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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西山运河的影响

    第七十七日,西山运河的影响

    周梦臣在船上,一刻不停的研读北京变化。虽然一些东西,是绝对不能落于纸上的。但周梦臣总是要多做准备。

    一路顺流而下。周梦臣忽然觉得身边变成嘈杂起来了。不由了出了船舱查看。

    结果一出船舱吓了他一大跳。

    好价格,这确定是在大同。而不是山东。

    无他,他看到了船挨船,人挤人情况。

    距离他最近的船只,就在一米多远的地方,甚至船夫用长篙要稍稍顶一下,否则的话,船只很容易碰到一起。桑干河水浅。最浅的地方不过五六尺,也就是一米稍稍多一点。掉一个人下去,只要站起身来,就淹不死。

    当然了,春冬之季的桑干河与夏秋之季的桑干河是两个局面。但是大家造船都用一年四季的。所有船只都不是太大的。周梦臣即便是巡抚,上面挂了官旗,但是船也不是太大的。周梦臣与他的侍从护卫,几十个人就用了三条船。而今周围的船只,比周梦臣的船只还小一点。有得甚至就是乌篷船。

    比起这些周梦臣的船只已经算大了。周梦臣一眼望过去,几乎要绵延数里长的河道都被船只给占住了。

    一时间有一些失神。

    如果这种场景在山东。一点也不奇怪。周梦臣见过大运河山东段,也就是号称闸河这一段河道。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甚至为排队过闸,等上一两月都有。只是这样的场景在西山运河这个新运河这里,却让周梦臣非常奇怪。

    毕竟,他太清楚了西山运河是怎么回事?最大的问题是水量有限,如果一直开闸的话。很难保持上游有足够的水量。所以通行能力是有限的。今日之局面完全看不出来,水量的限制。

    这个时候水道还没有完全堵死,似乎周围的船只见周梦臣是官船,都不敢靠近。给周梦臣让出一条道来,周梦臣的船只又进了一段距离。但是到了这里,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了。似乎有人想要过河的人话,只需踩着河里的船只就行了。

    一时间很多叫卖之声传了出来。

    “羊肉串了。羊肉串了。”

    “炊饼,卖炊饼了。”

    “周公鸡,周公鸡。大同周公鸡了。”

    什么叫卖的声音都有。周梦臣往岸边一看,却见有很多百姓推着小推车。在边上岸上叫卖。这里在群山之中,河道边上的空地并不是太多,仅有的一点空地,周梦臣也看

    出开凿的痕迹,应该是与西山运河工程有关系。

    周梦臣心中好奇,对周大壮说道:“你去将卖羊肉串的叫过来。不要耽搁了他们做生意,将他的羊肉串都买下来,分给下面人。”

    周大壮依旧沉默的好像石头,说道:“是。”

    片刻之后,周大壮就将人带来了。

    随即将这些羊肉串都分给了下面的人。其实也不多,总共三百来串。显然是羊肉还是比较贵的,卖羊肉串的人不敢准备太多。

    周梦臣吃了一口羊肉串,只觉得没有孜然的羊肉串是没有灵魂的。虽然调料不足,味道有些寡淡。那股浓浓的罐头味根本遮掩不住。周梦臣虽然没有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但是去年冬天,他一直关注罐头作坊,这样的羊肉吃了不知道多少。自然不想多吃。只是留下一串,分给下面人了。

    周梦臣问道:“多少钱啊?”

    卖羊肉串的大概二十出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一根羊肉串五文钱。我给大人抹个零,三百串。总共一千五百钱。”

    周梦臣说道:“一两五?”

    卖羊肉串的脸色一下垮了,说道:“大人可不能这么算?而今一钱银子只能换七十个铜板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而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一钱银子七十个铜板。也就是一两银子只有七百文的。前文说过,大明一两银子换多少钱,一直有变动,大体在一两千文与八百文之间了。在周梦臣看来,一两银子八百文已经很低了。而今已经跌到了七百文。这是要出问题的。

    卖羊肉串地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反正从去年以来,银价一直在跌。如果大人付钱,一千五百钱,如果大人付银子二两银子,不能少了。”

    周梦臣说道:“给他二两三钱。”

    周大壮立即去银子给了卖羊肉串的。周梦臣说道:“你生意怎么样?”

    卖羊肉串地说道:“从今开关以来,每天其实也就是二三两银子。今个还谢大人照顾。”

    周梦臣掂量一下羊肉串,说道:“按你的羊肉串分量,三四百串,也就是十个罐头,一两银子。”

    卖羊肉串说道:“大人是明白人。不过我卖得罐头,其实是一两八个。在即上竹签,还有别的什么,每天成本都在一两五钱上。”

    周梦臣说道:“你这生意好啊。一天一两银子,岂不是比县太爷还赚

    大明县太爷的俸禄,不过一年几十两银子。

    卖羊肉串的叫苦道:“大人,说笑了。不是每一天都能如今日一般,一下子都卖出去,一旦卖不出去,羊肉是留不住的。那时候就心疼的心肝脾肺都在颤。哪有那么多啊。一年下来能赚个几十两银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而且估计将来也赚不了这么多了。”

    周梦臣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卖羊肉串叹息一声,说道:“这里越来越繁华。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准备在两岸开店了,今后想在这里混口饭,就不好办了。恐怕今后只能赚个辛苦钱了。”

    周梦臣也将话题转到了运河上了,说道:“我也奇怪,这运河上怎么如此繁华啊?”

    卖羊肉串地说道:“这里到京师,不过一日水程,不管是从紫荆关,还是从居庸关都要十几日。而今从山西出来的货物都愿意走宁武关到朔州上船,一路顺流而下。可以说不仅仅是大同府,就是太原府想要去京师,也是走这一条路最近。甚至陕西的人之前去京师,都是出潼关。而今却可以从黄河逆流而上到汾河,在太原自走到朔州,再上船南下。一路上只有一段陆路,这要比绕到大运河要近太多了。”

    “所以,这里将来只会越来与繁华。甚至我听人说,宣府那边想在这里修一座城池的。”

    周梦臣也没有想到这个卖羊肉串的有如此好见识。说道:“店家好见识。”

    其实周梦臣力主这个工程,其实就是为了大同。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工程不仅仅受惠的不仅仅是大同。还有整个山西。原因无他,在古代水路可比陆路要好走得多了。

    从山西发源横穿太行山到河北的河流有很多。但是都不能行船。这样的情况下,山西人想东出,要么通过太行八径。其中山路有多难走,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历史上山西第一条铁路,就是东出太行的正太铁路。看看正太铁路的历史,就知道山西人对翻越太行山有多大的怨念。

    虽然从太原到桑干河是有一段陆路的。但是从桑干河上船之后,不仅仅代表着桑干河水系,而是通过桑干河与卢沟河,直接与大运河联系在一起。就是与整个大明水系网络联系在一起。甚至能一路坐船到广州去了。这才最大的好处。

    周梦臣此刻内心之中,也有一点点小骄傲,忽然觉得晋商之所以对自己下重注。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七十八章 周公鸡

    西山运河最大的好处是什么?是朝廷的物资转运吗?

    之前是,而今大同这边,那有什么物资可转运啊?大同已经自给自足了。

    是经商。是货物运输。

    对于大宗货物来说,一里陆路的消耗,甚至要比百里水路还大。

    在铁路出现之前,水道永远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人们都知道铁路出现在英国,却不知道,英国在铁路出现之前,就修建成了密密麻麻的运河网络。在英国几乎可以通过运河与海运到达绝大多数城市。

    “大人谬赞了。”卖羊肉串的人说道:“这是修河的潘大人说的。我只是凑耳朵听了一嘴。”

    周梦臣说道:“可是工部主事潘季驯,潘大人?”

    卖羊肉串地说道:“正是。不过,而今潘大人已经不是主事了,而是郎中,听说是什么河北郎中。”

    周梦臣说道:“是北河郎中吧?”

    卖羊肉串地说道:“对对对。是北河郎中。”

    周梦臣听了,为潘季驯有些高兴。北河郎中这个官职,不同于工部的其他官职,不是在京的。而是在地方上,与南河郎中,一并分管大运河的运作。也就是一个专司治水的官职。

    潘季驯这个人,还是下放到地方比较好,北京这个角斗场,周梦臣都有些受不了,更不要说潘季驯了。

    周梦臣说道:“我记得之前听说过,桑干河水量不足。通行的船只不多,而今这个局面是怎么解决的?”

    卖羊肉串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听说潘大人请来两条铁龙。能让河水倒流。我听说啊,去年大旱,河水简直要为之不流了。潘大人心思如焚,想国家花费这么多,结果运河不能用?怎么对得起皇帝,怎么对得起百姓。于是乎,潘大人就病了。上天感潘大人之诚,虽每一个闸口,赐下两个铁龙,能吸水。冒着黑烟,远远就听见呜呜的嚎叫之声,很威风了。”

    周梦臣皱眉,似乎有些听不懂。似乎又有一些听懂了。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周梦臣该问的也都问了,赏了卖羊肉串的一两银子。打发走了。

    很快周梦臣就知道,所谓的铁龙就是蒸汽机。

    周梦臣下了船到了船闸周围看了看,却见闸门附近,被挖出了一个很大水池。有一台蒸汽机。随着轰轰的声音从下面抽水上来。然后用水池里的水灌入上游河道。完成一个水循环。

    甚至周梦臣还在这个

    一台蒸汽机旁边,看见预留的位置,很明显,潘季驯已经做好专准备,如果水量太低,还有加装蒸汽机抽水。

    桑干河虽然是北方河流,是受季节影响很大的河流,但也不至于断流的地步,再加上一道道船闸。几乎让桑干河的水全部用于运输。足够支撑这一条运河。或许将来西山运河唯一的问题,就是冬天。

    或许冬天有一段时间,会冰封河道。除此之外,周梦臣看不出西山运河有什么隐患了。

    周梦臣似乎也想明白,为什么潘季驯会调任北河郎中了。原因很简单,就是运河山东段。前文也说过,运河山东段,就是一条闸河。一路有十几个船闸了。几乎所有想要通过运河的人都在等开闸。

    而且运河山东段也面对西山运河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水量不足。不足到了什么地步。那就是不允许百姓灌溉,甚至将运河附近泉眼之中的水都引入运河之中。可以想象百姓为了抢水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潘季驯这个方案,不能说完全解决山东的问题,但也能缓和一大半。

    周梦臣更是想到了另外的问题,那就是这个方案,将大大减少运河修建的成本。其实大明很多地方未必不能修建运河,就是水量不足。但是通过潘季驯这个方案,却方便多了。对水量需求直线下降。

    如果比较极端的看,一条运河只需要能灌满河道的水,再加上一些蒸发量与其他耗损就行了。水泥坝加上蒸汽机的组合,足够让上面的水,绝大多数不流到下游去。

    而大明大多数河道。倒也不至于缺水缺到这个地步。

    周梦臣心中有些激动,他越发明白为什么那么先贤,将开启民智。看得那么重了。任何时候,一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说起来潘季驯这个法子,有多难想到吗?不然,周梦臣很自信,如果他一直负责这个工程,时间长了,他定然能想到。其实就差一张窗户纸。但问题是,天下间这样的窗户纸有多少?

    周梦臣一个人哪里够啊?

    唯独让更多人觉醒。才能推动时代进步。

    周梦臣相信,潘季驯既然做出这样的设计,他对蒸汽机就有足够的理解,对造蒸汽机的学问,已经自己的其他学问,也有足够的了解。而今的潘季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即便潘季驯现在不是气学中人,将来也必定是了。

    即便潘季驯是心学最盛的江南人。毕竟学派之间的争斗更多是以思想凝聚人。就好像王廷相的弟子薛蕙的思想

    变化一般。不是从在什么学派影响下成长起来,将来必定是这个学派的人。

    一瞬间,周梦臣心中对北京局面的担忧,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就消散了不少。

    虽然很多人说胜利的才正确。但是周梦臣坚信,正确的必将胜利。真理可以被掩盖一时,但无法永久掩盖。即便他的复套计划从此夭折,调离大同,甚至大同一切勃勃生机都被打压下去。

    那又如何?

    种子已经种下,他们会自己成长。

    即便周梦臣看不见将来成为参天大树的一天。那有如此?但是功成何必在我?

    况且,京师局面虽然云谲波诡,但是鹿死谁手,不道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而且即便大同这一局失了。又怎么样?成大事者,谁没有一个几起几落。周梦臣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

    周梦臣看向北京的方向,忽然大笑一声,声震山岳。大声说道:“看前面黑洞洞,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只是这一段念白,却是荒唐走板,根本不能听。

    周梦臣随即上船。下面人端上来晚饭。也是从岸边买来的。周梦臣很熟悉,就是大同版大盘鸡。一般来说,这个菜都要用一个整鸡。他今日心情正好,随即将碎骨头拼成了一整只鸡。

    倒也没有缺斤少两。

    周梦臣吃完之后,觉得味道尚可,问周大壮,说道:“这个鸡多少钱?”

    周大壮说道:“周公鸡,一钱银子。”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一钱银子,有些贵了。或许是大同养鸡之风,还没有到这里。将来定然会便宜一点。”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等等,这什么鸡啊?”

    周大壮还是气质如石头一般,说道:“周公鸡。”

    周梦臣脸色微动,他心中暗道:“这个周公,不是我吧?”

    周梦臣想了想,应该没有别人了。周梦臣细细想想,似乎这种鸡的做法,是周梦臣随口说给厨子的,但也是几句话而已。而且大同养鸡产业,是从周梦臣手中发扬光大的。

    大同官员之中固然有不少姓周的,比如老将周益昌。但是能被称作周公的,也就周梦臣一个人。

    一时间,周梦臣心中不知道何等滋味,暗道:“东坡肉,宫保鸡丁,怎么觉得别的菜名都很有牌面。怎么到了我这里,画风有些不对,周公鸡,这三个字歧义也太多了一点吧。”

    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只能悠悠一叹而已。

第七十九章 卓异

    周梦臣这一次到京之中,本以为还是要递牌子之后,等数日才能见到嘉靖皇帝。却不想,在周梦臣递过牌子之后,在宫门处等候的时候,黄锦手持拂尘,快步走来。见了周梦臣,含笑上前,说道:“周大人,皇爷正等着你的,请。”

    一瞬间同时在等候的官员一一拿羡慕嫉妒恨恨的目光来怼周梦臣。

    毕竟以嘉靖的习惯。这些不管再等,也有很多人都等不到接见的那一日,不过还是要按照官场规矩等上数日才行。毕竟皇帝可以任性,下面的官员可没有任性的底气。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些等得花儿都谢了。却不想周梦臣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叫进去了。而且是黄锦亲自来迎接。

    即便有人不认识黄锦是谁,但也认识黄锦的服色,那是宫中大太监才能穿着。

    岂能不羡慕嫉妒恨。在周梦臣走后。这些官员嗡得一声。就好像爆炸一般议论起,这个官员是谁。似乎周梦臣离开北京太久,以至于有很多人不认识周梦臣了。还是一个官员请教一边的小太监。

    比起官员更新换代频率,太监还是相对稳定的。这小太监将周梦臣的身份告诉了众人。

    众人叹息一声,一时间所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比起大明名将,皇帝宠臣的周梦臣,无论是功绩,还是圣眷,都足以让周梦臣越次觐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宫门前的这一场风波,很快将消息传播开来。内阁之中,六部之中,以及周梦臣一些旧人纷纷都得到了消息。

    很多人都在想,周梦臣忽然到来。会为而今大明局势带来怎么样的变数?

    此刻周梦臣也不知道嘉靖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大的礼遇,周梦臣才不会觉得是嘉靖觉得自己功绩够了,想来想去,周梦臣只能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嘉靖要用自己。

    毕竟嘉靖作为皇帝,作风太明显不过了,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有求于人的时候,君臣想得,没有用的时候,罢免还是轻的,最重的是在菜市口走一着。

    周梦臣心中暗道:“陛下要我做什么事情?”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有一丝不好预感。

    周梦臣一进宜春宫,刚要行礼。却听嘉靖说道:“免礼,飞熊上前来,让朕瞧瞧。”

    嘉靖这番话,根本不像是君臣对话,反而好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对话。这种亲密的态度,或许会让很多感到喜不自胜,但是

    却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一根弦绷紧了。

    周梦臣早已不是,在嘉靖面前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的人了。此刻周梦臣或许称不上老狐狸,但也一条不大不小的中狐狸了。他上前来,在嘉靖身前不远处听命坐下。

    嘉靖带着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周梦臣,说道:“我家的飞熊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长得那么白,到底是难以服众的,而今就好多了。”

    这也是审美不同,中国对男人与女人的审美是完全是两套体系,对女人审美,自然是白幼瘦。而对男人的审美,固然有一些相貌上的要求,最少不能长得歪瓜裂枣。但是真要长得太漂亮了,反而不好。

    说一个男人漂亮的好像是女人,未必是好话。

    而今的周梦臣就很符合明人审美。

    首先年纪大了,皮肤状态什么都有所下滑,但是五官上却变化不大。反而周梦臣在外掌控全局,杀伐果断,气质上变化很大。在北京时候周梦臣身上最多地是书生气。而此刻的周梦臣身上最多的,却是一种上位者的气息。

    如果周梦臣能留一把大胡子,就是妥妥古人眼中的美男子,美髯公。

    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有今日,都是陛下之栽培。只是还请陛下保重身体。”

    嘉靖就些恍惚,抓了一半自己的头发,发现里面白发日多。叹息一声,说道:“朕老了啊。”

    不知不觉之间,嘉靖到了五十岁的门槛之上了。

    虽然嘉靖最重保养,即便不修仙了,也跟随全真派修炼养身的功夫。精神气质极佳,与这个时代五十岁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但是岁月从来不曾饶过谁。即便嘉靖再保养,也不能逆天行事。

    不过,嘉靖今日这么急的召见周梦臣。可不是伤感春秋的。嘉靖将谈话推进下去,说道:“飞熊,这几年在大同辛苦了。”

    周梦臣说道:“为陛下做事,何谈辛苦。”

    “好。为国效力不居功。”嘉靖说道:“但朕不能不赏罚分明。其实你在通贡之后,朕就想以通贡之功,将你调入京师。只是去岁大旱,下面都说,鞑子之心不可测,唯独大同再起战事。这一件事情就拖下来。今日回京述职,正好一并赏赐。”

    “告诉吏部,”嘉靖转头对黄锦说道:“告诉吏部,周梦臣的考绩,卓异。”

    古代官员的任满考绩一般分为三等,上,中,下,卓异,又称上上。其实寻常时候是给不了的。

    这是说明该员的功绩特别突出才行

    周梦臣自然有这个自信,他在所有巡抚政绩之中。能为第一。虽然巡抚之中未必没有能臣。但是谁能如周梦臣一般,一任之中,对外三战三捷,对内招揽百姓,力行屯田,并做出重重实业,让大同一镇简直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别的不说,只要大同能沿着周梦臣的路线走下去,绝对是北方重镇,比起来,仅仅在北京,开封,西安,济南,太原等几个大城市之后。

    这样的情况下,周梦臣还称不上卓异,谁能称得上卓异。

    只是周梦臣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太高兴。

    无他,按照官场规矩,上。中。下三个评价,是有不同的安排方式的。所谓上中下,其实也算是优,良,劣。

    劣就不用说了。一般是去职。如果有罪的话,再按照局面处置。良,一般就是给一些嘉奖。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没有调动的话,就是留任,有调动的话,也是平级调动。而优是要升官的。

    而且不同的情况又有不同。一般的优,升官是要看本身的资历的。如果资历浅薄,就会减少年限。比如一般官员就是三任必须一迁,但是如果得一个优,就能消磨掉几年,让该员提前任满。

    一般来说,优给得是升官的机会。

    但是卓异又是上上。就不一样了。这个评价是很少给的。给了这个评价的官员,是必定要升官的。而且升官途径也有不同。甚至可以有跳赛道的可能性。比如一般来说从县令起步的人,都要走地方官的路线,也就是从知县而知府,从知府而布政使,从布政使到巡抚,从巡抚而总督,这一条升官路线。但是有了卓异的评价,就可能从县令到监察御史,或者从地方官到京官等等。

    一句话,可以受到破格的提拔。

    而今日嘉靖又是亲口说的卓异。又与一般的卓异不同。毕竟一般的卓异是吏部给的。而这个卓异是皇帝许的,简直是镶了金边。这个卓异,几乎等同于天下第一了。

    那么周梦臣接下来的待遇,几乎是明摆得了。

    就是升官。

    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但是对周梦臣来说,这哪里是好事。他最想做的事情,不升官。而是留任。

    而今,周梦臣虽然不知道嘉靖到底有什么要他去做的。但是有一点却已经明白无疑,就是嘉靖本身,是十分倾向于周梦臣升官的。而且嘉靖要用周梦臣解决什么难题,所以才提前给这么多甜枣。

    这让周梦臣心中如何高兴?

第八十章 抛来的难题

    不管周梦臣内心之中有多少想法,他只能用感激涕零之状,起身行礼说道:“臣谢主隆恩。”

    嘉靖笑道:“大明需要你这样的干臣。而今天下有难,也只有你能让我放心了。去年大旱,府库为之一空,户部居然向朕要钱,简直是岂有此理?唯有你在大同,非但没有出什么事情,反而能招徕流民。安抚百姓,在朔州与怀仁那里,几乎要新建县城。果然是仁着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古人诚不欺朕。”

    周梦臣听了再次行礼说道:“陛下言重,臣不过借陛下之天威,厚养百姓。百姓思慕陛下之厚德,臣在其中不过有一二之力。”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说的可不是成都这个名字的来历。而是说得是周太王迁岐的典故,周太王是何许人也,乃是周王室的祖先。周梦臣何以当之?这不是人臣可以用的比拟。

    嘉靖看似失言,其实未必没有敲打之意。说道:“卿何必谦虚。朕信得过你。你就是朕的利剑,天下何处有难题,用卿,无不迎刃而解。今日朕也有难处,还请卿为朕解惑。”

    周梦臣在嘉靖面前的地位已经完全不同。此刻嘉靖对周梦臣的一切态度,先是拉拢,敲打,都不再将周梦臣当成故旧宠臣了。反而当成朝廷重臣。柱石之臣之一。

    嘉靖越是强调周梦臣与他之间的关系,越是表现出这一点。

    无他,作为宠臣。嘉靖是可以呼之而来,挥之而去。甚至杀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比如陶仲文与邵元节,这两人全盛之时,可谓呼风唤雨,即便严嵩也要给几分面子。但死的时候,不,成仙的时候,却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或许很多愚夫愚妇还真以为两人得道成仙了。但是对于朝中的重臣来说,谁不是明镜一样。但是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甚至连累张嗣天师,还在一年又一年的向朝廷申请继承天师之位。他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他怕,他不这样做,时间一长,朝廷就将张家给忘记了。

    而重臣就是,即便嘉靖想动手除之,也必须好生思量。比如杀夏言容易,但是消除影响力却难。而今周梦臣也是如此。即便周梦臣再顶撞嘉靖,嘉靖也必须三思而后行。

    重臣虽然低了嘉靖一层。但是君臣之间。更偏向于合作者,上下之间一些关系,虽然还在,但有慢慢有一些淡化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请

    讲。”

    嘉靖说道:“南倭北旱,天下用兵之处,有数处之多,军费浩荡,赈灾所需也是不可计数。朕想你去户部,帮户部尚书方钝一臂之力。也为朕解了心头之患,如何?”

    嘉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户部侍郎。毕竟如果他想让周梦臣当户部侍郎一句话就行了。他要的是周梦臣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出死力,就好像是在大同巡抚任上一样,顶着上下的压力,狠狠地整理一下户部财务。

    最好能无中生有,给他弄出去钱来,不让他再这么样烦恼。

    就要事先好好与周梦臣谈谈了。

    周梦臣内心之中咯噔一声,暗道:“怕什么来什么。”他可不想当户部侍郎。不是他不想变革。而是大明这个局面根本不适合变革。虽然王安石变法失败了。但是王安石一些理念还是对的。如果朝廷上层不能保持一致的话,变法根本就是笑话。所以王安石一上台,就要用征诛之法,将很多反对的大臣全部外放。而今大明局势,比王安石哪里更不好。

    王安石好歹是大佬。有皇帝的绝对信任。养望二十年,有自己的班底。

    但是周梦臣有什么?

    王门气学本就式微,而今虽然在大门培养出来一些班底,但都是幼苗。别的不说,单单说一件事情,气学之中有几个进士?毕竟在朝政上,不是进士,连发言权都没有。

    上层分成两部分,严嵩与徐阶,两个人谁真心支持变法?

    严嵩看似支持,但是周梦臣估计。严嵩是等着周梦臣将所有吧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也将人得罪的差不多了。再来摘桃子,一开始不会反对的。而徐阶更是如此。徐阶的政治理念是相当守旧的。或许说,心学的政治理念从来是相当守旧的。心学的政治理念更多是从人心出发。已经人心正,则政事正。对大明而今的局面更追求的是人心的更始。或者用正人君子在朝。

    对,东林党的众正盈朝。未必不是这种想法的延伸与发挥。

    所以,如果周梦臣大刀阔斧的干。徐阶也是不同意的。

    不要看嘉靖而今这么好说话。但是周梦臣很清楚。嘉靖要的是钱。是钱。是钱。

    重要地说三遍。

    不是财政制度的改革,不是财政分配革新,不是赋税制度的更易。

    一句话,嘉靖要的是一个剥敛之臣。而不是一个变法之臣。嘉靖希望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国库填满就行了。至

    于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搞出什么大问题,嘉靖都可以当成看不见。

    其实,正是有嘉靖在上,才有严嵩在下。

    嘉靖在很多事情只顾自己没有什么原则。才会有严嵩当朝。

    当然了,嘉靖未必不知道严嵩一些事情。只是觉得没有别的人好用。无他,大明现实问题要解决。朝廷要有钱,嘉靖要钱做实验,享受。朝廷要钱运作。但是其他官员都做不到通过正当渠道搞来大量的钱。,

    即便是徐阶也做不到。

    诚然,徐阶治理能力是超过严嵩的。但问题是,徐阶虽然有才能。却达不到嘉靖的标准。

    嘉靖想要的是什么?是不大动干戈,就搞出钱来。最好朝政上没有什么事情,这财政问题就解决了。但是怎么可能?财政问题是大明朝胎里带的病,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非大动干戈不行。

    不要说徐阶,就是让张居正在这里。他也弄不了这个样的事情。

    看张居正推行考成法,一条鞭法的时候,是如何风风雨雨就知道了。

    嘉靖似乎觉得他而今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周梦臣。

    但是周梦臣不知道,一旦他在户部的动作超出了所有人预期,会是什么下场。周梦臣在大同可以随便做。但是在户部却不能了。而且周梦臣还不是户部尚书。而是户部侍郎?

    这如何能让人办事啊?

    当然了,周梦臣也知道,这是他资历太浅薄了。三十岁上下的户部尚书,未必有些太惊世骇俗了一些。但是有多大的权力,做多大的事情。周梦臣嘉靖给自己的筹码与权力,不足以让他在户部大动干戈。

    时机未到。

    但是嘉靖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周梦臣想要拒绝的话,却是要小心了。否则一个不好真触怒了嘉靖,后果不堪设想。

    周梦臣心中一边思量,一边行礼说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以为大明府库空虚的要因,不在户部,而在地方。臣知方尚书多年钱粮老手,臣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臣即便去了户部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欲求大明财政根结所在,就必须知道为什么朝廷如此乏钱。”

    嘉靖听了,有一些不高兴。他心中暗道:“这周梦臣莫不是也要学那些言官,来说朕的不是了。”

    嘉靖宫廷花费从来是很高的。甚至在太平年间都是大明最多的一项开支。很多正直的官员也就此事纷纷弹劾。让嘉靖很不满意。

第八十一章 商税之误

    大明财政的问题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周梦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是给嘉靖听大明财政制度现状调查。毕竟嘉靖从来不是傻子。如果说嘉靖对大明的情况没有全面地了解,这是真的。但是如果说嘉靖对大明现状完全不了解的话,那就是笑话了。

    须知这位皇帝一上台就清除皇庄,在很多的地方清丈土地,甚至有些历史学家都认为张居正的政策,在嘉靖前期改革之中都能看渊源。

    只是人心易变,当年欲为圣君的皇帝,已经变成不想麻烦的皇帝了。

    周梦臣要给嘉靖说的,就是能快速增加朝廷财富,又动静小,而且最好在大同作为试点来做的事情。

    这不与周梦臣一直思索的工商税联系起来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我大明赋税年不过两千六百多万石。不可谓不多也。但是为什么朝廷为什么捉襟见肘,该因商税不足。”

    嘉靖听了,有些疑惑说道:“商税不足?”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大明两千六百万石的田赋,不能说多。只是不能过问而已,无他,嘉靖初年的改革,也是动田赋的,其中有多少问题,为什么嘉靖最后不推行下去了,这些事情周梦臣不去问也知道,其中肯定有很多困难与问题。嘉靖就是当事人,他比周梦臣更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

    所以,周梦臣直接略过田赋,直接说商税。

    周梦臣说道:“臣言之商税。并不是朝廷之商税。而今臣自己的划分方法。士农工商,此乃四民。士人为朝廷效力,家中有土地依然要交税,不单独划分。而共工匠除却为朝廷服役之外,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或者提供的服务,也是要用钱交易的。故而臣将工商合并为一。天下之税,非农即商,非商即农。农税就是田赋劳役,而商税就是各种赋税统一,比如盐税。门税,铁课,矿税,塌税。关税等等。”

    周梦臣也知道,他自己这个分法,其实不够合理与客观。比如盐税。与其说盐税是商税。不说是人头税的属性更多一些。

    只是周梦臣也是为了让嘉靖更好地理解。很多细节都忽略了。

    嘉靖点点头说道:“如此分法倒也新鲜。”

    周梦臣说道;“大明商税有多少?恐怕陛下也不清楚吧?”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他知道大明田赋每年两千六百万石

    的定额。其中有四百多万石运输到京师之中,其余的粮食要折银,要么留存。但是商税到底有多少?嘉靖却没有关注过,无他这些赋税科目既多,数量又少。很多赋税又不是户部掌管,分属地方的有之,分属各部的有之。

    他只是记得,今年的盐税大概有一百万两出头而已。

    其他的赋税到底有多少。他还真不知道,甚至有些赋税的名目,也是从周梦臣这里听到的,之前根本没有听到。

    周梦臣见嘉靖的表情如此,就继续说了下去。说道:“臣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数目,盖因太多太杂,也太少了。但总数臣是有估计的。大概一二百万两之间。最多不过三百万两。”

    嘉靖说道:“如此说来,也不少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道,前宋的商税数目有多少?”

    嘉靖说道:“多少?”

    周梦臣说道:“前宋赋税最多的时候,大概在五六千万贯上,其中有一半以上都不是田赋。”

    嘉靖听了,下意思说道:“五六千万贯?其中一半?”

    周梦臣说道:“正是。”

    嘉靖陡然起身,脸色阴沉下来。心中暗道:“他们偷了朕的钱,偷了朕的钱。”

    一贯铜钱,大概就是一两银子。

    或许有人说了,一贯不就是一千枚铜钱。之前不是说明代一两换不了一千个铜钱。却不知道宋代还有省陌这个花样。也就是七百,或者八百,铜钱做一贯钱来算。总之古代在钱上的花样,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在金融上的花样少。

    只能大体估算宋代的一贯与明代一两之间大体相当。

    片刻之间,嘉靖就收敛了情绪,说道:“还请先生细言之。”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主要是我朝与前宋立国之初面对局面不一样。前宋承五代之积弊。五代之时,为了养兵,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单单田赋一样,虽草木亦为税,即便家中有一颗枣树与柿树,也要按树而征。至于各种专卖,盐,茶,铁,酒,香料,明矾,等一一征税。至于商税,天下变色场务,法网细密,商人不可逃。”

    “即便有宋一代有说宽松,但是根底未变。”

    “而本朝却不一样。本朝承太祖奉天安民,一扫骚腥,然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太祖皇帝为政宽仁,与民休息。田赋每亩不过数升,而商税不过三十税一。此乃本朝远胜于前宋之处。”

    大明太祖皇帝不管对官僚如何狠毒,对士大夫如何不屑,但是他对百姓的爱戴,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可以说,大明能延绵这么多年,都是太祖遗德所在。如果真如文人士大夫说太祖如何不得民心,大明能延绵这么多年。

    后世什么晋商,徽商,都发源于明朝。但是宋朝何曾有什么强大的商人团体?两者区分可见一斑。

    只是嘉靖此刻想到却不是周梦臣所能猜到的。嘉靖暗道:“太祖皇帝也真是的,弄得我而今好生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想要效仿前宋,将什么各种大宗货物都专卖了。那时候他岂不是有钱了。

    但是他也知道,有祖制在先。他真要这么做的话,会在朝廷上弄出很大风波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当然了,朝廷商税征收不多。固然有税率的原因,但还有其他原因,就是赋税征收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比如一车江南的丝绸,从南方运输到京师,按理说,最少征三四次税。但是真有可能一次也征收不了,无他,运河上有多少官船运输货物,简直是数不胜数。在加上下面的小吏,利欲熏心。只要给他一些钱,哪里还记得朝廷赋税之事。纵然是朝廷缴纳了朝廷赋税,也是没有定数的。根本不能做严格的定额。朝廷定下一个赋税额度,多则伤民,少则便宜了下面的贪官污吏,臣记得有一个官员,在九江关上,仅仅用了半年,就征收了朝廷的定额,结果他大开关市,分文不取了。”

    “有些事情,臣不好说。比如盐税。大明何处不吃盐?一年下来只有一百万两。臣-----”

    周梦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也算是日常给严嵩上眼药。因为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盐税上的人都是严嵩的。毕竟严嵩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大块肥肉。不过,在周梦臣看来,盐只有这么一点赋税也太不应该了。

    如果周梦臣没有记错的话,盐的价格应该在二十几文一斤,大明四五亿人,还有一些地方也用盐,比如皮革的硝制,等一些地方也要用盐。

    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嘉靖脸色不变,似乎没有听进去,说道:“周梦臣,不要废话了。直接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既然你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说说,朕也听听你的高见。”

    果然周梦臣了解嘉靖的同时,嘉靖也算是摸清了周梦臣。知道周梦臣说了这么多事情,定然是有自己的解决办法的。

第八十二章 周梦臣画的大饼

    周梦臣一愣,笑道:“圣明无过陛下,臣的一点小心思,是瞒不过陛下的。”

    嘉靖说道:“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在说这个之前,请陛下允许臣先讲一下蒸汽机。”

    嘉靖说道:“不就是西山上的铁龙吗?又什么好讲的,难不成想要朕奖赏你不成?”

    比起清代推广机器的种种阻碍,明代的思想却很开放了。特别是晚明。士大夫连春宫图都能堂而皇之的谈论。更不要说区区蒸汽机了。嘉靖也从来不拿这个时候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当然了,他承认锅炉是很有用的。毕竟嘉靖自己都用锅炉的暖气取暖的。

    周梦臣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要解释一下蒸汽机带来的影响。”随即将蒸汽机的几个运用场景说了出来。最后说道:“陛下,人力畜力比起蒸汽机之力,不可同日而语,臣可以预言,将来蒸汽机必将大行于天下,不仅仅用与水泥研磨,吊船闸,抽水,驱动船只等地方。还要用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比如用蒸汽机织布,等等。而各种器物的生产,也会有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扩大化。”

    “蒸汽机的运用,让很多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就能生产的东西,会搬到专门的厂房之中生产。毕竟人的效率是比不上蒸汽机的。如此一来,各种厂房必须在水陆交通便利,而且非常显眼。”

    而今的蒸汽机,根本不能与后世相比。这样说,要想安置这个时代的蒸汽机,必须专门为蒸汽机修建一座房子。就好像是后世的锅炉房一般,从规格上来说,还要比寻常房子要大要高。

    运输这样的蒸汽机。一般道路根本无法运输,估计只能用船运输。再加上蒸汽机运作时候,冒出的滚滚浓烟,真是十几里之外,都能一眼看见,太显眼了。

    “你的意思是。”嘉靖说道:“朕征收蒸汽机税?每一台蒸汽机都征税?就好像你的工业区一样?”

    嘉靖语气平缓。但是周梦臣听了心中一动。他就知道,嘉靖对他的所作所为,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了。果然是了然于心。

    周梦臣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没有想过瞒嘉靖。说道:“陛下英明。这其实也是臣的一点点想法。商税最难征收的地方就是小商户,这些小商户,本金不足百两,每年即便按三十税一,不过一二两而已。”

    “但是为了征税,就要雇佣吏员。吏员要清廉,就要有人监督。这一系列都是要钱的。真要将大明所有该收的商税,铢锱必较的征收上来。大明必将如前宋与一般有冗官之弊。否则就是官逼-民反。陛下下面的吏员到底是什么样子,陛下或许不知道。民间有句话,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陛下按这个办法征收上来商税,其实就是陛下征收一,下面征收十。征收上来这一,还有负担这么多额外的开支,最后能用的钱到底有多少,臣也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太祖皇帝宁肯,挂一漏万,也不强力执行征收商税,甚至还多次下诏强调,如布匹粮食酱醋,这些百姓日常所需的物资,都免税。”

    “所以,臣在商税征税,应该是抓大放小。抓大商家,大工厂。放弃那些小商贩。这才最有效率。朝廷能使用的赋税也就越多。”

    “而蒸汽机让产业聚集的情况加剧了。”

    “这也是臣为什么要搞工业区的原因。”

    嘉靖说道:“这个办法有效吗?”

    周梦臣说道:“就拿罐头一事而言,即便是三十税一,去年整个大同工业区仅仅交税,应该在十万两上下。而今朔州工业区,去年一年的赋税也有这个数目。”

    “二十万两。”嘉靖暗暗念叨。

    这个数目并不高。嘉靖修一座宫殿,就不是二十万两。但是如果与盐税相比。嘉靖立即感到一股讽刺之意,更不要说。大同是什么地方?大同在军事上重要无比,但是从来不是朝廷的钱粮重地,甚至可以说,大同在大明户部从来是消耗的无底洞。那一年不用给大同拨乱,当年的户部尚书就要阿弥陀佛了。哪里想到,在如果大同府,都能征收二十万两之多。大明共有一百六十二个府县,从经济上来说,最少有一百二十五个都在大同之上。特别是南方的府县,如果每一个府都能贡献二十万两的商税,就有两千多万两之多了。

    当然了,嘉靖也知道,这个想法对大部分府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嘉靖依然觉得有可能。无他,江南不是一般的地方。松江棉布可是甲天下。数亿匹的产量。真要能全部征税。即便是三十税一,也是很大的数目。

    毕竟大明豪商几十万两都不能算顶级。

    大明完全有千万两乃至更多数量商税的潜力。

    只是潜力是潜力,如何将潜力转化为实力,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这需要极强的

    执行力。

    嘉靖可不管这个。他完全被周梦臣画得这个大饼给迷住了。其实大明财政虽然有缺口,但是缺口一直在历代户部尚书的控制之下。并没有多大。如果大明多出二三百万两的赋税,难关也就容易过去了。

    当然了,嘉靖或许不知道。以大明财政体系,以及大明某些官员的德行,就是将金山银山给搞过来,也未必能堵住大明的窟窿。

    这事情周梦臣不会说的。反正他更想将他的想法,通过嘉靖上升到国家意志,这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其他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嘉靖说道:“现在罐头产业是你直接控制下的吧。大同府库结余二百万两。听你的话音,你不想将这个生意留在手中。”

    周梦臣说道:“陛下,臣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些东西可以做,有些东西不可以做的。”

    嘉靖眉头一挑,说道:“不与民争利?”

    周梦臣说道:“是也不是。”他微微一顿,说道:“陛下,臣并不是反对朝廷直接经营产业,而是臣担心朝廷没有足够的人选经营产业。臣说一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臣不能当一辈子大同巡抚。臣走之后,没有人能接住这一摊子事情。”

    嘉靖说道:“杨继盛也不能吗?”

    周梦臣说道:“不能,大明官员都是读圣贤书出身,道德文章做的很好,但是做生意却要考虑很多东西,如果仅仅是生产的话,杨继盛能做得很好。但是一直经营下去,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生产。而且罐头生产工艺简单,臣估计不出数年,大同周围罐头产业,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到时候,估计即便仅仅是征税也有数十万两,甚至百万两之多,朝廷又何必深入经营,而且一旦有事,比如与鞑子交战,牛羊断绝,到时候罐头生产难以为继,这么多工人如何安置?”

    “如果朝廷不直接经营,总是隔了一层。让商人破财安置工人就行了。如果朝廷直接经营的话,估计就有麻烦了。”

    “故而关键产业。朝廷当有所布局,比如钢铁生产,比如蒸汽机生产。水泥生产,等产业,而罐头并不是重要的。”

    对于周梦臣的话,嘉靖仅仅赞懂一半。的确让大明那些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去经营产业,不要说能不能办好。再嘉靖看来,这些读书人都要闹出事情来。毕竟此非待儒臣之道。

    至于什么是待儒臣之道?大体是纳头便拜,恭恭敬敬的奉为帝王师吧。

第八十三章 雪君父之恨

    嘉靖从来不吃这一套。

    对周梦臣提出这观点,却是有些赞同。至于周梦臣后面说的。嘉靖从来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毕竟,仅仅收税简直是太少了,三十税一商税也太低了。

    他才不去管什么有的没的。只要能搞到钱就行了。即便严嵩搞钱的手段,嘉靖也默许的。周梦臣的手段要比严嵩好多了。

    嘉靖也不是一点底线都没有的。唯我独尊的嘉靖,不觉得为了大明皇帝陛下,牺牲一些小民,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如果不用这样做的话,自然更好,毕竟他是人民的慈父,大明的天子吗?

    他此刻归纳出两条,周梦臣说得那么些东西。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嘉靖扬弃了。

    这两条是,第一周梦臣有能力搞钱。

    第二周梦臣搞钱方法有自己的私货。

    对于第一条而言,第二条根本不是事,好像大明大臣们都没有自己的私货一般。嘉靖都习惯了。

    嘉靖将话题收拢起来。说道:“说了半天,你似乎不想去户部?”

    周梦臣说道:“非臣不愿意,而是在户部,并不能为陛下解决问题。反倒是在地面上摸索一整套征收商税的细则。才能真正为陛下排忧解难。”

    周梦臣此刻微微有一点点激动。

    周梦臣可是将自己整套政治改革的理念,都夹杂在一件小小征收商税的上面了。

    这一件事情看似很简单,是大明改善财政的一个小小的举措。但是真想要做到周梦臣所说的,简直是一场大变革,别的不说。而今全国范围之内,征收商税,所需要的人手就不少。

    现在的衙役根本不能适应。让这些衙役吏员去搞数这些数学题。大部分都是不合格的。

    另外户部体系之内,有关于商税的位置吗?

    没有。

    所以中央要重新建立起对应商税的机构。需要一大批懂经济的官员。甚至懂的制定经济政策。

    而且为了能更多地征税,估计下面的官员很有可能人工堆起来一些所谓大企业。但问题是,大明律之中,有对商户的规定,但是这种动则不知道多少人的大企业,并没有对应的方法。

    所以这里也要标的变动。

    周梦臣不知道他这一系列改革,是不是所谓的资本主义改良。他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了。毕竟周梦臣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资本,而是为了工业革命。在大明这个时代,皇帝是一面好旗帜。

    而且周

    梦臣也知道,只要能该嘉靖带来钱,嘉靖并不是太在乎,周梦臣在里面有多少私货。

    只是嘉靖并不明白。周梦臣藏的哪里是私货,分明是一个有可能颠覆大明的体系。

    嘉靖语气平缓,说道:“说到底,你是不想离开大同。能告诉我大同有什么好的,是两百万两的军费,还是十几万大军?”

    如果说,周梦臣老老实实到北京当户部侍郎,有些事情嘉靖都不问了。毕竟,卸下大同巡抚,担任户部侍郎的周梦臣,在权力上不能调动一兵一卒了,在边关所谓的周梦臣旧部。嘉靖有的是手腕分化拆开。即便不能完全拆开,也没有什么?在军中有旧部的,也不是周梦臣一家。

    文官领兵周梦臣不是第一,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周梦臣虽然言之凿凿,但也隐藏不了周梦臣的心思,那就是不想离开大同。

    这样的话,嘉靖就不能不问了。

    拥兵十几万,而今钱也有了,只有粮食稍稍短缺一点,而今西山运河修通了,从大同到北京城下,距离大大缩减。谈不上朝发夕至,但也消减了内三关的作用,兵部而今都准备在西山运河上修建一座关卡,驻兵万余。

    嘉靖已经允了。

    之所以如此,未必是全是防范鞑子吧。

    周梦臣听了嘉靖这一句话,脸色不变,说道:“陛下英明,臣之所以不想离开大同,是为陛下着想。臣在大同经营三年,很多事情都仅仅是开了一个头,比如陛下刚刚给陛下所说的计划,臣担心臣去之后,大同所托非人,坏了大同之事,臣一人荣辱事小,关乎朝廷事大。”

    周梦臣内心之中对见嘉靖做了不知道多少次预演了。对这个问题自然是有准备的。

    嘉靖根本没有在乎周梦臣再说什么?劈头问他道:“你没有想复套?”

    周梦臣心思转了好几圈。忽然想起了陆炳。他心中暗道:“世间的任何秘密都有时效的。而今也是一样,有陆炳在,我在大同的很多事情手瞒不住的了,嘉靖这样问,很有可能,是他已经知道了。”

    “而今局面,很可能要离开大同了,既然如此,何不赌一赌。”

    周梦臣行礼说道:“是,主辱臣死。嘉靖二十九年,兵临城下之辱,臣一日不敢或亡,君父之恨,臣子之仇,土默特部一日不灭,臣恨一日不消,如果臣在别的地方任职也就罢了,既然毗邻大同,岂能不做此准备,违背陛下之意,臣死罪。请陛下责罚。”

    随即周梦臣跪在金砖之上,不敢抬头

    等待嘉靖的发落。

    周梦臣一时间也猜不透嘉靖会怎么做。只是听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嘉靖看着周梦臣,眼神一时间有些复杂。

    嘉靖其实最小心眼了,俺答所作所为,他岂能不想报仇。无非是报不了仇而已。大明现状,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江南都乱,朝廷钱粮缺口太大了。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点理智,就知道,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内阁之中,不管严嵩与徐阶有多少矛盾,在这一件事情倒是有共同意见。

    嘉靖对此也是赞同的。

    但是赞同是一回事,内心未必没有怨言。觉得内阁的人,太过以大局为重,根本不关心他嘉靖皇帝的身后名。正如周梦臣所言,不灭了土默特部,兵临城下之辱,嘉靖要带一辈子。甚至死后,青史上也是有一笔的。

    唯有周梦臣记得这一件事情。

    在嘉靖实在想不出来,周梦臣硬磕这一件事情是为了什么?

    且不说这一件事情地风险,单单说周梦臣自己在这一件事情根本没有收益吗?周梦臣已经是大明第一名将了。再灭了辛爱,能让第一之前再有一个第一吗?至于挟军功在中枢谋求什么位置,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是大明,不是大汉。

    在大汉一场灭国之战,很可能让一个军功集团崛起。但是在大明想都不想,甚至军功太多,会引起朝廷很多文官大佬联手打击。甚至就连徐阶都会排斥周梦臣到京师了。无非是换一个地方再当巡抚或者总督。

    而今周梦臣而今军功与地位,无非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大体是一些封妻荫子,赐田赐金银的赏赐,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正因为嘉靖想不出来,周梦臣为什么一心这样做,让他不得不相信,或许周梦臣心中真有报效国家,为君父雪耻之意。

    说来可笑。在官场上人人都喊的口号。却是人人都不信的。

    嘉靖沉默了好久。说道:“大同府不需要那么多银两,上缴户部,具体事务,你去找户部尚书谈吧,顺便将你的想法告诉方钝。就是朕说的。”

    周梦臣心中长出一口气,大喜过望。无他,嘉靖没有处置,就意味着过关的。而且言下之意,对于周梦臣提出一整套东西,也进入朝廷议事流程之中,虽然是非正式的。

    这对周梦臣来实在是好消息。

    周梦臣立即说道:“臣谢陛下隆恩。臣告退。”

    随即缓缓地退出宫中。

第八十四章 风大沙多

    周梦臣走出皇宫,只觉得浑身都被打湿了。

    在嘉靖面前每一句话,都要细细斟酌。简直是如履薄冰。看似简单的对话,消耗了周梦臣不知道多少脑细胞。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他是没有感觉的,此刻才觉得浑身上下在早春的寒风之中,冷飕飕的。

    “大人,怎么样?”徐渭见周梦臣出来,立即上前搀扶。

    周梦臣一甩手臂,说道:“不至于如此,上车说。”

    周梦臣与徐渭上了马车,周大壮赶车。周围甲士环绕。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马车缓缓地行进,这是回周梦臣家中。周梦臣也压低声音,将在金殿上的时候,一五一十地说了。

    徐渭听了陷入沉默之中。

    前文说过,周梦臣家与皇宫非常近了,根本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家。

    周梦臣先拜见母亲,见了妻子李云珍,然后有抱了抱儿子,两岁多的儿子,已经不让抱了,虎头虎脑的迈着小短腿,在地面上乱爬乱跑的,看上去精神十足。

    只是这样的天伦之乐。周梦臣不能多享受。

    他心中挂着事。而徐渭一进周府,就进入书房之中没有出来。周梦臣还想听听徐渭的意见。没有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书房之中。

    徐渭早就等着周梦臣了。一见周梦臣进来,就行礼说道:“恭喜大人。”

    周梦臣说道:“何喜之有?”

    徐渭说道:“陛下调大人回京之心不坚,这对大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周梦臣苦笑说道:“这就是好消息了?”

    徐渭说道:“这就是好消息,如果陛下真心让大人回京,那么我们怎么办都不行了。而今说明我们还有机会。”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说,还真是好消息啊。”

    徐渭说道:“从前面的事情看来,甚至陛下对复套这一件事情,也并不是一定拒绝的,毕竟曾铣的事情,已经是好些年前了。时过境迁,当年的事情未必是当年陛下的心病了。复套这一件事就未必是忌讳了。这也是好消息。”

    周梦臣说道:“好消息说完了,是不是该说坏消息了。”

    徐渭说道:“那是自然了。陛下心思其实很明显了,他不在乎大人您在什么地方,他在乎的是,大人您能为他解决问题。而今财政断绝,捉襟肘见。这个问题恐怕要你来解决?”

    “如果你能解决好了,大人或许还能

    回大同,如果不能,户部侍郎这个位置,大人你也难以坐稳。”

    周能臣苦笑一声,说道:“咱们陛下真觉得我是善财童子。或者说我真有点金手,可以点石成金。”

    徐渭说道:“我在大人身边这几年,感受最深的就是大人生财有道,恐怕陛下也是这样想的。以大人的功绩,即便做不到,陛下也只会失望,不会拿大人怎么样?只是恶了陛下,陛下会顺大人之心意吗?”

    周梦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大同攒得一点积蓄,都留不得了。”

    从程序上,周梦臣无法反对户部调用地方财政。因为大明财政体系之中,连地方财政这个概念都不是很清晰的。因为地方财政在账目之中体现出为留存。而这个留存的概念也是很模糊的。

    户部总理天下赋税,即便是县衙里有一文钱,理论上也是户部尚书管理范围之内。

    但是从感情上,周梦臣将这些钱都当成了自己复套的经费,这一笔划出去。他想再搞出这么多钱,就不好弄了。

    在这一件事情上,徐渭也帮不了周梦臣。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过来,说道:“老爷,张老爷说,老爷远道而来。他本来应该今日拜访,并为老爷接风洗尘,而今京师风大沙多,不见前路,只能过些时日再见了。对了,还有张老爷送来一封书信。”

    徐渭接过之后,打发仆人下去。随即将书信打开。却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孝感。”

    徐渭说道;“张学士送来这两个字,绝不寻常。必有深意。只是我与张学士不熟悉,却不是太好猜的。却不知道大人有何想法?”

    所谓的张学士,就是张居正。

    周梦臣此刻也是有等张居正上门的意思。这也是他与张居正的默契。两人或者在具体改革方面有些分歧。但是改革之心,却是一模一样的。再加上彼此深厚的友情。张居正是周梦臣在京师最靠谱的盟友。可惜张居正而今是潜龙在渊。官职太低了,很多事情都干预不了。

    周梦臣看着“孝感”两个字,说道:“叔大绝对不会跟我废话,也不会玩这种字谜,想来是徐阶不让他来。再加上他言语里的暗示,风大沙多,不见前路。北京那年春天没有沙尘。见怪不怪,这里说的是官场上。”

    周梦臣将写着“孝感”的纸条放在身后,缓缓地踱步。说道:“孝感有什么特殊的?”忽然他眼睛一亮,说道:“孝感-----动天。我记得吏部尚书万镗是江西人,也是严嵩的人,对

    吧。”

    徐渭点点头,随即一愣。周梦臣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如果还不明白,他就不是徐阶了。他声音微微发颤,说道:“孝感动天。动天,动的是吏部天官。徐阁老好大手笔啊。”

    孝感动天,这就是孝感地名的来源。也是二十四孝之一。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也是官场约定俗成的。

    只是徐渭也万万没有想不到,他们这一次回京,就遇见了如此大场面。须知强势一点的吏部天官,都敢硬抗首辅。即便而今吏部也是六部之中,权威最重的一部,不管什么时候,吏部天官的调动,都是一个大手笔,官场上的大地震。

    这可是管着官帽子的大佬。

    可以想象,这一场风波将会有多大。不管对于谁来说。吏部尚书都是必须要争夺的位置。就好像两军交锋,在兵家必争之地上,必然会进行惨烈的争夺战。

    周梦臣也微微颔首,说道:“却是我小看了徐阁老。”

    的确,徐阶这几年一直唯唯诺诺的,似乎要当严阁老的贴身小棉袄。让很多人都忘记了徐阶的锋芒。只是没有想到,徐阶不动则矣,一动就要干票大的。周梦臣对北京情况不了解。也不知道徐阁老要从什么地方下手,将万尚书给搬倒。

    “大人,此刻要千万小心。”徐渭说道:“大人觉得,这个时候陛下知道吗?”

    周梦臣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我猜不透。”

    按理说北京城中发生这样的大事,消息最为灵通的嘉靖应该已经知道才是了。但是今天周梦臣与嘉靖的交谈,却没有一点提及此事。情况好像又有一些不对。最少周梦臣没有从嘉靖那里察觉出一点,嘉靖对这一件事情有差距的地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

    嘉靖是什么样的人。

    他内心之中真事,怎么能让人看出来?

    是嘉靖真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甚至可以因为形式变化,虽然可以变成知道,或者不知道。周梦臣想来想去不能下定论。

    徐渭说道:“不管怎么说,大人现在不应该参与进去,或者不能让陛下觉得你参与进去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今天我就去拜访方尚书。”

    局面混沌,前途未明,周梦臣也不知道这一场风波全貌是什么样的。他在北京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如果一旦参与进去之后,被嘉靖列入怀疑对象,情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周梦臣也无法掌握。

    所以,要避嫌。

第八十五章 岳阳方钝

    六部尚书之中最累的就是方钝了。

    以大明的财政,即便风调雨顺也不会有多少结余。更不要说去年整个北方大旱,尤其是山东与陕西两地,或许不到饿殍千里的地步。但也是让临危受命的方钝用尽了手段才赈济下来的。

    这都是要花钱的。

    方钝不可能无中生有。几乎将户部给掏空了。不仅仅将户部给掏空了。连带将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当地府库都掏空了。

    旱情之下,百姓过得如何,方钝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唯一觉得庆幸的是,都没有搞出什么大乱子,比如杀官造反,流民起义等等。

    只是也让今年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首先,北方大部分地方都凑请减免赋税,方钝上奏朝廷,最后批准了这一件事情。也就是整个北方几乎收不到钱了。给北方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如果平日里,这也算不得什么?

    而今是什么时候,江南正逢倭乱。作为大明的财政重地。大明近乎一半的赋税都从自江南。江南一乱,为了平倭。今年的赋税虽然还么有开始征收,但是方钝已经预感今年赋税定然会有一个大缺口。

    更不要说,这个时候,还有严堂不少人贪得无厌,特别是赵文华与小阁老两人。简直是毫无廉耻可言。

    方钝一边要各种找钱,甚至要试探的请嘉靖出内库。另外还要与下面的黑爪子斗智斗勇。并且要顾及严嵩。要选择方式方法。否则没有严嵩的点头,他的户部尚书也未必能够坐稳。

    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大同巡抚兵部侍郎周梦臣周大人求见。”

    方钝放下手中的眼镜,他手中的眼镜,是那种没有眼镜腿,却有一个手柄那种。通体黄铜打造,看上去很是精致,却是皇帝御赐的。而是大臣都有。毕竟冯保的玻璃作坊让一些玻璃制品已经很普及了。

    方钝说道:“没有看我正忙着?什么巡抚不巡抚的,让他们滚。”

    方钝没有仔细听,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对各地巡抚都是俯视的,而且今年财政缺口这么大,有很多地方官上京。不是来哀求经费的。就是来讨说法的。所以,方钝一听巡抚就想打发走。

    “是。”下面的立即准备出去。

    忽然。方钝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说道:“你说谁?”

    “大同巡抚兵部侍郎周

    梦臣周大人。”这个仆役恭恭敬敬地说道。

    方钝几乎跳了起来,将眼镜扔在文书上面,说道:“财神爷来了。快请,快请。”他随即一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亲自去请。”

    方钝几步出了房间。

    周梦臣正在门外的走廊椅子上坐着。却见一些小老头几步走了过来,看着周梦臣,用湖广方言说道:“周大人。”

    周梦臣一愣,说道:“可是方老大人?”

    方钝大笑说道:“可算见到你。我对你可算是慕名已久了。”

    周梦臣说道:“大人过奖了。”

    方钝大笑着拉着周梦臣说道:“走。走,走,你在大同做得好大事业,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周梦臣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被拉了过来。

    在方钝的值房坐定之后。方钝说道:“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大同被蹂躏一空。当时我就在户部侍郎位置上,当时不仅仅拨给大同银两四十余万两,还有粮食一百二十多万石以及各种物资,数不胜数,结果就好像打水漂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下面还一个劲的叫苦。弄得我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吗,当时北京附近也要赈灾的。哪里有那么多钱啊。而你到任之后,在嘉靖三十年的时候,却是只有常例七十一万石,四十多万两。还有其余物资,合击百万两左右。在各军镇之中算是多的了。但是你拿这一笔打了一场白登之战,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哪来的钱?天上掉下来的吗?”

    “在户部就知道了,打仗就是烧钱。每一场斩首数百的战事,最少要花几十万两。更多的时候,花了也没有用。但是你没有多花一分钱,结果斩首千余,我就知道,唯楚有才。”

    周梦臣听得都有些脸红。说道:“方老大人过奖了。”

    方钝说道:“我是岳阳人,你是武昌的。也算老乡,我年纪比你大,不嫌弃就叫一声方叔吧。”

    周梦臣一愣。

    他知道方钝爱提携家乡人。但是同样知道,方钝能混到这个地步,每一个决定都不简单。周梦臣身上的政治属性。方钝绝对不是不知道。他依然这样说,其中就有事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或许方钝在严嵩下面,混得也不愉快。”

    政治之中每一个大佬必然有嫡系。但嫡系不可能太多。毕竟真有能力混出头的人,不会甘心追随一个人的。即便是亲师徒到了高位,也可能因为政治理念而分道扬镳,比

    如张居正与徐阶,在徐阶倒台的过程之中,张居正选择了袖手旁观。至于到底是张居正的本意,还是徐阶的安排,就是人云亦云了。

    更不要说,很多人都是因势而聚。情义这东西在官场都是笑话。

    方钝似乎想联合周梦臣弄一个楚党的小团体。

    只是这个橄榄枝接还是不接啊?

    周梦臣心中立即下了结论,暗道:“接,怎么不接?”反正他与徐阶之间关系就这样了,坏是不可能再坏了。毕竟严嵩还在。有这个共同敌人在,即便双方再看不上对方,也必须捏着鼻子同舟共济。

    即便周梦臣再做出什么事情,双方也不可能再坏了。

    而且方钝都不担心,他周梦臣怕什么?

    周梦臣立即说道:“方叔。”

    方钝哈哈一笑,说道:“好。京中楚人不多,你还有张居正,以及刚刚中进士的耿定向,几个人一起聚集,在北京的湖广人少可不能让人欺负了。”

    周梦臣心中越发肯定方钝有跳船的想法,当然了。或许不是想要条船,而是向严嵩宣示,他其实有跳船的能力。

    说起来有些惭愧。周梦臣从来没有以湖广人这个天然旗帜聚集人手。此刻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古人能用的。无非师徒,同学。同科,同乡。同乡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关系,他不能忽略了。

    周梦臣点头称是。

    方钝将话题拉回来,说道:“你在大同的作为,真的让我目瞪口呆,我其实也自诩为理财之臣。但是你的手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从大同一地烂摊子,到而今结余二百万两,大明能够有这么多赋税的府,也只有苏州了。”

    “真是点石成金。我知道你要进京,就在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今日定然要好好请教一番。”

    周梦臣说道:“方叔客气了。既然方叔说了,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方钝说道。随即方钝开始提问了。方钝提问的问题,大多都在两个工业区之上,根本没有问周梦臣屯田的事情,无他,在方钝看来,在屯田这一件事情上,周梦臣最值得赞赏的是魄力,是大刀阔斧,神当杀神,佛当杀佛的魄力,至于具体的屯田措施,根本没有什么新鲜的。方钝自己就能推行,只是他知道,他做不到周梦臣这般几乎将大同推倒重建的魄力。

    唯独这种工业区的玩法。方钝这个理财之臣,一点也看不明白。

第八十六章 分账

    政治理念这东西从来不是秘籍。非但不是秘籍,而且是恨不得天下人知道与相信的人越多越好。这才更容易成为国策。

    方钝是户部尚书,从理论上来说,户部尚书作为大明财政的一把手,有权做出任何财政方面的改革。但奈何大明二百年天下,很多事情都已经很不可动摇了。即便方钝是户部尚书,也只能按照规矩行事。

    但是多拉拢一个盟友也是一件好事。

    周梦臣于是细细将这里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方钝听了陷入长考之中。好一阵子才说道:“如此来说,商票就最重要了。这东西最容易作伪,你准备怎么应对啊?”

    周梦臣设计出来的缴纳商税的方式,其实就是先自己填报一定数量的商税,然后朝廷衙门给商票,这种商票胡货物一起运输,各地衙门检查之后,不许额外征收赋税。一律放行。但是如果没有商票的货物,各地部门就权力查封。

    当然了,而今仅仅是一个想法,还不能实现。

    在朔州而今是在朔州码头上查验,凡是发货的人,按照货物征收三十税一。想来在朔州这样的地形下,他们不会为了节省一点点赋税,而不走水路的,否则陆路的消耗,会几倍于水道。

    但是在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在江南这种水网密布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做到卡住要害水道。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当然了,仅仅是一个雏形。自然有不少不完善的地方。

    周梦臣说道:“我准备用宫中印刷作坊。或者户部单独成立一处,用最新的技术用彩色印刷。”

    方钝微微一愣,说道:“套印?倒不是不是办法。只是还是不保险。不怕你笑话,我都想印宝钞了。可惜了-----”

    周梦臣说道:“请方叔放心。总是会有办法的。”

    周梦臣也知道,很多新燃料都是从煤化工之中出来的。周梦臣对这些技术不大熟悉,不过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大同书院虽然才毕业了一届,在周梦臣看来,虽然这时代的科学研究很是简陋。但是有独立带项目的人。也不超过十个。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同书院持续培养出来的人才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周梦臣就能让一些学生研究煤化工这个方向。要求不高,只需搞出一些化工燃料就行,可以作为防伪标志来用。

    反正周梦臣提出这个方案,短时间也推行不了的。

    方钝说道:“这个方

    法,我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这方案在北方容易推行,在南方就难了。而且我也看不见此策大行于天下的那一日了。”

    方钝看得很明白。

    这个方案,对于北方来说,更多是增量。无他,在北方很多地方,根本找不到周梦臣所说的这种大型工坊。周梦臣这个方案,就等于一开始就立了规矩,有官府的权威在,下面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是对于南方却不一样。

    南方手工业规模是南方不能比的。别的不说,苏州城中有织机近百万张。虽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家中自己织布,但并非没有那种聚集在一起,一个厂子里面就织机近千张的地方。

    这些地方之前都没有怎么缴纳赋税。

    而今忽然要缴纳赋税?他们怎么愿意啊?

    所以,这个方案北方很容易推行,但是如果不对北方加强建设。推行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收不上来什么钱。但是在南方是能征收一大笔银子的。但是恐怕要遇见很大的阻力。

    别的不说,单单说徐阶。不知道徐阶知道不知道。反正徐家的产业正在继续扩张之中,以至于将来整个松江的土地似乎都是徐家的。与此同时,松江布更是天下闻名。作为松江的支柱产业。

    至于徐阶与松江布之间,有什么关系,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说道:“方叔老当益壮,又怎么看不到啊?”

    方钝微微一笑说道:“我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估计明年都未必有了。你见过陛下,陛下有什么交代没有?”

    周梦臣说道:“自然是有交代的。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将大同结余银两上缴,不过什么是结余,却是我说了算。”

    即便周梦臣已经决定与方钝拉近关系了。但是有些事情该争还是要争的。毕竟钱是英雄胆,有多少钱才能做多少事。这一点周梦臣太明白了。所以周梦臣明知道,今日要大出血,也要尽可能留下银子。

    方钝哈哈一笑,从一边拉来一个算盘。说道:“粮食什么我不算了,看你可怜。你在罐头作坊结余有二百一十七两。玉林关税有二十万两,朔州税有二十三万两。总计有二百六十万两,再加上大同府各地赋税,有一万七千两。以及你去年结余,有五万两上下。我将零头都给你抹了,算你五万两。一共是二百六十五万两,你说说,你留下多少?”

    周梦臣此刻见识了方钝的手段。

    方钝计算出来的数据,虽然有周梦臣手上的数据有些出入,但误差大概在一万两上下

    。关键是,周梦臣很多东西都没有给户部报账。就好像罐头的生意,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入账。周梦臣是单列的。

    当然了,这年头户部对下面控制权也没有那么深。名义上的控制权都落不到实处,在后世政府之中还有小金库。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方钝就好像看了周梦臣的账本一样,让周梦臣如何不吃惊。

    其实,这对方钝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

    毕竟他如果没有这种挖老鼠洞般的细致,如何能临危受命。支撑去年大局,赈灾,河道,军费那一个不要钱。而从地方调钱,说得容易,下面谁会无私贡献,周梦臣都想给大同多留点,下面有余钱省府,岂能如此甘心将钱交上来啊?

    方钝就是凭着这一手。从各种经济数据之中,以及自己的调查之中,能给出对方无限逼近对方府库的数字。让下面的人都无法拒绝来自户部尚书的问候。

    周梦臣还是想要顽抗一下,说道:“其中有五十万两,属于玉林开关时候,各商贾的押金。这个是不能动的。”

    方钝斜眼看周梦臣,似笑非笑。似乎在说:“你都花光了,还说我不能用?”

    的确,周梦臣在挪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起这五十万两是押金啊?

    方钝也不拆穿周梦臣,说道:“好。贤侄说得好啊?只是这样大的数目放在下面总是不好的。这样吧,朝廷太仓库,是最好的银库,禁卫把守,十二个时辰有人训练,而且冬暖夏凉。将银子放在这里,你也放心是吧,放心,真要退押金的时候,让他们来北京退便是了,难不成堂堂户部还能赖账不成?”

    周梦臣心中暗骂:“银子要什么冬暖夏凉?”

    只是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在账目上,是算不过方钝的。只是带着几分哀求,说道:“方叔,你总不能将大同一扫而空吧。”

    方钝说道:“自然不会的。粮食一分不动,甚至如果可以的,我可以从太仓调一批粮食去大同。但是银子,你也不用留太多了,三十万两,三十万两够你用了。”

    方钝这个数目也不乱给的,他计算了大同镇的消耗。毕竟大同镇发饷都是发粮食,银子用处不多,结合各处用处,三十两已经很宽裕了。

    只是周梦臣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三十万两怎么能够啊?

第八十七章 就急之策

    周梦臣几乎要跳起来说道:“这实在是不行的。最少五十万两。也要将今后的钱分清楚,那些是朝廷的,那些是大同的。总不能都像今日一般,一有钱,你就来抢吧。”

    方钝也叹息一声,说道:“我也不想,只是朝廷的缺口就这么大。这还不够用的。三十万两留给大同已经不少了。你不是当过顺天府尹,顺天府有这么多钱吗?”

    周梦臣说道:“大同不是府,大同是镇,是大同镇。是边镇。怎么能与一个府相比啊?是要养兵,是要直对鞑子了。”

    方钝说道:“我知道,不是可以拨一些粮食吗?反正而今西山运河通了,粮食耗损也低了很多。运输的时候也方便。你放心,你只要提了要求,一个月,不,半个月之内,给你运到。”

    周梦臣一阵无语,似乎如果不是西山运河开通,将粮食运到大同消耗大大降低。似乎方钝连这个都不给他。

    周梦臣说道:“方叔,咱们这关系。你能不能指一条明路?这一点钱,很多事情都做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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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复套吧?”

    周梦臣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方钝会说出这样的话。

    方钝淡淡一笑,说道:“你在大同位置上太执着了。你说说,你有几次能离开大同高升,最后还是留在大同。不是这个,还有什么原因?”他轻轻一叹,说道:“当年曾铣为三边总督,我是在太仆寺,与曾铣打过交道。复套之事,你有心,我也愿意支持一二。只是我这里实在是缺口太大了。当然了,如果你真能点石成金,给我解决了一部分问题,我不是不能手下留情的。”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是在这里等我吧。”

    好在周梦臣已经准备了一个方案。能在短时间提升朝廷的资金。

    当然了,这方案说神奇也不神奇,就是后世各国都在用的方案,就是印钞票吗?

    无非是而今钱,不是纸币,印钞的时候需要因地制宜搞一点点修整。

    周梦臣四指合拢。从袖中抖出几个钱币。说道:“方叔可曾见过这个?”

    方钝拿来一看,上下打量,在指尖翻滚一下,说道:“天下银子,没有我不知道的。是平库银,关平银,漕银,金花银,乃至于各省的银子,我都了如指掌,这银子,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在市面上的,而且数量不多,分为两种,一种是双柱,一种是十字。”

    方钝细细看了一下,将几枚银币分开,说道:“这几枚是双柱,这几枚是十字。”

    周梦臣不得不佩服方钝的专业素养。双柱是西班牙银元,十字就是葡萄牙银元。当然了,周梦臣也不大确定。因为十字造型的银元太多了。唯独双柱有西班牙国王的雕像,并有两个柱子。象征着直布罗陀海峡。

    这些银币大规模流入中国,是在万历年间的。但是双屿之战,就已经证明了,东西方贸易已经存在了。只是还没有大规模流入。

    周梦臣说道:“这一个银元在七钱左右,但是我听说江南有些地方,拿这个当一两用。这还不是纯银。”

    方钝捏了捏,用指节切了一下,说道:“最多九成银子。”他将银元将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的意思是,钱息。”

    “对。”周梦臣说道:“以七成银子铸成银元。去除工本,最少能赚两成,一两银子可以赚两钱。一百两就成为一百二十万两。如果再如这银元,仅仅造七钱的钱,赚得更多。”

    方钝说道:“你这是铸大钱啊。”

    周梦臣说道:“不错。”

    方钝有些犹豫,中国历史上什么样的政策没有,铸大钱的政策不是有一个朝代两个朝代办过,而是几乎所有朝代都办过。方钝更是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只是他沉吟片刻,就是饮鸩止渴,也只能这样做了。毕竟方钝知道,朝廷需要一笔大钱。即便周梦臣将大同两百多万两一分不剩上缴,也未必够。

    张经在东南被弹劾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张经几乎将东南士绅得罪了一遍。原因有几个,第一张经手段严厉,难免有误伤。毕竟东南大老爷们,家里有产业的都与海上有联系。这一次在他们看来,虽然是玩脱了。但也不能连孩子一起泼出去啊。

    第二,就是张经一方面平定倭乱,一方面还努力保证东南赋税按时抵挡京师。

    这让东南怨声载道。毕竟一方面遭受倭乱,伤亡不小,另外一方面,他们还有筹集抗倭经费。毕竟朝廷还指望东南赋税的,让朝廷给东南拨款,想都不要想了,最后还要给朝廷缴纳赋税。虽然而今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东南正常赋税。但是东南赋税却没有一点免除。

    他们自然很不愿意。

    这种情况方钝不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这是张经离京之前,内阁交代给张经必须完成的任务。无他。以大明而今的经济体系,根本就是大明不能无一日无东

    南赋税。张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完成的任务,是与平倭相当的重任。

    其实,方钝在经济上的眼光,还是不行。他只知道滥发货币是有害的。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甚至在周梦臣看来,以大明而今经济状态,应该增大货币投放量。甚至货币投放量的不足,依旧严重限制了大明经济发展。中国原产的银两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

    虽然周梦臣怎么研究经济学,但是也知道,货币发行量与经济之间,是有关系。随着经济体量的增大,货币应该适量的加大发行。至于适量是多少,周梦臣不知道。但是周梦臣知道一点,就是大明而今货币供给量严重不足,甚至有一点点通货紧缩。

    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同样是大量货币输入,西班牙直接躺了。但是大明却有了纸醉金迷的晚明。

    方钝将银币再次拿了出来,说道:“其实即便是按你的办法来,也收益也是有限的。因为各地的银子,也不是纯银。甚至有些成色比这个银子都差。如果按你的三成配方,钱息也就是一成多一点。铸钱的话,还是有耗损的。”

    周梦臣说道:“何须铸钱,用压制不行?”

    方钝说道:“压制。”

    周梦臣说道:“具体情况,我将来详细给方叔说,不过,这个办法即便有一成钱息,我可以将大同所有的银两换成银元。最少有二十多万两钱息,留大同五十万元,不多吧?”

    方钝说道:“好,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我答应你。”

    毕竟这个办法如果能推行的话,给方钝带来的利益,绝对不是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即便而今户部银库之中空空如也,方钝也有足够的手段,将市面上的银子,弄到户部银库之中,还出来就是银元了。

    不过前提是,周梦臣办法足够低成本。能保证有足够的钱息。

    周梦臣说道:“那大同上缴赋税怎么说?”

    方钝微微一笑,说道:“你想怎么办?”

    周梦臣说道:“田赋全部上缴,不过商税要留在大同。”

    方钝说道:“可以,不过我会派人接管罐头这一摊子。他们会交商税,不过利润直解户部。你如果答应了,其他的都没有问题?”

    周梦臣听了先是一怒,觉得方钝太过分了,随即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这么大一块肥肉,我定然是留不住了,不过,户部能留住吗?我就不管了。”

第八十八章 银币工艺

    周梦臣说道:“好,一言为定。”

    方钝说道:“一言为定。”

    周梦臣随即就告辞。开始完善银币的方案。

    周梦臣虽然已经离开了北京相当长一段时间,在官场的很多关系都找不到了。但是在工匠界,或者在技术圈之中地位依然稳如泰山,甚至更稳固,毕竟技术圈的更新换代并没有官场那么快,师徒之间,都是有传承的。

    即便有一些老人去世。这些老工匠的弟子,也是与周梦臣见过面的。更不要说,甚至这些年大明工匠之中的后起之秀。都是周梦臣的外门弟子出身。

    很多时候一个有科学知识打底的工匠,只能要比那些纯拼天赋的工匠要更能成功。

    而今大明工匠界抗把子不是别人。就是徐杲。

    徐杲协助周梦臣完成北京外城营造,负责水泥工坊,又作为潘季驯的副手参西山运河。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工匠出身,可以说徐杲是代艺投师。这让徐杲声明大噪。

    甚至有些人觉得,西山运河的一系列技术问题都是徐杲解决的。而不是潘季驯。

    原因无他,他们这些工匠都知道,大明文官有几个懂技术的。即便某项工程有某人负责。也不过是督造。根本不会管专门的技术问题。有一个技术上高瞻远瞩的周梦臣依旧够异类了。他们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潘季驯更加异类。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

    所以,周梦臣根本不用怎么操心。将徐杲叫来,如此这般的吩咐几句。徐杲就下办了。

    两三天之内,周梦臣在家里休息。一并派人将自己的名帖送出去,与各家约好时间。一一上门拜访。这都是礼节上。其他家都有具体时间。唯有徐阶哪里却含糊其词。反正在某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自己不会登门的。

    还有周梦臣的弟子与外门弟子,乃至于之前的旧部,也一一上门。

    周梦臣不得不接见。这都是他的班底。

    徐杲的效率很快,不过三日。就来向周梦臣禀报。说道:“已经办好了。”

    周梦臣一愣,说道:“这么快?”

    徐杲说道:“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稍稍改动就行了。就是在制模的时候。稍稍费一点功夫而已。”

    周梦臣思忖一点,也觉得不费什么事情。一来银的质地偏软。用非常简陋的工具,都能制造出来银币。更不要说,徐杲手中各种工具

    都有。甚至有蒸汽机。更不费什么事情了。

    徐杲或许还不能称为一个科学家。但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工程师了。

    这一个小项目。

    根本不用怎么费心。

    周梦臣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要请户部方尚书一并参观了。做好了大有好处。做不好,你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面子。”

    徐杲语气坚定说道:“请老师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周梦臣几个弟子,其实都实质上出师了,程大位虽然还跟随周梦臣。但实际上,他已经将更多心力放在大同书院之上,如果吴国赏如果卸任的话,程大位就是大同书院的山长。

    这对程大位来说,也算极好了。

    毕竟,程大位说到底是没有功名。而且也不打算考功名。

    刘修水不知所踪,让周梦臣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有些担心。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大明这个时代有太多的意外了,说不定就是在路上出了意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于杨宏量已经是钦天监的技术骨干了。钦天监的未来监正。不过,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周梦臣的天文体系的研究之中。反而有几分不问世事的感觉,嗯,也不是不闻世事。格物致知期刊,是杨宏量在主持的。

    至于徐杲而今已经打出名头了,特别是在营造上,潘季驯去山东上任,就想让徐杲一起去。徐杲不想离开京师而作罢了。徐杲在京师一边忙于国家工程,为宫里办事,又登达官贵人之门。谁将营造院落都知道这位徐大师。

    冯保更是在宫中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与嘉靖见面的机会比谁都多。单单是这一点,就证明了冯保的地位。至于殷宗伊,戚继光等人更不用说了。

    对于徐杲来说,能见到户部尚书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脉,有这一层关系在,最少再登户部的门时候,不会因为小鬼难缠搞出什么事情来。

    周梦臣先去户部拜访了方钝,随即带着方钝一并来到了徐杲准备的地方。

    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军器监。

    看着军器监熟悉的样子,周梦臣有一丝丝感慨。虽然而今的军器监正是徐阶一系的人。奈何军器监是周梦臣打造的,即便主官不是周梦臣的人了。下面很多工匠,依然对周梦臣马首是瞻。

    见周梦臣回来了,几乎片刻之间,乌压压来了一大群人。

    周梦臣只能挥手示意,好一阵子才算是解围了。

    方钝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见状笑道:“贤侄,你在这里

    威望很重啊?”

    周梦臣说道:“区区声威何足挂齿。世叔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思慕,小侄也是听说过的。”

    方钝“哈哈”一笑,说道:“东西在哪?”

    周梦臣看向徐杲。徐杲立即会意,他马上端上来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有一层丝绸衬布。最上面放着十几枚银币。

    是按照不同分量打造的。七钱重的银元,也就是如双柱银币一般重,后世袁大头一个规格。另外一种就是一两重的。比七钱重得多出来一圈。除此之外,还有不同的图案。

    比如如铜钱一般。上面刻着嘉靖银宝。嘉靖重宝等不同的字样,还有直接上图案的。只是不敢将嘉靖皇帝直接印在银币上,学着双柱银币,将北京城楼,团龙图案,等几个代表性的图案都印了上去。

    周梦臣掂量了两声,捏着银币吹了一空,用耳朵听了一下,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袁大头能够吹响是因为什么。不过而今却知道,这些银币是吹不响的。

    周梦臣看完之后。看向方钝。

    不过,方钝看得方式与周梦臣不同,方钝手中拿了一柄小刀,不知道是削水果还是做别的。将小刀的刀刃对着这银币,使劲地用力。

    却见不同银币的外面表现不同。

    其中字样的银币,外面一圈与铜钱的样子差不多。细细的刮的话,一下子看不出来。但是在印着图样的银币上,却不一样。

    首先,不知道加了什么金属。这个银币很硬,一点也不像银子那么软。其次上面有一圈边齿。即便用力削减一点,也是非常的明显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方钝见状,立即说道:“好法子。这法子是谁想到?”

    方钝可不是没事做了,用小刀刮银币。而是他太清楚了。这种大额金银币一出来,定然会被不知道多少人下手,仿制伪作就不用说了。还有将银币在外面刮上一圈。不要看小看着一圈,积少成多,也是很赚钱的。而且刮了一圈,大小变化不大。还能如原面额花出去。

    有这边齿即便稍稍下一刀,也是显眼之极的。

    徐杲立即说道:“这乃是恩师指点的。”

    方钝对周梦臣说道:“不错,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下面看制造工艺吧。”

    制造工艺如果太简单的话,恐怕是防不住伪造的。还有成本太高了,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再加上方钝对压制这个工艺,也是很好奇的。

    周梦臣一摆手,做主人状,说道:“这边请。”

第八十九章 方钝的野望

    周梦臣将方钝带进车间之中。

    他先是环视一圈,心中暗道:“这里变化很大啊?”

    军器监是周梦臣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很多熟悉的东西还在。但是多了一些新东西,就是蒸汽机。已经蒸汽机所用的管道。看来,在周梦臣走后,军器监最大的变化,就是增加了蒸汽动力。

    对周梦臣是这样的。但是对方钝来说,却是另外的感觉。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高大。

    因为是厂房,上面还有天车。故而在整体架构上,厂房要比大多少古代房屋大。与三大殿比自然是不能比的。但要比方钝的房子要高大许多。

    更不要说,很多机器滑轮,跪倒,管道等等,看上去杂乱无章,却自有规律。有一种不同于农业社会的美感。方钝不由感叹说道:“听说过军器监大不同于一些般作坊,之前没有来过。而今看来,果然不凡。”

    周梦臣说道:“方叔,这里有些乱。小心脚下,这边走。”

    慢慢地将方钝引到了一车间一角。

    周梦臣站定之后,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炉子,看上去只有等人高。里面有熊熊烈焰。甚至热浪将周围温度都抬高了几度。

    周梦臣看得出来,这里炉子与周围的设备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感觉。再看地上的痕迹,应该是刚刚弄过来的。想给这他们演示一个全套。如果仅仅是压制,其实不需要这个熔炉的。

    周梦臣与方钝都没有走上去。周梦臣说道:“开始吧。”

    “是。”徐杲说道。

    随即指挥工匠。却见徐杲指挥工匠,将很多原材料投入熔炉之中,周梦臣看得出来。其中有铜还有其他东西,不过数量不多,刚刚的银币应该是银铜合金。但是具体是什么成分,就不知道了。

    不过,徐杲这里早就准备好了。为了让周梦臣与方钝看见,不知道提前准备了多少东西。很快各种金属融化成溶液。进行一系列工序之后,溶液出炉冷却,弄出来一张银板。随即将银板弄到一边的机器上。

    这一台机器,周梦臣一看就看出来,是一台蒸汽动力冲压机。真是一个庞然大物,几乎占据了整个车间四分之一。将银板放在位置上固定好。

    徐杲说道:“七钱的银币,银在九成。而一两的银币,银在七成。不过,今日只是演示而已,就弄一个银板。”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

    :“这个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徐杲说道:“这也是为了打造甲胄。之前的不大好用,这样就好多了。只要放上模具,就能直接打造出来一个半身甲。而今宫中大汉将军都用这样的甲胄。”一边说,一边还给周梦臣指了一下旁边。

    周梦臣顺着徐杲指的方向去看,顿时看见了一边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个铁铸半身像,没有头颅。看上面还有各种固定的东西,就知道是一个模具。估计是原来在蒸汽锤下面的。

    随着时间到了。不知道那个工匠大喊一声。挂在上面的百余斤重的铁块一下子砸了下来,更是有滚滚的白烟,喷射而出,发出长长的嘶吼之声,就好像蒸汽火车开动的声音,又好像有些不同。

    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之声,让所有人的耳朵一时间失聪。

    周梦臣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其实还是好的。因为周梦臣与方钝要过来。所以这个车间已经被清场了,只有这一台设备运作。如果整个车间都运作起来,那噪声才是无法忍受。

    雅文库

    随即这个蒸汽锤又缓缓地被提了上来。

    不过整个过程很慢,等上面卡死之后,才让上前。却见银板已经千疮百孔了。一边的铁盘上,有一把银币。

    周梦臣抓了一把,都是七钱的,上面还有一股热意,周梦臣估计这种热意,并不是刚刚熔炉的余温,而是刚刚砸得那一下带来的温度。

    方钝看了手中的银币,与之前的一般无二。问道:“这一台机器多少银子?”

    徐杲一愣,说道:“这不好说,这东西仅仅是我们这里造来自己用的。这不好估价。”

    方钝说道:“这样吧,我立即请旨,这种机器不重出购,并且下禁令,民间不许用这种机器。另外所有样品都给我来一批,我要进宫。周大人要不要一起?”

    周梦臣听了心中一松,如此说来,这事情就成了。

    只是周梦臣有一点不满意,他太清楚这种机器。有多大的用处了。简直是工业母机一般的存在。而今他们还没有发掘出来蒸汽锤的其他用处。但是周梦臣却是知道,这是制造更高精度火炮前提。

    而且周梦臣刚刚看了,基本机构很不错,运用了液压原理。这个结构还有很大的潜力。只有更换支撑柱,进行加固。就能支撑起更大的重量。能不能到千斤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一两百斤却是够的。

    用这种力量打造出来的银币。与现代的硬币或许

    有些差距。但是绝对不用担心仿造。只是这种机器这么重要。要用行政法令拘束在铸币上,未免太可惜了。

    周梦臣说道:“既然方叔有意,我自然要奉陪,只是这种机器用处极大。不能外购的话?”

    方钝说道:“这事没得商量。我在户部上一日。这一点就不能改。”方钝微微一顿,说道:“你不知道民间滥铸铜钱到了什么地步。我身为户部尚书,责无旁贷,这事情都是要负责的。”

    周梦臣一愣,顿时明白。

    方钝将心思钉死在铸币上,他不仅仅要铸金银币。还有铸铜币。为的就是钱息。

    虽然铜币面值低,但是铜币流通广,而且数量庞大。甚至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家窖藏了多少铜币。真要将铜币都换一遍。大明能从这一次换币行动之中,赚上一笔。

    只是周梦臣也知道,铜币与银币不一样。

    银币虽然不少,但是距离普通百姓太远了一点。

    大部分普通百姓都是用铜钱的。一般都不用银子。故而银子上的改动,影响的是官场与商贾,而铜钱却是深入千家万户之中。一旦有错,是要出大问题的。

    周梦臣张张口,最后终于没有说什么。

    无他,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方钝入仕小三十年,到了而今的位置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容易,什么难。方钝要比周梦臣清楚。想得也很清楚。周梦臣并不觉得自己说了有用。

    “好在,这种冲压机而今也就是军工上用,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将来有了专门的铸币机,这种机器也都没有禁止的必要了。”

    方钝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很难。但是在他看来大明铜钱太乱了。甚至大明几乎不铸造铜钱。大明一朝造的铜钱,甚至比不上宋朝一年铸造量。几乎完全放弃了铜钱市场,自然带来了很多乱象。

    方钝之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而今有机会。又有了新技术的助力。他岂能不想清理一下铜钱市场。也算他户部尚书没有白当。

    而且宋朝在铸钱上一年几十万贯上百万贯的钱息都是有的。而今不要多的。只需还有这么多的钱息,对大明朝廷来说,又是一件大好事。

    随即,方钝取了所有样品,与周梦臣各自回家,先换了朝服。然后一并去紫禁城拜见嘉靖皇帝。从来不喜欢见人的嘉靖皇帝对关于钱的问题也很关注,几乎是立即召见。

第九十章 龙洋

    嘉靖看着手中的银币,一个个看了过去。说道:“周卿,果然是当世一流的理财之臣。多少人难以解决的问题,在你看来,不过是一挥衣袖的问题。看来,朝廷的这个大管家,此早要让你来当。”

    周梦臣听了,感觉言外之意,似乎是要让他回户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似乎他越是表现,就越事与愿违。只能说道:“陛下,臣只是有一愚之得,还是方老尚书经验丰富,如果没有方老尚书指点,臣也想不到这一点。”

    周梦臣这边想将功劳推给方钝。但是方钝却不想要。

    无他,方钝与周梦臣而今的叔侄相称。这个功劳虽然不小,但是方钝作为兵部尚书,差一步就已经位极人臣了。这一步的提升,决计不单单是功劳的问题了。方钝估计自己要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坐到退休,最多再调任吏部,或者礼部尚书。但也不会有本质的变化。多这个功劳不多,少这个功劳不少。

    既然他如此。他又何必争啊?

    在他看来周梦臣还年轻。正是缺功劳的时候。让给他正合适。

    方钝立即说道:“陛下,周大人这是在谦虚,老臣年纪大了。也就有一些经验阅历。其他的不过平平,大人看这一策中,奇思妙想不断。岂是臣能想到的?”

    “好了。”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别人都争功,你们是在让功。只是朕没有老眼昏花,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你们两人都是有功之臣,个个有赏。”

    “陛下,凡是事后再赏不迟。”周梦臣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雏形。到底要办成什么样子,甚至能不能办成,臣等也不知道。万一有出乎意料的地方,岂不是伤了陛下之明?臣等也不敢居功。”

    周梦臣担心,嘉靖脱口说出让他调任户部侍郎,就大大不妙了。

    私下里周梦臣拒绝已经是拂了嘉靖的面子了。如果在外人面前,还拒绝的话,就太不懂事了。嘉靖恼羞成怒起来,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应对。

    只是先截下来。

    嘉靖未必不明白周梦臣的用意,他深深看了周梦臣一言,说道:“好。等此事功成之后,朕一并赏赐。方尚书。”

    方钝说道:“臣在。”

    嘉靖说道:“朕这就下令,宫中所有的银两都换成银元,一两换一元,些许钱息,就当是给户部拨款了。”

    方钝虽然不知道宫中到底有多少钱,但是决计不会少于二百万两。听了

    嘉靖这话,只能立即谢恩说道:“臣谢恩。”

    嘉靖点点头,说道:“此事还有什么关碍?”

    方钝说道:“陛下,臣准备重组宝泉局,并在外城找一块地方修建新址。还需要调军器监熟练工匠。并对铸币用的冲压机下禁令,但凡民间持有,罪同藏甲。”

    大多少古代不禁刀弓,只禁弩甲。藏有一定数量就是罪同谋反。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笑:“方老尚书还是不大理解这机器,有这机器,还要什么甲胄。简直要多少甲胄,就能打出来多少甲胄。”

    嘉靖似乎根本没有细听方钝说一些什么。他捏着一个银币,在手上玩弄,说道:“准。”

    方钝说道:“还有一事。就是这钱样还没有定下来?”

    嘉靖看着手中的银币,放在红木托盘之上,说道:“就它了。”

    周梦臣一看,却是七钱团龙图案的银币。

    方钝立即接过说道:“臣遵旨。”

    这个时候,黄锦匆匆进来。在嘉靖耳边耳语几句,嘉靖的脸色顿时一冷。随即恢复了正常,让周梦臣一度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嘉靖从黄锦手中夺过一封奏疏。

    细细看了一遍。不见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地扔到了桌子上。随即抬起头来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听此言就知道是送客的。方钝与周梦臣即便有事情,此刻也只能当做没有事情了。立即起身告退不提。

    等两人走了之后。

    嘉靖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正常的神色,随即一甩衣袖,将桌子的奏疏与茶碗笔架等东西都拂到了地面之上,语气之中夹着冰茬子,说道:“东厂与锦衣卫都是死人吗?这么大的事情,朕居然从奏疏上知道?”

    黄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自己给自己掌嘴,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嘉靖冷笑说道:“好了,你死不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万镗的事情是真的是假?算了,定然是真的,而且是铁证如山。否则徐阶不会如此出手,徐阶是什么时候筹备这一件事情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手,还有谁参与进去了?”

    黄锦怎么知道?他只能连连磕头请罪。

    事发突然,黄锦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很多手尾都还没有来得及查。这些如何能知道。黄锦而今知道,未必比嘉靖多多少。

    嘉靖冷笑说道:“还不去查。怎么让朕请你?让陆炳来一趟

    黄锦立即起身。下去忙活了。

    嘉靖看着泡在茶水中的奏疏,忽然有一些黯然神伤。这是一个七品言官的弹劾。里面洋洋洒洒千余字,给万镗定了很多罪名。什么在江西囤货居奇,倒卖粮食,江西人死于道路,万家富贵万年,此为不仁。什么为了起复,为了严嵩送了巨额贿赂,这才一跃而起,成为吏部尚书。

    其实这都小问题。

    这些嘉靖都知道的。

    但是致命的有两条,就是在居丧期生子。按儒家的规矩,父母死后守孝三年,不准夫妻同房。但是到了嘉靖这个时代,放荡形骸的士大夫更多了。有些人不遵守规定也是有的。

    而且说实话,你真要做出什么丑事了。只要遮掩的好一点,也没有人知道的。毕竟这年头信息交流不如后世。江西乡下的事情,只需遮掩好。谁会知道啊?

    这一条是不孝。

    另外一条,却是今年的一件事情。

    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鞑子兵临城下。当时朝廷通过了一个特别条款,那就优先选善于用兵大臣与武将。这一个条款,就让很多知兵的升迁,进入了快车道。

    甚至周梦臣的升迁,未必没有沾这个的光。

    但是而今,时过境迁。北边太平了。而南方虽然乱。但是倭乱给大明代来最大的影响,其实是财政上的。所以万镗上奏请求终止这个特别条款。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吏部尚书职责范围之内。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奏疏之中,将这件事情与汉武帝轮台诏联系起来了。

    或许万镗的本意是,息兵罢战,先平内患。不希望在边疆大动干戈,还想约束边将,其实说的就是周梦臣。

    这一封奏疏,嘉靖也有印象,他瞄过一言,也没有觉得怎么样。

    但是上奏的人文章即好,一看就不知道摔打过多少次了。简直是一字不易,引用了万镗的原句,加以发挥,就得出了万镗本意就是指当今陛下,有如汉武之晚年的结论。

    让嘉靖愤怒无比。

    一方面他纵然知道,万镗或许是无心之失。但是依然愤怒。毕竟万镗是进士出身。嘉靖才不相信他是笔误的。有笔误的人,根本过不了科举考试。

    另一方面却是愤怒,下面的人敢从这个角度来编排自己。如果他们心中没有存了这个意思,他怎么能从万镗的文字之中,读出这个意思。

    当然了,这并不是嘉靖最愤怒的地方。

第九十一章 风波渐起

    其实嘉靖最愤怒的事情是,在嘉靖内心深处,觉得或许他们说对了。

    汉武帝前期,毫无疑问是一个明君。而汉武帝后期,也毫无疑问是一个昏君。也就是最后能幡然醒悟,留下霍光这个辅政大臣,给自己收拾了烂摊子。

    否则的话,汉朝说不定就没有四百年天下了。

    很多人都愿意自欺欺人。但是嘉靖这种聪明人,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

    如果在夏言在的时候,嘉靖还能自我安慰。觉得大明盛世。天下太平。但是而今谈什么天下太平,即便周梦臣对外大胜,遮掩了几分丑态。但是大明根子里出了问题。

    最根本的体现就是财政问题。嘉靖三十二年的各种天灾,将户部府库花光之外,也连北方稍稍富裕一点的府县都搜刮一空,这还是方钝调配得力,才算是没有什么大乱子。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太平盛世的样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嘉靖未必没有想过。自己将来的评价,或许与汉武帝,唐玄宗一般无二,都是前半生是明君,后半生是昏君。

    这个自知之明。嘉靖是有的。

    但是这一件事情,嘉靖自己有所领悟便是了。不需要别人提醒。

    更让嘉靖生气的是。

    看奏疏上罗列的罪名,可以说严丝合缝,必然是准备良久的。而锦衣卫与东厂居然没有一点点的消息。这很不正常的。嘉靖虽然想将过错都推到了下面人身上。

    却也知道,这不仅仅是东厂与锦衣卫的原因。

    是他自己懈怠了。

    他太清楚下面人是什么样子了。他这里紧一分,下面就会紧一分。他这里松一分,下面就会松十分。嘉靖自己都忘记,他多久没有详细问问严嵩与徐阶的情况了。

    下面的人岂能不懈怠?

    嘉靖忽然身形有些颓然,心中暗道:“我真的老了吗?”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求见。”外面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传。”嘉靖说道。

    陆炳进来之后,直接跪在地上,说道:“臣向陛下请罪。”

    嘉靖说道:“罪不罪的,事后再说。陆炳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

    陆炳说道:“臣不知道徐阁老为什么这个时候动手,却有一个猜测。”

    嘉靖说道:“猜测?”

    陆炳说道:“礼部尚书欧阳德命不久矣,臣在医院看过欧阳德的脉案,情形非常不妙。”

    嘉靖听了微微

    一顿,说道:“原来如此。”

    徐阶是先发制人。欧阳德作为心学大佬之一,天然地倾向于徐阶。是徐阶的盟友之一。而欧阳德一去。严嵩怎么能让徐阶轻轻松松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在欧阳德死后,或者不用死,身体既然不行,自然也要告老还乡。

    在礼部尚书争夺之前,先给严嵩一下子。让严嵩没有心思去想礼部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关联紧密。

    嘉靖说道:“这也不应该。什么事情让你将这个消息按下去了?”

    陆炳说道:“臣前番上奏之后,以为此事无关紧要。这才放松。徐阶这一件事情,臣也因为私情没有怀疑。这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嘉靖说道:“与谁的私情?”

    陆炳说道;“老师李默。”

    嘉靖听了说道:“徐阶提出的吏部尚书,就是他了。”

    陆炳说道:“臣不敢确定,十有八九就是了。”

    李默是陆炳的老师,彼此之间有一些香火情的。嘉靖说道;“你想不想,让你老师就天官之职?”

    陆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臣谨遵圣命。”

    嘉靖说道:“滚吧,去给我查清楚再来。如果再出现失误,两罪并罚。”

    陆炳答应一声,狼狈的出去了。

    嘉靖已经恢复冷静了。沉思了一会儿,暗道:“动动也好。”

    此刻的嘉靖对而今的六部班子有些不满了。特别是对江南的倭乱不满。在他看来,鞑子才是大敌,而今鞑子都败了,区区倭寇更是疥癣之疾。居然弄成这个样子,让他对六部乃至内阁有些不满。

    不过,内阁调动,动静太大。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而今大明天下系于内阁,而不是系于嘉靖。嘉靖是通过控制内阁,从而控制天下。

    内阁权重到了嘉靖也不敢乱动的地步。

    但是六部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嘉靖之前没有想动,但是下面既然已经打起来了。嘉靖觉得他有必要添油加火,让六部调动一下。

    在嘉靖的思忖之中,北京城也因为这一封奏疏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地步。

    周梦臣一路思索,嘉靖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有些不明就里。准备回到家中,再打听一二。只是他回到家中,却发现有一个人正在等他了。

    周梦臣一看,大喜过望,说道:“叔大。”

    不是张居正是谁?

    张居正勉强笑了笑,说道:“飞熊,你来

    得真不是时候?或者太是时候了。”

    周梦臣一看张居正的脸色就知道有事,立即引张居正到了书房,说道:“你怎么来了?”

    张居正说道:“弓已开,箭已发,我在老师府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了。而今我们能做得都做了,就要看严嵩与陛下是什么反应了。”

    周梦臣说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万尚书吗?”

    张居正轻轻一叹,说道:“也罢,反正等一会儿,你也知道。”随即张居正将情况一五一十说了。说道:“而今也不是不得已。不先打这张牌,等欧阳尚书一旦出事,我们就被动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如果师兄知道,欧阳德命不久矣,却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一时间他也有些怅然了。毕竟欧阳德在学术上,一直是周梦臣假想敌之一。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气学成长到与心学正面交锋的时候,作为心学支柱之一,王阳明的亲传弟子,心学大佬。居然天命将尽。

    这让周梦臣内心之中不是滋味。

    周梦臣收拢思绪,说道:“徐阁老也是厉害,这才多长时间,就给了万镗定死罪名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想来就是弹劾不下来,万镗也没有脸面立足朝廷之上了。”

    大明朝廷弹劾制度中,有被弹劾的人,都要避位待罪。当然了,不是没有一个人都会这样做的,成化年间,有一个大学士,人送外号刘棉花,就是因为不怕弹。不敢怎么弹劾。他都不避位。

    但是万镗这个人,可没有这等厚脸皮。也没有这等圣眷了。而且在朝政之中道德的分量很重,私下怎么做都没有问题,但是一旦被捅出来,还证据确凿的话。这个人就完了。没有影响力了。做什么事情都不好办。下面官员甚至专门与之为难。

    乞骸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也是周梦臣为什么赞叹徐阶的原因,这奏疏内容太扎实了。内容扎实到了万镗无法狡辩的地步。

    张居正脸色有一些奇怪,说道:“其实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老师的功劳?”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难不成,是你的功劳?”

    “自然也不是我的。”张居正说道:“说出来,你都不相信,这是赵文华的功劳。”

    周梦臣大吃一惊,细细想来也合情合理了。这么翔实的内容与证据,定然是万镗身边的人做的。严党防贼一般防着徐阶这边的人。江西又是严党的大本营。不是内部人士,哪里有这么详细的资料。

    只是周梦臣有些想不明白。赵文华为什么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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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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