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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刘显的突击

    刘显的战功就是在西南搏下来的。而在西南山地之中,大部分火器都不大好用,好用的还是刀子。而且也不是列战而战,因为山地之中很难有容纳大队厮杀的土地。更多是山头上,峡谷里,等等边边角角的厮杀。

    刘显更是冲杀在前,一刀子一刀子砍出来的。

    他习惯的是,带着数百亲兵,让亲兵背着十几把刀子,他亲自带队,冲进苗人寨子里。一刀一个,直到砍到卷刃,然后换刀继续砍,一连攻下数个寨子,直到带着所有刀子全部卷刃为止。

    而今日的打发,却是明军仗着火力,不与海盗打接舷战。打了好几个时辰。刘显的刀子刚刚沾血而已。

    刘显心中暗道:“不能按照这个打法来了。这样打下去,我岂有功劳。”他目光看见汪直核心的数艘大船,立即将掌舵的拉过来,说道:“看见汪直的船吗?冲过去。”

    掌舵的水手一看,立即说道:“大人,冲不得。倭寇的大炮太多了。”

    刘显二话不说,将染血的刀子,压在这个掌舵的脖子上,说道:“你可以再说一遍。”

    “是---是----”正掌舵的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囫囵了。

    于是刘显的船只转了方向,向汪直的方向而去。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毕竟而今陷入混战之中,怎么打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船只起火了。大家都有各自的对手,没有功夫来管别人。当然了,也有几艘海盗船纠缠上了刘显。

    刘显依然不顾,咬住了方向,不管遇见什么情况,都向汪直方向冲了过去。

    刘显麾下毕竟有五十艘船,而今虽然已经失去了指挥能力,但是见刘显如此举动,一个个也跟随而来,于是刘显的举动也就很明显了。

    毛海峰其实也没有保存实力,他一直在与俞大猷本部对抗,不过,他一直留了一个心眼,他才没有直接冲上接舷战,而是用他们的火炮吸引官军的火力,让其他海盗冲上去接舷战。

    而刘显忽然冲过来,毛海峰一方面躲避,一方面让人去阻挡。他依旧咬着俞大猷。将俞大猷所部当成胜负的关键。

    毕竟俞大猷的名声赫赫。定然是官军的主将。岂能不引起海盗的全部注意力。

    水战比起陆战有一个显著的不同,所有人的位置都不是固定的,而是移动着。这也是为什么双方打

    成混战的原因,这种不断移动的队形,太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与下面水手操船的能力了。

    毕竟这与车辆不一样,一辆车,在陆地上相停就能停,但是对船只来说,在水面上停下来是很难。更花时间,不过是抛锚停下来,还是拉锚起动,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再加上整个船队的水手都是从沙船帮调过来的。是要承认,这些水手都是好水手,经验丰富。特别是沙船这种船型,更是明了无比。奈何他们有一些人是见过血的。但是依然不能理解战争。

    相互配合有问题之后,俞大猷也能放弃指挥,只能各自为战了。

    同样的问题也在汪直这边,汪直亲自上阵,也只能维系住海盗这边人心不散而已,更多的指挥也是茫然。毛海峰能指挥的也不过是汪直的嫡系而已。而且这些海盗也未必能完全执行毛海峰的决策。有时候未必是想抗命。纯粹是做不到而已。

    他们的船只与官军大船一比,就差了一两丈的高度,更不要说刘显将刀子架在水手脖子上,整个船简直不要命的撞了过来,大部分海盗本能的保命,躲开了刘显的船。

    当他们暗自庆幸躲开一劫后,他们才发现,刘显的船撞向汪直的座船。

    一时间,毛海峰立即管不了俞大猷那边,下令调转炮口向刘显的船开炮。

    大概有十几门重炮聚集刘显座船。即便刘显的船很坚固,但是面对这样的轰击,也有几分吃不消。一门门大炮在刘显的座船上开一出一个个窟窿。而甲板上更是一片狼藉。坚固的硬木船舷,就好像被狗啃了一样,一个缺口接着一个缺口。

    刘显咬着长刀,蹲在船舷后面,将一根绳索拴在自己船上,另外一边系了一个活套,在相距数丈的时候,本来被压制的火力,一瞬间喷了过去。

    因为官军船只之中最多的是小炮,而这些小炮在远距离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有靠近了,近到几丈远,才有用。

    刘显长身而起,将绳套扔圆,猛地扔了出去,绳套很稳的套在对面桅杆上。

    朝廷的封舟大多是福船型,福船与沙船最大的区别就是,沙船是平底的,吃水浅,而福船是尖底吃水深,所以封舟的体型比沙船大一些的情况下,双方船舷高度差不多。

    刘显咬着刀子,拽着绳子,一个飞跃,居然跳到对面船上了。

    这个举动,将双方都看呆了。

    一方面,海盗一直想与官军打接舷战,

    但是官军这边一直不想,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主动跳过来。而刘显这边更简单。

    刘显而今不是之前的百户千户了。多多少少已经是一个高级军官了,他居然这样,根本没有想过,他如果战死了,他这一船人,一个好下场都不可能有。丧失主将,即便不死也要扒层皮了。

    于是不用命令,刘显的亲兵就将刀子再次架在掌舵的脖子上,要求撞过去。

    问其他亲兵,也学着刘显,无论如果也要冲过去。

    而刘显此刻却须发皆张,长刀挥舞,杀得浑身是血,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刘显面前走过一个照面。甚至有几个在刘显看来,奇装异服,在船上居然要穿着木屐的怪人。手中握着细长的刀。

    刀法倒是很犀利,但依然不是刘显一合之敌。

    原因很简单,刘显才不与他们拼刀法,因为是在海上,刘显没有穿重甲,只有一层锁子甲。这锁子甲乃是层层铁丝与铜丝编制出来的,刘显这样的人在自己身上是舍得下本钱的。这就是武侠小说之中,那种刀枪不入的软甲的原型。

    能不能刀枪不入,刘显不知道。但是在战斗的时候,配合好卸力,拿捏好方位,挨上对方一刀,就好像挨了一棍。而刘显一刀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这种以伤换命的手段,刘显最熟悉不过了。

    随即刘显感到脚下一晃,却是自己的船撞了上来,刘显的亲兵就好像疯了一般冲了过来。一瞬间就将船上一两百人杀得干干净净,除却有几个人坐这小船逃命之外,没有一个生还的。

    刘显微微晃着自己的肩膀,刚刚挨得那一刀,虽然挡住了刀刃,但是力道太足了,刘显而今火辣辣的疼。他似乎不在乎,下令说道:“将这一艘船给烧了。我们去下一艘。”

    刘显的思维之中,根本没有这一艘船多珍贵。他此刻仅仅将这一艘船与他在西南山地拨下的寨子等同,打下来的自然要烧掉。毕竟官军不会在深山老林之中驻军。

    于是一把大火烧起起来,刘显回到自己的船上,折了十几个将士。

    刘显随即要求向另外一艘大船撞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被打下的这艘大船爆炸了,上面堆积了大量的火药,点燃的时候没有注意,等烧起来的,自然引爆了。一瞬间天地为之静,这爆炸声可比火炮大太多了。

    刘显并不知道,他这一把大火引起了整个战场的震荡,甚至决定了胜局。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败局已定

    战场之上,尤其是混战之中,双方指挥系统都不存在了,决定双方胜负的就是士气了。或者说双方的信念,谁肯为这一战打到最后。

    而这方面,官军占优。

    大明二百年的正统,让官军为朝廷效力,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不要说,大部分官军都不是原本的卫所军,而是在倭乱之后,陆陆续续的招募的士卒,大部分都是见过倭寇肆虐的。甚至有一些有亲人死在倭寇手中,可谓是国仇家恨。

    再加上周梦臣到了之后,对撤销卫所军的同时,也加强了能战之军队的待遇,在最困难的时候,即便是从牙缝之中扣出银子,也没有断这两三万军队用度。这

    刘显所部虽然是刚刚调过来,但是来了之后,周梦臣也是大笔重赏。

    大明大多少军队都是这样的,只要钱给到位了,还是有一些战斗力的。当然了,烂到底的卫所兵不在其中。

    而决定战斗意志的更多在将领这边,俞大猷不用说了。只要还有胜利的希望,俞大猷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撤的。卢镗,汤克宽,刘显都是战将,不会轻易退却的。

    今日之战,他们都是能咬着牙打到底的。

    但是倭寇这边就不一样了。

    主导海战的倭寇大多都是大明人,真正的倭人是不占主动权的。他们在与朝廷决战的时候,内心之中未必没有焦虑的。即便将领没有,下面的士卒也未必没有。毕竟他们都是大明朝廷管理下长大的。虽然有一部分人与大明朝的贪官污吏有血海深仇。但是大部分更多是为了钱而已。

    底气上就有所不足。

    更不要说,他们各自都有私心。说到底汪直是海盗的盟主,还不是海盗的上司。这些海盗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战的。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想象之中的利益不大好到手的时候,他们就要另外的事情。

    比如,如何保全实力。

    毕竟,今日一战,不管胜负,他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总不能将本钱全部扔在这里,将来怎么办啊?

    更何况,一鼓做气,二而衰,三而竭。

    今日本来是他们伏击官军的。结果发现官军有备,这已经让他们的勇气衰竭了不少,随即发现官军其实很难对付,被打的稀里哗啦,追了好几百里。这又是丧失了不少勇气。

    而今汪直发动反击,已经是最后的勇气了。

    这忽然的一声爆炸,他们看见汪直的座船被炸了。其实并不是汪直的座船,只是汪直座船就在这五艘大船只一,战场之上很多时候是分辨不清楚的。他们见到有一艘船爆炸了,想当然的就以为这一汪直的座船。

    或许是这些下面这些倭寇坚持不下去的表征之一。

    总之这一声爆炸,让很多还在作战的倭寇不得不打起自己的算盘了。

    而谢和就是其中之一,谢和所在战场并不是核心战场,他此刻带着自己的部众与福建出身的海盗一起,与卢镗所部缠斗之中,看到这个情况,谢和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立即将身边的几个人叫过来,说道:“诸位,今个这关,恐怕难过了。我们再这样拼下去,只会徒徒伤亡下面的喽啰之外,别无他用,而今日之后,恐怕也不是汪直的天下了,朝廷是不能完全控制海上的,到时候海上这一把交椅。”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谢和在汪直集团之中,一直是数二数三的存在,汪直有些时候也要尊称一声谢老。而且谢和也不是离开汪直就没有其他地方去了,汪直是徽州人,但混海上最多的人是福建人。

    谢和资格老,关系广,他而今不与汪直混了,回福建去,难道不能找到接纳的人吗?即便不能,大不了去混南洋,天下福建人虽然不能说是一家,但是在海外相互照顾却是可以的。

    这个时代,福建人在海外就已经有很多据点了。当然了,还不能与之后想起,甚至可以说在倭乱之后,福建才开始连续数百年对外大移民,以至于海外的汉语都是闽南语。

    谢和这样的在沿海混不下去,最后去南洋的人为数不少。

    谢和看得清楚,手中有人有船,不在大明混了,在什么地方不能称王称霸。毕竟在这个时代,世界范围之内,有大明这样国力的国家有几个人?大部分地方即便不是无主之地,当地国家的战斗力也完全不能与大明相比的。

    谢和下定决心之后,就还是缓缓的脱离的战场。

    谢和与谢和联系的福建首领手中的船只,大概有二三百艘之多,这还是有很多船只已经撤不下来了。这几乎占据了汪直麾下六分之一的兵力,他们撤出战场,想不受瞩目都不行。

    谢和的所做所为,就已经注定了汪直败局已定。

    汪直看见谢和撤走的时候,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了。毛海峰连忙搀扶住了。说道:“义父,你要坚持住啊。”

    汪直苦笑说道:“这个时候,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啊?快换船吧。”

    毛海峰说道:“换船?”

    汪直说道:“我的座船如此显眼,俞大猷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也安排了死士,今日就是汪直葬身大海的时候。我纵横半辈子,岂能没有想过有今日这个结果,你如果愿意,就与我一起去南洋,从此隐姓埋名。做一方土豪,如果不愿意,我剩下的部众,你都可以带走。从此就当我死了。”

    “你选吧。”

    毛海峰说道:“义父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只是义母与二弟他们怎么办?”

    汪直说道:“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他们,如果将来安顿好了,未必不能将他们偷偷接过来,而今我们去南洋,虽然我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就让他们当我们死了。大内家的家主是一个厚道人,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善待他们的。而且,他们也不适合海上生活,就让他们在日本安安分分的活着吧。”

    其实汪直也不知道他去南洋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已经做好死的准备的。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他在这里是东海,乃至于日本,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的。今日战后,朝廷必然将拿下他汪直作为重心,而实力损失太大的他,还要面对海上无数敌人的挑战,甚至与他关系最厚的日本人,也会抛弃他。因为日本人想要的是海上贸易,而汪直的存在已经是海上贸易的阻碍。

    去南洋不毛之地,才能死中求活。

    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将妻儿留在日本,也存着他如果有一个万一,他的血脉还能在世上流传。

    毛海峰对汪直倒是忠心耿耿,比毛海峰有今日的地位,都是汪直一手提拔的。他们两人虽然不是亲父子,在感情上比亲父子还深。毛海峰说道:“义父速走。我在后面断后。”

    汪直说道:“我儿小心,如果今日我们父子不能同活,我宁可同死。”

    汪直知道,他在南洋也需要一个能打的人。毛海峰虽然在大明屡屡吃瘪。但是并不代表毛海峰的军略不行,只能说毛海峰遇见的敌人太强了。汪直很清楚这一点,毛海峰面对大明诸将或许不行,但是对付南洋土著,却是手到擒来。

    毛海峰不知道汪直背后的想法,心中微微感动,说道:“请义父放心,我会保全自己的。而且俞大猷没有那么好骗,我必须在后面,义父先行,我随后就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星流云散

    撤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阵前撤退,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两军混战之中撤出来,更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我方崩溃的时候,如何在敌人的追击之下,与我方溃兵妨碍之下,逃脱出来,更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毛海峰对这一件事情是很熟悉的。卖队友对毛海峰来说,不是第一次了。在俞大猷追击之下,逃脱出来,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而今毛海峰依然觉得很有难度。

    汪直换乘小船,离开战场,毛海峰也鱼目混珠就剩下的大船全部撤了出来。

    要夹杂在混乱的局势之中逃出去,并不容易。

    不过,有一点还是有利于他们的。谢和先开始跑,汪直这边又有这样的动静,其他海盗不是傻子。自然一个劲地想跑。于是,整个战场上所有的船只就一哄而散。

    一时间明军面对这样的局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之,这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汪直的消息,很多人说他死在混战之中,沉了海。又有人说在南洋某些地方见过一个非常像汪直的人。但也是无凭无据的。

    不过,朝廷这边也没有宣布汪直死在此战。

    因为之前,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先例。某位总兵在剿匪的时候,将匪徒全部都剿灭干净了,唯独跑了匪首。于是随便弄了一个人头,说杀了。结果数年之后,这个逃走的匪首又起事了。

    当年剿匪的总兵下场可想而知。

    朝廷的颜面也荡然无存。所以,这就形成惯例,那些不重要的人犯,在审核上也不会太细,但是匪首一定是查验清楚,是真正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朝廷总就是没有见过汪直的尸体。

    不管怎么说,汪直在这一战之后,就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或许汪直还没有死,但是他在东海的影响力已经终结,平倭之战,进入了后汪直时代。

    当然了,这是后话。

    明军的船只本来就比较少。而且一番混战之后,很多船只都受损了。船只受损还可以挽回,不能挽回的就是人员的伤亡。

    双方火炮轰击,近距离对射,乃至于接舷战打得很惨烈。明军的人数不足海盗的一半。虽然船只火炮的优势弥补了不少。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死在海上的枪林弹雨之中。

    更不要说,大明这支船队是临时拼出来,很多人员都

    没有备份。比如一个关键的舵手死亡之后,替补过来的水平太差了。

    很多船只也没有追击的能力。

    俞大猷看了看天色,只能叹息一声,说道:“不要再追了。打扫战场吧。”

    清早从镇江出发,顺流而下来到长江口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上下了,双方鏖战了好几个时辰。而今天色有些晚了,虽然太阳还没有落海,但也差不多。一旦入夜之后,海上的风向就会有变化。到时候从海岸向大海的风向,会变成从大海向海岸,而且一旦入夜之后,能见度变低,如果回去,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触礁。

    触礁可了不得了,要知道现代军舰还有触礁沉没的先例,更不要这些木船了。

    俞大猷可对这些船只宝贝的不得了,他而今真想将这些船只永久性的划在自己的麾下,成为东海水师的一部分。每一艘船都爱惜无比,在大战之后,很多船只都损伤了。更是爱惜剩下的船只,就好像是爱惜眼珠子一样。

    不过,即便这些海盗都逃了。俞大猷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因为很多船只不能逃,或者逃不快。

    大明的重炮比较多,重炮在伤人上,似乎比不上散弹,但是在伤船上,却有自己的优势。在对方船上开出击个入水的大洞,虽然还能航向,但是速度就会减慢。如果开得洞多了,即便是用木板钉死缺口,船舱之中的积水,一时间也不能排除的。毕竟这年头排水,只能上人用桶或者盆这种容器,一下一下地往外面倒。速度可想而知。

    俞大猷不去追那些逃得快的。

    但是这些留在战场之上的船只,却是一个也不要想逃过。

    打扫战场有了大半个时辰。俘获了一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虽然这些船只都有一些小问题,但是没有大毛病,毕竟有大毛病的船,都在海上沉了。这些毛病太大的船能不能安全地回到岸上,还是两说。

    将士们也不愿意费这个神。

    此外俘获了有数千俘虏。其中有大量的伤员。毕竟,海盗们一般水性好。再加上双方交战的地方,距离长江口的沙洲不远,很多海盗见事不可为,船不可用的时候,都跳入大海之中拼命游向数里数十里外的沙洲。毕竟,这还可能活命。而留在船上却很难活命了。

    在天已经擦黑的时候,吴淞口的官兵看到了庞大的船队,有几分步履蹒跚的过来。

    一时间,轰动了整个上海。

    上

    海港的建设,一直在持续之中。这都是陆揖负责的。而今开辟出了不少的泊位,但是前后数百艘船只一个过来,顿时将上海港的泊位占据了一大半。而整个上还都忙碌起来了。

    殷宗伊负责的造船厂,更是接了大单子,需要修缮的船只实在太多了。整个上海港都灯火通明的赶工。

    甚至殷宗伊带来一些大同郎中,一忙得不可开交。

    周梦臣虽然也在这里布置了一些郎中,但与受伤的士卒与俘虏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俞大猷上岸之后,立即清点损失。

    船只损失不多,大概有五艘沉默,其余的大多都是重伤,很多都进水很多。以至于被其他船拖回来了。沙船在这一点上比不上福船,福船的水密舱结构,非常抗沉,而沙船虽然也有分舱的设计,但是因为沙船吃水浅,这又是用来运输的船只。舱位不能太少了,在抗沉性上,远远比不上福船。

    这才有大量船只重伤。

    俞大猷估计,如果今日之战持续一两天,那么将会有大量的船只沉默。

    俞大猷心中暗道:“在一些特殊的水域用沙船不是不行。但是真正作为战船,沙船还是不够的。”很多时候,什么武器在战场上合适或者不合适,只有用过才知道。在战场之上,佛郎机炮就比大明千斤炮,五百斤炮合适。原因就是佛郎机炮射速快。佛郎机炮不是前膛炮,而是后膛炮,或者说是子母炮,佛郎机炮发射的时候,要将子铳放在母铳之中,弹药放在子铳之中,打完一炮,换一个子铳,只要事先将子铳装好,发射速度很快的。甚至是其他火炮的数倍。但是气密性不行,让佛郎机炮射程有些近,威力也比同样大的火炮有所欠缺。

    如果用来攻击船只,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如果用来攻击人员,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这就是帆船时代的速射炮与重炮之争了。

    除却这些方面的终结之外,自然也有伤亡人数的总结,水师大部分战死人员都在混战之中,大概有两三千人上下,而今还有很多是重伤员,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知道,估计是活不了。

    毕竟,水战大多数时候用的是火器,火器给人伤害,与冷兵器是截然不同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

    而今这一支临时水师,虽然还保持着战斗力。但是最好是修养一阵子,再出战。不过,俞大猷并不希望如此,而今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趁着倭寇惊魂未定,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捷之后

    为了这一件事情,俞大猷正准备写文书禀报周梦臣。却不想第二日,他的文书还没有到。周梦臣就到了上海港。

    这么大的战事,可以说周梦臣的一场豪赌。

    他怎么可能坐得住啊?

    说实话,如果周梦臣不是考虑到而今身份不同了。他在大明朝廷之中,也算重臣了,不再是当初小小巡抚,否则周梦臣他都准备自己坐镇水师。

    而今的周梦臣上船,起到的仅仅是反作用。

    虽然周梦臣最后没有决定上船。但并不代表,周梦臣不关心这一件事情,他在俞大猷出海之后,他就预计,即便打过仗之后,俞大猷本部也不会回到镇江了,估计是要回到上海港。

    所以他在船队离开之后,就沿着长江东进,不是坐船,而是骑马。

    不坐船是为了安全考虑,毕竟长江上的战事,到底是什么样子还不好说,而今大明的水上兵力已经都压在这一战上面了。根本不可能有了护卫周梦臣的兵力,而为什么不通过其他水道,比如从运河到太湖,从太湖到吴淞江。

    是为了时效性。

    一旦战事有了结果,沿江各地是最容易知道的。而在其他地方就要慢一点。

    于是,周梦臣拿出当年,策马征战的精神头,一天一夜,就从镇江狂奔到上海。

    在没有来到上海之前,他就已经听到的胜利的消息,更是喜不自胜。

    这一战的意义,在此之前,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这里也就不再多说。总之一句话,这一战打赢了,海上的局面就打开了。周梦臣一高兴,也顾不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

    直接来见俞大猷。

    然后让俞大猷带领参观参战的船队,并接见所有参战的将领与士卒。

    俞大猷对周梦臣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之前他在周梦臣面前,多有几分桀骜之色。而今却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寻常人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恨不得翘尾巴。但是俞大猷不一样,俞大猷之前对周梦臣的态度,其实是对以周梦臣为首,一大批文官的失望。毕竟俞大猷从军三十多年,提过不知道多少建议,即便俞大猷而今回想,也觉得是真知灼见,如果按他的意思办,事情必然不同,但是俞大猷多次提出意见与想法的下场,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贬官。

    为什么?这就是大明文武结构了。

    在大部分文官哪里,战略战役的决策权是要文官手中的,怎么打?在哪里打?打谁?这都是文官老爷拍板的。哪里有区区一个武夫说话的份?俞大猷越是秉承忠君爱国之念,提出自己的计划,就越是被打压。认为俞大猷是越分言事,也就是不该你管的事情,你乱说话。、

    武将只需做一件事情,听命,冲杀。就行了。

    但问题是,俞大猷也认死理。来翻开大明律,看看那一条不需武将商议军事了?

    这就是俞大猷一直与很多上司都混不到一起去的原因。

    但是周梦臣却不一样。周梦臣给了俞大猷最大的重视,几乎是将全军的胜负,都压在俞大猷身上了。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俞大猷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对周梦臣自然与之前不同。

    事实证明,其实谁都知道该如何矮下身段,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方觉得你不值而已。

    周梦臣用了一个上午,接见所有将领与伤员,询问战情。随后又与俞大猷,以及自己的幕僚们商议奖赏之事。毕竟,如此大胜如何能不赏赐?

    周梦臣从江南银行里拆借了二百多万两,足够赏赐了全军了。

    下面各级将领还好,这战影响虽然大,但毕竟是一个击溃战,斩首俘获都不多。斩首不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海上作战,即便有所斩获,也都扔进大海之中了。哪里能将人头砍下来啊?

    所以,除却俞大猷之外的封赏,他们都是只是加官,赏银子就行了。

    唯独俞大猷的是单独一档。

    周梦臣也单独与俞大猷说道:“我已经提议你封爵了。只是能不能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俞大猷立即行礼说道:“大人有此心,属下已经感恩戴德了。属下也知道,自己在兵部之中仇人太多,这一件事情多半是成不了的。但是依然感谢大人。”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俞大猷的功劳够不够封伯?在周梦臣自己看来,都是两可之间,如果俞大猷将汪直的人头拿来,那二话不说,一个伯爵,周梦臣去给他争,大不了去兵部拍桌子瞪眼睛。

    作为上司,为下属争取该有的待遇,也是必须的。否则谁跟你干啊?

    奈何俞大猷没有汪直的人头,甚至连有名有姓的倭寇头目的人头都没有。在大明记功体系之中,自然就等而下之了。这种情况下,如果俞大猷人缘好,花花轿子人人抬。那么也好办,奈何俞大猷是一

    个刺头,上上下下几乎都得罪了。

    这一关就不好过了。又没有不公平到,周梦臣能为他出头的地步。

    周梦臣也不好办。

    听俞大猷这么样说,周梦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担心俞大猷闹脾气,在周梦臣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俞大猷都是不可替代的。大明有没有合格的水师将领,定然是有的,大明富有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才。

    其中定然有善于水战的人才。

    但是奈何挑选人才,也是需要成本的。总不如而今现成的人才。

    用骑兵的人才,周梦臣夹带里有一大批,周尚文留下大同精骑之中,有很多好苗子,在周梦臣培养下都成才了。其中最出彩的自然是马芳,但是马芳也不是不可替代的。至于其他方面的人才,也有很多。唯一在水战之上的人才,周梦臣夹带里面也只有俞大猷一个了。

    而今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梦臣在江南所要依仗的更多是水师,而不是陆军。

    周梦臣对俞大猷自然有更多的偏爱与包容。

    周梦臣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放心,你的军功在这里放着。爵位我不能保证,但是能够保证的是,爵位争不过来,其他的兵部都得给我加倍。他们不敢不给我面子。”

    俞大猷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一直以来,他即便能打,在军用物资上面,在奖赏方面,等等方面都是靠后的。别的不说,历史上俞大猷的功劳并不比戚继光差,但是平倭之后,俞大猷根本没有走出福建,而戚继光却到处任职,名声赫赫。就在于两个人,一个上面有人提携,一个上面没有人提携。俞大猷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特别优待的感觉。

    俞大猷感动之余,却说了一些扫兴的话,说道:“大人对我厚待,属下都明白。只是而今之计,最重要的不是我俞某人事情,而此战之后,该怎么做?汪直败退之后,正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正是趁热打铁,平定舟山,将汪直驱赶出海的时候,末将请大人成全。”

    周梦臣听了,心头微微不舒服。

    俞大猷的话里,敢情就你自己知道打汪直,而别人都有意放过汪直,需要你作出个人的牺牲?

    好在,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从来不会说话。能办事说话又好听,更能体贴老板的心意的人那是戚继光。嗯,不过本位面的戚继光,作为周党的核心人员之一,拍马讨好这种技能点似乎也退化了不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东海水师建制

    周梦臣虽然知道俞大猷心思,但他依然拒绝了。说道:“不行,我刚刚来的时候就与王宗沐商议过了,三日之后,毕竟有二百艘船出海去天津,将二百万石粮食运输到天津,而今已经有一点迟了,不可能再拖了,还有,王大人对你很欣赏,希望你能够能押运。正好大捷之后,你此去京师,说不定能被陛下召见。”

    俞大猷一听这话,立即皱眉。

    被皇帝召见,对一个武将,不即便是文官来说,也是莫大荣耀,甚至可以说,有这样待遇的官员,今后都会走进升官的快车道之中。但是俞大猷根本没有想过,似乎上上上下下搞运动,都有一些麻木了。

    所以,俞大猷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在仕途上有什么进展,他仅仅想做事而已。故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局面该怎么应对。

    首先,俞大猷也知道海运这一件事情,的确不能耽搁了。漕运有多重要,是谁都知道。

    俞大猷也明白的。

    只是这个结果,俞大猷却有些不能接受。

    俞大猷没有逮到汪直,他心中下意思想,汪直一定在整顿人马,准备重整旗鼓。一旦给汪直事情准备,这一战的影响力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俞大猷一到上海,就让造船厂的人日夜赶工,为得就是能够快速出动。

    只是周梦臣这样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办法。他说道:“大人,俘获的一百多艘船,朝廷准备怎么处理?”

    周梦臣说道:“先修缮一阵子,等下半年发卖了,补充军费。”

    周梦臣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是嘉靖三十六年年底,就是嘉靖三十七年年初,上海港就要开港了。到时候就遇见一个问题,那就是船从什么地方来?

    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已经笼罩全部的官府船厂。可以说官府与民间大部分造船资源都在周梦臣的手中。一旦开港,很多人都能看出来,只要有船,那就财源滚滚。那么问题来了,船从什么地方来?

    民间固然有一些造船厂,但是这些造船厂大部分在福建与广东。原因很简单了。周梦臣在江南,盯着造船这么事情这么紧,为了木材,甚至给了木材商王天俊银行的股份。这个股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王天俊不能供应木材。说不定就要被替换掉了。

    所以,在江南浙江这一带,即便有造船厂。也没有木材了。

    周梦臣已经算定了,在开港前后,船只的价格一定要在高位,这一批船到时候一兜售,说不定打这一战的花费就赚回来了。

    反正三桅船今后也是落后船型。

    周梦臣希望今后大明东南的船只都是大船,因为只有大船才能航行更远的地方,将当大明带入大航海时代。

    俞大猷心中一动,说道:“大人能不能先将这些船只拨给我。再加上我之前的四十多艘船,也是一个不小的船队了。”

    周梦臣听了,犹豫了一下子,说道:“给你倒是不可能。但是卢镗所部,我已经让他押运粮食了,其他两部在战场上损失不小,刘显都受伤了,你本部数千人能用这么多的船只吗?而且汪直主力尚在,你这样追击,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俞大猷微微一笑,说道:“请大人放心,江南渔民大多精通操船,只要招募一些渔民就行了。至于人手不够,臣请调浙军一部一并进攻舟山各岛。”

    周梦臣听俞大猷说起浙军,心中还是有一点点高兴的。

    毕竟真正要说起来,周梦臣在江南的嫡系军队,除却三千铁骑,就是戚继光的浙军了。当然了,戚继光而今的浙军,仅仅刚刚打了一个样,想要成为历史上的戚将军,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而今已经能被俞大猷认可了。已经很能证明戚继光的能力。

    甚至周梦臣对于俞大猷与戚继光联手清扫舟山各岛的想法,有些心动。毕竟他对俞大猷再好,俞大猷也不完全是自己人。而戚继光却是。而今如果周梦臣倒台了,俞大猷说不定熬上几年又起来了。但是戚继光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虽然周梦臣不刻意以党派看人,但有时间更愿意给自己人一个立功的计划。

    周梦臣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准了。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考虑一下了?”

    俞大猷大喜,立即说道:“大人请讲。”

    周梦臣说道:“那就是东海水师建制,到底需要多少船,多少人,多少炮,你作为第一任东海水师总兵官,这些事情你都要想想了。”

    俞大猷有些不明白,说道:“大人,对东海水师是怎么想的?”

    俞大猷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头衔,东海水师总兵官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个总兵官,就好像舟山总兵官一样,其实是为戚继光

    让位置,临时弄出来的总兵官。甚至过一段时间就会这撤掉。

    就好像周梦臣而今的六省总督一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东海水师,真要有一个东海水师。

    周梦臣说道:“江南倭寇闹得如此厉害,可以说是震动天下了,俞将军以为是倭寇太厉害?在我看来,却是江南兵制烂得太厉害了。所以我一到江南,就想办法以营兵代替卫所兵。重新训练大明经制之兵,浙兵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不过,我并不觉得,仅仅这样做就行了。”

    “倭寇从海上来,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当年三宝太监说过,财富来自海上,危险也来自海上。”

    “我身为朝廷大臣,不仅仅要想现在的问题,也要为未来确立制度,为了不发生倭寇这样的事情,朝廷就必须控制大海?怎么控制大海?通商上是一套,军事上是一套。其他事情,我自会处理,但在军事上,却需要俞将军相助了。”

    “我准备设三海水师,以掌控大海,分别为黄海水师,东海水师,南海水师。”

    “其他的有些遥远,比如黄海水师驻地在山东辽东,掌控山东附近乃至到朝鲜的海域。而南海水师驻地在广东,负责整个南海。而东海水师负责南直隶,浙江,福建沿海,还有琉球一国,乃至于外海的一些岛屿。”

    “我任命俞将军为东海水师总兵官。是寄以厚望的。之不过,之前我下车伊始,立足未稳。很多事情都是做不得的。”

    俞大猷听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激动的难以言表。

    为什么?因为周梦臣的计划,正合他意。

    在倭寇横行的背景之下,很多人对海洋进行了深入地思考。很多人都提出了御敌于海上,甚至是御敌于海外的想法。如俞大猷,唐顺之等等等。

    只是他们有想法,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因为朝廷不可能花这个钱,很多官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才不愿意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俞大猷从周梦臣口中听得这样的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周梦臣不是寻常人,他是大明东南柱石,对东南的很多事情,都有决定权。他既然有了这个想法,虽然不能确定这一件事情,是板上钉钉。但是成为现实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朝思暮想的计划。他们对未来的设想,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周梦臣提上日程了,这让俞大猷怎么不激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兵分两路

    只是面对这个问题,俞大猷一时间沉没了。

    不是因为俞大猷不了解。而是太了解了。

    正因为了解这些海域,俞大猷才知道,确定未来的东海水师编制,却是很难的。编制不能太大的,太大的了负担大,朝廷不大可能允许,也不能太小,太小了如何负责这么广阔的海面。

    俞大猷沉没了一会儿说道:“大人,这事情太大了,一时间我也确定不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是可以确定的。首先,想要完全控制这么多海面,没有两三百艘战船,已经四五个港口是万万不可能的。整体编制不会在五万人以下。”

    “朝廷会同意吗?”

    周梦臣微微皱眉,他不是嫌俞大猷报得多,而是报的少。周梦臣对而今水师的理解。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海军是进攻兵种。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海军在进攻的时候太方便了。

    在海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防御体系。原因很简单。

    海上船只无法互相通信,在阳光正好的时候,数里之外的船只就未必能看见了,即便能看见,也未必能追上。而如果遇见风暴,或者大雨,大雾等能见度不好的天气,相隔几百米,估计大家也不能发现。

    所以,在海上防御拦截截击伏击等计划,大部分都是天方夜谭。大部分海战都是距离海岸很近的地方,或者干脆就在港口附近,就是因为这个道理,茫茫大海上找一艘船,在没有无线电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控制一片海域,最好的办法是控制这一片海域的港口。控制一个港口,就要一定数量的战船。否则被敌人堵住港口,连求救都不行。

    也就是除却主战的舰队之外,几乎每一个重要的港口,都要布置一支舰队。

    周梦臣圈定的这一片海域,有多少个重要港口,长江的上海,往南依次有宁波,舟山,温州,台州,福州,泉州,以及澎湖,在对面的台湾,也要一两处港口,再加上琉球作为东海中亚的中转站。也要驻守。

    即便这样,还是不够的。因为这仅仅是一个半圆,面对日本还有一个大缺口,日寇过来,必然在东南沿海交战。所以,周梦臣心中理想状态,应该在日本上占据数个港口,让日本直接没有水师,废除对大明的威胁。

    这十几个港口,每一个感觉有一支船队

    ,大概十几艘战船。就已经是一二百艘了,更不要说,作为水师总兵官手中,也应该有一支作为主力的船队,没有一百艘都不大好给人说话。

    这样一来,五万人,三百艘船就未必可行了。

    这就是水师防御不力的原因,完全控制东海水域,就需要这么多船队。要知道郑和下西洋的船队,其实也不过五六万人而已。就能直接捅道印度洋了。

    当然了,这或许是周梦臣作为外行人的想法。总之,这一件事情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周梦臣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说道:“朝廷同意不同意,是我的事情,但是你必须拿出一分天衣无缝的计划,今日我仅仅给你提一个醒。今后你要好好地琢磨这件事情。”

    俞大猷立即说道:“是。”

    于是,周梦臣在上海坐镇数日,俞大猷就带着自己一部人马,与俘获的船只征召了上海当地很多水手,将船开到了杭州,在哪里与戚继光一部汇合,准备扫平舟山群岛。

    而王宗沐也在上海港整顿船队之后,接来从镇江运输过来的粮食,正式出发,开启周梦臣主导的第一次海运。

    这一次总共有近三百艘船参与。因为时间太近了,很有可能来不及运输第二次,所以,王宗沐最后决定,要将三百万石粮食一次性运到。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也是见识了江南造船的速度。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在殷宗伊的努力之下,造船厂的效率已经非常高了。有很多木材处理工具,与流水线培养之下,造船周期已经非常短了。本来周梦臣就担心一战下来,损失船只太多。于是就在江南造船厂扣下一批船只,没有参战。

    这一批船只有几十艘不到百艘。然后这一中沉没重伤,不能参与这一次海运的也有十几艘之多。而长江口这一战的影响力也扩散开来。沙船帮将他们所有的船只都拿了出来,协同这一次运粮,再加上俘获船只之中有几艘大船,就是汪直的那几个宝贝,等等船只加起来,三百万石,几乎是堪堪到位。

    微微有一点的重,但是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在此之前,船只的承载量其实有过消减的。原因很简单,船只装得太多,会影响船只机动性。也就是在海上遇见险情,比如海盗出没,他不好逃走,而今这一战过后,傻子才会来打截粮船。

    当然了,山东附近海域是风浪很大。如果走传统的路线,要经过山东附近海

    域的话,有些吃力。而在黑潮洋流的话,就方便多了。也避开了山东风浪最大的海域。

    总体上来说,风险还是有的。

    海上的事情,什么时候都不是毫无风险的。即便是现代苏伊士运河之中都能搁浅。更不要说古代了。但是王宗沐在这一次海运上,下了不知道多少工夫,他对海运的看重,要比周梦臣重视多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海运的很多事情都代表着未来。

    而对于王宗沐来说,海运的很多事情都代表着现在。

    王宗沐不需要海运未来有什么影响,他只是知道,他们家乡将粮税运输到京师。所缴纳的运费,甚至要比粮税本身还要值钱。一旦海运成功了,运费就会降低到一个非常低的地步,对于王宗沐的家乡,江南已经浙江一带,这就是一次大减税,甚至能减轻三四成的赋税。单单为了这个目标,王宗沐都不敢让这一件有失。真能做成了,泽被家乡。全家乡的人都念得王某人的好,如果做不成,就不好对家乡父老交代。

    周梦臣用王宗沐,也算是知人善用了。

    在上海码头之上,周梦臣对王宗沐说道:“我什么也不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的了。”

    王宗沐说道:“请大人放心,十日之内,我一定让粮食安安分分运送到天津。”

    周梦臣挥手告别。王宗沐占在船头,见一艘艘大船缓缓地离开了码头,沿着吴淞江一艘艘的进入长江之中,随即在长江之中排好队列。顺着长江水缓缓地出海了。出海之后,借助东南风,向东北方向航向,航向出一两百里的时候,就会遇见洋流,改道向西北方向航向,从此顺风顺水,最短的时间,不过七八日就能到达天津。如果速度慢一点,也在十三四日就能到达天津。

    简直是海洋之中的高速公路了。自带动力那种。

    而长江口海战的硝烟刚刚散去,整个东南的海盗都还在吸收这个消息,特别是官方还不知道汪直人间蒸发了。但是这些海盗都知道了。所以他们一个个既想吞并别人,又担心被别人吞并。

    总之,所有海盗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哪里有胆子来摸海运船队的屁股。更不要说,进入洋流之后,船只的速度陡增。即便迎面拦截都要拿捏分寸,多半不会成功。很可擦肩而过。所以这些海盗都什么都没有做。

    于是,王宗沐只需数上数日,就能太太平平到天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次海运成功

    王宗沐在海上,也是有几分提心吊胆的。

    因为这一套最便利的航道,是一条远离海岸的航道。

    而在这个时代主流的航道,还是靠近海岸线的航道,或者说,在航道中间,有小岛或者岛屿岛礁。作为路标,但是这一条航道,什么也没有,只能从牵星定位法。

    其实,周梦臣推动天文学的发展。也改善了借助星辰的定位方法。引入了经纬度。北京紫禁城作为经度起点,也就是零度。纬度自然是四十度。周梦臣从北京钦天监找来两三个人参与这一次航向,这些人说起来,也是周梦臣的徒子徒孙。

    而王宗沐并不是太相信这个方法的。同样用了牵星定位法。

    两种方法同时使用。

    即便如此王宗沐已经担心。

    因为在船上看过去,大海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数百艘的船队,港口上是庞然大物,但是在大海之上,给人的感觉,并不比一只水鸟大。虽然,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但是王宗沐依然是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

    他并不晕船,作为浙江人。他对大海还是相当熟悉的。但是依然害怕,这一次航向出了问题,出现偏航,迷航等等状况。那就为开展海运造成很不好的开头,如此一来,王宗沐觉得自己百死莫恕了。

    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山势显露出来。王宗沐反而放下心了。

    这就是成山角。

    也就是山东半岛深入大海最远的地步。

    也是海运的畏途。

    如果按照传统的航海方式,沿着海岸线北上,在成山角这里,就会非常危险,一来暗礁特别多,二来,因为半岛的原因,风浪特别大。很容易出事。成为海运的一处天堑。

    甚至在大明朝一直有一个胶莱运河的提案,就是从山东半岛上修建一条运河,用于通航,为的就是避开成山角。

    唯独王宗沐这个航线,距离成山角有一百多里,在日头特别好的情况下,仅仅能够看见一点点背景色而已。比起那些沿着海岸线航向的船只在,见到成山角,就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葬身大海不一样。

    王宗沐看到了成山角,立即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是这一条航线上少有的几处坐标,看到成山角之后,就能转向了,进入渤海。进入渤海之后,不管是之后的庙街群体,还是南边山东海岸,与北边的辽东海岸,都可以做为坐标。

    虽然依然

    在大海之中,却给人非同一般的安全感。

    不过,这也有一点点小问题,那就是进入渤海之后,洋流就慢慢弱了起来。而且这些年渤海的海况,沙船帮的老手也不是太清楚的。

    原因很简单。

    大明海禁虽然很放松,但是渤海湾还是不一样的,这里是什么地方,简直是帝国腹心之地。大明对这一片大海的重视程度,要比其他海域都大。而且前文也说,直到登莱水师在太湖覆灭。这一支水师一直是存在的。他们的任务就是为辽东镇运输粮食之余,也负责渤海湾的安全。

    所以,沙船帮这些半黑半白的海商,他们是不敢来这里的。即便周梦臣通过戚继光的关系,调用登莱水师一些水手。但也仅仅能作为一个领航的作用。毕竟,这有这么多船,不可能每一个船上都安排一个人。

    最后一段海路,虽然很短,但也有两三日。

    不过,到了这里,与到了天津并没有什么区别。

    特别是刚刚过了成山角不久,在海面上就看见了几艘船。这几艘船见如此庞大的船队,居然不敢靠近,在半日之后,有几十艘船黑压压过来之后,才敢上前问话,原来是登莱水师。

    登莱水师这边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护航。毕竟,虽然周梦臣不怎么管他们。但是周梦臣作为总督对山东这里也是有一定的指挥权的。王宗沐作为文官上官,又有总督的手令,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就在王宗沐的第一次海运到了最后一段路程。估计一两日之后,就能到天津。而俞大猷与戚继光联手,也完成了对舟山群岛的清扫。

    比起王宗沐这里的一切顺利。俞大猷这里就是一点也不顺利了。

    俞大猷与戚继光联手,连续夺下来十几个岛屿。

    如果说没有收获,也不是没有。夺了几十艘船只,还有一批货物,毕竟,汪直赖以生存的根基,从来不是打仗,而是勾连贸易,作为海上最大船主,汪直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做生意。

    在征战的时候也是。

    而汪直下落不明,反正从长江口海战之后,根本没有回到这里。甚至连他的亲信也没有回来。他的老婆孩子就在日本,在这里不过是几个姬妾而已,这种女人这个时代根本不被看重。

    汪直下落不明,其他各部根本没有维持这里的想法。

    甚至有一些海盗在临走之前,还狠狠的抢了一把汪直的东西。于是,这里更是一片狼藉。

    俞大猷与戚继光出动的一万多

    人,大小船只一百多艘,居然仅仅弄了一些破烂,不,最大的价值,其实俘获一片跟随汪直出海的海商,还有一些被劫掠到海上的百姓,总共有一两万人。

    毕竟,汪直聚集了这么多海盗。总要给海盗最基本的供给的。再加上维系整个海盗体系的运转,还是有一定后勤的人员,这也就是为什么汪直将船队分散到很多小岛上的原因。

    因为不这样,根本不能维持这么大的船队。

    这些后勤人员,还有汪直在海盗劫掠下遗落下的货物,等等东西,并不算是空手而归。但是却不是俞大猷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

    戚继光只能安慰俞大猷,说道:“俞将军,不管怎么说,这样回去,也足够向上面交代了。”

    俞大猷说道:“一日纵贼,数世之患。我不相信汪直就这么死了。汪直一定是金蝉脱壳了。汪直一日不死,倭寇一日不算平息。而且我也打听了,谢和为首相当大一批海盗都奔赴福建了,福建哪里要出事啊。”

    俞大猷太明白福建的情况了。

    福建没有出问题,那是因为周梦臣放任默许的政策。也是因为地方官与通倭的士绅之间彼此妥协,通倭士绅之中的力量与海盗或者说海商的力量彼此妥协。双方才能安安分分发财。上上下下糊弄。

    但是谢和这一群人加入其中,这种力量平衡就打破了。

    海商的力量大增,通倭士绅的力量能够压制住这些海商的力量吗?别的不说,习惯劫掠的海盗,还能转化为习惯做生意的海商吗?同样,这些通倭的海商见南直隶浙江的问题解决的差不多了,会不会觉得朝廷要对付他们?他们会不会采取一些办法,比如养贼自重?

    等等,很多复杂的问题,一一涌现出来。

    俞大猷敏感的判断出来,今后平倭的主战场就在福建了。而且如果说浙江这边倭寇之中,倭人还是占据相当一部分力量的话,在福建那边就不一样,更多是福建人自己搞出的问题。

    俞大猷作为福建人,岂能不为家乡父老着想。只是戚继光虽然也有这样的判断,但是他到底不是福建人,不能感同身受,说道:“此去之后,就报告大人,大人自然处置。”

    俞大猷心中暗道:“希望如此吧。”他随即开始将这一战收尾,准备在这里设立几个百户所,看看附近岛屿有没有耕种条件,留一批人手在这里,为国家守海。

    这也是俞大猷的观念之一,平定一地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安民建制。让此地归于王化。不再从贼。

第一百三十章 天津震动

    当王宗沐船队到达天津的时候,整个天津都震动了。

    这个时候的天津卫城并不是港口,从天津卫城入海,是有一条河,这就是卫河入河通道。当然了,这一段河流,后来被称为海河。总之,这一条河并不是太通畅。一旦遇见大水了,很容易将整个天津城都淹没了。

    这河道宽阔有限,寻常船只还行,数百艘大船一起靠岸,简直是将这一条航道给拥塞了。以至于船队不得不在沿海寻一些海湾暂时停船,分批来天津卫卸货。而卸货也是问题。

    原因很简单,天津作为运河上一个城池,有很多配套设施,不管是码头上,还是在装卸工上面。但是三百万石的粮食,还是他们一时间承受不起的。而且这个事情又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从运河到天津的船只,一时间都堵住了河道。因为本来服务于运河的人员,全部转到了这里。

    但是即便这样,一时间也是卸不完的。

    这让王宗沐有一些后怕。

    因为他们原本机计划,是分两批运输过来。根本没有考虑过,天津港这边能不能极是的将船给卸掉,须知,上半年顺风顺水的事情,也就几个月。一旦到了夏秋之季,台风就多了起来,到时候,海上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而看今日的情况,估计光卸船都有小一个月。

    很可能来不了第二趟。

    不过,王宗沐也不打算今后一次性运输这么多粮食,今后从春日东风起到初夏,三五月之内,分批次一趟趟的运输过来,即便真遇见什么风暴,也能减少损失,而且也不至于让船都堆积在这里。

    王宗沐还在想着今后如何管理海运,将海运这一件事情,制度化,甚至专门成为海运衙门负责等等问题的时候,立即有人来见他,说是户部方尚书要见他。

    王宗沐大吃一惊,说道:“方尚书怎么在天津?”

    来传信的说道:“你们到天津的消息一到北京,这方尚书就坐不住了,上奏朝廷之后,亲自来处理这一件事情。”

    王宗沐心中微微紧张,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关于海运之事,他也算是胸有成竹了。随即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见方钝了。

    他本以为,他会在某个衙门见方钝,却不想方钝就在码头之上。

    方钝在一个凉棚之下坐定,看着烈日炎炎之下,无

    数船只停靠在码头之上,一根根木板搭在船上,只是沙船太大,这木板靠在沙船之上,根本不平,反而船上高,岸上低,每一个力工上船,扛起一包粮食,就好像走杂技一般,从船上下来,放在一边,自然有人装车推走。、

    而这个样的场景,这一两里都是,能够同时卸十几艘船,已经是天津码头的极限了。当然了,如果沙船能够再往前一两里,到了运河码头上可能会好一些,奈何,沙船毕竟是海船,虽然说吃水浅,但也不是什么河道都能进去的。四十五丈长,十几丈宽,运河很多河道都没有这么宽,能通过卫河入海通道,已经是非常难了。

    想再往前一步,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也是这些都是沙船,如果是福船的话,估计连进卫河都不大可能。

    方钝看着这样的场景,好像是看到天下最美丽的场景。一时间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宗沐。等王宗沐报名之后,方钝才注意到他,说道:“坐。”

    王宗沐立即毕恭毕敬的坐下。

    方钝见了,微微一笑,说道:“你认识汪宗元?”

    王宗沐说道:“是江南巡抚汪大人?也是在下同科。”

    方钝说道:“他还是我推荐给飞熊的,飞熊是我的晚辈,你是他的人,都是自己人。虽然这臭小子总是标新立异,给我找事。但是我老人家还是宽宏大量的。”

    方钝之所以这样着急上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在北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江南的粮食不到,很多地方的开支都没米下锅了。朝廷的财政状况如何好一点,方钝的压力还小一点。但是大明朝廷的财政是什么情况?说是七个盖子盖八个锅都有一点过分。简直是七个盖子要盖九个乃至十个锅。

    这个手艺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办的。这也是方钝这个老臣,在严嵩与徐阶争斗之中,能保持稍稍中立的姿态。

    毕竟除却他,一般人办不下来这个差事。

    但是这一次,周梦臣弄得他差一点将乌纱帽给丢了。

    资金链不怕负债,最怕的是断裂。周梦臣的粮食一拖再拖,差一点就让方钝这边拖断了。

    方钝都准备好辞呈了。毕竟如果下面的官员都发不下俸禄,他这个户部尚书岂能不负责任。好在最后终于到了。

    他心中原本的恼怒。此刻已经转化为欢喜。为什么?因为运河。运河一年的运行费用在一百万两以上。

    一百万两

    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打一场不小的战事了。更不要说,这一百万两,并不是额外支出,而是常规支出,也就是每年一百万两。如果能将这个经费给砍掉了。方钝这边也要轻松不少。

    当然了,方钝也明白,运河上面利益太大了。不是能够轻易下手的。但是一百万两砍不掉,五十万两砍不掉吗?五十万两不行?二十万两?十万两?总能扣出来一点的。

    方钝能支撑偌大的朝廷,靠的就是这种苍蝇腿上剃肉的精神。

    而且方钝今后也找到了借口了,没有钱,就砍运河的经费。年年砍日日砍,反正不用户部亲自下手,真要砍不动,对内阁也有一个甩锅的理由。方钝也是在大明职场混迹的老油条了。太明白有时候,事情办不成,只要黑锅甩得好,也是能保全自己的乌纱帽的。

    看在周梦臣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好处。方钝也就不怪周梦臣了。毕竟是家乡小辈,支撑湖广人在朝廷地位的,还要看周梦臣。年轻人一点小错,长辈自己要包容一二了。

    王宗沐也放松起来了。毕竟面对户部尚书,与面对自己一派的大佬,是不同的概念。

    只是王宗沐此刻也贴上周党的标签了。不过,这对王宗沐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王宗沐再次见礼,说道:“晚辈见过方老。”

    方钝说道:“今日也不是见上官。你就将你在江南筹备海运的事情,说给我听听。”

    王宗沐点头,随即也将海运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方钝听到海运船队是刚刚打过海战的,顿时皱起眉头说道:“飞熊好不晓事,有时候该冒险,有什么就不该冒险,真当他还是小孩子吗?真是的。万一事有不谐之处,他准备怎么跟朝廷交代了?我真想看看,周飞熊的胆子,是不是也是胆大如斗?”

    作为一个老官僚。方钝并不没有魄力。但是他考虑的事情,与周梦臣不一样。

    方钝考虑的一切问题都是基于方钝保全乌纱帽为先,因为没有官位,就等于什么也没有。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没有用的。在方钝看来,长江口这一战,根本就是周梦臣将乌纱帽压在赌桌上,压大小。

    这一次固然赢了,但是如果输了怎么办?

    更不要说,真是除却这个办法,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以方钝对周梦臣了解,决计不是。周梦臣的夹带之中岂能没有一个备用计划。这让方钝不知道该说周梦臣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宗沐入京

    方钝是知道长江口大捷的。但是八百里加急仅仅是能送一个大捷的节本,也就是先说明,何时何地发什么事情,谁打赢了等等。简单写写。具体的奏报还要等一等。

    所以方钝不知道这些内情。

    他在这里说周梦臣。

    王宗沐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当做没有听见。

    方钝说道:“你对海运有什么想法,可以说给我听听。”

    王宗沐听了,立即打起精神了。因为海运这一件事情,户部是总抓的。因为这些都漕粮。如果户部尚书这里点头了,下面的时间就好办多了。

    于是王宗沐立即说明了他的想法。首先建立专门的海运衙门,分驻两地,一是上海,一是天津。并且建立起专门的海运船队。编入军中。并对天津港进行扩建,最后在沿海的地方,重新建立一个港口,建立新的天津港。

    如此云云。

    是一套完善的海运计划,参考了大明对运河的管理。设立海运总督。或者说海运巡抚。总理此事,直属户部,因为以户部侍郎兼任。考虑的还是很完善的。

    方钝仅仅是听了。

    他而今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并不妨碍他以王宗沐计划作为参考。

    倒不是说方钝麻木不仁。而是方钝太明白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做事是需要用钱的,朝廷没有钱,最好什么事情也不要做。他一切行为都有一个明确的指向,那就是为朝廷捞钱。为朝廷省钱。花钱的事情,方钝没有什么想法。

    这建立海运衙门,增加一个巡抚,扩建天津港,甚至还有扩建上海港,等等事情,都是要花钱的。

    方钝虽然觉得这个计划有不完善的地方,却也可行。但问题是,方钝不想花钱。朝廷没钱。周梦臣可以大举举债,在江南大半年,已经拆借了好几百万两银子了。但是方钝的财政思想比较古板,他才不想借钱的。

    或者说他比较现实。

    借钱很容易,还钱怎么办?

    朝廷这样子明显是不可能还钱的。方钝才不想从他这里开这个坏头。

    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方钝不置可否,没有鼓励王宗沐的意思,也没有贬低王宗沐的计划,而是话音一转,说道:“我刚刚看了单子,一共是三百万石粮食,一石也不多,一石也不少?”

    王

    宗沐一愣,不知道方钝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道:“为了防止海上的耗损,我多装了五万石,以防万一。”

    方钝说道:“这就对了,添在单子上。”

    王宗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耗损这东西,在运河上是有潜规则的。一般都是运输的人私下分了。王宗沐虽然没有私下分了,但也准备将粮食给卖了,奖赏上下。毕竟第一次海运成功了,上上下下都有功劳。

    但是王宗沐是一个临时差遣,手头也没有钱。

    只能打这批粮食的主意。毕竟北方的粮价要比南方高多了。这粮食再运回去纯属浪费。而且这多出的来的粮食,按照潜规则,王宗沐私下分了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方钝还问这一件事情。如果是索要钱财,王宗沐还能理解。但是要添在单子上,却是什么意思?

    王宗沐却不知道,方钝这个人是一个讲究人。他虽然不能说如海瑞一般的清官,但是在户部真没有多拿一份。特别是朝廷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方钝要四处找钱。太得罪人了,所以更是以身作则,简直是清廉如水了。

    私人不取一毫,在公事上才能斤斤计较。

    就好像这五万但粮食,折合银子也是一万多两,小两万两银子。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方钝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钱,一万多两银子,也能搪塞一两个衙门了。至于王宗沐自己的小算盘。方钝才不管的。他是户部尚书,管朝廷的账目就忙得不可开交了。下面人的烦恼,他们自己解决了。

    王宗沐只能说道:“是。”

    海运船队上上下下却不知道,他们的奖金没有了,这也是方钝在很多时候惹得朝廷上上下恨得牙痒痒的原因。

    方钝见王宗沐答应了,也就没有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是说道:“你注意。这几日你估计要上京,飞熊在江南打了胜仗,也惹了不小的麻烦,甚至前一段时间,严阁老提议让周梦臣入京奏对。被徐阁老否了,否则他真要来京师一趟了。”

    “他虽然不能来,但你这一次北上,很多人都不当你仅仅是来押送粮草的。很多人都想从你口中得到一些东西,一些关于飞熊的东西。而且海运之事,向来与运河关联甚深,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岂能没有反应?”

    “还有长江口一战的详情。总之,你必须进京一趟。只是你要好生思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宗沐听了,立即行礼说道:“晚辈明白了。”

    周梦臣也没有料到京师如此多事,

    否则的话,他定然派一个心腹一起进京。王宗沐毕竟与周梦臣的关系还没有密切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不过,王宗沐一点也没有想要背叛周梦臣。

    他并不是周梦臣死忠,也知道他如果反咬周梦臣一口,在政治上也能得到很大的进步。一来,他比较注意名声,因为在官场上当叛徒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如果看不管周梦臣,可以想办法脱离周梦臣。但是直接反咬,就太不地道。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志同道合。

    王宗沐呼吁海运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以说他从小都有海运的想法,这是受到他的家乡环境影响所致的。但是到了而今,他都没有发现大明高官之中,有谁旗帜鲜明的支持海运。

    而今也唯有周梦臣。

    作为大明朝廷上唯一的海运支持者,王宗沐愿意用自己的政治生命来确保周梦臣的地位,毕竟,在大明办事,没有上层的支持,很多事情都是办不成的。

    他怎么可能反咬周梦臣?

    只是王宗沐也是心事重重的,他担心此去京师,风雨如晦,日子不好过啊。

    方钝的判断一点也没有错。

    数日之后,王宗沐就接到了命令,要他上京说明海运情况。

    王宗沐就收拾行李,带着几个人往京师而已,至于海运船队,已经清空的船只已经陆陆续续的往回走了,但是还有相当多一部分船只还要在天津等着卸货。

    王宗沐从天津乘船到了通州,虽然而今有一条水路,通过卢沟河到北京南门外十几里下船,然后从南门入京。但是几十年来的惯例,还让大部分官员习惯到从通州下船,从陆路到京师。

    这一路驿站密集,官员走得也很安逸。

    王宗沐也走这一条常规的道路。

    只是他从通州出来,就发现了一个不同的东西,两道铁轨铺在地面之上,蔓延到视线尽头。

    王宗沐心中一动,暗道:“这是铁路吗?”

    周梦臣在江南大力宣扬气学的时候,推广科学知识的时候,也将铁路作为重要的成果,推广出来了。

    王宗沐个人比较偏实学。但是他但是实学,更多是传统的经世致用之学,与周梦臣与气学接合的实学,并不是一回事。不过,这并不妨碍,王宗沐阅读与揣摩周梦臣的文章。

    毕竟即便是后世的人对顶头上司也是要好好研究的,不要在工作之中犯了忌讳。王宗沐自然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师与徒

    如果之前王宗沐对于铁路这个东西,只有一个迷糊的概念的话,此刻看着这么长的铁路,心中一时间有些触动,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旁观了一阵子。发现这铁路一般是,一个火车头带着五个到六个车厢。

    之所以与壶口铁路不一样,却是因为这他一条铁路,是单纯的货运铁路。

    壶口铁路也运人。同样的功率之下,带动的车厢自然不一样。

    毕竟京东铁路,与壶口铁路是不一样的。壶口铁路是在荒山野岭之中,打通水道关节之处。是必须品。但是京东铁路却不一样,北京到通州这一段路,可以说是大明最繁华的一条路,乃是最好的官道,路线又不长,路边都有人烟。人走路都行。而铁路与火车都是新鲜事物。谁也不敢轻易上车。故而这一条路只能被动的成为货运铁路。

    好在北京作为北京最大城市,既是一个消耗城市,也是一个物资散集地。有源源不断的货物需要进京。倒也没有亏损。

    王宗沐本来想乘坐火车入京,但是知道是货运火车,也就作罢了。只是他看着铁路,心中也有无限的遐思。暗道:“如果火车耗损不大,又能通行天下,那该多好啊?”

    王宗沐太清楚了。大明很多赋税不高,高在杂税上了。而在这些杂税之中,运输费用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王宗沐为什么一心一意搞海运,不是他有意于海洋,而是他知道,只要海运一搞成。家乡缴纳的赋税能省下两三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如果大明所有的粮食能通过火车入京,节省下来的费用,那是天文数字。

    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办的事情。那就是大明朝廷没有直接将这些杂税记录在赋税之中,减轻了百姓负担,但是在朝廷收入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这一次海运一般。虽然节省了相当大一部分费用,估计在一百多万石粮食的耗损,但是对于户部来说,入账的粮食一点变化也没有。哦,唯一的变化,是方钝将耗损也征收了,多收五万石。

    朝廷缺乏推行这一件事情的动力。

    王宗沐想到这里,才觉得自己想得有一点点多。

    不过,当真正看到铁路之后,王宗沐已经成为一个铁杆的周党了。原因很简单,大部分号称实学的官僚,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们不在乎什么主义,什么学说,只要有用,能拿来用即可。

    周梦臣已经证明了,他的学

    说有用。自然得到一些的认可。

    高拱也是这样的。高拱在京师为周梦臣的气学与很多人论战,可不是为捧周梦臣臭脚。高拱这个人傲气之极,可以说目无余丁。他即便倚重周梦臣,也不会特地为周梦臣说话,其实他就看到了周梦臣的学问是用有之学。

    这才摇旗呐喊,为周梦臣发声。虽然他对周梦臣的学说并不是全部认可。

    当王宗沐进入京师,在宫门处递上帖子。然后在驿站之中休息。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师。

    徐阶自然作为第一批知道人。甚至他要比严嵩知道的更早一些。倒不是严嵩的消息不灵通,而是因为严嵩的精力大大不济了。他晚上休息的时间要比徐阶早上不少,而且老人家,即便睡着早,也睡得很轻。一有动静就容易惊醒,接下来就睡不着了,第二天的精神就不好了。不足以应对繁重的政务。

    故而严嵩一旦入睡,不遇见大事,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他。

    而王宗沐入京这一件事情,还算不的严嵩所谓的大事。

    徐阶估计严嵩要明天早上才知道这一件事情。

    徐阶问张居正说道:“明日内阁一定会商议海运之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居正一听,就知道这话外有话。

    这哪里是问海运的事情,而是在问与周梦臣的关系。

    现在官场很多人都觉得周梦臣是徐阶的人。而周梦臣在江南很多事情,也为徐阶争夺了更多的话语权。在一般人看来,周梦臣做的事情,即便不是徐阶指使的,徐阶也应该为周梦臣说话,力保周梦臣。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话,徐阶也不会来问张居正。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老师,可是有什么妨碍之事?”

    徐阶说道:“还是叔大机敏。你去那边将书架上第三个匣子拿过来。”

    张居正依言,将书架上第三个匣子拿过来,上面还上了锁。

    徐阶并没有接过匣子,而是给了张居正一个青铜钥匙,让张居正打开,说道:“你自己看看。”

    张居正打开之后,就看见一叠厚厚的书信。张居正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徐阶了解下面的情况,就是与下面的官员,或者致仕的乡绅通信。徐阶每日的通信量是相当惊人的。

    也以此维系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只是张居正看了书信之后,却不有的皱起了眉头。

    这书信全部是从江南来的,是心学一边的大佬,王畿等人,其中还包括了徐阶的恩师聂豹,张居正仅仅看了几封,就心里有数了。这些都是说周梦臣的坏话的。直接斥责周梦臣是少正卯,要徐阶杀之以谢天下的有之。说周梦臣狼子野心,玷污圣道有之,说有周梦臣乃是伪学,应该朝廷出面明正典刑,斥责周梦臣,重申大道者有之。

    总之,一句话。心学大佬们集体的向徐阶表达了他们的不满。希望或者说迫使徐阶对周梦臣采取行动。

    张居正看完之后,说道:“老师,学生有一点不明白。”

    徐阶说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居正说道:“老师乃是朝廷次辅,身居国家大任,做事自然要有自己的想法,岂能屈从区区草莽之辈?这些人固然在乡野都是有些实力的。但也应该以老师为重才是。”

    徐阶微微一笑,说道:“你还是为周梦臣说话。”

    聪明人说话,不用绕那么多弯,徐阶直接点出了张居正的心思。

    张居正说道:“老师,我固然与飞熊兄相交莫逆,但也不是不明青红皂白之辈,如果说周兄确有失德之处,或者说的确在江南做了错事,不足以胜任此职,我自然会第一个出来反对,将周兄调离江南,这是为朝廷好,也是为周兄好。只是而今周兄做了什么?无非是讲了一点他们不爱听的东西,我也觉得周兄一些言论固然有用,但是另外一些的确有离经叛道之意,但问题是,这年头离经叛道的东西还少吗?王龙溪讲得都是什么东西?什么佛通于儒,简直是一派胡言,但是不妨碍他在江南当大儒,而今,周兄讲了一些他们不爱听了,他们就要用这些手段,倒是谁才是少正卯?”

    徐阶说道:“你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心学,却不想成见如此之深。”

    张居正立即行礼说道:“老师,学生从来以为,圣学之学,乃是治世之学,如果能有利于天下,自然要用。但是如果不能有利于天下,纵然天花乱坠,口绽莲花,也是无用之学。不为当政者所用。”

    张居正就差没有直接说,心学就是这样的学说了。

    这也是师徒两人之间,第一次正面冲突。不过,张居正对这一件事情,也是成算的。原因很简单,张居正与徐阶这么多年的仕途,太了解彼此,徐阶是一个政治家不是一个大儒。他一切行为都是以政治为考量,而不是相反。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保守与激进

    张居正对自己老师的了解一点也没有错。

    的确,徐阶在少年时期就接受了心学教育。在江南的时候,也是与心学学子来往,甚至他本心上,也是认可心学的。但是他总就是一个政治家,或者说政客。任何思想对他来说,都是拿来用的。而不是相反。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控制权的问题。

    如果徐阶在心学之中,如周梦臣在气学之中的地位一样,作为心学盟主,也就是王畿的地位。他或许会有另外的选择。但而今他是吗?不是,而在政治上,徐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怎么可能跟随心学的指挥棒团团转。

    心学派系,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根本没有什么强制性可言。在之前,徐阶实力不行。只能从心学里面选人,来对抗严嵩。徐阶自然是少不了心学的支持,但是而今局势已经不一样了。

    虽然徐阶还在被严嵩压制的。但是情况已经截然不同。

    严嵩在上一次京察之中,大发神威,可以说是将整个官场,特别是都察院给清晰了一遍。只是不是严党全部踢出。可以一下子犯了众怒。而今大明官场之中,对严嵩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对抗严嵩的希望,无数人都寄托在徐阶身上。

    徐阶一下子名声变得很好,甚至成为官场大救星的趋势。

    心学对徐阶的支持,还是必要的,却已经不是全部了。

    而心学对徐阶的需要,却是不可或缺的。

    徐阶不会为心学的问题来损失自己政治上的利益。

    徐阶没有接话。而是将话题搁置了,说道:“那你觉得,改漕运为海运,这一件事情如何?”

    徐阶这样问,张居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阵子,说道;“而今局面不稳,一动不如静,周兄这个动作,有些费解。”

    张居正在徐阶面前,不好说违心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真心话。

    人与人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张居正虽然而今身上有好几个兼职,比如翰林学士,左春坊,也就是太子潜邸老师,又在国子监兼职。等等。可以说,徐阶在有序地给张居正加担子,尽快地让张居正熬完资历。

    但是张居正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在徐阶的身边学习,学习如何在一个内阁大学士的角度来看待整个大明。

    所以,张居正看漕运改海运这一件事情,第一感觉是不是时候。

    自从周梦臣到了南方,给了严嵩重重一击后,徐阶也在京师扳回了一点。虽然势力还弱,但弱而不倒,双方对峙的局面,没有什么变化。而严嵩的名声就更加恶劣了。

    所以,而今朝廷的头等大事,是除贼。

    让严嵩下台,不让严嵩下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是对朝廷体制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

    第二感觉事情太大了。周梦臣做的太轻率了。

    在张居正看来,海运这一件事情,最困难的事情,从来是不是如何将粮食从海上运输到北京,在永乐十二年以前,朝廷就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又不是不能做到。难点在于,如何安置运河沿岸的百姓,如何安置在运河上的百万漕丁。这些靠运河为生,如何运河今后不在,他们是要造反的。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在倭寇还没有完全平定,北京府库之中几乎能跑老鼠的情况下,做这一件事情,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说。

    不过,以张居正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张居正也不好说周梦臣的坏话。所以最后落在“费解”这两个字上。

    徐阶说道:“周梦臣是匹好马,但是信马由缰,从来不知道大局是何物?这也是我最头疼的地方。只是我作为内阁次辅,做事也必须秉着公心。所以,这一件事情,我恐怕不能为他说话了。”

    张居正知道,从政治理念上,徐阶比他还要保守。张居正不能理解的是周梦臣的做法,但是理解周梦臣的用心。不过,在他看来,漕运海运却不是必须的。

    历史上,高拱上位置后,也推行海运。但是张居正掀翻高拱之后,就将海运这一件事情终止了。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反对之声。在真正的原因,一是清理高拱的余党。二就是张居正不觉得该在这一件事情上下功夫。

    天下要做的事情很多。能做的事情也很多。每一个人眼中的轻重缓急都是不一样的。

    在徐阶眼中,漕运海运什么的更是等而下之的事情,因为那是具体的术,宰相要做得是匡扶正道。什么是正道?就是将大明朝廷上这种皇帝殆政,权臣横行,上下不知所措的情况扭转过来。这才是正道。

    区区具体事务,更不是他关注的。

    徐阶今日的话,虽然也是他不觉得周梦臣这一件事情多重要。但是让徐阶说出这一番话的原因,却不是这里,而是徐阶对周梦臣的一个小小的警告与敲打。因为在徐阶看来,周梦臣太过分。

    明知道,徐阶主张心学,身为心学四老之一。

    怎么敢公然抨击心学。哪里将徐阶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随着徐阶在严嵩的攻势下站得住,甚至有一点点反攻的迹象。徐阶对周梦臣已经没有那么倚重。而且周梦臣这么多年做的事情,徐阶可是一笔笔的都记着。而今仅仅敲打一下而已。

    但是张居正很明白,徐阶表明这里态度之后,周梦臣距离自立门户,也就差一步之遥了。

    对于两人今后的发展,张居正心中一阵迷茫。

    他在这一件事情,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徐阶见状,也只能安慰张居正,说道:“你与周梦臣之间多年好友,为师也是知道的。只是周梦臣的心思,你知道。为师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吗?总就不是一路人。今后,你与周梦臣之间的交往。为师也不拦着,只是有些事情也要注意了。”

    徐阶的意思很明显,私交什么的。他不管,毕竟,大明顶层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难听点,就是十几届进士圈子里面的事情,三年一届,十几届也就囊括了,朝廷上资历最老,与资历最新的人了。而且一届三百人,总共才几千人而已。

    很多事情,彼此之间都有私交的。

    比喻聂豹,他是徐阶的人。他与严嵩之间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所以,私交上谁与谁是好友,拦不住,也不用拦。甚至有些事情,这些私交,还能成为一手妙棋。但是公事上,也就是党争上一些事情,张居正在周梦臣哪里就不能多说了。

    张居正在这上面要与周梦臣做出一些分割。

    毕竟,周梦臣每一次回京,张居正都做了什么事情,徐阶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只是默许而已。

    张居正也只能说道:“学生明白。”

    徐阶说道:“你明白就好了。”随后挥挥手,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张居正缓缓地退了下去,神情上虽然有一些黯然。却不见一丝动摇,张居正心中暗道:“老师,你仅仅看现在,并没有看之后,严嵩的时代结束之后,你的时代也不会太长的。而我们的时代不会太远的。有些事情要做在前面。”

    我们的时代之中的我们,既是说周梦臣与张居正,也是说,嘉靖二十年,嘉靖二十三年,嘉靖二十六年,嘉靖二十九年,这几科的进士。而徐阶乃是嘉靖二年的探花。

    时间的伟力从不为谁而停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换剧本

    第二日,一大早如往常一样。

    徐阶来到了内阁之中,随即严嵩与李本也到了。

    三人先积攒的奏折批了。随即三人开一个小会。

    虽然算是小会,但其实上,大明所有的奏疏都会在他们这里过上一遍。他们这个小会儿,几乎是要解决大明天下所有的问题,他们做了决策之后,上奏嘉靖,嘉靖大多时候是不会反驳的。因为嘉靖大多时候都是不看的。除非是重大问题,嘉靖才看看。

    所以,大明内阁权重,就是从嘉靖开始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上交给内阁的问题,那一个不重要。毕竟一般问题府县都解决了,六部也都会解决一部分。而到内阁要么是事情重大,下面解决不了,要么是军情灾情,这种突发问题,要么是需要跨部门协作的事情。下面的人没有办法办下来,只有让内阁做决断。

    那一件事情都不大好办。

    好在严嵩,徐阶,甚至叨陪末座的李本,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掌控整个大明文官集团,他们在内阁商量好的事情,一般来说,都是可以解决的。

    很快,关乎王宗沐海运之事,就翻出来。

    严嵩显然是没有事先做功课,不过他当时仅仅是瞄了数眼,心中就有一些底了。知道是什么事情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老了。老了。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这海运之事,是周梦臣做的主张。这一件事情,关联甚广。徐阁老,周梦臣是你的人。这一件事情,你给一个意见吧?”

    徐阶说道:“阁老哪里的话,阁老才是首辅,我们只能协助首辅办差。还是首辅拿主意吧?”

    严嵩说道:“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老了,在内阁里面也不知道能待几日,这首辅此早是你的。怎么能事实都指望我啊?别客气了。这还有一堆事情。总不能在哪买今天上午就办这一件事情吧?”

    徐阶听了严嵩的话,也不好再拒绝了。说道:“国家自有章程,并设有漕运总兵官。周梦臣此次事急从权,并无过错。但是今后这样的事情,最好不好做了。就依这里意思票拟如何?”

    徐阶仅仅想要敲打周梦臣,并没有想怎么为难,给出的方案,其实也就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而已。

    严嵩看似浑浊的老眼,迅速闪过一丝精光。这与他想得不一样。

    他

    心中开始推想,徐阶与周梦臣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内阁之中,是有合作也有斗争的。斗当然是要斗的。他们不斗,嘉靖还不放心的。但是如果他们不做事的话,嘉靖更不会放过他们,毕竟内阁存在的根本,就在于代替皇帝处理众多繁重的政务。

    所以内阁的事务也非常繁重的。严嵩与徐阶之间,也不能事事都争执不休。以至于正常的政务无法推行,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两个人都会挨板子的。

    在关键的事务,或者说双方觉得有机可乘的时候,才会出手。而且很多手段,都是悄然无息的。如果没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事后才反应过来,那就来不及了。

    严嵩在政争上,绝对是一把好手,而今精力不济了。依然很明确地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有可乘之机。

    原本严嵩让徐阶给出意见,他觉得徐阶一定会保周梦臣的。而周梦臣这个人有一点棘手,不好下手,严世蕃下手也是屡屡吃瘪。严嵩也就没有准备下手。而今听到徐阶这里有问题,几乎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反应过来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徐阁老说笑了,周梦臣出京之前,总督六省,是有专擅之权,我们在北京,很多是前后都不了解。不好听一面之辞,就给下面的人定罪。更何况,周梦臣也算是有功之臣,这才下去不到一年,就有乍浦大捷,台州大捷,盐港大捷,刚刚才报上来的长江口大捷。汪直都不知所终。说明让周梦臣去江南,是陛下知人善用。既然是有功之臣。我们都要包容一二。区区小事,何至于上纲上线,户部说什么了吗?”

    李本就好是捧哏一般,说道:“户部方尚书什么也没有说。”

    严嵩说道:“这就不行了。户部既然没有说,那就不要管了。”

    徐阶听严嵩与李本一唱一和,他心中不由暗道:“好一个严嵩。真是好手段。不计前嫌啊。那么我该怎么办啊?”

    徐阶之所以敢敲定周梦臣,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周梦臣与严嵩之间仇深难解。不管是周梦臣与夏言的关系,还是周梦臣一直与来与严嵩作对,赵文华的人头,还是冯化龙的人头,还有南京刑部尚书冯坤这么重要的一枚棋子,都先丧子后罢官。最后只能黯然归乡。

    徐阶可是听说,冯坤离开南京的人,面容枯槁,如行尸走肉。见过的人都说,心已经死了,命岂能长久?说来也是,冯化龙再不成器,也是冯坤最有出息的儿子,冯

    坤想办法给冯化龙铺路,不就是想在冯坤退下去之后,让冯化龙上位维系家门不坠吗?

    这样一个儿子不在。对冯坤的打击可想而知。

    周梦臣对严党如此不留情,简直是生死大敌,徐阶这才不担心周梦臣倒向严嵩这边。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严嵩根本不在乎,似乎周梦臣是他的人。说出了一番维护的话,如果这一番话,让其他被严嵩整治的人听了,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好像当年以种种罪名,杀曾铣,杀张经,逼死朱纨的人,不是他严某人。

    徐阶心中一连转了不知道多个弯,他心中终于决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内阁之中,看似发话的只有严嵩徐阶李本这三个人。但其实上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他们在这里说的话,不出数日,整个北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而且严嵩也不会保密的。

    因为在徐阶看来,严嵩也知道拉拢不来周梦臣,他之所以如此作态,不是为了拉拢周梦臣,而是在离间周梦臣与徐阶。

    周梦臣出来独立门户。对严嵩最大的好处,就是削弱了徐党。

    徐阶说道:“首辅,不好这样说。朝廷运行总是有一定之规的。周梦臣有专擅之权。所以我也没有说周梦臣有什么不对。但是朝廷总是要讲规矩的吧。专擅是临时举措,总不能代表朝廷常例。如此一来,下面人如何办事吧。”

    徐阶之所以决定继续,而不是改口,一来是来不及了。他既然已经开口,他即便是改口,事情的影响已经造成了。不会有什么区别。反而显得自己摇摆不定。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是大忌。

    二来,徐阶觉得严嵩离间不了他与周梦臣。原因是双方彼此的裂缝越来越大。大到不用离间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双方的一切友谊,都是基于现状。什么现状,那就是严嵩秉政的现状。

    严嵩不倒台之前,双方即便再貌合神离,也必须走下去。

    所以,徐阶决定按原来的计划走。

    就出现这相当诡吊的一幕,周梦臣盟友在抨击周梦臣,而严嵩却在护着周梦臣,双方都好像拿了对方的剧本。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李阁老,你说说,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办?”

    李本是严嵩的狗腿子,他自然支持严嵩,不过,也不能直白的支持。显得太没有水平了,李本心中一转说道:“按照惯例,内阁争执不下,就请圣裁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御前

    李本很清楚周梦臣最大的支持者,不是徐阶,而是嘉靖。

    如果没有嘉靖乾纲独断,即便有徐阶的支持,周梦臣也不可能在江南如此妄为。

    所以,将关于周梦臣事情捅给嘉靖,这明显是帮着周梦臣。

    严嵩说道:“不错,这一件事情意见不一,就先放一放,等去觐见陛下的时候,请陛下圣裁如何?”

    徐阶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微微一笑,说道:“就按首辅的意思办吧。”

    严嵩说道:“那商议下一件事情。”严嵩将下一封奏疏拿出来,轻轻一叹说道:“黄河淮河都不安分,从徐州到淮安,还有扬州不少地方都受了水灾。该怎么赈灾,大家也议一议吧。”

    其实这没有什么好商议的。凡是都有一定之规。

    无法是从什么地步调拨粮食,派什么人赈灾而已。

    商议了一阵子,决定截留运河上的粮食,直接在当地赈灾。反正海运到了三百万石。也足够朝廷支持一段时间了。

    随后一件一件事情商议了整个上午,有统一意见的是都票拟了。没有统一意见的事情,也就那三两件。

    一并去见嘉靖了。

    嘉靖在深宫之中,除却接见内阁几个人之外,几乎不见外人。

    这就给了内阁几个人很大的特权。

    嘉靖中午午休之后,在宜春宫接见了他们,说道:“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随即严嵩磕了一个头,将处理过大的事,简明扼要的读过嘉靖听,顺便将票拟,也是处理方法一并说了,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就说得差不多了。嘉靖过了一耳朵,也没有在意,对黄锦说道:“按内阁的意思用印吧。”

    一旦用印,就成为了圣旨。

    黄锦立即答应不提。

    其实,嘉靖也知道,他这个监督,其实是形同虚设的。首先,虽然有太监会对严嵩的奏折与票拟有复核的。但是一般没有太监,会指出严阁老的过错。而严嵩汇报的顺序,着重点,等等很多方面,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做手脚了。

    嘉靖也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内阁之中,有两个互相不对付的人原因。两人相互制衡,不让一方独大,另外一方就不敢欺君罔上。

    至于效果如何?嘉靖自己觉得不错吧。纵然下面有一点点小问题,也在嘉靖容忍范围之内。只是嘉靖不知道,很多在他看来是小事,在很多府县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而某县的名

    字,很可能都没有资格在嘉靖面前过一下,那是严嵩节略掉的词汇。

    严嵩随即说道:“还有几件事情,我等拿捏不准。还请陛下圣裁。”

    嘉靖说道:“什么事情。”

    严嵩说道:“就是漕运改海运的事情。”随即又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嘉靖听了沉默不语,他想起了几日之前的事情,几日之前,有雷劈三大殿,声势浩大,惊天动地。动静非常大。按照之前三大殿定然被引火。随即成为一片灰烬。但是在之前周梦臣的实验之中,嘉靖已经知道避雷针。虽然嘉靖没有说什么的。但是大明京师工匠与周梦臣的关系很密切,周梦臣这里推出的新技术,自然被应用上主要建筑物上了。

    所以,三大殿幸免于难,反倒是紫禁城有几个城楼。因为嘉靖没有装上避雷针,反而引起大火。正正烧了一面城墙。看上很是狼狈。

    嘉靖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原因很多。一方面嘉靖正处于迷茫期。

    他经过了反复实验,推理,验证。终于得出了进化论,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叫天演论。没有什么问题,道理是说得通的。一方面,他也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他觉得这符合道家的一些说法。

    同时,他也有茫然的地方,那就是天演论能符合人类演变吗?也就是生物达尔文,可以推导社会达尔文吗?

    那么社会达尔文之中,皇帝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其实最符合社会达尔文的,大概是五代的武夫,所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嘉靖怎么可能认可这个。这也是为什么,嘉靖一直捏在手中反复思考,根本没有与除却周梦臣之外,任何一个人谈论这一件事情的原因。

    嘉靖虽然对儒家并不是太了解,甚至秉承轻蔑的态度,对内里深沉的含义不愿意了解。因为杨廷和当初就是依据理学来让嘉靖承认自己过继个弘治皇帝这一件事情,也就是大礼仪的导火索。这一件事情,嘉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根本不屑于对儒学多了解。

    但作为皇帝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所以,一方面他沉迷于他创造出的精妙绝伦的理论,认为是道家思想进一步阐述,有一点道法家的感觉。同时,他不知道这个理论对他有用,还是有害。

    他有一点想周梦臣回来给他解惑了。

    另外一方面,嘉靖对周梦臣讲学的内容,也全部看过来。他对周梦臣讲学的有些内容,并不奇怪,毕竟他与周梦臣交往这么

    多年,有些事情周梦臣是怎么想的,嘉靖也是明白的。

    不过,雷击宫中的事件,让嘉靖也很矛盾。

    嘉靖是相信有天意的,嘉靖迷信的基因是深入骨髓了,几乎不可能改变。只是周梦臣理论居然能抵抗雷击。雷代表这天威。每想到这里嘉靖总觉在很多地方上,说不通啊?

    总之,嘉靖的思想在一个迅速改变的时期。

    他想了很多关于周梦臣的事情,才收拢心神,回到这一件事情上,他问道:“海运的事情,朕也听说了,户部什么意见?”

    严嵩说道:“户部没有意见。”

    嘉靖说道:“那你们有什么意见?”

    徐阶出列说道:“是臣有一点想法,陛下,朝廷漕运已经定制,运行数百年之久,而今陡然改为海运。则天下震动,百万漕丁,衣食所系,不可不重,有一个万一,引起民变,则天下震动。于朝廷大大不利。”

    嘉靖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嘉靖能力从来不错的。只是他对朝廷不上心而已,他一旦用心,也是能够理解徐阶的逻辑。随即说道:“周梦臣有说,怎么处置漕丁吗?”

    严嵩说道:“没有,不过,臣以为周梦臣总督六省,此事乃是他分内之事。而周梦臣出外任,不管多难的事情,在周梦臣手中都能顺利解决,臣以为静观其变就是了。”

    嘉靖此刻品出了一点点味道。

    严嵩的做法,看似在给周梦臣说话,但实际上,是给周梦臣出题啊。如果周梦臣能顺利将这一件事情解决,那是皆大欢喜。即便周梦臣也要感谢严嵩这个时候给他说话,如果说,周梦臣没有处理好,弄出乱子了。那就是周梦臣的不是了,严嵩立即干脆利落的落井下石。

    而且严嵩会让周梦臣顺顺利利将这一件是办成吗?严嵩不会给周梦臣使绊子吗?

    嘉靖说道:“主持海运的是谁?”

    徐阶立即说道:“是王宗沐。”随即将王宗沐的履历说了一遍,嘉靖二十三年进士,一步步到了江西按察副使。随即被周梦臣调到身边,以布政副使的官职主持海运之事。

    嘉靖说道:“而今已经到京了?”

    严嵩说道:“已经到京了。”

    嘉靖说道:“不管办什么事情,总要让下面的人说话,既然王宗沐已经到了。就让他过来也说说。”

    黄锦说道:“是。”随即安排小太监去找人。

    这也是周梦臣的人在嘉靖这里的特殊待遇,嘉靖一般不召见外臣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宗沐觐见

    王宗沐虽然一直在外面等着,所以很快就过来。

    但是过来之后,嘉靖根本没有问海运的事情,而是好像拉家长一般,询问王宗沐的经历。

    皇帝在一般人眼中有不同的地位,而王宗沐更是第一次见皇帝,虽然说,一般来说,在新科进士殿试的时候皇帝会出面,但是嘉靖是一般人吗?不是。所以,嘉靖二十三年皇帝缺席了。

    以至于王宗沐考了进士,也没有见到皇帝。

    可见寻常人见嘉靖的难度,是远远胜过考进士的。

    皇帝在寻常大明子民心中,是有特殊的地位的。王宗沐也是如此。他见到皇帝,正战战兢兢的时候,却不想嘉靖居然和颜悦色的拉家常。王宗沐岂能不心中激动无比,一五一十说了。

    这就好像国家主席拉着一个基层工作者的手,说道:“小同志,你们的工作什么怎么开展?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

    大部分人都会脑袋一热,该说的不该说都说了,什么有些事情关系到某些领导,不能说?什么是领导?领导是什么?

    好在王宗沐不是这样,他还有理智,而且他并不觉得周梦臣很多事情做得有什么错的地方。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给周梦臣说好话。

    让严嵩徐阶等人听得有些酸。

    或许王宗沐在局中,还没有感觉。但是严嵩徐阶李本这三个人,却已经感觉到了。嘉靖看似在问王宗沐的种种。其实在问周梦臣在江南的种种。嘉靖年少的时候,对张璁的态度,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张璁当日在内阁昏倒,不能在执掌朝政。嘉靖可以是非常伤心,虽然张璁在老家,嘉靖有什么不决之事,立即派人八百里加急,去问张璁的意见。甚至时刻关注张璁的身体,一旦张璁的身体有起色,立即召回。

    张璁几起几落除却刚刚开始有与杨廷和争斗的原因,后来大部分都是张璁的身体原因。

    只是张璁死后,嘉靖对任何大臣都没有如张璁一样了。

    不管是夏言,还是徐阶,还是严嵩。看似君臣相得,但是看着些人的晚景就知道,是真君相得乎?

    而今日,嘉靖对周梦臣的态度,让很多人窥道了,嘉靖当年对张璁的态度。

    嘉靖一边问话,一边想着周梦臣立下的军令状。听周梦臣大半年的所作所为,看来周梦臣军令状,也不是虚言。

    他这才将话题转入正题之中

    。说道:“王卿,听说你一直支持海运。”

    王宗沐深吸一口气,说道:“圣明不过陛下,臣一直以为海运胜过运河,海运有三利,而运河有三弊,海运不用挖河道,省工,海运速度快,最快十几日,从上海到天津,而运河最少三个月。海运耗损少,而运河耗损多。------”

    王宗沐对海运与运河之间的有深入地研究,洋洋洒洒数百言。全面比较了漕运与海运的区别。也对海运被诟病的几个方面做了解释。这几个方面,就是海运的安全性,这个安全性分三种,第一遇见风暴怎么办?第二遇见海盗怎么办?第三是,如果内外勾结监守自盗怎么办?比如在海运途中调包货物等等。

    这也是海运不被朝廷看好的原因。毕竟大海茫茫,一出海,就失去了对船队的控制,上面可是有大笔粮食,而粮食在这个时代就是硬通货。有什么比银子还通用。

    就好像而今运钞车,能容忍运钞车忽然与总部失去了联系吗?而在运河上,即便损耗大一点,也是能时时刻刻知道这粮食在什么地方,但是在海上,就不好说了。

    嘉靖也是听了一耳朵。

    他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他对海运还是漕运没有什么想法。他知道单纯的相信周梦臣。

    正如之前严嵩所言,周梦臣是嘉靖的神兵利器,遇见什么问题,他都解决。既然周梦臣选择了海运,嘉靖也给予宽容,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嘉靖问道:“漕运牵连甚广,沿岸百姓皆赖衣食。如何海运一成,这些人该怎么办?”

    王宗沐听了,心中咯噔一声,说道:“海运盛行,不代表要废弃运河,朝廷可以让运河照常运行。收取商税贴补运河。而漕丁,可以转为他用。”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周梦臣的想法?”

    王宗沐低头舔舔嘴唇说道:“这是臣的想法,周大人的想法,臣不知道。”

    嘉靖心中暗道:“我说,周梦臣绝对不是这种水准的。”

    因为嘉靖一听就知道,这个想法决不可行。原因很简单,钱的问题。

    大明每年在修缮维持运河上面需要花费一百万上下,真以为一条运河,挖开之后,就能永远保持这个样子了,就不说运河淤积的问题了,也不说运河用水,与老百姓争夺灌溉水的问题了。单单说两点,王宗沐的方案没有解决漕丁的问题,转为他用?什么用?需要不是什么他用?而是具体的怎么办?也

    没有解决财政问题,运河固然是一条交通南北的重要水道。但是运河上能征收一百万两的商税吗?

    答案是不能。

    运河沿岸的商税有十万两就不错了。

    当然了,这里有很大的收税潜力,但是嘉靖早就不是天真的皇帝了,当年刚刚弄下杨廷和,他也励精图治,觉得大面积土地不交税,只能整治一下,朝廷立即有钱了,结果?结果嘉靖自己而放弃了。

    运河上征收赋税,再有财政潜力又有什么用?嘉靖可不认为。潜力能够转化为实际的数字。也就是说,虽然海运能减轻江南的负担,但是如何运河继续维持的话,朝廷每年负担已经不少,如此一来,从江南百姓这边算账,他们是赚的。但是从朝廷这里算账,他们却是亏了,而且亏损不少。

    所以,嘉靖看来海运一成,运河存在就很成问题,就成为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嘉靖可以支持海运,但是王宗沐的这个方案不通过。

    嘉靖说道:“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江南粮食,海运漕运五五开。另外海运之事,由周梦臣执掌,王宗沐佐之,不再另设官吏,且等等吧。”

    王宗沐听了,心中顿时感到不妙。

    嘉靖这一番话之中,看似一碗水端平。但是其实是海运之事,系乎周梦臣一人之身。但问题是,周梦臣的官职并不是常设的,而是临时的,也就是说等周梦臣离开江南的事情,不可能有人接替周梦臣的官职。

    那么问题来了。

    海运这一摊子事情,能继续下来吗?

    却是未必了。

    王宗沐很想起身劝谏,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他很明白,陛下之所以这样说,其实就是他给出的解决漕丁的方案,不让他满意。但是该怎么做才解决这个大问题?这可数百万人的安身立民之事?

    一个弄不好,是出大乱子的。但是王宗沐也没有办法去安置这么多人。

    哪里有土地与产业,能安置数百万人之多。在王宗沐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宗沐虽然心中憋屈,但也只能行礼说道:“谢主隆恩。”随即在太监的引领之下,缓缓地退了下来。王宗沐走在皇宫之中,却无心欣赏皇宫的美景,思来想去,只觉这个问题,难以下手,心中暗道:“周大人在这一件事情,有什么办法吗?”

    这也是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了,他希望周梦臣能解决这个问题。

地一百三十七章 福建风云

    周梦臣并不知道王宗沐心中的想,他现在正在面对,早有预料的问题。

    那就是福建那边出事了。

    福建巡抚阮鄂连连急报,有大量倭寇南下,袭扰福建全境,福州,泉州,漳州都出现了倭寇。一时间福建遍地烽火,甚至不仅仅福建,连通浙江靠近福建的一些府县,特别是温州,也出现了倭寇。

    其实就地理来说,温州一带的地形更接近于福建。

    这也是中国省界划分的微妙之处。

    不过,戚继光在这里安置了兵马,虽然温台之地,仅仅是骚扰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这就要说到胡宗宪的工作了。

    不得不承认,胡宗宪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浙江指挥司下辖杭州前卫、杭州右卫、台州卫、宁波卫、处州卫、绍兴卫、海宁卫、昌国卫、温州卫、临山卫、松门卫、金乡卫、定海卫、海门卫、磐石卫、观海卫。等十六个卫所,还有十几个独立的千户所,总计在册人马,在十万以上,在册战船有三百艘到五百艘之间。

    特别是一些海边的卫所,都有单独的船队编制,在四十艘到六十艘之间。

    如果如明初一般,这十万雄师都是精兵强将,不要说,打倭寇了。就是打日本也未必不可。

    但是奈何,这十万大军,已经是成为纸糊泥塑的。

    不过,这些卫所也有不同,有一些卫所,比如杭州前卫,杭州右卫,这些军队都是杭州的驻军,他们所属土地很少。也没有管辖的土地,几乎是见缝插针在杭州周围有一些土地。

    这些土地根本弄不出什么花样。干脆大规模裁撤军队。至于能从土地上回收一点点钱,还不够给这些卫所军遣散费的。而其他的卫所,比如定海卫等海防卫所,自己所辖的土地,自然不如很多实土卫所,但是土地还是有一些,可以转化为县。所以,胡宗宪虽然还没有将所有工作都做完。但是大体上已经确定,在改制之后,会增加,海宁县,昌国县,松门县,金乡县,定海县,海门县,磐石县,观海县。这八个县,并且在财政上,这八个县的赋税,直接用来养兵。南方一个县的赋税,大概在三万石到五万石之间。

    这个八个县每年的赋税,在二十多万石左右。折合银子在六万两到八万两之间。

    这些费用对于浙江养兵费用来说,估计十分之一都不到,养一个兵最少一年十几两银子。这些钱大概只够养五六千人,也就是一个营左右。根本不可能维持而今浙江数万人的规模。

    浙江的养兵费用,大多是胡宗宪从卫所土地上折腾出来的钱,总计有五六百万两。海宁县是特殊情况。而且越往南,距离江南也就越远。田亩的价格也就越低了。

    最后折腾出来这么多钱,已经算是胡宗宪难能可贵了。

    而今戚继光训练出来五万总计十个营的浙军。虽然在周梦臣看来,都是新兵,火器装备率也是不行,甚至不足三成,剩下的还是用刀盾长枪。毕竟火器就是昂贵的代名词。特别是在大同铁业崛起之后,整个中国范围之内,铁价就一直在跌跌不休。

    武装一个士卒,用冷兵器两三两都打发了。而用火器,一根火铳少说要数两银子,更不要说,火药也是要钱的。

    所以,一方面也是为了降低成本,另外一方面,也是周梦臣也没有武装十万人的火器。

    戚继光浙兵的强大,让浙江再也不是之前任倭寇来去自如之地。虽然这十个营,并不能完全遮蔽浙江海岸,但是倭寇也没有来浙江碰石头的想法,所以大部分倭寇自然避开了浙江。

    如此一来,福建的局面就越发不行了。

    之前说过,福建问题是海贼土匪。这就要说福建的地理了。福建只有沿海几块平原,算是人丁繁盛之地,而西边就是连绵的大山,而今的局面之下,自然有不少匪徒上山。

    毕竟,之前也说过,东南倭寇的问题从来不是倭寇的问题,而是东南社会问题引起得倭寇问题。自然有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活不下去。山上为匪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好在,而今只是海贼出了问题。与在长江口打散的倭寇余部扰乱福建沿海。山贼这边,似乎没有什么大动静。

    即便如此,福建的局面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其中福宁府,宁德,兴化莆田等地,都是重灾区去,上报倭寇数量汇总起来,超过了十万之数。

    周梦臣自然不会相信,倭寇到底有多少人,周梦臣心里有数。但是却也知道福建的兵力无法承受这种压力。

    周梦臣也很担心,北边对于海运有什么反应。只是他而今也顾不得了,召集各部将领,江南,浙江巡抚商议局面。

    苏州总督府。

    周梦臣先让徐渭将局面细细说了。徐渭最后总结道:“而今各方消息都很仓促,这些消息之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我也不敢确定,但是福建局面是支撑不下去的。我们必须做出准备。”

    周梦臣说道:“诸位,该怎么办?大家说说吧。”

    浙江巡抚唐时英,说道:“局面崩坏到这个地步,有一州两县被围,尚有不知道多少流落乡里之中,如此局面,要有负责,福建阮巡抚,难辞其咎。下官以为,这样的局面,当派有能力的人,代替阮巡抚主持福建军务。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福建局面继续崩坏下去。”

    周梦臣听了,心中有一些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唐时英果然是老姜。他这是在为周梦臣这一派争夺最大的利益,这个利益是什么?是福建巡抚一位。

    是的,之前与福建海寇山匪,虚以为蛇,先安抚他们,不要让他们搞出大事。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也可以让步。这是周梦臣的意见。当时是有轻重缓急,周梦臣从大局着想。先安堵江南,再及福建这个原则是没有错的。

    在这个原则的指导之下,周梦臣驱除了江南,江北,浙江的倭寇。并训练数万浙军。让周梦臣手中可战之兵。总计逼近十万,戚继光所部五万,俞大猷所部在屡次增补后,逼近一万,卢镗八千,还有一些折损,至于汤克宽数千,刘显数千。再加上其余千余数百的士卒。还有周梦臣三千铁甲。

    可以说,在陆地上,周梦臣已经不惧怕任何敌人了。唯一单薄的地方在于海上。

    不过,福建有今日之局面。周梦臣当初的抉择也是有责任的。所谓的安抚让步,让福建当地的很多人都觉得官府越发软弱。自然起了得寸进尺之心。毕竟,很多人是没有那么多大局观的,他们并没有看到,朝廷在福建让步,是在其他方面强硬。

    这个时代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出县,自然看不出背后的原因。他们只知道,朝廷软弱,他们只要逼一逼,闹一闹,就行了。而从长江口逃回去大批倭寇,损失不少,没有了汪直作为首领,更没有什么统一的行动。各自分头劫掠,再将上地头蛇的应和,才在数日之间,就闹出好大的动静。

    但是,唐时英作为在朝廷上混迹几十年的老油条。他既然已经成为周梦臣的人,自然要竭力为周梦臣着想。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周梦臣的原因,周梦臣都不能沾一点。所以,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责任。那个人自然是福建巡抚阮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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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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