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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大军飞至

    谭纶定睛看着数里外的黑暗之中,忽然眼前一亮。

    无数火器浑然炸响。大地为一亮。无数明亮的光芒射进了谭纶的眼瞳之中,让谭纶眼瞳微微一缩,脸上出现一种复杂之极的神情。

    有吃惊,有欢喜,有懊悔,有羡慕,甚至有一丝丝的嫉妒。他知道他并没有错觉。而是真有人在黑暗之中潜行,靠近倭寇营地才陡然开火。

    这如果不让谭纶心中不是滋味。他甚至再想,如果他刚刚果断一点,下令偷袭,就能与援军里应外合,这一场胜战他也能分一杯羹了。

    谭纶倒不是想抢功。谭纶还不至于下作到那个地步,但是他的确是很需要功劳。需要一场军功还洗刷自己之前的败绩。

    不过亡羊补牢,于时未晚。谭纶立即下令,城头上点燃所有能够点燃的火把。只要有喘气的都上城,呐喊助威,更是鼓声阵阵,惊天动地。

    更是挑选五百精锐,选一员骁将带领。直冲城下作为接应。

    谭纶这样做,也是多一个心眼。担心外面的情况,是虚张声势。

    很简单,他估算过,如果按他求救信到杭州,杭州的兵丁再过来救援,这时候援军现在能刚刚通过天台山,就已经行军速度不错了。这一支援军有些蹊跷。

    经过上一战之后,他真正明白了,在战场之上,简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他也要留一手准备,他在城头上,即便是出城的将士真出了什么问题,谭纶也有信心稳住大局。

    不过,这一次谭纶属实多虑了。

    因为来的是戚继光。

    戚继光在浙江总共训练了两万新兵,这一次从新兵之中优中选优,挑选了万余精锐南下,同样是新兵,谭纶的新兵完全没有办法与戚继光比。

    毕竟戚继光身边有一批老卒作为骨干,人数虽然不多,但是训练新兵足以胜任,再加上戚继光在北边的时候,就屡次被周梦臣委派练兵任务,可以说,戚继光早已成为一个练兵大师了。

    这一次戚继光亲自带领之下,新练的浙兵数日之内,奔袭九百余里。到了台州城下。更是在台州城外,不足三十里的地方,足足待了一日。

    在入夜之后,在戚继光的带领之下。摸到倭寇的眼皮底下,才突然发动了进攻了。

    当然了,突然发动进攻的只有三千人。

    其余七千人都在后

    面。戚继光将非战斗减员,都放在路过的府县休息。即便如此也有一些军队跟不上,戚继光就安排他在后面跟上来。

    戚继光本来就是一个很有政治嗅觉的人。所以,他未必能够完全理解周梦臣为什么要开什么虎丘大会。但是并不妨碍这戚继光看出来,台州之战对这一场的大会的与影响。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这一次他将兵贵神速四个字用到了极致。

    不仅仅出乎友军的预料,也出乎了敌人的预料。

    此刻倭寇也乱做一团。

    倭寇的首领,谢老,也就是谢和,乃是福建人。是汪直手下海盗大头目,不过,谢和手下数千倭寇大多都是福建人。此刻大营之中留守的人数不多。

    被戚继光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黑暗之中,只听见无数爆炸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城头在大声呐喊。城下面到处厮杀。他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说道:“怎么回事?官军怎么会到这里?”

    汪直选定此地袭击,并非没有思量。首先,福建的地头蛇太强大,都忙着做生意的,甚至有一些福建人还是汪直货物的供应商。自然不能将战火烧到福建去。而今江南一带,周梦臣布置的铁桶一般,那上岸之后,估计一下子撞见官军的大队人马。

    而台州,温州这两地,距离浙北就比较远了,而且地形上相对独立,从海路进攻,很是方便,但是陆上支援,就要翻山越岭而来。

    大明军队正常行军的速度,都被倭寇看不上,更不要走山路。

    谢和见台州府守得牢固,估计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而且海盗就是海盗,本身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攻下某地的想法,见此地攻不下来,就想着让大家伙到下面抢劫一番,也不算空手而回。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明军居然到了。到了也就到了。明军居然敢夜间进攻。这太出乎谢和的预料的。在他看来,大部分官军在夜里都是看不见的。是睁眼瞎,怎么可能夜间进攻?

    却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周梦臣从来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费钱而已。多吃动物肝脏就行了。戚继光修炼士卒数个月,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不过,而今没有人来给谢和解答这个问题。

    “老大,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谢和左右纷纷说道。

    谢和见状,也不由一叹,咬着牙说道;“走。”随即收拢身边的数百人精锐,趁着夜色走了。

    一边逃走谢和心中还一边想:“这官军怎么大不一样了?”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今后再想上岸就难了。

    戚继光见敌人并没有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

    千里飞跃,这戚继光的风格,在大处上敢弄险,但是在小处上反而谨慎。无他,大决断看似大,但其实问题并不多。毕竟,长途行军是一直戚继光训练的要点,他对下面了解,知道,即便是差也差不到什么地方。但是一些小战斗,反而要谨慎。

    无他,围棋尚且千古无同局,打仗更是如此,在战斗之中影响的因素太多,一个弄不好,败都不知道怎么败的,实在是倭寇的阵型太过诱人了。

    毕竟,倭寇本来纪律都不太行。多年以来,也有一种骄狂之气。再加上大军四处,台州城之中,又死守不出。自然不担心敌人来袭。很多地方的守备,就是敷衍。

    对戚继光来说,就好像一个美女脱了一半衣服半推半就的。

    戚继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上了。因为他训练新兵太多了,明白新兵该怎么用?新兵第一仗,一定要是胜仗,只要打出得胜之气了,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而一旦打败了,恢复士气就需要很长时间。

    而且新兵刚刚训练出来,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只要得赢,第一仗打赢了,下面只有越打越好,士气越高昂,对士卒来说作用越大。

    可以说这些新兵在训练场只学到三成本事,士气高昂的情况下,就能发挥出五成八成块,甚至更多。

    所以,第一战至关重要。

    戚将军最后决定,他亲自带队夜袭。

    不过,这一场夜袭并不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问题很多,戚继光带队冲进去之后,打得敌人大乱,这些新兵见状,居然痛打落水狗。至于是先交代的灯光信号,如何相互配合,都抛到九霄云外,所以这一战,就是一场乱战。

    第二日天光大亮之后,戚继光才重新掌握自己军队的位置,有一支只有十几个人小分队的,追着倭寇,一股闹追道十几里之外。才斩首来报。

    这种胆气,寻常老兵都不敢做。

    戚继光一肚子火气。因为优势在我的情况下,打成击溃战,谁也没有兜住,大部分倭寇都跑,留下的尸体只有一千多具。

    而三千士卒第二日,才陆陆续续归建。也就是说,从戚继光下令进攻,到第二日天亮之前,戚继光唯一能做的是捏着自己的亲卫们,作为大战最后的预备队。

第九十四章 谢和

    也就是这一段时间,但凡有一个敌人反扑,戚继光就只能拿手中数百人来抵挡,不能控制的兵力,有与没有,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

    戚继光心中暗道:“训练不够,不仅仅是训练不够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军官不行。看来,要对师傅建议在南方也建立一所大同书院了。”

    戚继光自我检讨,他觉得他最大的问题,就是高估他下面的军官们了。

    戚继光下面的军官,一部分是戚继光带来的亲兵,一部分是世家子弟投军,这个世家倒不是江南世家,而是卫所军官世家。这些人几辈子都在军中,而今卫所一个个撤销,总是要给出路的。

    挑选这些家族年轻弟子入军,也是一个缓和的办法。

    戚继光也同意,不管这些人怎么样,大体都是识文断字,对军中的一些事情是有概念的,比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要强上了不知道不多少。

    再有就是戚继光从士卒之中选拔出来的将领。

    在训练场是看起来不错,但是一打起来,就一片混乱。与大同那边的军官团体,要弱了不知道多少倍。在戚继光看来,之所以这样,固然是因为边地出将才,但也与大同书院的兵科脱不了干系。

    不过,戚继光不顾肚子里有多少火气,但是也知道,而今是气可鼓而不可泄的时候。于是戚继光立即入城,与谭纶商议一番,以总兵府的名义借了台州府的银子,随即大赏三军,人人有伤,即便一个人都没有杀。也是有赏的。

    一时间,浙兵士气鼎沸,求战若渴。

    在这一战之前,在这些军队之中一些人,对倭寇还有畏惧感,但是而今却完全没有了,一个个都在想:“原来倭寇这么容易打,倭寇分明都是赏钱。”

    戚继光却也知道,他这一战,占了夜袭的便宜,还有火器的便宜,毕竟一开战,各种火器就让倭寇给懵了。并不代表新兵真能与倭寇对阵。

    不过,经此一战之后,就不一样了,见了血与没有见过血的军队是两个样子的。

    戚继光心中暗道:“倭寇还有很多人散落在各地,正好用他们的性命,来磨砺大军。”于是,戚继光并没有多追击已经逃到海边的倭寇。

    因为追也没有什么用处。

    大军远道而来,已经有一些疲惫了。再来一场追逐战,消耗精力不说,倭寇到了海边,很难追到了,不顾将倭寇去劫掠的各军,一一围剿来得实惠。

    毕竟他手中的兵马真正练了出来,才

    是戚继光今后最大的本钱。

    所以,周梦臣与谭纶写了一封军报,先将军情报上去,后面再详细的将战斗经过一一写明白,然让人送到总督衙门。

    这也是军中惯例,捷报要快,越简单越好,简明扼要。但是后面必然有一封奏疏,将所有的军情一一说明。

    而这个捷报就是周梦臣看到的。

    且不说明军这里。单单说谢和,沿着灵江一路退了下来。

    灵江就是台州府内主要河流,从上游发端,在台州这里入海。这一次倭寇过来,也是座船沿江而上。一路几乎直接打到台州城下。

    毕竟台州是临江的。

    如果不是灵江上游狭窄,谭纶又在江水之中弄了很多东西,比如拦江铁索了,大木桩了,让倭寇只能半路下船步行。连伏击倭寇的地方都找不到。

    谢和等上了船之后,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的性命保住了。

    他二话不说,不管岸上的倭寇了。整合了一下船队,就急匆匆的沿着灵江入海,他在江水之中,也觉得不安全。毕竟灵江也就出海口附近是比较宽的。在上游不是没有被封锁住的可能。

    谢和到了海上,立即改道去见汪直。

    汪直就在舟山群岛之中一个岛屿之上,而这个岛屿几乎成为一座军营,在岛前后有数个港口。有无数船只来去。

    这里就是汪直选定的地方,也是暂时的贸易中转站。

    只是在汪直看来,这个岛屿条件虽然不错,但远远比不上双屿。可惜朱纨是一个狠人。朱纨不仅仅将双屿打下来了,而是掩埋了港口与水井,作为一个小岛,几乎是不能维系了。

    当然了,人为的破坏,并不是不能恢复的。但是破坏要比建设困难太多了,这不是一些海盗所能承担的事情。所以汪直只能放弃了,另外选了一个小岛。

    但是有港口,有水源能供应数万人的水源,这样的岛屿并不是好找的。汪直不得不将船只分在周围数个岛屿之上。如此才将船全部停下来。

    谢和到了之后,立即来见汪直,二话不说行礼谢罪,将台州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跪在地面上不敢起身,等汪直发落。

    汪直作为东海海盗的盟主,还是很有威望的,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沉思了一阵子才说道:“你不知道,打败你的人谁?”

    谢和说道:“倒是转了两个俘虏,不过他们说,这一次领兵的是戚继光。”

    “云中伯戚继光。”汪

    直说道;“他部众有多少?”

    汪直这一问也是有讲究的。对战双方都对对方有所了解。汪直对付的号称大明经制之军,但是实际上,都是每一个将领带着自己的部众而已,部众多少都是这个将领的实力所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调给别人用的。

    所以,汪直在判断戚继光的实力的时候,直接问汪直到底有多少私兵。

    谢和说道:“有两万。”

    汪直一愣,说道:“怎么可能这么多?”

    两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江南诸将的部众,大多都是数千上下,朝廷怎么敢将数万雄兵放在一个人手中。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谢和也不理解说道:“我也不明白,不过我审问过,说戚继光在杭州练兵就有两万之多,而今不过带了万余南下,其余万余都在杭州,宁波提防我们。”

    汪直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汪直只能归为这个原因,毕竟戚继光就是周梦臣的弟子,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只能羡慕戚继光有一个好老师。他是万万不相信,大明的经制之军,整儿八经的国家军队,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多年的刻板印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挽回的。

    汪直说道:“谢老兄,此事不怪你。不过总算是吃了一场败仗。我有一件事情须你戴罪立功。也算是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

    谢和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眉头其实也知道,汪直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原因很简单,汪直集团不过是一个海盗集团而已,下面根本不是铁板一块,谢和作为福建人的代表,有那么多亲朋故旧,汪直不可能加大处罚。

    双方顺着台阶下了,就是你好我好的事情,汪直真要处罚谢和,就是一场大火并的开始。

    不过,谢和也要给汪直面子,立即说道:“我此战失利,罪该万死,就是刀山火海,只要船主一声令下,我绝不推辞。”

    谢和口中虽然这样说的,但是内心之中,也有一丝丝嘀咕,暗道:“汪直不会真叫我送死吧。”

    汪直说道:“也没有其他事情,就是你带领你部,去一趟扬州吧,将毛海峰给接过来。”

    “扬州?”谢和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就打到扬州去了?”

    扬州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可以说是大明要地了,而扬州南边不远,就是南京了。毛海峰出发前的任务可不是这样的。

第九十五章 江北局面

    汪直总体上还是很谨慎的。他见江南防御严密。就换了想法,攻打台州,分兵江北,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周梦臣分兵。

    汪直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南。

    原因很简单,在汪直看来,能够给大明造成重大损失的地方,也只有江南。能逼迫大明朝廷换将的失败,也只有在江南遭受重大损失。也就是说,而今汪直分兵两翼,其实仅仅是一个开头。

    汪直的主力,依然被汪直捏在手里。

    台州这边的失败,让汪直有一些失望,但也没有什么。最少将万余战兵,从江南一带扯到了台州。大军过来容易,想要再撤回去就不容易了。

    但是扬州这边的战况。却让汪直很是吃惊,因为打得太顺了。

    汪直虽然有骚扰江北的想法,但是绝对没有打到扬州城下的想法,毕竟扬州城是什么地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是运河上重要一战,是大明盐都。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到是不是汪直不想拿下扬州,他太知道扬州有多少钱。之前其实也试探过进攻扬州。但是进攻人被盐丁打败了,对,准确的说,是盐商的家丁。可以说,盐商很明白有命赚钱,没命花钱是什么意思,故而在自己的安全上下了不少本。给扬州上上下下出了不少血。所有扬州这里的军队,守城还是相当可以的。

    而在外围也布置了不少眼线与人马。甚至轮不到打到扬州的局面。毕竟扬州富贵人家的活动范围,也不仅限于扬州城内,须知,扬州城外,还有人家不少庄园。被倭寇践踏了该怎么办?

    而且卢镗汪直也是知道的。卢镗也算是老相识的,当时攻上双屿的就有卢镗。卢镗几起几落,靠的都是打仗的硬本事起来的。卢镗决计不至于失误到如此地步。这其中一定有汪直在这里掌控不了的因素。

    汪直忧心异常。这才想派人去接应一下,其实谢和不来,他也要派人过去的。但是谢和来了,就再好不过了,汪直自己的本钱是有限的,在扬州这一支倭寇领头的是毛海峰。

    那带领的自然是汪直的嫡系。

    汪直担心毛海峰的同时,也担心他投入的筹码,有出了意外,那就不好。而谢和过去,即便有所损失,汪直也不心疼。

    所以,谢和的问题,汪直不能回答,说道:“我也担心海峰这孩子,被人算计了,中了官军的计,所以你此去一定要将海峰给带回来。”

    谢和想要拒绝,但是没有拒绝的理由,说道:“船主放心,只要他

    能逃到海边,我一定能将他救回来。”

    谢和也不敢将话说满了。

    而此刻,扬州城下一片狼藉。

    卢镗脸色铁青。手中捏着马鞭,几乎要将马鞭捏碎。而他身后数千将士,更是一个个累得几乎虚脱了。

    说实话,卢镗也算是一员老将了,他一辈子都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卢镗麾下只有数千人马,注定了他不可能将战斗铺开打,只能让卢镗将精锐握在手中,等什么地方有警训传来,然后赶过去。

    卢镗的人马原本就是在扬州左近驻扎,毕竟扬州是周围最重要的城市。盐商们也愿意让一支精兵在城外驻扎。当听到警训之后第一时间,卢镗就带人过去了,然后就是一路的扑空扑空扑空。

    倭寇简直是如有神助,或者说倭寇的指挥官的指挥艺术到了出身入画的地步。

    卢镗的所思所想,被对方一一料中,卢镗不管再怎么加速,再怎么分兵,总是在敌人走后一天左右的时间赶到。

    今日卢镗甚至冒了兵家大忌,全军上下都跑得快要脱力了,结果,仅仅是看见对方的尾巴,倭寇在扬州城外抢劫一番,就此退却了。

    卢镗不是傻子。

    他就是傻子,而今也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别的不说,毛海峰指挥水平真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于当初被俞大猷赶下海。

    卢镗对俞大猷的实力也是了解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自然不承认自己军事水平比不上俞大猷。好吧,即便他稍稍承认一点,自己不如俞大猷,但是俞大猷也不可能将他耍得团团转。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只是他即便知道有问题?又能怎么样?他不可能去查。没有能力去查。

    忽然扬州城上,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呵斥道:“卢将军。”

    卢镗上前几步,立即下马行礼,说道:“末将见过冯大人。”

    扬州城头上的这个人,就是扬州兵备道,冯化龙冯大人,他是举人出身,一般来说,他是没有资格做兵备道这样的高官的。须知兵备道一般都要挂御史衔的,而御史一般是非进士不得用。

    而他能当上兵备道也是有原因的,只因他的父亲,乃是南京刑部尚书冯坤。

    更是严党中坚。

    冯化龙居高临下,就好像训斥小狗一般,说道:“你身为国家重将,担任方面之任,却做成如此局面,你可知罪?

    卢镗怒气上涌,恨不得弯弓射箭。一箭杀了冯化龙。

    官场上的很多事情,是查不清楚的。但是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去查。

    冯化龙这一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冲着周梦臣去的。

    因为卢镗是周梦臣的人,在而今的朝廷上,任用武将作为方面之任,有很多人都是有意见。用这一件事情来攻击周梦臣是再合适不过了。要知道严世蕃不知道多少次下令让这边寻由头,将周梦臣往死里整。

    真以为小阁老是宽宏大量的人吗?

    无非这些人一时间找不到周梦臣的把柄,也是被周梦臣对付赵文华的酷烈手段给吓住了。

    这才迟疑了一阵子,以出发点攻击周梦臣。

    卢镗厉声说道:“末将何罪之有?此事自有总督大人处置,如果总督大人说我有罪,我俯首听命,却不是冯大人可以管的。”

    冯化龙厉声说道:“好,我这就具本上奏朝廷。你等着便是。”

    冯化龙才不会在江南打这一场笔墨官司,一定要打,那一定要在京师打,他们从来相信严党对朝廷的统治力。

    只能说下面很多人对朝廷上层争斗不大了解,看似严党虽然输了一两招,但是大势依然在握,却不知道正在韬光养晦的严阁老,都不自信自己对朝廷的统治力了。

    卢镗这边一番闹剧还在上演。

    而此刻的毛海峰也在迟疑之中。

    他这一路上岸,简直是顺风顺水,一路上根本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除却百姓的自主反抗之外,官军,乃至各县的乡兵都没有遇见多少,于是他们这一行下来,可是盆满钵满。

    特别是他们在扬州城外洗劫了一些庄园,庄园之中没有找到是金银古董等贵重物品,但是富贵人家一些小摆件,在海外都是很值钱的。这些人都刺激了下面的人眼睛。

    一个个都好像兔子一般,想这样欢欢喜喜的积蓄抢下去。

    但是毛海峰却不一样,他毕竟是汪直寄以重望的义子。他此刻岂能不明白,这是有人在借刀杀人。

    他就是被借的那一把刀。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被借下去。只是他心中在反复思量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会如此处置这一件事情?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这把刀要杀的那个人就是周梦臣。他是见过周梦臣,他从内心深处觉得,周梦臣绝对不会被人如此简单的扳倒。

第九十六章 王命旗牌

    毛海峰不在乎,周梦臣会不会被扳倒,他在乎一件事情,那就是周梦臣地位稳固,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了。

    不管有没有人借刀杀人,他毛海峰就是在啪啪打周梦臣的脸,指望周梦臣不回应吗?

    毛海峰立即做出决定,说道:“撤。”

    只是毛海峰想明白了。他手下人却没有想明白。毕竟海盗们都是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的。而今大把大把的抢钱的时候,你让他们撤,他们岂能愿意,即便你是大佬的义子也不行。

    在利益面前,汪直来了都要费些口舌。更不要说毛海峰。

    毛海峰只能选择不再深入,一边劫掠一边想好统合内部思想。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耽搁却是出了大事了。

    就在毛海峰决定撤退的时候。

    周梦臣也在见何心隐。

    虎丘大会已经圆满结束了。

    当然了,虎丘大会结束了,并不代表一切事情都结束了。而是代表气学与心学之间,或者是周学与王学之间,周学与理学之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并不会轻易结束,周梦臣有一种感觉,他这一辈子是看不见这两门学说的胜负了。

    毕竟,思想的争斗,不会因为哲学家的死亡而终止。

    这是一非常漫长的过场,甚至要渡过好几个朝代。

    周梦臣必须打起精神,继续战斗。首先要做的,就是巩固这一次讲学的成果,在江南这里建立一座书院,或者用其他的办法,将气学的支持者给组织起来。只是在此之前,周梦臣必须要处理一件事情。

    那就是江北的乱局了。

    周梦臣看着何心隐给的情报,眼中平静无波,心中杀意涌动,丝毫不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缓缓的说道:“你确定?”

    何心隐说道:“我自然确定。如此害民之辈,我岂能为他遮掩。不过,你觉得确定不确定就不知道了。”

    周梦臣不得不承认,心学之中泰州一脉的战斗力最强。这种战斗力在两方面。第一方面是学术上的战斗力。虽然很多大儒都说,泰州学派已经不能列人儒家门墙了,恨不得指认为魔教了。第二方面就是泰州学派的人,非常有战斗力。

    何心隐与李贽两人都是泰州学派的重要人物,最后都是因为背离儒学,被当局者杀了,没错,这个当局者就是张居正。张

    居正虽然是徐阶的弟子,但是在意识形态上是偏保守的,或者说,张居正对儒学的态度,也是实用主义,而泰州学派太离经叛道了。

    于是何心隐被捕入狱,据说有人说只要何心隐改口。就放他出来。但是何心隐死不改其道,而李贽被押送京师,在朝野上下的压力之下,最终释放,但是在出京后的一个驿站,李贽借口刮胡子,用刮胡刀自杀了。

    理学之中,有几个大儒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有如此行动能力。

    几乎是没有的。

    而何心隐的江南大侠的名头,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正统儒家士大夫看来,何心隐是自甘堕落,与贩夫走卒为伍,有辱门庭。但实际上,真正要做事的人,三教九流那个可以或缺?

    如果这一件事情,让别的大儒去查,比如王畿,他一辈子都未必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何心隐前后不过是十余日,就将内情弄得明明白白了。

    冯化龙为首,他是主谋。因为兵备道负责军队很多事情,情报上冯化龙是能插进去手的,但是冯化龙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一点。周梦臣不得不感叹,严党对扬州的看重,扬州就是严党在南方的大本营之一。

    有严世蕃的命令,或者暗示。冯化龙牵头之下。才弄出这样的事情,卢镗手中的情报,不是错的,就是时间上动了手脚,让卢镗永远追不上倭寇。卢镗本来一直在江南作战,对江北不是太熟悉的,自然要借助当地的官僚,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官僚如此做为,卢镗就变成了聋子瞎子,即便在愤怒,再想努力,即便是想与敌人同归于尽,也找不到敌人。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我信得过江南大侠。”

    周梦臣与何心隐虽然不是一路上的人,数次接触下来,周梦臣对何心隐也是比较了解的,何心隐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虽然说挑拨他与严嵩对于徐阶有一些好处。但是不用挑拨,周梦臣就与严嵩势不两立了。

    何心隐微微冷笑,说道:“但是我却信不过你,而今你准备怎么做?”

    周梦臣说道:“那就请何先生在此安坐,看我处置此事如何?”

    何心隐没有说话,而是端坐在一片,细细的品茶了。似乎总督府的茶叶是无上之美味。

    周梦臣立即下令道:“传王崇古,麻贵两个人过来。”

    片刻之后,两人就来了。

    周梦臣对麻贵说道:“你立即去准备将甲骑准备好,准备出发。”

    麻贵眼睛一亮,说道:“是。”随即退下去了。

    周梦臣将何心隐拿来的东西,给王崇古看了,说道:“王大人,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王崇古看了大吃一惊,随即又看了一眼何心隐,沉思了片刻说道:“而今最重要的是收拾江北的手尾,先将倭寇赶下海,其他的事情,再慢慢料理不迟。否则这一件事情持续下去,对大人您不利啊?”

    周梦臣说道:“不错,所以要快刀斩乱麻。这一件事情越拖下去,对我越不利。所以,我想请王大人走一趟江北。”

    周梦臣不由哀叹,他手下无人。

    他夹带里面的人堪堪控制住江南的要害位置,如果不是与江南世家之间达成协议,周梦臣担心自己的命令到了下面不知道执行成什么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胡宗宪专司一件事情了。

    如果没有人未必鸟周梦臣的命令。

    而今就是这样,江北的事情必须去处理,但是周梦臣一时间是离不开江南的。一来是讲学之后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二来,周梦臣也觉得汪直未必意在别处,最后打的还是江南。

    所以,周梦臣就需要有一个人能代替他去江北,收拾江北的烂摊子。

    他想来想去,也就王崇古合适,王崇古是杨博的人,杨博与周梦臣之间盟友关系,而今还没有到破裂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对晋商一脉不错。双方是有合作基础的,而王崇古的能力也是过硬的。

    有一股狠劲。

    不过,在周梦臣面前,王崇古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对于王崇古来说,周梦臣还是与他们隔了一层,有些话是不能说道。

    王崇古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请大人吩咐。”

    周梦臣说道:“我之前就说过,有人坏我大事,我必当军法处置。冯某人既然这么想死,我岂能不成全?我意你带着王命旗牌,去江北接任扬州兵备道,斩杀冯化龙。你意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仅王崇古愣住了。连一边喝茶的何心隐也愣住了。

    这个是文官,不是武将,而且还有一个尚书亲爹,周梦臣居然真杀了?

    王崇古反应过来立即劝道:“大人三思而后行啊?”

    周梦臣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做事之前,就没有三思而后行,无非是我觉得我以大局为重,不敢撕破脸,却不知道,在江南我就是大局。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你此去江北也不是单单杀人而已。”

    王崇古对这一点也是有感悟的,毕竟杀人多简单一件事情,何须他去。王崇古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第九十七章 罗龙文

    周梦臣说道:“你过去,杀人是开头,要借冯某人的人头,震慑江北,我不管他们是谁的人,后台有多硬,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办事。这一件事情,就要你来做了。坚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手软,只是你就不仅仅让我失望了,也会让杨尚书失望了。”

    王崇古心中一凛。知道这个关系到自己的前途。自然不敢怠慢,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好。只是战事?”

    周梦臣说道:“这个你听麻贵的就行了。”

    王崇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与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王崇古已经准备临危受命,去解决倭寇的问题了。他虽然觉得有些难题,但并不觉得有多少问题,忽然将这一件事情交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将,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只是周梦臣终究不是杨博,有些话王崇古不敢与周梦臣讲的。只能答应下来。

    却不知道,周梦臣其实也不信任王崇古。

    周梦臣很无奈。他能杀一个人,不能杀一群人。总不能将江北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僚全杀了,杀了之后,谁来办事?

    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所以只能杀一个个头大的,让他们看看。也让有人安抚,去督促,让他们戴罪立功。这种事情武将是做不了的。

    必须要让文官来做。

    不过,战事就不劳王崇古了。

    周梦臣当然知道,王崇古也是能打仗的。但是终究不如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用得顺手。不要看麻贵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但是军事上很多时候,不看年纪的。看经验,麻贵原本是军事世家出身,又跟随周梦臣完整的经历对鞑子的战事。磨砺数年,让他领兵数万,统领一方,是有一些问题的。但是让他率领三五千人,打一场追击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江北的战事规模也就这样大,其实,江北这边的战事,总体上是比北疆那边规模要小一点,不过江南对大明太重要了,在政治上分量却比边疆的战事要重要的多。

    毕竟边疆上的战事,打了多少年了,朝廷上上下下,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这样战事让麻贵去办,也是合适的。

    另外,即便退一万步说,让麻贵立功对周梦臣来说,也比王崇古立功要好。而且王崇古能不能收拾这个残局,周梦臣也是存疑的。

    所以,周梦

    臣派出的骑兵。

    虽然江北也是水道众多,但是总体上是比江南要少一些,而且骑兵追逐战是最合适。即便王崇古这边没有做好,得不到地方上的情报支持,但是以麻贵的能力,只要发现倭寇的踪迹,也是能追上去,咬得住,打得赢。

    当然了,如果提前跑到海上了。那就没辙了。

    不过,逃到海上虽然周梦臣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在官场上足以过关了。

    毕竟,真要说起来,扬州这样的事情,比之前,打到苏州城下,攻破好几个县城,甚至骚扰南京的事情相比,就差太远看,再加上周梦臣到这里不足半年,好歹有两场胜仗,乍浦大捷,与台州大捷。而江北这样局面,也也不算大败仗,甚至言辞上做一些手脚,即便不讳败为胜,也能说是平局。

    只是周梦臣不希望是这样的局面。

    周梦臣这边交代好了。王崇古与麻贵就立即去准备了。特别是麻贵,数千骑兵过江可不是一件小事,骑兵在岸上是龙,到了江面上就不行了。特别是战马,让战马上船,本来就不大好办。好歹这些战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会闹出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在江面上遇见了战斗,这些战马一受惊,可就不好说了。

    畜生毕竟是畜生。

    所以,麻贵为了安全起见,过江的地方,在南京附近,如此一来,就要绕不小的圈子,好在只要上了岸,骑兵绝对能将时间给追回来。

    周梦臣送走两人,看向何心隐,说道:“何先生觉得本官处置的如何?”

    何心隐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是我小看周大人了。不过,周大人真不怕严阁老。”

    周梦臣说道;“天下间不怕严阁老的人,或许不超过十个,但是不才就是其中之一。”

    何心隐说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一个消息,记得罗龙文吗?”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手指在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他现在处理的事务很多,要记住的人名最少有一两百个。比如各地大儒,比如各地尚书,巡抚,还有一些已经退下来,但还很有影响力的官员。自己嫡系的人马,外门弟子之中有出色才能的人。

    这是一张庞大的网络,周梦臣都要费神。

    好在周梦臣记性不错,虽然不至于在如某些人一般,见过一个人,即便几十年之后,还能回想起来。但是有过数面之缘的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周梦臣说道:“罗龙文,不

    是胡宗宪的幕僚吗?参与过离间徐海与陈东的之事。”

    何心隐说道:“没错,不过而今不是。我得到的消息是,在那一件事情之后,罗龙文就去了京师,进入了严府,随即又南下到了南京,而后赵文华就死在半路了。总之,这一段时间,他在南京与北京之间跑了数次,但是实际上,我问过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在南京与北京之间讨生活的。但是都没有见过罗龙文,或许他没有走运河沿线,也或许,他只是托词。不过,有人见过他出海。或许他只是通过海路去北京了。而今现在他就在扬州城中,做什么不知道。”

    周梦臣心中一动,大脑子飞快运转。何心隐明面的话,周梦臣根本不用去想。不就是罗龙文是严党在江南的使者或者说代表,最少是代表之一。

    这些事情都是罗龙文在幕后做下来的。

    但是对周梦臣来说,这是最没有价值的事情。毕竟,严党即便不派罗龙文,也会派别人的。这没有什么。不过何心隐说,有人见过罗龙文出海,这是在暗示严党通倭吗?

    这事情就有一点点严重了。

    通倭是大案,即便拉不下严嵩,但是拉下严党一两个要员却是可以的。但是何心隐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是徐阶的意思,让周梦臣办这一件事情?

    不大像,毕竟徐阶对周梦臣不可能不尊重。即便他让徐阶办这一件事情,最少也会派专人携带书信来说服。而不是让何心隐这样提一嘴。连封亲笔书信也不给。

    如果说何心隐自己的想法?那何心隐是什么意思?

    顺便,周梦臣又想起了胡宗宪,胡宗宪知道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是知道了不说?念及旧情?还是这是严世蕃的离间计等等。

    最后又回到事情本身,罗龙文真的通倭吗?他通的又是谁?

    纷纷扰扰的事情,又回到周梦臣这里,他要怎么办?这一件事情,应还是不应?查还是不查?一时间周梦臣拿不定主意,信息太少了一些。他问道:“何先生是什么意思?”

    何心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在江北调查的时候,发现了罗龙文介入很深,顺便多调查了一些,只是事情还没有调查出结果,甚至还没有与北京那边通气,他本意不与周梦臣说的。毕竟这一件事情不同寻常。不仅仅是江北的事情,他也没有答应周梦臣调查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顺嘴给说了。

第九十八章 时间安排

    周梦臣将何心隐当做徐阶的人,却是不对的。

    何心隐从来不是谁的人。

    他只是觉得,严党是天下之大害,为了除掉这个祸害,何心隐甘心为徐阶所用,这才北上北京,几乎上自带干粮的为徐阶做事。

    徐阶可没有给何心隐任何好处。

    虽然都是心学一脉,但是心学一脉内部不是没有矛盾的。

    如果何心隐真是徐阶的心腹,当张居正当政的时候,徐阶可还没有死的。徐阶为何心隐求情的话,张居正不可能不给面子的。

    而且即便徐阶不求情,而且张居正与何心隐都在徐阶门下,彼此之间也是有接触的。如果双方真是亲密无间,张居正将来也不会做得如此之绝。

    如此可见双方的关系。

    徐阶与何心隐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而已。

    历史严嵩倒台之后,就是何心隐与徐阶关系决裂的时候。

    但是周梦臣不知道这些。

    他一直是将何心隐作为徐阶在江南的代表。却不知道何心隐听了周梦臣的讲学,此刻内心之中已经有一丝丝信服。

    周梦臣的理论,还很粗糙,毕竟周梦臣有些想法不准备这个时间说出来的,但是形式所迫,有几分不得已为之,但是整个的框架是没有问题的。将扩宽了儒学的范畴。

    其实有人总结过理学,时代影响学术,学术也影响时代的。宋代总体上是对外没有任何战功的国家。士大夫在这样的事情,开拓是不可能的,自然在文化上转向内敛。理学总体上,不仅仅不支持在事功,甚至还鄙视事功,鄙视汉唐,认为汉唐不如三代之治,而理学就是三代失传的治国秘法。

    有后人总结,宋儒的学问,直如妇人。

    明代大多数大儒对理学都不满意,而最不满意的大概是泰州学派,如果不是激烈的冲突,明代大体上比较宽松的环境,何至于让两个人大儒以死明志。

    泰州学派一些人,是最具有秦汉之风。以何心隐所做所为在大明是异类,但是放在汉代,定然是汉代游侠大哥。甚至能从游侠头子一跃而起,出将入相。

    毕竟汉代并非没有这样的人。

    何心隐也能感受到自己学问与现实的冲突,但是而今仅仅是有些感觉而已,历史上当他费心费力将严党扳倒,却发现,其实他并没有改变什么。天下并没有因为严党倒台,还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赢得的不过是士大夫

    的欢呼之声而已。

    所以才摒弃他之前的作为,深入乡里开始了乌托邦般的社会实验,决定从基层开始改变大明。

    最后这个决定,导致了他最后的结局。

    此刻仅仅的感到周梦臣的学说之下,他们泰州学派一脉,有更广阔的空间。毕竟泰州学派与起那些空谈心性的理学大儒不一样,是拥有超强的行动力的。周梦臣学说一些东西,简直是打开了泰州学派的枷锁。

    只是何心隐知道,他毕竟是心学一脉的。即便他们被心学其他各派排挤,但依然是心学一脉的。这是根源,不可改变的。再次,心学一脉对泰州学派是有好处的。

    王艮也就是何心隐的师傅,一辈子没有多高的功名。如果他不是王阳明的弟子,在很多事情,士大夫根本不正眼看他。

    王艮其实与王阳明的思想上并不完全契合,在王阳明看来,王艮就是很有自己主要的学生。不过,王阳明从来因材施教,不以为意。

    所以何心隐即便在觉得周梦臣的学说合自己胃口。但也不能靠的太近。

    因为这不是何心隐一个人的事情,还是整个泰州学派的事情。

    何心隐对周梦臣的学说有感悟,又佩服周梦臣做人果决,一个尚书的儿子,说杀就杀了。这种魄力,在徐阶身上是没有的。毕竟徐阶要是有这种魄力,他就不是人称徐婆婆了。

    虽然何心隐也知道,那只是徐阶的表象而已,徐阶绵里藏针,那根针,扎人也很疼的。但是何心隐觉得一点也不爽利。

    周梦臣就很合他的胃口。

    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想什么,将这个重要情报说了出来。此刻已经有一系暗暗后悔了。只能起身说道:“这就看大人怎么办了?在下告辞。”

    周梦臣起身相送不提。

    回来之后,闭目养神片刻,将徐渭叫过来,将罗龙文的事情说了。徐渭立即请罪说道:“大人,这是我的错。”

    周梦臣摆摆手,说道:“哪里是你的错,我们刚刚来江南,在消息上自然不如地头蛇。不过,罗龙文这个人很有问题。你想办法派人将他给找出来,不要打草惊蛇,但是他做了什么,办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与谁有交际,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的。”

    周梦臣在“与谁有交际”,这个人就是胡宗宪。

    虽然周梦臣此刻让胡宗宪做的事情,大多是脏活。而且周梦臣也安排了人盯着胡宗宪,即便胡宗宪反水,周梦臣也不会有太的的损失。

    但是有些可惜

    ,人才难得而已。

    要做的事情很多,有能力独挡一面高级官员,永远是缺少的。如果胡宗宪真的摇摆不定,周梦臣也只能辣手催花了。

    徐渭立即答应下来,随即说道:“大人,这里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吴县顾家家住,前工部尚书顾应祥,下了帖子。说要拜见大人。我立即查了一下。顾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与我们有冲突,他为什么而来,我也不清楚。”徐渭说道。

    周梦臣揉了揉眉心,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好不见,定下日子了吗?”

    徐渭说道:“明日。”

    周梦臣一愣,说道:“明日,明日不是我送罗师叔的日子吗?”

    “大人。”徐渭说道:“您的日程安排很紧的,算了算时间,也就是明日空闲多一些。只要稍稍挪动一下,不妨碍,你送别罗先生的。”

    周梦臣听了,也是微微一叹。

    总督六省简直是做不完的事情,更不要说江南官员内情复杂,很多事情周梦臣都必须盯着。不盯着不行,就好像江北的事情,周梦臣之前安排的也没有什么问题,谁知道里面会出现在和样的幺蛾子。

    让周梦臣用一种将江南大清洗的冲动。但是冲动仅仅是冲动。越往上面越是如此。谁也不要想搞一言堂,嘉靖看着的,如果江南被周梦臣弄得铁板一块,不用想,周梦臣面临最好的下场是调任。

    最惨的下场也是不忍言。

    朝廷内部党争激烈,可谓泾渭分明。在这样的情况下,既要办事,又不能有独霸一方的倾向,那简直是绑住人的双手双脚,又让人跑的快一点。

    周梦臣又能怎么办?既要安插自己人,又不能多,又用大用非自己派系的人,却要求他们可靠。最少不至于阴自己一把。所以千头万绪哪里不操心。更不要说前番虎丘之会上面又费了不少精力,将很多事情都往后面推了。

    此刻正是要补上来的时候。

    周梦臣的日程的确很是密集。顾家家主好歹是前尚书,周梦臣不能不给面子,否则传出去了,士林中人都会觉得周梦臣倨傲。

    只能见缝插针,安排在这一日了。

    周梦臣说道:“好吧。安排在早上吧,我先间顾尚书一面,然后再去送罗师叔。”周梦臣心中暗道:“明日三言两语将顾尚书打发了。决计不能耽搁了罗师叔出行的时辰。”

    只是很多事情,哪里能事事如愿。

第九十九章 顾应祥

    第二日一早,周梦臣就将顾应祥迎入客厅,双方宾主落定。周梦臣心中还在揣摩顾应祥的来意,却不想顾应祥三言两语,将话题聊到数学上了,算起来也就是勾股定理的实际运用,一些测量大地山川的用法的。

    周梦臣心中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解答了。

    顾应祥笑道:“常常听说,周大人天文算学天下第一,之前还以为是虚言,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些问题折磨我这个老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却不想今日被周大人一提点,就豁然开朗。”

    “过奖了。”周梦臣一边客气,一边好奇的问道:“顾大人还精研数学?”

    “在周大人面前,不敢班门弄斧。”顾应祥说道:“从束发以来,就对这些东西,有些兴趣。只是没有名师,今日来此,就是请周大人指点一二。”一边说,一边就起身行礼。

    周梦臣大吃一惊,立即起身搀扶住顾应祥,说道:“顾老大人这是何必啊?”

    “不然,学无先后,达则为师。”顾应祥说道:“我今日,就是来拜师的。”

    周梦臣大喜过望,却又不敢答应。

    大喜过望,是他对顾应祥是了解的。因为顾应祥在江南,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而曾经师从王阳明,之后对王阳明的学说不感兴趣,就脱离了王门。那是王阳明还在世的时候了。

    如果顾应祥一直在王门,而今地位决计不在王畿等人之下。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以这位老先生的地位,只要他赞同了周梦臣的学说,影响力绝对非常大。可以说,这是江南第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认可了气学。周梦臣想让气学在江南站稳脚跟的想法,立即就能实现了。

    只是顾应祥而今七十多岁,与严嵩年纪相差仿佛,这样的年纪,不要说当周梦臣的父亲,就是当周梦臣的爷爷都够了。

    周梦臣怎么可能让顾应祥作为自己的弟子。自己客气几句。

    顾应祥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既然有求学之心,既然不低下身段,人家收不收是一回事,自己有没有这个表态是另外一回事。

    周梦臣好容易才劝住了顾应祥,两人再次坐定,气氛就热烈多了。

    周梦臣说道:“晚辈不够是后学末进,有一点点心得,还是要请前辈指点而已。”

    顾应祥说道;“你也不要前辈后辈了,你们平辈而交,你称呼为一声顾兄便是了。”

    周梦臣这可是沾了大便宜了,以顾应祥的年纪,即便罗钦顺见了他,也是要称呼一声顾兄的。周梦臣也拗不过,只能答应下来了。

    随即两人谈论起学问了。

    顾应祥精通儒学以及杂学,天文历法律法数学史学方志围棋,全部精通。只是他天文历法数学上,在周梦臣这里8就甘拜下风了。当然了,顾应祥也不会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来拜见周梦臣的。

    毕竟这些东西,在顾应祥哪里不过是一个爱好而已。

    真让顾应祥不要面子过来的,还是儒学。

    周梦臣打造出来的儒学大框架。

    将儒学一分为二,一部分为人学,理学心学这个心性之学,全部在这方面。另外一部分就是气学,或者说天学,就是自然科学部分。

    在上面,与王安石的天人两分又有不同,这种不同反应儒学上,很多体系都必须变动,而周梦臣仅仅是提出一个大框架,很多细微的地方,并没有涉足。

    于是两人就这上面相互探讨。周梦臣也收益非浅。

    两人说了一阵子后,顾应祥话题一转,说道:“周兄,你要想真想将这学说立足,非做数件大事,让天下看看,你新学的好处不行。”

    周梦臣说道:“真有这样一两件大事,想请顾兄品鉴。”

    于是周梦臣将自己的铁路计划,一五一十的说给顾应祥听,顾应祥听了,连连发问,对周梦臣的铁路计划,非常感兴趣,对铁从什么地方来,铁路效率如何,已经什么样的地方能够修铁路等等。

    周梦臣一一做出了解答。

    顾应祥说道:“如此一来,江南如果有一条铁路通向北京,可解江南百姓多少苦难啊。”

    这就是江南百姓的心声,无他从江南运到北京的粮食,其中耗损是非常大的,甚至很多时候,都超过了粮食本身。

    运河上的耗损一样不小。当然了,其中多少是上下其手,有多少真耗损,这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才是其中一件事情,如果真有足够的铁路将大明连接起来,仁宣之际,就不用弃河套与安南,为大明剩下多少事情。”

    “铁路固然重要,但这仅仅是术。而不是道,而是之要是要培养出足够的人才,没有人才,即便知道铁路怎么修,也没有人去修的。”

    顾应祥说道:“是啊。”

    顾应祥不是那中空谈的人,他是做过实事的,他

    根本不用去修,单单去想想,就知道这铁路上下前后,需要多少人去做事了。

    周梦臣见状趁热打铁,说道:“我在大同,修建了一座书院,培养一些弟子,而今都在壶口铁路,潼关铁路,京东铁路这些地方,根本不可能南下,而且气学用处不止这一次,比如蒸汽船,如果蒸汽船大行于事,则沿海就能成为一道天大的运河,对天下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好处。”

    顾应祥说道:“是啊。”随即心思一转,微微一笑说道:“好啊,你在这里等我的。”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顾兄见谅,我有新在江南修建一座新的书院。只是我毕竟是外地人,在这里建书院,恐怕有些妨碍,必须请一些本地贤达。这不是正烦恼的,顾兄就来了。”

    江南可不是大同。

    大同哪里几乎是教育的荒漠,特别是在鞑子肆虐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周梦臣办了大同书院之后,立即成为大同的最高学府。

    但是江南就不一样了,江南的书院不要太多。很多古代很有名的书院在这个时代也泯然众人矣,甚至有传承不下去的风险。

    用现代的术语说,这是一片红海。

    周梦臣作为总督,他要办一座书院自然是能行的,甚至他在的时候,用行政权力,或者其他影响力,维持这一座书院的兴旺,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但问题是,如果周梦臣走了之后怎么办?

    周梦臣才不指望,他离开之后,江南世家还会对周梦臣如此毕恭毕敬。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周梦臣一开始就想邀请当地势力参与其中,这样才算是站稳脚跟,等周梦臣离开之后,这个书院,以及周梦臣留在这里的气学一脉。

    才能站稳脚跟。

    书院只是一个载体。在书院这个载体上的气学力量,才是周梦臣所看重的。而顾应祥加入这一件事情,就可以提前推进的。

    顾应祥说道:“这是大好事啊。我顾家自然是当仁不让。在别的地方不好说,在长兴,在吴县,我顾家还是有几分能力的。”

    顾应祥当然知道周梦臣这样做背后定然遇见重重阻力,但是说一句不客气话,人到了顾应祥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是有任性的资格的。作为老臣,在嘉靖哪里挂了号的。严嵩也要客气几分。做为长辈,老夫聊发少年狂怎么了?大部分江南名士的辈分都在顾应祥之下,他真要做什么事情,谁说的话都不好用。

    只要他觉得是对的,就能做下去,更不要说办书院了。

第一百章 科学社

    办学从来都是一件好事。顾应祥既然决定与周梦臣在一个阵营之中,区区小事自然不算什么了。

    周梦臣高兴之余,也将大医精诚,与格物致知两个期刊介绍给顾应祥。

    顾应祥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不仅仅顾应祥不知道,几乎上大部分江南士绅都不知道。因为大医精诚期刊,大体上还算是成功的,因为在大明医生圈里站稳脚跟了。

    不过,都是名医圈子里面的。毕竟,这东西成本很高的。一般郎中未必能够买得起。

    而格物致知期刊,其实更像是气学内部刊物。参与者与订阅者,都是周梦臣的门人,或者周梦臣门人有关系的人。

    而周梦臣的足迹不履江南,这个期刊自然不能传到江南。

    顾应祥捏着胡子说道:“这个刊物的法子极好,之前我等谈论学问,大多是以书信来往,而书信仅仅是传给弟子们来看,很多事情都传播不开,真正能传播开来的,都是讲学。奈何一人即便是天天讲学,又能讲给多少人听,如虎丘之会这么大规模的讲学,可不多见。如果用刊物这法子,却是极好的。即便是亏损一些,不过是银子的事情而已。却能广传我学。只是,周兄,你在这上面有些小家子气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说?”

    顾应祥说道:“一来刊物印刷太少,我在江南根本没有听过,二来,这刊物本身就太少了。你不是说过,要因科设学,分别研究天下大道?”

    周梦臣说道:“是说过。”

    顾应祥继续捻须说道:“这刊物也该因科设刊物。以一个总刊,涵盖所有刊物,儒学作为根本大道,因为作为总刊,比如这一次讲学的内容,就应该上刊物,让天下人知道,我知道你已经派人印刷《虎丘集》了。但是这种册子,仅仅能在江南发购,未必能传给多少人。哪里有这样的刊物好,甚至你也可以请王畿等人下场,在刊物上争论,你或许没有听说过,心学那边他们很不服气。甚至王畿正在筹备一次讲学,要破斥伪学,以正视听的。”

    “还有,大医会要会员,等这些刊物都出来之后,下面分设各刊的会员,都是气学的本人。这些人之前都是三教九流之辈,今日得入儒门门庭,岂不是对气学忠心耿耿。这才是广大气学最大法门。”

    周梦臣一愣,他从来从这个角度来想过。

    他无意之间,符合了苏州的现状。

    苏州什么现状,就是一些不第的学子,将自己的心情寄托在具体事务上,在很多工艺品上,出现了文人的艺术化,这是整个苏州的现状。天下咸称苏样,为什么苏州的东西,就有这种独特的竞争力,那就是因为,别的地方文人士大夫还高高在上的时候,在苏州江南有一批读书人,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劳动者。

    他的文化底蕴使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都有独特的韵味。

    这些人在实际地位上是很高的,比如唐伯虎,他就是一个典型。他不得已买画为生。就是读书人参与生产的典型了,当然了,唐伯虎才子气息太重,让人忽略了,他其实是一个买画的人。

    这些人一边受到传统的士大夫鄙视,在他们看来,体面人是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在普通百姓哪里,还是很推崇的,觉得这些人是文化人。

    而且商人之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人。号称儒商,一边以商人养家,一边努力读书争取社会地位。

    但是真正能从科举上出来的,没有多少人。难道这些人就不想要社会地位了。

    自然是想的。

    那么周梦臣这里就给了他另外一条出路,因为周梦臣的学说之中,其实是有这些人的地位的,仁行之中的学问,研究具体事务解决办法的儒者。是为天下百姓谋仁义的儒者。不是混不下去才操持贱业的读书人。

    如此一来,周梦臣的气学在江南就有了根基,甚至能拉拢一大批各行各业的专家。

    毕竟,江南的手工业,即便是京师也无法比,大内工匠虽然传承了一些手法,但在开创性上,就远远比不上江南了。

    如此一来,这些期刊一下子就能大行于江南,大行于江南,自然能大行与天下。更不要说设儒学的刊物,更是绝妙。

    经过一次讲学,周梦臣也算明白一件事情。学派的争夺,本质上是一场舆论战。大部分底层的学子,其实是人云亦云的。而在江南传统讲学这一块,气学这边是比不上心学了。

    无他,心学那边能够讲学的,一扒拉就是几十个上百个。但是气学这边,周梦臣即便满打满算,不过一掌之术。而讲学上辩驳,需要很多随机应变的能力。而且不乏有诡辩的存在,需要一技巧性。

    但是述之笔端就不一样了。少了很多临场的考验。降低了参与者的门槛。另外,辩论的时候有反应时间,但是写在纸上的东

    西,就需要反复权衡了。

    很多诡辩的技巧都用不了。

    更不要说,这是在他们的期刊之上,气学这边可是管理员啊。在网上辩论,谁能赢管理员啊?

    这毕竟是新事务,估计一两年之内,心学那边也摸不清这里的窍门。即便一两年之后,心学那边反应过来,但是建立期刊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是关乎钱的。

    周梦臣从不怕没有钱,在打光黄河银行,江南银行之前,没有人能胜得过他。而心学那边就不一样了,说心学没有钱,也不恰当,但是心学大佬们作为个人,都是很有钱的,因为家里没有钱,也不可能出来干讲学。但是如果真几万两几万两的往里面烧钱,心学却未必能烧的起。

    一方面是心学这边一盘散沙,没有一抓总的人。王畿或许觉得自己是,但是其他人可不这样认为,另外一方面心学是存消耗的学问,从心学之中是产不出钱财的,除非去做贪官污吏,但是科学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几个人学出来的学子,比如殷宗伊。让他支持一些钱财,他岂能不给。这两边一对比,在新兴刊物舆论战之中,占据上风的只能是气学一脉。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好办法。多些顾兄指点迷津。”

    这些老官僚,一个个都不容看,一出手就打中要害。周梦臣对于战胜心学,一点担心都没有了,只觉得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顾应祥说道;“围绕着这些期刊的会社,可曾取了名字?”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顾应祥想取名字。周梦臣也不在意,毕竟顾应祥出这样绝妙的主意。自然要有所收获的,顾应祥不想要别的,大概要一些影响力了。

    这个会社的名字,是顾应祥取的,自然确定了顾应祥在气学之中的地位。

    这也是难免的。周梦臣将越来越多的人拉进气学之中,气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同时,周梦臣自己的影响力也会被一点点分化。气学内部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团结。

    不过,周梦臣毫不在意,真要有谁能在这上面胜过他,他还巴不得的。说明此人定然是一个媲美爱因斯坦的大家,为什么不能媲美牛顿,因为周梦臣将牛顿的成果吃的差不多了。

    周梦臣说道:“还请顾兄赐名。”

    顾应祥说道:“因科设学,这期刊数量必定不少,如此一来,就要照顾他们,就叫科学社吧。你看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 送别

    这个名字让周梦臣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周梦臣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说道:“好。”

    顾应祥说道:“至于书院的名字,就按夫子,依于仁,游于艺。就叫做六艺书院吧。”

    这里的六艺,自然不是指孔子时代的六艺,而是泛指周梦臣强调专门的学问。

    周梦臣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将科学思想传播到江南,至于顾应祥想在气学之中占据相当大的影响力,甚至另立山头的想法,周梦臣都觉得无所谓。

    双方谈的入项,很快就进入具体的事情商议之中。

    比如这个六艺书院的具体的选择,还有各种期刊的负责人。顾应祥有一个想法,他想让在北京的大医精诚与格物致知的编辑部,迁到南京。毕竟真要说起来,北京那边虽然不能说是学术的荒漠,但也不是学术中心。而南京就不一样了,辐射南直隶,可以统合南方,这一带是大明学术最活跃的地带。

    在这里建立编辑部,也容易发挥影响力。

    周梦臣觉得顾应祥说得有道理,但是一时间也拿不准。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迁址问题,背后还有很多问题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整个期刊体系的控制权问题。周梦臣虽然而今在江南,但是他并不觉得,他能够长期在江南。

    如果将来他长期在北京,对南京这里很多事情都是鞭长莫及的。再加上周梦臣还要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嘉靖的问题。

    周梦臣一直在想将嘉靖拉入自己的阵营之中,而今也算是有一点点眉头了。这一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这里。

    周梦臣觉得有些期刊是可以放在南京,甚至是江南的。毕竟北方是没有条件的,既没有人才,也没有基础,比如说航运造船这些科目。或者说统一起来称作航海学,放在北京就太不合适的。但是其他项目,却未必一定要在一个地方。

    这就要细谈了。

    只是这个时候,徐渭悄悄出来,咳嗽了两声。

    周梦臣顿时会意,抬头一看,看见阳光投射在地面的光影,已经收缩了好些。心中暗道:“哎呀,这是要误了时辰了。”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顾兄,罗先生要回乡,就在今日。你要不要与我一起送一程?”

    顾应祥说道:“可是罗整庵?”

    周梦臣说道:“正是。”

    顾应祥说道;“还希望罗先生愿意见我这个

    不速之客。”

    说实话,顾应祥与罗钦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泛泛之交。这一次罗钦顺归乡,做得很低调,根本没有邀请几位,而顾应祥自然不在其中。在此之前,顾应祥是不会去的。

    毕竟,他顾某人也是有身份的人。你不邀请我,我何苦自己去贴冷脸,都是尚书衔退下来,资历上有高低,但而今都不在官场,不甩你又怎么样?

    不过,而今他与周梦臣在学术上相合。今后关系就非常亲近,而罗钦顺与周梦臣关系在这里放着。谁都看出来,罗钦顺这么大的年龄来江南,这是给周梦臣撑场子来了。

    顾应祥就不能这么不近人情了。

    两人匆匆而去,到了码头上,却见罗钦顺再与一个人谈话,这个人也是白发苍苍,身边跟着几个弟子随侍。

    不是别人,正是湛若水。

    湛若水与罗钦顺多年以来,相互论辩不知道多少次了,罗钦顺与王阳明争论的事情,湛若水就是站王阳明这边的。多年下来,人到了这个年龄,即便是当年相看两厌的敌人,也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故人多故,没有几个人了。

    湛若水与罗钦顺都知道,这一面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面了。自然要好好说说话。

    不过,湛若水见周梦臣来了,就在弟子的搀扶下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回去了。也就不送你了。”

    罗钦顺说道:“今后甘泉先生还会讲学吗?”

    湛若水看着周梦臣,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不会了,今后再也不会了。今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老夫子能有什么作为,不如归去,说到这一点,我真羡慕你啊。”

    随即颤颤巍巍的向罗钦顺行了一礼,罗钦顺立即回礼。随即湛若水在弟子的搀扶下之下,缓缓走了。

    周梦臣远远的向湛若水行了一礼,随即上前对罗钦顺说道:“师叔,我来迟了。非常抱歉,我向你介绍。这位是-----”

    罗钦顺说道:“顾应祥,当年是见过的。”

    顾应祥说道:“屈指也有几十年了。”

    罗钦顺也跟着感慨一番,双方也仅仅是客气一番,之前两人都不熟悉。有的也只有这样。

    罗钦顺与顾应祥寒暄过后。随即说道:“飞熊,你过来了。我有一些话,要给你说。”

    周梦臣立即说道:“是。”

    随即其他人都识趣的离开。周梦臣上前搀扶住罗钦顺。

    罗钦顺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周梦臣说道:“怎么可能?罗师叔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不来?”

    罗钦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虎丘之会后,罗钦顺明显被周梦臣镇住了。可以说,罗钦顺一时间不能接受周梦臣这种简直是颠覆般的学说。在虎丘之会后,罗钦顺明显的疏远了周梦臣。

    周梦臣多次上门求见,罗钦顺都没有见。

    周梦臣心中也有一些不舒服。但是不舒服的事情多了,周梦臣并不愿意让他与罗钦顺的矛盾闹得外人面前。而且长辈对晚辈怎么都行,他这个晚辈对长辈做些什么,影响就太坏了。

    所以,周梦臣就当做何些事情没有发生。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

    罗钦顺说道:“我老了,我也没有想到。临了死之前,你居然给我这大一个惊喜。老人脑子转得慢,非要花上几日好好琢磨一下不可。今日你如果不来送我,也就算了。但是你既然来送我。我半辈子做学问,还是有一点点心得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周梦臣心中暗喜,他实在不想与这位罗师叔,而今最德高望重的气学大佬搞出什么隔阂来。听罗钦顺这样说,立即说道:“师叔请问。”

    罗钦顺说道:“汉唐经学与而今的理学,何以大行于天下?”

    周梦臣微微皱起眉头,这个题目太大了一些,一时间周梦臣内心之中有千百个理由,但是自己一一否定。不是这些答案不对,而是在回答问题之前,必须要审题,罗钦顺问这个问题,自然是有意为之,决计不是真要听两者何以能够大行天下。而是一个引子。

    引出下面的问题。

    那么罗钦顺要引什么?

    周梦臣思来想去,说道:“乃是历代君主推崇,以为正学。”

    罗钦顺说道:“孺子可教也。那你说说为什么历代君主推崇以为正学?”

    周梦臣听了这个问题,心中有一些感悟,但是觉得自己思虑不全,说道:“还请罗师叔指点。”

    罗钦顺说道:“经学搞得是天人感应那一套,搞出什那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什么三马食槽,桃李子等等。这些东西,谁不知道是有心人弄出来的。根本是无稽之谈。不过是让君王相信,天人感应。来确定皇帝的神圣性,是所谓之真龙天子也。”

    “而五代之后,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前宋迫切需要一个解释,那就是如何确保天子的神圣性。如何让天子再次神圣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理学最大的优势

    周梦臣也是第一次从这个时代的人口中对皇权赤裸裸的分析,甚至带着一丝丝轻蔑之意。

    其实,这就是真正士大夫精英的观点。

    不过,这样的话,一般是不会宣之于口,你能悟到就悟到,悟不到就悟不到。真正对皇帝忠心耿耿的,都是二流人物。大明第一流人物,与皇权都是合作关系。

    即便是严嵩看似在嘉靖面前,卑躬屈膝,毕恭毕敬,但是他与嘉靖之间的关系,也是合作关系的。严嵩之种种,不过是他的一种伪装而已。

    “而理学为什么能盛行这么多年,不在于什么心性之说,也不在于什么事功之论,什么佛道法儒都不是问题,他就是回答了前宋的这个疑问。既然不能从天子的神圣性上确定皇帝的圣神性,理学走的是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将君臣关系,神圣化。”

    “什么天理人心,都是附带的。皇帝要的是,君臣关系的神圣化。这就是成祖皇帝要的圣学心法,天理就是三纲五常。日月之行都不脱三纲五常才对,至于其余的论断,都是附带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都不敢轻易推翻理学。不是我们这些老不死都是蠢货。你将理学个掰扯到一边,你就要面对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确保皇帝的圣神性?为什么朱家是真龙天子?你能回答吗?”

    周梦臣愣住了。一时间,他真没有想到一套理论来论证皇帝的神圣性。

    如果看史书就能看出来,凡是帝皇诞生都有异象,但是真以为那些修书大儒都是傻子。这不过是汉唐经学叙事的手段,表明皇帝天子的身份,圣神的血统而已。

    不过,经过五代之后,虽然还用。但是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一套。于是,理学出现代替了经学,再次确立皇帝的神圣地位,不过是皇帝不再神圣,但是君臣关系却是非常神圣的。

    这才是理学赖以流传数百年的最根本依仗。

    周梦臣心中忽然冒出黄宗羲的一句话,“天下为主君为客。”这个时候,周梦臣才忽然明白,哪里是理学束缚人心,是皇帝制度束缚人心。哪里理学思想制约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分明是皇帝为主的官僚制度制约了中国的发展。

    “果然,天下之大恶就是皇帝。”周梦臣心中豁然明朗。这种罪恶,并不是因为皇帝英明与否而有所改变。

    罗钦顺看着周梦臣,摇摇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傻大胆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还请师叔指点。”

    罗钦顺说道:“我又能指点什么?什么也指点不了,我细细思量了你的框架,你的框架之中,何曾有陛下的地位。或许,你觉得这种做法很蠢,但却是必然的,我辈儒者,从不是虚空之中做学问。大明两京十三省,不,而今加上河朔省,是十四省了,风俗不一,气候不一,方言不一,彼此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的。西北望东南之粮,殊不知东南那一颗粮食,没有百姓血泪。东南也不思天下之太平,不知道有多少西北边军,顶风冒雪与鞑子厮杀才有今日。”

    “皇帝的神圣性不存在,天下之大何以维系?到时候野心之辈不知道多少,天下不知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倒是百姓永无宁日。”

    “倒不是天子一家传承有绪,绝天下人之妄念。”

    “当然了,皇帝如果能英明一点就好了,如果不能就需要我辈去匡扶。”

    “所以,皇帝神圣性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你不要胆大包天,搞出其他的东西,学习王艮弟子那些,非议君上的言论,是万万不行的。”

    罗钦顺这一番话,后世很多人也阐述过,比如康有为,甚至梁启超一度也这样认为的。认为中国需要皇帝。

    的确,周梦臣也承认罗钦顺说的有道理,皇帝的圣神化是大一统体系的一个必要条件。大明如此大的版图,从北到南,有走大半年,从云南报到京师的军情,也需要数个月。如此运转缓慢的老大帝国,如何凝聚人心,如何让整个大明人都一个价值观。

    忠孝之念,三纲五常这一套东西的确是起作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很多大臣,宁死要保住太子,哪怕这个太子没有什么作为,为什么万历一朝,无数大臣为了天子前仆后继的与皇帝争斗。宁死不悔。

    而且这也隐隐约约透漏出大明士大夫们,已经有虚君思想。

    只是周梦臣一方面拿不出一套方案,来证明皇帝是神圣性的。毕竟,如何从科学理论出发,证明朱元璋一系,天然有万世一系的法统。这一道证明题,周梦臣不会做,也不可能违心去做的。

    不过,此刻周梦臣忽然有些理解牛顿了,牛顿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去证明上帝的存在?想来也是同样的问题,在儒者体系之中,中国不能没有皇帝,这些儒臣也不能没有

    皇帝,没有了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西方人很多体系之中,也是不能少了上帝。

    同样代表着一个系统的崩溃。

    周梦臣说道:“师叔,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罗钦顺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当时你要说那些话,我一定要拦着你,好在你而今还有时间。多想想这上面的事情,否则,气学不管传播多广,将来也一定会遭受朝廷打击的。甚至你也-----”

    “而今陛下看重你,而且当今陛下或许并不理解其中含义。你还有时间。但是也要抓紧了,毕竟,当今陛下自持聪明,不纳人言,天下人劝谏无门。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你这个致命的缺陷的。”

    “夫子的学说,一曰仁,二曰礼,礼以别尊卑。你得其仁,未得其礼,今后要多多下功夫。至于我老了,单单研究一下你的学说,就觉得脑瓜疼,更多的事情,你自己伤脑筋吧,真想好,派人在我坟前烧给我便是了。”

    周梦臣听了罗钦顺的话,心中暗道:“如果嘉靖知道罗钦顺这样评价他,不知道作何感想?”

    嘉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聪明。但是在这位老人眼中,不过是一个二愣子,看似聪明,但其实根本不知道,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什么基础上,至于嘉靖的权谋手段。不客气的说,这些顶尖的士大夫在嘉靖的位置,这种权谋手段。都不会太差。

    嘉靖用权谋手段,无往而不利,并不是嘉靖的权谋厉害,而是嘉靖是皇帝。

    而且上者,道德治国,如果汉文帝,数百年后,绿林不敢盗陵墓。下者法度治国,如成祖皇帝,虽然在士大夫中名声不大好,但能天下大治。而权谋治国,已经是下之下者了。

    儒学与皇帝是深度结合的。双方是谁也离不开谁的程度。这是大明的统治基础,嘉靖背弃圣学,反而去修道,这就他做最大蠢事。这就好像是戈尔巴乔夫作为苏联总书记,居然信奉资本主义一样荒谬。

    好在儒家而今讲究三教合一,儒家与道门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那么对立。但是即便如此,嘉靖也是自己在挖自己的墙角。

    不过,周梦臣也一丝丝感悟,心中暗道:“我真要有所作为的话,估计也只能趁着嘉靖在位了。”就是因为嘉靖并没有身份自觉,身为皇帝却厌恶自己国家的根基学说。

第一百零三章 曲终人散尽

    周梦臣万万不可能为了向皇权妥协,而阉割科学理论。或者闹出一个用科学方法证明皇权神圣的闹剧。

    每一个人都会站在历史面前审视自己。

    周梦臣从历史下游而来,更是知道,后世历史走向是什么?或许因为他的存在,历史细节有所改变。但是大趋势不会变的。一想到自己在后世一些人将他证明皇权神圣的学说,拿出来花式吊打。周梦臣就惭愧的无地自容。

    每个人活着都要有一个标准来衡量自己。有的人很粗暴,有钱来衡量自己,有的人则不是,是有学术成就,或者别的方面的成就来衡量自己。而周梦臣走到这个地位,能衡量自己的唯有青史。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周梦臣宁肯放弃而今所有仕途,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无法原谅自己在历史上书写出一个跪着的周梦臣。

    所以,他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

    在这个时代越久,周梦臣越发明白,嘉靖权谋也好,刻薄寡恩也好,嘉靖的确是缺少不少深邃的视角,这大概与嘉靖所受到的教育有关系。他接受的仅仅是藩王教育,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接受过儒学教育,在他心目之中,儒学大抵都是虚的,根本不知道,儒学看似迂腐的理论下面,隐藏着大明真正的治国之道。与体制运行规则。

    嘉靖仅仅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玩得炉火纯青。但是这又如何?大明天下还是每况日下。

    嘉靖如果真正理解了儒家那一套,不敢说做一个有为之君,弄出一个盛世出来,但是作为一个守成之君,如弘治皇帝还是可以的。

    也不至于而今大明朝廷举步维艰,大有山穷水尽的感觉。

    当然了,这也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理学这一套解决方法越发不能解决大明社会出现的层次不穷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儒要创立新说,就是来补救理学僵化的问题。

    正因为嘉靖不懂,而且嘉靖自诩聪明,是听不去儒臣的劝谏。当然了,有些儒臣真是将书读死了。他们也不明白这背后的逻辑,有的是真明白,但是如此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如何好给皇帝说,皇帝听明白,学坏了怎么办?

    毕竟理学很多时候是不让讲利的。只能含糊的去点,让皇帝自己去悟。

    但是嘉靖从来是让别人悟他的话,怎么可能去参悟别人的想法。

    他没有这

    个想法,自然也领会不到很多话里有话。

    人与人最大距离,就是面对面交流,你却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更不要说,能与嘉靖面对面的大臣能有几个?

    而且嘉靖对朝廷的控制能力,还有嘉靖的魄力,他如果下定决心的话,是能够推行一场变法的。而大明之后的皇帝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周梦臣与太子关系不错,但是太子本质上很弱的,他或许能放权,但是变法并不仅仅是皇帝能放权就行了。

    在大明没有一个坚定的皇帝支持,很多事情都做不下去的。

    所以,在嘉靖有生之年,周梦臣必须上位,并且变法。一旦嘉靖去世之后,周梦臣很多想法都会胎死腹中。而且等某位明白皇帝,或者干脆控制力比较弱的皇帝上位,周梦臣很有可能会被反攻倒算。

    而且即便不算这个时机,单单算周梦臣的年纪,这也是最合适的时间段了。

    变法这一件事情,所付出的艰险,要百倍在地方上做事。而今周梦臣三十多岁,从这个岁数到五十岁之间,是他最有能力的有精力的时期,最多要到六十岁,在六十岁之后,周梦臣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旺盛的精力。

    一个太平丞相,或许周梦臣六七十岁还能做。但是一个变法的首辅却不容易做的。张居正死的时候,不到六十岁。在别的文官士大夫,能活七八十岁的时候,张居正不足六十岁,固然是张居正自己生病,也未必不与繁重的政务有关系。

    周梦臣可不想搞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周梦臣下定了决心,说道:“请罗师叔放心,这一件事情我记在心上。”

    罗钦顺并不知道周梦臣下定的到底是什么决心,只以为周梦臣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却不知道他将周梦臣逼得更紧了。

    罗钦顺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能在临终之前,看见有你在,大明江山后继有人,我也可以去禀告太祖皇帝了。今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多思多想少行。”

    “多谢师叔教诲,我会牢记在心。”周梦臣听得出来。罗钦顺言语之中的真情实意。也明白,以这个时代的交通。很有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罗钦顺在后辈的搀扶下去上了船,从此离开了苏州。

    在几个月之后,周梦臣听到了罗钦顺的噩耗,也是一时失神,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虎丘之行,给罗钦顺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还是罗钦顺天命到了,毕竟八九十的人了,什么时候走都不奇怪。

    但是周梦臣心中的惭愧却是抹不掉的。

    当然了,这个是后话。

    此刻的周梦臣虽然心思重重,但也算是为讲学划上一个句号。而顾应祥来回奔走在苏州本地,办六艺书院,甚至请来的唐顺之作为教授之一。唐顺之,周梦臣很熟悉。毕竟这是天下人公认的知兵大臣之一。

    不过,唐顺之的仕途一点也不顺,赵文华在的时候,唐顺之与赵文华有交往。赵文华多次推荐唐顺之升官。但是唐顺之并没有接受。唐顺之附从赵文华,是因为家乡有倭寇,他要抗击倭寇不能与不当时的掌权者有交际。

    同时,他也看出严党的溃势,自然也不愿意上严党的船。于是地位上就有些不尴不尬。几乎是赵文华的幕僚。

    周梦臣来了之后,一下子将赵文华给干掉了,唐顺之的身份更加尴尬。说他是严党余孽也不为过。

    不过唐顺之身份地位在哪里放着,就资历而论,他并不比胡宗宪浅多少。是能够大用的人才。只是周梦臣这样弄死了赵文华,而唐顺之立即攀附周梦臣,未免太难看了,虽然唐顺之自己并没有接受赵文华多少馈赠。但是之前关系在,总是有一些不方便的。

    唐顺之准备先看看。

    这一看,他出山的想法就淡了。原因很简单,周梦臣在江南做的的种种,有条有理,在作战安排上,虽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也算是按部就班,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倭寇的嚣张气焰一下子被压制住了。

    唐顺之有了更大的选择权,其实他对当官虽然有些想法,但是想法并不大。

    这一次,顾应祥邀请他,唐顺之答应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有重新出山的想法,在六艺书院打一个中转,彼此两便。还是真得专心与学术。但是不管怎么样。唐顺之都是周梦臣不可忽略的人才。

    唐顺之不仅仅是知兵大臣,历史戚继光的鸳鸯阵就是受到了唐顺之的影响。也是一个全才,兵法,航海,数学,文章,儒学,都有研究。可以说是周梦臣最喜欢的一类人才。

    而唐顺之思想上会和朱王,倾向于实学。

    如果能将唐顺之拿下,不仅仅是在政治上得力助手,在学问上也是一员大将。不过,而今周梦臣不能着急,他要先摸摸唐顺之的心意,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政事需要处理。要看看唐顺之在六艺书院做事如何。再做打算。

第一百零四章 杀鸡儆猴

    扬州盐运司衙门。

    扬州最好的衙门,并不是扬州知府,也不是扬州兵备道,而是扬州盐运司衙门。

    王崇古这一次到扬州,根本没有进扬州兵备道衙门,而是以总督特使的名义,在盐运司衙门召集扬州所有官员开会。

    王崇古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他才不会去兵备道衙门做这样的事情,毕竟谁知道到时候冯化龙会不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而且王崇古也是很明显的杀鸡儆猴的想法。

    一时间,他也没有时间将江北大部分官员给弄下来,所以只能先将他们的胆子给吓破,才能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等所有人都来到之后,王崇古这才姗姗来迟,毫不犹豫的占据主位,说道;“而今倭寇肆虐江北,天下震动,让总督大人很被动,总督让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所有文官都看向冯化龙,冯化龙淡然的说道:“这都是下面的士卒不得力。我已经上奏朝廷,请处罚卢镗。好给上上下下一个交代,王大人静候北京处置就行了,何必大做声势,最近江北局面这么乱,大家都很忙的。”

    王崇古听了,脸色不变,说道:“诸位真是如此吗?”

    冯化龙一口咬定,说道:“难道还有假?”

    王崇古看着冯化龙,眼睛之中伪装的笑意一点点的褪去,变成了冰冷刺骨的杀意。他本来有些觉得周梦臣做得太过了,毕竟这是一个文官,说杀就杀,有些不大合规矩。

    但是而今才发现,有些人实在是无法沟通,或者说沟通成本是在太高,高到还不如一刀杀了爽快。

    冯化龙这样嚣张,自然是有底气的。他父亲就在南京,严阁老与小阁老在京师,下面都是严党的党羽,周梦臣这一段时间用心江南,江北这边都还保持原状的。这一切都给了冯化龙勇气,如果周梦臣亲自过来,他自然不敢如此。但是王崇古有算是那根葱?

    王崇古语气平稳,毫无感情的说道:“既然大家已经有了公论,我这就宣读总督大人的命令。”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封公文,先举起来,向四方宣示,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上面火漆印信一应俱全,绝无伪造的可能。

    王崇古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书信裁开,大声朗读道:“今有扬州兵备道贻误战机,致使倭寇横行江北,百姓损失惨重,前言在先,军法处置,闻此令,立

    斩之。兵部尚书都察御史总督江南六省周梦臣。”

    冯化龙听了,顿时站了起来,说道:“这不可能,我乃朝廷命官,要杀我,最少要吏部行文,刑部下令,礼部去除功名,陛下亲兵勾勒才行,你这样区区一道命令,就要杀朝廷命官,简直是胡扯。”

    虽然冯化龙说的是正理。杀一个朝廷命官,这是必要程序,如果官职高一些,必须三法司会审才行。这也是士大夫的特权。

    寻常百姓杀了就杀了,但是官员,即便是芝麻绿豆的小官,都不是容易杀的。除非能遮掩的干干净净。否则就是杀头的罪名。

    冯化龙虽然说的是正理,但是不能抵消他口中的惶恐之意,他在下决心作为严党马前卒,给周梦臣难看的时候,也思量过了,一,他是举人出身,他父亲虽然是尚书,但是南京的尚书,权力也就那些,能将推到兵备道上,已经是尽力了。再往上已经是无能为力的,区区一个举人,能做到进士才能担任的官职,已经是破格了。

    他想要再往上爬,必须要新的助力。严世蕃给他承诺,只要事情有成,就祝他高升一步。说不定能当一地巡抚。

    而且冯化龙也想过,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父亲毕竟是尚书,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是要留下体面的,最多罚酒三杯,或者降官一段时间,将来总是能升上来。

    只是冯化龙富二代的思维,根本没有想过党争是多么激烈。而且周梦臣又是一个多么果决的人。严党在江北那么多官员,为什么推他出头。看见这些老油条们都嗅到了危险,偏偏冯化龙脑袋里缺少这个根弦。

    此刻听周梦臣居然要杀他,心底顿时慌了。

    他慌了,王崇古不慌,王崇古起身向内行了一礼,说道:“请王命旗牌。”

    立即有八名甲士,将一面旗子打出。左右按刀护持。冯化龙定睛一看,不是王命旗牌是什么?

    冯化龙还不至于不学无术到,不知道王命旗牌是什么东西,这可是代表皇权,可以先斩后奏的。

    冯化龙大声说道:“我不服,你们不能杀我。我父亲是南京刑部尚书冯坤,小阁老是我靠山-----”看到王命旗牌的冯化龙,更是手脚无措,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王崇古不想让他再说了。

    王崇古到底不是周梦臣的嫡系,他自然知道,或许能从冯化龙这里弄出一些东西,作为攻击严党的工具,但是

    就要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谁去攻击严党?

    自然不是周梦臣。

    周梦臣而今已经是文官大佬了,真正给严党下眼药,怎么能一开始就是周梦臣出手,自然是周梦臣下面的人先出手了。而这些东西是王崇古找到的,王崇古不是正合适吗?

    但是王崇古是何等聪明的人。这年头冲到两边争夺的风口浪尖,一旦胜利自然是大祸全胜,但是一旦失败,眼前的冯化龙就是榜样,本来他有一个尚书父亲,只要老老实实,到了将来资格够,临致仕之前,未必不能熬一个巡抚当当。但是而今,立时身首异处。

    王崇古身后有晋商一脉,不是没有根底的。即便周梦臣不帮忙,他也是能按部就班的晋升,又何必为周梦臣冒此大险?

    王崇古喊道:“左右,还不动手。”

    “是。”这些护旗兵,是周梦臣从北京带来的。都是京营之中挑选的精锐。他们的任务就是看护王命旗牌,听令行事。此刻得了命令,根本不在乎下面是谁,顿时扑过去,一个人按着冯化龙,一个人长刀一挥,顿时一颗人头在大厅中滚了好几个圈,才算是停了下来。

    冯化龙喷出来的鲜血,喷了扬州本地官员一身。

    这个官员一个个双目失神,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但是何曾见过,这样杀官,总觉得冯化龙挨得那一刀,简直是砍在他们头上,甚至王崇古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不知道那一位失禁了。

    王崇古暗道:“就是要这个效果。”

    不将这些人给震慑住了,接下来如何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听话,王崇古说道:“我说句心理话,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人,有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谁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人?之前不给你们计较,并不是总督大人不知道。不过,给你们机会而已,而今是什么局面?倭寇在江北一日,就是打周大人的脸,既然如此周大人也只好杀你们的头了。”

    “如果倭寇那边一直打周大人的脸,今日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毕竟你们催比盗贼,也不是打一次班子不是吗?”

    “想要保住项上人头,都给老实办事。事成之后,大人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如果说,不想做,也由着你们,反正两条路,就在面前,你们自己选吧。”

    这还用选吗?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好像背后狼狗咬一般,跳了起来,向王崇古表忠心,说道:“我等必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第一百零五章 骄兵悍将

    王崇古这一出,让不知道多少官员吓尿了。

    随即王崇古接管了兵备道衙门,兵备道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敢不尽心尽力的。很快一分粗略的情报,出现在王崇古手中。王崇古立即将情报给了麻贵。

    麻贵铺开了地图,看了看地方,计算了一个路程,说道:“请王大人放心,下面就交给我了。”

    王崇古说道:“卢镗部此刻正在扬州城外,要不要等等他们。”

    麻贵将手中的地图给卷了起来,说道:“请王大人安坐便是了。”说完之后,既然将地图装进纸筒之中,让身后的亲兵背着。

    麻贵手中的地图,可是麻贵的宝贝啊。

    这些地图都是周梦臣到了江南之后,才派人勘探出来的地图,说实话,这些地图的精准度还是不行。但是不行归不行,但是比起明军普遍靠向导打仗,要可靠一些。周梦臣手头的人还是少,否则他定然好好测绘一下南直隶,浙江沿海地图。不至于用这么简单的地图。

    但是地图即便如此简单,在麻贵这里,也算事大宝贝,怎么看重也不为过。

    王崇古还想布置作战任务,多做交代几句。却发现麻贵已经转身离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微微咬牙说道:“骄兵悍将。”

    麻贵却没有想这么多。

    出奇之后,立即将刚刚布置下去的军队聚拢起来。

    王崇古自然是担心,今日行事的时候有什么意外,于是就让麻贵把守住关键地带,即便是出现了什么反复,也可以直接应对。好在冯化龙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也免了王崇古一些麻烦。

    麻贵三千铁骑,仅仅带了数日干粮就匆忙出城追击。

    不过一日左右,麻贵就追到了情报上的地点。只是已经晚了一步,却见整个村落都已经不成样子,百姓尸体横做一地,特别是有一些妇女的尸体,身上不着丝缕,显然是在死前遭受了侵犯。

    这样的场面麻贵并不是第一次见,因为鞑子南下的时候,大体也是这样的。

    不,不大一样,因为鞑子还有将百姓作为奴隶代回草原上的心思,杀得更多是带不走的老弱,健壮的男人与女人,是不会轻易下杀手的。而海盗船位是有限的,他们更在乎的金银细软,没有劫掠的妇女壮丁的意思,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么杀了是最方便

    的事情。

    麻贵冷着脸,说道:“去找来当地的里正,让他们将这里收拾一下,另外,问一问倭寇往那里走了。”当然了麻贵也不会将这一件事情全部指望当地百姓的报告,他带着几个人,细细观察地面。寻找大队人马行进的痕迹。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麻贵黑着脸回来了。

    江北水土与大同塞上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麻贵在塞上的追踪经验不能完全适用。他追了数里,就失去了踪迹了。只能回来了。

    回来之后,问了当地百姓,结果也是一样的。

    倭寇遁入了草荡之中。

    什么是草荡,不得不说煮盐业了。

    两淮之地,乃是大明最重要的产盐区。不过这个时候都是煮盐的,虽然有晒盐法出现,但是从福建盐运司开始的。而煮盐就需要原材料,煮盐的原材料就是草料,为供应煮盐,江北沿海一带,有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草荡。很多人说,这草荡范围之大,能有数个府县之大。

    当然了,之所以放任这么多土地长草,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开国之初,这些地方大多都是盐碱地,黄河改道之后,大量泥沙将海岸线往大海里面延伸,这种刚刚露出海面的土地,自然有大量盐分,不能种地。但是用来烧的草,却是可以长的。甚至不用怎么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草,都会茂盛的生长。

    麻贵就是追踪到倭寇退入草荡之中,他见等人高的草绵延不尽,即便是登到高处,也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这样的情况,让他想起了大同的青纱帐计划。而今大同大量种植番麦,每到秋季都是这样的景色,不,正要说起来,这些无人看管,野蛮生长的草,长得要比庄稼要高得多。

    “大人,这草荡之中,虽然有几条路,还有几条河,都是用了运盐的,但是草荡深处,常有匪类聚集,出没劫掠,这正经乡民,谁都不会往深里走。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真不知道啊?”几个百姓连连磕头说道。

    麻贵急躁的一挥马鞭,在空中炸了响,吓得这几个百姓浑身一个哆嗦,麻贵说道;“不用说了,你们都回去吧。”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几个将领围了过来看着麻贵。

    麻贵双手捏着马鞭,将指节捏得咯咯吧吧做响,说道:“怎么办?我们武人行到尽处,就问刀子。这里地形是对我们不利,看刚刚的痕迹,倭寇最多走了一日,他们都是步卒,就是从这一段入草荡。他们带了不少东西,而今最多不过三五十

    里。不知道,那就搜,我意分兵数队,想隔数里,将这草荡扫过去,看看这草窝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鬼魅魍魉。”

    “不过,该大胆大胆,该小心就小心。不要一不小心,就着了倭寇的道。遇见敌人,先吹哨子示警。不要着急。明白吗?”

    如果江南各军在此,定然不敢如此冒进,即便戚继光的浙军在此,也是一样。无他,他们的军队到底比不上大同百炼精兵。没有那种以少打多,应对倭寇的勇气。

    王崇古说麻贵,骄兵悍将。到真有几分意外,常年打胜仗的军队,就是有几分骄傲。这种骄傲是有底气的。

    有胆气的不仅仅是麻贵,还有下面的将领。

    这些将领,虽然仅仅是百户,千户,但是一个个底气十足,一点不觉得,这种环境之下,骑兵的战马发挥不出来威力,很容易被伏击等等问题,算什么问题。

    他们一声令下。

    麻贵在草荡之外稍稍休息,就驱除各队分别进入草荡之中,分成数队,每队之间相距数里,这真是要将这一片草荡之中犁一遍。

    而此刻,毛海峰并不知道官军居然如此大胆,敢用这种办法。他还藏在草荡深处一个村落之中。

    这里的村落,就是百姓们所言的那些匪类。

    在开国之初,这里都是土地都是盐碱地是没有错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这里还都是盐碱地却有问题了。甚至即便大部分还都是盐碱地,但是在一些有水流冲击的地方,土地慢慢都正常化了。

    时间拥有世界上最伟大的神力。

    只是大明的管理制度坚硬之极,从来没有有对这些土地进行勘探过。在草荡之中零星的村落,自然是处于朝廷管理之外,与外面交通不便,自然有一些人走上匪类的道路之上。

    这个村落,就是毛海峰准备的一条退路。

    这个村落的人,也参与到走私之中,甚至这一个村落本身就是走私路线上的一个节点。

    此刻,毛海峰正在给下面的人讲解自己的计划。说道:“从这里往东一日,就能看见大海了,我已经派人向义父禀报了,到时候有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回舟山了。”

    他目光扫过这些人,发现一个个都有几分失落的神情,无他,这么多年上岸劫掠,也只有这一次最顺利的。简直是没有遇见一点点的抵抗。他们这些人自然想多抢继续抢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草荡之战

    下面的人都昏了头了,但是毛海峰还是清醒的,在他知道朝廷骑兵来到江北之后,立即撤入草荡之中,毕竟乍浦之战,并没有完全将倭寇全歼,自然有不少人重新回到了海上,毛海峰一一询问过,这些人对大同骑兵在乍浦之战的宛如天神一般的举动。印象十分深刻。

    毛海峰想不了解都很难。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信服,因为他们与官军交战,即便有少部分的精锐,也做不道大同军的地步,至于大部分,都是数十个数百人上前一冲,就能做鸟兽散。实在不能得到这些海盗尊重。

    这样的官军之中,一下子出现一支十分厉害的骑兵。还仅仅是道听途说,大部分自然是将信将疑。

    毛海峰也没有办法,只能话音一转,换了一个说法,说道:“这一次大家满载而归,即便再逗留下去,又能有什么收获?又带不上船,见好就收吧,大不了下次再来便是。”

    毛海峰这话一说,引起了下面的纷纷点头。

    不错,这一次收获太多,以至于有很多战利品都要埋藏在岸上,等下一次过来带回去。

    “毛君所言极是,我小次郎支持。”一个日本服色的武士,腰间挂着武士刀,手中挥舞着一柄折扇。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至于这个小次郎。到底叫什么小次郎就不知道了吧,反正这个小次郎再加入汪直麾下之后,一直不提自己的身世,不过,他麾下数百武士浪人,一个个都是狠角色,是见过血,上过阵的。

    手中有实力,自然就会被重视。

    有小次郎的支持,其他海盗首领也就一一答应下来。

    毛海峰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之事就到这里,我们明日大概就能上船了,今日吃好喝好,本地有人做东道。到了岛上,就没有这么多便利了。”

    汪直在舟山群岛之中新修建的基地,远远比不上原来的双屿,说让下面的海盗们都饿肚子却是没有,但是很多人想要大鱼大肉却是不能的。

    于是,这群海盗们在这个村落之中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在他相距数十里的地方,麻贵啃得硬得磕牙的干粮,饮着冷水,自己喝完之后,又给自己坐骑打了几袋,将干粮袋翻开,抓住一把把豆子喂马。喂过之后,有让马儿喝水,差不多了,放开马儿,让马儿自己去吃草。

    这草荡之中,别的不多,就草多。

    “将军,我们今日什么都没有找到?该怎么办?”汤汲说道。

    麻贵此刻内心之中也是有一些茫然。

    即便他再能打,找不到人也是茫然。

    茫茫的草荡,简直就好像一望无际的森林,即便麻贵将部下撒开了,能覆盖的宽面也是很窄的,毕竟,麻贵不可能将人分得太散,分得太散了,遇见倭寇就是送死,以五百人为一队,已经他能分得极限。五百人即便是遇见了倭寇的大队人马,也能打上一场。

    坚持到大队人马到来,但是人再少就不行了。

    但是草荡太大了,绵延数百里。怎么找得到。

    麻贵说道:“举起火把。”立即有亲兵将火把刚刚举起。

    麻贵小心翼翼的将宝贝地图拿了出来,让两个亲兵小心翼翼的打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的滑动,这一片草荡在运河以东,与海岸线之间,因为地形河流的原因,有些地方宽,有些地方窄,但是大体在淮安府到扬州府都有。

    占据了后世江苏北部大部分地区。

    麻贵问出一个问题,好像是问自己,又好像问身边的人,说道:“倭寇入草荡做什么?”随即又自问自答,说道:“他们并不是要入草荡,而是过了草荡去盐场。”

    麻贵语气坚定之极,他深信自己的判断。

    草荡这些草都是用来煮盐的,而盐场都是在海边,盐丁熬盐的绝对是就近取材,不会跑老远去割草,甚至有一些盐丁就草荡都改为良田了。总之这样的草荡在海岸线附近,反而是没有的。

    被持续多少年的熬盐一点点将草荡给割了下去。

    去盐场自然也不是去抢盐的,而是坐船离开。

    麻贵瞬间明白了,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下面的将领。说道:“明天我们就不做别的事情了,向东走,先走出草荡。堵在倭寇前面。”

    下面将领也觉得有道理,忽然有一个人说道:“将军,如果您判断错了怎么办?”

    麻贵吐了一口痰,说道:“错了也就错了。惹急老子,一把火将这草荡给烧了。”

    随即第二日一早,如果从天空俯视,就出现一个神奇的现象,两只军队相距数里都是些向东边行进。但是彼此相隔数里的草荡,却似乎不知道。

    当然了,两者也是不同的。

    毛海峰走得是原本走私的形成的小路,隐藏层层的草荡之中,远远的看,根本

    看不出来。有路走,很多事情都方便一点。而麻贵就不一一样了,前一日的行动,让麻贵偏离了标记在地图上的几条路,其实这草荡之中有无数道路。只是麻贵手中的地图上,只有几条大路而已。

    这也麻贵一定要往东走的原因。其实他们已经迷失了自己的具体的方位。根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追了。如果灰溜溜的原路退回,自然没有问题,但是麻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选择。

    于是,一定要咬着牙往东走,反正应该也走不远,就能走出来。走出来之后,再确定自己的方位不迟。

    似乎是造化弄人,毛海峰走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一点点向麻贵行军方向偏离。麻贵这边全员下马,轮流在前,用马刀劈开等人高的草,硬生生的开出一条道路。

    双方并没有遮掩声音,只是大军行军本身道路发出这样那样的声音,所以很多人下意思觉得这些声音,是自己行军队伍之中发出来的。

    于是,当一名大同骑兵砍断眼前碍事的茅草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发现眼前有一条路,更发现眼前路上有人,有一队正在前进的队伍,而队伍之中,居然有几个留这一个非常惹人笑的头,就是头顶上一根毛都没有,反倒是头边上有头发,甚至还绑一个令人发笑的发髻。

    这是倭人。

    就在大同精骑发现倭寇的时候,倭寇这边,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一瞬间,反应出双方战斗素质。

    几乎不用指挥,大同精骑在前面开路的百户,几十号人,就冲了出来,直接杀进倭寇队列之中。而大部分倭寇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一时间慌乱无比。顿时乱成一团。

    其实,此刻双方的指挥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双方中下级军官的表现完全不同。为首百户汤汲,乃是大同书院出身,又打过数年仗,可以说有理论有理论,要实践有实践。放在其他军队,当一个千户未必不能,只是资历有些浅薄而已。

    所以遇敌之后,根本不用命令。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先出战,再将情况报到后面。

    但是倭寇这边就没有这么高的素质了。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倭寇这边有这么高的素质,他们就不会来给这汪直当雇佣军。毕竟日本大名精锐,什么武田,上杉,岛津,三好等精锐部众,也未必有这样的素养。

    所以,双方一交战,倭寇就落入下风之后。而麻贵听道前面的消息,更是兴奋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暗道:“终于抓住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杀人割草

    麻贵立即说道:“命令分左右两部,一部跟我向北杀去,另外一部立即上马,不惜马力向东冲草荡。”

    麻贵心中估计,这草荡快要走出去了,往东没有多少路了。

    在这草荡之中厮杀太过麻烦,不是麻贵心目之中理想的战场。

    战马冲不上来就不说了,在草荡之中,战斗队形都铺展不开。大同精骑虽然没有鸳鸯阵这样的阵法,但是混战之中,也是有几个阵型可以用的。而今浑然用不得了。只能混战。

    倒不是说,大同精骑不能打这样的战事。而是麻贵觉得太吃亏。就好像你手中有各种枪械,你偏偏用匕首与敌人格斗,这样做的人,不是蠢货,就是电视剧编剧。

    所以麻贵就留一部在这里,另外一部先行冲出草荡,在前面准备打伏击。

    之所以之前没有骑马直接冲出草荡,原因很简单,这样做不仅仅伤马,还伤人。当大部分荒草再密集,一个人骑马真要是闯过去,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但是荒草遮掩了能见度,前一个的路倒是平坦,还是坑洼,甚至出现一片水塘,或者沼泽地也不奇怪。

    死在路上一些人,也不稀罕。

    如果不是为了战事,麻贵是不会用这个办法的。

    这几乎是用人命开路。

    不过,麻贵这边觉得打得束手束脚,憋屈的要死。

    而毛海峰那边却已经打得胆战心惊了。

    仅仅是一接战,毛海峰就感到了盛名之下无虚士。

    官军骑兵,即便下马步战,身上装备,格斗技巧,小队配合,乃至于基层指挥官的能力,对倭寇,几乎是压制性。

    从双方彼此发现,到开始交手,不过一会儿功夫,毛海峰已经对局面失去了控制。除却毛海峰本部人马,他已经不能指挥任何一个人了。他麾下的各部首领,都陷入了各部为战的情况下。

    几十个明军,不足一个百户,毫不犹豫的冲到毛海峰这边。虽然毛海峰这边密密麻麻都是人,但是这几十个人毫不犹豫的冲杀进来,如砍菜切瓜一般杀了一阵子,似乎看到毛海峰这边人太多,太难啃,他们一边吹着一种奇怪的哨子,一边退了回去。甚至将几个战死受伤的人,也一并拖了回去。

    将毛海峰看得眼睛珠子都要崩出来。

    他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做如入无人之地,而今,在他面前体现了这一点,杀进杀出,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

    水,他身边这么多人,根本挡不住,留不下。

    当然了,这并不全是因为明军能打。而是倭寇这些人都憋屈到一条路,根本没有展开。即便有再多的人,冲上去的也没有多少个。

    他并不知道这个退下去的百户,心中暗恨,自己不能骑马。如果能骑马冲击,定然让倭寇知道,什么叫做大同大马,横行天下。

    同样是乱战。

    毛海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指挥,甚至已经失去了组织能力,而这边麻贵也仅仅能管得住自己身边的百十号人,但是麻贵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麾下军官,自发以百户为单位,自己寻找攻击目标。

    可以说,绵延数里的行军队伍,被分割成一个数百人的战场,整个战场狭长绵延数里。明军即便没有指挥,但依然是有条不纹。

    “撤。”毛海峰在交战以来,终于下达了第一个有效的命令。

    “毛首领,还有这么多兄弟在这里?”一个海盗首领说道。

    毛海峰毫不犹豫的抬起自己手中的手铳,对准了这个海盗首领。只听“砰”的一声,这个海盗首领仆倒在地,再也不反对了。

    毛海峰说道;“撤。”

    在行军的时候,毛海峰其实也是有一点担心的,所以将自己本部人马放在队列最前面,此刻突然打起来,毛海峰本部人马卷进去的人并不是太多。他这局面看得分明。

    凶多吉少。

    明军似乎从无边的草荡之中冲了出来,四面八方都是官军。海盗不是对手,一个个肝胆俱裂。士气低落。好像是被明军包围了。但是实际上,双方军队数量相差不小,海盗这边是官军的一倍左右。

    毛海峰其实是看出来一些端倪的。不过,毛海峰最后还是决定撤。

    毕竟,这局面很难挽回了,其次,即便是能挽回,他毛海峰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知道汪直仅仅是东海海盗的盟主,下面很多人都有自己的部众,汪直号称精兵数万,但是直属汪直的有一万多就算不错了。

    而毛海峰这里就有两三千左右,这些人折在这里,对毛海峰,对汪直都是很难承受的。

    至于,被他抛弃在这里的其他海盗。

    抱歉,对海盗来说,一切以实力说话,死人是没有说话的权力,同样,活着却没有部众的人,也是没有说话的权力,甚至连活着的权力都没有。

    毛海峰数次在俞大猷的进攻下逃生,那毛海峰指挥作战能力非常强?对撤退非常擅长?抱歉都不是。

    谁都知道撤退是比进攻能够难组织,他如果能在俞大猷的进攻下,安安稳稳撤退,那就说明,毛海峰的军事指挥能力,要胜过俞大猷,最少不亚于俞大猷。但是毛海峰真有这个本事吗?

    并不是,毛海峰能全身而退,是擅长一招----卖队友。

    所谓队友祭天,法力无边,一旦如此,俞大猷这位老将也如之奈何。

    而今他又重新发动这个技能。

    对后面还在苦战之中海盗根本不管,甚至连一些钱财也不要,都大片大片扔到了地面之上,似乎想以此来延迟敌人的追击。

    毛海峰这样的举动,很快麻贵就知道。

    麻贵立即从各部抽调一些人马,大概有五百人上下,准备追一追,还没有追出去几步,就感到一道热浪滚滚而来。毛海峰做事做绝,居然放火烧草荡,须知这样一来,很容易形成延绵数里的火灾。更远会因为河流等原因,限制于了火焰的蔓延。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一个大问题。别的不说,这里数千正在混战的军队。

    麻贵只能下令准备追击的数百人,立即砍出一个隔离带。

    不过,麻贵并没有在这里,而今京战场的指挥权交给唐天禄。随即他沿着之前骑兵冲出草荡的路线向东面突进,既然已经抓住了倭寇的尾巴,就一定要将他们全部给留下去。

    因为有千余骑兵奔驰而过,本来没有路的草荡,硬生生冲出一条路,但是同样这样一条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一路上,麻贵看见数匹战马在一处徘徊不去,那而今有一些荒草遮盖着什么。

    麻贵不用看就知道,是这几匹战马的主人。战马与骑士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而这些骑士,估计都是摔死的。

    麻贵只能叹息一声,视而不见。沿着这一条根本不像路的路,一路奔驰而出。正如他判断一样,这里距离草荡的边缘已经不远了,越来越往东,草荡的草就越来越稀疏,而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就越来越多。

    随即冲出最后一片草荡之后,麻贵眼前豁然开朗,大海一下子涌入麻贵的眼中,远处海天一线,似乎大海一直蔓延到了天上,近些就是波涛滚滚,似乎静下心来还能听到海狼声。海岸边却是大片大片盐场,依稀有一些灶丁的住处。

    从草荡到海边,大面积都是平地。麻贵看下面的土,大部分都是盐碱地,种粮食不成,但是用来跑马却绝对结实。正是骑兵用武之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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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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