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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罗罗     天下豪商txt下载     天下豪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2章 东坡扇

    武好古等了一会儿,就见杜文玉和俏金娘一前一后,走进了书房。

    一见到俏金娘,武好古顿时笑了,“金娘子,总算舍得和萧大哥分手了?”

    “大官人说笑了,奴和萧大哥终是天差地别的人儿,只能做知己,不能在一起的。”

    这大约就是自知之明吧?别看萧保先在清州被俏金娘忽悠得五迷三道的,可俏金娘真要跟他去了析津府,那可就立马不值钱了。因为在析津府,萧保先是云端上的人物,一言九鼎,根本不需要“泡”俏金娘,这也就没有意思了。

    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才是最宝贵的!真的可以随便得到的,也就没什么了。

    武好古赞赏地看了一眼俏金娘,抬手指着把椅子说:“坐下说话吧。”

    “哦。”俏金娘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娴静优雅地看着武好古。这个气质,比起潘巧莲也不遑多让了。

    武好古用赞赏的语气说:“金娘子,你很不错啊。”

    俏金娘当然是个不错的姑娘,不过在开封府还算不得顶级,只能说是二流。不过武好古要力捧她,她一样也会大红大紫的。

    俏金娘轻声道:“奴能有今天,全靠大官人提携,这次能提大官人尽一些绵薄之力,是奴的荣幸。大官人今后但有差遣,只管着人来清州城吩咐一声,奴自当效犬马之劳。”

    “有个机会可以给你,你要答应就不必在清州这个小地方了,”武好古道,“你和小樊楼的合同,我会让阎婆儿安排别人来接替。”

    “一切听凭大官人安排。”俏金娘依旧是乖乖听话的态度。

    虽然她和开封小樊楼的合同价值好几千缗,不过她非常清楚武好古可以给她的只会更多。

    “你且莫急着答应,”武好古说,“我给你的机会是有风险的,你要是不去,我还可以安排别的机会给你,你就不必离开清州城了。”

    俏金娘看着武好古,武好古说:“《花魁》画册准备出一个说才子佳人故事的‘连环画’,故事的内容是说一个开封佳人倾慕东坡先生的才华,不惜万里去儋州相会,这里可是万里共婵娟啊。”

    “东坡先生?”俏金娘有些犹疑地看着武好古,“可是苏东坡?”

    武好古笑了笑:“除了苏东坡,还有别的东坡先生能让你俏金娘走一趟儋州吗?”

    原来武好古给俏金娘安排的是一场真人秀!而且是和苏东坡一起上演的真人秀!

    苏东坡那可是北宋末年的大明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什么牙膏啊,帽子啊,红烧肉啊,还有墨锭啊,凡是能冠上“东坡”之名的,立马就身价翻倍,而且还会供不应求,连梁师成那个没卵子的宦官都要厚着脸皮说自己是苏东坡的私生子。更不用说苏东坡自己的墨宝了……在武好古看来,把苏东坡这样的摇钱树打发去亚龙湾看海的新党大佬们的理财能力也就这样了。

    如果让武好古来执政,肯定得把苏大摇钱树留在开封府替朝廷赚钱赎罪……一年三十万缗稳稳的,一个人顶得上一个州的税赋!如果运作得好,说不定连给辽国的岁币都能赚出来!而且苏东坡在辽国那边还有不少粉丝,完全可以拿他“出口创汇”。

    可这样的超级摇钱树,眼看就要死了!这可真是大宋GDP的重大损失啊!

    以武好古这个奸商的商业头脑,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不好好发掘苏东坡的商业价值,怎么能体现出资本主义制度的万恶?

    “奴要去儋州?”

    武好古点点头,看着俏金娘道:“此去不仅有万里之遥,而且还有险阻艰难,你可敢去么?”

    “敢!”俏金娘也是够干脆的,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好!”

    武好古笑道:“这就对了,你去了回儋州,陪着苏东坡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这身价立马就不一样了。”

    是啊,俏金娘就是“东坡牌”的角伎了!还有《花魁》画册帮着炒,身价后面随随便便加个零都没问题。

    至于风险当然是有的,万里远行,很有可能死在路上!

    另外,苏东坡老爷爷能活多久也没人知道,万一在海南岛活到80岁呢?俏金娘的大好青春不就都丢在海南岛了?

    当然了,武好古把俏金娘派去海南岛并不是“赌命”。因为武好古知道苏东坡活不了多久了。历史上建中靖国元年七月时,病逝在常州。即便他能因为武好古的蝴蝶效应多活上几年,他也该回开封府了。

    因为徽宗执政后,苏东坡在海南岛的流放生活就结束了,先是去了廉州安置(现广西北海),后来又去了永州,后来又复任朝奉郎并且赦还开封府,在走到常州时病死。如果能多活几年,多半就能返回开封府做官了。

    若真能如此,跟着苏东坡返回开封府的俏金娘立马就是开封府第一角伎了。

    “金娘子,”武好古接着又说,“你大可以放心,我以有安排,定能叫你来去平安,也不会吃多少苦头。还会有良医跟随,因而也不需要太担心水土不服。沿途吃用住宿,也会好好安排,还会有护卫跟随。”

    古代的长途旅行可不容易,如果不做好万全的安排,随随便便上路可就有的是苦头要吃了。

    而万里迢迢,要想安排的舒舒服服,那钱可就花海了去啦。武好古这次不仅给俏金娘安排了良医,还会有厨子、丫鬟、保镖、车夫,甚至还会请个纪家跑过南番航路的管事一路跟随。

    另外,武好古还打算收购一些驿券,好让俏金娘一行在路上可以入住条件较好的馆驿。

    驿券当然是可以收购转让的,因为这个东西也是福利和奖品。主要赐给选任的官员和押纲的军头。特别是后者都比较节省,常常用不了恁般多的驿券,就会拿去转给商人,换点钱物。进京赶考的举子们也可以得到驿券,沿途入住馆驿,是很舒服的,如果用不完拿去卖掉换俩小钱在开封府花用也无可厚非……寒门举子嘛,过日子仔细一点是应该的。

    除了给俏金娘在路上和到海南岛花用的开销之外,武好古自然还要给苏东坡一大笔馈赠了。苏大学士身为一棵不得志的超级摇钱树,现在的日子过得是非常清贫的。

    在儋州这种地方,想来也不会有人找他“代言产品”,也不会有人买他的字画。所以武好古还准备让俏金娘带上一大笔钱去儋州,途径广州的时候来个大采购——想来苏东坡也不把一个万里迢迢来看望他,还带着厚礼的女粉丝挡在门外头不赏脸吧?

    听完武好古一番叙述,俏金娘却有些糊涂了,“大官人恁般破费,不会只为了成就奴和东坡先生一段佳话吧?”

    “呵呵,金娘子果然聪明。”

    武好古说着,就在自己的书桌上拿起一把折扇,轻轻展开在了俏金娘面前。向上展现在俏金娘跟前的扇面上是一幅工笔设色美人图,然后武好古又把扇子翻了个面,另外一面上是一首词牌,苏东坡的《洞仙歌.冰肌玉骨》。

    “大官人,这是……”

    “东坡扇,”武好古笑道,“以后会是界河商市中的一大产业。”

    一座真正有前途的中世纪自由市自然不能只有青楼、赌场、跑马厅了,还必须有可以吸纳大量劳动力和产业资本的手工业存在。

    而这些集中于自由市的手工业并不一定要多高端——大炼钢铁,大造火药当然好了,可是这技术门槛不是一下子能突破的,而且产品造出来没市场也白搭啊。这种东西辽国不能卖,大宋又不会买,所以也不可能支撑一个自由市的发展壮大。

    因此武好古重生以来,一直都在走“低端”路线,先做一个没什么科技含量的奸商。

    将要在界河商市发展的低端产业,现在已经确定只就有酿酒、刻印和造船。其中酿酒产业可以容纳的劳动力十分有限,造船虽然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但是武好古这边并没有核心技术,得看海州吴家的意思了。

    所以武好古只能挖空心思为界河商市寻找新的具有发展潜力的低端产业,制扇这个行当作为印刷业的延伸,显然是很适合在界河商市运营的。花魁行的印刷厂可以大量提供扇面,而界河商市的建筑工地和船厂有能提供大量廉价的木材边角料可以制作扇骨。

    不过要让界河商市的纸扇业发展起来,武好古还需要创造出流行和品牌,所以武好古才琢磨出了“东坡扇”的创意。

    现在既然有了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巾、东坡帽、东坡墨、东坡牙膏,再多一个东坡扇想来也是挺有市场的。

    而要打东坡扇一炮打响,就必须要舍得下本钱,还要来一点宋朝人没见过的新鲜营销手段。比如把苏东坡和俏金娘的“真人秀连环画”印在东坡扇上,如果条件成熟,还可以做出彩印。

    这样一来,东坡扇的品牌可就立马打出来了!

第353章 文曲星

    武好古能在恁般短的时间里面,变身成为大宋“娱乐圈”主宰级大佬,自是有他敏锐的商业头脑的。

    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玩转娱乐圈不一定要卖艺卖身,只要能吸引眼球,做到万众瞩目,就会产生极大的商业价值。

    而在大宋这个时代,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就是“才子佳人”了。

    而对武好古而言,才子佳人中的真正有价值的佳人,当然就是上了《花魁》画册的女伎了。这年头良家妇女虽然不会被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但是把她们的写真图刊登在画册上卖钱那是不行的。武好古会被人弹劾到亚龙湾去陪苏东坡的!

    佳人是有良贱之分的,不过才子却大都是良家的。哦,也有个别不良才子,比如范之进这样从梁山上下来的才子!不过他们不是主流,主流才子都是良家才子。

    但即便是良家才子,也是具有极大的商业价值的——这方面良家才子们要超过良家佳人,因为他们是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类似于后世网红那种存在的!

    金榜题名,东华门外唱卖,琼林苑赐宴,还要在开封府城内巡游……玩法和后世的选秀节目没多大区别,而且还多出了一种至高无上的神圣感。黎民万庶是“跪着”(在思想上跪着)仰望这些良家才子的!

    他们是偶像,是梦中情人,是最好的榜样,是令人神往的大宋梦,是人人称颂的好汉!

    所以武好古准备在礼部试后把中奖,哦,是中进士的才子们都画下来,然后印几本《文曲星》画册拿去卖钱——正奏名进士有四五百多个,一本画册肯定印不下,所以武好古准备印上五本,“一甲”印一本。

    他估计这五部《文曲星》画册多半可以大卖上三年,而且是在大宋全境大卖。如今全大宋可有不计其数的读书人在做进士梦,他们一人买上一本,整个大宋的市场容量起码就有上百万册!

    另外,《文曲星》画册的性质和《花魁》画册是不一样的。《文曲星》是可以“请旨发行”的,那可是宣传重文轻武的大宋封建主义思想的主旋律画册啊。完全可以走“奉旨发行”的路线,这样就不怕别人盗版了。

    而且,武好古还可以在“一甲”和“二甲”进士画像后面加上他们应试的文章和名士点评。这样《文曲星》画册又会变成一本科举参考资料了。

    当然了,《文曲星》画册上当然也有“花招儿”了……百万册的预计发行量啊!打上去的“花招儿”得多有价值啊!而且,《文曲星》的售价不可能和《花魁》比,因为它面向的主要还是寒门才子,不可能拿出几百文到一缗买一本画册。因此,《文曲星》画册的售价肯定在100文以内,必须要用“花招儿”来弥补收入的不足。

    最后,《文曲星》画册还有可能演变成一张报纸,或许可以叫《文曲报》。总之,一定是个大买卖……说不定还可以在未来成为大宋科举和教育改革的喉舌!

    在武好古看来,大宋的失败,其实就是科举和教育的失败,必须要改!

    ……

    不成功,则成仁!

    已经改名范进的范之进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仇人大淫贼武好古正计划将他心目中最神圣的事业——科举考试,变成一桩能赚上几十万缗甚至上百万缗的大买卖!

    此时他正怀着最悲壮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向大名府的解场。

    科举考试对于别的举子来说,是一个可以“今次不中,下回努力”的长期事业。而对已经从了贼的范之进而言,今次不中,就只有一死了……不仅因为他从了贼,还因为他现在没有了阳谷义门范的支持,也没有自己的产业,根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读书人。

    如果中不了,就只有再上梁山做贼了。

    若不甘心做贼,就只有饿死……

    张克公还真是很够朋友的,不仅帮他办好了本贯解文,而且还陪着他住进了张家将门在大名府的宅邸,今天还陪着他到了大名府的解场。

    看到自己的朋友一副悲壮的模样,张克公低声宽慰道:“进之,莫担心,大名府的解试没有多难,你一定能过的。

    对了,知大名府事的韩学士是旧党人物,所在策论中千万别喊打喊杀。”

    “明白,”范之进点了点头,“介仲兄勿忧,我这一科是定然能中的!”

    ……

    “喂喂,武举解场不在此地,你走错了。”

    范之文这个时候却被人拦在了郓州解场之外,因为他还抱着自己的黑云长剑呢!这模样不像个士子,倒似个剑客。

    考文举当然不能带宝剑了,就是考武举也不必带宝剑啊。因为宋朝的武举不考砍人的,连武官上战场时经常用到的马枪和远距离射箭都不考了。而连近距离的步射、骑射也一度不管是否射中靶子,只要能拉开一石一斗的步弓,兼马射七斗就算第一等了。要求是非常低的,连现在的武好古都能通过。

    直到绍圣四年(1097年)开始,宋朝的武举射箭才讲究要中靶——也不知道射不中的箭术有什么用?走火力覆盖的路线吗?但是也不考连珠射啊。

    当然了,不会用马枪,射箭也射不中的将帅也不等于不能打胜仗(这是司马光的观点),所以宋朝的武举主要还是考兵法和策问的。

    不过范之文扛把宝剑也就装个样子,他是不会武艺的,更不会去考武举。因为习武对义门农夫家族而言是很贵的,虽然现在不考马枪了,但是还是要考骑射的,而且还要射中目标!骑在奔跑的马背上不掉下来已经很难了,能勉强拉个弓已经是高手了,还要射中……

    不是天天玩骑马射箭玩到弓马娴熟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射得中?

    所以绍圣四年的武举改革(射箭要射中)出来以后,倒是断了许多寒门书生通过武举上升的道路。

    还好考文举不用骑马射箭,要不然如范之文和范之进这样的寒门进士可就没机会通过科举入仕了。

    将黑云长剑交给了自己的一个仆人之后,范之文提着书箱,大步流星地向郓州解场之内走去。

    ……

    “崇义,好好考!先考个开封府解元,再来个天下大魁!”

    武好文此刻也站在开封府解场门,正准备迎接人生的“第三考”。

    没错,武好文正准备去考开封府的发解试!虽然他这个太学生是有免解资格的,但是他想考发解试还是可以的。

    和后世“包送生”令人羡慕的情况不同,宋人在考场上最讲公平。免解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哪怕是太学生免解。凭本事考出一个举人,才是男儿大丈夫所为。

    而武好文真的很能考,他的开封府府学生和国子监太学生都是考出来的……虽然他爹妈也没少通路子,但其实通不通路子都一样。因为武好文的文章是真好!文采飞扬,文字激昂,妥妥的大才子。

    对他这样才子来说,解场就是他表演的舞台!一考府学让他成为了家中的骄子;二考太学让他成为让人侧目的才子;现在是三考解场,成功是肯定的,现在的问题是能考第几名?

    若是能拿下开封府解元,不仅进士必中,而且还能在春闱大比之前“订下”韩忠彦的亲孙女。

    到那时可就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啦!

    “阿爹,你放心!”武好文回过头,认真地对父亲武诚之道,“孩儿一定能考好的!

    今科孩儿一定能高中进士!”

    ……

    “这一回大比,第一甲总是要列名的!”

    自言自语说话的是纪忆,他现在已经坐在考场里面了,不过不是开封府解场,而是国子监的考场之内。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官员了,不能参加普通的发解试,只能参加锁厅试。锁厅试是别头试的一种,而别头试原是专为考官及地方长官的子弟、亲戚乃至门客应试单独设立的考场,考官和地方长官则须回避。

    到了北宋末年,各地方的别头试皆有转运使主持,因而又称漕试。而开封府是个特例,由国子监主持别头试。在开封府应别头试者除了考官、地方官相关人员外,还有贵胄子弟和外国人。

    而官员的锁厅试则在宝元二年间(1039年)纳入了别头试,在京由国子监别试,在外则在转运使司的别头试所考试。

    也就是说,武好古如果想在元符二年过锁厅试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国子监别头试搞作弊是很困难的。但是在三年后,如果张商英还在河北东路转运使任上,武好古则还在勾当界河市舶司任上,那么河北东路漕试倒是可以开后门的……

    不过对纪大才子而言,国子监别头试只是小菜一碟。在太学念书的时候,不少文章没他好的生员都走了科举的路子高中了。他之所以拖到今天,是因为他的户籍在平江军,不可能为了考一趟科举在太学请半年长假吧?太学也要是讲出勤率的。

第354章 范进不哭

    “出了甚底大事了么?大名府衙外面怎么人山人海的?”

    武好古跟着慢悠悠赶路的张商英、张叔夜等人抵达大名府的时候,已经是元符二年十月上旬了。

    张商英自然不会急着回京复命,他很快就要来大名府当漕臣了(河北东路转运使司设在大名府),所以要利用这个机会和大名府的官员们拉拉关系了。

    昨晚上又是河北东路转运使吴安持请客,喝了个通宵,武好古也没能躲掉——漕司衙门里面的官员都是他将来的同僚,怎么能不好好喝上几盅?而且王安石的女婿吴安持和武好古“一见如故”,拉着他喝了几大杯,还顺便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名府官伎,名叫徐安安的女孩子介绍给了武好古。

    意思当然是很清楚的,得让徐安安上《花魁》画册!

    一个官伎,看上去过不了多久就是吴安持的侍妾了,上什么《花魁》画册?难道纳个“花魁”做妾特有面子么?

    转运使的面子,武好古自然不能驳了。于是就约了今天下午去漕司衙门上给徐安安画画。

    现在已经日近正午了,武好古在上午睡了一小会儿后,就和乖徒儿杜文玉还有老护卫林万成一块儿出了馆驿,往漕司衙门而去。结果才走到大名府衙外面,就被人山人海的读书人给堵住了。

    看到人山人海的一幕,武好古还以为出了什么群体性事件,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这位官人,您不知道今日是大名府解试放榜的日子吗?”

    一个上了点年纪,穿着有些邋遢,颌下留着一撮白胡子的老士子仿佛听到了武好古的问题,马上就开口回答了。

    “大名府解试……”武好古点点头,然后又看了那老士子一眼,见他面带喜色,于是笑问道,“老学究,你一定是中了吧?”

    “那是。”

    这老夫子捋着胡须回答道,他已经从武好古的官服上看出他是个武官了,所以并不显得拘谨——一个年轻的“绿皮武官”顶天就是个门荫的从九品,对一个举子而言算不得高贵。

    “老学究今年贵庚了?”武好古笑着问。

    “老夫今年60了。”老学究答道。

    60岁……

    武好古想到了自己的远房老爷爷武忠义,今年都65了,一辈子也是在科场上蹉跎掉了。

    想到这里,武好古忽然问:“对了,老学究,你不是第一回过解试了吧?”

    “那是。”老头子摸着胡子,颇为得意,“老夫已经五次过解了。”

    武好古问:“那你认得洛阳白波的武忠义吗?”

    “白波义门武的武冲卿?”

    “对,对,对。”武好古点点头,“就是他。”

    “怎么不认得?”那老学究道,“老夫和他一起考过三次!”

    武好古笑道:“那可好了,您老又能和他一起考第四回了。若是能一起高中,以后就是科场同年了。”

    “一定能中的!”老学究点点头,“这位官人,你既然知道武冲卿,一定是武冲卿的晚辈吧?”

    “是啊。”武好古一笑,“本官是东上閤门副使武好古,武冲卿乃是我远房的大爹爹,这几日就住在我在开封府的家中。”

    “东上閤门副使?”老头子愣了愣,忙拱拱手道:“失敬,失敬,老夫赵佳仁,乃是大名府城人士。”

    东上閤门副使可是从七品的横行官儿!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的官,一定不简单!老学究哪里还敢造次?马上恭恭敬敬起来了。

    武好古笑道:“你既然认得我那远房大爹爹,那就是和我有缘,不如我带你去开封府吧。”他顿了顿,“我现在就住在馆驿,和张中书一起。”

    “张中书?”

    “中书舍人张天觉。”

    “啊,治平二年的进士,四川人,对吗?”

    “您认识他?”武好古笑着问。

    “唉,”赵佳仁叹了口气,“认识是认识的……一转眼就是三十多年了!”

    ……

    “怎么没有!”

    范之进这时并不知道他的仇人武好古就在距离他不到100步开外的地方——就是知道了也没辙,现在武好古可练了好几月的武艺了,力气明显提升,范之进根本打不过他,况且还有一个林万成在护驾。

    而且,范之进的注意力完全被解试榜单吸引住了。

    他现在可是破釜沉舟了!

    如果榜上无名,那立时就要去死了……也不回张府(张克公一个亲戚的府上),直接就去大名府最好的馆子吃一顿开封菜,再叫个姑娘,把身上的钱都花完了就去跳漳水!

    他瞪大了眼珠子在榜上找啊,找啊,上面就是没有“范之进”三个字儿。

    居然没有!

    范之进的心已经在颤抖了,眼泪也滚落下来了,怎么就没有呢?他觉得自己的文章做得不错啊,策问题答得更佳。把宋辽和则两利,斗则两败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都快写出花了。

    在从解场出来后,他把自己的文章背给张克公听,对方认为是必中了,才放心回了阳谷县。

    必中的卷子,怎么就落榜了呢?

    难道是天要绝人!

    想到这里,范之进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声越来越响了,因为哭的人多了起来。科场之上,从来就是得意者少,失利者多,而且不少人还是久试不中的……说实在的,普通人家供一个读书人是很不易的。虽然大宋的科举是个低成本的教育,但问题是科举可以没完没了考下去。

    科举不像大学、军校教育,再贵也就是几年,倾家荡产的咬着牙也能过了。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如果一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的读书科举,却又中不了一个进士,多耗费的金钱,实际上也是非常惊人的。

    譬如武忠义、赵佳仁这样的,早早出去给人做个幕僚,做个书吏,三四十年也该赚上三四千缗了。这笔钱如果用来读六艺书院、读大学,也是绝对够的。

    所以科举教育某种程度而言就是钝刀子割肉,一次一小片,割上几十年!考到最后考成了个穷挫大,就是一辈子被套住了。

    而六艺书院加大学的教育,则是长痛变短痛,花钱虽多,但是回报大体上总还是有保障的。

    看到大名府衙门外哭成一片,武好古身边的赵佳仁长叹了一声:“每次都是如此啊!今年又逢了水灾,不少士子家里都遭了大灾……科场上又失利,读书人真是苦啊!”

    武好古点点头道:“是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

    范之进一路哭着就往漳水去了,他也没心情去吃什么开封菜了,满心满脑的就是一个死字,真的是想不开了。

    一辈子的梦想,现在完全是一场空啊!

    而且,他除了考科举还会什么?好像什么都不会啊!连学柳三变那样去填词也不行!甚至连自己的仇人武好古和西门青都大大不如。

    他已经从赵铁牛那里知道武好古的根底了,那可是开封府第一等的大画家,一纸画那是成千上万缗的!哪怕不做官,日子也能过得无比滋润。

    而西门青是阳谷女大侠,超凶的!还是个女郎中,给京东东路和河北东路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看过病,也是个能抢钱能骗钱的主儿。

    “百无一用啊!百无一用啊!”

    心灰意冷,完全绝望了的范之进一边哭喊着,一边就昏昏沉沉走到了漳水边上,上了一座石桥,发现桥上此时已经站了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

    难道都是来投水的?

    范之进心想: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想到这里,他就牙齿一咬,也不管水太凉了,翻上栏杆就要往漳水里面跳,却被不知道被什么人一把抱住了腰。

    “怎么啦?怎么就要投水啊?”

    抱住范之进的人大声发问。

    “你莫管我,让我死了吧……”

    范之进大叫大嚷道。一边喊还一边用力挣扎着往下钻,渐渐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在了半空中,原本抱腰的那人只好死死拽住他的裤子。

    “你死也得有个道理吧?为甚要死啊?”旁边有人发问。

    “解试落了榜!活不了啦!”

    马上有人说:“解试落榜怕个甚?你还年少,下次还可以再考啊。”

    “是啊,你以为你是范进啊!一考就考了个解元!”

    范进?这个名字好耳熟啊,不对……这个时候范之进忽然想了起来,自己仿佛是假名冒籍去考的,不是用范之进的名字,而是用范进的名字!

    难道自己中了大名府的解元?

    范之进一时有点懵逼了,这事儿闹的,中了个解元还跑来自杀!这要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正想到这里,刺啦啦一声布匹撕裂传来,范之进整个人就急速往冰冷的漳水里坠下去了,然后就噗通一声,落水了!

    原来是范之进的裤脚不够结实,承受不了他的体重被撕裂了,害得他成了大宋有史以来,也许是科举考试历史上唯一一个中了解元还跳水自杀的书生。

    当然了,大宋朝的民风还是很好的,看到有人投水,还是有不少义士冒着严寒施救,总算是把范之进给捞了起来。

第355章 才子们的节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武好古再一次回到开封府的时候,已经是元符二年十月中旬了,才入封丘门,耳边就传来了一阵阵爆竹鞭炮作响。

    今天是什么节日?

    骑在马上,跟着张商英、张叔夜等人一块儿大摇大摆走在封丘门大街上的武好古正琢磨着,耳边就听见张商英和赵佳仁在议论了。

    “该是过了解试的举子家里在放鞭炮、摆酒席吧?”

    “是啊,每三年都有那么几个月是天下举子会东京的时节。从开封府解试放榜到礼部试放榜之间,就是举子们最快乐的时候了……一晃三十多年了,治平二年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啊!”

    “唉,天觉兄运气好,治平二年就中了。我就苦了,三十多年蹉跎,考了十多次啦。明知是中不了,就是不死心啊!”

    “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中不了呢?该是今科必中才对啊!”

    “必中?要真的能中,三十年前就中了……实不相瞒,我已经连着四次解试落榜了。今次是因为大名府发了大水,许多士子没有能按时赶到府城应举,才让我捡了个便宜。”

    听着两个老头的讨论,武好古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既然知道不能中,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考下去呢?这不是浪费生命吗?而且道德文章做得不好,也不等于别的事情干不好啊。也不知道家里那个武二郎这次考得怎么样了?如果不行的话,也不要一直考下去,最多让他再考一次,之后就来帮自己做生意吧。

    武好古正琢磨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入了安远门,上了马行街。这时张商英勒住了缰绳,回过头来对众人道:“已入内城,便在这里散了吧。崇道,你这些日子在家好好歇息,顺便再准备界河商市开设的办法,等着和老夫一同面君奏事吧。”

    张商英和张叔夜都是在京任职的朝官,面圣的机会很多。特别是张商英官拜中书舍人,是可以参加崇政殿召对的,多半明后天他一上朝,赵煦就要在崇政殿询问清州之会的情况了。

    不过武好古现在理论上是外任的武官,是不参加朝会的,要面圣得先写申状交道中书省,由中书批准了再给皇帝批,皇帝批了以后再由閤门排班。因为皇帝只有一个,一天能见的人有限,所以需要慢慢排队,十天半个月能轮上就不错了,就算等上一两个月也不奇怪。

    到那时赵煦多半已经批准《清州之约》了,所以武好古面圣的时候多半就是说界河商市怎么开张了。

    辞别了张商英和张叔夜后,武好古又在安远门内和阎婆儿、俏金娘二人道了别。

    这两个婆娘现在也算是武好古的人了,一个是武好古的专用人体模特儿兼管事家伎,一个则要替武好古走一趟儋州去勾搭苏东坡。

    当然了,两人都是自由之身,不是武好古的奴婢,而是武好古的合作伙伴。

    “阎娘子,”武好古笑着对阎婆儿道,“这次可多亏你了……一路上花用了多少,明日就把账报到我家的内账房吧。还有金娘子也劳烦你多多照应,再去寻几个广南、福建来的女婢伺候金娘子。”

    “奴婢知道了。”阎婆儿盈盈行了个福礼,口中自称奴婢。

    她虽然是自由身,但是明面上认个下武好古这个的横行官当主人是很有好处的,至少不怕被人欺负了。

    另外她的怡红院是要卖掉的,已经托了几个牙人在找下家了。等到怡红院出了手,她和那些还跟着她的姑娘就得住到武好古的梨花别院去。如果没有一个家伎名分,可就不方便了。

    武好古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家里面怎么能容得下私伎居住?所以在路上武好古就和她说好了,以后在开封府时,她就算是武家的管事家伎,武家的“家伎业务”,也都承包给她了。

    对于武好古这个级别的吏商而言,家伎其实是必不可少的。家中的庆典,官场的应酬,都需要家伎表演歌舞助兴。

    和阎婆儿、俏金娘告辞后,武好古就带着杜文玉、林万成等人向自家在开封府城西厢的宅子而去了。

    他和杜文玉之间目前还是清白的……不过明眼人都知道,纳杜文玉为妾不过是时间问题了。哦,也不是时间问题,而是武好古家里面的两只母狮子什么时候能批准的问题。

    这事儿仿佛有点难度啊!

    不过武好古在清州的时候已经答应杜文玉了,一定会千方百计给她争取个名分的。

    作为替杜文玉争名分的第一步,武好古准备让她先住进武家大宅……

    就在武好古琢磨着怎么说服两只母狮子接受杜文玉这个乖徒儿的时候,杜文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师,老师,您家门前好像也在放鞭炮,看来二郎君的发解试考得好了!”

    ……

    “范解元,开封府到了!”

    迷迷糊糊的范之进只觉得驴车的车帘让人掀开了,然后便是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嗯咳,嗯咳……”

    被冷风一激,范之进又大声咳嗽了起来。这时一个开封府的厢兵往车厢里面张望了一眼,皱着眉头问照顾范之进的一个大名府的差役:“都这样了还来开考进士?还能考得上吗?”

    护送范之进的差役马上回道:“这可是我们大名府的解元!我们大名府的解元怎么会考不上进士?”

    大名府可不是一般的小地方,那可是北宋五京之一,也是人文鼎盛的。历来能在大名府考中解元的举子,基本上都有一个进士。

    所以知大名府事的韩忠彦得知本届解元失足落水(当然不能说想不开投水了)后非常重视,马上把范之进安排到了大名府的馆驿内,还安排了名医给他看病——因为水太凉,所以落水的范之进当晚就病倒在馆驿内了,发了高烧,还咳嗽不止,一连多日也没好转,估计是得了肺炎了。

    不过区区疾病是不可能击倒大名府的解元的,因此在范之进的坚决要求下,韩忠彦决定让他带病赶考,还派了专人沿途护送。

    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范之进命该如此还是旅途劳顿,他的病情在途中忽然加重,所以就只能躺在驴车上进开封府了。

    “那,那就赶紧进城吧。”守城门的厢兵还是非常敬畏奄奄一息的范解元的,这几个月可是才子们的好日子,整个开封府没有谁会瞧不起一个举子的。

    哪怕看上去再挫,一旦金榜题名,那可就是人上之人了。

    “一定得熬到进考场!”范之进再次闭上眼睛时,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就是死也要死在科场之上!

    ……

    “十三叔,今年我们家的举子可比三年前少了一半啊!”

    在开封府的另外一处城门口,负责护送范家举子入京的范五郎对背着长剑的范之文说,“我记得三年前有五人,今年只能您和六叔两人了。”

    阳谷义门范的瓦解已经影响到范家子弟的科举前途了,原本范家总能有四五人过郓州解试的,今年却只有两人(其实还有一个范之进)了,一个是范之文,还有一个是范之文的六哥,已经四十多了,是个累试不中的老措大,今科也没什么希望。

    所以阳谷范家的未来,就看范之文的科场表现了!

    “只要能中,一个举子就够了!”范之文深吸了口气儿,昂首阔步地就向开封府城走去。

    ……

    “考了个第二名?行啊,二哥儿,看来你今科是必中了!”

    武好古这个时候已经见到了自家的读书种子武好文了,武好文的发解试考得不错,拿了个开封府第二——这可是不得了的好成绩啊!开封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全天下才子汇聚之地!虽然开封府举人的名额很多,过发解试比较容易,但是想在开封府的发解试中取得好的名次是很难的。

    而且,历来在开封府发解试中拿下好成绩的举子,基本上都能在礼部试中得志!

    所以昨天开封府解场放了榜,今日武家就大摆宴席给武好文庆祝了。不过武好文还是非常低调的,只是淡淡地道:“科场之事,不到名列金榜,谁都不敢说稳拿。对了,大哥儿,你此行清州还算顺利吗?”

    “顺利的,”武好古笑道,“等你金榜题名之后,我大概就要去界河商市赴任了。对了,我在大名府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是相州韩家的女儿,等你高中了,就该洞房花烛了。”

    “韩大府答应了?”站在武好文身旁的武诚之听到这消息马上就兴奋起来了。

    “答应了!”武好古笑道,“再过不久,我家就是相州韩家的姻亲了,有韩家的提携,二哥儿日后的前程是怎么都不会差的。

    对了,白波来的大爹爹呢?今天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他和洛阳白波来的三个武家举子一起搬去你在画仙观旁的那个三层宅院去用功了。”武诚之道,“这次白波武家也不容易,一次憋出了四个举人,大有希望啊!”

第356章 宅斗

    不知道是不是武诚之送给白波义门武的五千亩学田起了作用,今年的河南府解试中,白波武家的秀才们表现很好。有一个诚字辈和两个好字辈的秀才顺利通过了发解试。

    当然了,他们和武好文还是不能比的。武好文的成绩那是神童加超级努力加科举秘籍(蔡京给的)的结果。哦,他还是太学生呢!洛阳白波武家的子弟怎么能比?所以白波武家的三个过了发解试的举子在解试中的排名都不高,没有什么必中的把握。

    不过这并不是武忠义把他们带去住“筒子楼”的原因,武忠义是想让三个涉世未深的武家才子避开武好古这个极其负面的榜样。

    武好古很负面吗?

    当然负面了!一个连发解试都没考过的书画商人,现在却富贵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怎么不负面?

    按照富贵界的权威专家晏殊的说法,武好古的富早就过了“腰金重、枕玉凉”的层次,而是到了“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的地步。如果让白波武家那些幻想着当年祖宗们阔的时候怎么穿金带银、怎么大鱼大肉的秀才,见到了武好古现在的生活,一定会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的。

    而且,武好古不仅富而且还贵呢,他现在从七品的横行官啊!还有个肥得流油的勾当界河市舶司的缺儿,还恁般年轻,照他的官运,将来混到一个“贵官”那是毫无困难的。

    到时候武好古家就变成富贵将门了!

    这样一个富贵奸商,岂不是完全颠覆了“书中自有某某某”的大宋人生观、价值观了?

    既然“不读书”的武好古(其实武好古读的书比谁都多)可以发家致富到如此程度,那大家辛辛苦苦读书考科举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跟着武好古去学做生意吧。

    所以武忠义干脆不让自家的三个举人住进武家大宅或梨花别院,而是搬去了简陋的“筒子楼”里用功。

    顺便提一下,武好文并没有把从武好古那里得来的“科举秘籍”给武忠义观看——秘籍就是秘籍,是不能轻易示人的,除非得到蔡京的许可。而蔡京只是将“秘籍”赐给武好古,并没有交给武好文,武好文毕竟还不是蔡氏忠党的一员啊。

    所以武好古根本不会承认将“秘籍”给武好文看过了,否则武好文和蔡京之间就有了那么一些恩义了……宋人可是非常尊师重道的!

    在武好古回到开封府城西武家大宅的当晚,他的大弟子米友仁和三弟子张择端就赶来拜见了。

    米友仁这些日子也在用功读书,还和纪忆一块儿考了国子监别头试——他现在也授了官,不能再享受国子监生的免解待遇,必须要考别头试(锁厅试)了。

    “可中举了?”

    武好古一见到米友仁就问他有没有中举的事儿。

    “中了。”米友仁摇摇头道,“别头试考了个第十二名。”

    开封府的别头试比发解试当然要容易一些,不过和别的地方的别头试是不能比的。因为在开封府考别头试(锁厅试)的人太多,因此竞争也蛮激烈的。米友仁能考个第十二名也不容易了,不过不一定稳中进士——在武好古的印象中,历史上的米友仁并不是进士出身。

    不过话说回来,武好古现在并不希望米友仁高中。因为米友仁一旦高中,就不会为武好古所用了。

    所以还不如落第,这样武好古就能把他拉去界河市舶司做官,有了这个好学生帮衬,界河市舶司的差遣就能做到最好了。

    另外,武好古还打算在米友仁“落榜后”把自己的人体写生绝技也传授给他。然后再给他谋一个出使放洋的机会……

    “纪忆之呢?”武好古又问,“他也考了别头试吧?”

    “考了,第一名。”米友仁说,“今科显然是必中了。”

    纪忆的学问可比米友仁好多了,他虽然是商人出身,但却是个用功读书的“种子”,不像米友仁花了太多的精力在书法、绘画之上。

    “元晖,你也得好好考,”武好古笑道,“若是中了进士,将来总有荐跻两府的日子。”

    米友仁苦苦一笑:“老师,若是不中,你可得给我在界河市舶司谋个差遣。”

    “必中,必中!”武好古摇摇头,“还没考呢,不可说这样的话,更不可以存着这样的心思。”

    “老师教训的是。”

    嘴里这么说,米友仁心里面知道武好古一定会在界河市舶司给自己留个职位的。

    武好古点点头道:“元晖,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去用功吧。你不像那些寒门子弟可以一考一辈子,科举对你而言就是这一届了,总要尽全力去考好。”

    “学生明白,学生告辞了。”

    送走了米友仁后,武好古又和张择端、杜文玉也没再回宅子,而是一块儿骑马出城,往梨花别院去了。

    原来武好古家里面的两只怀孕的母狮子并不在开封城内的大宅里面,而是住在了城外的梨花别院里面。

    武好古现在急急忙忙赶过去,一来是想看看两个孕妇现在怎么样了?二来自然是想让杜文玉和两位师娘好好拉一拉关系了……

    “正道,”武好古在骑马出城的半道上问张择端道,“你两位师娘可知你师姐跟着我去了清州?”

    “有点知道了……”张择端偷眼儿看了自己的师姐一下,发现她羞红了脸,压低了脑袋骑在马上,“师姐可好久没去给两位师娘请安了。”

    武好古心想:潘巧莲有点粗枝大叶的也许不知道,可是西门青那婆娘心如发丝,怎么会想不到?她们两个联手还真是不好办啊!一定要想办法破了她们的联盟,分而治之才是最好的!

    ……

    “回大夫人、大姐儿的话,郎君的确是用过奴婢的身子了……”

    就在武好古赶往梨花别院的时候,他新收的“管事家伎”阎婆儿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正在向潘巧莲和西门青打小报告。

    “哼!”挺着大肚子坐在一张玫瑰椅子上的潘巧莲哼了一声,“大色狼!”

    男人有钱就变坏果然是真的!

    武好古现在就越来越坏了……

    “姐姐,”西门青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儿,笑吟吟道,“我们让阎娘子陪着郎君,不就是为了不让郎君在旅途上寂寞吗?阎娘子的身子不就是让郎君用来败火的吗?”

    西门青的算盘是很精的,她其实不在乎武好古在外面玩……官当到武好古这个级别,“玩”是正常的,不玩那是圣人和宦官。

    但是和什么样的女人牵手却是个问题!

    用阎婆儿败败火有什么好怕的?武好古还能把她纳进门来做妾?根本不可能,阎婆儿也不会答应。他们俩个就是图一乐儿,根本不会增加宅门里的竞争者。

    况且武大郎如今什么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而且这些日子还在林万成的指点下打熬力气,身体已经一天比一天壮了,怎么能一直没女人?

    “那大郎有没有寻别的女人?”潘巧莲又问。

    “没有……”阎婆儿顿了顿,“不过有别的女人去找大官人。”

    “谁?”西门青问。

    “杜娘子。”阎婆儿回答道。

    “杜娘子?哪个杜娘子?”潘巧莲追问。

    西门青说:“姐姐,是杜文玉!您没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来宅子上请安了吗?张择端可是隔三差五就来的。”

    “哼!”潘巧莲哼哼道,“我早知道杜家老头和杜文玉这小狐狸没安好心!”

    西门青也秀眉大皱,好好的三人行现在变成了四人B了!

    “大姐儿,我们怎么办?”潘巧莲这时却有点没主意了,武好古纳杜文玉做妾这事儿,真的能拦得住吗?

    “家有家法!”西门青道,“姐姐,这事儿须得你来点头,只要你不允,大郎最多养杜文玉做个外室。”

    “外室?”

    潘巧莲一拧秀眉,“外室和小妾有何不同?”

    西门青说:“自是不同的,妾生的子女也是武家人,外室所出的……那可是孽生啊!”

    孽生子不能继承武好古所有的,并且在内账房监管下的财产!

    现在武好古一家的财产实际上是分成三部分的,第一部分是武好古的婚前财产极其增值部分;第二部分是潘巧莲带来的嫁妆以及由嫁妆增值所带来的利益;第三部分则是西门青带来武家的少量财产,都是西门青的私房(西门青是没有嫁妆的),这些钱也投在内账房中,享受增值利益。

    其中第一、第二部分占到武家内账房管理财产的九成七,西门青的钱只占了百分之三。

    这三部分财产现在共同支持着武家的开支和武好古的事业,似乎是共同财产,但是在将来由下一代继承的时候,可就有不同了。

    潘巧莲和西门青拥有的财产,肯定都要由她们所出的子女继承!而武好古的婚前财产以及后来的增值部分,则由潘巧莲和西门青所出的子女平分……

    也就是说,如果多了一个杜文玉,将来可就多了不少分家产的武家子孙了!

第357章 立宪老爷

    “可是,可是……”

    潘巧莲可没西门青恁般多的心眼。哦,也不是她缺心眼,而是她自己就有足够多的财产给将来的孩子们继承或是作为嫁妆。

    而且,她是大妇正室,生下的孩子都是嫡出。嫡出庶出的在科举上是没有区别的,不过在门荫上肯定是不一样的。现在武好古就是个从七品的横行官了,将来当上刺史、团练使、防御使之类的“贵官”是很可能的。到时候潘巧莲所生的儿子们可能拿到不少门荫的名额,所以根本不会少了富贵。

    所以潘巧莲倒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杜文玉入门。可是西门女大侠就不能让步了,因此她看到潘巧莲动摇,赶忙提醒道:“姐姐,今天我们如果让杜文玉进了门,那来日就会有更多的女人进门了……这个先例可不能开啊!”

    她自己进了门,就想要关门了!

    潘巧莲斟酌着说:“可是大郎要把美姬和家伎往家里招,你我怎拦得住?”

    说着话,潘巧莲就看了一眼立在堂下的阎婆儿,心说:这个女人还是你西门青力主招进门的,怎么现在又成了个妒妇,一心想要挡住杜文玉了?

    “其实大郎对美姬和家伎并无多少兴趣,”西门青也看了一眼阎婆儿,“阎娘子,我说的可对?”

    “对,对。”阎婆儿点点头,“主人似乎不大喜欢青楼女子,奴婢带去清州的女人,他一个儿也没用过。哦,在清州还遇到一个开封去的俏金娘,主人和她虽有许多交集,可并没有儿女私情。”

    潘巧莲也轻轻点头,她也察觉出武好古的这个有点不合常理的习惯了。虽然他身边总是萦绕着各种美伎,但是却一直保持着“工作关系”。

    而且现在潘巧莲身边的使唤丫头苏影儿是作为家伎送给武好古的,虽然给潘巧莲抢了去,可是武好古却从来没有恢复苏影儿家伎身份的意思,也没提出把她当成美姬。

    很显然,武好古喜欢的是良家而不是美伎。

    顺便提一下,宋朝的官宦富贵之人不仅有妻和妾这两种“牵手伴侣”,在自家宅子里面还有“姬”和“家伎”这两个等级的女人可以“牵手”。

    而“姬”和“家伎”的地位比妾还要低下,基本上等同于奴隶,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存在。

    也就是说,武好古在官场上的朋友或上级是可以向武好古索要他的“姬”和“家伎”的,而武好古同样也可以向别人提出类似的要求。此外,主动馈赠“姬”和“家伎”在宋朝官场上也极为多见。

    但是妾就不一样了,向别人索要妾是相当失礼的,如果是西门青这样的媵妾更是禁止索要和馈赠的——媵妾是后备正妻,地位还是相当高的。

    因此以武好古的身份(吏商),在家里养上一大群姬和家伎是天经地义的,甚至可以动用内账房的公产,因为这本来就是“经营活动”的需要。所以武好古向阎婆儿支付的“承包费用”都是由内账房出的。

    而且,根据“武家基本法”,武好古在外面的青楼里面的一切花销,都可以由内账房报销……如果他逛青楼还需要花钱的话。

    所以潘巧莲和西门青其实还是非常开明的!

    “但是我们总有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吧?”潘巧莲蹙着秀眉道,“要不然大郎搞不好会生气的。”

    有个借口就不生气了?

    西门青苦笑着和阎婆儿对了一下眼神,阎婆儿道:“夫人,奴婢倒是有个借口。”

    “是何借口?”

    “人伦。”阎婆儿道,“那杜文玉是主人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杜文玉就相当于主人的女儿。师父纳徒儿为妾就是乱了人伦了,一定会被世人耻笑的。”

    “对对对!人伦不能不顾,”西门青拍拍手道,“我们可不能让大郎沦为世人的笑柄。”

    潘巧莲也郑重地点头,“说的对!人伦大义一定要讲的,否则大郎搞不好会被御史弹劾。”

    人伦大义在宋朝是可大可小,没有人追查的时候不是个事儿,若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也的确够武好古这个近幸吏商喝一壶的。

    三个女人正在大谈人伦的时候,小瓶儿风也似的跑了进来,向潘巧莲行了一礼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老爷就是武好古了。在宋朝这个称呼一般是官宦人家的男主人用的,武好古在开封城内的武家大宅里不是老爷,因为他爹武诚之还在。可是在城外的梨花别院里就武老爷了。

    老爷带着老爷的两个徒弟,心情忐忑地走进了“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梨花别院。

    他这个老爷可是被“武家基本法”约束着的“立宪老爷”,在家里面是不能作威作福的。

    武好古可以“违宪”镇压“两只母狮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至少在把“两只母狮子”分而治之之前,武好古是不能“违宪”的。而且,现在武好古是非常需要潘巧莲和西门青的。有了潘巧莲,武好古才是开封将门的“自己人”,有了开封将门的支持,他才能坐稳界河商市“市长”的宝座。而西门青牵着江湖和燕云,有了西门青,武好古才能在界河商市暗蓄武力,才能铲除一些不服从自己的刺头。

    ……

    “人……伦?”

    在一家人用餐的厅堂之内,武好古刚在饭桌上试探着提出要把杜文玉给“收”了,以免“武家绝学”外传——武家绝学就是武好古的人体写生技法了——在场陪酒的阎婆儿就“多嘴”了一回,提出了人伦什么的。

    武好古有些讶异地看着把自己的闺女带入青楼界,还不止一次暗示可以和女儿一起伺候武好古的阎婆儿——这个女人居然有脸说人伦?

    阎婆儿笑着说:“老爷,不是奴婢多嘴,您和文玉的师徒名分已定,要是纳她为妾,外面可就要有人嚼舌头了……人言可畏啊!”

    “你……”

    武好古狠狠瞪了阎婆儿一眼,心想:这个女人怎恁般多嘴?要不是你不是我的奴婢,这回一定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对啊!”大妇潘巧莲这时也点头道,“阎娘子说的对啊,即便人言不足畏,御史台的那些人还是很喜欢挑大郎你这样的吏商的错儿。所以纳文玉为妾的事情,奴觉得也是不妥的。”

    御史?

    这的确是个问题!这帮家伙最喜欢找自己这样的“近幸”的麻烦了。现在正是界河商市开张的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丢了“市长”的职位。

    “可是……”武好古瞥了一眼厅堂的大门,杜文玉和张择端现在应该就在门外,也不知道乖徒儿现在是不是在流眼泪。

    “可是文玉对我家也是很要紧的,”武好古斟酌着用词,“这个女徒弟,我是很喜欢的。在我的三个徒弟之中,也只有她才能继承我的衣钵……等她学会了我的全部本领,将来就让她做我的代笔。”

    代笔就是代武好古画画的意思。

    武好古是不可能做一辈子画家的,因为他事儿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全身心投入艺术创作。而且绘画是一门需要不断练习的艺术,讲究“笔不离手”,必须不停的画,才能保持住技艺。

    但是将来武好古要做奸商,要做脏官,要做资本主义之父,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根本不可能保持绘画技艺。

    可他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画中第一人”的名号,因此就必须培养一个代笔。而米友仁和张择端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生涯,不可能给武好古代笔。只有杜文玉因为是一介女流,在宋朝这个时代是很难出头的,所以就是最佳的代笔人选了。

    而且武好古在教授杜文玉绘画技艺的时候,已经发现她的艺术天赋极高,不亚于米友仁和张择端。

    潘巧莲和西门青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女人心里有底了——武好古真的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老爷,看来以后还可以好好管教。

    西门青笑道:“大郎,奴提个建议,不如叫文玉陪你去界河商市吧。由内账房出一笔钱,在界河商市为文玉起个大宅子……总之不能亏待了文玉。”

    “这样啊……”武好古心想:这就是让杜文玉做外室了。虽然没有名分,但是也不受大老婆的气。在界河商市那里,她和正室根本没区别,宅子里面她就是女主人啊。

    至于钱财,对于自己这个界河商市“市长”而言应该不是问题,将来一定可以在界河商市给杜文玉置下一大笔产业。

    “好吧,”武好古思索着说,“回头我和她说说,如果她愿意,这事儿就怎么办了。”

    他顿了顿又道:“十八姐,大姐,有个事儿和你们先说则个,等你们都生了娃,我们家就要一分为三了。开封府这里一个家,海州那边也需要安一个家,还有就是界河商市也有一个家。开封府这边就由十八姐主持,海州就交给大姐管吧。”

第358章 真儒伪儒

    “分家”是武好古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了,并不是为了把家里的两只母狮子分而治之,而是为将来可能发生的靖康之变做准备。

    二十多年后才会发生的乱子,现在就做准备肯定是有点早了。不过武好古是个奸商脏官嘛,不是那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还能登高一呼力挽狂澜的大青天。两者的路线是不一样的,后者可以靠凛然正气去煽动开封府军民的血性,达到百万一心,同仇敌忾的效果。就如历史上的李纲、宗泽一般。

    但武好古的吏商近幸的身份决定了他没有这样的号召力,所以只能走万恶的资本主义路线,向管理和经营要效益了。

    而要经营管理,当然就需要设立机构,并且派出可靠而且有力的人物去坐镇了。

    开封府这边自然是武家内账房和共和总行负总责了,在武好古离开开封府的时候,共和总行就得由苏大郎掌控,潘巧莲则控制武家内账房对共和总行行使大股东的监督权力。

    而能够去负责海州、徐州和淮阳军(处于徐海之间)一带布局,代表武好古行使“云台武家”族长权力的,当然只有女大侠西门青了。她本来就管理过阳谷西门家的事情,知道怎么建立一个亦商亦武的豪强家族。

    另外,武好古还打算吸引阳谷西门家、虞城张家(张熙载家)、无棣柴家移居到徐、海、淮阳之间。慕容忘忧也已经向官家赵煦上书,请求把南来投靠的慕容家子弟安置于徐、海、淮阳等地(土地当然是通过划拨官田取得了)。原本因为海难而衰弱的海州花家也会得到武好古的支持而复兴。

    这样一来,在徐、海、淮阳之间就会出现一个以东海武家、西门家、慕容家、张家、柴家、花家等豪强家族为核心的地方豪强集团。

    若是运营得法,将来仅是这六家豪强就能控制十几个都保,每个都保有五百保丁,总共就能有六千到八千合法的地方武装了!

    此外,有了这六家豪强的子弟为基础,武好古就能开出一所“云台书院”,将来还有可能开出云台大学。而且共和总行将来在海州的经营,也需要六家豪强的助力。

    当然了,武好古的终极目标,还是在靖康之耻发生的时候,也能在徐州、海州和淮阳军拉起一支勤王大军……

    至于界河商市那边,武好古更要精心布局了。他自己就是界河商市的首任“市长”嘛!自然要在界河商市安个家了,在今后的一二十年间,如果不出意外,武好古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要在界河商市度过的。

    “大郎,”潘巧莲的小嘴儿撅了起来,似乎有点不乐意了,“以后奴就不能和你一起长相厮守了吗?”

    “这个……”武好古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潘巧莲,他当然知道潘十八姐儿的心思了,这丫头和西门青完全两个路子。西门青是喜欢男人建功立业的,自然也能容忍和武好古离多聚少的生活了。

    可是潘巧莲却不在乎武好古能取得多少功业,能和自己长相守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

    “姐姐,”西门青也是了解潘巧莲心意的,她忙笑道,“这只是暂时的,现在界河商市那边还是一片荒芜。等过个几年,商市的局面起来了,我们在界河商市的宅子也起来了,你就能和大郎一块儿往来界河商市和开封府之间了。”

    “那开封府的内账房怎么办?”潘巧莲问。

    西门青笑道:“到时候,奴在徐海之间的布置差不多也搞好了,自可返回开封府替姐姐坐镇了。”

    “那可就辛苦姐姐了。”潘巧莲终于露出了笑颜,“大郎,你还记得那日在云台山答应奴的事情吗?”

    “怎不记得?”武好古笑着对西门青道,“我在云台山上有个别墅,还在山脚下买了不少土地,原本打算和十八姐在那里过神仙日子的。”

    “嗯。”西门青点点头,“知道了,奴一定把云台山上的别墅好好整修则个。那山脚下的土地要怎么利用?”

    “我想在那里修个书院,将来有一天隐退了,就在那里教书育人。”武好古笑了笑又道,“这个不急,先把山上的别墅整修好了。云台书院得等半个白波武家的人都到了海州后再开建……而且书院的事情还得和慕容先生好好商量则个,毕竟他才是大儒嘛。”

    身为奸商脏官的武好古,其实是非常重视儒家教育的,所以他才会花大钱开办书院啊。只不过他重视的不是应举教育下的伪儒,而是真儒家!

    他所推崇的君子六艺就是真儒家的东西,那可出自《周礼.保氏》的:“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而孔子说的“克己复礼为仁”中,要复的就是《周礼》了。

    理论上宋朝的国子学(就是米友仁念书的地方)和太学是应该传授弓马骑射和行军布阵之法的……在武好古看来,现在这样以道德文章为重的国子学和太学教育完全是瞎胡闹。

    特别是太学,能考进去的都是道德文章一流的主儿,搁后世都是国学大师了。还学做什么文章啊?

    君子六艺里面“书艺”只是其一啊,入了太学后是不是该补一补其它五艺呢?怎么也得把两千多个太学生和两三百个武学生都教育到“玄甲骑兵”的程度吧?这样他们在靖康年间也不用伏阙上书要求抵抗了,直接披甲上马拎着马槊长枪去和金兵拼命,这才是真儒家啊!

    所以按照《周礼》的标准教授君子六艺的书院,正是用实际行动在贯彻孔圣人“克己复礼”的主张,是大大的尊儒。

    因此各种大儒们一定会非常支持武好古力推的六艺书院的,至少他们没有办法反对。因为反对六艺书院就是反对克己复礼,反对克己复礼就是反对孔子了。

    作为一个用实际行动尊儒的儒商,武好古当然也不会贸然去向官家上书求复礼了,复礼还是从自家的书院开始吧。

    ……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就在武好古、潘巧莲、西门青、阎婆儿他们几个对着一桌子好吃的开封菜没多少胃口的时候,在刚刚完工的画仙观旁的一座筒子楼内,四个武家的举子正围在一张方桌旁,大声朗诵起宋真宗的《励学篇》。

    这首《励学篇》大概是如今来开封府赶考的每一个儒生,平生所念的第一首诗,而且也是最深入他们人心的一首诗了。

    正是这首《励学篇》激励了不计其数的读书人,将他们的一生奉献给了完全被阉割了的儒家学术——君子六艺中的五艺不见了,只剩下了“书艺”,而且也不是博览百家,没有了自然科学,只剩下了四书五经。

    如果孔子本看到宋真宗的《励学篇》,一定会“子曰:昏君”的。

    不过武忠义和他的一个侄子还有两个侄孙不会想那么多,他们是带着最虔诚的忠心,朗诵完了真宗皇帝的《励学篇》。这是他们从小养成的习惯了,自打开蒙念书之后,每到饭点都要朗诵一遍以励其志。

    朗诵完了之后,就是粗劣饭食果腹——别嫌苦,只要四书五经读好了,就能和老祖宗一样,天天大鱼大肉了!

    而今晚的饭食已经摆在桌上,对于四个白波武家的举人来说是相当丰盛的,香喷喷的猪油炸鸡胸肉夹在热腾腾的炊饼里面,正宗的开封菜,而且一人可以吃两份!

    三个举人(不包括武忠义)刚才念诗的时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以后中了进士,就天天吃炸鸡胸肉夹饼,要不过瘾再来一份烙饼鸡肉卷(他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个),那可是神仙日子啊!

    当然了,武好古不是没有能力提供更好的饭食给四个举人亲戚,只是武忠义坚决不接受。他认为现在千万不能让他的三个晚辈知道一个吏商近幸能过上和老祖宗一样好的日子。要不然这三个年轻人就要怀疑他们从小形成的正确价值观就要动摇了……

    “快些吃吧,”武忠义扫了眼三个饥肠辘辘的举人,“吃完后各自回房去读书……今天下午送来的几篇文章是开封府解试前三名的举子所做,都是好文章,你们都好好看一看。

    哦,今次开封府解试第二名就是武好文,是好字辈的兄弟,一直住在开封府。这一次,他是必中进士的!”

    武忠义的语气变得非常沉重,说道:“开封府这边的分家和我们白波义门武一直不大和睦,直到去年才冰释前嫌。不过两方面还是要较个劲儿的……所以老夫希望,这一次在我们四人之中,至少能有一人高中进士!”

    他说这个话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白波武家现在没有一个官,就不是官户了!如果武好文高中,那么一旦他提出归宗,那白波义门武的族长是不是要让给武好文?

第359章 相信谁?

    “撤了吧。”

    皇宫大内,崇政殿中,官家赵煦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依旧提不起一点儿胃口,而且他也不想去后宫面对一群绝色佳丽——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肯定不是没好吃的,没有颜如玉。

    而是什么都吃不下,也用不了颜如玉了……而且,更让赵煦郁闷的是,他今年才二十多岁啊!

    人生最精彩的时候刚刚开始,而且他还是个人人想做的皇帝,怎么就快不行了呢?怎么就吃不下好东西也用不着颜如玉了呢?人家还想好好荒淫无道上几十年呢!

    “陛下,今晚上……”

    伺候赵煦的宦官杨戬几乎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的,问赵煦想牵那位娘娘的手!

    这事儿真是找抽啊!可是他吃这行饭,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问了。好在大宋官家都心善,就是恼了也不会杀人泄愤,最多就是去西北军前吃苦,也不一定是坏事,没准就立功了。

    “去皇后那里,”赵煦说,“晚点再去吧。”

    “喏。”

    杨戬吐了口气,刚想去传旨,又被赵煦叫住了。

    “李忠和童贯都在宫里吗?”

    “在。”

    “让他们到崇政殿来。”

    “喏。”

    李忠和童贯都是不久前去过辽国的内官。其中童贯回来的比较早,也没参与后来的清州之会。不过赵煦也没让他闲着,而是让他做了勾当国信所的内官,还让他负责同渤海人接触的事情。

    而李忠则在析津府呆了好长时间,还负责和辽国讨论界河商市事宜,直到完成了“清州之会”才返回开封府。

    今天是李忠返回开封府的日子,和张商英、张叔夜、武好古这些人先回自家的做法不一样,李忠是直接入宫等候皇帝召见。而童贯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皇帝今天可能会找他问话,所以也和李忠一起呆在靠近崇政殿的翰林图画院里面。

    因此杨戬很快就把两人带进了崇政殿,行了礼后就被皇帝唤到了案几之前。

    赵煦跟前的饭桌早撤了,又换上了摆满了奏章的御案,他从中挑出了一份夹了张黄纸条的奏章,递给了李忠。

    “这是你在清州时给朕送来的最后一份奏章。”赵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御案,“你在奏章上说辽人认为界河商市只要能大兴,宋辽就必成兄弟之邦?”

    “是,陛下,这是辽国的正使萧保先在酒宴上吐露的真言。他说我们大宋等于把一箱子钱放在边境上让他们辽国看管,不是兄弟之邦,是绝不会怎么做的。”

    “你认为有道理吗?”赵煦问。

    “有些道理,”李忠说,“这界河商市的确是有利也有弊的……虽然商市大兴后有利于我朝囤积伐辽所需的兵粮和召集民伕,但同时商市一旦被辽人先行打破,只怕会起到资敌的作用。而且……”

    看到李忠欲言又止,赵煦说道:“有话就说吧,朕又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

    “喏。”李忠顿了顿道,“而且能从界河商市中得到大利的,必是开封府的亲贵富豪……他们会赞成辽宋开衅吗?”

    这话说的可有点诛心了!

    界河商市虽然是新党力主建立的,可是能在商市上投钱的毫无疑问都是旧党的支持者——旧党支持者有钱嘛!旧党的根底本来就是和开封将门、富豪融合在一起的北方豪门士大夫。他们不仅占有大量的土地,而且还通过经营商业积累了巨额财富,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去投资界河商市。

    而旧党的政治理念很明确,就是少惹事儿,安安稳稳过日子——他们大都是北人,朝廷惹了辽人或是为了防辽“四易”、“五易”黄河,倒霉的都是他们!所以他们肯定是反战的!

    也就是说,为伐辽而建的界河商市,最终会被反对伐辽的旧党支持者所控制!

    “武好古呢?”赵煦问,“他会反对伐辽吗?”

    “陛下,”童贯接过问题回答道,“武好古一直是反对伐辽的。”

    “怎么会?马植不是他带来开封府的?慕容先生也是他领来的。”

    “陛下,武好古、马植和慕容先生都认为辽国必亡。”童贯道,“他们只是主张在辽国灭亡之时有所动作,据有燕云以备新崛起之胡虏。

    若辽主可以励精图治,再兴国势,他们就不会主张伐辽了。”

    “那辽国能重振吗?”赵煦问。

    “不能。”李忠回答道,“十万宫帐兵都奈何不了一个磨古斯,辽国的大势去了。现在只等女直人和高丽人分出胜负,辽国就会两面受敌了。”

    “辽人只有十万精锐可用?”

    “有二十万!”童贯回答道,“据慕容先生说,辽国能战的就是十万宫帐兵加上最多十万人的部族兵……这二十万战兵,就是辽人的根本。不过现在宫帐兵养尊而弱,部族兵则苦战疲敝,都不复昔日之勇武了。

    而且契丹人、奚人过于崇佛,以至于子裔减少,凶性不足。所以北阻卜一战才会久战不胜。若东方再有强国崛起,契丹、奚人必然亡族。到那时,也就不存在要不要恢复燕云的问题了。”

    在契丹亡国的局势面前,无论新党旧党,都是无法坐视的。因为大宋要不把燕云拿下,回头换个刚刚崛起的凶悍胡虏入主,大宋还想有安稳日子吗?人家可不知道有澶渊之盟!

    “援辽呢?”赵煦忽然问,“到那时,有些人也许会想要援辽以图安逸和财帛吧?”

    童贯和李忠都没有办法回答赵煦的问题了。因为赵煦是在说自己身后的事情……他要是还活着,开封府的那些亲贵豪商是不敢为了财富和眼前的安逸就推动援辽的。

    但是他如果不在了,特别是章惇那老头也不在了。恐怕开封府的旧党就会和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勾结起来,破坏朝廷的伐辽大计了。

    崇政殿内一片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赵煦一声叹息:“商市不能全被商人控制,一定要有朝廷……不,要有宫中的人。”

    宫中?

    童贯和李忠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没有明白赵煦的意思。

    赵煦仿佛在自言自语,低声道:“要不在界河商市搞个应奉局?专门替宫中搜罗药材、御马、肥羊、玉石……也在界河商会入上一股。”他忽然眼皮一抬,看着眼前的李忠和童贯,“你们谁去给朕看着界河商市?”

    ……

    “共和……”

    章惇这个时候也在自己的宅子里面和张商英说话,提到“商市共和”的共和,章大宰相就忍不住直摇头。

    他当然知道“共和”这两个字的出处,就是周历王被国人驱逐,由召穆公和周定公共同执政十四年的这段历史。

    也就是说,天下不是天子统治,而是由两个大臣共同行政,多半还要给那些犯上作乱的国人以议政之权。这就是共和!

    而在《清州之约》中,共和两个字居然被用在了商市之后。

    “相公,”张商英非常明白章惇的想法,于是也皱起眉头说,“下官也知道这两个字不妥,但是也找不到比共和更加妥帖的用词来体现界河商市的治理了。

    这个界河商市不是我大宋一家的,朝廷自然不能委任官员去管辖,要不然辽人不会答应的。但是商市也不是辽人说了算,那样我朝不肯答应。但同时商市也不是双方共管……商市要是共管,我方可就控制不了局面了。

    所以武好古就提出了这个共和……就是由商会股东一块儿商量着推行出个管事的衙门。因为我朝这边有钱人多,所以商会大部分的股东肯定是我们的人,所以商市名为共和,实际上还是听朝廷的。就像西周共和一样,最后还不是又归了王政?”

    现在不是清末,共和这个词儿没那么负面……不仅不负面,而且还是比较正面的。毕竟西周共和的结果还是归政于王。武好古用“共和”二字形容商市的政体,似乎也预示着商市最后是要归大宋朝廷的,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武好古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这本事是不是大了一点?把商市给他管真的好吗?

    “无非就是多了一家将门。”张商英看出了章惇的心思,笑道,“武好古所求的,无非就是将来平辽复燕后能封个贵官,哪怕给他当节度使又如何?开封府那么多将门,也不多他一家。”

    张商英说的节度使当然不是拥兵据地的那种节度使了,而是个武官的阶官,太尉以下就是节度使。武好古现在是武官,将来能当上节度使,想来也该满意了。

    可别说大宋文官喜欢欺负武人,大宋文官欺负的只是狄青那样起于孤寒的武人。武好古是近幸豪商出身,他弟弟武好文眼看就中进士了,好像还和相州韩家联姻。所以他这个武人有谁去欺负?自己人啊!而且武好古又不会真的带兵打仗,他只是做生意搞后勤拉关系的将门,谁会怀疑他造反?说出去也不像啊,现在满开封都是这种将门,要是会造反大宋早给造没了。

第360章 假的权相

    回到开封府的第二天,武好古睡了个大大的懒觉,直到将近午时才从床上起来。

    洗漱了一番之后,武好古直接就去了一家人用饭的厅堂。潘巧莲、西门青都已经到了,阎婆儿却不在,看来是去开封府城内的怡红院了。她的这处窑子要发卖,自是要忙活一阵子的。

    他的好徒儿杜文玉也不在,一大早就去了自家的宅邸向祖父杜用德汇报了——给武好古当外室,还能在界河商市拥有自己的宅邸,看上去也不错啊,至少不用受潘巧莲和西门青的气儿。

    武好古没有让两个怀了孕的妇人起身,而是自己走到她们中间坐下。

    “大姐儿大约何时生养?”

    西门青正在抚摸自己的肚皮,里面的胎儿又在“调皮”,听到武好古的发问,便笑呵呵道:“年后就该生了,说是十月怀胎,其实就是九个月,二百七八十天,能挨到三百天是很少见到。不过我的身体壮,怀上孩子后也一直在活动,胎儿应该能呆到足月的,生起来多半也不会太难。”

    她虽不会接生,但到底是个妇科高手,对怀孕生子的事情并不陌生,知道一味将养休息对生育并不有利,也知道孕妇食补过度一样不利胎儿。所以在她的安排下,她自己和潘巧莲这些日子都有一定的运动,饮食结构也比较合理,两个女人并没有胖得不像话儿。

    生育的日期,自然可以算出来,西门青自己是年后的一月中旬到月底。潘巧莲要晚一些,要等到明年的四月或五月。

    从目前的情况看,两个孕妇的胎儿都比较健康,西门青的胎位也比较正,潘巧莲的胎位还不知道——现在要查胎位只能靠接生婆的手里摸,潘巧莲才三个多月的身孕,根本摸不出来。

    另外,一组接生婆也已经到位了。是西门青写信从徐州召来的,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干接生婆的时候约在十年上下。经验丰富,但是也没到守旧的地步。

    西门青把产钳和“韩氏消毒法”传给了她们,还让她们在开封府城外给将门客户的孕妇们接生时试用了产钳和消毒法。效果仿佛不错,据说还救了一个难产孕妇的命。

    武好古算了算日子,笑道:“那我就等大姐生完了再去界河商市,安排一番后寻个借口再回趟开封府……这样就能赶上十八姐生孩子了。”

    潘巧莲点点头,柔声笑道:“嗯,大郎在门外,奴就安心了。”

    “奴也是。”西门青只是在附和潘巧莲,她没有那么依恋老公。男儿大丈夫要建功立业的,不必总守着老婆。

    武好古点点头,刚想接着说话,就听见罗汉婢在门外嚷嚷着报告:“老爷,端王府的高大官人来了。”

    高俅来了!

    武好古笑道:“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真打算下午去寻他做买卖呢。”

    “买卖?”潘巧莲眨了眨眼睛,“又有甚买卖要做?”

    “大买卖!”武好古笑道,“而且还是个斯文买卖。”

    说着他已经站起身,大步往门外去了。高俅的官儿虽然没有武好古大,但是人家的主子是赵佶,将来是要做官家的!不过高俅却没有傻愣愣等在大门外,而是径自入了梨花别院。

    所以武好古才到内外宅间的月亮门处,就看见高俅笑容可掬的站在外面,见面便拱手唱了个肥喏。

    “大郎你这一趟可是走的忒久了些,怎到现在才回来?也不怕开封府的佳丽们等得心焦?”

    武好古是正人君子,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一定没少利用潜规则和开封府的花魁娘子们牵手。

    武好古也拱了拱手,笑道:“高大哥莫要取笑小弟了,小弟可是规矩人啊。”

    “知道,知道,照规矩一个个来嘛!”

    这话听着还是不对!

    武好古摇摇头,“高大哥,你来的正好,家里面才开饭,来尝尝梨花别院的饭菜如何?”

    “嘿嘿,这可太好了,梨花别院可是潘楼的手艺!不知有没有家伎作陪?还有那个二锅头酒也不能少。”

    “家伎真没有,阎婆儿刚回城去了。”武好古一边带着高俅往一间偏厅而去,一边苦笑道,“不过二锅头酒是有的,但是不能让你畅饮,免得你喝醉了没法谈正事。”

    “阎婆儿不在就没别人了吗?”高俅笑道,“不会在去清州的差事中都发送完了吧?

    对了,你要和我说甚底正事儿?”

    “等进屋再说,一边喝一边说。”

    两人很快就进了偏厅,是外宅的偏厅,不是刚才武好古和潘巧莲、西门青吃饭的内宅厅堂。

    现在是宋朝,官宦贵族的家眷不能随便见外人,更不用说陪着外人一起喝酒吃饭了——这活儿是“姬”和“家伎”干的,不是妻妾干的。即便是高俅这样和武家关系密切的朋友,最多也就是让潘巧莲和西门青出来打个招呼。

    不过现在两个女人都怀孕了,行动不便,自然就不必多礼了。

    “大郎,有甚正事儿且说吧。”在偏厅落座后,高俅不等上茶,就先和武好古聊了起来。

    “自是画册的事儿。”武好古说,“我想替春闱大比后高中的进士一人画一张写真,然后印成画册。也好让普天下人有幸得见我大宋新科进士的容颜。”

    “这是好事儿啊。”高俅点点头道。“有甚底要我帮忙的么?”

    武好古笑道:“这事儿我不大好提出,得请端王上个奏章。”

    武好古官小,提出来也不可能引起重视,没准就搁置了。赵佶是亲王,又是未来的官家热门人选,他要上奏可就没人敢不当回事了。

    “行啊,”高俅笑道,“你求端王,端王怎么会不帮忙呢?”

    “还得求端王揽下绘画和刊印画册的差事。”武好古笑道,“这样才能让花魁行做了这笔大买卖。”

    让赵佶接下绘画和印画册的差事也是武好古盘算一番后决定的,因为赵佶在元符三年春季就要即位做皇帝了。

    到时候《文曲星》画册就等于是大宋皇帝亲自创立的买卖,将来才容易转变为报纸啊。

    高俅笑了笑:“不如今晚上你自己去和端王说吧,端王是不会不答应的。”

    “今晚上?”武好古愣了愣,“端王邀我去王府?”

    “去撷芳楼。”

    “撷芳楼?那可是青楼啊!”武好古眉头皱了起来。

    “青楼才叫你去啊。”高俅嘻嘻一笑,“撷芳楼的花魁你都认得吧?”

    “不,不,不。”武好古连连摇头,“端王殿下不该去青楼,至少现在不该去。”

    “怎么啦?”

    “他是亲王啊。”武好古说。

    “亲王怎么不能去了?”高俅还是一脸懵懂。

    武好古皱眉道:“官家的身体可不好啊!万一……”

    “万一……”高俅的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官家他,他很快就要……”

    赵煦病病歪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大家都挺看好赵佶接班。可是自打赵佶的老婆怀上后,大家又有点吃不准了。没准赵佶就是个“皇上他爹”呢?

    当然了,对高俅而言,巴结上“皇上他爹”也是好的。如果赵佶能当上皇帝,那他可就要飞黄腾达了!

    武好古摆摆手,低声道:“不可说,不可说。但是只要这种可能还存在,只要有向太后在……所以端王这些日子就该正经一点,不能把自己当成将来的皇父啊。”

    如果赵佶肯定是“皇父”的前途,那不必说,天天睡在青楼里才好呢!可他如果有可能当皇帝,那可就得稍微正经一点,免得被“大权在握”的宰执们讨厌挡了通天路。

    不过武好古现在想要规劝端王倒也不是怕他当不上皇帝,而是怕章惇头脑发热去挡赵佶的路。武好古现在已经知道,赵佶即位的问题是向太后乾纲独断的,权相章惇根本没有办法对抗。

    因为章惇的这个权相根本就是个假象!

    他现在可不是刚刚魂穿的时候了,他是当过一段时间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的,经常入宫,自然知道宫廷内部的权力构架了。

    和唐季宦官控制宫廷的情况不同,北宋宫廷中真正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决定性作用的不是入内Nei侍省,而是閤门司。而閤门司里面清一色的都是开封将门,他们全是亲旧党的。

    一旦赵煦驾崩,在新党的宰执和旧党的太后之间,閤门司的将门子肯定拥护太后。他们只要把住宫门,暂时封锁消息,先派人请赵佶入宫,再将皇帝驾崩的消息通知宰执,那么皇位继承问题就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就是已经入宫的赵佶黄袍加身了。

    哪怕赵佶的儿子已经生出来了,只要向太后有决心,一样可以立赵佶做皇帝。章惇和支持章惇的内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因为不仅閤门司是旧党将门的地盘,连开封府的三衙禁军也是将门在控制。章惇兄弟能够影响的武装力量远在陕西,根本管不了开封府的事儿。

    所以章惇这个“权相”根本没权——因为他不能练兵啊——真正有权的是赵煦,赵煦死后就是向太后有权,“以文御武”的宰执们的权力在閤门司和三衙禁军的刀把子前都是纸糊的。

第361章 科举界的旗帜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夹雪,黄昏方停,开封府的气温随之骤降,街道也变得有些泥泞湿滑。

    开封府内城大部分的街道,路况都是很差的,用后世的话说,也是一个“首堵”。这主要和开封府的底子有关,现在这座开封府城的内城始建于唐德宗建中二年,由初代宣武镇节度使李勉在原汴州城的基础上增筑扩建而成的。

    也就是说,开封府的底子只是一座节度使的治所,并不是大国都城。一个节度使的治所能够容纳十万二十万人就是差不多了。可是现在挤在开封府内城里的人口,只怕不下五十万啊!

    而且宋朝皇帝向来优待开封府的市民,根本不可能强拆民居进行城市改建。所以开封府内城的街道大多歪歪扭扭的,还有不少占地摆摊和违章搭建,使得本身就不大够用的街道变得更加不堪,不仅格局变得更小,而且道路也愈加难行了。

    武好古骑在马,跟着高俅一起慢悠悠的走在号称大街,实际上却非常局促的汴河大街上,心中却盘算起了要怎么才能把《文曲星》的创刊号搞成一场大宋科举界的一面旗帜。

    在深刻感受了一番大宋的科举狂欢气氛之后,他现在对《文曲星》已经有了点新的思路。这本刊物不应该再走“写真集”的路线,毕竟那些进士老爷中多的是歪瓜劣枣,在长相上没有多少吸引力的。而且会买《文曲星》的人多半也是读书人,他们是不会把那些高中进士的家伙当成幻想中的牵手对象……呃,至少大部分不会有这样重口味的想法。

    所以《文曲星》的定位应该是一本科举界的旗帜性刊物,是科举界人士人人必看的读物!进士写真只是初期打响品牌的噱头,想要成为旗帜,并且成为未来科举改革的喉舌,光靠写真是不够的。

    是的,武好古现在还想要改革科举,而不是完全废除科举。

    因为科举制度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这套取士制度提供了一条屌丝逆袭的上升通道,而且也可以将屌丝中比较聪明且比较好学的人挑选出来——能考上举人、进士的主儿虽然不一定能安邦治国(基本上是不能的),但是他们肯定很聪明也很好学。

    武好古的那个弟弟武好文就是其中的代表,他要是生在后世,那也是北大清华随便进的高考状元啊!

    而且武好文的自律能力还特别的强!他可是大宋“娱乐圈”王者的弟弟,不知道有多少花魁娘子想勾搭他。可是他都不加理会,只是一心一意的苦读。

    这样的人要在后世,一样会成为精英的!

    此外,在武好古看来,将四书五经作为上升的阶梯,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毕竟学习四书五经的成本比较低,是平民百姓可以负担的。君子六艺那是贵族富豪才玩得起的,如果将君子六艺当成上升路径,那可就将绝大部分人排除在外了。

    不过四书五经只能当成上升阶梯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譬如可以用四书五经作为大学入取考试的内容。将所有的读书人中,比较努力,也比较聪明的人选出来。让他们进入大学,而大学就不必再教四书五经了。

    四书五经的牛角尖还是留给专业搞学术的人去钻吧,要做官从政的人还是要学点实用的知识。

    入了大学之后,生员们应该学算学,学工学,学商学,学法学,学政治外交之学等等的实用之学。大学毕业后再根据所修的科目去做相应的官,这才是人尽其才,学有所用。

    而大学的教育费用,完全可以由朝廷负担,连生员的生活费用也可以由朝廷拿出来。

    当然了,军事教育是必须搞养成的!四书五经读到一大把年纪再进军校,拉弓骑马扎大枪这些体育项目还学得了吗?

    在人类历史上,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部分交战国还都保留着少年军校体系,其中苏联的少年军校体系一直维持到俄罗斯联邦时代。

    而大宋的军事教育体系,同样应该官办。因为那些将门资本家和将门艺术家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宋朝军事体系崩坏的根源也不全在重文轻武和以文御武。开封将门其实地位不低,也不需要去跪舔文官,而文官本身也是开封将门的一个来源。开封将门的朽坏,才是最直接瓦解宋军战斗力的原因!

    而开封将门朽坏的原因,在武好古看来就是缺乏一个官办的贵族军事教育体系。由于大宋禁军的根底是以城市工商业为经济基础的“世兵集团”,而不是以乡村庄园为经济基础的“门阀集团”,所以他们更容易“朽坏”。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朽坏,而是从“武士”变成了资本家和艺术家了。

    实际上,这种转变也是将门家庭教育的失败。既然将门已经失去了培养良将的功能,那么朝廷就应该承担起责任。用官办的少年军校和军事学院为大宋批量培养贵族军官,而政治上可靠的开封将门只需为少年军校提供生源就行了。

    所以眼下的惶惶大宋想要得救,就必须把宋朝目前公平但无用的“考试体系”改变成为一个真正能够培养有用之才的教育体系。

    而有可能完成大宋考试体系向教育体系的改革的那个人,现在就在撷芳楼里面等着武好古一块儿去喝花酒。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佶治理天下时,就曾经那科举制度开过刀,一度还用官学体系取代了科举。虽然这次“废科举”的改革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这起码说明赵佶和当时担任宰相的蔡京都对北宋的科举制度非常不满,希望进行改革的。

    只是他们始终脱不出四书五经的局限,因此废除科举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如果在这个时空,能有一本《文曲星》杂志作为科举界的旗帜,来为他们提供正确的方向。

    大宋,或许就得救了!

    ……

    “大郎,撷芳楼到了。”

    武好古耳边响起了高俅的声音,大宋最大的妓院撷芳楼就在眼前了。

    “小底拜见武大官人!”

    一个妓院的小二飞也似的迎了上来,到了武好古跟前就是一个揖拜之礼——眼前的这位武大官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撷芳楼里最红的姐儿都想陪他牵手,而且还是免费的。当年的柳永柳三变大约也就是这个程度吧?

    哦,不对,武好古比柳永可牛逼多了!柳永是那些花魁娘子想要就能得到的男人,而武好古……撷芳楼里不知道多少娘子给武大官人写了情诗想要自荐枕席,可是从来没有人得到过回音。

    “大官人是约了哪位姐姐吗?”小二看到武好古从马背上下来,满脸堆笑着便问。

    “不是。”武好古摸出一个铜板打赏给了小二,然后又把缰绳丢了过去,“是有人约了我。”

    也是啊!那小二心道:武大官人还用得着约会花魁吗?都是花魁娘子们主动约他的,也不知道撷芳楼里哪位姐儿恁般走运?要是真的跟了武好古,那可就要大红大紫了。

    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墨娘子,根本不用卖艺卖身都能大把收钱,简直是个奇迹……

    高俅这个时候也把缰绳递给了小二,问道:“赵甲可来了?”

    赵甲是赵佶最新的化名,他之前的化名赵小乙已经泄了汤了,谁都知道是端王殿下了。若是再用,那撷芳楼就不敢招待他了。

    “已经来了,就在七娘子的房里。”

    “七七姐?”武好古似乎不大确定,又问了一句。

    “对,就是行首娘子七七姐。”

    武好古笑着摇了摇头,便和高俅一块儿迈步走进了撷芳楼。

    七娘子的艺名是徐七七,又称七七姐,是上过《花魁》画册的真花魁,也是撷芳楼的台柱子。和大部分花魁不一样,这位七娘子并不年轻,已经有二十六岁了。从十年前开始就是撷芳楼的花魁娘子,直到今天仍然是撷芳楼的行首娘子。

    另外,撷芳楼和丰乐楼、潘楼、王楼等等的酒楼是不一样的,这是一座妓院。酒楼里的女伎一般都打卖艺不卖身的招牌……当然私下的交易,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妓院里面的妓女,不管是不是花魁,都是要卖身的,区别只是多少钱卖罢了。

    也就是说,这位徐七七就是个卖身的妓女,而且还卖了十年。不过她也不是一般的妓女,而是个行首妓女,也就是带班妓女。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年她就是开封府最大的妓院撷芳楼的老鸨了——妓院的老鸨就相当于商行的掌柜,是除了东家之外的二号人物(也有老鸨自己开设妓院的),也就是说这位正在陪伴赵佶的七娘子是撷芳楼的三号人物和头号妓女。

    而这种级别的妓女早就不是卖艺卖身恁般简单了!要不然“赵甲”也不会一入撷芳楼就马上被她给“拿下”了。

    能在开封府里面混出人样的人物,不论是哪一行,都是不简单的!

第362章 最牛逼的股东

    悠扬的曲乐声从撷芳楼三楼的一间最为僻静的房间内传了出来。

    这是一间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房间,房间倒是相当宽敞,只是里面没有一件上档次的家具和陈设。地上铺着草席,很干净,但是不少地方都有磨损的痕迹。草席上呈回字形摆放着一圈案几,都是用便宜木料打造的,做工也不精细,就是寻常百姓家用的东西,不过并不是宋制的,因为这些案几非常低矮,案几后面也没有椅子,而是摆了蒲团。

    穿着素白色儒服,头顶一帕青巾的赵佶就端正的跪坐在一张案几后面,手中拿着一支制作的同样粗劣的排箫怡然而吹。在他身旁,还有一位正在抚琴的美人儿。一席半旧不新的白色褙子,里面是一抹红色胸衣,包裹着几乎要涌出来的波涛。她的一头青丝也没有挽成发髻,只是用红绳扎了个马尾辫垂在脑后。

    她的脸面上也没有涂脂抹粉,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素颜,却依旧显出了妩媚妖娆,而此时只是低着头专注地抚琴,没有注意到武好古和高俅走进了房间。

    正在抚琴的女子就是徐七七,撷芳楼的行首,开封府闻名的花魁娘子。

    而这间陋室,就是徐七七的住处和接客之所。

    陋室素颜就是她的特色,能让客人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一个艳名四射的花魁娘子牵手,而是在同一个绝色的良家女子偷情。这份特殊的刺激之感,再加上她的那哪怕是素颜也能艳压群芳的美貌,以及不亚于其他任何一位开封府花魁的才艺,使得她能长期占据撷芳楼头牌的宝座。

    赵佶估计也是喜欢这个调调,所以才被徐七七一举拿下的。

    另外,她的这种做派,常常能把那些涉世未深的才子迷得神魂颠倒,对她另眼相看,把她当成了一个沦落风尘而不忘本心的才女。

    哦,她当然是才女了,不过却不是沦落风尘而是乐在其中。要不然以她现在的地位和财力,想要离开撷芳楼有人能拦得住?

    赵佶这时已经看到武好古和高俅了,放下手中的排箫,笑着对徐七七道:“七姐,你看谁来了?”

    徐七七轻轻抬起臻首,看了一眼武好古,笑道:“原来是大哥儿啊,快进来坐吧。”

    她对武好古的称呼也是青楼界的一绝了,别人都管武好古叫“大官人”或是“武东门”,只有她叫武好古“大哥儿”,仿佛是武好古的家人……

    “见过七姐。”武好古也和着徐七七的调调,管她叫七姐,然后就自己走到一张案几后面,端正跪坐在蒲团上了。然后就将一个酒葫芦拿出来摆在案几上,笑道:“自家酿的二锅头酒,带来给七姐尝尝。”

    “可是好酒啊!”高俅也坐了下来,笑呵呵地道,“只是不能多喝,要不然就倒了。”

    徐七七笑着摇摇头,“大哥儿,你怎么忘了,奴只用些粗茶淡饭,从不饮酒的。”

    赵佶笑道:“七姐的粗茶淡饭可是美味的紧,大郎,你可要尝尝?”

    徐七七据说还烧得一手好菜,不是酒楼里面的大油水,也不是大户人家的风味,只是家常小菜,虽然清淡,不过也别有特色。最有意思的是,她接客的房间还带个可以敞开的小厨房。客人可以看着她亲手烹制菜肴,然后再和她一起吃饭,绝对的家常风味。

    对于家里面的厨师人数好几十的赵佶而言,这种寻常人家的享受,还真是颇为特殊的。

    “的确有些饿了,”武好古笑道,“那就烦劳七姐了。”

    徐七七笑吟吟看了眼武好古和高俅,“奴去唤两个姐妹过来一起用饭吧。”

    “也好。”

    “那就烦劳七姐了。”

    武好古和高俅二人都没拒绝,这里再“居家”也是个妓院,怎么能不叫小姐相伴呢?

    徐七七立起身,飘飘然而去了。

    高俅则给武好古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有话快说,等徐七七带了女人过来,赵佶可就没心思了。

    “小乙,”武好古在青楼里面可不敢叫“端王殿下”,而是称呼赵佶为“小乙”,他说:“这些时日聚集在开封府的举子可是越来越多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参与这场文坛盛会啊?”

    “甚底?”赵佶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大郎你说笑呢?我怎么能参与?你也不能去考啊,国子监别头试早结束了,你要考且等下回吧。”

    “谁说要考了?”武好古一笑,“我是说与会盛事。”

    “不考怎么与会?”

    “可以出一本科举月刊,”武好古道,“月刊的名称已经想好了,就叫《文曲星》。”

    “文曲星?”赵佶品了品,“星字不必要,叫《文曲》就好。

    对了,你这月刊还是画册吗?是要把金榜题名的进士都画了写真,然后印成画册发卖吗?”

    “果然瞒不过小乙,”武好古笑道,“不过你只猜中了一半。”

    “哦?”赵佶笑问,“还有甚底?”

    “当然是文章了。”武好古道,“包括一甲、二甲进士的‘论文’和‘时务策文’。”

    如今宋朝的科举进士科一共考四场,第一场考一经,也就是《诗》、《书》、《易》、《周礼》、《礼记》;第二场考兼经,就是《论语》和《孟子》;第三场考论;第四场考时务策。

    其中“一经”和“兼经”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基本功。要是《诗》、《书》、《易》、《周礼》、《礼记》、《论语》和《孟子》都解释不了,那还考什么考?也过不了发解试啊!

    而且,“一经”和“兼经”都有标准答案,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论”和“时务策”就是所谓的“道德文章”了。“论”就是从“一经”和“兼经”中挑一段话,并且以之为题做文章。这文章可就不容易做了!能中进士的文章可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好到了可以让人拍案叫绝的地步!

    而时务策就是策问,也是做文章,这可就更难了!因为题目不是出自举人们熟读的儒家经典,而是来自军国大事。而且文章也不能乱写,必须引经据典,引用的经典也有讲究,必须是儒家经典和兵法七书上的内容。当然了,文章的立意也不能和朝廷的大政方针唱反调,要不然写出花来也中不了。

    总之,那些名落孙山的主儿,基本上都是扑在两篇文章上的。

    而好文章光靠闭门造车是写不出来的,得多看别人的文章才行。而时务策更需要开阔视野,了解天下大事,同时掌握朝廷的政策。要不然写错了方向,那三年的苦读可就白费了。

    所以《文曲》月刊的定位,就是向全天下的读书人提供好的参考文章和朝廷的最新政策,同时也会刊登一些励志的小说、故事和连环画,有时候还会配上插画。俏金娘和苏东坡的故事,就会登在《文曲》月刊之上。

    总之,《文曲》就是一本教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杂志,满满的都是正能量啊!

    这么一本正能量,又迎合了大宋读书人需要的月刊不红火是不可能的……武好古其实还是个蛮会做生意的文化奸商,他总能找到利润的蓝海。

    不过,《文曲》月刊和《花魁》画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因为《花魁》画册就是《花花公子》的宋朝版,一本情色刊物而已,没有什么政策风险。宋朝又不扫黄,而且《花魁》画册上的画也不露点。

    可是《文曲》月刊就不一样了,虽然立足科举,但是科举连着官场。时务政策更是敏感到了极点,而且还变幻莫测。参加科举的举子当然不会因为文章写错了方向就杀头坐牢,大清也许会,大宋是不会的。但是刊登在《文曲》月刊上的文章会不会获罪就难说了。

    况且,武好古还是一个很怕各种青天的吏商近幸!

    所以《文曲》月刊有市场,利润也不愁,而且还可以在将来作为改革的喉舌和旗帜,但是政策上的风险却很大。

    好在武好古是有靠山的,他的靠山就是很快就要当皇帝的赵佶。

    “小乙,”武好古笑着问赵佶,“你可有兴趣入上一股?”

    “入股?我?”赵佶笑了起来,“大郎,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怎么是说笑呢?”武好古一脸正经地说,“这本《文曲》月刊可是大宋文坛的盛事,甚至可以说是千古未有之文坛盛事。也就是我大宋这等文风鼎盛之朝才能出现,要是换在汉唐,刊印出来也是卖不出去的。”

    赵佶点点头,武好古说得在理。

    武好古又道:“如此文坛盛事,我区区一介吏商如何敢做?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领这个衔了。这大股一定得你来拿啊!而且你现在外面有不少人说你轻佻而不务正业,若你做成了这事儿,还有谁敢说你轻佻?”

    赵佶听了这番话,用一种带着苦笑的表情看着武好古,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大郎,你若想给高中的进士画像,印一本画册,我可以上个奏章给你请个旨,入股也可以。但只能是画册,别的不行。”

第363章 武大郎的第一次

    赵佶的谨慎有些出乎了武好古的预料,而且他对“轻佻”的态度也不寻常,似乎没有把“轻佻”当成一个恶评。

    武好古心想:也许赵佶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会做皇帝”,他的轻佻只是一种自污?

    毕竟现在的赵佶也不会想到他那个病怏怏的哥哥活不了几个月了,多半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坚决要拱自己上台做官家的后妈。

    如果他只把自己定位成一个“皇父”,那现在的轻佻是完全合适的,没有人会多说什么。反倒是热心政事才是相当不妥的举动……

    不过这个问题再有几个月就不存在了,到时候赵佶就是官家了。所以现在能诳赵佶入股《文曲》画册也好,将来等赵佶即位了,自己还怕没办法扩充《文曲》的内容吗?

    只是章惇那老家伙……恐怕也是宿命吧?

    武好古思来想去,没有再提及什么“轻佻”,也放弃了挽救章惇的努力。而且他仿佛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现在去和章惇说:皇帝快挂了,讨论接班人的时候你少说两句,省得去亚龙湾看海吧?

    可是章惇一旦倒台,现在正在进行的许多改革,比如枢密院兵学司怕是要暂时搁浅了吧?

    就在武好古为了大宋王朝的未来而伤脑筋的时间,三个朴素得不像艳妓的女人轻移莲步走进了屋子,她们每人都挎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了一些果蔬、面饼和鱼肉。

    领头的女人当然是徐七七,她走到赵佶、武好古两人跟前,盈盈一个福礼,然后抬手指着身后的女人:“这两位是奴的妹妹,白飞飞和朱艳艳,奴叫她们来服侍大哥儿和高大郎吧。”

    “好,好的。”赵佶笑着点头。“快些准备吃食吧,我都饿了。”

    “好,好,这就去,两位妹妹,和我来吧。”

    三个女人居然真的去一个敞开式的厨房生火做饭了……

    高俅笑着对武好古说:“大郎,那七七、飞飞、艳艳可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人称撷芳楼三姐妹,今晚上你可不许走了,就叫飞飞伺候你睡吧……这撷芳楼三姐妹可会伺候人了,绝对不比你睡过的别的花魁差。”

    武好古瞪了高俅一眼,心想:我什么睡过别的花魁?我只是个画花魁的而已……

    “好,好,好。”赵佶拍着手笑道,“就这样了,大郎,今晚我们就留宿撷芳楼吧。”

    武好古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好应了下来。然后就扭过头打量着那个今晚上要伺候自己的白飞飞。

    这女子看着比徐七七年轻几岁,约莫二十三四的样子,身材则要苗条纤细一些,也是素颜示人,肌肤白嫩,细眉凤眼,完全是自然之美。看她切菜时的那个熟练动作,仿佛真的不是个青楼艳妓,而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女人。

    “撷芳楼三姐妹一直是这样的么?”武好古有些奇怪地问。

    他这个花魁界的主宰今儿是第一次嫖,唔,也不一定是嫖,完事后给钱才是嫖……总之,武好古对开封府青楼里面的情况并不了解。

    “是啊,”高俅笑道,“徐家野逸你没听说过吗?”

    武好古一愣,“胡说,那是徐熙的画。”

    “哈哈,撷芳楼三姐妹也一样。”高俅说,“不过人家的才艺可不差,琴棋书画歌舞样样精通,都算得上才女了。”

    武好古不解,“既是才艺不俗,怎么在撷芳楼中?”

    “那我就不知了,”高俅道,“我只知道撷芳楼三姐妹早就赎了身,随时都能离开的。而且这些年也有不少官人想纳她们为妾或养为外室,可是都没得手。

    大郎,要不你试试看?或许可以抱得美人归。”

    抱得美人归?

    武好古心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共和行大老板武大郎现在没有钱啊!内账房有两只母狮子看着,别处虽然也能有些进项,可是还得养杜文玉……哪里还有钱去抱撷芳楼的美人?

    白飞飞这个时候已经切好了果蔬鱼肉,交给姐姐徐七七和妹妹朱艳艳烹制,自己拿了一个放着酒杯、酒壶、碗筷和一碟胡豆的托盘盈盈走到了武好古所坐的案几前面,然后冲武好古甜甜一笑,就跪坐下来开始布置酒桌了。

    赵佶和高俅也各自拖了一个蒲团聚了过来,这样子还真像是三个朋友在陋室中聚餐,一点都不像是未来的皇上,未来的太尉和未来的……不知道什么牛人在一块儿喝花酒。

    布置好了酒桌之后,白飞飞就起身到了武好古身旁,然后再次跪坐下去,还用一种能让人感到亲切的甜美嗓音说道:“大郎,奴来给你倒酒吧。”

    武好古扭过头,仔细看着这个素颜美人,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整个人都觉得很放松。

    亲切和放松,大概就是撷芳楼三姐妹的特色吧?

    “好。”武好古点点头,拿起自己带来的酒葫芦递给白飞飞,“倒这里面的酒,这酒很烈,不能多饮,浅浅的倒一点就行。”

    “好的。”白飞飞应了一声,就接过酒葫芦,拔掉了塞子,顿时就有一股浓烈的酒香散了出来。

    “好香啊!”

    “好酒!”

    赵佶和白飞飞同时赞了起来。

    如清水一般透彻的酒液很快被倒了出来,依着武好古的吩咐,浅浅倒在了三只酒碗中。

    “高大,这就是你和我提起的武家美酒?”赵佶拿起酒碗,喝了一小口,“啊,好冲啊!”

    “这二锅头酒怎么样?”武好古笑着问。

    “好淳,好烈……”

    这一葫芦的二锅头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因此没有一开始那么辛辣和刺激了,而是有了一种浑厚的感觉。

    “只是这二锅头的名称太难听了。”赵佶摇摇头,“不如……不如就叫酒中仙吧。”

    酒中仙的名称有二锅头好听吗?

    武好古想了想,笑道:“就叫酒中仙吧。小乙,等我这酒大量酿出来了,你可得给弄个御酒的名头啊。”

    武好古的生意基本上走中高端的,平民百姓的小利他不高兴去赚,所以这“二锅头”或“酒中仙”也一样,都得卖出后世82年拉菲的价钱来!

    一壶酒中仙怎么都得卖个几十缗吧?所以讨个御酒的名分抬抬身价也好。

    “好啊,到时候我去和官家说。”

    到时候,你自己就是官家了!

    正谈话的时候,徐家的另外两个姐妹已经端了饭菜过来了。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偏是色香俱全。另外还有七张热腾腾的烙饼,同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武好古看了这些饭菜,连连称赞:“真没想到啊,七姐、飞飞和艳艳姐竟然有如此手艺,恐怕丰乐楼的大厨都不如你们啊。”

    得了武好古的夸奖,三个女人都露出的欢喜的表情,白飞飞笑道:“大郎你喜欢吃就常来吧,奴做给你吃。”

    这假话说的一点都不做作!

    武好古现在有点喜欢这位特色名妓了……也不知包养她需要多少钱?如果不是太贵,倒是可以包一包。

    饮酒,吃饭,闲聊,轻松快乐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武好古稍微有点醉醺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对于撷芳楼这种地方来说,一日之中最精彩的时候,仿佛才刚刚开始。

    不过,例外似乎也是有的。

    “大郎,时候不早了,奴伺候你早点安歇吧。”

    和武好古说这话的正是白飞飞。口味清淡但是却让人回味的四菜一汤加烙饼的晚饭已经吃完了,虽有美人相伴,却没有歌舞助兴,也没有文人宴会中常有的诗词歌赋,只是单纯的家常一餐。

    吃完以后,三个女人就各自伺候着“自己的男人”要回房睡觉了。

    “好吧。”武好古点点头,冲赵佶、高俅拱拱手,然后就在白飞飞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白飞飞扶着武好古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那是一个和徐七七的房间相连着的小间,陈设同样极为朴素,只有一张大床,床头有个案几,床边上还摆着张椅子。

    “大郎,你先坐会儿。”白飞飞扶着武好古在床沿上坐下,然后柔声道,“奴去给你打洗脚水。”

    “你打洗脚水?”武好古有些讶异地问,“你没丫鬟吗?”

    白飞飞一笑,“大郎,今晚就是奴一个儿伺候你,你就安心享用吧。”

    说完,她就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果然捧着个大木盆走了进来,木盆里面盛着大半盆的清水,还冒着热气。

    白飞飞放好了木盆,自己也跪了下去,开始亲手替武好古脱靴子脱袜子。然后又亲手替武好古洗脚,洗得非常仔细,就仿佛是一个贤妻良母在照顾辛苦了一天的丈夫。洗完之后,还做了一次足底按摩,还真是非常的舒服。

    做完足底按摩后,白飞飞就捧着木盆出去了,一会儿又拿了木盆、水杯、柳条枝和牙粉进来,伺候武好古洗漱完毕,又奉了一被醒酒的茶。看到武好古清醒了不少,白飞飞又是甜甜一笑,说道:“时候不早了,奴现在就伺候大郎宽衣就寝吧。”

第364章 大网

    武大郎又干了一件可以被视为穿越者之耻的事情——嫖妓!

    哦,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牵了一个非处妓女的手!是不是嫖现在还不知呢。

    之前他“用”了阎婆儿的身体不过是用来照着画画,这一次是真的失足了。而失足之后,心存愧疚的武好古就想要包养白飞飞这个“良家风味”名妓。

    “大郎,你想包养奴?”

    赤条条的白飞飞身子靠在已经有了些肌肉的肩膀上,俏丽的脸庞上挂着轻柔的微笑。

    “是啊,”武好古笑道,“我想带你去界河商市,飞飞姐,你知道界河商市的事情吗?”

    白飞飞嗯了一声:“大郎,奴其实是很想跟着你去界河商市,可是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武好古心想:难不成有什么开封府的恶少地痞霸着白飞飞吗?呃,小说里面,电视里面都是这样的调调。才子遇到佳人后恶霸就会接踵而至!不过老子可不怕甚底恶霸,你们再恶还能有自家恶吗?自家后台赵佶再过几个月就是大宋官家了!到是候我武大郎就是恶魔级别的恶霸了!很恶很恶的!

    “那人是谁?”武好古问。

    意思当然是本恶魔给你做主了!

    “那人?”

    “那恶人是谁?”

    “恶人?”白飞飞秀眉微蹙,沉吟了一会儿,看着武好古问,“大郎,你可知道奴家三姐妹是甚底人物吗?”

    “妓……呃,是沦落风尘的女子。”

    白飞飞笑道:“撷芳楼是开封府乃至全天下最大的妓院,所以撷芳楼的老鸨和行首,就是开封府青楼行的行首。今年除夕宴上,七姐就会接任撷芳楼的老鸨,撷芳楼的行首由奴来接任。”

    行首?这个词儿在开封府有两个解释,一是一行之首!二是美伎。前者其实是正确的解释,后者则是胡乱叫起来,就和芝麻大的军官都被人叫“太尉”似的。

    “青楼行的行首?”

    “到时候奴和七姐就是整个开封府青楼行的七个行首之二!”

    武好古看着眼前仿佛良家美妇一样的女人,心下已经知道,撷芳楼三姐妹真的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当然知道开封府的一行之首有多大的能量了,因为他自己就曾经被个书画行的行首整得要死要活,后来自己又差点当上了书画行首。而书画行首不过是开封府各行各业中力量最小的行首。因为书画行是个斯文风雅的行业,又有太多的勋贵和官宦子弟在里面玩,有些人还喜欢化名去玩,所以绝对不允许闹出腥风血雨。

    要不然,赵铁牛早就让人在开封府城内动手,早早就把武好古给做了。可那是不允许的,将门和官府都不许,除非赵铁牛不要命了才能这么胡来。

    当然了,现在换了武好古的人主宰开封府书画行,一样拿陈佑文没辙。哪怕西门青的路线上有不少能打能杀的主儿,做掉陈佑文易如反掌,但是行规就是行规!哪怕武好古的好兄弟赵佶做了皇帝,武好古成了恶魔级的恶霸,也不能在书画行里面乱来……这个先例不能开!要不然今天死的是陈佑文,明天给人大卸八块的没准就是个将门艺术家了!

    不过在开封府,绝大部分的行当都不会和书画行一样那么“有规矩”的(书画行就是不许打打杀杀罢了,坑蒙拐骗是可以的)。譬如青楼行就没那么规矩。要是青楼行和书画行一样那么风雅,那谁去逼良为娼?谁去拐卖人口?脏活要没人干,青楼行过上十年八年不用扫黄,自己就没了……

    而且青楼行的门槛也不似书画行那么高,这里面有卖艺卖身和妓与伎的区别,有玩风雅的,也有直接卖肉的,最近还被武好古折腾出一个什么都不卖,直接靠画册出名然后就有钱赚的奇怪路数。上档次的“伎”还要讲点体面,可是为中下层人民服务的“妓”,那可就没恁般多的讲究了。

    总之,青楼行相比书画行,不仅更加庞大,更加复杂,而且也更加黑暗,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当然也是极大的。而能成为青楼行的行首,这撷芳楼三姐妹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恁般温柔体贴。

    原来这白飞飞自己才是个大恶霸啊!青楼行可不是书画行,包赌包娼到什么都是黑社会,没点狠劲和手腕,怎么压得住?

    这种恶霸女我才不要呢!武好古顿时没了包养白飞飞的兴趣,他家已经有个超凶的西门女大侠了,要是再来个白大恶霸,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白飞飞却仿佛没有看透武好古的心思,又吃吃一笑道:“不过奴的身子,还是可以包给大郎的……只要大郎能帮奴一个小忙。”

    “包身子”的意思就是白飞飞以后只跟武好古牵手,不过她的人还在撷芳楼呆着,和徐七七一起主持撷芳楼的事务。

    顺便提一下,很少有人知道撷芳楼的东家是谁,就连武好古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撷芳楼的历史非常悠久,一直可以追溯到五代后周时代。那时撷芳楼就是开封府第一妓院!而在那个乱世中,脸面远没有金钱重要,青楼这种能带来不少利润的行当,会没有“恶魔”级的人物插手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有一群“恶魔”一块儿插手呢。

    到了如今,昔日的“恶魔”们早就洗白成了贵族了,当然不能公开做撷芳楼的东家了,所以这座开封府第一妓院一直都是老鸨和行首在主持。

    “帮忙?”武好古皱了下眉,“是想让《花魁》画册给你和七七姐各出一本画集吗?”

    “画集自是要出的,撷芳楼行首交接可以开封府青楼行的盛典。不过这不是帮忙,而是生意。”

    白飞飞笑了笑,又道:“奴所求的事情是界河商市的青楼行首之一,得让艳艳去做。”

    “艳艳?”武好古愣了愣,“你们撷芳楼想去界河商市开分号?”

    “不是我们撷芳楼想去,”白飞飞苦笑道,“而是有人想我们去。”

    武好古顿时明白了,这“有人”的“人”,一定是张叔夜了。开封府这个大酱缸里是什么样的人才都有,自然少不了青楼行了。

    白飞飞看了眼武好古,又道:“而且我们撷芳楼也会入股界河商会成为三十三家股东之一。”

    撷芳楼入股多半也是张叔夜的安排。

    “好的,”武好古点头答应道,“撷芳楼可以入股,艳艳姐和阎娘子一起做行首,这样可好?”

    “行啊。”白飞飞笑道,“不过艳艳姐可是柔情似水的女子,你可不能让阎娘子欺负她。”

    “欺负?”武好古道,“这从何说起?”

    白飞飞一笑,“那奴就和大郎你说道一二吧。如今开封府的各行各业,大多是有行首的,而大部分的行首背后都有人,下面也都养了泼皮打手,青楼行也不例外。

    可是这开封府的泼皮打手都是有规矩的,可不能和西门家的那些好汉相比。所以这界河商市的规矩,也是要及早商量则个。”

    西门家?她知道西门女大侠的事儿了?武好古想了想,知道一定是阳谷县尉张克公把西门恶霸家的情况告诉张叔夜了,张叔夜又让这个白飞飞来给自己提个醒儿……

    看来今天在撷芳楼的艳遇也是早有人在安排的!对了,一定是高俅在安排,他就是高家将门的“边角料”。

    开封府城内的社会,几乎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啊!自己嫖个妓,居然也在这张大网的掌控之中。

    而这张大网,看起来还想和自家争夺界河商市的主导权!

    “那好吧,”武好古笑道,“那便再麻烦你则个,安排各方面的人物到撷芳楼聚一聚,有甚底规矩,摊开来说就是了。”

    “好的,奴家一定照办。”

    各方面的人物,其实就是两个方面的人物,一个代表开封将门——开封府这座大都市的起源其实就是个大兵营!最盛的时候,光是禁军上四军的满员编制就有二十万众!而且禁军还许家属跟随,一个禁军拖上三个家属,八十万人就有了。现在虽然在编的禁军人数没那么多了,但是现在大部分的市民,都是当年庞大的禁军和禁军家属的后裔。因而开封将门在这座城市中的影响力,几乎是无处不在的。而且他们也是大宋皇家最信任的一股力量……大宋朝以文御武的本质,其实就是文武互相制约,并不是真的把武装力量置于文官的控制之下。

    而另一方面的人物,则来源于内侍。宋朝的宦官很低调,但谁要以为他们真是打酱油的,那可就太不了解北宋的历史了。和历朝历代的宦官主要管宫廷事务不同,北宋的宦官在宫廷内权力反而不大(閤门司可不是吃素的),根本不可能挟天子令诸侯,但是却在“北面事”和西军中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

    就在武好古要求白飞飞安排会面的时候,代表将门的张叔夜和代表宫廷的李忠,则在金水河上的一艘画舫中会面。没有女伎,没有歌舞,没有丝竹之音,就是两人喝着小酒,聊一聊界河之事。

第365章 可比吕不韦?

    “宣奉,听说你那族弟张克公在阳谷县当县尉的时候被武大郎给欺了?”

    李忠的耳目也是通灵,居然也知道了张克公和武好古因为“淫贼事件”而产生的冲突。

    “一点误会而已,”张叔夜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仿佛毫不在意,“而且也不是和武大郎冲突,而是被他的小妾,一个叫西门青的江湖侠女摆了一道。”

    “阳谷西门家可不简单呐!”

    “哦?李大官知道这家人的情况?”

    “听童刚夫提过,”李忠道,“这家人仿佛是幽州牙将之后,在辽国那边还有分支,是镇州赵家的家臣。马植南来,似乎就和他们有关系。”

    “是吗?”张叔夜仿佛恍然大悟,“怪不得武大郎恁般重视这个西门青了……说来阳谷义门范去惹他们还真是自讨苦吃。”

    李忠眉头渐渐拧紧,“可是武大郎将这样的江湖豪强引为己用,终是不大妥当啊。”

    张叔夜呵呵一笑,“也许他也想折腾出一家将门吧?他现在就是从七品的东门,升到刺史以上仿佛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他一个商人还想开创将门?”

    张叔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怎么不能?将军不一定非要起于行伍,出身孤寒的。若是能驾驭有力的爪牙,再能审时度势抓住机会,不会带兵打仗的商人一样可以建功立业。那个吕不韦相秦的时候不就累次向东用兵吗?”

    “武大郎能比吕不韦?”

    “怎么不能?”张叔夜淡淡一笑,“吕不韦有公子异人,武大郎也有端王殿下做主啊!”

    “可是武大郎哪有将才?”

    “将才?”张叔夜哈哈一笑,“我那兄弟在信里面说,那西门家有500保丁,颇是精锐,比开封府这里的禁军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啊!而且那个西门青还曾率领保丁连夜进军攻打梁山贼寇……其间队列严整,并无一人掉队!李大官,你可是在西军多年的,觉得如何啊?”

    “怎么可能?”李忠吸了口凉气,难以置信。几百人的部队,跟着个女流夜行军,还队列严整,无一掉队……这是武好古小妾还是西夏老梁太后啊?

    “怎么不可能?这就是北周隋唐的府兵之法啊!”张叔夜笑道,“官家若给我十万亩官田去养兵,五年之内我也能拉出500精锐。”

    其实用土地控制农民的身家性命,再迫使他们去从军作战的办法不是什么新发明。战国的时候七雄列强就在这样玩了,魏武卒不就这样吗?一兵给个一二百亩好田,把你一家都控制起来,谁敢不玩命?谁不玩命死全家啊!

    所以只要土地到了位,真的能让兵士得到利益,负责训练的小将也都足够负责,魏武卒这样的兵都练得出来。

    有了那样的精兵,怎么会打不出一家将门?

    李忠大笑:“官家会给你十万亩官田去养500精兵现在就不是大宋了。”

    “是啊,官家不会给的,”张叔夜道,“但是武大郎能自己掏钱买田啊!

    他那么有钱,别说十万亩,就是五十万亩也能买得起。若是按照阳谷西门家的办法来调教,2000保丁也养起来了。养保丁又不犯法,况且端王殿下将来的前途或许……

    将来或有北伐之日,那可就是2000效用士啊!再花钱雇一点辽国跑来的勇士,一将精锐不就有了?而且他在辽国那边还有关系,好好经营则个,将来买也能买来几个城池的。若是能打下三两个州,一个节度使都能赏下来了。”

    李忠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

    大宋是有《保甲法》的,特大地主养个几百保丁完全合法啊!几个特大地主加一起不就有2000人了?武好古真的要豁出去几十万亩田的收入,怎么养不出壮士?

    另外,大宋每回打仗都允许民间壮士从军充效用。武好古拉着2000效用去打仗理论上也不犯法啊。当然了,没有后台的话,这事儿有点作死。可要是未来的官家给他撑腰,2000效用算什么?西军将门谁家不养?不养效用他们早给西夏打死了。

    西军能养,武好古就不能养?大不了打完燕云之后给个节度使的贵官做做“赦”了兵权就是了?

    “将来要想建功立业,”张叔夜看了眼李忠,笑了笑道,“养个几百壮士是少不得的……李大官,你说是不是啊?”

    张叔夜的意思也很清楚,就是想跟西门家学习,养点打手将来好跟着张家子弟一起冲锋陷阵。

    在他看来,枢密院兵学司多半是靠不住的……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太多了,这事儿可是文官在练兵啊!若是今上可以龙体安康,有他力挺,或许兵学司还能搞一搞。可眼下官家怎么看都不长久了,将来的官家会允许中枢文官在开封府掌握一支精兵?

    别以为这事儿比将门家族在河北或是西北养个几百保丁要小,想当年赵大是殿前军的统帅,不是外镇节度使!黄袍加身这种事儿,就得在开封府干。你在河北有个几百壮士最多落草为寇,想打进开封府是做梦。如果在开封府有个几百上千精锐,关键时刻是可以控制皇宫行废立之事的!

    现在大宋已经是文贵武轻,朝廷和地方的大权都在文官手中,天下舆论也被文官控制,以文御武也入了人心。之所以没有权臣挟天子令诸侯,就是开封府的兵权牢牢掌控在将门手中。

    若将门中出了逆贼,可以控制开封府但是控制不了地方,到时候自有忠良起兵勤王,就开封禁军那样的废物,肯定一打就被打败了。反之,若权臣有了异心,只要控制不了开封府的兵权,权臣自己的安全都没谱,皇帝一道旨意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中枢练精兵就是打破大宋权力平衡的大忌!

    在宋朝的历史上,中枢练兵事情从来没有实现过。别说天下还算太平的哲宗朝,就算南宋的韩佗胄和贾似道两个权臣当朝时,半壁江山都没有了,甚至地方藩镇也出现了,两个权臣都不敢在临安练兵。其中的韩佗胄可是武官出身,贾似道更是在前线带兵多年的阃臣……

    “宣奉,你们张家想在沧州买田养保丁?”李忠已经明白张叔夜的想法了。

    “不是我们张家想养点人,”张叔夜笑了笑,“曹家、潘家、刘家、石家、几个王家,还有两个高家都想养点人。一家养个几百,十几二十家的兴许就有万效用之士了。

    这个,不比兵学司靠谱?”

    “那是,那是。”李忠连连点头,“一家几百个总是要的……要不然将来用甚底去北伐?总不能都靠西军吧?

    只是这几百保丁要养起来,在沧州那种地方,没有个十万亩田地怕不够吧?”

    沧州不是海州,更不是淮南、江南,亩产很低,还老发大水。没有个十万亩土地,根本养不起一个大都保。

    而这十万亩土地,没有个十万八万的上哪儿买去?开封府将门虽然有钱,可也不是谁家都和潘孝庵一样啊——潘孝庵在潘家将门里面也是仅次于潘孝严的有钱人啊!

    就是张叔夜自己也没那么多钱啊。

    而且,将门不是义门,人家是分家单过的。有钱的分支未必想建功立业,想要立功的未必有钱。

    “钱怎么办?”李忠问。

    张叔夜笑道:“自然从界河商市中来了……李大官,你看这样行吗?”

    李忠是通天的!

    张叔夜和李忠说这些,自然是想通过他传话给官家赵煦了——开封府将门是可以为朝廷出力的,也不需要在开封府练兵,这个太可怕了!只要皇帝能让大家在沧州发展一下,一家养个几百号人,将来也能拉出万把效用。有了这些效用,再从河北、开封禁军里面挑一点精壮,四五万精兵就有了。再从西军调个四五万,北伐大概就能成功了……

    当然了,为了让大家能赚到钱养壮士,界河商市就应该让开封将门来把持了!

    ……

    “大郎,大郎,天都亮了。”

    因为琢磨心事,半个晚上没有睡好的武好古,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被白飞飞叫醒了。

    白飞飞还是一副“良家”装扮,伺候着武好古穿衣洗漱,然后还端上亲手熬好的七宝五味粥,和武好古一块儿用了早餐。

    “昨晚的账怎么结?”武好古一边吃一边问。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嫖妓啊!

    “账?”白飞飞一笑道,“大郎都包了奴的身子,还结甚底账?昨晚上大郎答应奴的条件,莫不会忘记了吧?”

    不给钱……就不算嫖了?

    武好古想了想,“包身子也得给钱吧?怎么结呢?”

    白飞飞还是摇头,笑道:“大郎,奴不要你的钱,你一年给奴画一张油画就可以了。

    而且,以后你也不要到撷芳楼来。奴在州桥瓦子旁有一个小宅子,没有甚底人知道,你去那里和奴相会即可。”

    呵呵,良家还玩到民宅里了,这白飞飞还真会玩啊!

第366章 赵煦的决断

    一场大雪无声无息的飘落,将大宋的首善之都覆盖了起来。城中四处厚厚的积雪,昭示着来年的又一个丰收。给了苦于今年夏秋之际河北东路水灾的人们一点安慰。

    说起黄河中下游没完没了的水灾,饶是赵煦这位坚决支持新政的官家也忍不住要埋怨王安石和他的新党几句了。北流、东流闹了几十年,事情越闹越糟糕。原本以为认了黄河北流就能安稳几年,可谁知道今年黄河又决了口,差一点把大名府城给冲没了。

    现在黄河决口之处暂时合拢了,可是朝廷里面又有人嚷嚷起“北流、东流”了——既然北流也不安稳,且不如再花点钱来个四易黄河吧!

    一想到黄河的事儿,本来就有点脑仁疼的赵煦都觉得头疼欲裂了。这事儿还有完没完啊?原来只是强使之东流要发大水,现在怎么北流也不靠谱,照样要淹呢?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啊?黄河你就给个准信,想往哪流都行,只求别再泛滥了……

    不过这事儿也是想想罢了,黄河发大水现在是谁都没辙了,东流是不敢想了,也没这个必要,宋辽都成兄弟之邦了……现在只求安安稳稳的北流,少发几次大水了。

    赵煦不想再讨论东流、北流了,而是直接对章惇道:“章卿,朕觉邹浩所言之事,未必全无道理。譬如治河之议,姑且可用。不如就从内外官中曾任水事而不专东流之议者中,选用一人担任河北路相度措置河事吧。你可有人选推荐?”

    邹浩是原来的右正言,因为上了道奏章反对章惇独相,还指出设立枢密院兵学司是破坏祖宗法度,所以在不久前被章惇建议削官羁管新州(广东)去了。

    不过今天不知怎么,赵煦忽然又提起了邹浩的一个关于治河的建议——就是找个一直反对东流并且有治水经验的官员去修黄河堤坝,免得再起什么坑爹的东流之议。

    章惇出班回道:“水部员外郎曾孝广尝为南外都水丞,迁都水监丞,不主东流之议。”

    章惇推荐了一个党派色彩很淡,但是办事能力的确很强的官员曾孝广。此人是前朝宰相曾公亮的儿子,虽然是个福建人,但是在元丰元年就去世了,没有涉及党争。而他的儿子曾孝广托了老爹的福,可以在激烈的党争中置身事外,做了不少实事。

    “可以。”赵煦点了点头,又道,“邹浩还上奏建议罢枢密院兵学司……章卿,你怎么看?”

    听到赵煦的这个问题,崇政殿内的朝臣心头都是一震。枢密院兵学司的争议是很大,但决断早就做出了,就是要搞!赵煦可是个决心很大的君王,他决定的事情,别人是很难劝他做出改变的。区区一个已经被罢免的右正言在免职前上的奏章,赵煦怎么会当回事儿?

    可他现在却偏偏提了个这个茬!他是什么意思?

    章惇毫不迟疑地说:“陛下,枢密院兵学司不可罢。否则北方一旦有事,朝廷将无可用之兵。”

    赵煦微微皱眉,在他自己和章惇的支持下,枢密院兵学司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陕西六路的安抚司在过去的两三个月中,都把挑选年轻有为的杂品武臣当成了要务来办,每一路都挑选出了六七十人,总共选出了380人。

    此外,开封禁军、河北禁军、京东和京西等路的禁军也各自选出30人。现在入选武臣的档案已经送到了开封府,只等明春就会抵达开封府的枢密院报到了。

    可就在这时,不少有“密奏之权”的亲贵之臣开始通过御药院暗入文字,提出了“罢枢密院兵学司”的建议。

    所谓“密奏”在仁宗朝之前是比较普遍的,但是宋仁宗下诏进行了限制:今后臣僚乞入内Nei侍省、御药院、内东门投进文字者,令逐处申中书,再取旨。

    也就是说堵上了不经过中书省“暗入文字”的口中。不过到了英宗朝治平元年,“暗入文字”的口子就被打开了,不过不是人人可以“暗入”,只有受皇家(皇帝或太后)信任的重臣或亲贵之臣可以由御药院暗入文字。

    虽然赵煦并不怎么看得上那些给他上密奏的亲贵重臣,但是这些亲贵在密奏中提出的“权臣掌兵于京师乃曹魏、北周乱政之源”,却引起了赵煦的警惕。他的祖宗是武将篡位,但是历史上也有不少权臣篡位的例子,不得不防啊!

    当然了,章惇是大大的忠臣,赵煦绝不会怀疑的。可是章惇现在一大把年纪了,他的地位将来总会被旁人替代。如果枢密院一直在开封府控制着几百甚至上千个精兵,谁知道会不会出司马懿和杨坚?

    “陛下,枢密院兵学司虽然不可罢。”章惇在宫廷中是有耳目的,所以他知道赵煦在担心什么,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是开封府人多地狭,没有余地可供兵学司可用了。所以臣以为,应该将兵学司学堂设在大名府。”

    赵煦点点头,感到放心了,然后他又瞧了瞧枢密使曾布。曾布马上出班奏道:“陛下,臣也觉得开封府不适合练兵育将,开封府繁华太过,杀气太淡,养不出勇武之士。不过大名府也不合适,大名府一样是繁华大城,而且人文鼎盛,和开封府也差不多。”

    曾布说得似乎有理,赵煦又转头看向章惇。

    章惇道:“那就干脆把兵学司学堂摆到沧州去吧。”

    “沧州?和界河商市摆在一块儿?”赵煦问。

    章惇想了想,摇头道:“放在界河边上也不妥,太容易被辽人窥见,可以在清池县的浮阳河边寻一块儿官田建个军学之堂,不仅要有院舍、堡寨、库房,还应该有操场和马场……如此占地,也只有摆在空旷且距离开封府并不遥远的沧州了。”

    沧州,也就是界河商市所在的州,其实是很荒凉的。沧州北方靠近界河的地方也就是后世天津市的地盘,本来应该是好地方,但是因为辽国的原因一百多年来不敢发展。而沧州的南部则因为三易回河时间被淹了多次,自然也繁华不起来了,所以是个地广人稀的所在。

    章惇顿了顿,又道:“另外,兵学司学堂目前主要是教养西军小将,那是因为兵学司还没有摸索出练将之法。待到将来,兵学司亦可从开封选拔少年将种,善加养育,使之成为将来可用之将才。”

    赵煦想了想,也觉得妥当,颔首道:“便依了章卿之言。

    现在时候不早了,朕也有些累了,今日便到此吧。”

    赵煦这段时间的身体很不好,召对的时间也有些缩短,不到午时饭点,就早早宣布召对结束。殿中重臣便齐齐告退,赵煦犹豫了一下,又对章惇道:“章卿,你且留一步。”

    章惇依言停步,其他重臣照样离开。章惇站在殿中,等着赵煦说话。赵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西军将门能战的原因之一是养了私兵效用,现在开封府的不少勋贵都想学一学西军将门,借着界河商市的机会,养一点自己人。你怎么看?”

    “开封将门想要为国效力自然是好事。”章惇说。

    现在大宋朝廷中有新党旧党之争,军中也有西军将门和开封将门两个大山头。这一次朝廷设立枢密院兵学司则让开封将门非常紧张,担心朝廷要用西军将领统领开封和河北禁军。

    另外,开封将门的人都是耳目通灵之辈,自然知道朝廷已经在打北面的主意了。这个机会开封将门可不能错过!要不然将来还会有他们这位废物将门立足的地方吗?

    “且让他们试试看吧。”赵煦道,“朕也觉得开封将门中人,也并非都是腐朽不堪用。章卿推荐的张叔夜不就挺好的?还有王禀也不错,这一次跟随王厚出征青塘,多少也有些功劳。”

    王禀就是历史上那个困守太原250余天的北宋名将,他也是个将门的旁支,虽然生在开封府这么一个繁华地,但是也没有被磨去尚武精神,是开封将门子中公认的将种。

    “陛下所言极是,那就许他们在界河商市及周边养点人吧,不过数量不宜太多,免得尾大不掉。”章惇其实并不相信开封将门还有大振作的可能,不过他也不反对让开封将门介入界河商市。这些将门打仗是不行的,做生意却是内行。

    而且,把界河商市全交给武好古的人也是不妥的。加入其中的势力越多,商市才越容易被朝廷控制!

    赵煦点点头道:“界河商会不是说有33家股东吗?现在还没有满员吧?”

    章惇道:“陛下尚未颁旨,商市商会自然没有正式筹建。”

    “旨意很快就会颁下的。”赵煦早就决定要开商市了,自然不会那么快改变主意,“朕想让至少15家将门入股,朕自己也入一股,再加上武好古的一股,界河商市应该就能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了。”

    “陛下圣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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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介绍: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一介布衣,纵然知晓大厦将倾,又哪来的挽天之力?

只想着在大难之中独善其身的武浩,却在汴梁街市之中,遇到了将为天子的文青赵佶……

于是天下豪商,应运而生,从今往后,世间兴亡,就由商人的资本来主宰吧!
书友群:431301049天下豪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豪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豪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