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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测量计划

    周梦臣这样做主要是两个目的。

    一个目的就是测量新搞定的钟表误差有多少,有什么细节问题没有处理好。另外就是为将来出去测量经纬度准备的。要看看着些座钟能不能经得起一路的颠簸。圆满完成任务。

    当然了,周梦臣还有一个目的也寄托在座钟上面了,就是他的天下测量计划的经费。

    钦天监少说也派出十几二十几队人马出京,一路上车马劳顿的经费,各种开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少说要几万两吧。周梦臣可拿不出这一笔钱,而且周梦臣在夏言府上一坐,虽然没有见朝廷的账目,但也知道,朝廷经费也定然很紧张。再加上一个看他不顺眼的夏言。

    周梦臣想从户部拿钱,却是很难了。

    周梦臣自然不肯自己掏钱的。且不说他也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是有,也不能拿私人的钱办公家的事。没有这个道理。

    周梦臣所以他将目的就放在皇帝内库之中了。

    嘉靖还是一个相对有钱的皇帝。

    只是想从嘉靖口中掏钱,总是要一个名目吧。

    这钟表就是一个名目。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座钟送到宫中效果之好,超出了周梦臣预计。

    应天阁之中。

    嘉靖皇帝与黄锦死死的盯着这个座钟,只见里面的钟摆不住的摆动。忽然“咚”“咚”两声钟声几乎同时响起。

    前者是应天阁之中的钟,后者是座钟之中的钟,如果不是两个钟的音色不同,估计很多人都会将两声听成一声。

    嘉靖长出一口气,说道:“给我拆了。”

    身边的一些工匠早就等候多时了。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这个钟表给拆成了零件。就好像展示一般,一件件摆在地面之上。嘉靖皇帝从一头一个个看过去。看见有些奇怪的东西,还拿起来掂量一下。总是他走了一圈,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一群死物,反而能如同活物一般自行运转。

    嘉靖心中忽然一动,心中想起当初周梦臣对他说的种种,心中暗道:“莫非人的血肉之躯,其实也如这东西一般,环环相扣,只是太过精微,以至于人皆不知,以为天授。只有周梦臣天人之才,才能窥破其中奥妙。”

    “此道虽然听起来好像是旁门左道,但未必不能走通。”

    说实话,嘉靖从小受到道教的熏陶。即便有了水银之毒

    这个时间,让嘉靖皇帝从道教的思维之中拔不来也是很难的,这也是为什么,嘉靖皇帝不杀陶仲文邵元节,只是疏远天师教,将全真教的人拉到身边来。

    这其实表现了嘉靖皇帝内心中的一种倾向。

    那就是,在嘉靖皇帝来说,如果道教的所谓什么金丹大道,什么服气大法,等等长生之法如果能成功的话,他还是希望走这一条路,在人间当皇帝,到天上当帝君,这多美的。

    周梦臣给出的方向,不过是一个备用的。

    甚至可以说,是嘉靖皇帝对道门失望之后的选择。

    而今周梦臣听起不大靠谱的理论,有一个又一个证据证实,让嘉靖皇帝内心深处也有一点一点的改变。

    嘉靖皇帝立即说道:“传周梦臣入宫,立即马上。”

    还好,嘉靖皇帝开始修炼全真教的养生之法,作息时间慢慢的变得规律起来。也不知道周梦臣半夜被叫醒。

    周梦臣接到嘉靖皇帝的召唤,立即过来。

    嘉靖皇帝指着已经被组装好的座钟说道:“这是先生最新的杰作啊?”

    周梦臣说道:“陛下谬赞了。这是臣准备献给陛下的,只是刚刚造出来,精准度还没有确定了。只想等等再献给陛下,不想陛下已经知道了。”

    嘉靖轻轻一笑,说道:“天下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下面人瞒着朕的,出了事情才让朕知道,如果宫中也是这样,朕的脑袋恐怕早已不保了。”

    周梦臣听嘉靖皇帝这一句话,好像是意有所指。也不敢接话,说道:“陛下,臣之所以费劲心里造出这个座钟,是有用处。陛下命臣修历法。臣以为本朝之盛,远盛胡元,而胡元之历法,有郭守敬等国士,亦有天南地北数十处观测台。最后汇总而成,本朝不修历则矣,一修历必要在胡元之上,然郭守敬之学,未为止善,臣不才,敢言胜之。然胡元天下测量之事,非臣所能及了。”

    “欲求历法胜胡元,必为天下测量之事。”

    嘉靖皇帝说道:“卿有心了。此事朕知道了。令户部拨款便是了。”

    嘉靖皇帝活的很明白,对什么时候该花自己的钱,什么时候该花朝廷的钱,更是非常明白。

    修历这样的事情,是朝廷大事。既然是朝廷大事,怎么能让内库出钱啊?所以嘉靖皇帝对周梦臣说法十分认可,但是要钱没有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也知道,夏阁老视臣为佞臣,这钱他是不

    会给的。臣造此物,一是为了测量经纬度。本朝要在历法上要胜过前朝,定然要在前朝历法上推陈出新。前朝耶律楚材,就在西域测绘的时候,提出了里差概念,既北京是正午的时候,西域之地,才是早晨。乃至更早。”

    “臣受此启发,创立经纬度体系。以冬至日高为纬度,以北京经度为零度,往东为西为正,往东为负。如此一来,天下之大任何一个地点都能标出经纬度。”

    嘉靖皇帝听了,说道:“这有什么用处?”

    周梦臣说道:“最大的用处是在制图之上,只要能测绘各地的经纬度,就能在地图上标志出来,确定各地经纬度之后,地图的精确性就有了很大的提升。而地图越精准,很多东西就很少能瞒得过人了,比如土地数量到底有多少?”

    嘉靖听了心中一动,说道:“卿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周梦臣说道:“臣现在不能做到的,因为经纬度的测量,取决于这钟表的精确程度,而且测量的时候也是有误差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有一个相对客观的数字,不至于让下面的人乱说话。”

    嘉靖皇帝听了,看着这钟表说道:“如此说来,这就是军国之器了。”

    周梦臣不去户部看就知道,大明关于土地的数字简直是一塌糊涂,根本是胡乱填写的。从上到下,谁都知道这黄册的数目是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可偏偏大明赋税的总数都是建立在完全不可信的数字上。

    那不就是让下面人想怎么报,就怎么报吗?

    即便是张居正大清丈,清丈出来的数字,也是虚的多,实的少,这固然是下面人有意隐瞒,但也是从根本上,这些数字很难去验证。周梦臣也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办法测量土地,其实未必有多准,不过是为皇帝提供一个参考而已,更是让皇帝掏钱加一个筹码而已。

    周梦臣说道:“这不仅仅是朝廷军国之器,也是为陛下添财之器。”

    嘉靖皇帝听了,兴趣更大了,说道:“哦?此话怎讲?”

    周梦臣并没有直接说,反而绕了一个弯子,说道:“陛下,数年之前,家父病重,为了给家父看病,家中田产都一一变卖,为之一空。到臣守孝结束,家中只有十几两银子,几近断炊。而到臣入京,囊中却有一千多金,不敢称豪富,却也足以在京师安家,臣之钱财从何而来,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随即周梦臣将他卖水钟的故事,一五一十讲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嘉靖的期望

    嘉靖听了周梦臣小小年纪支撑家业的事情,心中升出一丝感叹之心,想到了他也是小小年纪就丧父,之后就独自支撑家门。与杨廷和等人斗得也十分辛苦。有了几分感同身受之感,说道:“周卿的日子过得也很辛苦啊?”

    周梦臣说道:“臣不敢言辛苦,臣不管怎么说,都有世袭阴阳官的家业。虽然九品官在陛下眼中可能不算什么,但却让我家也算是官宦家庭,与普通百姓相比要胜过不知道几筹了。”

    嘉靖说道:“你的意思是,将此物让朕来贩卖不成?”

    周梦臣说道:“如此铜臭之事,陛下自然不用与闻,不过臣记得宫中可是有皇店的。”

    黄锦说道:“周大人说的极是,武宗皇帝当初设了好几个皇店,都由奴才们经营着。”

    嘉靖皇帝问道:“我记得周卿家中也不富裕,最贵重的一分产业,还是朕赐给你的,这钟表生意,看起来似乎能赚不少钱,你为什么不自己经营?”

    周梦臣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经营吗?

    当然想过。不过最后否定了。

    首先是周梦臣对钱并不是太看重的。原因前文也说过了。

    其次就在夏言府中一行,更让周梦臣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是一个权力社会,而不是一个金钱社会,有了权力,金钱自然依附过来,而没有了权力,周梦臣即便有钱又如何?

    周梦臣一切权力基础都是从嘉靖皇帝手上获得的。

    对周梦臣来说,皇帝的圣眷远远比金钱更重要。

    圣眷这东西,甚至堪比毒品。有它的东西,自然扶摇直上,但是没有它的时候,很可能坠入无底深渊。在周梦臣自己成为大佬之前,自然是一刻也不能断的。

    当然了,这话不能这样说。

    周梦臣说道:“臣,武昌一小吏,虽有家传历算之术,不过是闻名江湖之中,是陛下简拔臣于今日,列位朝廷之上,参与修历大典,青史留姓名。如无陛下,臣纵然有千秋之术,也不过是终老武昌九品之官,陛下知遇之恩,天高地厚,臣敢不竭力报效,思陛下所思,想陛下所想。家母曾告诫臣,臣而今的高位,已经是周家十代之最了,要我赤心报效陛下。陛下待臣之厚,臣复有何求?些许阿堵物,要之何益?不如拿出来,让陛下做些事情。”

    嘉靖叹息一声,说道:“也只有周卿如此对我了,其余的人都是一群讨钱鬼,

    卿的意思我也知道了。黄锦,以你的名义开一个店,就经营这个东西,所得银两补贴给历局如何?”

    黄锦说道:“奴婢明白。奴婢定然先给历局那边拆借一笔银子,不会误了朝廷大事。”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暗嘀咕道:“嘉靖皇帝还真是一毛不拔。”这其实是动用了黄锦的私财。不过说起来,太监也没有什么私财,他们人都是皇帝的,他们的钱自然也是皇帝的。黄锦也很有这方面的觉悟。黄锦作为大太监家产也不少,但是很多时候都是给嘉靖花钱的。毕竟黄锦一直贴身伺候嘉靖皇帝,几乎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离开人。即便给他钱,他也没有时间去花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圆满了。周梦臣天下测量计划的开支总算是有了。

    嘉靖皇帝说道:“周卿,你想办的事情,朕给你办了。只是朕有一件事情想做,你能不能办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嘉靖想做什么。不过嘉靖已经开口,他只能说道:“陛下请吩咐。”

    嘉靖说道:“你以机械比喻人体,朕以为甚好。见了你这个钟表更觉得卿之才智非寻常人可比。朕就想偃师之技,可以见于今日乎?”

    周梦臣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偃师之技是什么?

    不就是那个能够翩翩起舞的偃人吗?

    周梦臣第一时间,这根本不可能。要知道后世的智能机器人很多难点还没有完全攻破,周梦臣哪里有信心,在大明朝在这个技能点给点燃。但是他细细一想,忽然觉得未必不可能。

    首先,是周梦臣先入为主了。

    一提起这个翩翩起舞的偃人,周梦臣第一个想法就是机器人。但是古代人心中是没有机器人这个概念的。一些标准也很模糊的。

    其次,周梦臣想到了一个东西,用法条驱动,可以翩翩起舞,甚至还可以发出固定的声音的东西。

    那就是八音盒。

    当然了,周梦臣即便是糊弄嘉靖皇帝,也不敢这样糊弄。但是设计建造一个大型的八音盒,然后各种齿轮传动的机器躯干,似乎只有设计上的难题,并没有技术上瓶颈?

    周梦臣更是想到了其中的好处。

    嘉靖皇帝的心思,周梦臣也是能猜到一些的,就是想以此来对照的来看,周梦臣所言的人体机械论。但是周梦臣觉得是可以干私活的。比如蒸汽机。

    说实话,周梦臣最羡慕的就是宫中的工匠们了,

    这是大明最顶尖的工匠,周梦臣提出的很多要求,一般来说都能满足。周梦臣很想砸出蒸汽机的设计图,不知道大明工匠们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周梦臣的身份与地位,是很难让这些工匠全部听命的。这些工匠都掌控在太监手中。

    他只能以做私活的方式,请他们帮忙。

    如果周梦臣有一个名义,自然能好好使唤这些人,更不要说,这是给皇帝办事,钱的问题应该不用周梦臣操心了吧。

    不过,周梦臣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说道:“臣,臣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件事情。一时间没有什么思路。”

    嘉靖皇帝一眼就看出来周梦臣心中别有所想,说道:“卿只管去做,成与不成,朕都不怪你。”

    周梦臣说道:“能否容臣思量几个月?”

    嘉靖皇帝说道:“朕知道,明年会试吗?这一件事情放在会试后面再做。”

    周梦臣说道:“臣谢过陛下。”

    嘉靖皇帝心中暗道:“朕本来想给周梦臣一分大礼也就算了。而今看来,要在这一件事情上面加些码了。或许周梦臣有一个进士出身,在朝廷上的用处更大一些。”

    嘉靖皇帝仅仅是想想而已。

    他固然会给周梦臣一些方便。但是自己的原则却不会破坏,毕竟朝廷抡才大典,涉及社稷安危,是决计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嘉靖皇帝自己也仅仅做一些擦边球的事情,决计不会做什么透题舞弊之事。

    只是,嘉靖皇帝之前,仅仅想稍稍做一点动作。而今看周梦臣如此忠诚,为了朝廷大事愿意放弃一笔钱的份上,准备在这一件事情多做一些事情。

    周梦臣并不知道,他今天这些举动,会给他带来怎么样一分大礼。

    他出宫之后,黄锦立即派藤祥过来,在北京新开了一家钟表行,并且从大内调过来一批工匠,学习钟表的制造工艺。同时为周梦臣打造出一批精品的钟表,以备天下测量计划。

    藤祥更是参与制定计划之中,计算了整个计划,给出了整整五万两的经费。

    一件一件事情都搞定了。

    比如承载钟表的马车,因为这个时代的马车太过颠簸,导致钟表的误差太严重了,周梦臣下了功夫改造马车的地盘,都加了一道或者几道软钢。虽然还不到弹簧钢的地步,但也是百炼精钢,加上去之后,大大减轻了颠簸,增加了钟表的精密度。

    终于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学而时习之

    孙承恩举着一个放大镜,看着周梦臣与瞿景淳两个人写好的文章,也就是整个历法的原理卷。

    由周梦臣负责底层架构,与算法,逻辑推演。瞿景淳负责文章的润色,还有一些儒家思想的修饰,两人合作,可谓是双剑合璧。要文有文,要理有理。

    孙承恩即便未必能全部看懂周梦臣在里面的一些推理与验算,但也看得出来这一篇文章的成色。

    孙承恩说道:“这是一篇好文章。你们两个人用心了。”

    周梦臣与瞿景淳一并行礼,说道:“大人缪赞了。”

    孙承恩说道:“如此说来,而今就要派人出京天下测量了?”

    周梦臣说道:“正是,不过这一件事情,总是要大人点头才是。”

    孙承恩虽然不管事,但是毕竟是历局主管。周梦臣这一段时间,将各种事情都忙完,派往各地的测量队也都分配好人手。但是他也不能越过了孙承恩。必然要给孙承恩汇报一二。

    孙承恩说道:“我自然没有不准的,只是你这样一来,就将所有人都派出了,这历局就不干活了?”

    周梦臣说道:“大人明鉴,天文历算之道,无非是测,算,验三个步骤。而今朝廷历法的天文数据全部是前朝测绘的,多年以来依然不准了。即便是钦天监修修补补的。也不能弥补缺陷。所以在新的数据测绘完毕之前。京城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孙承恩说道:“这就是说,你就闲了?”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孙承恩为什么这么问,说道:“虽然钦天监还有一点事情,但都水磨功夫。用不着我了。”

    孙承恩说道:“我记得你求陛下赐了一国子监生,是不是有意参加明年的会试?”

    周梦臣说道:“确有此意,毕竟谁不希望有一个进士功名。”

    孙承恩说道:“那好,我考考你?学而时习之。”

    周梦臣一时间摸不清头脑说道:“不亦说乎?”

    孙承恩脸色顿时黑了,孙承恩一向是老好人的形象,也没有什么架子,唯独这一次,他脸黑极了,让周梦臣顿时觉得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瞿景淳听了周梦臣的回答,也是用一副不看相信的样子看着周梦臣,但也是给周梦臣解围说道:“孙大人,周兄只是没有做过而已,其实他还是有弟子的,这一篇文章,虽然有我的润色

    ,但是底稿还是周兄写的。可见他是有文章功底的。”

    孙承恩心中暗道:“陛下的差事不好办。罢罢罢,大不了提前退休,有些事情也不能做。”他说道:“周梦臣,如果你就这个功底,你干脆不要想考科举的事了,老老实实做你的天子弄臣算了。”

    孙承恩随即端茶说道:“礼部事忙,不送。”

    瞿景淳立即拉着周梦臣出来。

    周梦臣小心翼翼的问瞿景淳说道:“我刚刚错在哪里了?”

    这就是周梦臣摸不清头脑的地方。他既然存了靠科举的心思,四书五经自然要熟读了,特别是四书,其实总体上来说,也没有多少字,周梦臣抽空一点点的也都背了下来了。

    学而时习之这一句,更是在前世都不学过的。怎么也不应该错啊?

    瞿景淳说道:“你如果现在是五六岁的孩子,回答这个,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周兄,你真不知道孙大人让你破题的?”

    周梦臣听了,一瞬间脸红耳赤,恨不得有一个地缝钻进去。

    八股文第一句,就是所谓的破题,是八股文之中最关键的一句,这一句承上启下,承接题目,是对题目的高强度概括,又要引出下文。有一句话,叫做:破题之前,其文在我,破题之后,其文在题。盖因这题一破,一篇文章的宗旨就有了,剩下的就是顺着所破之地,一层层的写下去。

    可以说,八股文好坏,精华都在破题上。

    甚至在考试的时候,考官只需一看破题,就知道该员的水平如何。

    想想就知道,孙承恩会无聊到考周梦臣一句经义,而且论语开宗明义第一句?这分明是要让周梦臣破题,从而看看周梦臣八股文的水平。甚至孙承恩大概也觉得周梦臣在这上面的水平比较差,这才出了最简单的最常见的一句。

    却不想周梦臣实实在在给了孙承恩一个大大的惊喜。

    瞿景淳见周梦臣面色窘迫,说道:“好了。不过周兄不习惯八股文而已。一言之失,算不得什么?只是以周兄的水平,想在会试之中脱颖而出,却是难了。”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也觉得这个编制,好像不大好考啊。

    等周梦臣与瞿景淳回到了钦天监这里,周梦臣似乎已经将刚刚的窘迫都忘记了。他看着眼前的所有人,一共一十六队,每一队有十几个人,每一队的人员安排都是几个钦天监的老人,再加上几个跟随周梦臣,程大位学习过的外门弟

    子,再有几个从京营调过来的兵丁。

    这些钦天监的老人,毕竟年纪大,经验丰富。待人接物都知道该怎么办?至于周梦臣外门弟子们,都是跟随周梦臣学习过,最近程大位又给所有的仪器都编了一个简单的算法,也包括了如何算经纬度的算法。

    这些人也都是去学习过的,也算是技术人员。

    至于几个京营的士卒,也是通过锦衣卫陆焕送过来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锦衣卫,反正是用来保护安全的,毕竟这天南地北的,甚至有一队要通过山海关到辽阳,然后到朝鲜去。各地也都不太平,虽然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是很多地方土匪村霸们,有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朝廷的人。

    有了这些士卒保护,也算能让周梦臣安心一点。

    即便如此,周梦臣内心之中,也有准备,这一次出去,恐怕有些人是回不来的。

    即便是一路上不遇见什么人祸,也不代表没有天灾,人生病了如何?水土不服如何?等等等等。

    周梦臣只是担心这样的事情,不要在他的弟子身上发生。虽然这些外门弟子,周梦臣很少直接教授,都是由几个弟子代课的,但是这些人毕竟叫周梦臣一声老师。

    当然了,周梦臣与这些外门弟子的感情并不是太深厚的。这些人如果出事了,周梦臣会伤心一些,也仅仅是如此了。

    周梦臣最担心的是杨宏量。

    这个弟子,是周梦臣一手一脚的教出来的,特别是在天文上,很多东西,周梦臣该教的都教了。周梦臣预感自己不可能在钦天监太长的时间了。一旦他科举上岸,有了进士出身,纵然周梦臣想回钦天监。嘉靖皇帝,以及其他人也未必会让周梦臣回到钦天监。

    周梦臣对于钦天监并没有什么留恋。只是周梦臣人可以离开,但是思想不能离开,学术不能离开。毕竟钦天监是朝廷掌控天文历法的最高机构。而周梦臣又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被人抄了老巢才是搞笑。

    虽然钦天监很多人都是信服周梦臣学识,。但是政治有些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周梦臣已经准备在钦天监之中放一个让他放心的人。

    这个人自然是杨宏量了。

    毕竟很多关系都没有师徒关系让人放心。

    有时候周梦臣都想让杨宏量留下来。但是细细想想还是不行。一方面是杨宏量个人的意愿,他愿意奔赴天涯海角去做这个工作。另外一方面,也是关乎杨宏量的前程。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送弟子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杨宏量的前程了。

    参与修历固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还不至于危险到必死无疑的地步。但是这一件事情,乃是钦天监内部,几乎全体参加的大事,杨宏量如果不参加的话,今后在资历上,就会有很大的欠缺。

    纵然有周梦臣做后台,在很多事情上,也不是太有底气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周梦臣对弟子的感情,虽然比不上父母爱子之情,但也要为他们的未来多加筹划。甚至周梦臣不仅不能多照顾,甚至还要为他安排最艰险的行程。

    周梦臣安排杨宏量为其中一个小队的领队,从北京南下,一路走陆路,从保定,真定,卫辉,开封,南阳,襄阳,武昌,岳阳,长生,桂林,广东,海南。可以说是派出所有小队之中行程最远。工作量最繁多的一队。

    他们每到一地都停留数日测量经纬度,并测绘星图等等。

    到了海南之后,杨宏量还要在海南多待一段时间。盖因,地球半球的很多星辰,在北方人看来都在地平线下面的。越往南方看得越多。而海南已经是大明最南方了,在海南自然可以多发现一些南方星辰,并将这些星辰标注在这星图上。

    其他各路,即便是去云南的。与西北的,去朝鲜的。即便路途遥远,也不及杨宏量这一队任务繁重。

    周梦臣估计,一两年之后,杨宏量从南方回来,测量天下的事情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一想起一路上的艰难,周梦臣对杨宏量的语气之中就多了几分和蔼,说道:“此去南方,不要太着急,保重身体为要。”

    杨宏量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说道:“你是我弟子之中,第一个出去办事的人,务必多谨慎些,数字上的东西,是容不得一点差错的。”

    杨宏量说道:“弟子明白。”

    周梦臣看着杨宏量,其实杨宏量与周梦臣年岁相仿,甚至比周梦臣还大上几岁,只是徒徒有一个师徒名分而已。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杨宏量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交代的事情,也不需要多交代的。

    周梦臣拍着杨宏量的肩膀说道:“好自为之吧。”

    杨宏量说道:“弟子此去远赴万里之外,还请诸位师兄弟与师傅多多保重。”

    这一件大事,周梦臣几乎所有弟子,乃至于外门弟子都来相送了。

    刘修水终于忍不住了,对周梦臣说道

    :“师傅,弟子想跟随这三师弟一并出去,还请师傅成全。”

    周梦臣微微皱眉,说道:“你为什么想这样做?”

    刘修水说道:“弟子这么多天学习治水之道,发现古书之中的治水之法,太过笼统,涉及水性,都是大而言之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操作,而做实验的唯有本朝徐武功,水箱放水实验。但是依然是大而言之,很多细节并没有体现。”

    “师傅说过,本门做学问,数字是最好的工具。而水利之学,几乎没有什么数据可言。弟子觉得而今治水第一要务,不在于在书桌前空谈,而是亲自去测量黄河河道。”

    “唯有搞明白这些,才能有的放矢,黄河九曲,曲在何处?多少角度?黄河上清而下浊,清者有多清含沙量多少?浊者有多浊,含沙量又有多少,下游有地上悬河之势,那么黄河河底与河堤高度差有多大,黄河河底到底有没有高过附近地面?”

    “这些东西,都不是坐在书桌前能够得到的。故而弟子请命,与三师弟一起出去,也可以为三师弟打打下手,沿途也考察一些各地河流,同时想办法搞一套测量河道的办法,方便将来测绘黄河。”

    周梦臣听了刘修水的话,心中有些欣慰,说道:“你能言及于此,可见学问是入门了。只是你而今年纪还小了,等几年吧。”

    周梦臣虽然对刘修水的学问有所长进,明白关键所在有些高兴,但是依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刘修水。

    一方面是周梦臣对刘修水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周梦臣对刘修水更多是出于对刘天和的报答。其次,周梦臣知道,测绘黄河水情,乃是一个比测绘星图,经纬度更加难困难的事情。

    杨宏量他们出去,测绘的坐标更多是天象,不用精确到某一个地方,也不需要跋山涉水,非要到某一个地方不可。

    但是测绘黄河就不一样。

    且不说黄河主干道,有相当一部分不在而今的大明境内,要到蒙古人的地盘上去。更不要说黄河上游有多少艰险的无人区,想要准确的黄河水情的数据,是一件比这一次测绘天下要艰难万分的任务。

    死上一两个人,甚至整整一队人都有去无回都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周梦臣才不愿意刘修水做这样的事情,也不相信刘修水能够做成。

    刘修水还想说话,但是周梦臣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了。

    所有人都到齐了,周梦臣端起酒杯说道:“祝诸位一路顺风,早

    去早回。”

    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的人纷纷饮了这一杯送行酒。

    于是数十辆马车从钦天监出去。总体上来每一队都有三四两马车之多,其中一辆马车是专门改造过的放置钟表之外,其他的马车都是装运人员与行礼的,这倒是可以随便更换的。

    周梦臣目送这些人离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历局再忙起来,估计就是在所有数据都汇总到北京之后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是时候将心思多放在科举上了。毕竟明年春闱已经不远了。”

    说起来,距离明年春闱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这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只是比起周梦臣拉下的课业,恐怕时间是有一点短的。

    一起在这里的瞿景淳似乎看出了周梦臣的心思,说道:“如果你在时文上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我。”

    周梦臣说道:“那是自然。”

    在这方面,周梦臣还是比较相信张居正。

    一来是两个之间的关系亲密,二来在他印象之中张居正的科举成绩似乎也不错。如果太差了,也不可能成为大明内阁首辅中的一员。虽然瞿景淳有榜眼之名,但是在情感之上周梦臣更相信张居正。

    周梦臣本人不想太麻烦张居正。

    毕竟张居正也是要考进士的。这一次科举对张居正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科举这一件事情,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便没有科举这一件事情,周梦臣而今的地位也不会太大的变化。但是对于张居正来说,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张居正考不中的话,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张相,只能成为周梦臣的幕僚了。

    如果真这样了,周梦臣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过,周梦臣还是将让选老师的责任,让张居正为自己斟酌。

    而今周梦臣的权力与地位,寻一二名八股名家作为老师,自然是可以做到的,比如夏言给周梦臣介绍的国子监高拱。还有一些其他官员,或者非官员。只是周梦臣对八股文的世界,还是不大明了。

    还是让张居正这个行内人来替自己来选比较好。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张居正一听周梦臣,又知道瞿景淳说过这样的客气话,二话不说,就给周梦臣选定了人选。不是别人,正是瞿景淳。甚至张居正自己也想得到瞿景淳一二指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时文名家瞿景淳

    当时号称时文四大家之中,瞿景淳是最年轻的一位。

    当然了,这个时文四大家的说法,还是比较少的。这也是瞿景淳高中会试第一,殿试第二之后,慢慢流传开来。只是时文四大家之外其他三位,都是最年轻的也是薛大家乃是嘉靖十七年进士,所以瞿景淳这个名头,看上去还不是太硬。

    不过,瞿景淳在八股文上的造诣,却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毕竟,任何地方都有论资排辈。瞿景淳而今在时文四大家之中,排名最末,并非瞿景淳能力不如人,纯粹是瞿景淳年轻。

    张居正在科举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从小都被当做神童,这一次更是将目标直接钉在状元上了。但是内心之中,依然不觉得自己在时文上的造诣,能胜过瞿景淳。自然想得到瞿景淳的指点。

    之前是关系搭不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而今瞿景淳既然有了这个话,哪怕是客气话。张居正也希望周梦臣将这一件事情敲定。

    之前张居正一直觉得周梦臣想要在明年的会试之中高中,哪怕是三甲最后一名,也是没有太大的希望了。不过如果能得到瞿景淳的指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周梦臣既然知道了瞿景淳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声,自然二话不说,将瞿景淳请到家中。好酒好菜的招待,让张居正作陪。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才小心翼翼的说起请瞿景淳指点时文的意思。

    瞿景淳心中早有预料,说道:“说实话,如果寻常人找我临阵磨枪,我是不会答应的,毕竟国家抡才大典,考得是真才实学,不是旁门左道之学。不过,周先生的学问,依然自成一家,将心思花费在八股时文上,也是浪费。这一件事情我答应了。”

    周梦臣大喜过望,这种欢喜有二。

    第一,自然是瞿景淳答应周梦臣指点他。

    第二,却是瞿景淳话语之中的意思。那就是他有本事指点周梦臣考中进士。

    周梦臣虽然一直在偷偷学习经义,也知道会试是科举考试之中最简单的一环,但是对于能否考中,还是心里没底。此刻有瞿景淳这话,心中才算是有一点点的底气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瞿兄。”

    瞿景淳说道:“不用谢,你教我历算之学,我还没有谢,这也算是我束脩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自然是事不宜迟。

    周梦臣,瞿景淳,张

    居正三个人移步书房之中。瞿景淳坐在主位之上,周梦臣与张居正坐在下位,俨然一副老师教授学生的样子。

    瞿景淳说道:“四书五经已经各家批注,都背了没有?”

    周梦臣说道:“四书已经背过了,只是五经还没有开始。”

    瞿景淳说道:“那你背来听听。”

    周梦臣二话不说,从论语开始,大学,中庸,孟子洋洋洒洒背了下来,周梦臣也算是下了不少功夫,背起来行云流水,倒也算过关。

    很多一提四书五经,都觉得是大部头,其实不然。大学与中庸其实就是一篇文章而已,论语更是语录体,每一章都是几句话而已。根本没有多少条,其中字数最多的,也就是孟子。

    孟子全文有三万多字,不过太祖老爷子对孟子一些内容不大满意,觉得孟子教人学坏,于是乎大刀阔斧砍了不少文字,如此下来,孟子只有二万多字了,再加上朱子的注疏,一共四五万字,或者更多一点。

    周梦臣当年大学好歹是考上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抽空背四五万字,是一个问题吗?

    瞿景淳点点头,说道:“基本功还算不错,不过这些本来就是小孩子的功夫,按照学问进取之道,而今应该逐篇讲解圣人之微言大义,进而读古今文章,大广见识,修身养性,学问有成,而后才求时文之进益,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之学问矣。不过而今,就当我破例了。”

    “欲求时文之成?当知道这时文到底是什么?”

    “周兄,你觉得这时文是什么啊?”

    这一句话,将周梦臣问住了。

    时文是什么?

    时文就是八股文。

    要让周梦臣对八股文有什么好印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他也不好将这个话当着这位时文大家说,总不能人家做了一辈子的文章,在他这里说成一无是处?

    不过这是瞿景淳第一个问题,他总不好不回答,思忖片刻,说道:“我觉得八股文就是一个文字游戏。”

    瞿景淳听了周梦臣话,一时间愣住了,随后轻轻一笑,说道:“周兄,说得刻薄了一点,也不算错。不过,周兄既然想考进士,就要知道,这个游戏,他玩的是什么?”

    周梦臣一时间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每一个游戏都有自己的特点,即便是打王者荣耀,也是要知道王者荣耀要点是什么?怎么才能推倒水晶?那么八股文这个文字游戏,

    怎么才玩得转?或者说,八股文的得分点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这个我还没有想过,还请瞿兄指点。”

    瞿景淳说道:“我在孙学士家中,说你在八股文上是有根基的,你觉得我是为你圆场吗?不,你错了。你虽然没有学过时文,但是的确是在时文上有根基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也正是看出来这一点,我才敢让你试试这一次会试,否则我也不敢自取其辱。”

    周梦臣更是诧异,说道:“瞿兄,这根基在哪里?”

    瞿景淳说道:“在你的文章之中,八股考得是什么?第一是圣人经义。八股第一要义,就是代圣人立言,圣人之言,犹如日月,一旦有犯,自然罢掉的,这个你现在不大明白,之后,我给你梳理。剩下的是什么?是文法。”

    “什么是文法,从破题,承题,一股,二股,到最后做结,其中要正解反破,环环相扣,比如文意出破题之后,要一泄汪洋,又不出纤厘。你的文章之中,我就看出来了,你虽然不明八股之法,但是文理俱佳,从开始的推演论证,分析实验,到后面证明总论,与八股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你的根底所在,有这个根底在,学习做八股时文,事半功倍。”

    周梦臣先是不理解,随即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

    八股文的本质是什么?是一个规格非常严苛的议论文。

    他们要求很多。但最根本一点并没有改变,那就是议论文的本质。

    议论文的本质是什么?是说理,是逻辑。

    一个人可以讲一个道理说的清楚而明白,那么这个人思想逻辑一定是过关的。

    虽然古今有不一样的地方,但也有一样的地方。

    后世教育门考试最多的文体是什么?是议论文。高考作文一般是什么?是议论文。周梦臣又是经过科学训练的,虽然没有成为大科学家的潜质,但是他的思维逻辑,从来是清楚明白,环环相扣的。

    这种训练与八股文训练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本质上是有相同之处的。

    明清数百年以八股取士,虽然有很多的弊端,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能将八股文写的很好的,他们的文章思路定然是清楚明白,而不越距的。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官,对上意理解明确,办事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也难怪八股文有很多弊端,却能流传这么多年,成为朝廷取士唯一的途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八股题目

    周梦臣说道:“有瞿兄这一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瞿景淳说道:“别忙,单单是这一点优势,你想考中秀才举人,还是千难万难,但唯独会试,你反而有机会。”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正是因为会试不用小题。”

    瞿景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不用小题,你才有机会。”

    周梦臣说道:“是因为小题难?大题简单。”

    瞿景淳说道:“有这个原因,但并不最主要。其实以我之见,八股小题才能最见人才气。就是因为八股小题,最难的。甚至有一些题目一看下来,就是不通的,比如‘鱼鳖不可胜食也材木’,这个题目,你怎么看?”

    怎么看?

    用眼睛来看。

    这一句话根本解释不通,周梦臣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笔。

    瞿景淳说道:“其实,这个题目可以,钓,渡,挽之法,将题目转过来-------”这说到他得意之处了。不过当他一看周梦臣目光,简直满眼都是迷茫之色,也就不多说了。微微一顿,说道:“总之,总是有办法的。”

    “八股之小题,很多是看似不可能,解出一篇环环相扣的好文章。这最考验人的才气了。”

    “没有平日之积累,根本不知道当如何用办法将这题目转化成一个可以下笔的题目,而没有巧思,根本不可能将这个转换做得一点纰漏都没有。”

    “这样的题目,即便不管你什么样的,不沉浸其间一两年,是根本不可能出头的。”

    “观其文,就能知其人。”

    周梦臣听瞿景淳这一番话,心中立即觉得有一种题目可以与这八股小题相对应,不是别的,就是奥数题。

    都是故意难为人的题目。

    与此同时,也对八股小题能做到观文知人,也有一点点的理解。

    首先文字本身具有表达的能力。

    每一个人行文风格都是个人思想的体现。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人是可以伪装的,对文章高手来说,伪装自己的风格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但是在面对如此小题之时,就根本不可能隐藏了。

    这样的题目,能将他完整分解,转换成一个可以下笔的题目,就已经是非常难了。这个时候自然要用自己最熟悉最喜欢的方式来做了。或者说如果不是作文者对这个方面最喜欢,最熟

    悉,他也想不到从这个方向来下笔。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的个性风格是很难遮掩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一些大高手,将这样的题目视为无物。

    这就要考虑到八股文隐藏的一丝竞技性了。毕竟,八股文本身就是要分高下的。想要分出高下,很多考生自然要选自己写得最好的,或者说自己觉得写得最好的,个性自然表露无疑。

    周梦臣忍不住问道:“我听人说,八股文禁锢人的思想。瞿兄以为如何?”

    瞿景淳微微一愣,笑道:“什么禁锢思想,我向来以为能禁锢一个人思想的人,只有自己。当然了,我也知道,八股文是比较死的,定内容,只能代圣人立言,定格式。不能逾越一个字。只是并不能因为文章定的死,你就想的死,那就个人的问题了。而且并不说,规格如此之严,就写不出好文章了。恰恰相反,有不少好文章不现。我最喜欢的是王阳明的志士仁人一文,即便是放在唐宋八大家之间,也不觉逊色。写不出好文章,从来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题目的问题。”

    “故而,我从来觉得学问之正道,当以经义及文史,近乎无所不观,再回来栽培心意,笔力既足,心意既得,则不管什么样的题目,就犹如运万斤巨锤,临于茅庐之上,自然无往而不利。”

    “只是-----”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而今有宵小之辈,不从学问之正道。仅仅是背时文,号称除却科举之书,一概不读,乃不知有澹台灭明者,实在可笑。”

    周梦臣听出来了。

    虽然瞿景淳口中将禁锢人的思想驳斥的干干净净的。但是恐怕很多人都是走邪路,不走瞿景淳所谓之十年功夫的堂皇大道。而且劣币驱除良币,今后走所谓歪门邪道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多吧。

    瞿景淳也觉得这个谈话不太愉快,将话题转到了题目之上。说道:“大题最重要的不是简单,而是少。”

    “我建议你五经之中,选《春秋》当本经。原因有三。第一我的本经是春秋,在这上面可以多指点你一些,第二,就是春秋一经选得人并不多,以春秋得前三甲乃至于前二甲的人很少,但是五房之中,总要有所均衡,你要想混入前三甲,那么春秋是比较容易的。”

    “第三,就是春秋的字数比较少,本经一万八千字,虽然有胡国安的注疏,但也不是太多的。而且一般来说,不会取胡注为题,如此一来,春秋的题目就在这一万八

    千字之中,有些避讳的字,比如,死,卒,不能为题,整个春秋经,一共有七百多道大题。而今一般来说,选题就会刻意与往年,还有各地方的考题避开,如此一来可选之题,就去了大半。在考官出来之后,根据喜好,又能排除一部分。春秋一经,只需准备二三百道题就行了。”

    虽然四书五经并列。

    但是在科举考试之中,四书的重要性远远的超过了五经。

    因为四书每一个人都要考,但是五经只需选一门作为本经而已。

    周梦臣一听最后这一番话,立即反应过来,说道:“瞿兄,如果按你的说法,整个四书大题,总共准备多少道就行了?”

    瞿景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加起春秋题,大体不超过三千道。”

    周梦臣大喜过望,他迅速在心中算了一道算术题,八股文一般要求在五百字到七百字之间,就当每一篇都是七百字。总共就是二百一十万字,虽然还是有一点多,但是如果这个数字,与一辈子荣华富贵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周梦臣听瞿景淳话中之意,这三千题之数,未必是实数。毕竟押题这一件事情,凡是当学生谁没有做过,完全不用全部背下来。只需压中题目而已。周梦臣不知道高考的题目到底有多少道。但是如果高考的题目仅仅有三千道的话,估计会有无数人压中题目了。

    不要忘记了,从太祖年间考到现在,一直是这一套题库,几乎每一个题目都是有经典范文的。很多范文是某些人做一辈子文章都不能超越的文字,还不如想办改头换面,将这文字改成自己的。

    岂不是胜过自己辛辛苦苦去写。

    网文尚且有中译中。要知道这一举登科后面有多大的利益,各种改造手法也就应运而生了。

    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费什么力气去十年苦读,遍读天下之书,增长学问,还不如想办法,去背书。押题,去抽皮扒骨的改造文章。

    周梦臣忽然发现,八股文其他的弊端还有待商榷,但是题库太小,却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或许制定八股文这个体系的太祖皇帝与刘伯温刘青田将理学定位官方主导思想,其余的并没有多想,而今后面一代一代考试下去,却让这些人为了考试而考试,甚至连理学本身都不去钻研了。

    他们一心一意想玩转这个文字游戏,从而享有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思想不思想的?与他们何干?

第一百四十章 分解经义

    瞿景淳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周梦臣预料之中。这三千道题目还是能够压缩的。

    瞿景淳说道:“对于你文法的训练,可以稍稍放一下。最重要的是经义。你最近的功课,第一,将春秋背下来,第二将四书与春秋一共六万多字,全部拆分掉,拆成一句一句的。”

    “论语万余言,但是其中含义各有不同,却有相同之处。你将文章拆分,以一句为单位,看他讲的是什么?是仁。列入‘仁’字条下面,是‘义’列于义字条下面,如此一来,论语万余言,可以分解成几十个上百个条目。甚至四书之间,也有一些条目是可以合并的。”

    “当然了,圣贤书微言大义,很多地方都有细微不同。本来这一件事情,应该是让你先合,将条目压缩到极限之后,然后再分,分解成数万言,因为每一个条目都是细微的不同,甚至同样一句话,你可以给出数个不同的解释,你分开的条目反而比之前的更多。”

    “如此由厚到薄,然后由薄到厚一遍,你的经义大概就通了。”

    “只是这样做,没有几年功夫,你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压缩到极致之后,也就几十个上百个条目。然后开始练习,练习以整个条目作为题目练习八股文。”

    “要极尽心思,篇篇不同,将一个条目,你觉得能写的地方,就写尽了。写绝了。写到你觉得打死你,你也写不出来了。”

    “然后开始看名家的时文,然后引名家之义,为自己之义,再写文章。看自己文法之不同。”

    “这个时候,你写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会细细讲解,并加以修改的。然后你自己记下来。”

    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其实,这是一个速成的办法。等你对这些条目足够熟悉之后,面对每一个条目,你先思考这个题目,在那一个条目之下,然后再想你之前写过的文章,参考原题的内容,增删修改,然后写上去。”

    “如此一来,我能保证你写的东西一定合格。”

    周梦臣说道:“那能中吗?”

    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考场莫论文,论命。我只能让你有论命的资格,而不是如之前,想碰运气的资格都没有。”

    周梦臣听了之后,也知道会试都是大题,最为简单,这样的情况之下,反而发挥不出每一个的水平。有张居正这样的人能够有脱颖而出的把握,但是对于

    更多的举人来说。其实就是靠运气。

    但是文章太差连蒙都不知道怎么蒙了。

    不管怎么说,瞿景淳这一番话,让周梦臣安心了不少。

    说实话,周梦臣从小都是优等生,对自己学习上的天赋,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之前迷茫更多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而今指明了路径之后,周梦臣忽然觉得而今距离明年考试还是几个月,似乎时间绝对足够。

    而且,周梦臣也听出来了。

    瞿景淳有最重要一招临考提分的妙诀没有说。

    那就是押题。

    瞿景淳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在翰林院的。要知道一般来说会试主考都是翰林院出身,也就是说瞿景淳接触的消息有很多是周梦臣接触不到的。而这些消息,泄题倒是不会。但是押题却是可能的。

    张居正在一侧听的津津有味,此刻见有了空档,问道:“瞿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瞿景淳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说道:“可有习作,拿来看看?”

    张居正立即将准备好的习作双手递给了瞿景淳。

    瞿景淳拿了之后,只是数眼就看完了。随即闭上了眼睛,思考片刻。又看了一遍,随即说道:“张兄,你不用客气了,从你的文章来看,你也是我辈中人,除非今科主考耳聋目瞽,否则张兄是必中的。”

    周梦臣说道:“瞿兄,叔大兄可否中状元?”

    瞿景淳说道:“考场莫论文,叔大兄的文章有状元之姿,但是有状元之才,与中状元。是两码事。”

    周梦臣也知道,有诺贝尔奖级别成果,与获得诺贝尔奖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张居正说道:“在下愧不敢当。还请瞿大人指点在下有哪里不足。”

    瞿景淳沉吟片刻,说道:“本朝取士,开国之初,文体未立,以一个‘纯’字为要,道理得朱程之纯,是必取的。而后成化弘治之事,文体既立,规则已全,又有前后七子,以文必秦汉为要,融液经史,以古文为时文。”

    “如此才有大明文章今日之盛。只是大礼仪以来,文运-------”瞿景淳说了这一句,觉得不合适,立即住嘴不谈,转化话题,说道:“虽然而今文风流于倾颓,但是今日之考官,大多取于正德年间,有弘治之遗风。喜欢的风格依然是古文之风。”

    “你想要取中,就要把握这一点。”

    “以古文为时文,或者说以时文为古人,要把握两个要点,第

    一个,就是取意不限于四书五经,可以旁征博引,不过,要主动,只在经史,不可取用道经佛经之典故。其次,要容有形与无形之中。八股格式,盖不能犯。然后却可让观者忘其形。是以文意盛于格式。”

    张居正听了,若有所思,一时间也忘记了,礼节低头沉思不语。好一阵子,才说道:“多些瞿大人指点。”

    瞿景淳说道:“不要如此客气,也称我瞿兄吧。反正你此早在我这个位置上。”

    周梦臣也在思量瞿景淳的一番话语。

    大礼仪与文风倾颓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他细细揣摩了一番,才算是隐隐约约明白了。

    有人说文运即国运,这大概有些绝对了。但是两者之间还是有关系的。八股文最具特色的一点,那就是代圣人立言,也就是说写文章的人,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必须揣摩如果圣人在此,他是什么意见。

    如此八股文的训练之下,还真有很多道德之君子。明之亡,如火如荼,不知道有多少人舍生取义。不能不说有这方面的影响。

    但是大礼仪之事,却严重伤害了士大夫尊君之心。

    杨慎喊出:“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绝对不是杨慎本人想法,而是很多大臣的想法,大礼仪固然是一场政争,但是同样也是一场思想上的争鸣。

    杨慎等人所维护的就是他们一直写八股文之中代圣人立言的圣人之意,也就是程朱理学的意见。

    但是嘉靖皇帝一场廷杖打下去,他倒是取得了政争的胜利。但是让大明思想界产生了严重的撕裂,反应在很多方面。程朱理学地位动摇,地方上心学的加速崛起。

    反应在八股文上,就是所谓代圣人立言,这些写得人自己都不大相信了。他们写这个只是为了中式。这种为了考试而考试的文体,自然让明代的古文运动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瞿景淳所言的文风倾颓。

    瞿景淳在时代之中,他并不知道,八股文的盛世已经过去了,可以说八股文最鼎盛的时期,也就是成化弘治之间,这这个时期写出了很多八股名篇,放在所有八股文之中也是质量最高的时期。

    这个时代在嘉靖时期完全终结了。

    也是在嘉靖年间反对八股文的声音逐渐生出,到了明末形成了第一个反对八股文的高潮。

    不过,周梦臣对八股文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机会。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苦读

    隔行如隔山。

    周梦臣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到士林的核心人物,也没有想过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对士林之中一些动向是不明确的。

    此刻,通过瞿景淳对八股文风的讲解。他似乎窥见一丝半厘。

    嘉靖皇帝是明朝皇帝之中玩权术,玩得最溜的皇帝。

    那么为什么嘉靖皇帝选择以权术御臣下,而不是其他?

    是因为君臣之间互信的撕裂。

    正统思想程朱理学被巅峰,大明官府虽然还是再以程朱理学取士,但是程朱理学几乎丧失了对实际的指导意味,八股文失去了灵魂,自然是文风倾颓,表现出形式化,空洞化。

    同样是程朱理学官府地位被动摇,显露出地方上各种新学术的兴起,比如心学在嘉靖一朝大有发展,至于其他各种思想潮流涌动。

    理学最大的作用,统一思想,将学术定于一尊的作用,已经在瓦解了。

    在传统君臣语境之中,嘉靖是非正义的一方,所以他不可以以道理御臣下,只能以权术御臣下了。

    而嘉靖之后的隆万大改革,也是同样的原因,有这样的改革,固然是徐阶,高拱,张居正接力而为之,同样是大明朝廷的局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正统思想的缺位,已经到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地步。

    思想之混乱,导致士大夫内部的混乱。对程朱理学也变得世俗化,功利化。对于朱熹老爷子的话,大家都不相信,之所以学习不过为功名富贵而已。嘉靖后期各种危机,固然是嘉靖殆政的原因。

    但是大明士风不振,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后来所谓之各位救时丞相,在思想上都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徐阶占心学一方,高拱是北方实学一派,张居正占官府正统。就是想要结束这样思想混乱的局面。只是终究没有成功,反而滋生出各种思想灿烂的晚明。

    但是在为政者看来,却是一件相当糟糕的局面。

    在一个如此大的国家,思想不统一,其他方面的混乱,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以说大礼仪对大明的影响,再强调都不为过。解释晚明,种种现象,很难绕过大礼仪不谈。

    不过,周梦臣此刻想得,却是彼可取而代之。

    正如宋朝到了宋神宗的事情,承五代之积弊,即便没有王安石变法,也会其他人主持变法,这是形势所在,不得不为而已。

    而今嘉靖亲手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程朱理学,一下子砸碎。也演变成各种思潮,再加大明一百多年走到今天,正如八股取士一般,八股取士在大明前期,尚且体制不严,还是一个雏形,是处于形成期。在成化或弘治年间进入全盛期,到而今虽然还是盛世余光,但是江河日下,已不待言,瞿景淳都能感受到,一代不如一代。

    大明需要一场变法。

    周梦臣心中暗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内心之中就开始砰砰乱跳。

    不过,他深吸几口气,将自己这胡思乱想压下来。这些想法,都有一点太远了。而今不想考一个进士,那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瞿景淳在这方面,可谓明师。但是再怎么明师,也需要周梦臣一点点去啃了。

    于是乎,周梦臣闭门谢客,什么人也不见,一心一意的读书。用心于这六七万字之间,更是派人去京城之中有名的选家,一共有一百二十家之多,日日参照攻读。

    固然瞿景淳说的没有错。

    不管八股格式再严,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总结起来不过是起承转合。这些东西,周梦臣几乎一点就透,即便上也就是议论文的写法而已。按照瞿景淳给的歌诀来练习,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歌诀就是:“破为一章之主,承要破意而彰,起要一针见血,犹如擒贼擒王,虚虚笼起题意,最忌说尽中藏,领题务清来脉,入手方有主张,提比贵发议论,题情逼起为良,虚比流连取致,娇花美女可方,通篇不宜直露,出题犹贵悠扬,六比实发题面,字字抽出宜详,后发题意未尽,掉转顾盼如环,八比到此结束,前边照应勿忘,文成人归翰林,数峰余韵春江。”

    至于每一句铺开来讲,都能讲上一课时。这里就不说了。不过大多是技巧性的东西,有基本逻辑思维的人,大体上都是比较容易上手的。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

    对他来说,难点有三

    第一个难点就是经义。

    虽然说,瞿景淳用速成的办法,大大压缩了周梦臣的经义学习时间,但是主要目的还是要让周梦臣不出错而已,在经义上不错而已。即便这个要求已经降低了很多,对周梦臣来说,依旧是一个难题。

    第二个难题是小学功夫。

    这个难题并不是说我们而今大学小学,而是古人的小学功夫,古人将章句,修辞,格律,认知等等东西都划入小学的范畴之中,也就是说是私塾

    之中学的东西。

    这个东西周梦臣也是学过的。

    但是他在这上面写的功底,想要得到科举的程度,却是比较难的。

    八股文何为不股?

    就是两两相对好像对联一般的句子,又叫八比。

    对,没错,八股文的基本课业就是对对联。

    很多小说之中,现代人拿着后世几个绝对就横行明清时代,其实大多都是扯淡。无他,不要用你的业余对别人的专业。

    八股文分析开来,除却头尾之外,就是个八个整齐并意思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对联。

    这也是为什么明清启蒙的书,就有笠翁对韵,这样的书。可以说,从三四岁的孩子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学:“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云云了。

    再加上八股格式之中,对音律要求很好,几乎达到了律诗的要求。

    为什么说,但凡八股文会写,什么诗词歌赋都不在话下的原因。

    这方面的东西,却是周梦臣的短板了。而且是一时间补不上来的短板了。

    周梦臣用心之余,也没有太大的长进。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周梦臣的书法。

    周梦臣的书法,放在现代的书法界,不知道能不能混口饭吃,毕竟,周梦臣很多时候用粉笔,铅笔,但是在正式场合还是要用毛笔的。对周梦臣来说,他的毛笔字不是艺术,是必要的生活技能。没有怎么练,自然而然写得不错。

    当然了,这不错,是放在后世书法界的。而不是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周梦臣的字,只能算是能看而已。

    会试答题,一律要用馆阁体。

    周梦臣的字,绝对达不到馆阁体的要求。于是周梦臣改背书为抄书,一遍背书,一遍练字,拿着沈学士的帖子,日夜临摹不断。写字吗?如果想达到神意的地步,这种苦练自然是不行的。

    但是如果想达到馆阁体的要求,这样的苦练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周梦臣这样的努力,从秋季一直努力到了冬季,从城外的秋雨绵绵,一直写到大雪纷飞。

    一笔破字,也越发越有模有样了,对照沈学士的字帖,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几分印刷体的样子。

    而沈学士,就是永乐年间翰林学士沈度,也是馆阁体的创始人。周梦臣努力之下,终于有了他几分神韵,与书法大家自然是不能相比。但是用来应付会试,大体上算是能过关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嘉靖二十五年冬

    北京的冬天分外寒冷,今后是滴水成冰。

    大多数人都开始猫冬了。

    这个时候,写字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磨墨首先要将清水倒入砚台之中,而这清水即便不结冰,也冰冷刺骨,轻轻一动,就好像是遇见冰烙铁一般,刺骨之痛。

    周梦臣即便是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改造了整个房间的取暖设备。将每一个房间之中都放了好几个煤球炉,并用铁皮管,将烟气引出去。

    只是碍于这房子的原始结构,很多东西都不能动。周梦臣即便努力去改进了。依然觉得很冷很冷。似乎煤球炉那一点点的热气,都只能辐射到煤球炉周围一两步之内,走稍稍远一点,就是两个世界了。

    于是周梦臣只能将炉子放在书桌旁。一边温着上面的水一边,写字。

    此刻的周梦臣深刻的怀念现代的暖气。

    忽然门轻轻一动,有人敲门。周梦臣立即去开了门。不是别人,正是瞿景淳。

    瞿景淳抖了抖身上的雪,跺跺脚,这才进去,与周梦臣围着炉子坐下,周梦臣连忙用热水给瞿景淳沏了一杯热茶。

    瞿景淳合十握在手中,并不喝,而是借着这个暖意,温暖着身子。

    瞿景淳从怀中,讨出一个油纸包,说道:“你这几个月的文章,我都批一遍,你拿回去细细看,好好的琢磨。”

    周梦臣双手接过,感觉到瞿景淳的体温,打开之后,细细开。

    这些八股文都是写在一张张与会试卷子一样规格的大纸上,可以说,对于周梦臣来说,每一次都是当做模拟考来对待的。都是一张大纸上面有竖着的格子,卷头有写籍贯的地方,当然了,这都空着的。

    每一张卷子上周梦臣努力将自己的书法发挥到了极致,写出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当然了,周梦臣的书法,自然也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只是不失分而已,想让人另眼相看却不一样了。

    这卷子上也很鲜明。

    黑色的字是周梦臣字,朱红色的字乃是瞿景淳的字,瞿景淳字写的很随意,大小不一,是在卷子里面的见缝插针写上去的,将周梦臣卷子的种种问题一一指出来,甚至有些地方还代写一两句。

    遇见某一些卷子,瞿景淳在上面批注之多,甚至要比周梦臣本人写得都多。

    周梦臣细细翻看一遍,叹息一声,说道:“看来这制艺之道,我还差的太远了。”

    瞿景淳觉得手中的茶渐渐变温了,这才喝了起来。说道:“其实你已经不错了,如果你愿意静下心来做数年学问,未必不能金榜题名。即便几年之后,你的年龄也不算大。”

    瞿景淳而今三十岁上下,他是上一科,也就是三年前中的。他中进士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是在众多进士之中,还算是年轻的,不管是状元还是榜眼都比瞿景淳大上不少。

    周梦臣即便推后两界再考。

    也算是年轻的进士。

    只是周梦臣才不愿意将这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一件事情上。

    他这一段时间,也悄悄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找到的一百二十文时文名家的文章,按照时间排序,然后将本朝,也就是大明这些年大事件罗列出来,然后对照这些文章看。果然有一种别有味道之感。

    越发觉得有些事情并非没有机会。

    王阳明能创见心学,他周梦臣就不能在儒家之中另立门户吗?

    越是这样想,周梦臣对这一件事情就越发看重。无他。就好像一些民科写的科学论文,根本没有人看一样,要对前沿物理学发表意见,最少有一个清华北大的本科吧,周梦臣如果想在儒学之中发表意见,最少要一个进士吧。

    但是用好几年最好的时光压在这上面,周梦臣也是等不了的。

    不仅仅周梦臣等不了,嘉靖皇帝也等不了的。

    这几个月来,周梦臣进宫的次数越发少了。嘉靖对周梦臣的态度也有一些疏远了,反而多次召见薛已,谈论医术上的问题,当然了,这也有血型这个发现已经传遍天下了,乃至薛九针在曾铣军中,做了第一个输血手术,救了好几个重伤员,将这详细医案,发表在大医精诚之上。

    更是各方反应激烈。

    甚至从医学界蔓延出来,延伸到士林之中,其中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说精血乃是一人之根本,抽血之事,定然大伤人元气,夺人性命,乃是邪术。当严厉禁绝。有人说血型是无稽之谈,特别是血型一说动摇了滴血验亲的说法。

    地方有一个案子就牵扯到滴血验亲的说法,一时间牵涉甚广。各方意见纷纷而来。

    嘉靖皇帝化名的蒋东皇居然成为了众多人的目标之一,

    嘉靖皇帝大怒之极。一时间想下令陆炳,将这些人都抓起来,好好治罪,还是周梦臣在宫中好说歹说,将嘉靖的怒火压下来。毕竟这个年头所有的稿件

    都是通过官方驿传传递的,嘉靖想要抓,真是一抓一个准。

    只是嘉靖不抓人了,不代表不骂人了。

    而且是亲自下场披着蒋东皇的马甲骂人。

    周梦臣还听冯保私下说,嘉靖皇帝从司礼监之中找了好几个文笔好的太监,专门负责这一件事情,其中就有冯保,他们的任务将嘉靖的意思形成文章,然后骂出去。

    周梦臣估计,嘉靖皇帝如果在现代,一定是水论坛的一把好手。只是古代的消息传递有些慢。即便是大医精诚也是一月一刊。这样频率的交流速度,嘉靖皇帝骂人都不爽利。

    甚至陶仲文邵元节也有过一两次进宫,至于他们两人在嘉靖皇帝面前是如何痛哭流涕,服罪认错就不说了。

    结果显而易见,两个人的圣宠虽然大不如以前,但已经开始进出西苑之中。

    似乎在讨好嘉靖皇帝这一件事情上,全真教远远比不上天师教。

    周梦臣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建立在皇帝圣眷之上,皇帝有很多事情要周梦臣做。周梦臣花几个月的时间试一试科举,嘉靖或许能够宽容,毕竟嘉靖正要用周梦臣,但是如果周梦臣说我待业在家六七年,考进士,你看嘉靖皇帝是什么反应。

    就好像某员工对老板来说,我想搞一下学位提升。如果是函授什么的,老板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你要说,我要重新高考,上清华北大,看看老板怎么对你。

    在后世自然可以辞职搞。

    而这个时代嘉靖是唯一的大老板。周梦臣即便是考中进士了,也是要在大明这个公司上班的。

    对周梦臣来说,如果得了进士,却失了皇帝的圣心,也是得不偿失的。苦读数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周梦臣对瞿景淳的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苦笑的摇摇头而已。

    瞿景淳区区一叹,也没有问什么,周梦臣的情况,他也是了解一些的,说道:“你也努力好几个月了,而今也要换换方式了,这几日我引你多在翰林院之中走动一番。明年元宵之前,你也与张叔大多出去走动一番,结交一些人脉,看看今科进士的分量如何。”

    周梦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瞿景淳见周梦臣没有反应过来,说道:“按照往年的规矩,会试主考官,年前就要定下来的。你总要去打个照面,留一个脸熟。这对你能否取中,是大有好处的。”

    周梦臣这才恍然大悟,道:“多谢瞿兄提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次拜访孙承恩

    任何规则都不是绝对公平的。

    即便是科举也是如此。

    其实虽然而今会试主考还没有定下来。但是大名单已经有了。

    这并难猜,毕竟有这个资格的人,不过几十名达官显贵而已,又在京师不在外地,手头又能放下好几个月不管的。毕竟会试主考一旦确定,就要锁院,就是主考官带着班子一起住进考院之中,不准外出,最少一两月的时间。

    总体来说,也就十来个人上下。

    当然了,也不排除皇帝突然袭击,将外地某大员临时任命为主考。

    只是遇见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自认倒霉了。

    这样的事情,都不是常例。

    对于某些达官贵人来说,带着自己的子侄一一拜访这些主考官,是在打擦边球,但并不能说是作弊。

    毕竟这个时候,谁也不确定谁能成为主考官。再加上明清考试制度已经很完善了,如果一切按照规定来,在放榜前一刻,都不会知道,谁中了。甚至卷子也有很多分配,也未必能让主考官一言而决。

    不过,让双方熟悉一下,还是有好处。最少考生可以投考官所好,考官也有印象,真遇见了相似文风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当然了,放得这一马,是不是他预料的那一马,就未必了。

    毕竟大名鼎鼎的欧阳修都有走眼的时候。

    对普通考生来说,知道主考官的时候,已经临近考试了,连主考官的文集未必能买上一套。对于再高一层的考生来说,或许能抢一套主考官的文集好好揣摩一二,却不知道真正高官子弟,在此之前,已经将所有能成为主考官的人都拜访了一边。

    人与人的不公平就在于此。

    周梦臣而今也享受到了顶级高官子弟的待遇。

    只是,周梦臣还是小看了夏言。

    对夏言并没有怎么周梦臣。仅仅是对下人说,不许周梦臣再次登门。但是这话传出去之后,周梦臣拜访翰林院的翰林学士,纵然是有瞿景淳引见,但是对方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说几句话就端茶送客了。

    周梦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死皮赖脸的不走吧。

    这样的行为就是打得双方的默契。今日自己如果做的过来,在考试之中犯到对方手中,却是难了。

    周梦臣从翰林院掌远张治府上出来,长叹一声说道:“瞿兄,我周某人就这样人憎鬼厌吗?”

    瞿景淳说道:“这不关周兄的事情,是我想错了。”

    瞿景淳明白,文官是以师徒,同年,同乡联系在一起的,看似大家大公无私,但是各自有各自的圈,为什么只要最顶级的文官大佬家的子弟才能有这个待遇,盖因如夏言这样的文官大佬,影响力已经超过了文官各自的小圈子。有资格担任主考官的大员,要么也是一方大佬,要么就是资格老,要么就是有一方大佬的潜质。

    他们之间甚至有这样那样的矛盾。

    想要他们全面给面子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梦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一点没有错。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周梦臣是师徒,同乡,同年,这一体系之中的一员。如果周梦臣以武昌籍的名义去拜访一些湖广出身的大员,或许会被接待。但恐怕也不会多受重视。

    无他,关系是相互的。

    周梦臣成为皇帝身边红人之后,也没有做什么提携湖广士人的举动,唯一的提携大概是将李言闻一脉的医生,拉入惠民医院之中,惠民医院之中薛门弟子,与李门弟子,还有太医院太医,可谓三分天下。当然了,三分并不是均分,随着皇帝对惠民医院原来越重,太医院来的人也就越多。不过惠民医院的总体权力依然在薛已与李时珍两人手中。

    这一点点好处,对湖广籍的士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周梦臣此刻过去,就是临时抱佛脚。

    周梦臣说道:“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买下这些学士的文集回去细细揣摩吧。”

    瞿景淳摇摇头,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你的水准,能将文字做得明白工整已经不错。想揣摩诸位前辈的文章,变幻文章以求迎合,是万万不能的。”瞿景淳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有一家是绝对不会拒绝我们的。”

    周梦臣好奇的问道:“谁啊?”

    瞿景淳说道:“孙尚书。不管怎么说,历局的差事还没有结束,你我也是他的下属,官场上什么时候都没有不允许下属拜访上司。虽然这一次未必是孙尚书主考。但是总要试试。即便不成,也能请孙尚书指点一二。毕竟对这些人的文字,孙尚书多少有些把握。”

    周梦臣听了,也是大喜,问道:“为什么孙尚书不大可能为主考?”

    瞿景淳说道:“我虽然没有当过春闱考官,但也知道这是一个苦差事,孙尚书年纪大了,恐怕受不得这个苦了。”

    周梦臣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如果孙尚书出任主考就好

    了。”

    瞿景淳冷笑一声说道:“未必,孙尚书乃是正德六年的进士,我是看过他的文章。他从来推崇李东阳。想在他手中得中,你的文章越不像八股越对,就好像我给张叔大所言,以古文为时文为上。”

    “你能做到的吗?”

    周梦臣摇摇头。

    八股文就好像是铠甲,周梦臣而今的能力,穿上之后,只能做出前进,后退,转向的动作。而张居正穿上去之后,却可以如同魏武卒一般这奔袭数里,然后做战。

    但是以古文为时文的要求是什么?

    是让人穿上几十斤的铠甲之后,做出体操动作,难度越好,得分就越高。

    瞿景淳说道:“你最好不要祈祷孙尚书选上。”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孙府门前。

    果然今日大有不同,孙府门前居然停着马车。居然有孙家的仆人出来赶人,将很多举人给赶走了。不过,还是有没有赶走的人。

    周梦臣一进孙府,就遇见了熟人。说道:“是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翟阁老的公子。他看着周梦臣似乎想起当日被锦衣卫威胁的恐惧。但是又想到今日自己不怕周梦臣,挺直了腰板说道:“今日我携家父名刺来拜访孙前辈,却不知道你是何等人,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周梦臣看着翟公子,心中恍然大悟,说道:“你是国子监生。”

    翟公子大吃一惊,说道:“莫非你也是?”

    周梦臣见翟公子的样子,一时间有一种羞于与之为伍的感觉。

    不得不说,在正统年间,就为捐生。为了解决朝廷财政危机,凡是交钱就能上国子监,这似乎成为了解决财政危机的无上妙法,这样一来,也让大明最高学府的权威一日不如一日。

    而今更是斯文扫地之极。

    周梦臣得到国子监生名头,几乎没有在国子监待过一日。仅仅是派人办了一个休学的手续而已,毕竟周梦臣要的是国子监生可以直接参加科举的特权,并不想与国子监生一般去听课。

    不过而今看了,翟公子的风采。一时间更确信了自己选择的正确。

    如翟公子这般的人都是国子监生,可见大明国子监已经成为了什么样子。

    “哦,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有同学之谊了。”孙尚书从后面走了出来,哈哈一笑道。

    周梦臣与翟公子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能看得出来对方眼睛的一句话:“谁与他有什么同学之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狗吠

    周梦臣与翟公子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失礼。

    周梦臣说道:“属下周梦臣拜见大人。”

    翟公子说道:“翟汝俭拜见老前辈。”

    瞿景淳也跟着行礼不提。

    这个时候,周梦臣才知道翟公子叫做翟汝俭,只是看上去这个翟公子是一点也不俭朴。

    孙承恩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两个人的不对付。翟公子上前呈上翟阁老的书信。

    孙承恩看了之后,目光扫过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随即将目光转到了周梦臣身上,说道:“周梦臣,你是不是也想参加这一次会试。”

    周梦臣说道:“大人英明。”

    孙承恩说道:“也谈不上英明,每三年这个时候,都是如此。我也习惯了,按理来说,你们一个是我的下属后辈,一个是故友之子,我本该好好招待,耐心传授一些时文要诀。只是我今日如果开了口子,今后的事情,也就没完没了了。”

    “但如果完全不给面子,也不大好。”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份我少年时代,写得时文心得。我就放在这里,我出一个题目,让你们分一个高下,高得那个带走便是了。也算是两全之策。”

    “如何?”

    孙承恩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周梦臣与翟公子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孙承恩微微一笑,忽然听到外面有几声狗叫之声传来,孙承恩眼睛微微一眯,捏着胡须一紧,说道:“有了,狗吠。”

    翟公子听了,一时间抓耳挠腮,不知道从何处起。周梦臣也是眉头紧皱,不知道从何处下笔。

    不过,正如瞿景淳所言,周梦臣经过严格锻炼的逻辑思维,只要学会八股文的格式,是很容易掌握八股文的写法的,根本不用从头开始学。但是同样因为逻辑思维,与八股文的文思还是有所不同,周梦臣想要在八股文上登峰造极,搏一搏前三甲,却也是不大可能。

    周梦臣大体没有存此想。

    所以,周梦臣面对这个问题,虽然眉头紧皱,但并非没有思路。

    首先,周梦臣要确定这个狗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是审题。

    这种题目,就是八股题目之中小题,就是从经文之中截出一两字,号称枯窘题。如果单单从这两个字来答,却是不行的。那是没有领会圣人之意,必须,联系上下文来解答这一个题目。

    周梦臣好歹将四书全

    部背下来,片刻功夫,就想起来了,这是孟子的一句话:“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这里面狗吠是用来形容齐国之盛的。

    所以,破题要从这上面来。

    破题有很多破法,顺逆虚实等等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圣人采风之意,及于鸟兽。”

    破题有很多讲究。

    破题就是对题目的概括与引申。概括,要概括全面,引申要有引出下笔的余地。

    下面一句,就该是承题了。

    周梦臣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圣人,也就是孟子体察民情之深,是可以从鸟兽,也就是鸡鸣狗吠之中看出来的。

    周梦臣下面发挥也有了余地,那就是圣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云云。这就是承题,然后有八个对偶的句子,反复论证,层层递进,然后最后做一个结语,点回原题就完成了。

    孙承恩说道:“有点偏。不过,还好吧。”

    孙承恩问翟公子道:“翟贤侄,想出来了没有?”

    翟公子被孙承恩一催,也不好拖延了,期期艾艾的说道:“夜来有警,是以兽惊。”

    孙承恩听了,说道:“贤侄请回吧。当熟读孟子,再做应试的打算吧。”

    翟公子跑腿了。

    如果用这八个字来解释狗吠,也未必不对,但是他是并没有想起狗吠这两个字的上下文,也就是背书的死功夫并没有下到位。

    孙承恩随即看着周梦臣,说道:“既然破题了,就将文章写完吧。”

    周梦臣答应一声,随即领了笔墨纸砚在一边苦苦冥思了。

    对于周梦臣来说,循着八股思路做题从不难。难得是下面八比写得出彩。这需要他反复思量了。

    孙承恩看着周梦臣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就顺口问瞿景淳道:“师道,让你来破题,当如何破?”

    瞿景淳呼吸之间,就已经脱口而出了。道:“物有以类应之,可以观齐俗也。”

    孙承恩细细品了品了,说道:“好句,当以之下酒。”

    同样是刚刚那一段话,周梦臣的破题,大大不如瞿景淳的破法了。瞿景淳这一句话破得比周梦臣好在两处,第一是大,周梦臣破法,格局未免小了一些,写文不好展开。也就是写议论文的时候,中心思想不好拔高。第二全,孟子这一段话,是说齐国,但是周梦臣并没有将齐国代入,而瞿景淳做

    到了。

    将那一段孟子原文与瞿景淳的破题放在一起吗,细细揣摩,才能得到其中精妙之处。

    孙承恩一时兴起,又出了好几个题目,都是小题。瞿景淳自然是随口而答。

    这其实很多士大夫的游戏,古代很多灯谜的模式与形式,都是模仿破题而产生的。

    周梦臣好容易才写完了,让孙承恩看。

    孙承恩看了之后,思量半日,说道:“很朴质,比上次进步很大。”

    周梦臣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朴质是好词?

    周梦臣可是知道孙承恩的看法,他从来是承前后七子之风,对于八股文写得不像八股文才算好。周梦臣的逻辑没有问题,清晰自然,还有一点深刻。但问题是在文笔之上,下面八个对偶句。周梦臣努力做到合格不合掌已经足够他伤脑筋了。

    更多的事情,实在不能要求了。

    什么是合掌?

    就是前后两个句子要虚实,深浅,承接,前后,等变化。不能一个意思说两边,意思上完全没有变化。比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虽然是十分精妙,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对应与承接,就算是合掌。

    这是大忌。

    总之,让周梦臣十分为难。

    能写出一篇完整的八股文就已经不错,怎么能在讲究文采,讲究气势,讲究写八股文,却不受限于八股文的孙承恩看重。

    说朴质,其实是再说,文风太白。比上次进步大。能不比上次进不到吗?上一次周梦臣闹出了学而时习之的大笑话。

    孙承恩也觉得头大,心中为难。留下周梦臣给周梦臣好好上了一课,顺便搞清楚周梦臣文风行文特征。

    不提,周梦臣在孙承恩这里得到的特训有什么效果,单单说翟公子灰溜溜的出了孙府,在孙府丢了这么大的人,一时间也不敢回家,就在北京城中乱逛,寻了一个酒家,喝起酒来了。

    没有过多少工夫,翟公子就听见一声熟悉的招呼声,道:“这不是翟兄吗?好巧。”

    翟公子看了一眼,也起身相迎,说道:“原来是严世兄啊?果然是好巧。”

    却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此刻他满脸堆笑,似乎很惊喜于与翟公子道左相逢,说道:“正好,我今日也想吃酒,酒家,好酒好菜的都上来,全部记在我严某人帐上。”

    翟公子客气了几句,也就不退让了。毕竟翟阁老对他这个不肖子弟,管的很严,他手中也没有多少钱。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下饵

    严世蕃是天下之间第一等之顽主。

    酒宴之上,更是兴高采烈,顾盼生辉,对于如何让大家嗨起来,这门学问,严世蕃敢称大明第一人。于是在严世蕃的酒宴之中,各种玩法,灯谜,酒令,北曲,南曲,甚至于八股时文。严世蕃玩得了大俗,也玩得起大雅。

    不管是何等人,严世蕃都能一一照顾妥当。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

    此刻与翟公子一番酒下来。更是恨不得斩鸡头喝血酒的交情。

    等两人都喝得微醺的时候。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严世蕃说道:“翟世兄,你似乎有一点不高兴啊?”

    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是父亲一直想让考一个进士,说,如果我不考一个进士,等他百年之后,我翟家不知道是何等模样,只要我有一个进士傍身。纵然他闭了眼睛,也能放心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孔夫子,与孟夫子,是他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们。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好容易等了孙尚书府家门,结果三言两语就被打发出来,弄得我也不敢回家,真要回京,不知道我爹要怎么处置我的。”

    “严世兄,我很羡慕你啊。你就不用考科举。而今也在尚宝寺。”

    这其实明清世家大族的常态,因科举而兴,也因为科举而衰。翟家本是锦衣卫出身,家就在北京,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因为翟阁老的发达而发达。只是而今翟阁老的位置上因为熬资历上去的。已经到顶了。

    翟阁老在两只老虎之间,觉得自己朝不保夕,一心保全权位之余,也想安排自己退下来的局面。

    他倒是不怕。即便是致仕大臣,一些政治特权还是有的。

    但是他担心自己子孙不成器,自然要好好督促。他而今还在位,有一些隐性特权,当他不在位了,他这个儿子很多人的大门都踏不上去,才有对翟公子严加督促,一心一意让他考个进士。好将家业传承下去。

    这片良苦用心,却未必是他这个儿子能够理解的。

    严世蕃也叹息一声,说道:“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的。你家老爷子是想让你下场取进士功名,而我家老爷子却是不许的,想我严世蕃一世聪明。区区不能得一进士,想来就是恨,我家老爷子为了他功业,从来不在乎我如何。实在是,实在是------”

    严世蕃这番话,也不知道是作伪,而是真心话。不过他

    这一番话倒是打动了翟公子。

    翟公子叹息一声说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碰一个。”

    严世蕃举杯,两个衙内喝了一杯,严世蕃放下酒杯狠狠的说道:“也就是老爷子不让我下场,否则我取进士,犹如探囊取物耳?”

    翟公子随即大笑道:“严兄喝醉了?你是不知道八股之难,简直是胡吹大气?”

    严世蕃勃然作色道:“怎么?不相信。”

    翟公子笑道:“的确不相信,天下读书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想要金榜题名?但是每三年也不过三百余人而已,严兄又怎么敢说自己如此有把握。”

    严世蕃冷笑一声,说道:“翟兄差矣,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咱们这样的家庭,用得着与那些穷措大争吗?”

    翟公子一愣,似乎酒醒了几分,说道:“你此话怎么讲?”

    严世蕃打了一个哈欠,目光扫了一圈陪酒的女子。

    翟公子会意,一摆手,将外人打发出去了。低声说道:“严兄,快告诉我吧。”

    严世蕃说道:“翟兄何须问我?你在国子监难道没有做过?”

    国子监的学风很成问题,虽然而今有一二老成的大臣管着,比如徐阶,比如高拱,他们而今都在国子监任职,但是国子监积弊依旧,早有不可挽回了。大部分大臣在国子监一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登上更高的位置,哪里有心思多栽培国子监的心思。

    但是国子监虽然已经很差劲了,但并不是说国子监就没有考试了。

    当然是有的。

    只是国子监考试的情况,几乎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各种作弊手段,数不胜数,查不胜查。

    翟公子也是见识过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些事情在会试上做出来。翟公子听了严世蕃的话,吃惊非常,几乎都有几分结巴了,说道:“这----,这-----,如何能做?”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这-----,如何能做?”

    严世蕃心中轻笑,暗道:“上勾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如何不能做,大部分人自然是不能做的,做此事必须有内应,里应外合才能行的通,但是我们是何等人家?是阁老家的。又怎么能找不到人?”

    翟公子面红耳赤,不知道是心中一团火烧得,还是他喝酒喝得,直愣愣的瞪着虚空之中某一处,就是不说话。

    严世蕃低声说道:“而且有

    些事情要当机立断,须知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家里就一直在位置上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翟公子互相急促,一把抓酒壶,嗪住酒壶细长的小口,大口大口的喝酒。

    不知道是想有这酒剿灭自己心中的邪念,还是将用这酒来浇灌他心中不甘的欲望。

    一般情况下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但是此刻翟公子此刻却是越喝越清醒,似乎他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来。

    “咚”的一声,翟公子将酒壶重重的砸在桌子上,说道:“严兄。”

    却见有轻微的哼声响起。却是严世蕃已经爬在酒桌之上,似乎很明显的不胜酒力了。

    翟公子看严世蕃的样子,轻轻摇头,招呼一声外面严家的仆役了。让他们将严世蕃送回家。不过严世蕃酒品似乎非常不好,几个奴仆侍女搀扶着,也是到底乱动,在撒酒疯。

    好容易,才将严世蕃扶进严府的轿子之中。

    翟公子目送严世蕃的轿子转进一边的街道之中,站在冬日的街头好一阵子。身边的人问:“公子,我们回家吗?”

    翟公子忽然一咬牙说道:“不去,国子监。”

    即便是作弊这一件事情,也不是太好做的,翟公子虽然有人脉,但还缺少一些专业的资源,比如枪手,比如代写等等。他要去国子监找这样的人。

    只是翟公子上了轿之后,被下面人抬着匆匆向国子监方向而去,并没有发现墙角有一个人神色不对。

    这个人见翟公子向国子监方向而去了。立即转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小巷子之中。在一个轿子外面说道:“少爷,翟公子已经去国子监了。”

    轿子里面,严世蕃满脸醉色,但是眼神却还是清醒的。沉声说道:“知道了。不要派人再跟着翟公子。现在回家。”

    “是。”严府的仆役立即抬着严世蕃回家了。

    在严府之中,很多人都看着严世蕃醉得不醒人世。据说看严世蕃如此酒品不好,气得严嵩严阁老,到了严世蕃的房间之中,很很训斥了一番。只是下面所想的,而今严世蕃房间之中,定然是严父教子的疾风骤雨。却不知道而今完全是两个模样。

    严世蕃将自己的头埋在冷水之中。

    在冬天之中,被冰冷的水一浸,顿时好像有无边的冷静涌上严世蕃的心头,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他与翟公子饮酒的时候,虽然有几分做戏,但是做戏也要做全套,酒是真喝的。此刻才算是完完全全驱除了酒劲。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国手布局

    严世蕃猛地将脸从冷水挣出来,用一块毛巾擦了一下脸,说道:“父亲,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

    严嵩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微闭着,好像是沉思,又好像是睡着了。说道:“细细说说。”

    严世蕃将他见到翟公子,从一开始到怎么说话,到最后怎么确定翟公子是去国子监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严世蕃只觉得自己说的够详细的,但是严嵩还是一丝不苟的,频频发问,问得都是翟公子表情细节。

    有些严世蕃立即就能回答,有的是严世蕃细细想过才能回答,有些是严世蕃也没有注意到东西。

    严嵩问了好一阵子,才算是睁开了眼睛,说道:“如此说来,翟家小子已经入局了。”

    严世蕃说道:“正是。父亲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严嵩说道:“这一件事情对于我来说,该做的就做完了。”

    严世蕃说道:“完了?”

    严嵩说道:“你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继续放荡形骸,该喝酒喝酒?该风流风流?”

    严世蕃说道:“父亲,我知道,你这样做,就是意在翟阁老,夏言老匹夫,辱我家太甚,只是他资历老,面子广,在陛下面前也是有位置的。不好下手,这才要剪除翟阁老,先除羽翼,再对付夏言不迟。”

    “只是为什么刚刚开了一个头,就不做了?”

    严嵩点点头,说道:“你说道理不错,但是这样的道理,是一个明白人在你这个位置上,都能想明白。但是你有一件还是没有没有想明白?你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严世蕃说道:“讨好陛下?”

    严嵩说道:“对也不对,是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求胜,首先要让任何人都吃不掉我,而不仅仅是夏言。其实翟阁老虽然偏向夏言一方,但是却算不上党羽,只是而今我窥见了一个机会吧。能将夏言拿下的机会,自然要请翟鸾先走一步了,否则夏言倒了,果子不是我吃的,我倒夏言何用?”

    严世蕃心中一动,真想发问,却被严嵩一摆手挡住了,说道:“不该你问的东西,不要问。”、

    严世蕃只能低头说道:“是,那仅仅是这样?翟阁老就要倒吗?”

    严嵩说道:“当今陛下,对阁臣不错,放权不小,可以说从开国到现在,也就是本朝阁老权力最大。只是咱们这位陛下,

    却有几点是万万不可碰的。第一,是宫中控制权?谁将手伸入宫中,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第二,就钱,陛下修宫殿要钱,办法事要钱,而今要做什么实验,也是要钱的,钱得上事情上,万万不可犯了陛下的忌讳。第三个就是军权。大明精兵尽在九边,九边大将,陛下也是心中有数。我们在中枢有权的不能与之太过亲密了。第四个,就是这抡才大典了。这一件事情,乃是国家取士之根本。决计不能在这上面动手脚。否则陛下定然大发雷霆。”

    “陛下是何等宠爱周梦臣。但是在周梦臣想考进士这一件事情,也不过是早早了安排了孙承恩作为会试,并叮嘱孙承恩照顾周梦臣一二。”

    严世蕃水吃惊道:“这么说?这一刻周梦臣是必中?”

    严嵩说道:“未必。不同的事情交给不同的人做,就有不同的效果。如果陛下将这一件事情交给我,纵然他周梦臣目不识丁,我也能给他抬进三甲。如果将这一件事情交给夏言来做,纵然周梦臣是天下第一笔,也是必然不中。因为夏言不愿意陛下在这一件事情上开侥幸之门,但是选中孙承恩却是大有讲究的。”

    “孙承恩这个人,看似是一个老弥勒。其实不过是人老了,无心争什么。这才是人人称赞的老好人,甚至下属都越权架空他,他也不生气。但即便如此孙承恩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再加上孙承恩年纪大,随时可以撂摊子不干。陛下将这一件事情交给孙承恩去办,孙承恩会怎么办?”

    “自然是,如果周梦臣有一些本事,孙承恩会用谁也挑不出错的办法宽他一线。但是如果周梦臣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孙承恩也不会将一世英明压在周梦臣身上的。”

    “这其实也是陛下本人的意思。”

    “你说,在这一件事情上,陛下都如此慎重。他知道他的大学士,做出这等事情来。陛下会怎么做?”

    事实上,嘉靖一朝也很少有父亲是大学士,儿子中进士的事情,倒是在万历一朝,这事情倒是很频繁的。最典型的是张居正的儿子们。

    严世蕃说道:“父亲英明。只是如果我们不跟进,将来怎么告发翟阁老?”

    严嵩微微一笑,说道:“不要当别人当傻子,特别不要将陛下当傻子。翟家小子,只要做了,就不会不留下痕迹。这就是陆炳的事情了。记住这做事,与下棋一样,国手布局,只落一子,顺势而为,自然而然。凡是做的越多,错得也就越多。”

    “做得这一步,已经够了,剩下的就等瓜熟蒂落。”

    严世蕃叹服说道:“孩儿要学的地方还多。”

    严嵩说道:“你的确要学的太多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办这一件事情吗?”

    严世蕃说道:“请父亲指点。”

    严嵩说道:“那翟家小子自持身份,不是同等身份的衙内,恐怕不会交心。此其一也,第二,就是我要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家门不幸?有此逆子,父辈的功名就被一个小辈败坏,甚至牵连满门,以此自省。要心存敬畏之心,有些事情切切不可为之。”

    严世蕃对严嵩这一番话,很不服气。

    在他看来,翟汝俭是一个什么东西?纨绔子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小小算计,就能令他家破人亡。如何能与他严世蕃相提并论了。

    只是严世蕃并不知道,人生有一大错觉,那就与高水平的人在一起,总觉得这一件事情别人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

    严世蕃只能口头说道:“孩儿明白了。”

    知子莫若父。

    严嵩而今才六十出头,乃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年龄,不是十几年后老糊涂可比。他之所以对严世蕃如此说,绝非无的放矢,自然是看出来什么,只是严世蕃不同话,让严嵩也无奈的很。

    他与老妻欧阳夫人恩爱有家,只有这一个独苗,实在是打不得也骂不得,说说又不管用,还能做什么?

    严嵩心中叹息一声,说道:“今天你有几处错处,最大一处,就是不应该回来之后,就立即叫我过来,而今应该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说。”

    严世蕃更是觉得不忿,说道:“父亲,这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咱们严府?难不成还有人对外面乱搅舌头根吗?孩儿不要了他的小命。”

    严嵩说道:“这是在北京。”

    严世蕃说道:“北京又怎么了?家里这些奴婢,孩儿自信能管的住的,父亲还是安心忙朝廷大事,家中这些小事,放心交给儿臣便是,纵然是东厂锦衣卫也摸不进我严府之中。”

    严嵩看严世蕃如此,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对严世蕃这种近乎狂傲的骄傲,实在不清楚是从何而起。他严嵩有今日,就在谨,勤,恭,秘,狠。这五个字上,但是他这个儿子,倒是在狠毒上胜过自己,但是其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学到。这让严嵩无奈的很。

    对与这个独苗,严嵩实在是下不了狠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殷正茂

    “什么?”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今科主考,是孙尚书?”

    瞿景淳说道:“刚刚在翰林院宣布,估计下午就要贴出去,而孙尚书明日就正式进入贡院,再出来就是大比放榜之后的事情了。”

    周梦臣听了,只觉得内心之中绝望之极。

    诸多翰林学士的拜访之中,孙尚书对他的态度最好,周梦臣也不可能不在意孙尚书给的一些资料。

    其实这些资料也就是孙尚书这一些年关于八股文的评价与反思,还有一些孙尚书一时手痒写的八股文。就好像很多高考分很高的人,见了高考题,也忍不住写上几道那种感觉。

    如果说周梦臣什么都不明白,不理解八股文的形式,他看着些文章大体想睡觉。

    这也是八股文的弊端。在内容上没有什么新鲜感,都是程朱理学一套。形式上太过严苛,也很难有发挥。了解的人自然能看出,无形的链锁,已经锁着铁链跳舞的人,所拥有的才起。

    但是不明白这个些内容的人,却看不出这些。只觉得无趣之极。

    周梦臣好歹下了几个月苦功了。

    不敢说学问有多精深,但是科举这一套流程,他算是弄明白了。

    对孙尚书给他的东西也看明白了。

    正因为看明白了,周梦臣才觉得,估计自己一辈子都不能达到孙尚书的要求了。

    一瞬间周梦臣只觉得自己的考中的希望渺茫之极。

    瞿景淳见状,说道:“周兄你也别太担心了,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时间能够学好的,文思学问都是要积累的。而今你大体结构已经打了下来,以后每年科举不妨一试。再者,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先泄气,未战先怯,怎么都不可能中进士的。”

    周梦臣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

    周梦臣虽然说明白,但是内心之中却纷杂如野草,越想越长,越不想,更是疯长,几乎塞满了整个心头。容不得他想别的。患得患失之念,似乎与血脉一起跳动。根本不可能根除掉的。

    这种情况之下,周梦臣又怎么能静得下心来做学问啊。

    瞿景淳也看出了周梦臣的心绪,说道:“这样吧。你与张叔大这几日都不要在家里苦读了,这刚刚过年,快元宵了。整个北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外地的举人也都到了京师,你们都去交游一番。即便不能中举,也交些朋友,作为臂助也不错。”

    “毕竟,读书的人世界,也不仅仅是读书。不能同年,或许可以

    同不年。也是一种缘分。”

    周梦臣听了,也明白瞿景淳是为他好。

    毕竟周梦臣想要考中进士,是为了什么,瞿景淳也能猜出一些。而今很大可能落空,不如借这一次科举之事,多结交一些有能力的举子,也算是一些臂助,这个思路,就好像武定侯家族,丰城侯家族这样的勋贵家族的方式差不多。

    这不是周梦臣想要的。

    但而今,是不是他想要的,还有什么用处吗?

    而今周梦臣是学不进去。而张居正却不用再下功夫了。倒不是张居正下功夫没有用,张居正是真真正正的十几年的苦读,早已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可以说各种准备都准备到了极点。

    可以说张居正现在要注意的不是考官是谁?而是自己的心态。

    只要他在考场之上心态不崩。中式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中多少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瞿景淳也知道,周梦臣与读书人没有什么交游,说道:“这样吧,我去找找,我估计元宵那一日,有一些今科举人的聚会,倒是带你们去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些瞿大人了。”

    瞿景淳走后,周梦臣也无心读书,就与张居正一去,也不要随从,两个人安步当车走在北京的大街上。

    说实话,周梦臣有一种感觉,似乎冬天的北京城,要比春夏的北京城要舒服多了。

    因为冬天的温度,将北京城所有的明渠都封死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也就冒不出来了。而地面上更是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也不至于一踩一个泥坑了。

    周梦臣与张居正走着走着,忽然见一卷铺盖扔了出来。

    一个面相有些老的读书人被推了出来,他说道:“店家等等,容我缓缓,只需等春闱过后,我定然中进士,倒是将钱补上便是了。”

    这店家气得,不怒反笑,说道:“哎吆,不怕大风闪了你的舌头。这进士是你说中就能中的,就看你那穷酸样子,就知道中不了的,文曲星怎么能与穷星抢人啊?你这举人在地方上还是一个人物,在北京城中,一砖头就能撂倒两个人,神气什么神气,告诉我,老爷我已经宽容了。你不去打听打听,临近科举,而今住客栈是一个什么价格。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这读书人说道:“即便如此,你也给我一点时间,要我向同乡借一点吧。”

    “借?你这话,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信不信,我大老爷,你欠的店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我求你了,不要在这里耽搁我

    做生意好不好。”

    周梦臣听这个读书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说道:“徽州府的?”

    周梦臣大弟子程大位就是徽州府的人,程大位虽然从小学官话,但是说话之间还是带一些口音的,周梦臣这才从这个读书人口中听出来。

    这个读书人这才看见有两个人看着他。这他一见两人的打扮,就知道也是读书人,说道:“见过两位朋友,我是徽州府歙县人。姓殷。”

    在这个时代,朋友是不能乱叫的。

    都是科举中人,有功名在身才能叫的。

    周梦臣说道:“殷朋友,看上去很狼狈啊。你们徽州府不是出大商人吗?”

    这位殷举人说道:“徽商大名,不就是本地百姓活不下去,不得不出外经商,有大商人,就有小商人,有富就有穷人,而我就是哪个穷的。”

    周梦臣笑道:“殷兄是一个趣人。”随即对店家说道:“这位朋友,欠你们多少钱?”

    店家见状,似乎钱能要回来了,本来趾高气昂的嘴脸立即落了下来,带着点头哈腰说道:“不多,就五两银子。”

    周梦臣摸了一下钱袋,大概有二十几两银子,随手一扔,砸到了店家手上,说道:“我付了,多余的挂在帐上。”

    对于而今的周梦臣来说,几十两银子早就不算什么了。他这一次出来本来就有交游各方举子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今日见了这个落魄举人,或许是一个切入口,周梦臣就毫不犹豫的砸了。

    店家接过钱袋,一看里面的银子银白之中带着一丝金花,就知道是一等一官银,立即笑道:“好嘞。”一边将殷举人的行礼从地方拿了起来,甚至拿着肩膀上的毛巾,将铺盖上的灰尘全部打掉,对殷举人赔着笑说道:“殷老爷,还是您刚刚的房间。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小的们一一给您办到。”

    这副嘴脸,好像刚刚将殷举人赶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殷举人说道:“我而今才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随即转过身来,对周梦臣与张居正行礼,说道:“多谢两位援手之恩,我殷正茂在此谢过。今后必有所报。”

    周梦臣说道:“不过是区区钱财算得了什么?如果殷兄有意,我们一起坐坐如何?”

    殷正茂自然不会不答应。周梦臣一看周围的地方,似乎又逛到了便宜坊附近了,索性周梦臣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带着殷正茂去了便宜坊。毕竟便宜坊总是给周梦臣一种特别的感觉。

    或许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乡情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继盛

    周梦臣一行人三个人到了便宜坊有些不巧。

    似乎课满了。

    而今已经是嘉靖二十六年正月中了,距离元宵还有数日。似乎北京百姓积攒了一年的钱都到了拿出来花的时候。而便宜坊又不是那些达官贵人的酒楼。他们主打的是中下层的饮食。

    平头百姓咬咬牙,也是能从这里点一只鸭子的。

    只是真正有消费力的人,也是那些小官吏们。不过在过年期间,似乎有些特殊。

    周梦臣带着家里人也在便宜坊吃过好几次了,甚至周梦臣有时间在家里吃饭,也要下人来点一只鸭子外卖。所以也算是熟客了。

    店家见周梦臣来了,说道:“周大人很不巧了,今天客多,要不今日就与别的客人拼一个桌吧?”

    周梦臣也没有什么架子,说道:“好说,我不过我们三个人,不能太挤。”

    店家立即热气说道:“明白,自然不会让周大人与不干不净的人拼桌。”

    在店家的安排之下,周梦臣与角落之中一个人拼桌了。

    周梦臣落座之后,打量了一下拼桌的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面色清瘦,骨节突出,有一股斯文气。这让周梦臣有些奇怪,看样子是一个读书人,但是从他的上看,却是做过不少体力活的。

    周梦臣等人与这个陌生人点头示意而已。对方也微微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周梦臣就与殷正茂说起话来。

    周梦臣说道:“殷兄,也是举人,何至于到而今的地步?”

    大明的举人已经算是特权阶层了。

    所谓的穷秀才,富举人。

    一旦成为举人之后,很多时候都不缺钱才对,何至于在考试之前被扫地出门。虽然那个店家有几分变色龙的品质,但也是如此,越是让相信,绝对不是店家有意为难殷正茂的。

    殷正茂叹息一声,说道:“无他,穷根太深,一时间难以尽去而已。”

    随即,殷正茂将他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天下著名的徽商就是殷正茂的家乡,正如殷正茂所言,有大名鼎鼎的徽商,并不能说明当地富裕,恰恰相反,说明了当地的普遍贫穷,以至于不得不远走他乡谋一生计。

    殷正茂祖上乃是贾似道的部将,跟随贾似道参与了南宋灭亡的关键战役,丁家洲之战,一战败北,殷家祖上就逃到了徽州定居,而今已经有十几代了,一度也是名门望族。但是到殷正茂这

    个时候,已经家道中落了。

    殷正茂的父亲,是一个在外奔波的小商人,也没有赚多少钱。咬着牙供殷正茂读书。殷正茂也算争气,读书也有所得,在考中举人之后,也就不让父亲在外奔波了。殷正茂下面有好几个弟弟,殷正茂都供着读书,他自己又多次上京赶考,来回路费都是一个大数目。

    殷家上上下下都过得紧巴巴的。

    殷正茂本来预备的金银是够的,却不想在北上的路上,病了一场,手中的钱立即多了一个大缺口。这才让他有而今的处境。

    殷正茂说得兴起,咬着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财。今日我算是知道了。”

    周梦臣对于这殷正茂有没有才华,还没有看出来。但是看出来一点,那就是正如殷正茂自己说的,大抵是穷根深种,一时间不能去尽。殷正茂对金银有很深的执念。

    不过,这一点对于周梦臣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对银子不大感兴趣,实在是银子再多,也买不到周梦臣想要的东西。但他毕竟是从后世而来的人,见了不知道多少人对金钱炙热没有底线欲望。殷正茂这样才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还让周梦臣有一点心有戚戚焉。

    如果天下人都能用钱来沟通,周梦臣反而觉得省事多了,赚钱的办法多得是,但是问题是,恰恰大明最顶层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可能用银子收买的。

    这才是周梦臣的烦恼。

    周梦臣举起茶杯,说道:“就祝殷兄达成所愿了。”

    殷正茂饮了一口茶,说道:“还不知道两位是?”

    周梦臣说道:“我周梦臣,字飞熊,武昌人,这位是同乡好友,张居正,字叔大,荆州人。”

    三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殷正茂说道:“两位也是举人吗?”

    周梦臣说道:“张兄是,我不是,惭愧,乃是国子监生。”

    “哼。”周梦臣这话,让同桌的那个人有些不高兴,他说道:“这位周同学,作为国子监生有什么可惭愧的。大体是惭愧于,学问不行,而不是国子监不行吧。”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不知道这位兄台,高兴大名,似乎也是国子监的?”

    “在下杨继盛。”他说道:“正是你所惭愧的国子监生。只是我怎么没有在国子监见过你的。是贡生,还是荫生,或者是捐生?”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几乎没有登过国子监的

    门,这个杨继盛如果在国子监见过他,才是见鬼了。

    贡生乃是国子监正式的选拔机制,乃是地方上各官学的优秀学员,选拔出来送入南北国子监读书。在明初国子监生是能直接授官的。这个身份好有些用。但是而今从国子监生入仕,实在限制太多了。

    所以这一部分国子监生与普通举人相差不大。

    很多人仅仅是在国子监挂名,不在国子监住校。

    当然了,还有一些人原因在国子监住校,毕竟是免费的宿舍,还有老师指导,对于很多穷困的学生来说,这也是很优良的教育资源。

    至于荫生,就是朝廷给大官的赏赐,就是荫一子为国子监生这样的。捐生就是掏钱上的。

    这些人都是富家公子,也是国子监风气败坏的源头。杨继盛说话,自然没有多客气。他将周梦臣看成这样一类人了。

    周梦臣说道:“实在惭愧,乃是陛下恩赏。”

    杨继盛脸色不变,说道:“既然知道惭愧,就应该好好读书,不能承父祖之恩泽,就看不起国子监,须知,国子监徐祭酒,高讲官都是一等一的大才,你能得其一,这一次会试就手到擒来。国子监诸位老师,只愁不知道如何教授尔等富贵逼人的学子,而从不惭愧有你们这样的学生。”

    周梦臣一时间难以招架。

    今日之事,的确是周梦臣不占理。

    国子监虽然大不如前,并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别的不说,只需知道而今的国子监祭酒乃是徐阶,高拱也在其中任职,就知道国子监的师资力量绝对是一等一的。

    正是生员质量差太多了,再加上国子监生没有了前程,对于很多读书人没有什么吸引力,这才让国子监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也是国子监生,他是靠着国子监生的特权,逃过了秀才,举人的层层选拔。别人怎么说国子监生,是别人的事情,周梦臣不能端起吃饭,放下饭骂娘。

    就好像是母校再不好,也只能我自己私下骂,决计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我学校如何如何的。

    如果这样说的时候,忽然遇见一个高年级的同校学长,就是而今周梦臣的尴尬之处。

    殷正茂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见周梦臣尴尬,连忙说道:“这位杨兄,周兄不过失言而已,你就这样抓着不放,是不是有一点太过了。”

    杨继盛瞄了一眼殷正茂说道:“我教训同校师弟,你又什么可说?他还没有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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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为百代师,一言为天下法。
二千年前,孔子出世,照耀万古!二千年后,周子出世,为百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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