正事儿!”

    “甚正事?”

    “一个是琼林宫,一个是刘娘子。”

    “刘娘子?”武好古一愣,“谁家的?”

    高俅说:“是州北瓦子旁边一家名叫刘家酒铺的闺女,年芳二八,姿色明艳……杨大官出宫办事的时候见到的。”

    “十六岁?”武好古一愣,“现在官家喜欢年纪小的了?”

    一旁的春兰插话道:“是啊!要不奴怎么被打发出宫了?”

    高俅笑道:“大郎,明早上跟我一块去画个写生,下午再进宫献给官家如何?”

    “果然是正事儿!”武好古点点头,“行,明天一早就去。”

    “这就对了!”高俅想了想,又说,“还有琼林宫……你上次说要拆了都亭驿卖地赚钱,这事儿怎么操办?我可是一点办法没有啊!”

    “我有办法,有办法的,这事儿好办。”武好古连连应道,“让辽使抱怨都亭驿破旧,还闹鬼不就行了?”

    “让辽使……”高俅翻了翻眼皮,“他们能听你的?”

    “不能,”武好古认真地说,“但是我有钱。”

    “对对对,有钱好办事啊。”

    “还有那个将作监的李诫得让他夺情出来做官啊,要不然谁去盖琼林宫?”

    “这个……不大好办,他弟弟也想夺情,结果给御史一顿狠批。”

    “不好办也得办啊!他弟弟的官谁都能当,可他的将作监谁能干?而且他爸爸,那个礼部尚书李南山都八十一岁了,过两年要死了,不又得守孝三年?”

    “也对,明天我们一起和官家提这事儿。”

    武好古点点头,“不过兵学司的事儿,你也得帮我,便是保不住兵学司,那些生员也得给官家保住了。”

    “那些生员?”高俅眉头那个皱啊,那些生员打发回陕西不就行了……武好古也忒多事!就不能好好做个近幸小人吗?

    “也罢,也罢,”高俅便是一叹,“容我想想办法……”

第452章 殿前武士 三

    同一个夜晚,在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判中书事曾布的府邸中,来访的张叔夜正跟着曾布的四公子曾纡行走在一条长廊之上。

    张叔夜的差遣中有一个枢密使兵学司博士,而曾布之前又是知枢密院事,两人因此有了交集。而且曾布也和章惇一样,非常看重张叔夜的才华。现在的开封将门中真正能用兵的不多,文官之身的张叔夜可以算是一号了。

    而且张叔夜日前已经连续被赵佶召见了两次,而且都是越次入见,充分说明了官家赵佶对其的重视。

    而张叔夜在面君的过程中也表现突出,在赵佶问起辽国事务和兵学司情况的时候,都对答如流。

    所以曾布对其也颇为重视,哪怕现在已经过了戌时,天色都漆黑如墨了,今年已经65岁的老丞相还是要强打精神接见张叔夜——明天一大早,曾布还得上早朝呢!

    书房之内,打了个哈欠,上了年纪的曾右相端起女使刚刚送来的参汤,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埋头到了桌子上的一封长信上去了。

    信是曾布的弟弟曾肇从海州寄来的,说了两个事儿,一是云台学宫所设课程的事儿——课程有点杂!包括儒学、算学、史学、自然之学、律学、骑马、射箭、击剑、诗赋、音乐、绘画、海外风物、地理等等。

    那么多的课程,而且大部分都是杂学……苏东坡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想用云台学宫的“杂而不精”和专注儒学的荆公新学争正统吗?

    另外,苏东坡还收了武好古那个幸近小人作弟子,这事儿居然还得到了范纯仁、韩忠彦、程颐还有章惇那厮的支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而另外一件让曾布有些犯愁的事情,仿佛也和武好古有关。武好古提出在海州朐山县城旁,用来安置贬官的天涯镇搞什么“士约”……要让贬官和天涯镇的大商、大工一起搞自治。

    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对啊!贬官应该闭门思过啊,怎么能去搞“士约”呢?而且海州的大工、大商也不能“约”啊,这些工商户得由官府管制才对!怎么能学界河搞什么“约”呢?

    界河商市的《界河商约》已经够讨厌的了,就应该取消……说实在的,如果官家真的相信武好古,干脆让那厮去当界河商市之主得了。将来大军北伐时,就只管向他要钱粮民伕便是了。他若能做好了,给个节度使(指阶官)又如何?要做不好,砍了脑袋便是!

    现在弄出个什么商会,把全开封府的将门都拉下水了,将来出了篓子就是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满开封府的将门都砍了吧?

    老丞相正头痛的时候,他儿子曾纡带着张叔夜就进来了。

    “下官张叔夜见过曾相公。”

    “嵇仲,坐下说话。”

    曾布客气地一笑,抬手示意张叔夜落座。

    “嵇仲,现在有御史弹劾兵学司是章相公的私兵,你怎么看?”曾布皱着眉头问。

    兵学司他是想保住的,没有兵学司训练小将,无论整顿河北禁军还是编练新军,都是办不到的。

    如果整顿不了河北禁军,也编练不了新军,国家将来拿什么北伐燕云?靠西军那几万精锐肯定不够啊!

    而且大宋禁军五十多万人呐,就五万能打,剩下四十多万全是废物点心怎么弄啊?天下无事也就罢了,万一北国真被武好古那个小人说中了,到时候谁去复燕云抗蛮夷?

    “相公问的事情,下官不知。”张叔夜回答,“但是下官却知道兵学司是真的在做事的,而且做得还很不错……那个从辽国南来的慕容先生是真懂兵事的,他的学生赵钟哥也有真本领。这一年多来,他们也的确摸索出了一套练兵的办法,下官觉得是很好的。”

    “是吗?”曾布问,“好在哪里?”

    “好在严谨、实用、有章法可循。”张叔夜说,“他们的法子把带兵、练兵、行军、扎营、战阵、后勤、筑城等战阵之学都变成了可以遵照行事的章程。只要照着章程去做,总不会太差。”

    “是效程不识之法吗?”曾布低声问了一句。

    “对,就是西汉程不识的办法。”张叔夜说,“而且学得很好,极有章法。”

    程不识是汉武帝时代的名将,以治军严谨,作战沉稳著称。此公行军打仗讲究的是章法,各级职责明确,纪律严明,编制清晰。凡是他率军作战,前面一定有斥候,左右一定有掩护,一队一队互相呼应,互相照管,安营扎寨也很有章法。

    虽然他用兵打仗多年也没取得什么重大胜利,但是也没让匈奴占过便宜,算是一个很能让人放心的将领。

    “看来章子厚没有看错人啊。”曾布欣赏地点点头,“那些初窥用兵之法的人,都喜欢用奇谋妙计取胜,把敌人当成傻子来骗。而真正老于战阵者,却是讲究章法,务求谨慎,先立于不败,然后再求胜的。

    嵇仲,你能觉着他们的办法好,说明你是真通了兵事,将来可以做个阃帅了。”

    “相公,”张叔夜说,“朝廷若真要北伐,下官还是转武资去带兵吧。”

    宋朝文官只能做阃帅,也就是一路安抚使、制置使什么的,基本上不临阵用兵,是躲在后方城池里面画阵图、掌大局的。

    可是现在不是能用电报电话及时了解前线情况的20世纪,而是通讯基本靠马的11世纪,主帅不临阵就很难有效指挥大军。

    而且,北宋的文官也不能直接去练兵,只能指挥武将去练兵。而且武将也不能说练个十万大军什么的,一个武将直接控制的军队就是一“将”,五千到一万人而已。

    另外,北宋的一路阃帅之下,通常还会设一个马步军都总管,不过一路都总管并不直接管辖“将”,也不许“兼将”,也不统辖州府的兵马钤辖,只是在战时拥有指挥权。

    所以张叔夜要转武资,就只能先当一将之主(正将),自己调教出一万精锐,然后再做一路兵马都总管。

    “你有这个想法倒也不错。”曾布点了点头,看着张叔夜,“嵇仲,若是兵学司保不住,你是不是马上就转武资?老夫倒是可以安排你去河北做个将主,也能给你五十个兵学司的生员。”

    才给五十个?还有四百多个怎么办?

    张叔夜有些犹豫,“相公,若只有一将精锐,将来也不能成事啊!而且如今兵学司中的生员之学了一年,还有两年的学业没有完成啊。”

    曾布沉吟着,“老夫和你直说吧,兵学司要想不伤筋动骨保下来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把兵学司并入国子监武学了。”

    国子监武学倒是一个文官可以掌握的“军校”,不过并不教军阵上的本事,而是个“武进士考试补习班”,和太学的性质一样。

    之前章惇一度就想通过改革武学,最后觉得很难下手,才转而搞了直属枢密院的兵学司。

    现在兵学司争议太大,曾布又想把它转回武学了。

    “嵇仲,”曾布说,“你是想当武学博士,还是想去带一将之兵?”

    张叔夜想了想问:“相公,若下官去了武学,那兵学司的500人……”

    “都派去河北禁军!”曾布说,“练新军怕是不成了,只能用他们去训练河北禁军。”

    “训练?”张叔夜不大明白曾布的意思。

    曾布道:“可以派他们去相助河北禁军各将练兵整顿部署。”

    这事儿怕是很难啊……

    张叔夜心里面摇摇头,不过他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

    “不如把这500人都调入殿前司,组成一支殿前骑兵队吧!”

    高俅这个时候终于给武好古想了一个招儿。

    高俅笑着,“现在三衙禁军的骑兵都不大能骑马了,每逢大典时三衙管军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坠马,说起来真是丢人啊。兵学司的那些个生员好歹马术不错,调入殿前司充门面也算保住了。”

    “有官职吗?”

    “肯定没有啊。”高俅摇摇头,“怎么可能给官做?500个官呐,真要给了开封禁军还不得闹起来?最多就是杂品武臣……”

    “那就给土地弥补吧!”武好古笑着,“给他们沧州的土地,一人给个1500亩吧……再让他们自备战马,自行训练子弟以继承兵役,再轮流入京服役。

    或许还可以从禁军和民间挑选善骑之士,一并安置沧州北部,给予相同待遇,使之世为御前骑士。这样一次投入虽然较多,但是可以保证将来数十上百年都有骑兵可用,还不需要为其养育战马。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这倒是个办法,”高俅点点头,“这不就是唐朝的‘番上’法吗?轮流入京,也就不必让家属随行,也省得给他们在开封府安排住处了。沧州那边土地低廉1500亩地有2000缗怎么都够了,1000家就是200万缗……花钱虽然不少,可要是真能维持1000骑兵,倒也不贵。”

    武好古笑了笑,“是啊,1000匹一等战马就得30万呢!”

第453章 殿前武士 四

    回到开封府的第二天的午后,武好古才和高俅一块儿,在崇政殿中见到了已经做了快一年天子的圣君赵佶。

    外面的天气很冷,正在下雪,崇政殿里面虽然生了暖炉,但是这座大殿毕竟年久失修,到处都在漏风,呆在里面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暖和,甚至还能觉出一些阴冷潮湿,很不舒服。

    怪不得大宋的官家都比较短命,这座阴森森的皇宫,可真不大宜居啊……

    心里想着要早点把琼林宫这件正事儿给办好的武好古,将几张铅笔写生图双手递给了赵佶身边的大貂珰杨戬。

    “陛下,这位就是老奴和您说过的刘娘子……画得可真像啊,和真人一模一样。”

    “呵呵,”赵佶听了杨戬的话,淡淡笑了,“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画的?”

    “也是啊,画中第一人呢!”

    “唔,果然有些滋味。”赵佶这时又夸赞了一句,不过不是夸武好古的画,而是在夸画中的小美人。

    美人姓刘,小字艳娘。人如其名,娇艳如花,不仅五官近乎完美,肌肤也洁白细腻,犹如凝脂,而且身才也好得没话说,小小年纪,胸前就鼓鼓囊囊的,个头也高挑。在武好古认识的女人里面,能和这位刘艳娘比身材的,大约只有阎婆儿和女儿阎惜娇了。

    人家现在可是开封府第一艳妓了!

    不过这位刘艳娘却比阎惜娇多出了良家女子的清纯,艳丽之中,带着清新,还有那种开封市井人家的小家碧玉的气质,一双会说话的明眸放出来的,全是对如意郎君的期盼和依恋……

    这滋味,和阎家母女的那种豪放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很不错,”赵佶笑着点点头,“且唤入宫中封个才人吧。”

    “喏。”杨戬满脸堆笑着应了一声。

    “陛下,”武好古这时又摸出一张礼单,交给杨戬递了上去,“臣在海州听闻太后有樣,便寻了些高丽人参,辽东海参,长白山的猴头(猴头菇)、熊掌、雪蛤油,带来献给太后她老人家。”

    其实武好古在海州的时候不知道向老太太一病不起了,他是昨天才听说的。不过反应还是非常及时的,马上让人从海州、界河送来的药材和补品中选出一些上品献入宫中。

    “难得大郎如此有心。”赵佶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虽然轻佻,可是对后妈向老太太还是非常孝敬的。

    “陛下,太后生病大概是因为皇城老旧潮湿,不宜老年人居住的原因。”高俅插话说,“奉上补品只能治标,想要让太后长命百岁,还得为太后盖一座宜居的园子。”

    大孝子赵佶又点点头,“此事须得抓紧了……大郎,你说呢?”

    “陛下,”武好古说,“请将此事交给高宫司负责,下官自会全力配合,保证不花费多少,便可建成琼林离宫。”

    会盖园子不是本事,会不花钱盖个园子那才是真本事!

    赵佶这下终于满意了,他想了想又道:“其实宫中的封桩库颇有积蓄,只是不便动用罢了。”

    现在掌权的不是蔡京那个奸贼,无论是韩忠彦还是曾布,在拦着皇帝不让乱花钱这方面是完全一致的。

    “臣有办法筹钱,”武好古道,“请陛下放心。只是臣和高宫司都不懂营造,要尽快建成琼林宫,还需请李将作夺情出山。”

    李将作就是李诫,《营造法式》的作者,大建筑师。

    赵佶当然知道李诫的本事,马上应允道:“待琼林宫开建,便让他夺情。”

    “另外,臣还建议设立园林司,全权负责琼林宫及其周边区域的营建工程。”

    “可以……”赵佶顿了顿,“可以让高大郎来做知园林司事。”

    他早就知道武好古的琼林宫计划了——武好古要给赵佶建造的可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宫殿,而是一座“新城”。他可是非常热衷于“造城”的,界河商市一个,天涯小镇一个,云台学宫实际上也是一座学城,在开封府他也想建造一座琼林新城。

    琼林新城当然不会有开封府城那么大了,有六七个平方公里就足够了。

    其中的核心当然是琼林宫;其次是辟雍厢,就是包括国子学、太学、武学、小学、翰林学堂(教书画医学天文)、开封府学在内的学校区;再次则是使馆区,原本位于开封府城内的使馆,全都要迁往琼林新城;第四则是居住和商业区,琼林宫中也会设立两府衙署和大量的学校以及军营,所以就得留出盖民居、官居和商店酒楼等各种消费场所的地盘——那可都是能卖出大价钱的学区房啊!

    另外,武好古还计划在琼林新城西面修建“殿前武士”的兵营、马场、训练场(同时也归武学生使用)。

    在武好古的设想中,“殿前武士”不是开封府的常住居民,他们户均在沧州北部拥有将近一平方公里的土地,可以建立庄园,半耕半牧,只需要轮番入京服役即可。

    如果最后能有1000家殿前武士定居在沧州北部,那么开封府琼林新城外的军营里面也就常年居住500名武士和最多1500名随从以及一些随行的家眷。还有大约1000匹战马和1500匹驮马、走马,也会饲养在营区的马场里面。

    有了这些“殿前武士”,将来若是有什么万一,被女真人打到开封府城外了,赵佶和赵桓这对父子总还有突围逃跑或是坚守琼林城的可能……

    当然了,武好古力推的殿前武士也不是完全为了圣君赵佶。因为番上服役的殿前武士仅仅是殿前武士这个集群的一部分,剩下的500名殿前武士,以及他们的子弟都在沧州的庄园里呆着。武好古开在界河商市的六艺书院和云台学宫分校,都很容易吸收他们入学,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培养成武装博士团的一员。

    实际上,那些殿前武士家族是用来“生产”武士(骑士)的!

    “只是这园林司之事,”赵佶这时皱起了眉头,“该由谁来提出?”

    赵佶现在还是圣君,朝中也没有“丰亨豫大”的蔡相公,所以他要给自己建个离宫是不大方便的,自己也不能提出。

    武好古奏道:“陛下,臣可以去安排则个,保管不会坏了陛下的清誉。”

    赵佶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

    “大郎,如今北面之事,你如何看待?”

    正事儿已经说好了,圣君赵佶又问起了和辽国、高丽国的关系。

    大宋和辽国、高丽的关系本来轮不到武好古这个幸近来说,但是这两年他一直参与对辽谍报活动,对辽国的情况是非常了解的。

    “陛下,”武好古说,“您以为大宋如今可以同辽国开衅吗?”

    “自是不能的。”

    “那将来若有一日,辽国内乱大起,阻卜、女真、渤海皆反,我朝应该趁机恢复燕云吗?”

    “自是应该的。”

    武好古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上策就是在不能开衅的时候结兄弟之盟,在辽国大乱的时候阴图燕云。”

    这个……仿佛有点不讲义气啊!

    “大郎,”赵佶眉头深皱,“你是说先结欢好,在辽国有难时悍然背盟吗?”

    “陛下,”武好古又奏道,“并不一定要背盟,契丹若能据有草原林海之地,压制阻卜、女真之蛮夷,我朝自有长久安泰,一年50万岁币也是值得的。若契丹不能据有草原林海,那我朝和契丹应该共守燕山防线,以阻挡北方蛮夷南下。到那时我朝可以让契丹余部称臣以换取援助,这样就可以养契丹以御胡虏了。”

    “若契丹不肯呢?”赵佶又问。

    武好古笑道:“陛下何不以耶律延禧为兄弟?大难临头之时,耶律延禧又如何能拒绝兄弟的相助呢?若契丹无力平复大难,退居燕山之地,又如何会拒绝调整双方的关系呢?”

    武好古的复燕路线,其实是将契丹当成了盟友而非敌人,同时也认定契丹不可复兴。如果宋朝给予契丹人财政和军事援助,让他们去和女真人、阻卜人打消耗战,无论能支撑多久,总归消耗了女真、阻卜的元气。同时契丹人的元气也会在战争中消耗殆尽,到那时依附大宋这个兄弟之邦也就理所当然了……

    “那高丽国呢?”赵佶又问,“高丽准备和女真开战,我们应该援助谁?”

    武好古道:“陛下既然要和契丹做兄弟,何不询问契丹国使的意见?在高丽和女真之战的问题上,大宋和契丹并不是对手,因为要开战的是高丽人和女真人啊!”

    “大郎,你的意思是我们和契丹人都做渔翁,让高丽国和女真人斗个你死我活?”

    武好古笑道:“让他们斗吧,我们顺便也看看谁才是真正强悍的蛮夷,好心中有数。

    另外,海州东南千里之外有海岛小国耽罗王国,世为高丽藩属。若是高丽和女真两败俱伤,或可令其向我大宋纳贡称臣。耽罗王国距离日本仅仅五百里,若归属我朝,那日本臣服之日也就不远了。”

第454章 殿前武士 五

    从皇城出来,武好古没有马上回府,而是直奔首相韩忠彦的府邸而去。

    韩忠彦现在可是他弟弟武好文的老丈人!而且韩忠彦这个“无党君子”的路线,对武好古这个吏商是比较有利的。虽然相州韩家在韩琦那一辈也是不好说话的文官士大夫,但是到了韩忠彦这一辈,已经变成了开封府勋贵集团的一员了。

    另外,韩家还有另外一项其他勋贵没有的特权,就是世镇相州!知相州事一职,已经在韩家人手中传了三代了,在历史上能传四代。虽然韩家在相州并不是真正的诸侯,和世镇府州的折家不能相比。但是相州韩家的屁股,是不可能坐在开封勋贵豪商集团的对面的!对于“地方自治”,相州韩家也不可能反对。要不然宰完界河商市,就该轮到相州韩家挨刀了……

    因此双方现在既有共同的立场,又有了共同的利益,而且还是亲戚,有什么理由不互相提携呢?

    如果把韩忠彦这个宰相换成张商英或是蔡京,对武好古可没有一文钱的好处。

    所以知道韩忠彦的相位岌岌可危的武好古,现在可是很替他弟弟的老丈人担心的!

    而决定相位归属的关键,据武好古所知也不是圣君赵佶的好恶。赵佶其实是亲旧党的,向太后是旧党、王诜是旧党、米芾其实也是旧党、高俅同样是旧党,出入他潜邸的人物,几乎就没有“新”的。只有一个属于新党的墙头草蔡京和他比较友好。

    可是在历史上,赵佶最后还是走上了“绍述”的路线。究其原因,无非还是“功业”二字。

    旧党君子如果成为赵佶建功立业的绊脚石,那么被打压抛弃也就是必然的了。

    而要保住韩忠彦,那么妥善处理好“殿前武士”、“高丽-女真战争”和“琼林宫建设”这三件大事就非常重要了。

    韩忠彦回到府邸的时候,也有点头昏脑胀。今天上朝的时候,赵佶又问了兵学司和处分章惇的事情。

    看官家的态度,仿佛恨极了章惇和章惇一手推出的枢密院兵学司。看来章惇根本到了不了知越州事的任上就该被贬了,而枢密院兵学司也得关门大吉。

    这仿佛意味着旧党,不,应该是无党君子的大获全胜。可是为什么自家这个君子首相还是个光杆呢?官家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真要走上绍述的老路去?

    老丞相正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的儿子,荫了个武官,还在守选之中韩滂快步走进了书房。

    “阿爹,”韩滂行了一礼。

    “十郎,见过德翁了?”韩忠彦低声发问。

    德翁是左正言任伯雨的字号,左正言是门下省的属官,和右正言一起掌供奉讽谏、荐举人才,是所谓的“言官谏臣”。而是宋朝的宰执一般都要和言官谏臣保持距离,以免落下一个“结交台谏”的口实。

    不过“言官谏臣”却又是朝廷党争的有力打手,谁掌握了台谏,谁就拥有了党争的主动权,可以发起进攻。

    现在新党虽然遍布朝廷,仍然掌握了主要的衙署。但是台谏却落在了旧党手中,谏官陈瓘、任伯雨,御史丰稷、陈师锡、龚夬等人,几乎都是旧党方面人物——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向太后和赵佶故意安排出来的……

    可是“拥有”台谏的旧党现在的攻击却显得非常无力,一个章惇打了九个月才下台,蔡京、蔡卞、张商英这些章惇的党羽打击起来也不是很给力,没有什么太大的罪名可以按上去……毕竟来年的年号是靖中建国,和稀泥才是主基调,台谏也不能弹劾得太凶吧?

    至于在拥立赵佶的问题上力挺向太后的曾布,还有章惇当政时就不大吃香的李清臣和赵挺之这两位新党大佬,到现在都没有受到什么攻击。

    党争要这么争下去,恐怕对旧党相当不利啊!

    所以韩忠彦这些日子就加紧联络台谏,和他们商量对策。不过他这个宰相不好出面,于是就让十子韩滂去和任伯雨密会。

    “阿爹,任德翁的意思是弹劾章惇一个私蓄精兵,图谋不轨的罪名。”

    “图谋不轨?这事儿怎么弹劾?有何证据?”韩忠彦问。“枢密院兵学司的兵学甚至都不在开封府界,而且当时的知枢密院事毕竟是曾布啊,他这不是指曾布和章惇一起图谋不轨吗?”

    现在新党有点散,曾布、李清臣、赵挺之、安焘都冷眼看着旧党的台谏收拾章惇和章惇的人。若是旧党集中火力轰枢密院兵学司,那么新党重臣就要抱团反击了,到时候朝堂上就见天吵架吧。

    而且枢密院兵学司的那些小将主要是从西军选出来的,要把他们打成章惇的私兵,就难免波及到西军……要是把西军斗垮了,宋朝等于解除武装。

    官家还要当圣君呢,能答应这事儿?

    而且,那么大的事情不能瞎说啊,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任德翁的意思是把慕容忘忧逮进御史台狱!”

    “乱弹琴!”韩忠彦脑袋摇得跟个波浪鼓似的,“人家千里来投,还全心全意帮着我们出谋划策,还帮助练兵育将,我们却把人家逮进御史台狱去……”

    “阿爹,任德翁认为慕容忘忧是辽国权贵出身,不知道大宋文官相斗的规矩,很有可能会……会铤而走险,到时候就做实了!”

    “这个任德翁……”韩忠彦眼睛一瞪,“他忌恶如仇也不能这样啊!真逼反了那个慕容忘忧,这就是一场没来由的兵祸!而且就河北禁军那些吃干饭的,要是打不过人家怎么办?呃,多半是打不过人家的!

    而且这事儿官家绝对不会同意的,官家是圣君,还等着八方来朝呢!”

    父子两人正说话呢,突然有家人来报,说武好古到访。

    “阿爹,这个武好古倒是往我家跑得很勤啊。”韩滂笑着说。

    “十郎,去请他进来吧。”

    “我去?”韩滂一怔。

    如果是武好文来了,让他韩十公子出面去请没有问题。武好文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还和官家有私交,将来必是名臣。

    可武好古是个没出身的幸近……

    “赶紧去,”韩忠彦道,“你可别看他是个没出身的,可是却能帮上大忙,比那些有出身的,可只会帮倒忙的强多了!”

    ……

    “好古见过相公。”

    “莫多礼了,”韩忠彦挥挥手,笑道,“时候不早了,大郎你还没吃吧?就在我家用个便饭,尝尝相州菜的味道。”

    “那便叨扰了。”武好古也不客气。别人把和宰相一块儿吃饭当大事儿,不过他和皇帝都是哥们,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去海州的宰相也不算什么。

    “我们先说正事儿。”韩忠彦道,“十郎,去叫厨房多弄几个菜,再让九九和芊芊来作陪。

    大郎啊,九九和芊芊可是相州的美人儿,你若看得上,带一个回去便是。”

    什么,高官大老虎的小三也可以这样随便送人?

    “下官多谢相公好意。”武好古连忙称谢。

    韩忠彦的姬妾他是不会要的,不过这份人情却要收下。可以互相带绿帽那说明关系铁!

    赵佶之前就让武好古帮着“处理”女人,那就是随便他享用了。原本在宫里面的春娘子现在又住在高俅府里,显然也和高俅睡过了!而名义上跟着武好古的墨娘子和赵佶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的。另外,武好古名义上的家伎阎婆儿和张商英、韩忠彦也睡过……

    唉,这古人的友谊,武好古还是不能完全理解的!

    “相公,”武好古说,“那下官就长话短说了,官家的意思是兵学司不合规矩,裁撤了便是。不过兵学司里面的生员都是好样的,得掌握在官家的心腹手中,而且还要多选一点这样的人才,怎么都要有1000铁骑吧?”

    这话根本不是赵佶说的,武好古在假传圣旨……

    不过韩忠彦却是非常相信武好古的话,因为这个处理方式就把兵学司和那些西军的少年精锐区分开来了。

    “1000铁骑?”韩忠彦说,“难道官家想扩充殿前精锐?”

    “那是啊,”武好古说,“现在殿前司的骑兵有几个能和官家一样纵马骑射的?一个个比官家差太多了,官家怎么看得上?

    而且官家是堪比唐太宗的圣君,自然要有玄甲骑那样的精锐伴随左右。”

    “也对!”韩忠彦摸着胡子,深以为然,“当今官家的确是太祖、太宗以来最为英武之君啊!我朝可以有这样的明君,真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

    赵佶的文采和武功那是可以和李世民比一比的,差别就唐太宗把突厥人的可汗逮到长安了,而赵佶让女真人给逮去了。不过这种差别现在是看不出来的……

    “相公所言极是,”武好古连忙附和,“不过要养出玄甲骑那样的精锐,钱恐怕不能少花。”

    “要花多少啊?”韩忠彦笑着问。

    武好古伸出三根手指:“最多花三四百万缗!”

    “三四百万?那么贵!?”

第455章 殿前武士 六

    三四百万缗,养出一千个骑士家族,这能算贵吗?

    开封府城里面值三四百万的大宅子有多少?随便拿出一幢就能换到上千个具装甲骑,这个买卖也就是现在有,到靖康元年你花十倍都买不来!如果真能买来,花十倍都笑死了。

    而历史上宣和北伐花掉了几千万上亿的缗钱,如果用来养骑士家族,差不多能有两万家,在极限动员的情况下可以拉出三到四万具装甲骑……宋徽宗要有这样的兵力,那还不把契丹、女真吊起来随便虐?

    当然了,养骑士家族光砸钱也不行,得有土地。一个骑士家族怎么都得有地方养马吧?所以一家给个一平方公里是必要的——一个骑士家族可是一大家子人和一大群马啊!

    如果按照一家有一正一后备俩骑士,再加上四到六个骑士和随从计算。一个平方公里土地得负担至少八个战士(正兵、随从),四匹战马和八匹副马。也就是说,至少要拿出八个人,十二匹马。还要负担这八个战士和十二匹马的装备,另外还要拥有繁殖、养育小战士和维持马群的能力。也不说让这些“骑士家族”永久维持下去,但是几十年时间,三代四代人的战斗力还是应该要保持的。

    所以武好古给出的1500亩一家的封地标准是非常合适的,给少了真养不起……

    另外,国家如果要用雇佣骑兵去替代这种封建骑兵的话,有没有地方雇且不说(上哪儿雇去?),就是花钱也不会省。光是2个正兵和6个辅兵,一年的军饷就好几百缗了,十二匹马起码2000缗。如再加上其他的装备,什么马枪、马甲、骑人甲、弓箭、弩机等等的,没有3000缗的投入,根本不可能装备起2个具装甲骑。

    而且,骑马作战的技术是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掌握的,没有办法速成的。所以一旦没有了庄园豪强(骑士、武士)这个阶级,农耕国家想要养出强大的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但没有马,也没有能在马背上驰聘疆场的人……

    虽然马政如果搞得好了,的确可以提供大量的战马,但是却提供不了马背上的人。骑马步兵好练,重骑兵和轻骑兵却是很难练出来的。而且没有了庄园豪强(骑士、武士)这个阶级,国家上哪儿找那么些懂得养马的官僚?科举考试也不考畜牧学啊!

    所以宋朝马政的败坏是必然的,没有强大的骑兵也是一定的,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庄园经济在唐朝的逐渐消失。

    当然了,只是逐渐消失,并不是完全不存在了。要不然现在就是拿出三四百万缗也没地方找人去……

    “相公,三四百万缗虽然不是笔小钱,但是现在四方安定,风调雨顺,要拿出来也不难。”

    武好古看韩忠彦似乎有点不舍,便笑着和他算账,“而且这千家齐殿前武士若是养好了,便是为国家存下一支强兵……朝廷把钱存在库房里面,无非就是想在将来遇到强敌的时候拿出来募兵。

    可是步兵容易募集,真正好用的骑兵却是需要养成的。现在用三四百万可以养成一千个骑士之家,将来一旦有急,两千铁骑招之即得。若是现在不养,将来朝廷拿出三四百万,就会有两千铁骑了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韩忠彦捋着胡须,心里已经把账算清楚了。他爸爸虽然是韩琦,但是他成长的环境家里面早就是一方豪强了,是有专门的客户替他家养马养羊的。

    “只是一家1500亩地,1000家就得150万亩土地啊!”韩忠彦皱着眉头,“钱是有的,但是那么多的土地却不容易收买。”

    “这事儿包在下官身上。”武好古拍着胸脯说,“别的地方下官没有办法,但是在靠近界河商市的北沧州,下官还是有办法的。”

    150万亩土地大约就是1000平方公里,大宋有两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1000平方公里还是能搞到的。

    实际上再多一些也不是没办法,别的不说,就是群牧司手中就有不少土地。群牧司最鼎盛的时候有16个监,20多万匹马,而且每匹马的平均占地都多到离谱,平均在200亩以上,光是这些马就占地4000万亩了!两万个骑士之家都能养……

    现在群牧司虽然没有那么多土地了,但是几百万亩还是有的,如果都取消了分给骑士,至少可以再养2000家。如果加上武好古在沧州养的1000家,3000个骑士家族还是可以维持的,在紧急情况下,这些骑士家族可以动员出5000-6000名具装甲骑。

    “哦?”韩忠彦问,“有何办法?”

    “其实很简单。”武好古笑着说,“让界河商市多出点钱,把北沧州的庄稼汉都雇走了,到时候北沧州的地主土地租不出去,就只能转卖了。我们再出个松一点的价钱,还怕买不到土地?”

    界河商市就是个大工地,而北沧州人口一向很少——那里距离辽国太近,最近几十年又老发大水,人口少也正常。所以武好古搞得界河商市一旦发展起来,肯定会造成沧州地区客户出走。地主的土地租不出去,自然只能出卖了。

    “不过,您得派个好官去沧州做知州,好配合下官行事,这样才不会闹出风波。”武好古又提出了要求。

    “好官?”韩忠彦问,“你想要谁去?”

    “原来阳谷县的那个县令施国忠就不错,”武好古笑道,“他是个聪明官,现在正在守选,不如就让他去沧州吧。”

    “好!”韩忠彦笑道,“大郎,老夫看你也是个聪明官,这事儿就听你一回。”

    ……

    武好古离开韩府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深夜了,没有带什么“九九”、“芊芊”离开,只有一个哈欠连天的金毛婢奥丽加。

    “奥丽加,”武好古骑在马上,看着和自己并辔而行的女人,“很累了吗?”

    “还好,”奥丽加的性格有点奔放,也没多少为奴为婢的觉悟,“就是整天跟着您在一座座府邸中出入,没有时间练习剑术和向天父祷告。”

    “明日你就别跟着了,”武好古笑道,“给你放一天假。”

    明天武好古要去拜访辽国使臣萧保先了,奥丽加这个金毛美人太扎眼了。一个带剑骑马的金毛妞,到哪儿不吸引眼球?

    “真的吗?那太好了。”奥丽加笑了起来,“我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

    “嗯,”武好古笑着点点头,“我也要好好睡一觉,要不我们一起吧?”

    “一起?”奥丽加被武好古的提议惊了一下,“哦,天哪,没想到您那么直接……我想,您还是把我当成了奴隶,是吗?”

    “奴隶?”武好古摇摇头,“奥丽加,你是我的帕拉丁……再过几个月,我会授予你一个骑士庄园,并且希望得到你的忠诚。”

    “帕拉丁?”奥丽加被武好古说出的这个词语惊呆了,“我的主人,您知道帕拉丁?”

    帕拉丁不是汽车,而是查理曼大帝的圣堂武士(圣骑士)的音译,武好古在后世做过中世纪题材的游戏原画,所以知道这个词儿。

    “我当然知道,查理曼大帝的武士。”武好古说,“到时候我还会授予你瓦雷利亚剑。”

    奥丽加也认真地说:“到那时,奥丽加将向您效忠,至死不渝!”

    武好古笑着,“光至死不渝可不行啊,再生几个儿子,把他们也培养成帕拉丁吧。

    将来会有一场战争,关系到我们这个文明的存亡,我会需要很多很多帕拉丁的!”

    奥丽加闻言脸蛋儿又是一红,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

    “官人,怎么还不睡呢?”

    “娘子……”

    这个夜晚,在书桌前面呆坐的纪忆,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不是很漂亮,却是满腹才华,熟读古今典籍的章十九娘小玉,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遇到了难解的问题?”

    “小玉,”纪忆点了点头,“有人要我告发你爷爷谋反!”

    “谋反?”章小玉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那我爷爷有没有谋反?”

    “这个……”纪忆苦笑,“没有,他是忠臣,只是天下大势反了。”

    章惇的确没有谋反,谋反的是向太后!但是谋反这种事情,从来不是讲真凭实据的,谋反成功是从来不受制裁的。

    “天下大势反了不要紧,公道自在人心。”章小玉说话的时候,将纤细的手掌按在了纪忆的肩头。

    纪忆苦苦一叹:“天下真的有公道吗?”

    “怎么会没有?”章小玉笑道,“但是公道必须要去争取,官人信奉明尊,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争取?”纪忆抬头看着妻子,“小玉,你告诉我,你爷爷会放弃公道不去争取吗?”

    “怎么会?”章小玉道,“那可是我爷爷啊,独相七年,位极人臣,辅佐先帝降伏西贼的章相公啊!”

    纪忆的眼眸中忽然放出了光芒,“原来他还在争!小玉,我明白了……他老人家还没有放弃,他要做最后的一搏!”

第456章 殿前武士 七

    十八岁的圣君赵佶从殿后快步走出,身穿大红色的天子常服,头戴平脚幞头,大摇大摆的就到了崇政殿里面了。和之前好多代病病歪歪的大宋官家相比,眼前这位天子看着就圣明啊。面色是白里透红,身材魁梧健壮,而且相貌并不粗旷,非常符合宋人的审美观念,算得上英俊潇洒,唇角留了髭须,看上去显得稳重。

    而最让群臣们感到放心的是这位少年天子从小就有福寿之名,身体好的都不像是老赵家的子孙了,从来不生病啊,据说光着膀子都能瞧见腱子肉!翰林医官们都不怎么认识赵佶……

    而且这位赵大圣君的生育能力也有保证,别看他才十八岁的年纪,已经是一儿一女的老爹了,这俩孩子也都是不生病的种,翰林医官也没见过他们。另外,赵大圣君的后宫里面还有俩妃子已经大了肚子,转年就能生育了。所以满朝大臣们都不担心赵佶身后没有继承人的问题了,再说了,就赵佶的身子骨,估计大家伙也活不到他龙驭宾天的那一天了。

    当然了,这位圣君是有好色之名的。这一点和他那个短命的哥哥和不长命的老爹差不多,哦,是青出于蓝了。

    不过,身体是好色的本钱啊,身体好的皇帝好色那是在为赵宋皇家添丁进口,身体不好的皇帝好色来好色去的,连个太子都没有,那就是昏聩了。

    在崇政殿内的宰执重臣们都对圣君都感到非常满意的时候。那位文武双全,才艺肯定超过唐太宗的赵大圣君,却对这些宰执们有点不大满意。

    个个都是糟老头子……首相韩忠彦就是个没主张的家伙,每回都被次相曾布怼的哑口无言。次相曾布就是个刺头,说话一点都不和气,听着都像在教训人。知枢密院事安焘是个老糊涂,居然主张放弃湟州和鄯州。同知枢密院事的章楶倒是头脑清醒,虽然是章惇那个大奸贼的哥哥,但也是可用的,只是这身体看上去很弱啊,站在那里都摇摇晃晃的,不会晕倒在崇政殿上吧?还有那个礼部尚书李南公,八十一也不知道是八十二了,还不肯致仕,而且还想要当副相……非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圣君赵佶叹了口气,对远处的小黄门道:“给殿中诸卿皆赐座。”

    因为老臣太多,赵佶几乎每天都要给崇政殿中的臣子们赐座。在崇政殿中伺候的御药院的宦官(因为宋朝的皇帝们身体普遍不好,所以就让御药院的宦官在崇政殿值班,好及时抢救,不过赵佶是用不着他们的)早有准备,手脚麻利的搬来了杌子搁在了大臣们背后。

    大臣们称谢之后,纷纷落座,崇政殿召对议事就正式开始了。

    这段时间新旧两党争吵的重点就是枢密院兵学司的裁撤和保留。这事儿看起来不大,不过就是500个青年军官的前途。可是背后牵涉到的,却是中枢掌兵、基层军官的产生和编练新军这三件可能打破大宋中央权力平衡的大事儿了。

    已经当了一段时间圣君的赵佶当然知道大宋官家的权力,是建立在科举出身的文官,投胎投出来的将门,还有西北边军三者平衡制约的基础上的。

    而枢密院兵学司似乎就是掌握中枢的文官和西北边军的将门合作,准备一脚踢开那帮开国将门资本家的节奏啊!

    开封府的将门资本家们是不能打,这个谁都知道的。可是他们忠心啊,而且用着也放心。真把他们踢开了,换上一群西北来的将门,圣君赵佶能睡得着?

    可是那些开封将门的战斗力也的确是个问题……赵佶还等着做圣君呢!

    “诸卿,今日朕又收到了左正言的奏章,言及枢密院兵学司有违祖宗家法,必须尽快裁撤。还说知兵学司事慕容忘忧是章惇的私人,是在替章惇训练私兵。你们怎么看啊?”

    听到赵佶的问话,殿中的重臣们就忍不住皱眉头,这是任伯雨的上奏。虽然没有直指章惇图谋不轨,但还是捎上了“私兵”的罪名。

    “私兵”在宋朝并不是绝对不允许的,将门就可以养一点,要不然上了战场身边连个心腹跟班都没有也不行啊!但是宰相养私兵就是犯忌了!

    另外,“私兵”也是分档次的。保甲的保丁其实也可以往私兵上联系,但那是允许的。因为保丁不能装备铠甲军械,只能拥有少量的纸甲和威力较小的“民用武器”,对朝廷的统治不构成威胁。

    可是枢密院兵学司里面集中的都是精锐,大部分是西军的低级武官,是上过战场杀过西贼的主儿!而且他们是堂堂官军,拥有的装备是不受限制的。这些人如果成为章惇的心腹私兵,在关键时刻暗入京师,那就可以发动政变,废立君王了。

    如果元符三年正月十三日时,章惇手里有几百甲士,那现在坐在崇政殿上的可就不是圣君赵佶了……

    “兵学司的设立,乃是绍圣、元符年以来对国家最有利的施政,目的是用学校培养带兵的将官,同时为行军打仗制订法度章程。臣接任枢密使后仔细审查过兵学司所制订的各种育将、练兵的章程办法,每每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臣以为可以对兵学司进行改进,但是不应该放弃以学校育将,用法度练兵的办法,更不应该把兵学司看成谁的私兵。”

    虽然新任的枢密使安焘和章惇关系很糟糕,对于绍圣、元符以来的新政也多有批评,但是在兵学司的问题上,他还是毫不犹豫站在了章惇的背后。

    实际上用学校培养将官是王安石新政的一部分,王安石的办法是恢复庆历年间曾经开办了三个月的武学。不过王安石不懂军事,结果把武学办成了“武举补习班”,基本上是失败的。

    而慕容忘忧和赵钟哥是真懂行的,武好古又想出了学生教老师的办法,让西军一线的青年军官入学,贡献他们的军事经验。所以慕容忘忧仅仅用了一年半时间,就制订出了一整套适用于“部”和“队”的装备、训练、作战和指挥办法,以及部将、队正两级军事指挥官的培养方法。

    当然了,现在制订出来的仅仅是步军的办法,骑兵怎么搞还没想好。

    但是这样的成绩还是令人瞩目的!

    “陛下,国家已经有了武学,可以教养军官,何必再开设枢密院兵学司?如果兵学司的法度章程是好的,让武学采用就是了,如果慕容忘忧的确有能力,就让他做国子监司业兼太学博士吧。让枢密院管辖兵学司,终究是不妥当的。”安焘既然主张保留兵学司,韩忠彦自然要主张废除兵学司。尽管他也知道兵学司的工作是有效的,但是大宋自有国情如此,是向来喜欢分权相搅的。将培育将领的工作交给相对独立的国子监体系,总归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韩忠彦说得似乎有理,赵佶又转头看向曾布。

    曾布反驳道:“武学自熙宁年间重开以来,从未出过善战之军将,甚至没有几人从军。究其原因,就是国子监本身不涉及军事,所用之博士、教谕于用兵取胜之道皆为外行,如何教养军学之人才?”

    “国子监的博士、教谕不懂军事,枢密院的文官就懂得带兵了?现在主管兵学司的慕容忘忧、赵钟哥二员皆是南来的辽人,世代将门出身,并不是真正的文人。用他们主管兵学司并不是以文御武之道,如果将兵学司交给三衙管军负责,由我朝的良将主管,岂不是更好?”

    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赵佶听得头都有点大了。而且他还知道有理的办法都不合祖宗家法,把兵学司交给枢密院是让中枢直接执掌精兵。把兵学司交给三衙管军,用武将做老师,就不是以文御武了——这就等于把部分选将之权给了武将,容易在军中形成师生依附关系。

    而合乎祖宗家法的路线,就是让根本不会打仗只会画阵图的文官去教别人打仗……

    赵佶叹了口气:“兵学司的废留,容后再议,现在就读兵学司的500生员,应该如何安排?”

    “应该让他们完成学业,”知枢密院事安焘说,“然后派遣去河北禁军担任训练官。”

    这是用西军的小将抢开封将门的饭碗!

    赵佶眉头大皱,因为他又遇到了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在西夏的乱子闹起来之前,西北禁军的官职大部分也是由开封将门的人去担当的。

    现在西军已经自成体系,一批在宋夏战争中崛起的西北当地武将家族占据了西北禁军的大部分官职,挤掉了开封将门。双方的关系如何,用脚后跟也能想明白了。

    如果再让西北将门入侵到原本属于开封将门的河北禁军里面,两边恐怕斗争得就更凶了!

    “陛下,”首相韩忠彦这时已经开口说话了,“臣以为,兵学司中的500生员,是难得的骑将,类似于唐太宗的玄甲骑兵,朝廷应该保持这支难得的骑兵,而不是将他们用于训练步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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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介绍: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介布衣,纵然知晓大厦将倾,又哪来的挽天之力?

只想着在大难之中独善其身的武浩,却在汴梁街市之中,遇到了将为天子的文青赵佶……

于是天下豪商,应运而生,从今往后,世间兴亡,就由商人的资本来主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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