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奋斗在大明TXT下载奋斗在大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奋斗在大明全文阅读

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视察

    五月。天气依然炎热起来。持续数月的洛阳疫情,似乎因为天气转热,变得低沉起来,或者是因为李时珍的处理得当,将疫情给按下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整个中华大地上,都没有人关注别的事情了。因为五月麦收在即。

    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秋收了。

    周梦臣这个时候,也带着一行人在关中大地上巡视,查看麦收情况。

    只是周梦臣也看出来,不容乐观。其实地震对植物的生长到底有没有影响,周梦臣并不清楚,但是想来影响也不大,只是这一次地震太大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样一片土地,一片有麦子收,另外一片却空荡荡的,是百姓没有种吗?不是,是地震之中,这一片土地要么被什么覆盖了,要么被土石埋了。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周梦臣也知道,有好几个村落,直接从地面上消失不见了。那么同样隶属于这一些村庄的土地,也不会存在。至于地面破碎开来,成为一块一个块的,等等各种变故,让大地变得千疮百孔之后,也让原本种好的麦子,也变得七零八落。

    除此之外,还有河道的问题,在地震过后,河道翻个滚,改个道,也是很正常的。只是麦田也就不在了。

    韩邦奇叹息说道:“如果没有贤侄来赈灾,今年这个年,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师叔谬赞,我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对了,这附近有没有修缮过的工程。正好看看。”

    周梦臣极目远看,周围都是努力在土地上收割的百姓,零零散散的排成一排,站在麦田之中,悄无声息的割麦。反而看着周梦臣这一行人有些怪异。

    因为这个季节之中,任何清闲的人都会显得很怪异。

    不过,周梦臣不想去麦田之中,他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在大同前几年,每年收获的时候,他都要下地,以身作则,自然知道做农活的苦楚,而且情况不一样,周梦臣没有下田作秀的必要。他需要估算的是麦收的粮食,从而计算出粮食缺口。

    看看,他托付晋商卖的粮食,数量上够不够。这一批粮食之所以五月之后,才开始起运,其实也是因为周梦臣想买便宜一点,在五月麦收之后,粮食定然有一个低价,所以,才延迟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核算出关中麦收情况不错的话,那么在淮南一带,就可以少买一点。

    倒是对各地兴建的工程,周梦臣很感兴趣,一些小工程已经验收过了,另外一些工程,还没有完工。周梦臣很想去看看。

    整体上有一个把握。

    韩邦奇对这里最熟悉,这毕竟是他的家乡,他捏着须说道:“这里倒是有一个工程,就是龙首渠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可是汉代之龙首渠?”

    韩邦奇摇摇头说道:“是也不是。汉代之龙首渠已经彻底不行了,而今不过是以龙首渠旧址,重新修建的一道渠,因为与龙首渠起始点暗合,才命名为龙首渠,其实,不管是灌溉范围,乃至于水量,远远比不上西汉的龙首渠。彼此而今的关中,也不是当年的关中了。”

    周梦臣也知道,秦汉之时,关中一度是中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不仅仅是因为当时关中的生态好,而是秦汉在关中大量的修建水利。但是之后,国都都不建在关中之后,国家自然不会将人力物力砸在关中。随着生态被破坏,水利工程一个个年久失修,要么是战争破坏,粮食生产自然是每况日下。

    即便如此,关中依旧是整个西北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要供应整个西北的粮食。

    周梦臣说道:“去看看。”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所谓的龙首渠。只是让周梦臣很失望。

    周梦臣见惯了后世大工程,他也修建过水利工程,比如文鸳湖工程。而且龙首渠这么大的名声,想来也是一极大的水利工程,但是看来,宽不数米,深不过一丈,给周梦臣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只要加力助跑的话,能够从龙首渠这边一下子跳到另外一侧。

    而今并没有水,但是还有不少在里面劳作。

    周梦臣走过去,发现没有人监督,人数也不多,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是壮汉。一个个都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个裤子,浑身汗流浃背。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挖土,从下面将一框框的土给拉上来。

    给人一种感觉,不像是政府的工程,反而好像是农民给自己建房子的感觉。

    周梦臣走过,他们自然看见了。他们见了周梦臣一行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立即上前,周梦臣本以为他们是认错自己来了,正酝酿要说些什么,却见他们一个个都来到韩邦奇身边,立即行礼说道:“韩老先生,您来了。”

    周梦臣一愣,随即才真实的感受到韩邦奇在这里的影响力。

    韩邦奇说道:“你们是老王家吧。”

    领头的一个老汉说道:“对,我不们是老王家的。”

    周梦臣问道:“怎么不去收麦?”

    领头的王家人脸色苦涩,说道:“去年冬天,老天爷不长眼。我家被山石给盖住了,我一家老小忙了好长时间,才算是将土地清理出来,奈何收成也算完了。所以村里商量,将这里的事情包给我家,包吃,做完之后,一个人给一两银子,我们也就来这里了。”

    周梦臣看着已经修缮很长很长的距离。问道:“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王家人说道:“可不是吗?我们这里忙了好几个月,修了大概有三十多里,好在根基尚在,并没有那么难。”

    周梦臣眼睛没有瞎,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官府很少修缮水利,这个新龙首渠,不知道是那年修的,很多地方大面积堵塞,很多地方都如同平地一样了。这样一家人十几口,一点点挖了三十多里,这是要费多大的功夫的。

    周梦臣算了算了,他们能得到的东西,大概也有十几两银子,以及每天的饱饭,核算起来不过一两百石粮食。

    周梦臣问徐渭说道:“这个工程当时计价多少?”

    徐渭记性非常好,说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因为是百两上下吧。”

    周梦臣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韩邦奇有些脸上挂不住了,立即问道:“你们这样修,修到什么是?”

    王家人说道:“乡约长说了,等人忙完之后,带再来了。”

    周梦臣说道:“对了,你们乡约长是怎么选出来的?”

    王家人一愣,说道:“选出来,选什么?我们家里这一代,世世代代都是白家管事的,选什么选?”

    周梦臣一愣,说道:“如此啊。”随即看向韩邦奇。

    白家是关中老姓,最早能溯源到秦代,这里有一个白家大姓,周梦臣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设计的那些投票什么的形同虚设,他虽然不奇怪,却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韩邦奇脸色也有些难看,说道:“难道你们没有看老夫写的乡约?”

    王家人不知道什么事情惹得韩邦奇大怒,说道:“韩老爷写的东西,那里是我们这些不识字的人看的。我们知道似乎祠堂上贴了什么,但也没有去看,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岂止是有不对的地方,不对的地方太多了。

第六十一章 任重道远

    按这个人说的,周梦臣下拨的工程款,估计有一半用在正事上就算多了,相当大一部分,都是被中间层层瓜分了。

    周梦臣不管搞出什么样的花样。乡村的权力,还是被宗族,乡绅,读书人三者瓜分,甚至这三者还有合三为一的可能。

    掌管的人,既是读书人,又是宗族之长,家里又有致仕或者在外为官的官员。这种的宗族,连县令都拿他们没有办法。难道是周梦臣一些小伎俩,可以动摇的。

    周梦臣敏感到感受到了,他最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了。就是这样的强大宗族力量。

    推行工业,是需要劳动力的,就需要解除人身依附关系。人必须是自由人,这种自由在周梦臣看来,有两种,自然是可以供工厂使用的劳动力。另外一种就人身自由。

    特别是后一种,在乡村之中,就是一个独立王国。不管你再有钱,宗族力量总是有办法,能将人吃干净的。不管是,上面族长贪心,用不正当手段,将钱财弄到自己手中,还是宗族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作为宗族的一员,必须要给宗族做贡献,然后赚得钱,再次投入到宗族的建设,而宗族强大之后,自然要对外扩张。虽然朝廷存在,这种扩张不会打打杀杀,但也绝不平静。

    在周梦臣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将宗族商业化,让下面人以宗族为单位经商。如此一来,商业利益总就会冲垮宗族体系,或者将宗族体系,改造成商业集团。这才能有利推动工业化,或者是资本化。

    反正这种宗族权力不瓦解,百姓不能解放,很多事情都做不成的。

    这都是后话,不过,周梦臣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所谓的乡约计划,已经失败了。

    本来觉得,绕过县一级别政府,直接与下面各乡约会,也就是百姓对接。就能极大的减少了腐败了。而今看来,也就那个样子。百分之五十的经费使用率。周梦臣也不知道高还是低的了。

    但是有一点,周梦臣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如果让县衙主持这些工作,经费利益率只会更低。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兴建大工程一个不小心,就弄得天下鼎沸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朝廷主流价值观,并不是提倡什么大工程的原因。

    后一个朝廷都会借鉴前朝兴亡的经验。不要忘记元朝是怎么亡的,莫道石人

    一支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是因为修黄河,从会导致轰轰烈烈的红巾军起义,导致亡国。

    这也是为什么明代在很多大工程上都很谨慎的原因。或许有人说明代也修建了很多工程,比如万里长城,运河什么的。但是仔细看就知道,明代的长城,不是一下子修成的,而是鞑子骚扰日盛的情况下,由各地总督巡抚一段段修成的。而运河也是一样,运河其实借了很多旧河道,真正开挖的并不多,之后也是在水患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有修河工程。明代中央并没有主动推进大工程的想法,当然了,这也与明代中央很多时候都是没钱有关系。

    周梦臣从这个视角来看,果然是很多明代官员都是明白的。不管多少钱,一层层到下面,十成之中,能有二成用到正地方就不错了。

    上面下拔钱款的时候,不管计算得再好,给得待遇再高,真正落到底层民夫的手中,有没有还是两说的。这样的情况下,主动搞什么大工程,简直是让下面人造反。

    一些水利工程,都是县,以及本地士绅自己组织人修建的。这种本地人发起。县令支持的工程,朝廷出钱不多,而且自己人做事,效率要高一点,再加上本乡本土的,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这种模式,才是明代很多地方工程的模式。比如城墙。在洪武年间有一波大规模修建城池的风潮,但都是大城,至于县城,很多县城都没有城墙的。北方是在正德年间,刘六刘七之乱后,才开始大规模修城墙的。而南方,也就是现在,也就是倭乱之后,才开始大规模修建城墙的。

    而修建的方式,大部分都是这样,官府督导民间出钱百姓出力,摊牌下去,一起干活。

    但是这样小规模工程还好,真正要跨府县,乃至跨省的大工程就不行了。

    大明朝廷也就在北京附近,还有一些组织能力,再远就是一个摆设。

    周梦臣忽然发现,他想要满天下修建铁路,乃至其他基础工程,这样做是不行的,周梦臣敢保证,只要他主持什么工程,一定能将工作做到位。看看谁敢在他周某人眼皮底下弄妖。只是,周梦臣毕竟不能一直去主持工程吧。

    “这要想一个办法。”周梦臣心中暗道:“要不要搞出铁道兵,或者其他专门的建设军团。”

    周梦臣这个想法并不出奇,因为在宋代,就有专门修建水利的军队。明代卫所军,也大规模参与建设之中,只是专门设置却是没有的

    “贤侄,乡下人鼠目寸光。还请贤侄见谅。”韩邦奇脸上不好看,但也只能来向周梦臣求情。希望周梦臣不要大发雷霆。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师叔放心,我自然有分寸。只是,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可以不管,但是对错不能颠倒。是非不能扭曲。否则,他们会觉得,事情本应如此,这就不好了。”

    周梦臣敢肯定,关中所谓工程大多数都有这样的问题。眼前仅仅是周梦臣看见的东西。虽然周梦臣很不舒服,但是有一卷说得对,法不责众。

    即便周梦臣今日大发雷霆,狠狠处置白家,甚至将白家连根拔起,对周梦臣来说都是弹弹衣袖一样简单的。但是这样做有效果吗?

    没有,非但没有正面效果,反而有负面效果。

    周梦臣杀了白家,还有黑家,灰家也会这样做的。但是白家这么大的家族,定然在关中士绅之中有一席之地,周梦臣如此处置了,他与关中士绅之间必然起了间隙。

    今后周梦臣想做什么事情得到他们的支持,就不容易了。

    这反而对周梦臣有害。

    韩邦奇听周梦臣这样说,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答应说道:“贤侄说得对,你放心,我一定很很训斥,白家小子。让他们将该吐出来的吐出来,替他爹狠狠打他一顿。”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教化之道,任重道远啊。”

    周梦臣不认为韩邦奇这样做有什么用,想对国家最根本的改变,还是在教育上面。也就是儒家的教化之道。只是周梦臣很清楚一件事情,教育是一个非常费钱的时候,后世国家的教育经费,要比军费还高。而今大明朝廷这种抠抠搜搜的样子,让他们拿出钱投入教育之中,根本不可能,而今大明基础教育其实是各家士绅分担的。他们也从掌控教育资源上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就好像科举名额一般,在科举上北方人远远比不上南方人,难道是北方人不如南方人聪明吗?

    自然是钱与教育资源的问题。

    而周梦臣想要影响教育最便捷的方法,还是让气学战胜心学,成为天下显学。从而风行天下,自然会有很多士绅,竭力推行气学,这让周梦臣在传播气学上,有多了很多动力。

    韩邦奇听了,暗地惭愧,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话,连家乡晚辈都没有教育好。

第六十二章 韩邦奇的邀请

    韩邦奇看着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这个师侄,实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今之势,就是王兄在世,也不逞多让了。甚至还要让他一头,毕竟才三十出头,将来富有春秋。恐怕将来直追王阳明。也未为可知啊。”

    “何不请他去横渠书院讲学,一来也算是为后辈小子,结一个善缘,二来,也听听这位气学后起之秀,有何造诣?”

    韩邦奇这一段时间,虽然与周梦臣走得很近,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关注得是具体事务,而没有谈论学问。对周梦臣的看重,更多在于周梦臣的政绩,而不是周梦臣学问。学问这东西,纸上的大多都是死的,唯有当场辩驳谈论,才能见真根底。

    而且韩邦奇也知道,周梦臣称他一句师叔。其实他韩邦奇与周梦臣的关系并不算太亲近。与韩邦奇亲近的是王廷相。奈何王廷相已经去了十几年了。真要说周梦臣是吴廷翰教出来的,韩邦奇与吴廷翰有几面之缘,关系并不算太近。

    毕竟远隔重山,也近不起来。

    他在的时候,这个关系尚能维持,但是他去了怎么办?真正的大儒都避讳谈生死之死,在韩邦奇看来,他已经六十多了,往后多活一年,就是多赚一年,如果而今死了,也算正常。

    到时候,关中学子如何与周梦臣搭上关系?

    韩邦奇想明白之后,说道:“贤侄,而今关中赈灾也差不多,不知道朝廷何时召你回京?”

    周梦臣一愣,说道:“我倒是想在关中多待一段时间。”随即长话短说,将北京而今的局面给韩邦奇描述了一下。韩邦奇听了,顿时脸上露出怒色。说道:“严嵩奸贼。”

    陕西好容易有一人进入六部。就这样被放逐到南京了。周梦臣与王用宾关系并不亲近,不代表韩邦奇与王用宾关系不亲近啊。

    而且陕西人在官场上本来就少,大多与严嵩不对付,原因无他,曾铣案,很多陕西官员被波及,也不乏陕西在军中的子弟,也都被打发了。

    而且陕西人性格都比较直,向来看不上,腹中长虫的南方佬。双方的文化氛围,学术喜好,完全不同。

    韩邦奇对严嵩能有什么好看法?

    韩邦奇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说道:“如此也好,既然你想多留几日,不如去一趟横渠书院吧。横渠书院乃是我关中学士心中圣地。关中读书种子都在此地。也请让关中子弟,一听贤侄高论。”

    周梦臣一愣。他

    当然知道横渠书院在关中的分量。

    南方有很多书院,心学也是依靠这些书院为中心传播的。并不代表,北方就没有书院了。北方书院密度远远不如南方。但也是有的,横渠书院就是其中之一。

    北宋气学领袖张载,少年的时候,扶灵还乡,路过横渠镇,难以为继,最索性将父亲葬在横渠镇,张载也就在横渠住下来,这也是后世张横渠名号的来临。

    张载晚年在横渠镇讲学,死后,百姓修建张子祠堂。后来被学子改为书院,这就是特用的前为祠堂,后为书院的格局。

    张载关学一脉,在宋后一直在关中传播,即便是在清末,也是有传人的,或许在张载之后,并不算太发达,但却一直深根关中的学派。

    在关中的潜势力很大的。

    即便很多关中士子,未必信奉关学,但是他们与关学士子之间的关系,也不错的。

    横渠书院看似一座书院,但是背后的潜势力非常之大,即便是周梦臣也不敢小视。能去横渠书院讲学,对周梦臣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原因很简单,周梦臣之前不是没有讲过学,但是听他讲课的,要么是周梦臣自己弟子,要么是寻常学子,而在横渠书院不一样,听周梦臣讲学的人,都是韩邦奇口中所说的,关中读书种子,这些人都是有读书功底,甚至在儒学经典之上,有一定的造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甚至可以说,周梦臣之前的讲学,都不能称之为讲学。最少与心学学者所说的讲学,是不大一样的,唯独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讲学。

    讲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讲不好了,将来很多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只是周梦臣岂能怕了这个挑战,他心中暗道:“我如果连横渠书院讲学都应对不了,将来还有什么勇气下江南,与王阳明的弟子当面对垒啊?”

    “不,正面驳倒王阳明的弟子。最少分庭抗礼。气学又怎么能压过心学啊?”

    周梦臣不求,自己能说服心学学者。因为他太清楚一件事情了。想要将自己的观点塞入别人脑袋之中根本不可能,大多心学学者,可以说一辈子都在研修心学。他们有自己的理解,有自己的感悟,乃至于有自己的信仰。而且学术这东西,很难说谁对谁错,虽然周梦臣觉得心学不适合而今的大明,甚至在明代灭亡之后,很多学者人认为王阳明的心学对明亡富有责任。但是王阳明的学问真是一无是处吗?

    当然了不是了,如果王阳明的心学真的一无是处,怎么到了现代还

    掀起阳明学的浪潮?

    肯定有他闪光点。

    周梦臣从来没有想过,他一讲学,让江南心学学者倒头就拜。这根本不可能,但是绝对不能在论战之中输了,剩下的就是争取中立者了。一旦输了,那些中立者都不认气学了。

    其实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即便王阳明的心学在江南风行,但是真正掌握心学真谛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不过是看个热闹而已。

    偏偏这样的人,就是世间的大多数。

    周梦臣心中转过无数年头,说道:“师叔邀请,我岂能不去?只是而今春耕,在春耕之后,尚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能等等了。”

    韩邦奇说道:“那是自然,你只要答应便是了。我也要准备准备,恭候王门气学掌门大架了。”

    虽然横渠书院是关中读书人的圣地,但关中读书人也不是时时刻刻在横渠书院之中。所以,韩邦奇如果不事通知的话,恐怕等周梦臣讲学的时候,人数不会太多的。

    周梦臣说道:“师叔说笑了。不过,在下也不敢有辱师门,必有一得供关中父老观之。”

    韩邦奇见周梦臣如此,当仁不让,说道:“那好,我到时候就要看看,王浚川之后,你承了他几分学问。”

    虽然之后,周梦臣依然在巡视各地工程,但是周梦臣的心思已经在讲学上了。

    王阳明将讲学视为天下第一等事情。而周梦臣此刻也渐渐明白为什么了。天下之间,有太多不足之处了,周梦臣一身即便是累死又能做多少事情?

    必须寻找志同道合的同志,大家一起努力,才是更有效率的事情。而且如何寻找志同道合之士,自然是讲学,通过讲学,将与自己相同观点的人聚集在一起。

    甚至周梦臣感觉到,王阳明以讲学为天下第一等事情,其实,就是中国版的思想启蒙运动,只是很多事情,都被明清易代给打断了。

    周梦臣现在抱着同样的想法,只要天下之间,多一个懂科学,懂逻辑,懂理性的人,周梦臣比自己赚钱,比自己升官都要高兴。

    因为这代表我辈有人了。

    而眼前这些庶务,周梦臣早已轻车熟路。根本不用多用心,都能办得妥当。自然将心思都放在讲学上。

    他有时间就在思考,在横渠书院要讲些什么?

第六十三章 督促回京

    嘉靖三十五年六月。周梦臣再次路过西安见了唐时英。有些抱歉的说道:“吏部已经在选新任陕西巡抚了,我估计两三个月之内,就要到任,我实在抱歉。”

    麦收整整忙碌了一个月上下。

    因为地震,关中全部免税。但是周梦臣还是在韩邦奇帮助下估计了一下,这一次麦收不足往年的五成,所以这就代表着有很大的缺口。

    周梦臣忙碌了好一阵子,才算将粮食的事情搞定。

    总之,赈灾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虽然很多城池还需要好些年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别的不说,单单说潼关城而今还是一篇废墟,甚至之后,很多年都是废墟。因为没有钱修缮。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至于灾后重建,那不是朝廷负责的事情。

    周梦臣接到了北京来的书信。不仅仅有徐阶的,还有张居正写的。

    徐阶的书信写得很可怜,一个个“仆”如何如何。但是这个自称,就知道徐阶的处境一点也不好,在含蓄的说明他无能为力之后,又大篇幅写了严嵩如何横行,并请周梦臣尽快忙完陕西的事务回京。似乎他周梦臣回京迟了,就只能给徐阶收尸了。

    张居正的书信,就直接多了。直接点明了。六部尚书之位都已经落在严党手中,即便是都察院都察御史虽然没有在严党手中。但是都察院下面的言官已经被清理一空了。

    当然了,严党的手段太过了一点,徐阶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在六部之中都有不少人愿意为了抵抗严党而出里力,一时半会儿徐阶在六部的话语权不会完全消退。但是很明显,这不是长久之计。

    张居正也说徐阶而今夜不能寐,几乎亮灯到天明。只能上门去求严嵩。被严世蕃数次羞辱,甚至称之为徐婆婆。

    总之北京的局势很不好,张居正也请周梦臣回京。他准备与徐阶商量,要推周梦臣入主兵部,最少不能让严党将重要位置都占了。

    还是那一句速速回京。

    周梦臣作为赈灾大臣,是有一定的自主权的,反正天高皇帝远,他多等几个月回京,或者早一点回京,都是可以的。

    周梦臣思量片刻,他决定,现在不回京。

    一方面是对徐阶的信任心,他觉得徐阶向严嵩示弱,

    甚至自取其辱的手段,简直妙极了。

    无他,在北京永远不要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的真正的主宰就是嘉靖,不是别人。严党一下子握住六部尚书,这简直让周梦臣吃惊之极,他觉得严嵩是不是有毛病了。他既然敢这样做?

    周梦臣很清楚嘉靖心中的格局,严嵩与徐阶是互相牵制的,一强一弱是可以的,但是一生一死是决计不可能的。徐阶能舍下面子,被严世蕃小辈羞辱,还能唾面自干,这哪里是给严嵩看的,这是给皇帝看的。让皇帝知道,他徐阶已经不行了,已经黔驴技穷了。如果他老人家再不扶持一下,那么徐阶只能投靠严嵩了。

    对于嘉靖来说,这怎么能行?这是他布置的所有格局的破坏。嘉靖一定会出手再次平衡两人的。

    但是同样,周梦臣也明白。徐阶是被逼到了极点了。毕竟能当大学士的人谁不要面子的。后世徐阶有一个外号叫做甘草阁老,就是没脾气。实际上,一个人就有脾气,徐阶也不是出生就是这样的,而是在当了严嵩十几年副手,一点点将自己的脾气给抹平了。

    而今徐阶发展情况与历史上是有些不同的。故而徐阶还不至于要到徐婆婆的地步,而今一点尊严一点面子都不要了,还自己扔到地面上,让别人踩上几脚。

    不是逼到极点,是不会这样做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里地步,周梦臣估计徐阶最艰难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剩下就要看天意,看嘉靖的意思,嘉靖让徐阶什么时候否极泰来,徐阶就什么时候咸鱼翻身了。

    周梦臣何必要回京,回京做什么?等已经磨刀霍霍的严嵩将刀子对着自己?

    再者,周梦臣还在等壶口铁路完工的。

    随着这几个月的准备,壶口铁路也正式开工了。徐杲说一个月完工,那是一切原材料准备妥当的情况下。而今却不是。

    从大同运输过来的原材料,一直是时断时续的。壶口铁路的工程,也只能做一阵子停一阵子。但是总体上进度并不算慢。

    毕竟这年头刚刚出现的铁路,与后世相对都是非常简陋的。简陋到几乎是在地面上铺两条铁轨而已。

    周梦臣更想看道铁路完工之后,再回京师。

    所以,就写信婉拒了。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一次他的选择,让他与徐阶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远。不过,正如杨博所言,而今的周梦臣已经是嘉靖不能忽视的存在。徐阶又是处于在被严嵩打击最弱小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

    存在,但是到底有多少,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更不要说,随着气学的发展,与心学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大。

    之前的气学,不过是周梦臣一个人传播,再加上三五个弟子,放眼大明,简直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学派,毕竟即便心学大盛,并不意味着各地就没有这样的学派了。不说别的关中的官学,单单说声势不小的甘泉学派,甘泉学派,乃是湛若水创立的学派,也算是心学一脉。湛若水乃是王阳明的至交好友,两人在学问上也有过切磋,但是毕竟不是一派。而且湛老爷子,而今高寿,九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外讲学。

    除此之外,还有心学内部派系,还有其他学派。气学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里。

    但是而今却不行了。

    随着周梦臣的功绩,王门气学大有走出大同,遍布秦晋之态。如果周梦臣能得到关学的支持,气学坐拥两省,即便心学也不看小窥。更不看小窥的时候,周梦臣走的路线。

    可以说,这种一边做官一边讲学的路线,乃是王阳明独创,心学后辈效仿的。而今周梦臣却拿来用了。而徐阶身为心学护法,得到心学一脉不知道多少政治资源,让徐阶在内阁站稳脚跟,怎么能让气学一直发展下去?

    所以双方的分歧,将来恐怕要大于合作。

    周梦臣越发预料到了一件事情,等严嵩下台之后,就是周梦臣与徐阶之间动手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张居正怎么选择?

    而今的周梦臣也不迷信历史名人了,即便与张居正在朝廷上相争,周梦臣也不会觉得自己会输给他吗,只是可惜两人十来年的交情。

    这些周梦臣自然不会给唐时英说。只能将不能挽留唐时英的结果告诉了他。

    唐时英也不奇怪,说道:“下官早就知道,谢过周大人。”

    周梦臣说道:“你回乡一段时间也好,宦海沉浮,想来少回家吧。休息一阵子,只是要保重身体,将来朝廷一定会有倚重你的地方。”

    唐时英一愣,他明白,这不是朝廷有倚重他的地方,而是周梦臣有。

    是的,周梦臣觉得唐时英人才难得,而且周梦臣也觉得自己口袋里面实在缺人。而今周梦臣争一个尚书位置,还有一些力有未逮,但是争一个巡抚,却未必不能。

    但问题是,他争下来,又给谁来坐啊?周梦臣的根基浅薄暴露无疑。

第六十四章 横渠书院

    周梦臣窜得太快了,他嫡系之中,几乎没有能胜任一省巡抚的官员。而眼前的唐时英是有能力,没靠山。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是未必不能一用。而且其他这样级别的官员,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哪里轮得到周梦臣捡漏。

    唐时英也算是官场老油条,自然明白周梦臣的意思,说道:“有周大人这一句话,下官铭感五内。只要大人有差遣,就算是千山万水,在下亦万死不辞。”

    周梦臣说道:“都是朝廷恩典,何须多言。对了,最近有什么事情。”

    唐时英说道:“陕西各地的事务,大体都处理妥当的,只要粮食到位,下官保证今年不会饿死一个人,至于冻死,就要看老天爷了。”他微微一顿,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大人,就是秦王多次督促大人还钱。”

    周梦臣微微一愣,说道:“小孩子又胡闹。”

    周梦臣想来,定然是秦王知道了朝廷的变故,觉得周梦臣失势了,这才想办法挽回损失。当然了,也畏惧周梦臣破军灭国的赫赫威名,已经当日留给自己的心理阴影,也不敢太过分。

    这才仅仅敢督促还钱。不敢做别的。

    周梦臣还不还钱?自然不还,凭本事借得钱为什么要还?如果是别人的钱,他自然要还的,但是对藩王,周梦臣从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反正藩王的钱财,绝对不干净,留在手中,也是无用之物。

    不过,周梦臣想了想,也不能这样无视。这一件事情总要有一个了结,难道周梦臣自己欠着这个钱?

    想到这里。周梦臣让下面人送来文房四宝。随即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书信,当场封了,让人送给秦王。书信之中也没有写别的,仅仅是对朝廷局势做出了一些讲解,其中对严嵩的地位进行极高的推崇,比喻为权臣,然后他笔锋一转,问秦王与这样的权臣关系密切,是要做什么?随即,又讲解了黄河银行,让秦王今后去黄河银行要账便是了,这债务已经转给黄河银行了。

    随即,周梦臣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张允龄。将这一件事情告诉他。如果秦王去找他,就让张允龄在黄河银行的干股让给秦王即可。

    周梦臣也知道,大明藩王都是一些废物,但是同时知道,藩王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一时间不能消除,秦王入股对黄河银行也是有好处的。

    周梦臣写完两封书信,根本不等秦王有什么反应,就

    往西而去。

    横渠镇在眉县,而眉县在西安之西。周梦臣这一次就是去横渠书院讲学的。

    且不说,周梦臣如何去横渠,单单说,秦王拿到了书信,生气的将书房的东西都砸了一个稀巴烂,但是他依然不敢对周梦臣如何,在发泄之后,决定忍这一口气,将身边的人叫来,问道:“黄河银行到底是什么东西?”

    至于黄河银行与藩王的结合,能不能给黄河银行带来更高的增长,那是黄河银行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周梦臣连干股都清空了。

    从西安出发,走了两三日,才到了横渠镇。

    其实周梦臣可以早到一日,只是周梦臣在横渠镇东武功县休息一日,第二日一早,整理衣服之后,再次前行,为了避免风尘仆仆太过失礼了。而且提前通知了横渠书院一方。

    故而当周梦臣还没有到张子祠,就看见不少人在路边等候,人数虽然不多,但也有数百人。周梦臣可不敢小看着些人数,

    毕竟人与人是不一样了,这数百人,都是读书人出身,既然是读书人出身,那就是要么有功名,起码是一个秀才,即便没有功名,那么也会有功名,或者当过官的嫡系长辈。才能带进来。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愚夫愚妇,如果旁听还行,但是想参与进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数百人,可以说影响到整个陕西大多数读书人。周梦臣在他们面前出彩,就是在陕西所有读书人面前出彩,周梦臣在他们面前丢人,就是将脸丢到所有陕西读书人面前。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如此珍重,先沐浴更衣休息一晚,才过来的原因。

    韩邦奇先行一步,来迎接周梦臣,说道;“贤侄,你可算来了,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马公。”

    周梦臣见到一个老人,胡须皆白,手中拄着一根手杖,这一根手杖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光洁无比,已经有了包浆。只是这老人太老,即便是拄着手杖,身后依然有两个后辈,亦步亦趋的跟着,似乎担心老人家忽然摔倒。

    周梦臣见状,立即向前行礼说道:“后生晚辈,怎么能让马公相迎,这如何使得?”

    周梦臣知道这个马公,名为马理。乃是关学之中,年纪最长的长者,同时也是关学代表的大儒,韩邦奇在很多地方都有所不如。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而今已经八十有二了。

    早就不管事了。

    今日讲学,周梦臣也没有想过马公会来。

    马公咳嗽一声,说道:“我今日来此,一迎关中父老的救命恩人,周大人在关中赈灾,让百姓得以安堵,即便实在不行,也能去河朔找条活路,我代表关中父老,岂能不迎?二来,就是迎学问而来,你与吴廷翰写的小册子,我也是看过的,颇有心意,乃是气学正宗。只是我多有未解之处,当初就想拜访大同求学,奈何小儿辈一个个胆小如鼠,不得成行,今日你来了,我岂能不来看看?”

    周梦臣一愣说道:“马公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马公皱眉说道:“你这小子,太不痛快,少在这里说废话了,先祭拜过张子,就谈谈你小学问。”

    韩邦奇见状,在周梦臣身边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就越发不拘束于礼节。老小孩,老小孩,你多担待。”

    周梦臣说道:“我倒是羡慕马公这种想说什么都说什么?”、

    随即韩邦奇又为周梦臣指点人介绍了十几个人,要么是致仕官员,要么是学问大家,至于其余的人,都不配给周梦臣介绍。

    周梦臣自然一个个记在心上,别的不说,如果今日他能横渠书院大获成功,将气学与关学合一,那么这些人就是周梦臣夹带里面的人了。

    看徐阶靠着心学的政治资源,弄得风生水起。关学虽然没有心学哪里厉害,但也是根底的。这能极大的弥补周梦臣根基不足的事情。

    一行人寒暄几句,虽然步行向张子祠而去,周梦臣远远的看见,松柏青翠之间,有一个祠堂,却是宋代风格,却是元代重修的,而今也二百多年了。

    周梦臣在一行人陪同之下,先在祠堂之中,向张载上香行礼。这里自有礼节,庄严肃穆。周梦臣也不敢有一处失礼之处,一番礼节下来,用了半个时辰有余。

    这一起都做完之后,韩邦奇引周梦臣到了后院。也就是横渠书院了。

    只是横渠书院的规模让周梦臣有一点点失望,大名鼎鼎的横渠书院,在周梦臣看来,还没有大同书院的规模大,虽然大学之大,不一定是规模之大,也是大师之大,但是规模大一点,还是好的,如果横渠书院这样,看校舍,满打满算也不过数百学生,又有什么用处啊?

    不过,周梦臣也没有表露出来,一番寒暄之后,在一片松柏包围的广场之上,周梦臣与韩邦奇,马理上座,其他人在外围或坐或立,讲学算是开始了。

第六十五章 讲学

    松柏青青,遮天蔽日,虽然已经到了夏季,但是这里,依然有一阵清凉之意。

    一少二老,围在核心。青衫磊磊,外面的学子,各自肃穆。只有鸟叫虫鸣,时常传来,给讲学之事,别有一番意味。

    讲学这种活动,从宋代的开始,在明代早就有一定之规。总体上来说,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士大夫之间的讲学。这种讲学承袭宋代遗风,分为不同的讲学方法,比如一个老师日常讲学,是教学的一部分。而现在所谓的讲学,就是会讲了。就是几个大儒,一起登台,彼此阐明自己的观点,然后相互辩驳。让周围的学生来听。

    还允许学生提问。

    今天,也就是这个模式。

    另外一种,就是对百姓的讲学,这也是心学所倡导的。心学一脉中泰州学派尤其习惯如此,为贩夫走卒讲学。实践儒家教化百姓的心愿。心学风行天下,泰州学派是立了大功劳的。

    这样直接面对百姓的讲学,周梦臣还没有经历过。

    不过,即便今日会讲,也是有主有次的。

    周梦臣毕竟有官身,而且关学虽然还有一二大儒,但是在官场之上,已经没有谁的官职在周梦臣之上了,王用宾到了南京当尚书,不过是一个养老的职位,听起来好听而已。

    没有什么用处。

    即便不提周梦臣的学问,单单说周梦臣的身份,今日关学也是要给周梦臣面子的。

    而且周梦臣也算著书立传。薄有名声,所以,今日主讲,自然是周梦臣。

    所以三个人寒暄了几句,互相退让,周梦臣还是第一个讲解。

    一开始,周梦臣并没有标新立异。而是将《小学问》,里面的内容讲述出来,无非是逻辑学,唯物论,科学方法等,渲染上儒家的一些色彩。

    其实,周梦臣也庆幸他是在明代。

    因为他发现,他的学说,如果在明代之前,其实并不是那么好融入的。原因,古代各代学问都是有自己的特点的。汉代就是古文经,今文经,唐宋儒学也是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也就是说,之前的儒学,都是要面对经学,在儒家框架之中,找出自己的依据,但是到了明代却不一样了。明儒明显的有抛弃经学的倾向,更多欧是立题目,衍生出自己的研究,而并非一要在经学之中找出自己的依据。当然了,如果有也不妨找一找。

    王阳明心学就是如此。

    王阳明立下的大题目,就是良知,之后一切在这个概念之上衍申的。

    甚至王阳明之后的弟子们,他们走的甚至比王阳明还要远,王阳明好歹是从《大学》之中的格物作为题眼开始的。但是王阳明的弟子们有些已经不在乎六经是什么东西了。

    所以,周梦臣的学说才那么容易被人接受。

    这也是周梦臣儒学修养,越来越深才渐渐明白的。周梦臣这个大儒身份来得如此容易,其实是时代不同,对大儒的要求不同。周梦臣能在自己立的题目之下,自与其说,又与其他大儒学问有钱牵连,那自然是大儒了。

    如果周梦臣到了清代。想要得一个大儒身份,即便不将所有古籍倒背如流,最少也要将儒家典籍倒背如流,还要指出不同版本,不同批注之间的差异与问题。

    毕竟清代因为文字狱的原因,早就不敢搞什么学术创新,大家都要去翻故纸堆。要想翻得好,翻得妙,那真是要下死功夫的。

    周梦臣洋洋洒洒讲了一个上午。周围关学弟子也都用心听课。

    然后到了中午休息一会。避开日头。

    再次开始。

    还是周梦臣主讲,不过,这个时候,周梦臣就不讲了,要听学生们的提问。

    事先周梦臣就拿了一大把纸条,上面写着学子们一个个问题。

    周梦臣规整了一下,先解答一些没有听明白的问题。《小学问》这一本书并不厚,更多是概念性的东西,还有不少纯逻辑的推导,是比较难懂的,倒不是周梦臣不想写得多一点,奈何大家都是这风格。

    比如王阳明的《传习录》,朱熹的《近思录》,等等表明思想的文字,都是语录体的。要学子去参悟。倒是周梦臣的《小学问》。却是很成体系,章与章环环相扣,颇有教科书的风格。

    没有办法,周梦臣盘点前世读得最多的书,其实就是教科书。

    诚然,眼前的学子都是陕西一省的佼佼者,但是让他们在一个上午将这些东西都搞明白。却也是有些难的。

    周梦臣将这些难点一一讲解了一遍,随即又提问这些提出问题的人。明白没有?然后才看到最后一个问题。

    周梦臣说道:“这个问题,有两位同学问,分别是杨节与冯从道。他们问,我这一套有什么用处。问得好。”周梦臣将这些字条拢在袖子里,说道:“世界之间,总是有一些句子,能让人血气方刚,为之奋斗终身,至死不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子这一段话,从读读书识字后,第一次读到,就觉得振聋发聩。从此愿意跟随张子,为实现这四句话,而奋斗。”

    “但是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做?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啊?”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听着。只有风声与呼吸的声音存在。

    周梦臣为这一次讲学准备了很多。

    他想来想去,想通了一点。

    人与人是不同,周梦臣之前对工匠,对底层士人讲学,可以直接说他学问可以造这个,或者造那个,有这样的好处,有那样的好处。但是对于关中这些学子,却不能这样说。

    原因很简单,人与人不一样。

    就好像一个人去清华北大讲如何赚一百万。即便他的办法很有操作性。也未必受到欢迎。原因很简单,如何清华北大的学生直沉迷于赚一百万,那么他们就是不合格的。

    而今也是一样。

    在古代有功名在身,社会地位上远远超过了清华北大的学生,可以说是国家供养,预备役官员。而且他们还没有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对国家更具有责任心,甚至可以说是最具有责任心的,虽然这种责任心方向错了,未必有好结果。但是并不能否定他们的初心。

    他们关心的东西,并不是在这种具体的物质的好处。诚然关学是最务实的学问了,毕竟根植于贫困的大西北。不务实是不行的。但是他们想要的务实,是一条可以实践,可以解决现实问题的学术道路。而不是说这个办法,能赚多少钱。

    所以,周梦臣想来想去,就以张载这四句话,为引子。来阐述自己的宗旨。而张载作为关学的祖师爷。他的话也是最能引起关学学子的共鸣的。

    周梦臣说道:“你们以为该怎么做,才能做到这四句?杨节你来说。”

    杨节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站起来,朗声说道:“天地本无心,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此为天地立心也;建明义理,扶植纲常,此为生民立道也;继绝学,谓缵述道统;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

    周梦臣说道:“这是宋儒的解释,只是你觉得对吗?”

    杨节愣住了,沉思了片刻说道:“对于不对,学生不知道。只是最少是有所欠缺的。”

第六十六章 四句新解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这个解释。

    他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几乎所有气学的书籍都读过了,岂能不知道这四句话的解释,他还知道,这仅仅是其中一种,不同大儒有不同的解释,不过,大差不差,都是以理学心性等角度来解释的。

    只是杨节地回答,却让周梦臣有一点高兴,最少杨节并没有盲从宋儒的意见。

    周梦臣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杨节说道:“如果这样解释是对的,那么为什么没有为万世开太平?”

    周梦臣觉得杨节这一句话,有些犯忌讳。毕竟嘉靖皇帝一直想让天下人觉得而今是太平盛世。听杨节的话,就意味着,而今并不是太平盛世,而大明也没有万世太平了?当然了,这是明朝,不是清朝。这话也算不了什么,更过分的话,也有。

    周梦臣也就不以为意。不置可否,却没有顺着杨节的话头往下面说,而是说道:“天地本无心?这一句话,我一直怀疑,什么叫天地本无心。天地如果有鬼神主之,难道鬼神不是天地之心,天地既然无心,那么天下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是谁主之?”

    “那么天地之心,是不是生生之心?”

    “我不知道,因为无法确定是,也无法确定不是。我做学问,从来以实在为根本,这种行也不行的理论,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所以,我觉得,天地一定是有心的,这个心,并非寻常人所参悟的心,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心。”

    “也就是天道。”

    “而如宋儒所言,天地以生生为心,那如何为百姓立命,难道真是让百姓领悟圣贤大道,就能安身立命了吗?续了孔孟之言先贤之言,就能使万世太平吗?”

    “朱熹亦为圣人。”

    周梦臣批判不可谓不尖锐,一时间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而冯理目光之中,神情颤动,似乎看见什么很久之前的东西。

    周梦臣缓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这番话定然会惹来很多非议,只是今非昔比,当日他如果在北京城中说出这番话来,大体被当成一个狂生,与仕途无缘了。

    但是而今,周梦臣是大明第一名将,有灭国覆邦之功,在朝廷之上也有自己一席之地。他说出这样的话,对他影响已经很小了。

    可以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观点了。

    周梦臣说道:“

    我为国数年,诸位之中,也有当过父母官的,难道没有见过大明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场大雪,不知道搬出多少路倒。这样的百姓,仅仅是道理就能安身立命的?绝对不是。”

    “那是什么?那是制天道而为之。”

    “为天地立心,乃是深究天地之心,日月何以东升西落,四季何以轮转,天下何以有上下之分,水为何向低处流,水汽蒸腾,如何又凝结为水?这都是天道。”

    “为生命立命,那就是制天道而用之,诸位都是陕西人,难道没有看过,整个关中秦汉留下来的水利工程,水车灌溉。一亩土地,有水浇地,没有水浇地,其中相隔,就是一个人的口粮。”

    “为往生继绝学,孔孟之道,千载不易,却不是只有孔孟才算是往圣。燧人氏,令天下人免于茹毛饮血。有巢氏,让天下人免于露宿荒野,神农氏,让百姓始知耕作,尚有其他如嫘祖制衣。轩辕为舟车。等等,方才有今日之天下,正因为有往圣如此,天下百姓才能养活这么多的百姓。”

    “继绝学。就是继的他们的绝学。”

    “当天下人皆能吃饱穿暖,或许依然不是太平之日,但却是万世太平的基础。至于,将来如此。我不知道,但是这门学问,就是尊荀子之真意,并张子之心,依先师之道,而得出的。说的就是一件事情,如果制天道而用之。并以天道为百姓谋福祉。”

    “你说,我这学问有什么用处。这就是用处。”

    周梦臣目光扫过所有人,发现神态各异。有的在懵神状,有的眼睛之中流漏不相信,显然觉得周梦臣在吹大的。有的似乎明白什么,愿意相信,与不愿意相信。

    周梦臣见状,一挥手,立即有下人拿上来两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两个玉米棒子,在这个时代是番麦。

    周梦臣说道:“有人认识这个东西?”

    “知道,这是番麦。”杨节说道。

    周梦臣看出很多人都认识番麦,心中暗暗欣慰,关中学子还是有朴质的作风的。最少不至于对庄稼不了解。周梦臣问道:“番麦在关中种植的多吗?”

    杨节说道:“回禀先生,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只是零星种植一些。”

    周梦臣说道:“大家或许不知道,在同样的水土条件之下,一亩番麦,最少比一亩谷子,要多出百余斤。这个数字并不是太精准的,但是同样条件下,番

    麦要比谷子高产。却是确定无疑的。”

    韩邦奇大吃一惊,说道:“此言当真?”

    或许有些人不觉得什么,一亩地多出一百斤,算什么?但是以这个时代亩产来说,北方亩产平均在二石多。石是一个体积单位,而不是重量单位,故而因为密度的原因不同,一石粮食重量在二百多斤了,百余斤等于半石了,足够让家里多养一个人了。

    如果再算出陕西庞大的面积。每亩多出这一点,就是一个天文问题,那是能解决大问题的。

    周梦臣说道:“如果我不确定,如何敢在这里说,只是这是大同的数据,各地水土不同,或许也会不同。”

    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大规模推广玉米,而今整个大同,已经成为大明第一个玉米种植区。周梦臣也确定了他的印象,那就是玉米比小米更叫高产,当然了,似乎是因为种子的原因。体现得并不是太明显。毕竟,玉米在中国种植时间还短,或许是还没有完全适应中国的气候。潜力还没有爆发出来。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比小米高粱产量高。毕竟,如果没有这个好处,为什么后世北方,特别是西北,几乎都是玉米种植区,当然了,当玉米价格上不去,大家又转种经济作物,那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后世对粮食产量追求已经不高了。有杂交水稻在。

    韩邦奇说道:“我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过,总要尝试一下,哪怕一亩地仅仅能增产五十斤,就是天大的功德。”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番麦这东西。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我不过是对番麦的产量,生长条件,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进行详细的研究,这才确定这一点。”

    “正如朱子所言格物致知,番麦此物,其理甚浅,恰好能为百姓所用。却也不是每一次就那么简单。但却证明我刚刚说得,制天道而为之,是可行的。”

    “更有蒸汽机。”周梦臣将蒸汽机的原理说给众人听,随即说道;“以蒸汽机提水,只需烧煤,就可以昼夜不花息。足够扩大土地灌溉范围。让更多百姓有粮食吃。”

    周梦臣其实很想提生产力这个概念,奈何生产力这个概念,其实也是很多前置概念的。所以,周梦臣就暂时忽略了这个词汇。但是根本上,说的就是科学技术发展生产力,从而能够造福百姓的道理。

第六十七章 外王而内圣之道

    周梦臣自然知道,生产力发展解决不了所有人的问题,但是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而今大明是有很多问题,但是大明朝廷的问题,更多是末节。根本问题,还是生产力发展低下,只有大力提高生产力的发展。才能解决大明很多现实问题,也能给周梦臣很大的支持,让他有能力回到京师,去发动。去主导未来的变法。

    所以,其中很多问题,被周梦臣刻意忽略了。

    而今,周梦臣想要的是更多人的支持,自然要投其所好了。

    至于其他问题,将来再说不迟。

    周梦臣这一番话,自然将引起了很多人关注。他们对周梦臣自称能够开万世之太平的路线,感到十分感兴趣,一个个起身询问问题。

    周梦臣自然也一一回答。

    “先生。”一个学子问道:“天下人皆言心性之道?我观先生书中,丝毫不提心性,乃至不提性善性恶?”

    周梦臣对答如流,说道:“我从来信奉荀子,觉得性能善能恶。至于如何能善而能恶?各级其实都说了很多。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百姓以生存为第一要素,如果一个人连活着都不能,再责备他们,有什么恶行,就太过了。我知道,在坐的学子,都是大节不可夺,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却不是这样。如果真到了一日,一方面是易子而食。另外一方面,是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该怎么选择?”

    “没的选择,怎么选都不对。我的想法是,保障每一个人的最基本权力,不要让人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之中,一人之性善性恶,对自己是很重要的。但是对朝廷来说,未必多重要。而不将天下人陷入只能为恶,不能为善的地步之中,对朝廷来说才是很重要的。”

    “先生,您说天心即天道?那天道可以穷尽吗?如果不能穷尽,如何为天地立心?”又一个学子说道。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小友估计是看过我一些书籍。我个人觉得,天道是不可穷尽的。我们只能无限制解决天道,而不可能完全触及天道。但是这又与制天道为我所用?又有什么关系啊?就如这一番麦。番麦之道,于天下大道,实在是浅薄的很,但能为天下人所用。已经行了。”

    此刻周梦臣的话,才真正触动了横渠书院的学子,一个个询问。

    气氛热闹非常。只到天黑,才算消停。

    这一日讲学结束之后,第二日讲学,

    本来要换人。但是周梦臣的学问,新鲜且务实,很得关中学子爱戴。于是,还是周梦臣主讲。

    一连讲了三日。

    周梦臣这几年在儒学上并没有放松,甚至可以说下了死功夫。所以,在这种场合。周梦臣回答这么多人的问题居然没有出问题。

    总算是将架子给支撑起来了。

    而且关学一脉,也没有想过为难周梦臣的意思,更多是学术上的问题。对周梦臣来说,也算是温故而知新了。

    而在夜里,关学大佬们也在谈论周梦臣的学问。

    马理问韩邦奇说道:“你觉得,周梦臣的学说如何?”

    韩邦奇说道:“周梦臣的学问,大异于宋儒。看似承气学一脉,其实是自开一片天地,他走的路线,不是宋儒内圣而外王之道,而是外王而内圣之道。到底是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是却颇有可观之处,足够取长补短。”

    马理点点头,又摇摇头。

    韩邦奇说道:“马兄,可是我说得有些不对啊?”

    马理说道:“你说的浅薄了起来。你知道,周梦臣学问之中,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韩邦奇说道:“愿闻其详。”

    马理说道:“其实就是他那一套逻辑推导与做实验的套路,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但是却是一套扎扎实实可用的路子,我才听了几次,就蠢蠢欲动,想要尝试一二了。更不要说下面的学子们了。总是要验证一下,周梦臣的方法到底对不对。”

    “如果,真得能走的通,哪里是自开一片天地,简直是为儒者开辟一条新路。后辈看周梦臣。估计也如我等仰望张子一般无二。”

    韩邦奇说道:“真有如此神奇吗?”

    熟悉的地方,并没有美景。周梦臣与韩邦奇混熟了,所以,韩邦奇对周梦臣远远没有外人如此敬重。他或许觉得周梦臣说得不错。却没有深入思考周梦臣这样说背后是什么?

    马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长叹一声,说道:“王廷相有一个好弟子啊?有这个弟子,身后名也就不用管了,说不得,周梦臣今后,又一王阳明。”

    韩邦奇说道:“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周梦臣?”

    马理说道:“怎么应对?平常心即可。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而今即便做出什么决定,下面的人也未必听话,就看他们自己选了。”

    韩邦奇也点点头,的确他们年纪

    大了,马理八十二岁,韩邦奇六十多岁。特别对于马理来说,稍稍有一个风吹草动,估计性命都是问题。随着年纪越大,下面毕恭毕敬的学子们,也各自有了各自的主意。

    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韩邦奇说道:“那么这一次讲学,怎么办?前面也就罢了。我们总不能一次面也不出吧?”

    将风头让给周梦臣,这没有问题。毕竟,周梦臣是客人吗。但是整个讲学之中,横渠书院一个有分量的人出来讲学,那就显得太过示弱了。

    所以,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出来讲上一场。可以稍稍逊色于周梦臣,但也要有足够的分量,以此来证明。横渠书院的实力。

    马理沉吟片刻,说道:“我来吧。”马理眼睛之中,有些闪光,似乎回忆起什么来了。老人就是这样,越是上了年纪,越是想要回忆的之前的事情。回忆那些之前故人。

    韩邦奇见状,算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有马兄出马,我就放心多了。”、

    时间再长,讲学也有结束的一天。周梦臣在横渠书院足足待了数日,将他爱儒学上的心得,毫无保留传授给了横渠书院的学子,当然了,因为时间短任务重。在周梦臣看来,多少有一点塞鸭子的感觉。

    只是有多少效果,周梦臣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周梦臣还真想在这里多待上几日。继续讲学,毕竟得英才而育之,是天下第一大乐事。而周梦臣大同书院,因为名声局限于大同。虽然人数不少,但是人员资质什么都不大好。在这上面来说,横渠书院之中的人员要比大同书院上好多了。

    毕竟的大同书院的学生,乃是大同一个府,而横渠书院覆盖的是整个关中,乃至于整个陕西,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陕西乃是大陕西,包括了宁夏,甘肃,青海湖畔附近的城池。

    只是几个消息传来,让周梦臣知道,他不能再这里再待下去。他毕竟是事务繁忙之极。

    第一个消息,是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壶口铁路施工已经差不多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不知道了。周梦臣暗暗高兴之余,也准备去看看壶口铁路,看看第一条铁路,到底有什么问题。有的话,就指出来,如果没有的话,看看能不能开始潼关铁路的。

    这也是需要事先准备的的。

    何是一个好像消息,但是另外一个消息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那就是秦王真准备入股黄河银行了。

第六十八章 冯理的用意

    只是,黄河银行这边张允龄并没有准备将周梦臣那十万两的干股让给秦王,在张允龄看来,周梦臣的实力与影响力,可比秦王厉害多了,区区秦王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秦王就不厉害,可以忽视了。

    只是张允龄两个都下拉入阵营之中,也不知道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将秦王拉入他们的阵营,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太放心的。觉得回去的时候,路过西安还是问一问吧。

    至于其他各方面的消息,也是陆陆续续的。容不得周梦臣在这里优先的讲学。

    于是,周梦臣讲学第五日,他这一次主讲的数学。当然了,并不是数学的内容,而是数学在实际之中的应用。已经对数学的使用方法。

    比如各种统计手法,来显示现实情况,比如,掌握数据来推导一些情况,上升趋势,还是下降趋势,看上去更多是社会学者要掌握的东西。

    一些科学的分析方法而已。

    在此之前,他已经提前说过,讲过这一次之后,他就要走了。

    故而,洋洋洒洒讲完之后,轮到了冯理来讲了。

    冯理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其实,今日听周梦臣讲学,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相交多年的吕柟吕泾野。他是正德三年状元,也是我们陕西人少有的状元,学问之道,非我能望其项背的。而今泾野先生已经去了二十多年,我再次听到,与泾野先生学问如此相合的年轻人。或许你们都已经不记得泾野先生了,毕竟二十多年,实在太漫长了。今天,我不讲别的,我单单来讲讲泾野先生。”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叹。

    历史好像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厉害人物都是一批一批出现的。不知道是时运所至,还是这些人相互磨砺。在正德到嘉靖年间,也就是王阳明生活的时间段之中,正是的大明各派都有大家出现的时代,北方有王廷相。王廷相,这个人也介绍过了。关学有吕柟,白沙心学有湛若水,其他大儒与罗钦顺等等,一个接着一个。

    很明显的看到进入万历年间之后,这些被海内公认的大家,就少了很多。各派扛鼎的人就少了,再次有那么多大学问家出现,却是在明亡之后,黄宗羲等三大家,倒是兴起了一个小高潮。只是可惜,他们的学问再也不会被人所用了。

    冯理此刻已经在讲泾野先生学问。

    比如,天下无一事非理,无一物非道。也就是道理不能空口白牙的说,都要落实在一件件事情上,你既然说事情有这个道理。那就该按这个道理来做,而不是说一大堆玄之又玄的道理,却不能指导实际。道理脱离了具体事务,就不是道理。

    这其实与周梦臣,或者一些科学观念已经非常相近了。

    在冯理口中,也视乎将周梦臣的科学方法-论,作为泾野先生打通理与事之间的桥梁来用,更是相得益彰。

    当然了,冯理并没有在这里过多言语。却将重心放在另外泾野先生提倡的另外一个观点,就是学天学仁。

    也就是说,做学问固然要学习圣贤之道,但是圣贤之道,更多是根基具体事务做出的判断,而今不去体会其中深意,反而刻板的去学习经书中的东西,根本就是缘木求鱼。所以,做学问一定要体会圣贤之深意,将他运用到实际之中。而且圣人做学问,何曾有经书?都是自己体悟所得传之后是,后是不知变通学之,皆是腐儒。更重要的是要学天。天之道,至公至正,无所不包。学天之道,乃是学圣人当初之法。至于学仁。

    仁之一字,乃是儒家之根本,孔孟之纲常。任何事情与仁字有违背,都是错。

    因为儒学从来不是用来杀人的。

    冯理这一番话,看似再讲泾野先生的学说。让后辈晚生们,了解一下关学先贤之风采。但是周梦臣却感受到了善意。凡是能称为大儒的学者,一般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甚至可以说,一个流派之中,个人的思想也是有所偏重,并不会完全一致。

    关学从北宋发展到现在,能数出来大儒,最少十几人之多。每个人的思想都有一些差别。比如正统年间的薛宣。他也是关学中人,他的思想却更保守,几乎与理学没有什么两样了。

    冯理专门挑出泾野先生来讲,其中是有深意的。

    因为周梦臣思想一些短板,是可以融合入泾野先生一些想法,变得更加完善起来。而泾野先生在大明还是有分量的,虽然去世二十多年了,但好歹是近代人物,大部分大学者还是知道。

    这更有利于周梦臣的学问站住脚跟。

    另外就是冯理对学天学仁这一个概念特别强调了。

    周梦臣也是有所感悟的,比如学天,周梦臣这一些学问,可以说就是学天而得,科学本身

    就是观察自然的一种方法。至于学仁,在周能臣听了,却是别有味道。似乎是冯理对周梦臣关于关注前者,而是对心性之道,不大重视的一种担心。

    因为周梦臣所说的一套方法,几乎是谁都可以用的。没有什么好人能用,坏人不能用的。这仅仅是一个方法而已。所以,冯理特别向周梦臣强调,学仁,存仁心。未必是担心周梦臣做出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而是提醒周梦臣,他这方面是有缺陷,万一将来他的弟子,用这一套方法去做坏事,该怎么办?所以时时刻刻要秉承一颗仁心才是。

    当然了,这里面有太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甚至周梦臣有些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一看冯理的淡淡的眼神,似乎有无数语言,就知道,自己决计没有想多。

    不过,冯理这般讲学,对周梦臣带来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抹平周梦臣学说与关学之间的沟壑。在很多人听了,好像周梦臣的学问与泾野先生的学问之间,是有承袭关系的。

    也就是说,周梦臣的学问虽然不是大部分,但是相当大一部分是有关学的内容的。更不要忘记,张载是不仅仅是关学的祖师爷,也是气学的祖师爷。

    只是两者之间,之后分道扬镳而已。

    即便如此,关学之中依然有很强的气学基因,别的不说,单单说元气这个词汇。其实就是韩邦奇与关学一众大佬提出来的概念。

    所以,周梦臣采取一些气学概念,其实关学之中也是有的。

    被冯理这么一包装。周梦臣俨然成为关学编外门人。而且关学作为一种学说,固然有一些地域属性,但是地域属性毕竟不是关键,是学说本身才是关键的。

    这对周梦臣有极大的好处。能让周梦臣非常丝滑的融入关学之中,成为关学的自己人。甚至不知不觉之间,搭建起,气学与关学合一的桥梁。

    一时间让周梦臣有些疑惑。

    冯理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要做什么?

    周梦臣才不相信,冯理是无疑的。人老成精,八十多岁的冯理,肚子里的心思,谁能揣测明白?只是觉得在这一件事情上,冯理似乎并没有恶意。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接下来再说了。

    冯理毕竟年纪大,讲了一个下午之后,就疲惫不堪,到了这个时候,这一次讲学才算是结束了,而周梦臣在横渠书院讲学数日的影响,才算是缓缓的传播开来。

第六十九章 关学亦是气学

    冯理的用意,周梦臣当晚就知道了。

    在讲学结束之后。周梦臣并没有立即离开,一来是这个时代的道路南行,讲完学也都快晚上了。怎么也要休息一晚上,二来,周梦臣这一次来讲学,也不是单单是要讲学的。还是想与关学大儒进行深入的沟通。

    这些学子们是否信奉周梦臣的学说,虽然重要,但是更多的是代表未来。毕竟百年树人,等这些年轻学子有话语权的时候,最少在十几年之后了。而如果关学大儒们都认同周梦臣的学说,在潜势力上,不管是官场还是学术上,都能给周梦臣极大地支持。

    一盏孤灯摇曳。

    周梦臣与冯理,韩邦奇在张子祠堂之中相对而坐。

    冯理说道:“周大人,以为关学如何?”

    周梦臣说道:“北方一柱。足以与东南对峙。后生小辈,不敢当前辈如此称呼,前辈可以称呼一声飞熊。”

    冯理咳嗽一声,说道:“飞熊。你过誉了。其实关学到了我们这一辈,已经后继无人了。如果真得有人的话,也不至于是我们两个老头子。来给你捧这个场。”

    周梦臣听了,也暗暗点头。

    是他,他也觉得有一些不对。此刻已经明白了。纵然周梦臣有再多的身份,而今也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算是后起之秀,而冯理与韩邦奇,一个是与王阳明同时间的大儒,一个稍稍次一点,但也是享誉天下数十年了。他们与周梦臣一起登台,明显是在捧他。

    刚刚他以为是关学这边对他的善意。而今才感觉到了,不是,而是关学之中有了断层,两位大佬地位自然是十分高,关学弟子也是很多的。但是能接两人班的青中年一批儒者,却是没有了。

    韩邦奇叹息一声,说道:“我有一个弟子,或许你听过,叫杨爵,如果他还在的话,今日来接待你的就是他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震,只能说道:“节哀顺变。”

    杨爵这个人,周梦臣是听说过的。是一把硬骨头。在嘉靖二十年的时候。冬天下雪,满朝文武,都以瑞雪称之,只有杨爵上书直谏,言及嘉靖修仙之事种种。惹得龙颜大怒,随即系狱中数年。一般人在这个处境之中,定然心怀惶恐,或者上书皇帝服软,但是杨爵没有。在狱中依然读书,研究经义,如寻常状。让嘉靖怒上加怒,随即

    严刑拷打,一连数年,最后大赦出狱之后,不过年余就去了。

    可见他在狱中承受了何等的酷刑。

    周梦臣知道杨爵,却不知道杨爵乃是关学弟子,更没有想到,杨爵是韩邦奇的弟子。都说关学最重气节两字,而今从杨爵身上看来,果然是铁骨铮铮。

    周梦臣除却能说节哀顺变,还能说些什么?

    韩邦奇说道:“无妨,我相信天下总有一天,会为杨伯修平冤昭雪。”韩邦奇这一句话中,未免没有对嘉靖的愤恨之意,同样是六十岁上下,杨博虽然比韩邦奇年纪轻,但是杨博还想在事业上再发第二春。而韩邦奇却在家闲居。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韩邦奇其实很看不上嘉靖的。当然了,看不上是不上。每一个成年人都不能任性妄为。毕竟他们身上都自己的责任。韩邦奇能做得也不过是老子不伺候了。

    马理说道:“气运流转奈何不得,我们年轻的时候,薛夫子大名扬于天下,上一辈中大儒不绝,师兄弟之中,也是有成就这者不少。而到了我们老了的时候,却成了这个样子。弟子虽然不少,成气候的不多,孩子们倒是忠义朴质,可以任事,但是在儒学上有所发挥,却是难了。”

    “心学一脉,其实已经在关中流传了。王阳明的学到不能称上有错,但是奈何,天下大事总是在手上,而不是在心上。心学一脉,以空言空,说得是事上见理,做起来就是见心明性,不过是逃禅一套。只是,我们去后,谁能支撑关学局面,确实无人了。”

    “我今日之意,你可明白。”

    周梦臣一愣,心中顿时激动起来。这可是大好事。

    虽然说,什么气学,心学,理学,具体,再分王门气学,罗门气学,心学之中,也有王阳明心学,白沙心学,乃至甘泉学派。等等。但是总体上来说,都是儒学门下的,其实彼此之间,都有相互借鉴,并借用其他人的概念与想法来完善自己的学问的。

    成立各家学派之间的大佬们也会互相借鉴的。别的不说,单单说关学,张载是气学创始人。他的气学与二程的理学是有明显的差距的。但是在张载去后,他的弟子大多投入理学门下,但还挂着关学的牌子。

    而两人说的薛夫子,那更是大明前期,与江西吴与弼相提并论的大佬薛瑄。而吴与弼传陈白沙,陈白沙传湛若水,王阳明的心学就是与湛若水有很大的

    关联。

    而薛瑄真要说起来,是正正经经朱子信徒。

    所以,一个学派的生命力,不在于每一个都传承一样思想,而是在之前老师的基础上发展创新。这也是马理失望的原因,关中学子固然都不错,但是没有这种能将理论往前推的人才了甚至已经有相当部分关学的学子,接受了阳明心学的一些概念。

    这却是马理最为反对的。因为与关根本属性不符合。

    之前说过,因为地理生态原因,艰难生活在大西北的人们,都有一种朴素的务实精神。这种精神也反应在学派之中。关学学派是最务实不过了。

    而心学不能说不没有务实的地方。但是奈何王阳明走后,他的弟子们带着心学大步向空谈方向前进,这是关中这些大佬,完全不想看见的,甚至鄙视的。

    换句话,如果说王阳明的心学。这些大佬或许还有接受,毕竟不是那个时代的人,不知道王阳明对那个时代的影响。之前也说过,王阳明那个时代,大儒其实不少,很多学术成就也是很厉害的。但是后世仅仅知道一个王阳明。

    因为王阳明是独一档的,其他人都是其次。而王阳明的粉丝更是遍布天下。

    只是王阳明已经不在了,王阳明的弟子们,自己都纷纷纭纭说不清楚,分出好些学派。这些学派的性质与关学传统有很大程度上想抵触。

    而周梦臣的学问则不然。

    真以为周梦臣的学问一下子征服了两位大佬,其实不然。毕竟每一个人研究一辈子的东西,很多观念都根深蒂固,根本不可能转变。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真正的大儒,对待学术上自然是有看法的。但更多的是宽容。那种不听你说什么,只听一言不合,就以为犯了金科玉律,鸣鼓而攻之的,都称不上大儒。当然了,如果了解双方观点之中,针锋相对的自然是有的,不过那一边针对的也是大佬,比如这两位看不上王阳明的弟子们。另外一方面也不在于此,周梦臣学说,有一套可执行的体系,就是科学方法。对与不对。这可以放下再讨论,最少在为学态度上是踏实的。不至于,在哪里空言良知,什么无善无恶,上乘根底,下愚根底不同路径等等。几乎全靠一张嘴说,谁知道,嘴皮底下到底有几分成色。

    所以,冯理与韩邦奇商量之后,宁肯引气学入横渠,也要将南边传来的心学拒之门外。这才是周梦臣的天降好事。

第七十章 一脉西传

    周梦臣心中大喜过望,说道:“前辈,晚辈愚昧。前辈的意思是-----”

    周梦臣有些不敢相信,这才试探着问道。

    冯理一笑,说道:“你装什么糊涂,我明说便是,这里可以算是气学祖庭。关学亦是气学一脉。而今,你的学问,大有新意,为气学另开一片天地,我等气学故老,想要将你的学问列入祖庭之中。”

    周梦臣立即说道:“前辈如此说,晚辈岂能有什么不愿意的。能让晚辈所得一二,供张子飨食,乃是晚辈的幸运。”

    冯理说道:“那就好,你就在今日众多弟子之中,选一二列为亲传吧。”

    周梦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周梦臣觉得自己能想到,或者已经想清楚的东西,从来是毫无保留的写出来,或者传授出去。但是古人却未必这样想了。既然弟子,有及门,亲传,外门,记名等等分别。定然在传授上也是如此。

    虽然周梦臣没有这个心思。但是别人未必这么想了。

    不过,真要是说来。冯理的理解也未必不对。

    或者说,他倒不是觉得周梦臣藏私。而是即便是到了后世,与导师关系好的,受到的指点也更多一点。既然是亲传弟子,弟子们固然对周梦臣承担很多义务。但是换过来说,也是周梦臣对弟子们承担责任。

    如此一来,比起听周梦臣泛泛而论的教学,更能够得到周梦臣的真传。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也不好推托,他虽然而今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带学生了。但是他也从来不抗拒传授学问,别的不说,周梦臣将自己一切对标王阳明。王阳明有多少弟子,有名有姓的弟子有几十名之多,注意这里说的有名有姓的。是指要么在官场,要么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的。那种什么都没有的学生,根本不能称之为有名有姓的。

    周梦臣既然想将气学压过心学,成为大明显学,在招收弟子上面,不敢说多出王阳明。最少不能比王阳明少太多。虽然真理有时候在少数人手中的。但是奈何,少数人的真理大多数时候是被践踏的。

    周梦臣想了想,说道:“既然前辈这样说了,晚辈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我对横渠书院的弟子们,不大了解。能否推荐一二,而且我可能在陕西的时间不长了,新收的弟子,要跟在我身边调教一段时间。您看可以?

    冯理轻轻一笑,说道:“既然拜了师,只是说,不是师傅说了算。你既然不熟悉横渠书院的弟子,我就代劳,推荐一二了。杨节与冯从道,两个人怎么样?杨节就是杨爵之子。天资不错,而冯从道也算官宦人家出身,为学肯下苦功夫。也算是横渠书院最有天资的两个孩子了。我希望你能多带在身边教教。今后关学一脉,就要他们两个人撑住了。”

    周梦臣这才明白冯理的想法。

    冯理与韩邦奇都年纪大。说不好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气了。

    而杨节与冯从道天资虽然好,但是年纪太轻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细细调教了。

    毕竟培养一个大儒,可不是寻常人才。固然有些人天资非常。但是真正来说,历史能称得上大儒的。都是在四五十岁。才能融会贯通。学问熔炼为一体。称得上一声大儒。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要求。别的不说,杨节与冯从道这两个人都是官宦人家出身。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这才能让人一心一意投在学问之上,才能有所成就。

    即便周梦臣看似年轻,但是真要说起来,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而今也有四五十岁了。

    本来是一代培养一代,从明初薛瑄传数代到他们两人手中,一直是这样的。而与薛瑄同时代大儒,吴与弼之后一代一代到了阳明先生手中发扬光大。这种鲜明的对比。怎么不能让两位老人心焦,引周梦臣入关学,未必在周梦臣,而是希望周梦臣能培养出两三个学士,维持关学门庭不衰。周梦臣或许只能算半个关学弟子,乃是张载气学之后。但是这两个人却是苗根正红的关学弟子。他们的希望所在。

    只是他们是看不见这两个后辈成长起来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前辈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等一会儿,就将他们两个人请过来,问问他们的意见便是了。”

    韩邦奇微微一笑,说道:“应该的。”

    虽然这样说说。但是韩邦奇一点也不觉得两个人会拒绝。

    周梦臣微微一顿,说道:“既然两位如此看重我。我也不敢敝帚自珍。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想得我真传,横渠书院或许力有不逮?”

    冯理有些奇怪,说道:“此话怎讲?”

    周梦臣看出来,其实冯理对周梦臣的学问并没有太深入地理解。或者说他们愿意理解其中一

    部分,而不是所有。周梦臣气学其实就是科学另外一个名字,其中数学的作用之大,简直就是科学的骨架。

    但是奈何,在冯理看来,数学在周梦臣气学之中的地位,是工具化的。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工具,冯理不明白,也没有精力明白。数学本身就是很难的东西,让八十岁的老头去重新学习数学,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所以,在他眼中周梦臣的气学,是纯理论的,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科学哲学。其实去掉科学一些实用化的东西,科学本身也是一种哲学。这种东西,不敢说纯粹形而上的。但是如果教授学问的话,也是只需要老师与学生的。横渠书院虽然并不是太大。因为横渠书院虽然顶着张载的名字,早已开枝散叶了。陕西这块地方,有三原书院,以及其他数个书院。各方分流,限制了横渠书院的规模。但是承受这样的授课,却还是很简单的。

    周梦臣不得不解释道:“我一项秉承世间所有学问,如果不能有助于世事,那么这学问就是空的。是有问题的。一个学说是正确的,那么他一定能将事情往正确的,对的方向推进。所以,一切学问都要通过实际,实践的检验。不能空谈。所以我在办大同书院的时候,做出了一些新的规定,数学作为一项最重要的工具。我认识是夫子六艺之中第一,夫子六艺,其他五艺,或许时过境迁,但是数学是多少年也不会过时的。而且我不希望弟子空读书。我在大同书院的时候。---”周梦臣将他在大同书院一些关于科研的规章制度。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有一些科研模式,经费,与成果等等。

    最后周梦臣说道:“我的真传,不在于几句空话,几句批注,而在于这整个体系。”

    周梦臣这番话,将冯理给吓住了。

    冯理觉得自己已经高估了周梦臣,他看出了周梦臣的学问的潜力,也看出了周梦臣开创之功。已经觉得,周梦臣非常厉害,这才三十多岁,就已经不弱于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前了。

    不同学问是有不同的潜力的。也就是可供学者挖掘的地方。很多学说一出来,有的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有的才刚刚开始,弄容纳后多学者跟随研究多少年。

    而周梦臣的学问,就是那种另开一片天地,将儒学在宋儒之后,深入心性之学中拉了出来。投入了一个新的方向。

    所以,冯理觉得潜力重大,这才对周梦臣如此之好。

第七十一章 新横渠书院

    并不是周孟冲很身上有王霸之气,能让人见到之后,纳头便拜。而是冯理看到了潜力。

    只是冯理觉得他已经是对周梦臣这个年轻人高估了,但而今看来,哪里是高估,分明是低估。

    他也发现周梦臣的学说,于王阳明心学,不,与儒学根本不同之处。

    从根底上来说,儒学都是入世之学。这是儒学的根本属性。很多人批判王阳明心学流于禅宗。心学的学者反驳的时候,也都是拿住了这点,那就是我们心学从来是讲究入世的,讲究入世教化百姓,使得人人成为圣人,如此大同世界自然会到来的。

    在这个逻辑之中,王阳明以讲学为第一等事情,即便在生命最后关头,因病从广西回乡的时候。依然念念不忘讲学。为什么?是因为王阳明,是以讲学作为教化天下百姓的工具,是他作为儒者入世的实践与工夫。

    而冯理之前没有明白。而今却看明白了,如果说心学的核心在于讲学。而气学的核心在于科研。通过造物,或者其他方面的改变,来入世。

    冯理心中暗道:“我还是年纪大了,反应太慢了。之前就应该想到了。如此说来,周梦臣哪里在儒学之内另开一片天地,这分明是脱胎而出。我也明白为什么他要高举气学大旗了,理学已经容不下他了,呜呼百年之后,是气学代替理学一统天下吗?我却是看不见了。”

    理学是理学,气学是气学。但是气学与心学也可以都是理学,而周梦臣的气学却不是理学。

    这里面说得好像绕口令一般。细细说来理学,乃是唐代发端,宋代发展,到了朱熹这里成为高峰。而气学与心学,都是与理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张载与二程其实有过交往的。张载在的时候,气学还算是独立门庭。但是张载不在之后,气学已经算是理学的一支了,而心学也是一样,宋代就有,也是从理学之中分出来的。到王阳明这里算是大成了。但是即便如此,王阳明也没有否定朱熹。认为心学是补理学的不足,从这个角度来看,心学也是理学的一部分。

    而在冯理之前,觉得周梦臣不错,是周梦臣将气学大大推进一步。这里他认为的气学,乃是理学之中气学一脉。而今冯理才赫然发现。周梦臣虽然百般掩饰,其实,他的气学根底上已经脱离两宋以来的理学范围,形成了上承荀子,张载与二程,朱熹一脉

    的理学截然不同的学问。

    毕竟周梦臣做的种种掩饰,在冯理这样的大儒看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一眼就能看破。

    只是他之前没有往那边想而已,而今听周梦臣的书院计划,简直是从上到下,重塑了学术生态。在两宋时期,理学就以讲学的方式开战。而今讲学也是推进学术发展的重要方法,甚至是唯一方法。

    周梦臣的新方法简直是颠覆性改造。

    而且让冯理找不错破绽。所以他调整了对周梦臣的评价。他以为周梦臣而今的学术成就,相当于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前。很多人觉得王阳明龙场悟道之后,才变得厉害了,其实这个观点是错误的,龙场悟道对于王阳明来说,就好像华山论剑对王重阳来说,华山论剑之前,王重阳已经创立全真教,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华山论剑之后,夺得九阴真经之后,王重阳武功名声大传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对于王阳明也是一样,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之前,就学过很多东西,文章,骑射,佛道,在遇见刘瑾横行,才觉得这些都没有用,专心于圣学。触怒刘瑾,被贬龙场,途中还遇见的刺杀,九死一生,他本可以逃,但是依旧去了。在龙场才算是学术大成。但是在此之前,王阳明依旧是天下士子之中响当当的一角了。

    所以,冯理给周梦臣这样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而今冯理看来,周梦臣建立起的整个完整的体系,从结构上,已经亚于此时的心学。只是没有流传开来,天下人不知道而已。甚至周梦臣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代宗师,不在王阳明之下。

    当然了,他也看出来周梦臣对朱熹的近乎完全的背离。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在明初的时候,周梦臣这样做,根本就是大逆不道。但是现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关学先师薛瑄是理学大佬,对程朱理学可是虔诚得很。而到了他的徒子徒孙,却一个个另选出路。甚至到了冯理这一代要后继无人。

    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比对程朱理学研究最深的关学门人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程朱理学前头无路了。正因为无路,所以,关学门人一代代找出路。而南边在心学这条新路上涌现出不少人才。固然有南方人才之盛要胜过北方,但也有两者在学术上的难度,并不一样。

    甚至晚明学术整体特点,就是对朱熹的否定与背离。

    所以,

    冯理根本不在乎周梦臣的学问对朱夫子有多少否定,他只是重新评估了周梦臣气学的潜力。他思忖片刻看了韩邦奇一眼,下定决心,暗道:“关学后辈,就挂在周梦臣这颗大树上了。”

    于是他说道:“你的意思是,横渠书院要进行改造?”

    周梦臣说道:“不仅仅是改造,还有扩建。”

    冯理微微捻须说道:“原则上我没有意见,只是,这钱从什么地方?”

    任何事情最后也是要落在钱上,关学一脉,颇有古风。当然了也与关中的情况有关系,大部分关学大佬都不是太富裕的。与韩邦奇的家境差不多,都是不大不小的地主,威望高,但是手里面却没有几个大子,与江南很多士大夫万贯家财,是完全不一样的。

    其实扩建,或者建立书院,这些人谁不想啊?无非是没有钱?

    周梦臣说道:“区区俗事,何劳两位前辈,都交给我吧。我来处理,只要两位应允就好。”

    改造一个书院,需要多少钱?这就要改造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仅仅建成大同书院的架子,不投入太多研究经费的话,也没多少钱,几千上万两,就算是到顶了。但是如果加上科研经费,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即便周梦臣自己掏钱,砸锅卖铁,这一件事情也要做成。

    因为横渠书院的影响力太大了,几乎辐射整个大西北。是大西北的儒学圣地。横渠书院按照周梦臣的改造方案来教学,那就说明,气学在整个大西北正式登堂入室了。

    对推进气学发展有太大的好处了。

    与好处相比,区区一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会自己花钱的。毕竟有人愿意出钱,周梦臣又何必当这个冤大头。

    谁愿意出钱?晋商。

    不是周梦臣一遇见事情,就从晋商头上薅毛。实在是晋商在整个大明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富裕,再者,横渠书院的地位,寻常商人想掏钱,还掏不了的。如果没有周梦臣,晋商估计连掏钱都找不到门。

    毕竟关学一脉,最重气节,非常有骨气,从杨爵身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即便是穷,也不会随便要商人的钱。

    甚至晋商为了与关学一脉搭上关系,再多的钱都愿意掏,别的不说,看张允龄家里的孩子考中进士,入了翰林,可谓前途远大,从此改换门庭。其他晋商,就没有想法?

第七十二章 不同的弟子

    想要弟子有好的教育,关中一代,比横渠书院好的书院,就是关学一脉的其他书院,如三原书院等。但是一般来说,都不敢说自己的书院比横渠书院好。毕竟横渠书院的地位特殊。

    在这里读书,即便不中进士,将来认识几个中进士的同学,也是极好的。

    书院规模不大。招生的人员就少。一般除却关学一脉自己家的孩子,还有贫寒学子之中的佼佼者,其他人根本进不了。

    如果出钱,能到这里读书,晋商真不介意花钱。

    本来历史上的晋商,在投入教育,资助学子上就很舍得花钱的。周梦臣拿自己的面子去化缘,周梦臣并不觉得晋商会不出钱。

    周梦臣能想明白的时候,冯理或许想不明白,但是韩邦奇却是明白的,冯理想不明白,不是冯理智慧不足。而是冯理不理解周梦臣与晋商的特殊关系。韩邦奇却是知道的。

    韩邦奇说道:“既然贤侄如此说,我们哪里会信不过,那就静候贤侄佳音了。”

    周梦臣说道:“定然不让两位失望。”

    这一件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随即,又将杨节与冯从道两人叫了进来。果然不出所料,两人听了当场拜师。周梦臣饮了拜师茶之后。很随意地问道:“你们拜入我门下之后,首先要补课,补得不是别的,而是数学。我门下弟子,别的可以不会,最基本的数学,一定要懂的。等你们数学补得差不多了。我再看看教授你们什么吧。”

    周梦臣对弟子就是这样,且不说,他而今没有什么时间教授弟子。即便当初有精力教授弟子的时候。也是因材施教,看弟子们对那方面的感兴趣。往什么方向教授。让他们自己去扩展自己的领域。

    只是,周梦臣这个办法,在这里却碰了壁。

    冯从道比杨节稍稍大一点,为人也沉稳。周梦臣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杨节却不一样了。杨节说道:“老师,弟子有疑问。”

    周梦臣看了冯理与韩邦奇,此刻明白,杨节为什么被他们两个看重了。学贵有疑。不迷信权威。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是真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并不是每一个人学生都能直面长辈提出自己的疑问。有一句话,有问题甚至比解答问题更重要。有疑问,本身就是成为一个大学者的前提。

    周

    梦臣说道:“你有什么问题?”

    杨节说道:“算学之术,学生还是懂一点,前番老师讲学,提起数学之道,用于为工为农,皆有十分助力。学生也都懂。只是学生无心为工匠之学,星象之学,学生要学的是究天人之变,致古今之理,这算学,学生是不是就不用学了。”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暗道:“我而今的弟子,与之前的弟子可不一样了。”

    对与中下层出身的弟子,他们目标更实际一点。能出人头地自然是愿意的,如果不能出人头地,那么有一技之长,也不是不可以的。对于更上层的东西。没有太多的认知,或许想法。

    但是他而今面对的是大明精英阶层。杨节这样的人,被两位大佬目为关学将来学术上的接班人。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杨节今生不入仕,在朝野之间也都是有影响力。再加上杨爵的光环。也就是说杨节根本不用为生活操心。他唯一要面对的是儒学本身。

    而儒学本质上是一门如何治理国家的学问。是综合社会学科。所以,杨节一开始就如此激烈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杨节这样的弟子,或许是周梦臣将来弟子的主流。

    毕竟,大明的精英都在士林之中,甚至周梦臣收得工匠出身的弟子,自己都觉得他们高出一等。如果有些学生只能想要周梦臣名字光环,或者周梦臣自己的政治资源。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些人也未必能在学术上有什么成就。而真正在学术上,在儒学上有所成就的弟子,反而就是杨节这样的人。

    当然了,周梦臣也很遗憾。专精于技术问题的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在未来很多年,都不会被重视。这是风气使然。即便周梦臣也无法扭转。真正被重视的,都是研究儒学或者物质本源的学者。

    不过,周梦臣心中也有准备。毕竟,在西方科学家也叫了好多年的自然哲学家。

    周梦臣也要学会,怎么与这些士大夫打交道,一方面固然要让他们慢慢地接受科学家工程师的地位,另外一方面,周梦臣不介意让他们用另外一个眼光看世界,谁说社会科学就不用数学了。其实社会科学研究用得数学工具,反而很多。

    周梦臣说道:“你如果仅仅想做什么,的确你的数学不用学太多。不过还是要学的。这样吧,我给你布置两个任务,你选关中任何一个县,查阅从洪武年间到而今的人口变化趋势,与

    赋税征收趋势。并得出你自己的结论。是多了,是少了,为什么呢?”

    “我提醒你两点,第一,注意数据的真实性。第二,很多大家习以为常的数据之中,反而隐藏着真相,你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真相。因为任务施政手段,都是在这个真相之上才能成功,一旦错位,那就是很大的问题。”

    这样的任务,周梦臣不会交给别人来做的。原因很简单,时代不一样,县衙里面的数据,比如黄册什么的。即便而今已经是一堆废纸了,那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查阅的。唯独如杨节这样的人。虽然不在官场,但是因父亲杨爵的遭遇,得到了官场很多人普遍同情,身后还有整个关学作为背景,才能顺顺利利查阅到县衙里面的数据。

    其次,这里面有大量的计算,甚至本身就以数学为标尺来衡量史实。后世新史学与古代史学之间,有很多差距,但是引入数学工具,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区别。

    既然杨节研究史学的想法。周梦臣自然愿意提携一把。

    当然了,也只能提携一把,他毕竟不是研究这方面的。他仅仅看过这几本这类型的书,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只是引他入门,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怎么走了。

    其实,这也代表科学的潜力。也就是将科学逻辑这一套工具,能够无缝转移到其他各门学科之下。有周梦臣的指点,杨节这辈子不是太拉胯,定然是在中国历史有非常地位的历史学家了。

    此事,杨节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只是一方面秉承对师长的尊敬。另外一方面,杨节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因为关学的传统一直是保持对现实的关注,偏于实学一脉。杨节作为一个读书人。虽然对嘉靖不是没有怨言的。但是依然秉承着以天下为己任之心,对于朝廷内情有了解的他,自然知道,朝廷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问题,也是他父亲为什么批判嘉靖奢侈无度的理由。

    而今从另外一个方面接触到财政问题。他也非常感兴趣。说道:“既然老师有命,弟子不敢不从。”

    周梦臣听出了杨节还是有傲气,微微一笑,说道:“我在陕西时间不长了,冯从道,你帮一下杨节,尽快做好这个工作。”这年头可没有那么便利的调查方法,想要知道这些数据,就必须一本一本账册的去查。

    这是一个苦功夫。周梦臣也顺便看看冯从道的能力。

    冯从道立即说道:“弟子遵命。”

第七十三章 人才缺口

    周梦臣安置两个弟子,次日一行人就跟着周梦臣回朝邑。而在韩邦奇的运作之下,让杨节与冯从道选择了朝邑县。无他,韩邦奇在朝邑县,他的面子在。不要说去县衙翻阅一些陈年旧档了,就是让两人住在县衙也没有问题。

    恩,其实他两人还真要去县衙住一段时间。毕竟很多文档看上去已经没有用了,是故纸堆里面的东西,奈何朝廷对此有规定。那就是这些文档是不能带出县衙的。

    当然了,这个规矩早已失效了。

    只是他们到底是学子,还是要遵守朝廷规定为好,不能因为这些朝廷规章约束力已经不强了,就无视之。

    周梦臣来到了西安之后,就做了短暂的停留。主要是处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唐时英终于要离开了。新任陕西巡抚即将到任。周梦臣也要见上一面,第二件事情,就要见张允龄一面,毕竟新横渠书院的计划,还是要张允龄出血的。

    见唐时英,也无须多说了,无非依依惜别。周梦臣承诺唐时英。一旦有机会,定然起复他。让他在老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不要忘记保重身体,准备为朝廷效力。

    周梦臣刚刚见过唐时英。将自己的心思从送别的伤感之中抽离出来。不过他也不担心唐时英离开陕西之后,局面有什么翻转。一来就是唐时英这一段时间,将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周梦臣既然与关学一派达成了同盟。刚刚到任的巡抚即便再厉害,一时间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真以为关中本地士绅是吃素的。

    可以这样说,大明各地的士绅在势力上有强弱。在对付朝廷这一件事情上,每一个都不是吃素。新任陕西巡抚作别的事情还好,想要推翻周梦臣与唐时英的一些政策。却是不可能的。

    “大人,”徐渭说道:“张允龄来了。”

    周梦臣点点头,神情平静,说道:“请他过来吧。”

    张允龄进来行礼之后,说道:“大人,秦王已经进入黄河银行,五十万两全部折算为股本。大人的十万股,一点也没有动。”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你何必,这不是让你们为我填窟窿?”

    张允龄说道:“这五十万两,就当是黄河银行对朝廷的捐输。”

    周梦臣越发明白一件事情,银行是太赚钱了。赚钱到他们宁愿损失掉一些小钱。比如这五十万两。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惆怅。似乎财团这个东西,是他亲自创建出来的。在此之前,晋商还是一个松散的团体。晋商内部之中,都有很多撤不开的关系,比如而今晋商,与后世的晋商八大家,虽然有所交集,本质上却有所区别的。

    而今晋商以蒲州系为核心,以黄河银行为脉络,整合起来,就是一家本金超过千万两的银行。而且这一家银行背后还牵连整个晋商群体,这种关联的资产有多少,周梦臣也说不出来。

    毕竟,晋商与晋商之间,之前一直是有争斗的。不能形成合力。而今却在黄河银行的组织之下,形成了一个集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周梦臣也无法揣测。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情,似乎资本主义,已经被他掀开魔盒了。

    而今是有利于工业化,但是将来如何,周梦臣就不知道。所以,周梦臣薅晋商羊毛的时候,从来没有心理负担。毕竟他对资本家从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奈何,资本家还会推动工业化的发展,是周梦臣能寻找来代替以土地食利为主的士绅最好的盟友。

    当然了,将来有没有翻脸的一天,周梦臣而今也不去想。反正对于政治家,翻脸如翻书,不应该是正常操作吗?

    多年历练下来,周梦臣的政治家属性已经有了几分成色。

    周梦臣将新横渠书院的计划说给张允龄。正如周梦臣所料,张允龄听了。立即表态说道:“此事乃人文盛事,即便大人不说,我只要听闻了,也一定会襄助善举。不管横渠书院要多少钱,我这里表态,黄河银行与我们张家全包了。”

    周梦臣说道:“张先生有此心就好了。”

    张允龄说道:“说到办学,我这里也有一些难处,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周梦臣说道:“什么事情?”

    张允龄说道:“不是别的,就是黄河银行缺人了。”

    周梦臣说道:“难道,你们晋商的人手不够了吗?”

    张允龄说道:“实不相瞒。黄河银行所需要的账房太多了。晋商各家都已经挑了多余的人手全部投入银行之中了,但是奈何还是不够。我等商贾培养掌柜账房不容易,而且也不会多养人。哪里有许多闲人。而且各家的生意也要维持。实在抽不出人手了。大人能不能从大同多调一些人手?”

    周梦臣微微一笑,他知道,这里面恐怕晋商商业版图急速扩张的原因,黄河银行的扩张就不用说了,单单说

    ,依附与黄河银行令晋商其他商业版图的扩张。比如粮商,从江淮运粮其中,也是有相当利润,这一单生意,就让很多晋商粮商吃撑了。新的商业组织,虽然还在磨合之中,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作用。让晋商的人手大量短缺。

    周梦臣说道:“大同书院有多少人合用?恐怕你也是清楚的。我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情,真想要人手,等明年学生毕业吧。”

    张允龄说道:“大人的意思,我们自然知道。只是大人既然想办横渠书院,能不能在横渠书院之中,专门办一个教授账房的班级。我代表黄河银行承诺,愿意加倍给横渠书院钱。”

    周梦臣哈哈一笑,心中很是得意。

    他之前其实一直担心,大同书院的学子们,学了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将来能不能有一个合适的工作。而今却不用担心了。黄河银行,已经未来的其他银行,就足够消化这些学生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最让他高兴的地方。他最高兴的是,他创立的书院体系,已经越来越向近现代的大学靠拢了。甚至周梦臣觉得,他死之后,大概还能增加一个现代大学创始人的头衔。

    甚至周梦臣也不并是太在乎这个头衔的。毕竟人死了,什么头衔都是虚的。

    他高兴的是这背后的深刻的社会变化。这由他一手推进的社会变化。大明传统的农业社会,正在一点点被周梦臣扳向其他轨道之中,从这一件事情上就可见一斑,要知道大明的书院,读书人要么考科举,要么做学问,很多失败者都退出了这个行当,被迫做其他营生。而大同书院走现代大学的模式,大同书院的学子,能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就是社会属性的变化导致的。

    周梦臣说道:“此事。我自然是同意,奈何横渠书院到底不是大同书院,我说,了是不算的。这一件事情,你最好与韩师叔谈。他老人家同意了,这事情就好办了。”

    张允龄说道:“有大人这一句话,在下就知道怎么办了。”

    周梦臣一听就知道,张允龄肯定空手套白狼。对韩邦奇说,他已经同意了,想来韩邦奇不会驳了周梦臣的面子,今后知道真相以后,也是木已成舟了。

    不过,周梦臣不准备拆穿。毕竟他对这一件事情真得是乐见其成。这培养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是周梦臣的弟子。将来也是周梦臣的助力。

    周梦臣不仅仅要掌握真理,也不妨碍他寻求人多势众。

第七十四章 倭犯南京

    就在周梦臣处理了这里的事务之后。一个消息接踵而来。

    有圣旨八百里加急。已入潼关。

    周梦臣大惊。

    因为圣旨亦有一定之规。很多圣旨。根本用不着八百里加急。

    既然有这个。说明一定出事了。

    那么是什么事情?是好是坏?周梦臣一概不知。心中顿时没底。这才感叹,为什么那么多人要留在京师。而今周梦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圣旨已出。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改变。只能接受而已。

    “奉天承谕皇帝诏曰:今户部侍郎总督三省赈灾事周梦臣。赈灾有功,深得朕心。今灾事平息,着即刻进京。另有任用。钦旨。”带队来的小太监朗声宣读道。随即说道:“周大人接旨吧。”

    周梦臣起身接过圣旨,心中依然没有底。不过,知道圣旨内容之后,最少这个突发事件没有到了最坏的地步。周梦臣给徐渭使了一个眼色。

    徐渭心领神会,立即上前说道:“公公,这边请。”

    来宣旨的太监是一个生面孔,品阶也不高,表现得非常客气,就跟着徐渭下去了。

    周梦臣身份越来越高,反而不适合与太监们走得太近了。如果之前的熟面孔也就罢了。这些小太监,身份难免有些不对等,这时候就是徐渭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周梦臣在房间之中,手中摩挲着圣旨,细细想着。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要他立即回京,毕竟按理来说,他赈灾的事情,是他自己办完差事之后,入京缴旨才对。

    徐渭很快就过来了。说道:“大人,问清楚了。是江南出大事了。”

    周梦臣说道:“出了什么大事?”

    徐渭的表情有些难看,说道:“有五十个倭寇,杀到南京城下,杀一百户而去。”

    周梦臣一愣,说道:“你再说一遍。”

    徐渭说道:“大人,我也不相信,但是这是真的,有五十个倭寇杀到南京城下。冲击南京城门,杀了一个百户,扬长而去。”

    周梦臣听了之后,不怒反笑,说道:“真是千古笑柄。”

    他想起来了,这一件事情他有印象的。是很早读书的时候,看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里面提出来的。毕竟太有传奇性了。当时也没有注意,时间长了也就忘记这一件事情了。而今忽然听起来

    ,才在大脑之中检索出来这一件事情。

    只觉得脸上打得啪啪作响。

    这一件事情,虽然不关周梦臣的事情,他毕竟没有负责江南的军务,但是周梦臣与大明军队之间已经建立起强大的羁绊,号称天下第一名将。所以,在周梦臣看来,这一件事情就好像打他的脸。

    南京可是驻兵的重地,南京振武营有数万兵额,然后还有长江水师。可以说,从战略布局来看,南京重兵是用来镇压整个南方的。从成祖皇帝布置就可以看出,大明军事布置是,两京重兵镇压天下。但是南京这么多军队,被区区五十个倭寇给打脸了。简直是一群饭桶。不,连饭桶都不如。

    周梦臣在大同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了大同的民风,五十个,就是鞑子神箭手。也未必能在大同乡里横行,即便能横行一时,等四面八方大同百姓,围上来,也是一个“死”字。

    这毕竟不是一个高武世界。

    而南京,是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即便不谈军队,南京两县各级衙门的衙役就超过数千人。这么多人都是少了两个卵子吗?

    徐渭脸色也很难看,但依然辩解道:“我细细打听了,其实这五十个人,是被官兵追得上天无路,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在南京撞一下运气。”

    周梦臣说道:“说这个有用吗?”

    周梦臣不是不相信,徐渭的解释。甚至觉得这才算是合理,毕竟江南虽然兵力羸弱,但是好歹有一两万能战之兵。不至于真让五十个人,千里杀入南京城下。这种追击之中,被钻了空子。被人牵着鼻子走,倒是符合尝试。

    但是正如周梦臣所说,有用吗?

    因为这一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个军事问题了,是一个政治问题,嘉靖皇帝是何等爱面子的人。他刚刚这边灭了土默特部,扩疆一省,那边就被区区五十个倭寇摸着了南京城门。更不要说孝陵就在南京城外,一旦惊扰了孝陵,嘉靖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周梦臣用脚趾头想,而今的嘉靖想要杀人。

    周梦臣随即也明白了,为什么急召他入京了。周梦臣心中的疑窦一下子打通了。

    周梦臣直接问道:“是不是徐阶力主让我回京的?”

    徐渭说道:“那个小公公话里是这意思?”

    周梦臣说道:“有意思了。”

    徐阶来了一个兔子蹬鹰。前文说了,严嵩弄了张经之后,已经将江南的事情全部掌握在他的党

    羽手中了。而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下子被徐阶找到突破口,找到了反击的地步。

    是的,严嵩在京师已经全面压制了徐阶。徐阶这个时候,就准备夺回江南控制权,从这一条线上,反过了弄严嵩。

    江南有多重要就不用说了,大明的钱粮重地。更重要的是,也是严党的钱粮重地。严党可没有少从江南搞钱。徐阶未必是要从这里查严党。不过,对一个牵制的的筹码。徐阶在朝廷上的话语权就多上一分,也足够能够制衡严嵩。

    所以,这个机会对于徐阶来说,几乎是最后的一线希望,许胜不许败。徐阶也找出自己夹带里的最有能力的一个人,那就是周梦臣了。

    周梦臣治兵的手段,已经是天下公认了。徐阶也知道,周梦臣与他其实是渐行渐远。但是这并不重要。渐行渐远是将来的事情,他如果不现在扳回局面,就没有将来了。

    而且不管周梦臣做多大的功劳。只要徐阶能扳倒严嵩,那么严嵩这一块大蛋糕,徐阶是吃最大一块,而不是周梦臣。

    毕竟,周梦臣资历太浅,夹带里面也没有多少人。真给周梦臣几个尚书位置,周梦臣也塞不满。

    周梦臣想通了内里情况,心中也就松了一口气,琢磨起现在的局面了。

    周梦臣一开始出外,就想去江南,而今想来简直是无知者无畏,江南各种条件都很好,但是这也代表着当地地方势力,非常强大,周梦臣在出外之前,对这些地方势力是没有什么感受的。大同又是一个特殊的边地,当地地方士绅几乎没有。唯独在关中,周梦臣时刻感受到了关学一脉的影响力。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韩邦奇的帮忙,周梦臣在关中做很多事情,都要大费周章。

    有了韩邦奇的帮忙,很多事情周梦臣做起来很轻松。但是周梦臣很明白一件事情,他就江南注定要水土不服的。不仅仅是心学一脉与气学一脉的矛盾。其实,学术归学术,大家都会给地方官面子的。只要周梦臣不要求一定要让气学在江南扎根。那么,当地心学一脉,未必对周梦臣做什么。同样的是,地方官只要尊重当地士绅的权益,那么当地士绅也愿意与地方官,你好我好大家好。

    奈何周梦臣是这样的好好先生?

    当然不是了。

    周梦臣如果愿意做这样的好好先生,他出外做什么。在北京找一个位置熬资历,将来也未必能成为六部尚书之一。走上文官巅峰。只是那不是他想要的。

    好看的言情小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100/ 第一时间欣赏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名剑山庄所写的《奋斗在大明》为转载作品,奋斗在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奋斗在大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奋斗在大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奋斗在大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奋斗在大明介绍:
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一位拥有后世科学思维的“观天士”,奋斗在大明嘉靖年间的故事!奋斗在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