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7章新选组与立华奏
堺港,新选组驻地。
近藤勇跪坐在室内,闭目养神。廊前传来一阵脚步声,土方岁三轻手轻脚拉开门,鞠躬走进来。
“近藤姬,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桔梗屋利次娘罪行暴露,意图潜逃,被警卫的立华奏当场击毙,其家眷现已押回驻地,等候处置。”
近藤勇睁开眼,看向土方岁三,沉声道。
“我已经让冲田总司照着你给的名单去抓人,你今晚辛苦一下,把所有参与者的口供都拿下,一定要做成铁案,没问题吧?”
土方岁三点点头,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近藤勇叹道。
“没想到那个叫桔梗屋的奸商这么会交际,连森下,古川那几个都跑来为她求情。”
土方岁三冷酷道。
“这几个蠢货,要不是一起从壬生村走出来的老姐妹没剩几个人了,我会砍下她们的脑袋,向高田阳乃大人请罪。”
近藤勇摇摇头,不予置否。
桔梗屋那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竟敢把主意打到斯波忠基金头上,真是不要全家的命了。
当年斯波义银为了替关东攻略准备军粮,以北陆道商路的份额与近幾关东各地友好势力交易,大量购买粮食。
这一来二去,各地友好势力也没少赚钱,算是合作共赢。
等到斯波忠基金成立,石田三成需要把从北陆道商路赚的铜钱,顺利转化为具体发放的年金禄米。
她就将曾经在关东的买粮经验沿用下来,继续与北陆道商路沿线的友好势力交易,想要维护一个长期稳定的特供米价。
俗成约定的一贯铜钱换两石糙米,这个比价只是一个虚数,现实的铜钱粮食比价会上下浮动,在这个战乱时期,米价早就翻上了天。
依靠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又有斯波义银的威望背书,斯波忠基金才能获得一贯二石的友邦超低价。
石田三成借用堺港的米商运转这些粮食,可桔梗屋这些人却不甘心只赚取转运耗损的那点小钱。
她们虚报数量,把自家买的粮食也伪装成斯波忠基金购买的年金禄米,拿到远低于市场价的大米。
但这大米其实烫手得很,其本质是要用斯波忠基金在北陆道商路的市场份额,与斯波家的友好势力做交易,才能换回廉价粮。
石田三成很快就发现账目对不上,一查下来,原来是堺港这边出了问题。
这些米商是通过高田阳乃的关系,才有机会搭上斯波忠基金的生意。她们贪心出了事,石田三成自然要找高田阳乃理论。
斯波忠基金是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共有基金,石田三成是手持尚方宝剑的看门人,自然理直气壮。
堂堂斯波家的公产被人挖了墙角,高田阳乃被石田三成写信质问到没面子,亦是勃然大怒。
她是斯波家町奉行,掌管斯波家在整个近幾的商町港町事务,又一手创立北陆道商路,每日经手的流水何止千百贯钱。
桔梗屋夹带的那点大米,高田阳乃当然看不上眼,但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她必须给石田三成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这件事昨天才被交由近藤勇办理,只一个晚上,就已经有人前来求情。
近藤勇铁面无私,新选组这群剑客侩子手,以斯波忠犬自诩,执意要当斯波家的孤臣,当然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
但让她恐惧的是,自己麾下的老壬生狼,竟然也有人掺合。
桔梗屋利次娘做的是大米生意,这奸商懂得做人,出手阔绰,还长期给壬生狼们提供廉价大米。
要是出事之后,此人胡乱攀咬,往新选组身上泼脏水,那可怎么办?
由比滨结衣可以被解除新选组笔头职务,灰头土脸去斯波忠基金看门。近藤勇如果做不好,她这改编后的新选组组长一样可以滚蛋。
何况近藤勇这帮壬生狼,身份上还不如由比滨结衣呢。
由比滨结衣出身旧伊贺众,斯波义银的首批同心众姬武士之一。
虽然她性子软弱,在首批同心众中受欺负才被派到堺港做事,但怎么说也有苗红根正的嫡系背景。
即便高田阳乃也看不上她,斯波义银还是愿意让她换去斯波忠基金,继续混口饭吃。
可近藤勇这帮人算什么东西?高田雪乃私下招揽的亡命徒,一群没跟脚的浪人,依靠京都天诛事件中不要命的敢打敢杀,幸进上位。
她们如果做错了事,还能滚到哪里去?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要不是乱世之中有机会改天逆命,壬生狼这些剑客一辈子没机会出头。
事关斯波忠基金,这件夹带大米案非同小可,奸商偷的是斯波家的年金禄米,是所有编制内斯波姬武士的铁杆庄稼。
近藤勇可不想因为一个贪婪的米商,让壬生狼的未来蒙上阴影,这件事自然是交给心黑手辣的土方岁三处理,撇清壬生狼的干系。
如今,桔梗屋利次娘拒捕被杀,死人很安静,不会胡乱攀咬,这个结果非常好。
近藤勇问道。
“人是立华奏杀的?”
土方岁三回答。
“我们的人没沾桔梗屋的血。”
近藤勇点头道。
“很好,我要先去向高田阳乃大人汇报此事,立华奏人呢?”
土方岁三对外瞄了一眼,说道。
“在外面中庭候着呢。
也不知道高田雪乃大人为什么喜欢这家伙,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南蛮人,大点的风都能把她吹飞。”
近藤勇摇头道。
“不要去揣摩高田雪乃大人的心思,谨记,要时时刻刻尊敬她,服从她。
她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是我们在斯波家立足的依仗,没有她,就没有我们。”
土方岁三沉默不语。
她当然明白近藤勇的意思,君上对高田雪乃的关怀,是经过几次验证,令人嫉妒的溺爱。
壬生狼这群浪人,能从野人雇佣兵混到斯波编制,登堂入室成为新选组的姬武士,也是机缘巧合。
要不是高田雪乃被幕府姬武士伏击,要不是柳生组与保密组心存顾忌,不敢放开手脚杀人,暴怒的斯波义银怎会提拔一群浪人剑客?
君上之所以这般厚待她们,大部分原因是考虑高田雪乃的情况。如果没有高田阳乃,即便的壬生狼们再能干,也爬不到现在的位置。
所以,近藤勇这些人非常尊敬高田雪乃,那是她们能在斯波家混下去的保证,是她们的长期饭票。
壬生狼与桔梗屋利次娘曾经的来往,瞒不住有心人。如果桔梗屋利次娘死在壬生狼的手里,难免会遭人非议。
但现在,桔梗屋利次娘死在立华奏手里,就和壬生狼们无关了。人是这个白毛蛮女杀的,有问题就去找她。
至于高田雪乃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南蛮人的原因,是否会继续护着这个南蛮人,近藤勇不会胡乱猜想。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两人走出房间,看见立华奏正对着一棵艺树发呆。
那树干上还有上次被她用短铳轰出来的黑斑,看起来凄凄凉凉,倒也符合幽玄的岛国文化气质。
近藤勇喊了一声。
“立华姬,你跟我去议事厅。”
立华奏转过头,走过来,看着近藤勇,冷清的问道。
“弥生那孩子,能活下来吗?”
近藤勇愣了一下,看向一边的土方岁三,土方岁三解释道。
“桔梗屋利次娘的小儿子,立华姬想要留他一命。”
土方岁三心中不爽。
立华奏在回来的路上,说了几次,土方岁三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一味敷衍,说是会向近藤勇汇报。
这会儿,土方岁三自己都快忘了此事,反而是立华奏当面质问近藤勇,让土方岁三有点尴尬。这南蛮人真是不通礼数,一点不含蓄。
近藤勇点点头,肃然道。
“此案关系重大,我无权决定。
你跟我去议事厅向两位高田大人回禀,到时候自己去求情吧。”
土方岁三的想法,近藤勇当然明白,她随口一句,就把责任踢了出去。
说完,近藤勇便走了出去,立华奏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离开,只剩下土方岁三站在原地,目送她们。
这处新选组驻地,早已不是当初三好家拨给斯波家的临时居所。
高田阳乃发迹之后,买下了附近的院子,好一阵大兴土木。斯波义银上次来堺港,还感叹了几句,高田阳乃富得豪横。
高田阳乃本就不是姬武士出身,假装武家假装了这么多年,但骨子里还是喜好浮夸。
她要是哪天剃光头发,与寺院的尼官们倒像是一路货色。爱钱,会赚钱,舍得花钱。
穿过高田阳乃花大价钱打造的庭院,近藤勇与立华奏远远就听到议事厅里隐隐传来咆哮声。
近藤勇眉毛一抖,今天的高田阳乃似乎心情很不好,自己等下汇报工作的时候,可得小心一些。
她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立华奏,这愣头青该不会真的跑到高田阳乃面前,给那个叫弥生的孩子求情吧?
立华奏一脸平静的回望近藤勇,像是个呆瓜,又像是看透了人间的一名愚者。
两人走到议事厅前,高田阳乃愤怒的声音已经是清晰可闻。
“我早该知道,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就见不得别人好!
问注方,好一个问注方。她是看见主君在斯波忠基金设立了廉政众,心里明白主君开始有意限制重臣们的权利,这才会跳出来搞事。
踩我一脚,在主君座前露个面,顺便还能安插自己人,真是一手好计算。
聪明成这样,也不怕引来天妒,英年早逝啊!”
近藤勇与立华奏走到没有关闭的拉门之前,一起对里面在坐的三人鞠躬。
高田阳乃正坐在主位上发火,高田雪乃愣愣得像在走神。
而下首的今井宗久时不时朝外面看一眼,似乎在担心高田阳乃的咆哮被外人听了去。
这背后骂人的事怎么还敞开着门?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高田阳乃见今井宗久一副畏缩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炽,骂道。
“你怕什么,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明智光秀这混蛋做得出来,我就骂不得了?
老娘好不容易在堺港打开局面,每年为斯波家赚取多少钱粮,这些混蛋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在背后算计我。
不为人女!不为人女!”
高田阳乃看见门外鞠躬的近藤勇与立华奏,哼了一声,不再继续扯着嗓子骂人。
新选组驻地宽广,她在这里骂人,声音传不到墙外去。但这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她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毕竟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
今井宗久见高田阳乃终于冷静下来,用衣袖偷偷擦了擦额头,轻声说道。
“那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高田阳乃瞪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办?当然是支持。
主君特地来了信,让我顾全大局,我敢不配合吗?
我刚才说了,明智光秀就是看明白主君有意限制重臣们的权利,这才提出建立问注方。
近幾斯波领被放养好几年,主君这是要准备收权了,以后这日子会越来越难过,我们得加倍小心,别一不谨慎,就让别人给算计死。”
高田阳乃这话有些犯忌讳,今井宗久如何敢接,只能是干笑着不说话。
见今井宗久这般面团性子,高田阳乃也是有火发不出,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刚进来的两人。
“怎么样?查清楚那群胆大包天的奸商了吗?”
近藤勇鞠躬说道。
“嗨,桔梗屋利次娘已经供出了同谋,冲田总司正在带队抓人。
土方岁三会连夜审问,最迟到明天清晨,具体的案卷就会呈上您的案牍。”
高田阳乃的面色缓和了一点,说道。
“嗯,做的不错,抓紧去办吧。这群害我在石田三成面前丢脸的混蛋,全部都该死。”
近藤勇小心说道。
“在审问桔梗屋利次娘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问题,那奸商见事情败露想跑,被守在门外的立华奏当场击毙。”
高田阳乃皱眉道。
“签字画押了吗?”
近藤勇歉意道。
“非常对不起,她是在画押之后情绪失控,想要逃跑。”
第1418章与我一起当仁王
高田阳乃点头道。
“画押了就好,所有人的口供笔录和赃款赃物都要整理齐全,我要拿去堵石田三成的嘴。
至于人,哼,反正迟早也要斩首示众,死就死了吧。”
近藤勇心里松了口气,高田阳乃果然不在意一个奸商的死活,这件事算是糊弄过去了。
就在此时,近藤勇身边的立华奏忽然开口说道。
“大人,请问您会杀掉那个商人的孩子吗?”
高田阳乃眉间一紧,立华奏那没学多久的蹩脚日语,让人听得费力,她说道。
“商人冒犯武家,本就是死罪。
这些奸商替斯波家服务,在转运物资的过程中已经赚到了不少好处。但她们太过贪婪,还要动歪脑筋,这严重冒犯了斯波家的威严。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这些人连同她们的亲眷会全部在河边斩首,以震慑宵小。”
立华奏冷声道。
“能不能让弥生活下来?”
近藤勇赶紧跟了一句。
“是那奸商的小儿子。”
高田阳乃原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和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南蛮人多言,她不耐烦道。
“八嘎!我还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反倒先向我提要求?
重要的犯人被你当场击毙,万一她有其他事情没交代清楚呢?
立华奏,你不要太过分了!”
高田阳乃还想骂人,一旁的高田雪乃仿佛从灵魂出窍中回过神来,对立华奏招招手。
“小奏回来啦,过来扶我上轮椅,我坐得麻了,想出去吹吹风。”
发火发到一半被雪乃打断的阳乃顿时没了面子,恼怒道。
“雪乃!”
“颚?”
“我正在训斥她的失职,你打什么岔!”
“口供不是已经画押了吗?”
“可那是重要的罪犯,也许之后还有补充口供呢!”
高田雪乃歪着脑袋想了想,看向近藤勇。
“没有了吧,不然重要证人被打死,近藤勇会很烦恼的。但我看她现在的样子很轻松,应该是没事了吧?”
近藤勇背后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鞠躬说道。
“雪乃大人说的是,一个奸商而已,拿到口供名单就没用了。”
雪乃点点头,认真得对阳乃说道。
“这样的话,姐姐就不用担心了。”
高田阳乃眯了眯眼睛,有点说不出话来。
近藤勇做事一向认真细致,对桔梗屋利次娘的这件事却显得有些急躁,隐约不对劲,其实高田阳乃也看出了一点苗头。
雪乃为了帮这个南蛮人,伸手敲了一下近藤勇,把近藤勇吓得不轻,也让高田阳乃越发看不懂。
这个南蛮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雪乃这般护着她。
几人之间出现了沉默,今井宗久这个人精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低头研究着榻榻米上的纹路。
雪乃对立华奏再次招手。
“拉我起来。”
立华奏呆呆看着她。
“弥生?”
高田雪乃看向近藤勇。
“那个叫弥生的小孩子,会做家务吗?”
近藤勇愣了一下,说道。
“桔梗屋是富商,小儿子又受宠,据说他脾气不小,还很虚荣。”
立华奏打断道。
“弥生是个善良的人。”
近藤勇哑然,高田雪乃点点头,说道。
“我屋子前面的走廊总是很脏,让他每天来擦地板,嗯,管饭。”
高田阳乃额角抽抽。
“喂,我还在这里呢!”
雪乃回过头,对阳乃笑了笑。
“谢谢姐姐。”
“。。。”
———
最终,谁都搞不定古灵精怪的高田雪乃,弥生的命运轨迹,就这样莫名其妙得被改变了。
中庭,立华奏慢悠悠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高田雪乃,正在绕圈。
当第三次经过那棵黑斑艺树的时候,高田雪乃问道。
“那个弥生怎么善良了?”
立华奏脚下不停。
“他看我守在门口,说我看起来很孤单,还给了我一颗糖。”
高田雪乃望着前方。
“也许,他只是想贿赂你,打探点消息。”
立华奏想了想。
“我把糖吃掉了。”
“甜吗?”
“很甜。”
“嗯,甜就好。”
又走了几步,立华奏停下脚步,低头看向高田雪乃,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高田雪乃想要走下轮椅,颤颤悠悠得站起来。立华奏上前要扶,却被她摇手拒绝。
等她好不容易扶着轮椅站起来,已经是满头大汗,回头看了眼立华奏,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你和我一样高,一样瘦弱,一样从死亡的深渊爬回了人间,一样被主君的喜爱。”
立华奏打断道。
“我只和主君见过一次,我承认他非常美丽,是我生平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但我不认为他喜欢我,我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受过他恩惠,需要偿还的陌生人,我们只见过一次。”
高田雪乃没有理会她的打断,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我们是死过的人,只有你,学会了我的飞天御剑流。”
立华奏再次打断道。
“不,我希望我不曾学习过,那次拔剑之后,我感觉我要死了,就像是回到那个地狱般的船上时光。
我虚弱了很久才缓过来,这辈子我都不会施展这种所谓的剑术,因为使用它的代价是我的生命。”
高田雪乃还是没有理她,只是低头想要握紧自己的拳头,两只手却颤抖着无法捏紧,她叹道。
“我已经无力再保护主君,我希望你能有一天,拿着那把三日月宗近,代替我站在他的身旁守护他。”
立华奏看着高田雪乃,说道。
“所以,我就是你认定的替代品吗?
但你有什么理由认定主君会喜欢我,接纳我。而我又为什么要替代你,甚至用生命的代价去使用那种古怪的剑术呢?”
高田雪乃看向立华奏,终于回答道。
“直觉,我的直觉。”
立华奏摇头道。
“你们姐妹虽然长得很像,但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高田雪乃看向远方,说道。
“姐姐说过,这世上最不容易坚持的三件事,就是较真,认真,天真。而我,是最纯粹的三真少女。
小奏,我觉得你也是。”
立华奏沉默半晌,说道。
“谢谢。”
高田雪乃呆呆望着远方,瞳孔有点散。
“小奏,你听说过仁王吗?”
“是佛教的神明?我不了解。”
“仁王啊,就是在寺院门口左右的那两个大菩萨像,她们是守护山门的金刚力士。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守在主君的座前,成为他的仁王。”
高田雪乃收回目光,认真得看向立华奏,盯得人有些紧张。
立华奏的信仰属于南蛮教的新派,她当然不懂佛教,更不知道岛国人口中的仁王,就是天朝的哼哈二将,所谓的门神。
但她在高田雪乃眼中看到了诚恳和请求,在这纯粹清澈的双眸面前,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立华奏撇开视线,说道。
“我的命是大领主救回来的,我答应过,会为他服务,承认他是我的主君,以偿还这份救命之恩。
在还没有偿还完恩情,离开这个国度之前,我会与你站在一起,成为你希望的,那个仁王。”
高田雪乃缓缓坐回轮椅上,立华奏又开始慢慢推动轮椅向前走。
冷不丁,高田雪乃口中冒出一句。
“教你日语的花费,给你做的衣服,每天吃的米饭,还有帮你救的那个弥生。”
“嗯?”
“还完了主君的恩情,你要把这些欠我的都还给我,才可以走。”
“啊?”
———
新选组的议事厅内,此时仅有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两人。
高田雪乃带着立华奏施施然就走了,心虚的近藤勇也赶紧鞠躬告退,去办自己的案子。
剩下的今井宗久跑不掉,只能擦着汗,继续伺候火冒三丈的高田阳乃。
高田阳乃看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阵子真是诸事不顺。
先是石田三成来问责禄米份额被奸商盗用之事,然后是主君写信说起明智光秀的问注方提议,这会儿连自己的妹妹都给自己添堵。
今井宗久对夹带大米案,高田姐妹呕气之事,都不敢瞎掺和。可半晌不见高田阳乃说话,她总得硬着头皮说点什么。
“大人,这问注方的事,我们真就配合了?
您也知道,这两年北陆道商路发展迅捷,为了能尽快打开局面,许多做法的确不合规矩。
这要是把历年的账目和文书都备份送过去,未来如果出点什么岔子,可不好过关。”
高田阳乃瞅了她一眼,冷笑道。
“不交怎么办?你准备搞个内外账,糊弄我们的主君?”
今井宗久大惊失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臣下岂敢欺瞒君上。”
商屋做生意,往往有两本账目,称为内外账,又叫阴阳账。
一套内账做生意,一套外账应付武家征税,内外配合,才能多赚钱财。
今井宗久就是暗示这个,希望高田阳乃搞个内外帐,免得未来有人查出问注方的账目和文书有问题,找北陆道商路的麻烦。
可这话她不能明说,因为她与高田阳乃不是下贱的商人,而是有身份的武家。
商人搞两本账忽悠武家,那是无奸不商,也就是罚钱杀人的事。
但臣下欺骗君上,那是可以上纲上线的原则性问题,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后患无穷。
今井宗久很珍惜现在的武家身份,是准备留给子孙后代的,可不想被剥夺。
所以,这种事只能由高田阳乃吩咐。也就是高田家作为斯波唯一谱代的身份,才能抗得起这么大的雷,今井宗久的小肩膀扛不住。
高田阳乃的想法却是不同,她冷冷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人就希望我们做假账。”
今井宗久一愣。
“这。。”
高田阳乃哼了一声,说道。
“问注方虽然是明智光秀的提议,但尼子胜久也是支持的,所以主君才会下决心设立,作为收拢近幾斯波领权利的举措之一。
一旦账目上交,必然会有人怀疑查账目的真假。
你要明白,从真账中查我们的错漏,与发现我们上交的是假账,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北陆道商路从无到有,走向繁荣,也就四年功夫,这事情多不容易,主君心里是有数的。
如果未来有人拿真账中的问题来攻击我,我可以辩解是事急从权,也好争取主君的支持。
但是,如果账目被证明是假的,那我们就是跳进濑户内海,也洗不清了。
所以,上交问注方的账目必须是真的,还得经得起查证。我不但要上交真账,还得防着别人污蔑我做假账。”
今井宗久吓得一身冷汗,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差点害了大人您。”
高田阳乃摆摆手,烦躁道。
“别一会儿一个磕头,我来堺港这些年,你鞍前马后得帮我,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对我的忠诚,我明白。
你放心,我高田家没那么容易被人计算,主君对我和雪乃的信任,比起其他人可是多得多。”
阳乃心里清楚,自己与雪乃是主君私造的武家身份,姐妹俩对主君情根深种,又有那份合体之缘。
以主君的性格,只要自己忠心耿耿,谁都动不了自己。
但人心险恶,凡事还得多留神。这斯波家的家业是一天比一天壮大,可内部的暗潮也是一日比一日激涌。
小心驶得万年船,高田阳乃不敢掉以轻心,她说道。
“账目必须是真的,但重点却可以修缮雕琢。
把我们和一向宗,天台宗,临济宗的那些暗箱操作都写在明处,让人一查就能查出来。
还有和细川三渊两家的私下交易,偷偷分去蜷川家,畠山家的那些好处,转给浅井家,敦贺郡朝仓家的多余份额。
我要求你把账目做到,让查账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今井宗久一愣。
“属下驽钝,大人这是何意?”
高田阳乃冷笑道。
“商业合作,无非是发债,配股,增发等等这些个融资手段。
我们私下做得那些定向增发,稀释股权,低价配股的敛财运作都藏得深一点,和那些大势力的交易尽量放在台面上。
如果日后有人找我麻烦,就用那些大势力去挡。
小账散乱,她们倒是能查得一清二楚,显而易见的大笔资金往来却查不出,她们怎么和主君解释这样做并不是刻意针对我这个忠良?
我也好借此解释推搪,争取主君的同情支持。”
今井宗久明白了,笑道。
“大人这招的确高明。”
高田阳乃的办法不稀奇,账目肯定是能查出问题的,那么就看查出的问题是不是能让查账人麻爪。
只要问题足够大,那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所以,高田阳乃准备拉一群查账人得罪不起的大佬们出来背锅。
第1419章不可言喻的交易
这些大佬个个背景深厚,与斯波家关系密切,查账查到她们身上,斯波义银都得挠头。
一向宗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端的最大合作者,天台宗是蟠踞京都商贸中心的老财主。
临济宗是当年足利将军家抬举起来和天台宗打擂台的宗派,京都五山的家底深厚。
这三家宗派是最有钱,也是投钱最多的,远在高野山和歌山的真言宗新旧两派也只能眼馋吞口水。
斯波家与诸宗派的关系良好,斯波义银也不可能为了一点小小的内幕交易,就和她们闹变扭。
细川三渊蜷川畠山四家就更不必多说了,都是斯波义银在幕府的支持者,斯波政治版图的一部分。
还有北近江的浅井长政,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她们与斯波义银的私人关系良好,领地位置又敏感,战略意义重大。
牵连这些势力的账目有问题,查账人能以此攻击高田阳乃吗?难道要说高田阳乃对这些势力搞利益输送,居心叵测?
可要是查账人对这些明摆着的问题视而不见,拿一些藏得很深很散,不容易搞清楚的问题去攻击高田阳乃,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高田阳乃自己也说了,斯波义银相信她们姐妹,只要不是叛变这样的重磅炸弹,根本动摇不了斯波义银对她们姐妹的信任。
所以,高田阳乃需要做的并不是让问注方的这些账目没问题,而是让这些问题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只有把水搅混了,才好摸鱼过关。
斯波家就像是一家高速成长的公司,刚开门不久,董事长就跑出去开辟关东分公司,把近幾总公司丢给了一群大股东。
这些个大股东经营几年,将公司发展的很好,开拓了不少业务,但已经是各有各的一摊,连董事长都很难把手伸进她们的地盘里。
而公司高层的自行其是,又导致高田阳乃这样的大股东,她与小股东之间的权责是非常不平等的。
高田阳乃开拓业务是打着斯波公司的名义,可赚到钱之后,分配利润的刀柄却握在她自己手里。
她想给公司多少就多少,公司也搞不清她的具体业务,这样的公司怎么持久经营下去?
高田阳乃当然不可能卷款带着小姨子跑路,因为她爱慕斯波义银,还惦记着与妹妹与主君过三人世界的美好未来。
但站在公司整体利益的立场,却不能接受这样糊弄人的现状。
以前公司在开拓期,很多规章制度不完善,只能是先放权,提高高田阳乃这种人才的主观能动性,鼓励她们多做实事,唯业绩论。
现在公司已经做大,开始考虑怎么持久稳定的经营下去,虚头巴脑的条条框框陆陆续续就要上马。
大股东的权利必须受到监督限制,即便这样会降低效率,把公司变得臃肿,搞成人浮于事的大企业病,也在所不惜。
特别是斯波忠基金的出现,进一步增强了斯波家臣团的控制欲。
如果高田阳乃开辟的北陆道商路是一片渔场,那斯波忠基金就是渔场内最蛮横的渔船。
船随便开,鱼随便捞,捞上来的鱼是给斯波家大大小小股东人均一份的保底福利。
以前的斯波家,只是斯波义银与高层的斯波家。而现在有了斯波忠基金,这是属于全体大小股东的共同权益,她们当然很上心。
高田阳乃虽然开拓渔场有功,但完善法度是全体股东的共同诉求,就算斯波义银相信她,家业也一定会走上制度正规化的道路。
总不能像是某个不完善的金融体系,半拉子的公司法,尽帮着大股东钻空子,借公司名义侵害小股东的权益吧?
赚钱的时候,钱进了大股东的口袋。亏了本的时候,两手一摊关我p事,那是公司账目上的亏损,盖的是公司印章,有问题找公司去。
吞完货款吞物业费,打着鸡血开誓师大会。买这家公司产品的人倒霉,投资公司的小股东也倒霉。
高田阳乃很明白,对抗是不行的,她必须配合,还得积极主动的配合。
廉政众,问注方的出现,是斯波义银在思索探究斯波家的制度建设,要把斯波家的法度完善起来。
这是不可逆流的大势,她只能跟着走,不能逆行,否则就是自绝于斯波家。
高田阳乃叹了一声,对今井宗久说道。
“照我的意思去做吧,现在的时间还充裕,你先准备好上交问注方的历年账目,等待主君那边命令。
今井姬,我是非常信任你的,放手去办吧,不要让我失望。”
今井宗久鞠躬告退,刚才走出拉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阴风吹了个哆嗦。
她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深秋的夜风越来越凉,显得肃杀寂寥。
今井宗久不禁苦笑,默默向外走,想着心事。
高田阳乃说她相信自己的忠诚,哪有什么忠诚,无非是牵扯太深,无法回头罢了。
本是商家出身的今井宗久,被高田阳乃提携为姬武士,进入斯波家奉公,如今又被斯波义银特授知行百石,堪比中层武家。
这份阶级飞跃的待遇,让堺港无数商人眼红不已。津田宗及就是看到今井宗久飞黄腾达的始末,才下了决心投靠织田家,搏个前程。
如今织田家仓惶撤走,三好家重归堺港,也不知道津田宗及的日子熬不熬得住,是否后悔了。
今井宗久愣了一下,苦涩摇头,自己已经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在意津田宗及的痛楚。
高田阳乃刚才反复强调相信今井宗久,认可她的忠诚,就是要把所有关于对接问注方的账目事务,全部丢给今井宗久办理。
这真的是信任吗?
今井宗久心里明白,自己就是高田阳乃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虽然高田阳乃信誓旦旦,说斯波义银最相信她们姐妹,绝不会有事的。
但如果高田阳乃真的这么自信,她为什么要小心翼翼把今井宗久顶在前面,自己不直接过手账目呢?
因为一旦事态失去控制,今井宗久这个白手套就会被抛出去,这是高田阳乃断尾求生的最后一道保险。
今井宗久知道,不到万不得已,高田阳乃绝不会抛弃自己,自己是个得力的商务助手。
但真到了迫不得已的那一天,高田阳乃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得让自己背锅,而且自己根本无法反抗。
因为今井家已经是武家了,好不容易成为统治阶级的一份子,今井宗久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自家走回商人的老路。
今井宗久是高田阳乃一手提拔的人,像她这样出身的商人,其实比起近藤勇那些壬生狼,好不到哪里去。
近藤勇她们是誓死效忠高田雪乃,今井宗久何尝不是紧跟这高田阳乃。
高田姐妹在斯波义银面前的地位,就是她们这帮人在斯波家中赖以生存的本钱。
高田阳乃如果倒台,今井家就是任人揉捏的罪臣一党。
只有今井宗久用自己的生命,帮高田阳乃过关,今井家的武家身份才能继续受高田阳乃庇护,才有机会延续家名。
这是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的默契,不可言喻的交易。
———
斯波义银的一封书信,就让在织田家与三好家的乱战中都能稳坐钓鱼台的高田阳乃大惊失色。
比叡山之围,这位品性高洁的源氏长者特地从关东赶回来呼吁和平,在诸姬期待中拜山登寺,受万众瞩目。
不知不觉中,斯波义银已经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麾下诸姬仰慕他,天下武家敬爱他,在百年战乱中逐渐厌恶看不到未来的姬武士们,渴望他所倡导的和平新路线。
那是不需要流血牺牲,就可以让所有武家获得幸福的美好愿景。
而此时的北近江,羽柴秀吉刚刚成为织田家的高阶武家,在织田信长光芒万丈的照耀下,默默燃烧着自己的光与热。
自从接下了织田信长的任务,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就开始谋划对矶野员昌的寝反。
利用浅井长政在姊川之战后的战略收缩,羽柴秀吉请求人在南近江打理后勤事务的丹羽长秀帮助,打造了对佐和山城的封锁线。
她在佐和山周围架设鹿垣,筑造防砦,斩断了佐和山城与外界的全部联系。
横山城与南近江夹击过来的织田军,远远多于佐和山城的守军,矶野员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围困,不断写信向浅井长政求援。
而这些信件都被羽柴秀吉拦截,还不断向小谷城散布矶野员昌意图投敌的谣言。
浅井长政几次来信询问,羽柴秀吉都没有阻拦。但矶野员昌发出的回信,却无法送到自己的主君手中。
这一来二去,浅井长政不禁怀疑矶野员昌的居心。为何自己的信使总是有去无回,难道她真的起了反心?
矶野家,是北近江有力武家,世居矶野山城,距离山本山城不远,也是卡守小谷城身后的重镇。
作为统治北近江的京极重臣浅见家部众,矶野家曾经给下克上的浅井家带来很大麻烦。
浅井家统治北近江不过三代,除了姻亲的赤尾家,浅井长政其实对北近江武家并不放心。
当年,浅井家的实力不足以镇压北近江,又驱逐了守护京极家,在政治上失分很多。
为了获取支持,浅井家只能依靠联盟自治的办法,给予地方武家极大的自主权,交换她们的臣服。
而这次织田家的步步紧逼,让原本就松散的北近江联盟,有了瓦解的征兆。
浅井长政在姊川战败,难免神经紧张,对矶野员昌产生了疑心。
这时候,羽柴秀吉又放松了对佐和山城的封锁,让矶野员昌的求援信能够抵达了小谷城。
可已经产生的裂痕,让浅井长政不再信任矶野员昌。
她急于联合朝仓家,一起进军琵琶湖西岸,想要利用织田信长远征摄津国的机会,突破坂本城,反抗织田家的压制。
而被主君抛在一边的矶野员昌,不得不陷入更窘迫的围困中。
最终,羽柴秀吉将浅井朝仓联军被困比叡山的消息传入佐和山城,成为了压倒矶野员昌的最后一根稻草。
横山城,居馆。
羽柴秀吉坐在主位上,看着叩拜告辞的姬武士,说道。
“藤堂姬,一路顺风。”
等藤堂高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羽柴秀吉才对身边的竹中重治激动的说道。
“竹中姬,我们成功了。”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恭喜您,大殿的第一个任务,可以完成了。”
矶野员昌终究还是低头了,她再不投诚,矶野家的老底就要被围死在佐和山城。比起家业延续,矶野员昌自己忠不忠反而无关紧要。
羽柴秀吉兴奋得点点头,忍不住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暂时先不要动矶野员昌,给佐和山城运一些补给进去,安抚她的情绪。等比叡山那边的情况尘埃落定,大殿回来之后再行处置。
最重要的是,把矶野员昌投降的消息传到小谷城去。
她的父亲正在小谷城当人质,等比叡山之围解除,灰头土脸回到小谷城的浅井殿下得知消息,必然会勃然大怒。
最好浅井殿下能一刀砍了她的父亲,斩断两人之间的君臣情义,把矶野员昌回头的可能彻底掐掉。
这样,我们才能安心用她去说服山本山城的阿闭贞征,完成大殿交代的第二个任务。”
竹中重治笑着点头。
如何完成织田信长的两个高难度寝反任务,她们反复推演过许多次,这才有了矶野员昌无奈投诚的结果。
矶野员昌在浅井家的地位不一般,是仅次于赤尾清纲的武将派第二号人物。
她的投降,将是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成为北近江非浅井嫡系倒戈的信号。
在比叡山受挫回来的浅井长政一定会心急火燎,急于压住这股投降的歪风邪气,作为人质的矶野员昌之父,很可能会被杀鸡儆猴。
而这一步,又恰恰是羽柴秀吉所希望看到的。
矶野家臣服浅井家三代,如果分手之时不流点血,羽柴秀吉也不敢放心用她。
毕竟羽柴秀吉不是织田信长,没那么自信,也没那么心大。
下半周会停更几天。
老婆住院开个微创手术,我要陪床,可能会停更几天。
说起来这已经是三年来第二次微创了,虽然都说是小手术,但还是挺揪心的,哎,毕竟我老婆比我年纪还小几岁。
之前我在公告里很嚣张的说,老婆让我一个月停更休息两天,给钱了,谈妥了。
现在我有点想收回前言,如果身体吃得消,能写还是写吧,毕竟那是钱。
这年头谁不缺钱呢,苦笑。
第1420章早已注定的结局
与竹中重治笑谈几句,羽柴秀吉忍不住叹了一声。
“刚才那人,真是可惜了。”
“您是说矶野员昌的使节,那个叫藤堂高虎的年轻姬武士?”
“对,就是她,我与她其实是旧相识。
当年我受大殿之命,上洛购买铁炮,在京都巧遇津多殿。那时的津多殿刚才打完野良田合战,身边正带着藤堂家的继承人藤堂高虎。
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脱离斯波家,为浅井家奉公。”
“原来是这样。”
竹中重治点点头,藤堂领在斯波家的地位很特殊。
当年藤堂高虎之母藤堂虎高拼光了犬上郡藤堂众的家底,帮当时一无所有的斯波义银打赢了野良田合战。
战后,藤堂众以寄进方式投入斯波家门下。与一般姬武士奉公恩赏契约不同,天皇朝廷时期兴起的寄进投效,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这也是藤堂高虎以母亲被害,斯波家无所作为当理由,毅然脱离斯波家却没有受到惩罚的原因。
一方面是斯波义银出于愧疚之情,没有和藤堂高虎计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藤堂领的外样藩地位特殊,斯波家臣团也不能用武家大义制裁藤堂高虎。
只是没想到,藤堂高虎刚才改投浅井家,浅井家就与织田家决裂,狠狠摔了个跟头,连带藤堂高虎也被摔麻了。
羽柴秀吉笑道。
“矶野员昌想要降伏,却不敢让自己的部下前来交涉,惟恐泄露了消息。
藤堂高虎与我有旧,应该是毛遂自荐,主动前来。你看她刚才在我面前的竭力表现,是不是浅井家要完了,她又在寻找新的后路呢?”
竹中重治哑然失笑。
“大殿如今受到四面围攻,近幾武家大多不看好织田家的未来。
这藤堂高虎倒挺有意思,斯波家如日中天,她不愿意待,硬要凑到您的面前来。”
羽柴秀吉叹道。
“人啊,总是会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
你想,她藤堂高虎是跟随津多殿第一批姬武士,如果一心一意效忠津多殿,其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可她心思浮躁,想要另辟蹊径,津多殿在京都幕府退让妥协,看似前途暗淡,她就心急火燎投奔别家。
这么急功近利之人也是少见,可惜她母亲在斯波家打下的根基,全都白白作废了。
如今她要重回斯波家,藤堂领的地位该如何定?就算津多殿不计前嫌,斯波家臣团也不会再给她原先的地位。
藤堂高虎年轻气盛,哪有脸吃这个回头草,只能是硬着头皮另寻出路。”
竹中重治笑道。
“确实如此。”
人如果做错一个重要的决定,往往会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时间精力金钱花的越多,越不甘心。
因为太在意过去的投入,而忽略了未来可能遭受更大的损失,抱着侥幸心理不愿意止损,最后只能越陷越深。
及时止损,是一个很简单,却又很难做出的选择。
藤堂高虎少女得志,当初不管不顾要跟随斯波义银出走,结果在幕府与三好家的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
她成功得太容易,眼高于顶,高估了自己的才华,低估了乱世的艰难,连斯波义银想要补偿给藤堂领的斯波编制都弃如敝履。
在母亲死后,她选择脱离优柔寡断的斯波义银,找寻其他台阶更进一步,结果是一步错,步步错。
浅井家战败姊川,眼看着家业在走下坡路。主动贴上浅井家,给矶野员昌缴纳兵粮役的藤堂高虎,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让藤堂高虎承认自己的错误,灰头土脸回归斯波家,恳请斯波义银的收留,前田利益的原谅。
这个自诩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一定会努力寻找其他机会出人头地,以证明自己没有犯错,而不是窝窝囊囊得回去被人耻笑。
至于在藤堂高虎心中,她是否真的曾经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旁人无从得知。
即便夜半辗转难眠,咬着枕头躲在被窝里流泪,她也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失落。
就像是流落灯塔的前高级知识分子们,即便看到自己的老同学在家乡节节高升,与自己的人生有了云泥之别,也只能反复自我催眠。
当初的选择没错,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
人生之不幸,就在于不甘。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以胜利者的心态,居高临下对着藤堂高虎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而在比叡山的本阵中,目送斯波义银上山拜访延历寺的浅井长政,也是久久不能释怀。
当初,是浅井家臣团畏惧织田信长在南近江之地大搞革新,逼着浅井长政与织田家反目。
如今浅井长政战败姊川,被困比叡山,家中的风向又开始变了。
浅井家臣团在背后不免埋怨,家督当初为何不能再斟酌一下,再谨慎一点,再考虑一些。
这些人浑然忘记了,是她们请出退隐的浅井久政,逼着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恩断义绝。
此时的她们,只是想把失利的责任全推到浅井长政的身上,用不满的情绪来缓和战败的惊慌失措。
武家大名,家督殿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个背锅侠。
失去了横山城,已经让浅井长政承受了巨大的外部压力。而因为战事不利,内部的舆论也开始走坏,更令她愤怒不已。
明明是家臣团逼着她与织田信长翻脸,可事情一旦不妙起来,家臣团却把全部责任推给了她,风言风语都是家督无能,德不配位。
在小谷城,面对整日以泪洗面的市君,浅井长政心中的确非常后悔。但后悔有用吗?事已至此,她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
一旁的赤尾清纲忧心忡忡得看着沉默的主君,低声说道。
“我们被困在比叡山,不知道佐和山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浅井长政闷哼一声。
“矶野员昌已经靠不住了,等我回去之后,就把她换掉。”
浅井家中暗潮汹涌,浅井长政原本想着依靠胜利来团结人心,这也是武家最擅长使用的办法。
只要还能打胜仗,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可是,浅井朝仓联军加上比叡山的山法师前后夹击,也没能动摇织田家的防线。
森可成虽然死了,但她拼命守住了坂本城一线,让浅井朝仓联军始终不敢深入敌境。
而三好家的畏缩不前,又让织田信长得以迅速从摄津国脱身,赶回来打了浅井长政一个措手不及。
比叡山之围,又是一个尴尬的僵持。浅井长政虽然没有输,但在浅井家臣团眼中,这仗是越打越窝囊,这家督是不行呀。
从野良田合战以来,浅井长政在历次战事中堆砌起来的威望,已经被两场失败的战事彻底松动。
赤尾家是浅井家姻亲,双方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到浅井长政的惆怅语气,赤尾清纲越发不安,她劝道。
“矶野员昌骁勇善战,为主家奉公也是不惜余力,有她在佐和山城,织田家就不敢轻易北上,小谷城的压力才不会太大。
对于矶野员昌的安排,还请主君多加斟酌。
我听说佐和山城一直在向小谷城求援,主君至少应该支持矶野员昌一些补给,让她有信心继续坚守下去。”
赤尾清纲在浅井家的地位不一般,浅井长政也不好直接反驳她。
想了一想,浅井长政解释道。
“横山城的织田守军出兵阻断了我与佐和山城的联系,我几次派信使过去,都是有去无回。
可就在我出兵之前,矶野员昌那边的通讯又能联系上了,希望我能为她提供大量的补给。
赤尾老大人,你也知道,家中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必须尽快出兵打开局面,可补给就这么多,我只顾得上一头。”
赤尾清纲沉默无语。
去年为了协助织田斯波联手的上洛之战,北近江反季动员了大量农兵,家底都被拿了出来。
虽然事后在织田家的支持下,浅井家正式吞并新三郡,得到了补偿。但钱粮这种东西花起来容易,攒起来却很难。
所以说打仗真是烧钱的买卖,浅井长政又没有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那种搞钱的本事,她只是一个传统武家大名,哪来那么多钱粮。
联络收买比叡山,动员出兵坂本城,钱粮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这是浅井长政反击织田家的重要一步,她也不敢省这个钱。
所以对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那边,浅井长政是真的没有余力支持她的补给,只能希望她熬过这阵。
可偏偏,浅井长政榨干老本打出的绝地反扑没有奏效,自己还被困在了比叡山,眼巴巴等着斯波义银上山谈成协议,才能解围。
浅井长政很清楚,再回到小谷城的自己,威望会进一步下降,心思叵测的家臣团已经靠不住了。
而顶在前沿的佐和山城,连补给都被浅井长政放鸽子的矶野员昌,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既然无法再继续相信矶野员昌,那就只能换人,佐和山城太重要了,浅井长政赌不起。
赤尾清纲明白浅井长政的担心,她叹道。
“可撤下矶野员昌,家中还有谁能镇守佐和山城不失,让织田家心存忌惮呢?”
浅井长政皱起眉头,忍不住一叹。姊川之战,她是急于求成,拿出了老底拼命,想要重现野良田合战的辉煌。
可事与愿违,她战败姊川,浅井一门众损失惨重,多名谱代重臣,本家大将都战死沙场。
武家如军阀,控制军队的骨干必须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当年川中岛合战,义银拼命救下上杉辉虎的长尾一门众,这才保证了上杉辉虎在越后国的强势,不会因为根基动摇被越后武家拿捏。
而武田信繁的战死,武田信玄对武田一门众的控制力下降,许多原本简单的事变得难办了,让武田信玄愁得不行。
核心骨干的大量死亡,就是武家大名走向衰弱的征兆,浅井家如今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浅井长政要把矶野员昌换掉,但她夹袋中还存在可靠又有能力的大将吗?赤尾清纲要坐镇后院,不能去前沿,浅井长政还能让谁去?
赤尾清纲这个问题,令浅井长政越发惆怅。
“新的佐和山城守将人选,让我再想一想吧。
相信以津多殿的威望,这次的停战协议一定会被各方认真遵守。
只要织田家暂时放弃北进,佐和山城的守将我可以慢慢挑选培养,也不用急于一时。”
赤尾清纲看了眼浅井长政,这位年轻家督的眼中充满了对斯波义银的信任。
就像是当年野良田合战,在绝望中冲阵的浅井长政,被斯波义银从深渊中一把拉了出来,才有了浅井家扬眉吐气的扩张期。
也许在浅井长政心中,她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着斯波义银吧。
赤尾清纲想要开口劝一句,武家乱世,凡事都该多留个心眼,岂能笃信一人。但话到嘴边,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如果仁义守诺的斯波义银都无法信任,那这天下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也许,家督是对的。
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一起望着比叡山方向,心中存着一份对斯波义银的期待。但她们却不知道,矶野员昌已经向织田家降伏。
羽柴秀吉正准备把矶野员昌被寝反的消息在小谷城散布,就等着浅井长政回去怒而杀人。
而比叡山的停战协议还没写出来,织田信长就已经在琢磨怎么逼迫浅井长政主动撕毁这份协议,让自己能松开手脚送浅井家上路。
浅井家的危机并没有因为斯波义银的出面而减轻,反而是织田信长在利用斯波义银的斡旋,为四面受敌的织田家寻求一个喘息之机。
一旦让织田信长回过气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浅井长政。
而此时的浅井长政,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更凶险的未来。她真心期待自己爱慕多年的那个人,能再次把自己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作为一个姬武士,她为自己懦弱的想法感到惭愧,自己怎么会沦落到恳求一个男人庇护的地步。
浅井长政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身影,又叹了一声。
也许,自己从来就配不上他,只能将这份痴爱深埋心底,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第1421章千年古刹延历寺
比叡山延历寺乃是天台宗总山门,延历寺主持称为天台宗座主。
延历寺之名源于天皇朝廷的年号,建寺翌年由天皇恩赐。延历两字出自后汉书,曰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
岛国佛教密宗有两大山门,分别是比叡山延历寺与高野山金刚峰寺,皆是传承近千年的名寺古刹。
比起比叡山的天台宗,高野山的真言宗对世俗事务野心较小,可能是距离京都中枢比较疏远,更多是作为政治失败者的流放地存在。
真言宗的新旧教义分裂,新派向西别居和歌的根来山。而旧派向东吞并了兴福寺的法相宗一脉,入主大和佛国。
新旧两派在纪伊国一东一西,虽然教义有争执,相互有迫害,但总体还算太平。
而天台宗身处岛国政治中心的漩涡,信仰与政治利益纠缠不清,从来就没太平过。
最早的内乱是圆仁派与圆珍派的矛盾,从圆珍派退出山门,自立门户开始,不满天台宗的有德高尼是一代代的出走。
最近的日莲宗,净土宗等创始者其实也都出自天台宗,天台宗却容不下她们,最后导致反目成仇。
所以,比叡山虽然被称为岛国佛父,意为天下佛教皆出比叡山,但天台宗的名声却一直不太好。
岛国佛教来自天朝,可建寺八百年的延历寺,其跟脚并不是改良后的宋代佛教,而是早先的唐代佛教,更接近于印度原教义。
天朝佛教在经历过三武一宗灭佛之后,到宋代佛教成型之时已经彻底怂了,更多的是向下发展底层信徒,多搞一点香火钱。
而天朝汉唐时期的佛教,与天台宗这些老牌宗派是有些相似,就喜欢圈田免税,顺手养几个尼兵和朝廷别别苗头。
比叡山天台宗的山法师,从天皇朝廷开始就蛮横得紧,教义辨不过就肉体消灭。
和脱离天台宗的圆珍派打,和大和国佛教道统的奈良法师打,顺便再干预一下朝政,从天皇到公卿都拿她们没办法。
天皇朝廷本就武力孱弱,引进佛教思想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有意用佛教狂热的尼兵,以信仰去抵御外敌。
而比叡山,原本就是发源于奈良盆地的天皇朝廷,向北方京都盆地发展的外延防线。
延历寺位于坂本口一带,隐于比叡山中,神话中被称为鬼门,山法师就是抵御北方之鬼,保护身后京都的守护者。
而这个鬼,指的是发源于关东的岛国土著毛人。
等到天皇朝廷强大起来,反攻关东去抢占毛人的地盘,姬武士早期版本的侍,与她们日后的领袖征夷大将军就逐步登上历史的舞台。
而曾经协助保护天皇朝廷的山法师,也慢慢变成了京都周边的祸害,天皇朝廷头疼的麻烦。
最后,天皇公卿就把自己的子嗣送去比叡山当尼姑。
既然搞不定山法师,那干脆加入佛教,让自己的血脉去当尼姑头子,这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武家政权崛起之后,对这些和天皇朝廷走得近的千年老尼姑一派很是看不上眼。
镰仓幕府扶持戒律森严的禅宗分支临济宗,建立尼官制度镰仓五山,就是想要以尼制尼。
可惜镰仓五山刚开门营业没多久,镰仓幕府就亡了。
等到足利幕府最强将军,三代足利义满上台,再次打造了京都五山,继续拉起临济宗与天台宗干。
又可惜足利义满死后,幕府再没有一言九鼎的强势将军出现。
从此,天台宗又抖了起来,脚踢一向宗,拳打日莲宗,趁着幕府内乱,下山把日莲宗的山门全给屠灭烧光。
天下佛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天台宗从此都不好意思再谈法华经。日莲宗虽然四处逃难,反倒能理直气壮自称起法华宗来。
等到了足利义辉时期,足利将军家已经衰弱的不成样子。
足利义辉之父,前任大御台所笃信天台宗,和比叡山关系极好。这份虔诚到底是出于信仰,还是帮女儿维护幕府稳定,就不好说了。
等到足利义辉被弑,前代大御台所身亡,织田信长提兵上洛,日莲宗重新打出自家佛旗入京,严重刺伤天台宗的自尊心。
这才有了延历寺教团擅自做主参与武家征战,害得织田重臣森可成战死,织田信长发飙包围了浅井朝仓联军与比叡山的这场危机。
本来在京都好好开佛会的延历寺觉恕是焦头烂额,连夜赶回比叡山主持大局,哦不,是赶回比叡山背锅。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斯波义银从关东回来,探访了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之后,打着和平解决的大旗登上比叡山,向延历寺而来。
觉恕上人惊喜之余,大开山门欢迎这位源氏长者,其享受的待遇比照足利将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义银面对觉恕上人的殷勤,也只能感叹一声,好一台千年不散的大戏,好一个屹立不倒的延历寺。
———
觉恕上人大开山门,恭恭敬敬把斯波义银引入根本中堂。
这比叡山延历寺分为东塔,西塔,横川三个中心,总堂门的根本中堂位于东塔。
此处金碧辉煌,立柱朱赤,诸尼随行,好一副仿唐风的世外桃源景象。
根本中堂是东塔止观院的中心建筑物,历来不接待外客,只供奉药师如来,日月光菩萨,十二神将等佛陀神灵之香火。
殿内以石块铺设,外高内低,设置的长明灯千年不灭,照耀延历寺这座岛国佛教的起源地。
觉恕上人能在这里接待义银,已经是天台宗对他无上的尊崇。延历寺教团竟然没有反对,看来是真的害怕了。
殿内,药师如来座下,义银与觉恕分坐左右蒲团。
义银扫视全场,得道高尼们依旧宝相庄严,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却是灼人。原来这些修行得成的大尼姑,也是怕死的呀。
除了看似祥和,其实心慌的延历寺教团众尼,殿内还有两名姬武士打扮的女子,分外显眼。
义银的目光刚扫到她们,她们便一起伏地叩首,表示敬意。
觉恕上人连忙解释道。
“这是将军大人派来的使臣。”
为首的姬武士鞠躬说道。
“臣下高冈景友,见过津多殿,您万福金安。
这位是我的副使,相伴众武田信虎大人。”
听到武田信虎的名字,义银一愣,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妪,竟然是武田信玄之母?
他问道。
“这位可是甲斐武田家的信虎老大人?”
武田信虎鞠躬说道。
“正是外臣,津多殿万安。”
抬头看向药师如来座下的斯波义银,武田信虎的内心是久久无法平静。
涂金抹粉的佛像金身燿耀生辉,座下的英俊男子犹如佛前金童,相貌堂堂,气质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那一米八的身高,更是压了在场所有人一大头,更显鹤立鸡群。
武田信虎记得这男子应该已经年过二十,但他面上却满是十六岁少年的青春感,就像时光不曾走过花季。
想起他就是自己孙女的亲生父亲,武田信虎的心情越发复杂。
自己那个混账女儿真是好福气呀,能与这等神仙人物深入浅出的交流一番,还得到了种子,真是死都值得。
让武田信虎年轻二十年,看见这位如花少年,也很难不心动。
那个臭女儿,竟然搞上了这么个绝代尤物,真是行呀,但愿别害死了武田家才好。
武田信虎心中百转千回。
她当年在位武田家督之时,也算一代英杰。只是偏爱使用暴力,穷兵黩武不惜民生,才会被自己那个虚情假意的女儿取代。
武田信玄比起她,做事更加稳妥,谋而后动,通过修建水利拉拢人心,把她勉强用武力统一起来的甲斐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整体。
这些年,武田信虎被驱逐在外,眼看着武田家蒸蒸日上,对女儿放逐自己的怨恨渐渐淡去。
特别是知晓了玲奈这个孙女的存在,隔代亲的情绪让武田信虎更加恨不起来。
这才有了武田信虎周游列国,在伊势国帮武田信玄招揽志摩海贼头子小滨景隆的故事。
织田信长出兵讨伐北伊势,搂草打兔子顺势拿下了南伊势的北畠具教,还强迫北畠具教隐退,把北畠家业交给自己的三妹织田信包。
与北畠具教交好的武田信玄劝说她,织田信长性子乖戾,应该另外找条后路,向仁信义理的斯波义银求助。
带着北畠具教的托付,和对斯波义银的好奇,武田信虎上洛来到京都。
可这时候,斯波义银早就与足利义昭闹翻,退邸归领,之后又去了关东灭火。
武田信虎见不到斯波义银,她年事已高,懒得再奔波,干脆在幕府谋个职务,想着未来总有机会与斯波义银碰头。
甲斐武田家家格不低,武田信玄是幕府承认的甲斐信浓两国守护,石高近百万的大大名。她母亲来京都养老,幕府不能不给面子。
足利义昭便给了武田信虎一个相伴众身份,方便她在京都生活。
虽然此时的幕府已经烂透,足利义昭连足利马回众的工资都发不出来,相伴众这样的虚名,自然是什么福利待遇都没有。
但武田信虎也不在乎,她与武田信玄重归于好,武田信玄给老娘养老的生活费总不会少,哪里会指望幕府给个三瓜两枣。
甲斐武田家这些年发展的很好,京都的势利眼们也是低头恭维着这个老妪。
武田信虎竟然在京都活得很是快活,每日游历逍遥,丝毫不受幕府与织田家对立的影响。
毕竟,她的背后是一个强大的武田家,织田信长派驻京都的人,也不会找她麻烦。
最近,武田信虎总算是等到了斯波义银回归关东,要上比叡山为停战而斡旋。
她就去二条城找足利义昭讨了个使臣的名头赶紧上山,与斯波义银正好是前后脚到的延历寺。
此时,武田信虎紧盯着义银的脸感慨万千,让真正的足利使节高冈景友头上冒汗,这老妪到底是来干嘛的?
武田信虎的眼睛直瞪瞪得盯着义银发愣,别说高冈景友流汗,义银被看得也是心里发毛。
仔细观察这武田信虎的相貌,与武田信玄还有六七分相像,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
义银瞅着她,难免想起盐田城那段三人深入交流的美好回忆。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人身不自由,那段日子还真是穿越之后最香艳的一段经历,让义银有点留恋的感觉。
一旁的高冈景友哪里知道义银与武田家的这些绮梦往事,只是担心武田信虎的举动无礼,会不会惹恼了斯波义银。
高冈景友这次来,其实是代表足利义昭向斯波义银递橄榄枝的。
足利义昭虽然自己没本事,但一沓御内书四处乱发,还是让织田信长感受到了足利将军家统御天下两百年的底蕴。
但这么干,足利义昭其实也是透支了足利将军本就没剩多少的公信力,得不偿失。
而且织田家的军队正在打仗,人马从南近江铺到山城国,遍地都是。真把织田信长逼急了,三好家能杀将军,织田家就杀不得?
织田大军如果挥师杀入京都,就足利将军家那个连工资都发不出的足利马回众,能顶得住几天?
足利义昭自己都没想到,信长包围网能搞出这么大的风浪来。
浅井朝仓六角三好各家现在是骑虎难下,织田信长也没有像足利义昭想得那样服软低头,反而是拿了鱼死网破的劲头围困比叡山。
这要是大战一起,别说比叡山的下场如何,京都肯定是要被战乱波及。
到时候不管谁打赢了,足利将军都会威望丧尽,幕府沦为摆设。
足利义昭心中难免后悔,这一场波及大半个近幾的信长包围网大战,足利幕府与她这位将军才是最大的输家。
就在此时,斯波义银从关东赶回来调停战事,明智光秀拜访二条城,希望将军能以幕府的名义,授权斯波义银斡旋比叡山之围。
一旦斯波义银成功,至少表面上是由幕府出面牵头,达成了停战协议,足利义昭的颜面至少暂时是保住了,京都的危机也能解除。
而且经过这次乱战,心有余悸的织田信长一定会正视幕府的影响力,也会学着尊敬幕府吧?
至少,足利义昭是这么安慰自己,催眠自己的。
所以,高冈景友此来的目标,一方面是代表足利将军承认斯波义银调停的正义性,支撑他的道义基础。
而另一方面,足利义昭在吃过了织田信长的苦头之后,终于认识到这个尾张乡巴佬的厉害,希望能弥合与斯波义银的裂痕。
第1422章如来座前有分寸
足利义昭想得倒美,但她哪里知道,在斯波义银心中,足利幕府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论是在京都遭遇的冷遇,还是在关东大改的制度,斯波义银是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那就是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
从义银退出京都,接受明智光秀韬光养晦之策起始,他与足利义昭联手的可能性就彻底不存在了。
他不会因为对足利义辉的愧疚之情,傻兮兮得被足利义昭再坑一次。那么多姬武士跟着他吃饭呢,傻过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上一次是跑了立场不坚定的藤堂高虎,这次还不知道要跑谁呢。
义银总不可能把自己的核心重臣都睡一遍,以保证她们对自己的向心力吧?就算他的身体吃得消,重臣们之间的矛盾也会极度激化。
所以,这个摇摇欲坠的足利幕府义银是不想扶,也扶不起。
这次他出面斡旋比叡山之围,主要是出于政治经济军事三方面的斟酌,才做出深思熟虑的举动。
首先,在政治上。
他这个源氏长者需要接过被足利义昭这个傻x彻底搞垮的幕府将军大旗,维持天下武家对武家栋梁,河内源氏嫡流的尊敬。
足利将军可以垮,但河内源氏嫡流通过两代幕府建立起的武家栋梁名分,根植在天下武家心中武家政权共主的政治生态不能垮。
如果被足利义昭带垮了整个生态,让河内源氏嫡流之外的姬武士也可以担当武家共主的思想萌发,那义银这个源氏长者还有啥当头?
到那时候,天下才是真正的大乱起始,群雌逐鹿,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一旦打破了天下武家延绵五百年的政治默契,织田信长搞个织田公仪,再来那谁搞个什么公仪,河内源氏嫡流的公信力就彻底完了。
到那时候,什么阿猫阿狗,老乌龟都能跑出来自称幕府将军,冒充源氏子孙坐北向南,开府建牙。
所以义银必须出面,让天下武家知晓,足利将军虽然烂了,但河内源氏嫡流的牌坊还有人扛,武家栋梁不是什么孙子都能当的。
其次,从经济上看来。
北陆道商路已经成为发展斯波新思想的物质基础,是义银改革武家制度必不可少的一块重要拼图。
近幾一场乱战,从堺港打到敦贺港,几乎是围绕着北陆道商路的淀川,琵琶湖水运物流线在打。
远离这条北陆道商路生命线的纪伊国,大和国,丹波国等等其他近幾内外周边领国,p事没有!
资本最厌恶风险,而战乱就是最大的风险,会让资本不顾一切割肉远离。
北陆道商路到现在还能维持稳定,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东海道商路那边更乱,关东关西的主要物流线就北陆道与东海道这么两条,中山道山路崎岖没有水运,成本太高。
资本没得选,只能暂时待在北陆道商路。比烂嘛,只能是选那个不太烂的。
另一方面,也是高田阳乃的高超手段,用债务捆绑了参与投资的方方面面势力。
毕竟欠的钱实在太多,依靠每年的股份分红分期偿还,还了又借。债主更害怕你忽然挂了,血本无归,一时战乱,想想也就忍了。
可义银不能因为这两个理由就掉以轻心,资本可是最善变的。
如果资本发现近幾战乱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那谁又能保证资本不会出逃呢?
关东关西那两摊子事是到处花钱,可都指望从北陆道商路里捞。
斯波忠基金,武家义理促进会,哪个不是一笔笔预算做出来,等着钱粮去烧,这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多少钱丢进去都不够填呀。
义银赌不起,他需要很多钱,所以必须有所行动,安抚资本。
就像是交易所里ipo狂发,把资本市场踩在地上死命抽血,可宣传的口号永远是牛市的起点,大家赶紧来抄底。
虽然这比喻不恰当,但道理是一样的。在某些时候,信心比事实更重要,总得把傻x骗进来接盘吧。
义银不可能真正阻止得了织田包围网的战事,即便调停了第一次,也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迟早又得打起来,不然还算什么乱世?
那是各家大名生死攸关的战略大计,绝不会为了北陆道商路的几个钱就停下来。
但他可以打造自己努力争取和平的形象,既然未来的天下注定会越来越乱,那资本总得找个相对安心的地方吧?
放眼天下,哪里还有比北陆道商路,比斯波义银这边更安全的地方适合资本增值。
只要能做出这种氛围来,北陆道商路就稳了,斯波义银搞武家灯塔,世外桃源的钱粮也都有了。
最后,在军事上。
三好家再次侵入和泉河内两国,虽然三好义继这群二代并没有三好长庆四姐妹的实力,但三好家卷土重来造成的恐慌确实很大。
幕府地方实力派作为义银在近幾的政治山头,他不可能容忍畠山细川三渊的领地被外敌入侵。
特别是和泉细川家曾经游走在灭族边缘,和泉国都差点被三好家给打下来,和泉细川家臣团充满了对三好家恐惧,未必能坚持太久。
而这也是义银的一个机会,当初他就是利用和泉细川家臣团对三好家的恐惧,成功与细川三渊两家整合,成为了地方实力派领袖。
时过境迁,这两年好日子过多了,细川三渊两家又开始不安分。
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这两个家族继承人先后跳出来找麻烦,义银又不方便下狠手收拾她们,三好家来的还挺是时候。
三好家的威胁再次出现,只要义银能出面解决外患,惊慌失措的细川三渊两家必然进一步向斯波家靠拢,更加依赖斯波家。
所以,义银需要完美的斡旋比叡山之围,促成停战协议。
然后挟幕府大义之名,调停成功之威,号召所有自己能号召的所有近幾武家势力,一起把三好家再次撵出近幾。
义银对三好家的战事越顺利,损失越微小,对他在近幾的威望就越有利。
这是一场政治仗,必须胜得漂漂亮亮。开战之前,义银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力求一击毙命。
比叡山的这份停战协议,就是他回归近幾,主持大局的发令枪。
综上所述,为比叡山解围是出于义银自身的需要,他对足利义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兴趣,足利斯波已经没有了联手的可能。
比起高冈景友这个足利使臣,义银对武田信虎反而更有兴趣,这个老妪怎么还在盯着自己,眼神有点涣散,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义银柔声问道。
“武田老大人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武田信虎被义银一语震醒,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
“我一辈子窝在关东,老了反而人心思动,想要来近幾看看。这一路走了一两年,还在南伊势结交了北畠具教这位好友。
受她所托,上洛京都向津多殿您表示敬意和问候,我自己也一直很仰慕您的德行,渴望与您一见。
不想您远去关东一年,我就在幕府谋个差事,发挥发挥余热。受幕府诸位大人多多照顾,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义银微微皱眉。
“北畠具教?是伊势国司北畠家的退隐家督,那位剑豪大名?”
武田信虎点头道。
“就是她。
织田殿下平定伊势国的乱局之后,北畠具教便退位让贤,将家督之位交给了入赘的织田殿下三妹,北畠信包,现在隐居于三濑谷。”
武田信虎言辞隐晦,但义银一听就明白了。
退位让贤,无非就是体面的降伏,让织田血脉入继本家,至少能保住家业家名,一门众和家臣团依旧可以在北畠家名之下混口饭吃。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织田信长的名声可真是糟糕。
北畠具教明明已经把家名家业都献出来了,还担心织田家会卸磨杀驴,这才请武田信虎出面,到自己座前来寻个保险。
站在义银的角度,这不是坏事,说明自己努力经营的义理人设,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武家认同。
有困难找民。。找义银,等全天下的武家都形成这种共识,他的影响力就可以辐射到天下六十六国,何乐而不为。
义银笑着说道。
“北畠家实力不俗,北畠具教却能甘愿放弃权力退而隐居,令南伊势百姓不受战乱之苦,确实是高风亮节。”
武田信虎眼睛一亮,有了斯波义银这位源氏长者的高风亮节四个字,北畠具教的安全就稳了。
她赶紧鞠躬说道。
“能得津多殿盛赞,相信北畠具教一定会非常惊喜,我回去就写信给她,让她高兴高兴。”
斯波义银笑而不语,武田信虎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男子顺眼,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孙女。
她暗叹一声,要是武田信玄能把这位男子明媒正娶该有多好,如今这般藏着掩着,日后私生女之事万一曝光,天晓得会闹出什么来。
可让武田信虎自己把这件事点破,她还真没有那个胆子。
斯波义银声望日隆,乃天下武家之望。其人气度神圣不可侵犯,武田信虎在他的威严面前亦是不敢造次。
那不孝女做那啥的时候,到底是咋湿的?真是个混账东西,神仙般的人物也下得了手,畜牲呀。
武田信虎在心里埋汰自己的女儿武田信玄,一旁的高冈景友却有些急了。
她这幕府的真正使臣半句话没说,就被武田信虎这假使臣把话题带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高冈景友鞠躬说道。
“津多殿,将军大人让我给您带个话,希望您。。”
义银心里啐了一声,白日做梦,看向一边的觉恕上人。
觉恕上人心里其实比高冈景友更急,足利义昭蹲在二条城郁闷,但她没什么生命危险,可比叡山上数万条人命,还在刀兵威胁之下。
这会儿见义银有些不耐烦听幕府使臣的废话,她很干脆的一声佛号,打断了高冈景友的话头。
高冈景友一愣,尴尬得笑了笑。
高冈家是近江国的老武家,与佛教诸派关系很深,领地内的三井寺是近江佛教各宗派的联络枢纽。
织田家占据南近江之后,高冈家就脱离了三角家臣序列,转投织田信长。
但高冈家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让高冈景友从三井寺还俗,投靠足利义昭这位信将军,为自家留了条后路。
高冈景友原本是三井寺光净院的主持,按理说,觉恕上人不管是看在高冈家还是三井寺的面子,都不该甩脸色给高冈景友看。
但事关比叡山之围的危机,觉恕上人现在对幕府内部那点龌龊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满脑子都是考虑延历寺自己的切身利益。
见觉恕上人出面做了恶人,义银才慢悠悠出来当好人,他笑道。
“觉恕上人息怒,高冈姬只是为将军带话罢了。”
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斯波义银,觉恕上人肃然道。
“津多殿此言差矣,这里是根本中堂,药师如来座前,本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地方。
幕府世俗事务,还请诸位慎言慎行,莫要在如来面前失了体面。”
这话看似教育义银,其实是臊高冈景友,帮义银堵住她的话头。
果然,高冈景友鞠躬赔罪,不再说话,心里却是黯然。
要是当年足利义辉在位,先代大御台所上山说事,觉恕上人会这样强硬得撇清关系吗?
说到底,还是足利义昭这届幕府一塌糊涂,这位将军把足利家的人望带进了沟里,连比叡山的老尼姑,都敢不把幕府将军当回事了。
义银笑着和觉恕上人唱双簧。
“上人言重,不过您说的也对。
我已经退邸归领,出家修行,在幕府中确实没有什么职务。不论将军想说什么,我都会婉言谢绝,所以不听也罢。”
义银最鸡贼的地方,就是他彻底退出了京都幕府。
地方实力派在幕府明面上的代表是畠山高政这个管领,而斯波家作为地方亲藩派驻京都的外交役是明智光秀。
足利义昭想找他谈,他完全可以两手一摊,干我p事。
第1423章真是给脸不要脸
义银唯一死死抓住不放的,只有源氏长者这一身份。
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幕府将军,是从源氏族群,武家集团,政权首脑三层名分关系递进,奠定河内源氏嫡流对天下武家的领导权。
义银虽然主动脱去了足利家的大御台所,但他却利用足利义昭失道无德的行为,给自己挂了一个源氏长者的名头。
足利义昭欺辱赶走姐姐的未亡人,没脸驳斥义银,只能装傻不理。而武家们对足利义昭越失望,就越认可斯波义银这位源氏长者。
义银等于是从足利义昭这位将军手中,夺走了一部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让足利义昭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可以自称不理幕政,规避自己对幕府的权利和义务。因为他是以源氏一族的长者身份,对天下诸事指手画脚,与幕府无关。
义银这番话有理有节,能言善辩的高冈景友听了也得沉默,只能埋怨自己那个傻x将军不干人事。
理直气壮斩断了足利义昭递过来的橄榄枝,义银又把话题拉回比叡山之围,对觉恕上人说道。
“上人有句话说得对,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比叡山地位超然,为何要参与到武家战事之中,打破武家与宗派一直以来的默契。
对于这一点,我非常不理解。”
义银上来就先发制人,把矛头指向觉恕上人,将比叡山之围的责任往天台宗身上推。
他答应过织田信长,要替她向延历寺讨要补偿。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以织田信长要面子不吃亏的性格,停战协议不好签。
觉恕上人非常的尴尬,别说义银不理解,她特么的也不理解啊!
她只是去京都参加了一场佛会,离开了比叡山一阵子。
谁知道延历寺教团的那些蠢货竟然会收受浅井家的贿赂,派兵下山参与对森可成的围攻。
更让人尴尬的是,浅井朝仓联军加上山法师一起动手,还是没能打下坂本城,只是弄死了森可成。
就因为联军没有拿到坂本城,织田信长才能迅速反击,把缺乏纵深的浅井朝仓联军堵在比叡山,让天台宗焦头烂额,又撇不清干系。
别说比叡山的山法师从不掺合朝政,这种下山涉政的是从八百年前到现在,山法师就没少干。
连当年源平之争,源氏遭难,山法师都敢不鸟平清盛,照样敢庇护源氏遗女源义经。
可问题是时代变了,尼兵团早就不是姬武士团的对手,打不过人家还硬要掺合,这不是耍贱吗?
所以被义银一句话堵在墙角,觉恕上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此战打赢了,天台宗就能挺着腰板说,我们就是下山打了,咋地吧!
可现在打输了,被人围山了,延历寺也只好装孙子,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觉恕上人沉默半晌,双手合十,低头道。
“这都是贫尼的责任,贫尼愿意承担责任,任凭织田家处置。
但这比叡山上数万尼俗的性命,还请津多殿慈悲,为她们寻条出路吧。”
觉恕上人当了这么多年天台宗座主,能把教团这些混蛋压住不乱,自然也是个厉害人物。
她知道此时再狡辩也无济于事,干脆把姿态放到最低,态度诚恳的求义银帮忙。
说什么自己任凭处置,那怎么可能呢?
觉恕上人是天台宗座主,如果织田信长真的狂妄到对她定罪执法,那是要把全天下佛教诸派的颜面彻底踩烂了。
就算织田信长发疯,义银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回来斡旋,也不可能让天台宗座主受此屈辱。
真变成那样的话,丢人可就不只是觉恕上人,还有他斯波义银。
觉恕上人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低声下气给足了义银面子。
义银心中暗自给觉恕上人点赞,这老尼姑的确上道,话里话外都服软,让义银可以安心开条件。
“觉恕上人又言重了,比叡山乃是岛国佛教父山,织田殿下自然是懂得尊重的。
但天台宗违背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原则,必须对织田家的损失有所赔偿。
五万贯,您觉得如何?”
义银这个开价不算过分,当初织田信长为了试探石山本愿寺的立场,还要求显如上人缴纳五千贯的军费,以示对自己的支持。
虽然被拒绝了,但也能看出,这些大宗派的座主上人是真有钱。
比叡山派兵参与攻打坂本城,导致织田重臣森可成战死,这仇结得不小呀。
好在坂本城没有失手,浅井朝仓联军并没有实质性的打破织田家在京都与南近江的防线,这个仇还不够深,能用钱解开。
五万贯,相当于堺港一个豪商的全部身家。身为三大豪商之一的今井宗久,没投靠斯波家之前的身家也不过十万贯而已。
义银这是帮织田信长狠狠敲了延历寺一竹杠,这笔钱虽然不能让织田信长彻底消气,但至少能保证她不再找天台宗的秃驴算账。
毕竟那是好多好多钱,而织田信长一天到晚在打仗,她很缺钱。看在钱的面子上,又有义银做保,天台宗这关就算是过去了。
听到义银的狮子大开口,觉恕上人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虽然十万贯不是个小数目,但天台宗也不是小门小户,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儿。
眼看觉恕上人的表情松懈下来,就要开口答应义银的条件,殿内一名延历寺教团的高阶尼官却是急了。
她出列合十,说道。
“座主且慢。”
义银与觉恕上人一起看向那人,觉恕上人的目中忍不住露出怒意,斥道。
“大胆,我与津多殿说话,你怎么敢出来聒噪!”
义银冷眼旁观,没想到觉恕上人会如此失态。
他哪里知道,就是眼前的高阶尼官收了浅井家的钱,趁着觉恕上人不在,怂恿教团出兵,才闯下了这场祸事。
此人之所以会急,就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这份补偿敲定,一定就是她和她所属的派系出钱。这祸是她们闯的,这代价当然是她们付。
要是一两万贯,她忍忍也就背了,可那是整整十万贯钱啊!
十万贯对延历寺来说,也许不是一个特别大的数字,但对于她所在的派系,可就是伤筋动骨的数字了。
特别是因为她的缘故,才闹出这等赔钱的事来,日后她还怎么在派系中立足?
传播信仰可能是这世界上第二花钱的事,仅次于打仗,世上少有比尼姑更在乎钱的人。
南蛮教为了信仰,乘风破浪万里带来的货物,都是半卖半送。一向宗的尼官驻扎到村,陪着村民一起耕田种地,传播信仰。
一下子丢出去十万贯,整个派系上下能恨死这个尼官,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冲出来阻止。
事到如今,她也是没有了后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津多殿说得好,武家宗派互不干涉,那么织田家上洛之时,为何军中会打出日莲宗的佛旗?
是织田殿下介入宗派之事在先,并非我天台宗寻衅滋事,还请津多殿明鉴。”
觉恕上人面色一僵,即便礼佛多年城府深沉,她此时的愤怒依旧难以克制。
而义银已经冷笑起来,冲着那人问道。
“敢问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在延历寺中担当何职?”
那人骑虎难下,作揖回答道。
“贫尼觉悟,净光院主持。”
义银点点头,原来这尼姑来头不小,难怪敢口出狂言,当众给觉恕上人难堪。
延历寺是最澄大师修建的寺院,而净光院则是最澄的庙所。这个觉悟尼姑守着延历寺创始人的门户,地位自然不会低。
但义银也不会惯着她,天台宗必须服软,这是签署停战协议的前提。
织田浅井朝仓三家大军对峙不提,山法师攻打坂本城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不然这事就不算完。
织田信长是愤怒自家的损失,而义银则要维护武家天下的威严。
寺院宗派势力,本就是令岛国历代政权都头疼的一个顽疾。
维持政权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财政,任何政权没钱你说个吉尔!
古代政权大多数的财政支出,都是军事支出,维护政权的根本是维持暴力机关,也就是养兵。养不起兵,那还谈什么政权?
寺院宗派是不交税的吸血鬼,尼姑们还喜欢偷偷接受信徒供奉,笑纳更多的土地。
岛国这么小,可以种田的土地就那么多,尼姑拿走了,姬武士自然就少了,这是此消彼长的零和游戏,矛盾重重。
不管是天皇朝廷,还是武家幕府,都想要限制寺院宗派,但在这个绝望的岛国,信仰是拦不住的。
下层贱民一出生就意味着要受一辈子苦,你不给贱民整点精神上的麻醉,她们怎么愿意乖乖给上等人当一辈子奴隶?
所以,历代政权很烦寺院宗派势力,但又有切实的需要,只能是既用又防。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默契,也是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
天台宗又不是一向宗那样的新锐愣头青,延绵八百年的延历寺自然懂得规矩。破坏了规矩,就该做做样子赔礼道歉,让大家好下台。
义银这次来,就是给天台宗递梯子,让觉恕上人好借坡下驴。
可偏偏这个觉悟尼姑真是不识抬举,摆出一副织田家先违规的无赖样,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义银冷笑道。
“觉悟,这法号是不错,但这人就真的很没有觉悟。
你说织田军中打出日莲宗的佛旗,这是对天台宗的挑衅。那我入道信奉真言宗,坐在这里,是不是也在玷污这所天台宗的根本中堂?
觉恕上人,天台宗被尊为佛教宗派之首,但绝不是唯我独尊!
我看贵寺上下还没有达成共识,那我就先失陪了。
今天,我会在贵寺休息一夜,明日如果贵寺还没有一个统一明确的态度,我只能是遗憾得下山了。”
说完,义银就径直往外走去,不愿意再多待一刻。
觉恕上人见义银走得这么干脆,也是有些意外慌张。
她赶紧对一旁的某个高阶尼官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追了出去。
“津多殿请慢行,我来为您引路去客房静室。”
尼姑们诧异义银就这么果断走了,亦是起了骚动。来帮忙解围的斡旋者被气走,这比叡山下数万织田战兵该怎么解决?
觉恕上人扫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觉悟,眯了眯眼睛。
此时,殿内忽然炸响一阵大笑,声音洪亮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原来是武田信虎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溢出来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那我也先失陪了,还赶着下山去给北畠具教写信呢,拖不得。
哈哈,觉悟,觉什么悟,哈哈哈,狗p觉悟!”
武田信虎转身就走,她倒是想与斯波义银多多亲近,但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泄露武田玲奈的身世,还是早些下山太平。
她当众讽刺天台宗众尼,也不怕有人会报复。
天台宗与武田家的关系很深,天海法师早就远赴甲斐国传道。
现如今武田信玄出家,还担着天台宗的尼正官一职,虽然只是天台宗拉拢武田家的手段,并没有实权,地位却甚是清贵。
以武田家领有三国的强势,武田信虎的少许不敬,天台宗众尼也只能是群体选择性耳鸣,啥都听不到。
随后,高冈景友跟着起身鞠躬,说道。
“那我也告辞了,将军还在二条城等我的回信呢。”
足利义昭递向斯波义银的橄榄枝被婉拒,高冈景友必须马上赶回去告知将军,至于天台宗内部的矛盾,她没兴趣掺合。
看着武家的人一个个离开,觉恕上人面沉似水,手中的念珠越拨越快。
闯祸的觉悟双手合十,低头不语,众尼交头接耳,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最终,觉恕上人猛地把手中念珠砸在地上,众尼为之一惊,一起看向这位涵养功夫深厚的座主。
“聒噪!”
产自天竺,用檀香紫檀制成的念珠价值不菲,被觉恕上人含恨一砸震碎串绳,散落一地。
一颗紫檀佛珠滚到觉悟膝下,映入她的眼帘。她无奈叹息一声,似乎已经明了自己的命运。
第1424章觉恕上人献光明
义银坐在静室中,闭目养神。
今天,他算是领教了延历寺教团。这些出身高贵的尼官,真是权力近亲繁衍的典范,高傲又愚蠢。
天台宗靠近京都,历代得道高尼,大多是京都权贵后裔。武家有家格,宗派有门迹,都是用来区分贵贱的门槛。
延绵八百年的比叡山延历寺,不论是信仰上的权威,还是政治上的智慧,以及山法师的武力,都已经退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这些愚蠢的家伙手中,还守着天台宗近千年来积累的财富。难怪织田信长参加过一次比叡山佛会之后,就念念不忘。
俗话说,穷生恶胆。
织田信长贵为二百万石大大名,但立志布武天下的她穷兵黩武,可能是天底下最缺钱的人。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这次围山有几分是冲着浅井朝仓联军?又几分是为了森可成那个死人?还是见财起意,不由不动火?
天台宗那些秃驴,祸到临头还紧紧捂着口袋,吝啬那几个铜板,真是不知死活。
少数像觉恕上人这样的明白人,带不动整个教团的蠢货。比叡山延历寺这样傻x下去,即便能过今朝这一关,日后迟早还是得出事。
其实天台宗日后怎么死,义银不在乎。他这次来,又不是因为乐意庇护这群没眼力劲的老尼姑,他是为了自身利益的考虑。
明天,如果觉恕上人还统一不了延历寺内部的意见,义银就会毫不犹豫的下山。
反正他与织田信长,浅井长政已经谈妥,只要浅井朝仓联军后撤,延历寺的压力会比现在更大,到时就不是五万贯可以解决事了。
别以为只有织田信长讨厌这群不识相的尼姑,浅井长政花了那么多钱请来的山法师一点用没有,她也很窝火。
不怕多花钱,就怕白花钱。花了钱办不成事,那才是最难受的。威震近幾的山法师,怎么沦落成现在这个鸟样?浅井长政是真恶心。
义银正想着心事,门被轻轻拉开,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津多殿,觉恕上人来访。”
义银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刚过正午,他从根本中堂拂袖而去也就一个时辰,觉恕上人的动作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请她进来。”
“嗨!”
不一会儿,蒲生氏乡就恭恭敬敬领进一人,正是慈眉善目的觉恕上人。
她刚一进屋,便合十作揖,说道。
“山上清苦,禅室简陋,多有不周,还请津多殿见谅。”
义银看了眼脚下的复式榻榻米,抬头望了眼朱漆实木横梁,又转了转手中的青花瓷茶盏,笑道。
“觉恕上人太客气了,您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见教?”
觉恕上人低头俯身,说道。
“津多殿慈悲为怀,心系天下苍生,这才不辞辛劳赶回近幾,为比叡山为数万生民而奔波。
刚才在根本中堂,光净院觉悟一时没能领悟到你的善意,这才口出不逊,令延历寺蒙羞。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津多殿的好意,非常羞愧,非常后悔。”
义银淡淡说道。
“是吗?没想到延历寺竟有如此愚钝之徒,我是不想再见到她了。”
觉恕上人面露悲伤,叹道。
“津多殿也确实见不到她了,觉悟是愧难自抑,刚才已经在根本中堂圆寂。”
义银意外得看了觉恕上人一言,这老尼姑够狠,嘴上却说道。
“没想到我随口几句妄言,竟让一代高尼与世长辞,心有不安呀。”
觉恕上人摇摇头,一语双关。
“这是觉悟自己的选择,与津多殿无关,您莫要放在心上。
释门修行,这一身臭皮囊亦是累赘,抛去此身,方成正果,有舍才有得。”
义银点点头。
“上人佛法高深,谨受教。”
觉恕上人笑眯眯说道。
“觉悟西去灵山,净光院主持空悬,津多殿可愿随我走一遭净光院,缅怀逝者远行净土。”
义银有些疑惑,觉悟已死,谈判的障碍被清除,觉恕上人不找自己继续谈判,拉自己去游览算什么意思?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
“早就听闻净光院是最澄大师庙所,乃延历寺东塔止观院一景,今日有幸随上人一游,甚是欢喜。”
觉恕上人微微一笑。
“您高兴就好,还请津多殿屈尊移步。”
———
净光院是仿唐代五台山竹林寺所建,最澄大师当年遣唐求法,修行之地就是五台山。
义银跟着觉恕上人前行,身后远远吊着一群姬武士与尼姑,刻意拉开距离让两位上位者私聊。
光净院名声在外,门楣却出乎意料的朴实,实木大门开启山道,两边种着数百红叶树。此时正直深秋,满目红叶灿烂,景致雅静。
义银不禁叹道。
“好一番红叶狩。”
觉恕上人笑道。
“净光院仿唐时入山修行之地所建,看似简朴,其实处处有学问。
这红叶山道往前百步,就是藏宝阁,阁中之宝物保管让津多殿大开眼界。”
义银笑而不语,他有些明白觉恕上人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之前因为光净院觉悟口出狂言,延历寺是狠狠得罪了义银这位在武家之中声望日隆的源氏长者。
当时在场的可不只是延历寺教团尼官,还有武田信虎与高冈景友两位幕府武家,这件事多半已经传回京都。
如果因为此事让义银心存芥,让武家们厌恶,对天台宗不是什么好事,觉恕上人必须想办法补救。
天台宗也不总是强势,出来混总有装孙子的时候,特别是八百年的漫长历史,孙子真的没少装,历代座主很有心得。
在足利幕府最有实力的三代四代五代将军之时,比叡山就装过孙子,被整得不轻。因为得罪幕府将军,根本中堂甚至被烧过一次。
如今,山法师战败,比叡山被围,觉恕上人不得不更加小心。
所以,在恢复谈判之前,她要先补偿义银,让义银消气,来这净光院观景之后,多半就是献宝。
对此,义银倒是很有兴趣。
千年古刹延历寺,谁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好东西,拿这些光头大富翁的东西,义银没有半点心理障碍,不收白不收。
义银很有兴趣去开开眼,他现在也算是这岛国最有权势的上位者之一,又有前世的阅历支撑眼界。
觉恕上人看起来是胸有成竹,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能这般自信,以为必能让义银大吃一惊。
事实证明,还是义银肤浅了。这些大尼姑真的是富出了品味,富出了高度,富出了义银的想象力。
望着眼前的九套不同颜色的铠甲,义银的眼都直了。
这间山中宝阁类似佛堂模样,义银与觉恕上人一起走进堂中,其余人都留在了外面。
上首正堂摆列的是一套火红的大铠,式样华丽,配备齐全,左右两边还各有四套大铠,一共九套。
赤橙黄绿青蓝紫灰黑,九种颜色的大铠,超出义银的想象。即便前世工业发达,他也没见过这等贵物,真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铠甲。
义银忍不住上前伸手,手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得转头看向觉恕上人。
觉恕上人一脸微笑,说道。
“津多殿可随意品鉴。”
义银叹道。
“武家见不得这等宝甲,让上人见笑了。”
说完,义银上前摸了摸正中的红色大铠,是札甲层层叠叠的铁片,看起来份量不轻,金属感十足,视觉上厚重有力,气势不凡。
最让人惊讶的是铁皮不知道是怎么染色的,漆色赤红纯正,还有金属般的反光,一点锈斑都没有。
身后的觉恕上人似乎看透了义银的心思,解释道。
“这九件大铠的甲片,用的是天朝千锻钢,上面的特制漆料是专供佛像上妆,九色凝实,流光溢彩,不生锈痕。”
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铠,义银下意识摇摇头。
这大铠式样虽然引人眼球,但却华而不实,不堪实战。因为,这些大铠适用的战争模式太古老了。
镰仓幕府时期,武家作战的方式还是以一名姬武士带着三五寄骑七八郎党,骑马挎弓上阵出战。
双方姬武士往往会叫阵单挑,光是相互把列祖列宗的名头报一遍,就能浪费掉半个时辰。
那时候的主流战术是流镝马,单挑就是从骑马射箭开始,到下马砍死对方为止,而大铠就是最适合开弓射箭的铠甲。
姬武士这种颇具古典浪漫的战争方式,终结在蒙古来袭。
为了抵御来袭的蒙古大军,镰仓幕府动员了大量姬武士到九州岛作战,依靠神风的帮助,总算是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
而蒙古人的来袭,给武家带来了两个重要的变化。
其一,镰仓幕府崩溃。
镰仓幕府时期的御家人制度,是相当朴实的奉公恩赏契约,姬武士奉公作战,幕府恩赏土地。
幕府调动御家人奉公,一直是很克制的,因为幕府手里的土地不多,所以一直是抠抠索索得恩赏。
可蒙古人太强大了,镰仓幕府已经顾不上考虑大量动员姬武士之后该怎么恩赏的这个问题。
不把蒙古人打退,镰仓幕府都没了,谁还在乎什么后果呢。
结果,蒙古人是打退了,镰仓幕府也很快没了,是因为给不起恩赏,被愤怒的姬武士给推翻了。
这也是足利幕府建立之后,足利将军主动抛弃御家人制度,改用守护体系的一大原因。
养不起太多的御家人,那就干脆不要养。把地方御家人丟给守护大名负责,足利幕府只管给中央御家人发工资,开源节流。
一开始还挺好,足利将军拥有天下二百多处御料所,地方守护大名帮忙看顾,足利将军只管收钱,不管地方支出,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越到后来,事情越不对劲。地方势力膨胀,两百年间慢慢把足利家的御料所都给吞了。
时至如今,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连足利马回众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还要被人调侃为贫乏公方。
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当年有多爽,现在有多惨。
其二,武家战争模式的革新。
蒙古人是那个时代的煞星,杀遍整个欧亚大陆的可怕军事集团,她们才不会和岛国的姬武士玩什么阵前单挑。
姬武士跑到阵前要求一骑讨,往往被箭雨扎成了刺猬,还得到一句傻x的盖棺定论。
武家的战争艺术,迅速在这场抗元战争中成熟起来。从此,一个姬武士骑马挎弓带十几个随从像郊游一样的战争模式,慢慢消失了。
而继续维持着单挑打法的佛教尼兵团,也被武家远远甩在身后。
除了组织力爆表的一向一揆,武家现在是吊打山法师与奈良法师,曾经叱咤近幾的两大尼兵团,彻底沦为战争菜鸟,不值一提。
而那个时代适用于开弓射箭的大铠,也慢慢被对长枪,弓箭,铁炮等武器更有防御力的铠甲取代,直至武家铠甲巅峰的当世具足。
但话说回来,大铠可能是最具和风美感的优雅铠甲。
宽大的兜胄上添加了大量武家彰显自我的各类装饰物,把大铠打造得和孔雀开屏一样漂亮。
因为那时候的战争更多是姬武士表现自己武勇的一骑讨,单挑射箭的铠甲防御力强不强,哪有表现自己在阵上的英武姿态重要。
不像后世战阵上用的各类具足,追求的是防御力,是轻便耐用,有利于持久作战,那东西能有多好看?
再次摸了摸这套会反光的帅气红色大铠,义银叹了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是打过仗的人,当然知道这九套九色大铠就是个样子货,但看起来是真贵呀。
“贵物宝物,可惜上不得阵。”
他身后的觉恕上人察言观色,见义银是真喜欢这些大铠,亦是心中得意。
果然,男人就是喜欢华丽的东西,即便绝世奇男子也不能免俗。自己这次献宝,看来是献对了。
觉恕上人笑着说道。
“津多殿,这些是礼器,原本就不用于阵仗,不便于见血,只是用于礼仪用途。
您仔细看,这大铠的正中胄甲,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义银细细观察,发现层层叠叠的铁片,有些色泽偏淡,而这些淡红色的铁片隐隐组成了一个字。
“仁?”
觉恕上人得意道。
“不错,确实是一个仁字。
这九套大铠的胄甲正中都有一个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忍。
这九套礼器组合起来,就是净光院的镇院之宝,光明九德。”
义银愕然环顾四周,的确每件大铠胸前都有一个字,他不禁暗自吐槽。
原来是佛堂供奉的礼器,难怪中看不中用。光明九德?听起来好中二,咋不叫光明皇帝呢?
第1425章又添佛教守护神
这岛国本就爱走极端的文化精神,在这九套大铠身上一览无遗,颇具前世动漫浪漫主义气质。
一群大尼姑不想着吃斋念佛,搞出九套看着过瘾却用不上的铠甲礼器,这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而且,看起来真的好贵。
不论是千锻钢的铁片,还是特制色料的涂漆,外加彰显威武的各类装饰品,以及铁片透字的特殊技巧。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都在诠释一个词,财大气粗。
义银粗略算了算,不提宗教礼器的文化价值,光是看制造工艺,这套九德铠佛宝礼器就不止四五万贯吧?
天台宗难道要把这套礼器送给自己?织田信长不过才拿到五万贯钱,自己这套礼器怎么看都比那些阿堵物的b格高得多,贵得多。
天台宗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天台宗可真是看不起织田信长呀。
义银眼神复杂看着觉恕上人,总觉得这老尼姑正在犯一个错误,就是足利义昭曾经犯过的错误。
看不起织田信长的人,迟早要倒霉。
觉恕上人并不知道义银心中所想,她只是以为义银被这九德铠的华丽震撼,还在得意,还在炫耀。
“津多殿,这套九德铠是以五常八德为基制成的礼器,供奉的是人性光辉,所以才被称为光明九德。”
义银恍然大悟,他本来只以为是这群大尼姑犯了中二。没想到,原来她们是这么有文化得在犯中二呀。
岛国深受天朝影响,天皇朝廷的革新,佛教思想的传入,都是遣唐使求学唐朝所得。
唐宋文化对岛国的影响深入骨髓,特别是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公卿之后,神道教随之消亡,本土文化彻底塌房。
整个岛国文化前进的两条大腿之一,天皇传承的神道文化被砍掉了,只剩下拐腿的佛教诸派继续高举唐宋文化大旗,举步维艰。
天台宗号称禅,净,律,密四宗融合,其实底子还是密宗那套,传自五台山,后受宋代佛教净土思想影响,又诞生了净土宗一脉。
之后净土宗分裂出的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走的更远更本土,拼命下基层,控制到村口,形成了令人畏惧的一向一揆。
天台宗的核心还是保守的,很排斥这些新兴的本土宗派,这也是天台宗被诸派诟病的最大原因。
本土诸派创始人出自比叡山,但大家对天台宗的态度都是呵呵,抱残守缺喜欢肉体消灭的老垃圾。
觉恕上人所说的五常八德,就是天朝文化的核心思想,三纲四维五伦五常八德。
三纲四维五伦略过不提,这套光明九色铠的b格就体现在它对五常八德的具象化。
五常是指仁,义,礼,智,信。八德是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而光明九德铠胸前透出的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忍。
简单来说,仁义礼信智是公德,忠孝悌是私德,然后被微妙的去掉了廉耻,加上岛国文化特有的忍,打造出这九件光明九德铠。
换而言之,就是天台宗认为的人性光辉,光明九德可以不知廉耻,但必须很能忍,也不知道这些大尼姑是在黑自己,还是黑武家。
想到这里,义银哑然失笑,作为岛国最有文化的群体,尼姑们中二起来,还真挺懂黑色幽默的嘛。
如此看来,佛堂正中供奉赤红大铠,是因为它象征着天朝文化最核心的仁字,所以这件赤红大铠就是光明九德铠之首。
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禁暗叹,有文化真可怕,摆个台都能摆出花来。
见他明白过来,觉恕上人笑眯眯说道。
“津多殿奔波千里,为比叡山数万生灵免于涂炭而忙碌,贫尼恳请您这套九色铠礼器。”
义银摇摇头,一脸正气道。
“我此来是为近幾和平,并非贪图财物,上人大可不必如此。”
即便心里对这套b格吊到极点的九德铠非常喜欢,但义银面上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即便收受礼物也得端着。愿意收礼那是给别人面子,能不能收下来,还得看送礼者的表演艺术。
觉恕上人并不意外,她继续说道。
“津多殿误会,此事并非我宗献礼,而是昨天这藏宝阁佛光乍现,令人啧啧称奇。
我原本不知是何缘故,直到您登山来访,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佛宝认主,属于它的机缘到了。”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这觉恕上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真不比玩弄政治的高阶武家差。
他故作诧异,配合着问道。
“竟有此事?”
觉恕上人口咏佛号,肃然道。
“佛渡有缘人,九德铠大放异彩,必定是映照在您身上。
您在毘沙门天像前浴火不焚,被姬武士敬为毘沙门天转世。
毘沙门天乃多闻天王,亦是释门的守护神,以福,德闻名四方,又以武神,财神面目示人。
您看,这些特质都在您的身上体现了,并非贫尼胡乱猜测。
光明九德铠是释门佛宝,受香火供奉的护教法器,它会在您上山之际释放佛光,定然是与您有缘。
佛语有曰,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天台宗不敢阻拦佛宝寻主,祝愿促成这段缘分。”
义银叹了一声,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这道理说得一溜溜,原来送礼不叫送礼,叫做因缘际会。
他笑道。
“如此说来,我要是不收,似乎不太妥当。”
觉恕上人摇摇头。
“它本就是在这里等您,此乃机缘,何来收受之说。
贫尼多嘴一句,机缘已至,佛宝认主,津多殿不可辜负呀。”
义银点点头。
觉恕上人也是狡猾,她反复强调毘沙门天是佛教守护神,佛宝认主是天意不可违。
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台宗的厚礼背后,必然有所求。
那么觉恕上人这是要做什么?光净院觉悟的愚蠢,是否让这位天台宗座主感觉到了不安?
她是为宗派的延续而努力,希望在未来,比叡山出现更大危机之时,义银能像今天一样,再拉天台宗一把。
所以,她才会暗示义银是毘沙门天化身,暗示他是佛教守护神。
天台宗是岛国佛教领袖,如果当众承认义银是毘沙门天化身,那不是沦为白莲之流的旁门左道了?
延历寺是佛门正宗,觉恕上人没脸玩那套怪力乱神的把戏,她只能以佛宝认主暗示一下,这个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老狐狸。
不过,义银倒也不排斥。
被天台宗默认为毘沙门天的化身,可以进一步神化义银的地位。
就像是八幡太娘御白旗对关东武家的号召力一样,毘沙門门天化身能增加他在佛教徒心中的份量。
岛国的统治阶级,无非就是武家集团和尼姑集团,这两方势力都正在受到乱世秩序崩溃的冲击。
武家传统被革新的战国大名撕得摇摇欲坠,而佛教诸派对飘洋而来的南蛮教充满了恐惧。
义银作为保守派的最强王者,被传统势力寄予厚望,一步步推上神坛,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和平发展,多么美好的词汇。
只要恢复秩序,就不会有什么革新有什么颠覆,只有不疼不痒的小修小补,统治者才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金字塔顶端,享受万千供奉。
所以,对义银政策最拥护的人就是传统的高阶武家与宗派大佬,她们是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是最不希望看到社会变革的一群人。
新时代的到来,就意味着会出现新的利益集团。
而腐朽陈旧的老利益集团会因为适应不了新的规则,被无情丢进历史的垃圾堆,她们绝不会忍气吞声的承认失败,会竭尽全力反扑。
新旧利益集团的斗争,绝不可能存在谦逊退让,而是伴随着鲜血的磨合重组,直至达成新的平衡。
———
在足利义昭的授权下,义银代表幕府在比叡山为浅井朝仓织田三方斡旋,签署了停战协议。
随后,织田信长放开包围,浅井朝仓联军向北撤退,延历寺的觉恕上人也松了一口气。
比叡山之围的危机就这样过去了,但此时的近幾,依然不太平。
各地一向宗接到了显如上人的法旨,织田家与一向宗寺院的矛盾彻底爆发。六角母女趁机与一向一揆联手,再度发动。
一向一揆像是星星之火,在织田家领地遍地开花,最严重的地区就是北伊势的长岛一向一揆,南近江的六角骚动。
织田信长带兵从比叡山调转枪头,杀回南近江北伊势,准备先解决掉自己领地的麻烦。
而另一边,自比叡山平安撤回小谷城的浅井长政,收到了矶野员昌被羽柴秀吉寝反的消息,佐和山城落入织田家之手。
惊怒交集的浅井久政不顾诸姬劝阻,执意将矶野员昌留在小谷城的人质父亲处以磔刑。
矶野员昌收到消息之后悲痛欲绝,羽柴秀吉趁虚而入,让她下决心写信寝反山本山城的阿闭贞征。
横山城与佐和山城已经沦陷,若是山本山城也倒向织田家,小谷城外围三面重镇就全部被拔光了,浅井家的战略困局将更加严峻。
但浅井长政也不好指责织田信长破坏停战协议,因为矶野员昌是自己主动投靠了织田家,并非织田家出兵攻打所致。
她只能焦躁得怀疑着浅井家臣团的每一名重臣,担心下一个叛离者出现,松散的北近江武家联盟已然走到了崩解的边缘。
而义银这边,在解除了比叡山之围后,他马上开始着手收拾再次侵入近幾的三好家。
挟和平解决比叡山危机之威,发动所有力量,义银誓要给三好家一个难忘的教训,进一步抬高近幾武家对自己的非凡评价。
延历寺送出的光明九德铠,穿越京都运往多闻山城,华丽的大铠招摇过市,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天台宗显如上人故意显露佛宝大铠,暗示义银是毘沙门天化身,这消息也在人来人往中不断传开。
毘沙门天就是多闻天王,而义银的居就城叫做多闻山城,这种种巧合让人议论纷纷,疑神疑鬼。
近幾本就是佛教传统浓烈的地区,天台宗对传统的佛教徒影响力巨大。
在觉恕上人的刻意推动下,义银在近幾的形象也开始神化,虽然这是出于天台宗自身利益的需要,但义银亦是受益匪浅。
现在的义银,左手八幡太娘御白旗,代表正统源氏武家守护神,右手光明九色铠,代表毘沙门天佛教守护神。
他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个人,更像是现世的神灵。
谣言越传越玄乎,最后甚至有愚夫愚妇喊出了光明神降世的口号,让得知的义银不禁摇头苦笑。
而亲眼看见光明九德铠的织田信长心中狂怒,刚才到手的五万贯也变得不香了,天台宗秃驴混账!
与义银的收获相比,织田信长感觉自己被觉恕上人当作叫花子给打发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
不管织田信长如何愤怒,此时的她已经没有精力转头找比叡山的尼姑们算账,只能先记恨在心里。
义银也正在从比叡山回返多闻山城,同时一条条命令送往四方。
正所谓领导一句话,下属跑断腿。京都斯波府邸中的明智光秀拿着义银的来信,感叹主君做事真的是越来越成熟了。
义银给她的命令,是切断幕府给三好家的道义支持,并联络近幾西部的织田系武家形成合力,围剿三好大军。
织田信长暂时没有余力去东近幾搞风搞雨,她等于是把这摊子事丢给了义银。
义银与织田信长达成默契,自然要把织田一派的松永久秀,三渊藤英,荒木村重这些地方有力武家拉入反三好家联盟中,以壮声势。
可怜的三好义继,她是遵从足利义昭的御内书才会参与信长包围网,带着三好大军再度杀回近幾。
如果足利义昭被义银封口,幕府反水不认账,三好家重回近幾的正义性何在?又变回乱臣贼子了?
被义银这么一搅和,比叡山之围解除,浅井朝仓两家签了停战协议,等于是暂时退出信长包围网。
石山本愿寺绝不会与斯波家为敌,显如上人是斯波家的老朋友,又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方面最大股东,与斯波家一起赚钱发大财。
一向宗都不用反水帮斯波家打三好家,只要石山本愿寺肯保持中立,三好家就彻底被孤立了。
这等于是斯波义银为首的斯波细川三渊畠山蜷川等幕府地方实力派,还要加上松永久秀,三渊藤英,荒木村重一起围攻三好家。
三好义继会郁闷得发现,这不是信长包围网,是三好包围网啊!
第1426章小人也不好当呀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眼前品茗的松永久秀,今天倒不是松永久秀主动前来拜访,而是明智光秀把她给请来的。
被明智光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松永久秀放下茶杯,轻声问道。
“明智姬在笑什么?”
明智光秀说道。
“我笑那三好义继蠢如猪狗,竟然被将军的一纸御内书说动,就急吼吼杀回近幾,想要建功立业。
她也不想想,自己的母亲是死在谁手里,自己的养母又为什么会郁郁而终。
人呀,最容易的就是轻信别人,最难的是看清自己。”
松永久秀低头不语。
她当初跟随三好四姐妹杀入近幾,那时的三好家是何等兴旺鼎盛,席卷近幾令天下武家敬畏。
可惜,毁在了那个男人手里。
三好长庆死了继承人三好义兴,三好义继死了母亲十河一存,一场上洛称霸幕府的三好美梦,被斯波义银在大和之战中狠狠粉碎。
时也,命也。
松永久秀心中有些淤塞,低声问道。
“明智姬叫我来,就是为了奚落三好义继?”
明智光秀意外得看了眼松永久秀,这个天下闻名的二五仔竟然有点犯脾气,她对三好长庆还真有些感情呀。
“松永姬误会,我只是感慨三好义继识人不明,错信了将军。
我刚才从二条城回来,公方大人已经改口承认御内书一事是受人蛊惑,三好义继杀回近幾的道义基础不复存在了。”
松永久秀一惊,足利义昭怎么能蠢成这样?
她可是足利将军,把自己发出去的御内书说成受人蛊惑,这不是瞎胡闹吗?
御内书,那是足利将军以私信与地方武家拉关系寻求帮助的方式,不是幕府公函,代表的是足利将军本人的威信。
如果足利义昭连自己的私信都可以改口,以后谁还敢帮她做事?她要是事后来个不认账,帮忙的人死得该有多冤,就像是三好义继。
松永久秀疑惑,足利义昭虽然被人嘲讽为贫乏公方,但毕竟是出身兴福寺的得道高尼,正常的脑子还是有的,她怎么会犯这种傻呢?
明智光秀见她若有所思,笑着解释道。
“这可不是我威逼利诱,对公方大人僭越欺瞒的结果,是三好家曾经带给幕府诸姬太深的阴影,让她们实在无法接受将军的行为。
即便知道三好义继不是三好长庆,今日的三好家远不如当年,但这幕府上下谁不是心有余悸,谁敢保证三好家不会复兴再起?
公方大人竟然敢用御内书去联络三好家,就注定她迟早承受不起这份压力,只能改口认错。
丹波国的波多野家与蜷川家好不容易摆脱了三好家的威胁,三好义贤入侵丹波国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不敢忘记。
和泉细川家,北河内三渊家,南河内畠山家,此时正受到三好家的攻击。
幕府管领,政所代官,幕府名门,近幾强藩,都在给将军压力。
而和田惟政已死,仁木义政隐居,足利家一系的幕府武家都找不出几个人才出来帮衬。
足利马回众的职禄没有着落,军需补给缺乏,奉公众士气低落,对将军的不满正在蔓延。
这时候,我们这位将军竟然还要与三好家苟合,以御内书给了三好家重回近幾的大义之名,终究是引爆了众怒。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和几位幕府同仁随口埋怨几句。
大家希望津多殿出面再次赶走三好家,但将军以御内书支持三好家,津多殿总不好出来与将军唱反调,请大家理解津多殿的苦衷。
谁知大家竟然这么信得过我家津多殿,各家一起施压将军,让将军捏着鼻子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
松永久秀暗自哼了一声,随口埋怨几句?我信你个鬼!
明智光秀利用幕府内外武家对三好家的恐惧,搞了一次大串联,让足利义昭迫于众怒,只能退让。
而足利义昭的退缩对三好家而言,可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当然,这对足利义昭早已所剩无几的威望伤害也大,算是足利三好皆输。
但明智光秀说了半天,松永久秀还是不明白,她找自己过来面谈的原因。
松永久秀已是明确站在织田信长阵营之中,与三好家决裂,另外足利义昭惨不惨,也不关她的事。
明智光秀话锋一转,又说道。
“松永姬的领地淀城,控制着淀川出入摄津山城两国的水道。
如今,幕府上下对三好家破坏协议,再次入侵是同仇敌忾。我家主君被幕府诸姬拥护,将联合各方势力与背信弃义的三好家对决。
此战涉及山城,摄津,和泉,河内,丹波五国,还请松永久秀支持幕府的决议,站在正义的一边。”
明智光秀满口大义,松永久秀听着却是分外变扭。
三好义继降伏幕府之后,的确是践行初心使命,一心一意跟足利将军走。可她蠢就蠢在,没看清足利义昭这位不靠谱的公方大人。
京都幕府之争,足利义昭,斯波义银,织田信长三巨头,明显是足利义昭这个老板最糟糕。
就因为轻信了足利义昭,三好义继出兵近幾,背上了居心叵测,毁约登陆的黑锅,又成了近幾武家共诛之的逆贼。
明明是替幕府办事,办着办着把自己成反贼了,三好义继冤不?
松永久秀斟酌着说道。
“明智姬,我自然是响应幕府的号召,站在大义的一边。
只是淀城实力不足,织田殿下又命我严守门户,实在不好妄动。”
松永久秀不想与三好家作战的,她刚才给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牵线,达成了她们的和睦,还指望在两面逢源,争取更多的好处。
这时候下场沾了水,湿了脚,以后不好再装中立方。
明智光秀自然知道松永久秀滑不溜手,今天请她来,就是要把她套牢,自然有所准备。
“松永姬的难处,我非常理解。
但织田殿下亲口与津多殿说,希望津多殿能帮忙维护西近幾的和平稳定。
两位主君都谈妥了,我们做下属的应该竭力为君奉公,岂能在困难面前低头,让君上为难呢?”
明智光秀从怀中掏出一份情报,递给松永久秀,继续说道。
“这是我刚才得到的消息,想来松永姬会感兴趣的。”
松永久秀狐疑接过,一目十行看完,双目瞪得滚圆,失声道。
“怎么会这样?”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语气温柔,目光冰冷。
“你能让东摄津众反水,帮荒木村重杀了和田惟政,荒木村重也能把这件事透露给和田惟长。
和田惟长知道了母亲之死的真相,却无法得到织田殿下庇护,她待在高规城该有多恐惧多绝望呀。
这种情况下,她将高山重友骗入高规城伏杀的想法,也无不妥。
只是她做得不够漂亮,让高山重友察觉此事,双方火并,两败俱伤,便宜了隔岸观火的荒木村重。”
松永久秀头上冒汗,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指颤抖,仿佛重若千钧,她低声道。
“和田惟长重伤回返南近江,高山重友重伤向荒木村重臣服。
高规城已被荒木村重控制,这下,她是名副其实的摄津守护了。”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面色发白的松永久秀,目光却是冷冷得没有半点笑意。她很清楚,松永久秀到底在害怕什么。
织田信长因为森可成战死,浅井朝仓联军迫近京都,无奈放弃西近幾,带兵回返京都救火。
但在摄津国,还有向织田信长效忠的荒木村重,和田惟政,松永久秀,三渊藤英等地方有力武家。
荒木村重是摄津池田家重臣,和田惟政是足利义昭重臣,松永久秀是三好家重臣,这三人都是背弃旧主,跟了织田信长。
而三渊藤英是在细川三渊两家内斗失败,无奈投靠织田信长,希望借织田家的威势,保住自己在北河内的权力。
说起来,这些人都不是良善之辈,织田信长也不相信她们。
但织田信长是个功利主义者,只要她们好好为织田家效力,织田信长的恩赏就会很慷慨,双方是各取所需。
原本织田信长撤退之后,是希望这些人能够阻挡三好家的兵锋,让织田家能够腾出手来,先把浅井朝仓两家收拾掉。
松永久秀因为之前的种种挑拨,已经狠狠得罪了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
因为担心这两人会对自己不利,松永久秀干脆先下手为强,联络荒木村重,把和田惟政这个硕果仅存的摄津三守护给干掉。
荒木村重有心独占摄津国,自然乐得配合松永久秀。
东摄津众曾经是三好长庆拨给松永久秀的部属,高山重友是松永久秀的旧臣。松永久秀只是稍动手脚,就让和田惟政死得不明不白。
然后,松永久秀撮合了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和睦,让三好义继将下一步攻击的目标转向和泉河内两国,兵锋直至北河内的三渊藤英。
和田惟政死于非命,三渊藤英在三好大军兵锋之下惶惶不可终日,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松永久秀也顺利得清除掉了两个死敌。
这一番好手段,让明智光秀也不禁为她拍案叫好,实在是厉害。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就不是孤立的,松永久秀拨动了多米诺骨牌,就注定织田信长在西摄津的布置彻底崩溃。
和田惟长因为母亲和田惟政之死,跑到织田信长座前哭诉,请求做主。
可织田信长此时已是自顾不暇,摄津国的事她还要借重荒木村重,怎么可能帮和田惟长说话。
结果就是和田惟长被织田信长斥退,荒木村重得到织田信长的承诺,成为新的摄津守护。
原本,织田信长还指望荒木村重继续配合自己的战略,在摄津国阻挡三好家的侵袭,让织田信长可以安心回返京都,清理浅井朝仓。
可松永久秀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帮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牵线搭桥,让这两人达成了和睦。
而另一边,和田惟长被织田信长训斥之后,回到高规城是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怨恨。
和田惟政在世为足利义昭奉公之时,和田惟长就偷偷投靠了织田信长,出卖幕府情报,指望和田家能搭上织田家的战车,兴旺发达。
现在和田惟政惨死,织田信长却对杀死和田惟政的人不闻不问,让和田惟长沦为武家们的笑柄,这份无情令和田惟长寒心不已。
在荒木村重的怂恿下,和田惟长决心先下手为强,把高山重友这个东摄津众的有力武家骗进高规城弄死。
结果,和田惟长重伤逃回南近江老家,高山重友重伤向荒木村重臣服,整个摄津国都被荒木村重所控制。
织田信长可以容忍荒木村重弄死和田惟政,控制整个摄津国。
但荒木村重竟然不和三好家开战,还笑嘻嘻看着三好家攻打隶属织田家的三渊藤英,这就彻底搅碎了织田信长在西摄津的布局。
而荒木村重对和田惟长泄露的真相,又把松永久秀在其中的小人行径,卖了个底朝天。
虽然织田信长没有抓到实证,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谁让织田信长在西近幾的战略部署彻底崩盘。
这位织田家督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等她腾出手来,松永久秀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当松永久秀知道和田惟长与高山重友火并,荒木村重占据高规城的消息,就知道自己惨了。
织田信长不可能一次次容忍自己的过线举动,特别是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损害了织田家的利益。
织田信长对荒木村重的制衡手段被破坏,不得不容忍这位新摄津守护的狂妄。
这一切全是因为松永久秀的自私,她之后能有好日子过?
松永久秀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又该当这个腹黑女的亲密好友了,她很干脆的伏地叩首,喊道。
“明智姬救我!”
明智光秀摇头叹道。
“松永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呀,织田殿下对三好家的布局都被你给破坏了。
为今之计,你只有好好配合津多殿,让津多殿顺利完成织田殿下的托付,我才好帮你说话求情。”
第1427章三好包围进行时
松永久秀低着头咬牙切齿,难怪明智光秀有恃无恐把自己请来,她是真不怕自己不配合。
和田惟长与高山重友的意外火并,让东摄津局面彻底失控。
原本以为有自己在背后操纵高山重友这些东摄津众的老部下,和田惟长不敢妄动,一切尽在掌握。
谁知道一场火并,东摄津被荒木村重从容摘了桃子,松永久秀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斯波义银得到织田信长支持,联合各方对抗三好家。犯错误的松永久秀只有认真配合,争取戴罪立功,日后才不会被织田信长清算。
松永久秀的笑容变得谄媚,她正气凛然道。
“明智姬说得对,津多殿大义傍身,我等武家日日夜夜翘首以盼,如子女盼父母一般。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请尽管吩咐,外臣绝不推辞!”
明智光秀点头道。
“还真有一件事,唯松永姬可以胜任。
津多殿背负幕府期望,正在联合各家一起反击三好入侵。在此大义面前,荒木村重的中立显得非常不合时宜,非常不和谐。
希望松永姬能够出面劝说荒木村重迷途知返,站到正义这边来。”
松永久秀听得眼前一黑。
她刚才为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牵线搭桥,达成互不侵犯的默契。这会儿,自己又要跑去教唆荒木村重毁约?
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会不会因此翻脸,松永久秀还不知道。
但天下武家一定会鄙夷自己的所作所为,认定自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以后自己的名声肯定比茅厕还臭!
松永久秀目光游离,神色不定,半天没有接口。
明智光秀面上笑嘻嘻,眼神是越来越冷峻,柔声问道。
“松永姬这是怎么了?这件事很为难吗?”
松永久秀哑然,这特么的叫为难?这是要逼我自绝于天下武家!
明智光秀面上装作不解,心意却是坚如磐石,冷酷无情。
她是看着松永久秀从三好家的岛国好臣子,一步步变身奸佞小人。烧御所,害先代,毁三好,乱摄津,这是个人才呀。
但可惜,她是一个谁都无法掌控的不安分棋子。
松永久秀已经投靠了织田信长,等到斯波织田对立,以她那挑拨离间的本事,谁知道会给斯波家闹出多大麻烦来。
斯波家本身,就非常不太平。
重臣们因为入赘而产生的竞争意识,关东关西各处斯波领的地域差异,这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以斯波义银的威望,也只是勉强维持着团结,一致对外。可要是遇到一个善于挑拨是非的家伙,很可能不动刀枪就把斯波家搞乱了。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被人从内部爆破的,如果松永久秀被织田信长重用,以后专门负责对付斯波家,明智光秀也会感到不安。
所以,要未雨绸缪。
对付松永久秀这种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彻底搞臭她。
挑拨是非的前提,是让人愿意听信谗言,若是挑拨之人名声狼藉,还没开口就被警惕防范,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松永久秀早有陷在三好上洛,弑杀先代的丑闻,之后又背叛三好家,在武家中的名声不佳。
这次她为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牵线搭桥,本就是心怀不轨,暗中作梗。
要是她此时反手拆散三好荒木的互不侵犯协议,那两人岂会念她的好?
荒木村重也在背后使坏,泄露了松永久秀暗害和田惟政的真相,她难道会帮松永久秀遮掩,让松永久秀太太平平继续当个人?
三好义继更是被松永久秀耍了个来回,一定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把松永久秀骂成无信无义的禽兽之辈。
松永久秀只要帮明智光秀拆散了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的协议,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奸大恶之徒。
日后她想做些什么事,再没人敢轻信她了,信用破产的后果,可是非常的惨烈。
明智光秀微笑看着松永久秀,知道松永久秀必定会答应。
就像当年明智光秀利用本多正信去诱导松永久秀之女松永久通,上洛包围了御所,导致前代大御台所与足利义辉之弟惨死。
松永久秀面对滔天祸事,还是硬趟出一条路来,让松永家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正如明智光秀所言,松永久秀真的是个人才。
她即便知道明智光秀这一下会把她坑得半死不活,但只要未来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努力凭借自己的智慧死里求活。
松永久秀沉默半晌,露出坦然的微笑,鞠躬说道。
“愿为津多殿效劳。”
松永久秀做出了无奈的选择,明智光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两人之间似乎又恢复了其乐融融。
明智光秀看似为斯波家解决了一个隐患,但她却忘了一点。
这天下人才济济,即便没有松永久秀,也会有其他人能利用斯波家中的矛盾去挑拨。
织田信长不会,羽柴秀吉也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斯波家的问题还存在,就永远有隐患。
———
时至深秋,斯波义银还在比叡山监督织田浅井朝仓三家的军势各自撤退,以防擦枪走火之事发生。
虽然他还未动身去西近幾收拾三好义继,但他的书信已经开始搅动近幾风云。
深秋初冬并非用兵的好时候,冬季天气寒冷,物资匮乏,一不小心把战事拖到开春,青壮疲惫,又会拖累春耕的效率。
可是,义银并不想等到开春再出兵。他困难,三好义继只会比他更困难。
三好家这次出兵近幾,原本就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三好大军不像上次三好长庆四姐妹出兵之时,准备了数年之久,后勤补给充沛。
登陆的三好大军在严冬腊月驻扎异地,需要更多的物资,四国的海上运输线不可能满足三好大军的用度,只能在当地征集掠夺补充。
摄津,丹波,和泉,河内等国,早已脱离了三好家的影响力,如今三好义继又带着还乡团回来,只会激起当地武家的反抗意志。
义银就是要借助当地武家对三好家的不满,迅速击败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三好家,把自己的无敌与义理形象扎根在人心中。
虽然深秋初冬用兵不易,但斯波家有钱有粮有盟友支持,近幾的冬天也不像关东那么难以忍受。只要能够速胜,影响不大。
而速胜的关键,就得看义银的那些信件能不能发挥作用。
接到义银命令的明智光秀,在京都迅速行动起来。
她先是利用幕府武家对三好家的恐惧,串联幕府各个武家集团。
大家一起对足利义昭发难,逼着将军否认发给三好家的御内书,让三好义继登陆近幾的道义基础荡然无存。
然后,明智光秀对松永久秀施压,强迫她亲手拆掉自己帮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达成的互不侵犯协议,把荒木村重拉入反三好阵营。
只要摄津国的荒木村重翻脸,三好家攻打和泉河内两家的大军身后,瞬间会露出空挡,淀川沿岸都可能是摄津众攻击三好家的据点。
而最后,为了给荒木村重提个醒,明智光秀特地去找政所代官蜷川亲世谈了谈。
伊势贞教被灭族之后,蜷川亲世已然是幕臣集团领袖,掌控政所,手握实权。
她本就是幕府中的斯波派,领地在丹波国。上次三好入侵,三好义贤打下丹波国,差点吞了她的领地,可是让她心有余悸。
这次三好家卷土重来,丹波国的波多野家很紧张,蜷川家也很紧张。虽然大家都知道三好义继不是三好长庆,可耐不住心里发慌呀。
斯波义银肯站出来主持大局,再次反攻三好家,大家强烈欢迎,蜷川亲世就是带众臣觐见二条城,逼着将军否认御内书的主力军。
明智光秀找她,是要利用她在丹波国的关系,向丹波国的波多野家督秀治寻求合作。
当年三好三人众为了维持军力与四国三好本家对峙,她们在丹波国是横征暴敛,引起了当地武家的众怒。
降伏三好家的波多野秀治之母被家臣团默许病死,波多野秀治继位家督,赶走了三好三人众,之后始终与三好家保持着敌对关系。
只要把波多野秀治拉入斯波家的反三好阵营,荒木村重就会非常难受。
丹波高地就顶在摄津国的大阪平原北方,居高临下随时可以杀入摄津国。
斯波义银带兵西进河内国之时,北方丹波国与南方和泉国只要一起响应,卡在中间的摄津国就是夹心饼干,浑身难受。
明智光秀不知道松永久秀能不能说服荒木村重这个野心勃勃的摄津有力武家,但四面合围的战略态势,会帮荒木村重好好冷静冷静。
荒木村重只要不傻,一定会顺坡下驴,加入反三好的阵营中,当个忠于幕府的好摄津守护。
———
明智光秀在京都忙碌外交联合,近幾斯波领的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也没闲着。
大和国,郡山城。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对坐,前田利益肃然道。
“秋收早就结束,现在动员虽然晚了点,但姬武士们拿着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分红,为君上效力分忧,自然是责无旁贷。
军队方面的士气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动员了二十支备队,只等君上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进入河内国作战。
之后如果战事需要,后备还有十支备队随时可以动员,极限动员下,还能再拉出十支备队。
相关的后勤补给,还请尼子姬多多费心。”
尼子胜久点点头,微微鞠躬。
前田利益在对六角家一战后,再无机会建功立业,这两年她埋头练兵,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准备一直很充分。
但从规模上来说,近幾斯波领真不够看。
乱世动荡,各家的武家大名都在近乎疯狂的贪婪吞噬新领地。
早先有万石领地的武家就算是一方大名,可称殿下,十万石领地的大名已经是近幾有数的大人物。
而现在呢?先后崛起的六角三好两家都有七八十万石,浅井朝仓两家也有四五十万石,最可怕的织田家已经达到了两百万石。
在这些拥有庞大领地的大名面前,近幾斯波领的二十万石,的确有些不够看。
好在斯波义银的战绩和威望弥补了领地数量上的差距,让近幾斯波领始终被近幾武家高看一眼。
可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这次三好家卷土重来,也是近幾武家对斯波家实力的再次评估。
要是这仗打得难看,近幾武家对斯波家的敬畏之心,就会像是看待某头衰落的北极熊,渐渐消散。
所以,前田利益咬牙把动员力彻底发动起来,一定要给斯波家撑起场面。
二十万石领地,一般是一万石动员一支备队,备队二百五十人。
她一下子就拉出二十支备队五千人,还准备了十支后备动员,十支极限动员,又是二十支备队,已经达到近幾斯波领可承受的极限。
也就是斯波义银这一年利用斯波忠基金,拼命撒币收买人心,斯波家姬武士对现在的好日子非常珍惜,保家卫领的意志极强。
要是换作一般武家领地,前田利益这样翻倍动员,早就引发领地动荡,基层姬武士不满。
可就是斯波家上下一心,往死里压榨军力,近幾斯波领极限的动员力也就一万战兵,还是不够多。
刚刚在近江国展开的织田浅井朝仓大战,双方动员了四五万战兵上阵,远比斯波家有排面。
从军事角度看,斯波家现在的军力,是给斯波义银的威望拖后腿了。
知道前田利益已是竭尽全力,尼子胜久点头道。
“前田姬辛苦,主君已经命令明智姬在京都联合各方,一起对三好家用兵。
军力的问题,你不要太担心。”
前田利益叹道。
“我怎么能不担心?联军出兵,最忌讳心思不齐,可细川三渊两家到现在还犯糊涂。
细川元常殿下给我写信,反复强调和泉河内两国正在遭受三好家进攻,希望我尽快在军事上有所行动。
什么时候轮到细川三渊两家对我斯波家指手画脚了?没有津多殿的命令,我前田利益能随便出兵?”
第1428章菜鸟互啄猪队友
想起还在郡山城中装病耍赖,逼着近幾斯波领出兵援救自家人的三渊晴员,尼子胜久苦笑不已。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这对姐妹也是绝了,没事就眼看着两个女儿给斯波家找麻烦,出事只会大喊看在幕府的份上拉姐妹一把。
细川三渊两家外强中干,要不是在幕府根基深厚,斯波家拉拢她们还有什么用?
幕府中尽是这种不成器的货色,细川三渊两家竟然在其中是实力首屈一指的佼佼者,被斯波家引为臂膀。
这可真是让人绝望,更令人窒息的是,斯波家的出身就注定斯波义银必须与这群猪队友为伍。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拿着名门后裔的好处,就必须吞下与名门傻x为伍的苦果,命运的馈赠早已标好了价格,为之奈何。
斯波义银总不能当一个敢于背叛自己阶级的个人吧?要是他真有这么高的觉悟,女尊世界容得下他,404又岂能容他肆意妄为?
这还不算完,前田利益继续愤怒道。
“细川元常殿下德高望重,我不敢妄言对错。可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也分别写信给我,自认为细川三渊两家的代表与我接洽军务。
尼子姬,这细川三渊两家到底还有没有说话算数的人了?怎么祸到临头还要政出多门,联军出兵事关重大,我到底在和谁联合啊?”
尼子胜久也是头疼。
自从三渊藤英收买雇佣兵伏击细川藤孝之后,细川三渊两家就彻底乱了。
三渊晴员不知道该如何在两个女儿之间做选择,只能懦弱得躲到胜龙寺城装病。
细川元常还算是有当担,想要在两家继承人之间维持平衡,保住细川三渊两家的内部稳定。
可细川藤孝的能力明显比三渊藤英强得多,渐渐落入下风的三渊藤英一狠心一跺脚,干脆投靠了织田信长,让局面彻底失控。
细川三渊实为一体,但明面上还分为两家,三渊藤英是北河内守护代,她这一投靠,北河内之地名义上就算入了织田家的势力范围。
细川藤孝再聪明,但她有胆子把手伸入织田信长的口袋里吗?以织田信长的性子,细川藤孝这么干能有好果子吃?
之前织田家气焰滔天,细川藤孝不敢乱来。
可此时,织田信长已是自顾不暇,斯波义银被请出来主持西近幾事务,正是和泉细川家拿回北河内的大好机会。
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来信,争得不是联军的领导权利,她们是在争夺北河内之地的控制权。
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细川三渊两家的内斗会严重影响联军的军事行动。前田利益很清楚这一点,才会感觉心烦意乱。
尼子胜久苦笑道。
“其实,明智姬曾经来信与我,希望我能正视细川藤孝作为细川三渊两家正统继承人的地位。”
前田利益眼中精光一闪。
“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她想要扶持细川藤孝上位?”
尼子胜久叹道。
“前田姬,都是同僚,不要出口伤人嘛。”
前田利益冷笑道。
“我说错了吗?”
尼子胜久无语。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在战略上冲突,感情上情敌,矛盾是越结越深。自己还是站远点,免得被这两人互捅的鲜血给溅到身上。
尼子胜久转移话题道。
“细川三渊两家之事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只能请君上定夺。
你我只要把军事与后勤准备妥当,等候君上回来主持大局,便是有功无过。
但三好大军已经攻入和泉河内两国,细川三渊两家还在内讧,终究是不妥当。
你不如将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的两封书信交给三渊晴员老大人,请她看着办吧。
斯波家虽然与细川三渊两家关系莫逆,但军务严肃缜密,容不得胡闹。
我们也可以此拖延细川三渊两家的出兵要求,等候君上归来。”
前田利益瞅了眼尼子胜久,这老好人估计是这些天被三渊晴员闹得头疼,想要把这尊打不得骂不得的大佛尽快送走。
仔细想想,尼子胜久的办法的确不错。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一外一内,一直在反复要求近幾斯波领出兵援救和泉河内两国。
这两位老大人的身份比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高出一截,她们也不好强硬拒绝。
这次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的两封书信,正好给了近幾斯波领一个借口拖延时间,顺便让三渊晴员走人,回去教育那两个内斗的女儿。
不是近幾斯波领不肯出兵,细川三渊两家内讧不止,前田利益出兵之前,那两家总得给个说法吧?
前田利益点点头。
“就照尼子姬的意思办,我等会儿就去找三渊晴员老大人问问,她对那两个闹腾的女儿,到底还管不管了?
请她回去整合细川三渊两家内部的意见,怎么都能再拖一阵子,那时候君上也该回来了。”
尼子胜久心里松了口气,果然这种恶人还得让前田利益这样的混不吝去当。自己太要脸,三渊晴员这老妪耍起无赖,自己是真没辙。
解决了细川三渊两家的头疼事,两人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些。
前田利益说道。
“听说延历寺的大尼姑给君上送了九件佛宝大铠,正在往多闻山城运送。”
尼子胜久点头道。
“不错,比叡山的尼兵团正在大张旗鼓护送,一路展示佛宝,引来无数人夹道惊呼。”
前田利益饶有兴致。
“希望早些送到近幾斯波领境内,让我能在出兵之前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对了,这些佛宝大铠送到多闻山城,会放在哪里呢?”
尼子胜久说道。
“君上已经来了命令,就放在津多殿供奉。
多闻山城的津多殿本就是君上出家修行的清净道场,我原本想着是不是该去兴福寺求一尊毘沙门天回来供奉。
这次延历寺送来佛宝,正好供奉于津多殿,一举两得,也免得我再去兴福寺打扰。”
前田利益笑道。
“亏你想得出来,别家佛堂都是供奉佛陀菩萨,你怎么想到把毘沙门天给请回来的?”
尼子胜久坦然道。
“君上当年与三好家鏖战,在毘沙门天座前浴火不焚,展现神迹,被武家赞颂为毘沙门天化身,我请来毘沙门天神像有何不妥?
毘沙门天在佛教中又称多闻天王,多闻山城所在的多闻山,原本就是奈良佛教诸派援引佛教经典所命名,是多闻天王的东渡道场。
现在,连比叡山天台宗都承认君上是毘沙门天化身,天下的佛教徒以后是认定了君上的天王化身。”
前田利益摸摸脑袋,一时说不出话来。
想到自己一心仰慕,曾经同床共枕的斯波义银,已然成为天下人心中的佛教天王,她是有喜有忧。
为所爱之人性情高洁,得天下人尊崇而喜。可一想起所爱之人被天下人架上了神坛,她又不免为自己的入赘之路担忧。
斯波义银现在是出家人,原本还有个还俗的机会。但如果真被世人当成神灵供奉,他日后还有回返世间当凡人的可能吗?
尼子胜久自然不知道前田利益心中悲喜,她一想起等会儿就能送走三渊晴员那个爱哭的老家伙,实在是开心得很。
———
堺港。
织田家狼狈撤退,三好家傲首挺胸再度接管了堺港的关所。而三好义继任命的关所主官,依然是三好康长这位一门众大佬。
三好康长回到熟悉的岗位,尽力把堺港商家的慌乱稳定下来,要为三好大军筹集作战所需的物资。
她一时顾不上收拾织田家在堺港的走狗津田宗及,也没时间去拜访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想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再说。
可她没去找高田阳乃,高田阳乃却主动请她一叙。
两人在新选组的庭院中相见,三好康长以为的华丽茶会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叠北陆道商路的清算账目送到眼前。
望着案上那些账本,三好康长的面色沉了下来。
“高田姬,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
“康长大人,你我也是老相识,我就不藏着掩着了。
这些账目是关于三好家诸位大人在北陆道商路的投资与收益,我已经让奉行众计算清楚,把你们的份额全部清算出来。
这里是全部账目,你可以让三好家的奉行众复查。大家是朋友,价格上我另外再加一成,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三好康长没有说话,高田阳乃拍了拍案上的账目,叹道。
“请你体恤我的难处。
幕府已经正式授权我家主君,针对三好家再度侵入近幾的不敬行为,进行惩戒与驱逐。
大义当前,北陆道商路必须遵循幕府的意志,三好家的投资我不能再用,大家就好聚好散吧。”
北陆道商路是高田阳乃一手做起来的事业,她非常懂得经济服从于政治的重要性。
斯波家与三好家要开战,作为斯波家臣的高田阳乃必须站在斯波家这边,这是政治态度,没得选。
但出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三好家的投资和收益,她全部算清楚,外加一成赔偿金奉还,做事地道让人无话可说。
最重要的是,三好家的投资不多,高田阳乃才能从容筹集资金,把三好家踢出北陆道商路。
要是换成石山本愿寺的投资,那数字可就大了,一下子全部清算剥离,高田阳乃也得头疼肉疼。
三好康长面色难堪,说道。
“高田姬,三好家这次出兵,是将军的御内书召唤。”
高田阳乃叹道。
“可是公方大人已经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说她从未给三好家写过书信。
现在幕府以三好家破坏协议重返近幾,要求我家主君负责驱逐,你让我这个当家臣的怎么办好呢?”
一提起足利义昭,三好康长就生气,这个将军说话还没有男表子算数,简直是武家的耻辱。
她厉声道。
“高田姬,你真的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吗?要知道,现在控制着堺港的可是我三好家!”
高田阳乃冷笑道。
“怎么,康长大人是要以兵威恐吓我吗?
我已经向石山本愿寺请求了协助,最近堺港可不太平,新选组这边需要一些护卫。
显如上人同意我的请求,杂贺众的铃木重秀接受了我的雇佣,正在来堺港的路上。”
三好康长一惊。
她刚才气糊涂了,差点忘了石山本愿寺就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最大的投资方,显如上人怎么可能允许三好家动高田阳乃呢?
这次,三好家能顺利击退织田家。一方面是浅井朝仓联军杀入山城国,差点切断了织田信长的后勤线,逼得织田信长必须返回。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石山本愿寺的介入,与三好家联手攻击织田家,让织田信长损失很大。
石山本愿寺是一向宗总山门,石山一带的一向宗寺院势力强大,影响力横跨摄津和泉河内三国。
织田家狼狈撤退的前车之鉴不远,三好家可不愿意与石山本愿寺交恶,引来这群宗教疯子的敌视。
三好康长不得不忍下怒气,耐着性子说道。
“大家都是朋友,我自然不会滥用武力,坏了彼此的情分。
请高田姬相信我,三好家这次回来,真的是受将军之托,帮幕府对付织田家的。”
高田阳乃见她服软,态度也缓和下来,叹道。
“康长大人,你要明白,这众人的谎言就是世间的真理。
将军矢口否认,幕府明令驱逐,津多殿负责反三好的战事已成定局,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你与其替三好家考虑,不如多替自己想想,你我也算交情不浅,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下场凄凉。”
高田阳乃今天请三好康长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和三好家切割干净,关于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关系。
她还想要说动三好康长,为斯波家的反攻先立一功。
三好康长目光一闪。
“此话怎讲?”
高田阳乃摇摇头,低声说道。
“康长大人,这近幾之地,反感三好家的人可不少。
之前三好家能顺顺利利,那是幕府混乱,没人主持大局。如今有我家主君出面发号施令,各方也是找到了主心骨。”
第1429章站到正义这边来
高田阳乃看了眼皱起眉头的三好康长,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松永久秀说动了荒木村重,摄津众与三好家的互不侵犯协议已经不复存在,摄津众随时可能南下攻击三好军势。
丹波国波多野秀治担心三好家再度入侵,被蜷川亲世说服,答应配合斯波家出战,一起讨伐三好家,正在展开动员。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老大人在和泉河内两国整合全局,要引近幾斯波领大军入境作战。
再加上南河内的畠山殿下,组成斯波畠山细川三渊四家联军。
而大和佛国的兴福寺座主长觉法师,她也以防范三好家为由,命令筒井顺庆动员尼兵团,并知会畠山高政,希望能进入南河内参战。”
三好康长听得心烦意乱,暴躁道。
“这些大和佛国的尼姑怎么也不安分了?”
高田阳乃笑而不语。
大和国的筒井顺庆一直心存不轨,上次斯波义银去关东,她趁机剪除了兴福寺长觉在尼兵团的支持者,差点掀翻兴福寺的道统。
要不是三好上洛,先代被弑,斯波义银从关东急忙赶了回来,兴福寺长觉很可能熬不过去。
虽然因为斯波义银归来,筒井顺庆吓得自行撤兵,但兴福寺长觉始终是心有余悸,从此死死抱着斯波义银的大腿不肯放。
这次斯波义银再度归来,兴福寺长觉干脆下法旨让筒井顺庆出兵,一方面讨好斯波义银,另一方面也是死筒井顺庆的人,不心疼。
上次三好入侵,十河一存绕路南攻,差点占据大和佛国。
所以,兴福寺长觉参与战事的理由非常充分,毕竟她也曾是三好侵袭的受害者嘛,防范于未然也说得过去。
见三好康长慌乱,高田阳乃笑眯眯又加上一句。
“对了,我除了出钱请杂贺众前来,还请了根来众北上相助主君。
毕竟,这钱嘛,我又不缺。”
三好康长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三好家这次真是捅了马蜂窝。
有幕府大义授权,斯波义银为总大将,近幾斯波领为核心组成的反三好包围网,远比足利义昭那个莫名其妙的信长包围网厉害得多。
加入反三好阵营的势力,有丹波国波多野,摄津国荒木,和泉国细川,河内国畠山三渊,大和国兴福寺,纪伊国杂贺众与根来众。
这是把整个西近幾各领国势力全部都调动了起来,总动员力超过两百万石,幕府已经好久没有展现过如此碾压式的强势了。
现在的三好家可不是当年三好四姐妹时期的三好家,只有阿波,赞岐,淡路三国,而且内乱不断,君臣相疑,实力远逊于当年。
就算是当年三好长庆主政,遇到二百万石的反三好联军,也得小心翼翼应付。现在的三好义继平庸无能,有什么资格和斯波义银斗?
连雌才大略的三好长庆都在斯波义银面前含恨而退,三好义继只怕会把三好家葬送在这场大战中。
三好康长心中惶惶,但嘴上却不肯露怯,她说道。
“津多殿威望崇高,各方愿意给个面子,我能理解。
但历来联军出战,人多不一定是好事,各方诉求各不相同,未必能形成合力。
津多殿从未插手过丹波摄津两国之事,与当地武家没有情分。让她们摇旗呐喊几声没问题,但真刀真枪与三好家为敌,她们未必肯。
杂贺众与根来众本就不和睦,当初三好长庆殿下雇佣她们,还未出兵就闹出了纠纷,不得不分兵推进,这也是大和战败的原因之一。
大和佛国尼俗之争不断,兴福寺长觉座主与筒井顺庆,人尽皆知。兴福寺法旨能不能让筒井顺庆心甘情愿出战,尚未可知。
细川三渊两家的继承人之争,我也是略有耳闻,斯波家与这两家兵合一处,未必是好事吧?
至于畠山高政,这个有名的败家女,我就不多说了。
高田姬,你吓不倒我的。”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三好康长刻意强调自己没被吓到,那就代表自己的话真吓唬住她了。
“康长大人,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不否认。但你不要忘了,这次被幕府请出来坐镇的,是我家主君。
我家主君乃是源氏长者,足利军神,八幡太娘御白旗持有者,毘沙门天化身,武家称颂的天选者。
你觉得,你说的那些问题,在我家主君眼中算问题吗?
我家主君与丹波摄津两国武家的确没有交情,但三好家能在北陆道商路参股,丹波摄津武家就不会投一笔?
我可以告诉你,她们不但投钱了,而且投资数额还不少呢。
这次三好大军是沿着淀川展开攻击,避开了北岸的摄津国,只打南岸的和泉河内两国。
因为淀川水运船只被三好家强征运输,北陆道商路的运营已经收到了很大干扰。
还有三好家破坏协议,导致北陆道商路必须停业清算,剥离你们的投资,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现在已经是深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封港年终结算,这些损失都会被算入今年的年报之中。
我估计,在提计减值之后,北陆道商路的全年净利润会因此下降两成左右。
因为三好家的关系,让整个北陆道商路所有股东今年的收益率下降两成,这还不包括驿站商铺等等固定资产在战火中的损失。
破坏容易建设难,很多业务的重建也是很花钱的。
你以为的各怀心事,应该不存在。大家大概是恨不得三好家早点滚蛋,才能太太平平做生意赚钱。
这厌恶三好家的心思也不只是丹波摄津两国武家有,来自京都的投资,一向宗的投资也不少,还有大大小小的各地武家参股分红。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猜现在有多少人对三好家恨之入骨?”
三好康长沉默了,她很想说,那是织田信长先动的手,是足利义昭把三好家召来的,不能什么黑锅都丢给三好家背吧?
但现在织田信长自己识趣跑路,足利义昭又不要脸的矢口否认,三好义继还一头脑热打进了和泉河内两国。
这笔账已经成了糊涂账,大家眼中能看到的只有三好家在西近幾到处杀人放火,妨碍所有人赚钱。
见三好康长额头汗如雨下,高田阳乃还要补刀。
“至于康长大人担心的宗派不和,与细川三渊两家内讧。请您放一百个心,有我家主君坐镇,没有人敢乱来的。
延历寺的觉恕上人,兴福寺的长觉法师,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都发出了法旨,支持我家主君恢复近幾和平的倡议。
天台宗,真言宗,一向宗,是近幾宗派现今最强盛的三大显宗。
不管是大和尼兵,还是杂贺众,根来众,她们说到底都是佛教一脉,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须拿出端正的态度,不然就是自绝于释门。
至于细川三渊两家,还有畠山家,您觉得有我家主君亲自坐镇,谁敢阳奉阴违?
地方实力派以我家主君为领袖,历来表现得团结一心。即便有些磕磕碰碰,那也是和平时期无伤大雅的小矛盾。
但现在是打仗,如果在作战中闹出事端,不论牵扯到谁都会被军法处置,人头落地。
我相信她们一定会知道轻重,不使我家主君有挥泪斩马谡的为难之时。”
三好康长一抹额头冷汗,说道。
“高田姬,你不必吓唬我。
三好家这次是被将军坑了,可破船还有三千钉,真要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大不了把西近幾砸个稀巴烂,掠夺大把细软回转四国,再也不回来便是。
还请你转告津多殿,莫要欺人太甚。”
高田阳乃见她外厉内荏,忍不住笑起来。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町奉行,哪有资格在主君面前谈及战略大计。
你太高看我了,康长大人。我是为你感到不值,这才愿意多废话几句。
三好义继不是明主,她利令智昏攻打和泉河内两国,就注定是捅了马蜂窝,这是要拉着三好全族去死呀。
我家主君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她攻打地方实力派的领地,斯波家岂能容她?
对了,说起四国,我听说土佐国的长宗我部家一直在寻求上洛参见的渠道,想要为幕府尽一份力,代为打理土佐事务。
三好家想要打砸抢烧,然后风风光光回四国老家享福,就不怕家园破碎的西近幾武家愤怒反击,与四国武家里应外合吗?
康长大人,我家主君始终坚持和平发展才是武家的出路,请你不要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可怕想法,走上与**为敌的反**道路。”
三好康长的寒毛倒立,她不知道高田阳乃实在吓唬她,还是真的和长宗我部家有了联系。
三好家衰弱,在四国的处境并不好,特别是土佐国的长宗我部家崛起,已然成了新威胁。
如果当长宗我部家与幕府有了联系,三好家的后方就更不宁了。
被高田阳乃连消带打一番反驳,三好康长的心态更加悲观,但她也听出了高田阳乃的拉拢之意。
三好康长感觉高田阳乃话里话外都在把三好义继与三好家剥离,于是她试探着问道。
“三好义继殿下这次是做得不妥当,可怜三好长庆殿下打下的基业,只怕真要毁在这次战事中了。”
高田阳乃见她接茬,便知道三好康长有点动了心,立即趁热打铁说道。
“康长大人,三好义继是三好义继,三好家是三好家。
你作为三好一门众的领袖人物,应该对家业兴亡负起责任来,而不是一味得愚忠于昏庸的家督,长吁短叹救不了三好家的。”
三好康长心中明了。
她果然没有猜错,高田阳乃就是想要拉拢自己,从内部瓦解三好家的抵抗。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了三好家的未来,及时跳下三好义继这艘破船呢?
“高田姬,你有话不妨直说。”
高田阳乃一鞠躬。
“我家主君以仁义为怀,常常教导我们要止戈为武的道理。
三好入侵已经闹得和泉河内两国的百姓流离失所,若是双方大军碰撞,这西近幾大地又要重复当年的遍地狼烟。
为百姓计,我恳请三好康长站到正义这边来。
我刚才也说了,破坏容易建设难,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能太太平平赚钱,为何要为了一两个野心家的个人欲望,坏了和谐的大局呢?”
说着,高田阳乃将案牍上的三好家清算文书,一一分开。
“只要大家能好好过日子,钱可以继续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份是三好义继在北陆道商路的投资,这份是康长大人你的,这份是安宅信康大人的,这份是。。”
高田阳乃就在三好康长面前,把原本是一沓的清算文书,单独列出一个个三好家重臣的那份。
三好康长心中叹服,高田阳乃这位斯波家町奉行实在是厉害,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要从投资上分割三好义继与三好家的其他人。
只要三好康长点透同意,她的投资就可以不用被清算,继续吃着北陆道商路的红利,不用受三好义继的牵连,被迫退出这个聚宝盆。
三好康长想了一想,说道。
“我想,我可以尝试说服安宅信康大人。”
安宅信康是淡路众首领,她的母亲安宅冬康被三好长庆所杀,与本家已经有了嫌隙。
现在前方作战的是篠原长房率领的阿波众与赞岐众,安宅信康的淡路众也拿不到打胜的好处。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有私交,在斯波义银即将到来的强大攻势面前,她有把握说服安宅信康弃暗投明。
高田阳乃很自然得将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的清算文书拿起来,叠在一起,顺手丢到一边去,然后深深鞠躬说道。
“为了西近幾的和平,请康长大人多费心。”
三好康长内心挣扎了一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鞠躬回礼说道。
“津多殿为人高洁,令人深感钦佩。一切为了西近幾之和平,外臣义不容辞,必定说服安宅信康,站到正义这边来。”
两人一齐起身,相视一笑。
第1430章津多殿上九神将
大和国的主体,是由北部的奈良盆地与南部的纪伊山地组成。
虽然南部面积广大,但都是农耕价值低下的吉野山地与纪伊山地,大部分人口田地集中在北部的奈良盆地。
奈良盆地与京都盆地之间,以生驹山地与笠置山地东西分割,从京都盆地沿着两山地之间的木津川南下,就是奈良盆地的广大平原。
这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最适合作为防守战线的,就是靠近伊贺国边界的笠置山地一侧。
这里有奈良世代供奉的大和佛寺群,伊贺众的前身,就是替寺院教团大兴土木而服务的樵夫山民。
斯波义银的多闻山城,严格算起来也是笠置山地的一部分,距离兴福寺不远。
此时,斯波义银刚才越过三木山,向多闻山城进发。
在监督比叡山各方军势撤退之后,义银从东侧下山,走坂本口进入京都盆地,刻意绕开京都南下,他并不想从麻烦的幕府中枢路过。
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整得不轻,殿中御定如绳索一般捆住了这位将军的手脚,只能无能狂怒,借足利将军的威望搞风搞雨。
她现在是拉住谁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死命一拽不放手。
信长包围网让织田信长倒了大霉,但足利将军家的威望也跟着大损,足利义昭的做法其实是损人不利己,对谁都没有好处。
三好义继已经被足利义昭坑得满头包,义银可不想在路过京都的时候,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意外。
足利义昭胡闹一般的包围网把织田信长闹得灰头土脸,如果义银在这时候与足利义昭有所联系,敏感时期的织田信长会不会瞎想呢?
义银不愿意与织田信长撕破脸,干脆就避开京都,不给足利义昭搞事的机会。
从坂本口走虽然有些绕,但义银带着同心众快马加鞭的赶路,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而这一路,他也收到了不少好消息。
明智光秀在京都的外交工作做得非常成功,当初把她放回京都,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足利义昭被幕府诸姬逼迫,只能是抛弃三好家,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
松永久秀说服了荒木村重的摄津众,蜷川亲世说服了波多野秀治的丹波众,三好大军的北面侧翼已经全部变为斯波家的盟军。
前田利益迅速动员了五千近幾斯波领军势,尼子胜久的后勤工作井然有序。她们还促成了细川三渊两家结束内斗,一致对外。
而义银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做事最出彩的家臣竟然是高田阳乃。
这小妮子现在可不得了。
她几乎是让石山本愿寺放弃中立,用杂贺众保护斯波家在摄津国的利益,还雇佣了根来众,把整个纪伊国人众都拉到了斯波家这边。
果然,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最重要的是,高田阳乃利用三好家内部的不和,与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达成了私下默契。
等到这仗打起来的时候,两名三好家大佬忽然一个反水,三好义继的乐子可就大了。
上次三好侵袭,三好长庆麾下的三好家,主要分为三好众,阿波众,赞岐众,淡路众,摄津众。
这会儿,摄津众脱离三好家,三好众与淡路众马上就要反戈一击,只有篠原长房带着阿波众与赞岐众在和泉河内两国傻兮兮打仗。
义银不禁一叹,这还打个p啊。
三好义继麾下的三好家是四分五裂,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一倒戈,整个三好大军随时可能崩溃。
说不准,这次战事会让高田阳乃得到头功,义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赏这个小妮子。
高田阳乃的本事都在商务上,传统武家其实很鄙夷非军功上位的姬武士,义银能给的并不多。
她已经管理近幾方面的所有商务,町务,独自掌控北陆道商路。义银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提拔高田阳乃,感觉怎么都不合适。
义银正想着心事,身后的蒲生氏乡打马靠近过来,说道。
“君上,您看前面。”
义银抬头望去,前面的路边竟然等着一群姬武士,看旗帜家纹,应该是近幾斯波领的前田利益。
他诧异问道。
“我们已经到了多闻山城附近?”
蒲生氏乡回答。
“君上,刚过了木津川城,距离多闻山城还有小半天路程。”
义银一拉缰绳,降下马速,周遭同心众很快跟着慢下来。
前田利益笑魇如花,快步冲上前来,对着义银深深鞠躬。
“津多殿万安。”
义银下马将马鞭丢给蒲生氏乡,上前把前田利益扶起,笑问。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前田利益双目凝神,盯着义银脸蛋不放。
“臣下许久不见君上,甚是想念。
听闻君上归来,我是喜不胜喜,心痒难耐之余,却是迎接的有些远,还请君上责罚。”
义银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亲昵道。
“说什么责罚嘛,这话我不爱听。我也很想你呀,就是怕耽误了你的正事,这才多问了一句。”
前田利益笑道。
“君上请放心,近幾斯波领上下枕戈待旦,绝不会让您失望。”
义银点点头,说道。
“深秋红叶正浓烈,你陪我走走,也算是完成今年的红叶狩吧。”
前田利益鞠躬道。
“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身后两批姬武士拉开距离跟随,让他们君臣细细慢聊。
走出几步,义银侧目看了前田利益一眼,发现她抬着脸痴痴望着自己,忍不住笑道。
“你看什么?”
前田利益叹道。
“君上又长高了。”
义银这才发现,自己与前田利益站在一起,果然又拉开了高度。
两人相识五年多,义银从160厘米的十五岁少年,一路拔高到现在近180厘米的青年男子,比起前世183厘米的身高已是差距不大。
而前田利益却是正常的姬武士身高,这些年虽然微微有所成长,但也就是165厘米左右。义银站在她身边,俨然高出一个头不止。
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男人天生在体质上被女人压着一头。平民营养不良,少有超过150厘米的存在,男人也差不多是这个身高。
对比这世界的男人,义银真是一个不像凡人的巨汉。而且他身材比例完美,四肢修长,气质出尘。
不但没有给人巨汉的压迫感,反而优雅出挑,隐隐有不可亵渎的天神下凡之感。
前田利益发自内心的感叹,主君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了。
而义银被她一句话拉进这五年的回忆中,自己真是经历了许多许多。他玩心一起,用手比划自己与前田利益的高度,笑道。
“是啊,利益你怎么变成了一个小矮子,我真的好不习惯。”
前田利益噗嗤一笑,略有惆怅说道。
“哪里是我变矮了,是您变得高大威武,宛如神灵转生,不似凡间人物。”
前田利益心中,始终对义银被舆论神化一事,感到惴惴不安。
她真害怕义银会被世俗偏见所裹挟,终生不再还俗,那自己与他的缘分,还能有盼头吗?
压下自己心头不安,前田利益笑嘻嘻得变脸说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现在全近幾的人都在说您是毘沙门天化身,乃佛门护法,武家战神,商家财神。
前阵子,天台宗大张旗鼓送来光明九德铠,我特地跑路边观看。果然是不世出的佛宝,觉恕上人还真舍得送人,我看着都替她肉疼。”
义银摇头叹道。
“她哪里是给我送佛宝,那是给我带高帽,上镣铐。
比叡山延历寺那些教团尼官你是没见过,这群自大的蠢货迟早还能闹出更糟糕的事出来。
觉恕上人这是未雨绸缪,想用毘沙门天的佛教护法身份绑着我,让我下次还能再拉她一把。”
前田利益哈哈大笑。
“她这倒像是个得道高尼的做派,算账鬼精,从不吃亏。
兴福寺的长觉法师也在拍您的马屁,听说她大张旗鼓下法旨,要求筒井顺庆出兵参与反三好战事。
口惠而实不至的事,这些得道高尼做起来是得心应手,总想着让别人打生打死,自己永享太平。
尼子姬已经将九套大铠佛宝供奉在多闻山城的津多殿,我看着好眼馋。您既然不在乎,不如赐一套给我吧?”
义银一愣,笑道。
“那是古式大铠,除了华丽之外,一无是处,又上不得阵,只能放在家里供奉。
每年还得花钱请能工巧匠上漆防锈,保养费可不少呢,你真想要拿回去当祖宗供着?”
前田利益吐了吐舌头。
“那我可供不起,我穷的很。
君上不如赐我一套,我也不拿回去,就放在津多殿中一起保养。”
义银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见她是真有这个意思,笑骂道。
“利益,你现在变得好吝啬。”
前田利益耸耸肩,无奈道。
“为了建设伊贺上野城兵站,拉练近幾斯波领的军势,我这几年花了不少钱。
不但自己穷,还欠了尼子姬一p股债没还,哪还有闲钱养佛宝。
您自己说的,那九套佛宝上不了战阵,我拿回去没用,但如果能供奉在君上的津多殿,也是我无上的荣耀。
光武帝有云台二十八将,唐太宗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您就不想效仿先贤?
这九套大铠佛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废物利用。津多殿九神将,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哦。”
前田利益说得两眼发光,不断怂恿。义银听得好笑,但心中还真有一动。
但现在的斯波家大业大,各方势力平衡都要考虑清楚,义银不会因为一时心动,就贸然做出决定。
他说道。
“停停停,就知道觊觎我那套光明九德铠,还能说出一大堆道理,真是说不过你,容我仔细想想。
你现在也算是一方大名,做事也不晓得稳重些,什么津多殿九神将,和光明九德铠的称呼一样奇怪,听得人浑身起毛,尴尬死了。”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顺势低下头,但眼中的黯然却被义银瞅见。
义银心头一紧,暗自一叹。
前田利益的郁闷,他当然很清楚。自从六角家衰败,前田利益在近幾斯波领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她手上有知行一万二千石,还有斯波料所一万五千石,说起来也算是一方诸侯。但她却被死死束缚在近幾斯波领,再无寸进。
明明是才华横溢的杰出武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山中幸盛,岛胜猛等人在关东打拼,自己在乱世中虚度年华。
好不容易遇到足利织田争锋,近幾动荡,刚想有所动作,就被明智光秀用主君的名义压了一头,只能窝在伊贺国继续憋屈。
义银明白前田利益的苦楚,但自己和平发展的路线不会动摇。
明智光秀虽然是个王八蛋,但她是遵从自己战略意图的王八蛋,自己不可能帮前田利益去压制明智光秀。
在战略上,义银是赞同明智光秀的谨慎,反对前田利益的冒进。
因为近幾不是关东,近幾斯波领正处于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的战略守势。
前田利益不可能像山中幸盛担当关东侍所执事,像岛胜猛担当统战众首席,皆在关东大展拳脚,她注定要在近幾斯波领当守户之犬。
明明是大将之才,却在乱世建功立业的高峰期,窝在近幾斯波领发霉,任谁都会想不通。
但义银也没办法,他看似威望崇高,可斯波宗家灭门之后,他真正能相信的人不多。
前田利益是追随他最早的姬武士,亦师亦友,同床共枕。
把近幾斯波领的军事交给前田利益,不论是忠诚还是能力,她都能让义银感到放心,其他人真不如她好用。
但这样做,的确是委屈了前田利益,王八池子里养蛟龙,盘着难受。
义银看着前田利益,回忆起当年她带自己狩猎恶党,手把手教自己杀人打仗,追随自己上洛,与自己啪啪啪,将一切奉献给自己。
抬起头,义银叹了一声,他决定补偿前田利益,他对远处的蒲生氏乡等人喊了一声。
“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再走。”
“嗨!”
说完,义银拉起前田利益的手,带她走到一棵树下,两人并肩坐着,望着远处戒备的斯波家姬武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