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不一样的日本战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文阅读

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前1357章主要人物表

    斯波家

    斯波义银,家督,入道真言宗法号谦信,斋名津多殿,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先代将军义辉未亡人,八幡太娘御白旗持有者,天选者,源氏长者。厌离秽土,欣求净土,斯波义银军旗,厌欣旗。

    保密组

    百地三太夫,保密组首领。

    藤林椋,藤林杏之妹,保密组副首领,被斯波义银调派给明智光秀。

    雾隐才藏,百地三太夫弟子,上忍,保密组关东负责人。

    藤林杏,被明智光秀利用后出逃,受到百地三太夫严刑拷问,被藤林椋含泪杀之。

    伊贺前田系

    前田利益,近幾斯波领总大将,近幾武将派领袖。

    前田利久,前田利益之母,协助处理家务。

    尾张前田系

    前田利家,尾张斯波领代官,协助织田信长攻略美浓,受重用。

    村井长赖,前田利家家臣。

    伊奈忠次,受前田利家命令,前往关东给斯波义银当陪臣,水利专家。

    京都明智系

    明智光秀,近幾斯波领外交役,斯波义银谋臣,足利义昭指定的京都守备,真言宗信徒。

    斋藤利三,带一色义龙遗命投奔明智光秀,成为家臣。

    斋藤龙兴,一色义龙遗女,受明智光秀庇护。

    高田姐妹系

    高田阳乃,近幾町奉行,堺港新选组管理者,北陆道商路近幾部分管理者,真言宗信徒。

    高田雪乃,斯波家前任目付首领。足利义辉死前送与三日月宗近,遗命其保护义银。在京都天诛中重伤失去武力,但三日月宗近又被义银赋予先斩后奏之权。

    今井宗久,堺港商奉行下属姬武士,拥有淀川特许通行权,被高田阳乃要求入道一向宗,被义银恩泽知行百石成为中阶武家。

    近藤勇,堺港新选组长,壬生狼首领,天然理心流宗家。

    冲田总司,壬生狼领导人之一,武艺最高,身体不好。

    土方岁三,壬生狼军师,为人狠毒。

    立华奏,本名威廉亚当斯,成为高田阳乃麾下斯波家南蛮奉行,赐与姬武士身份,职禄15贯。因为有过一样的濒死经历,高田雪乃决定教她飞天御剑流,代替重伤的自己为斯波义银效忠。

    大和尼子系

    尼子胜久,山中尼子一党首领之一,治理近幾斯波领家政,柳生组管理者。

    立原久纲,山中幸盛姨母,投奔尼子胜久的西国派领袖。

    柳生宗矩,斯波家目付,柳生组组长,由斯波义银授权尼子胜久指挥柳生组。

    关东侍所山中系

    山中幸盛,山中尼子一党首领之一,关东侍所执事,总理关东侍所诸事。

    本庄繁长,扬北众秩父党宗家家督,背叛扬北众,投效关东侍所,御台人笔头本庄派领袖,统战众。

    加地景纲,其姐切腹后受斯波义银重用,御台人副职下越派领袖,扬北众佐佐木党宗家家督,统战众。

    关东斯波领岛系

    岛胜猛,关东斯波领代官,御统战众,统战众之首,大胡城主。

    小野木重次,岛胜猛家臣,关东斯波领的旧北大和众首领。

    伊贺崎道顺,岛胜猛家臣,关东斯波领的旧伊贺众首领。

    近江藤堂系

    藤堂虎高,斯波家外样藩近江藤堂领主,被织田信长指使甲贺众假扮尾田女杀害。

    藤堂高虎,藤堂虎高之女,近幾武将派之一。母亲死后继承家督之位,疏远斯波家,向浅井家缴纳兵粮役,因此拥有斯波外样藩与浅井国人众双重身份。

    伊贺大谷系

    大谷吉继,近幾武将派之一。

    同心众

    蒲生氏乡,斯波义银小姓元服,同心众笔头,秘书处执事。

    井伊直政,斯波义银小姓元服,同心众副官,秘书处要员,监督包括同心众福利,关东侍所福利,斯波忠基金福利等事务。

    长野业盛,继承箕轮城长野家督,抵挡不住真田信繁的进攻,逃亡大胡城。上泉信纲以死恳请,由岛胜猛求情,被收入同心秘书处做事。

    关东侍所真田系

    真田信繁,真田昌幸次女,统战众,松代藩主,吾妻郡守,箕轮城主。

    猿飞佐助,真田信繁好友,因为帮真田信繁刺探情报,被义银踢出斯波家编制,成为真田家臣。

    海野利一,海野六娘,真田信繁谋士,三无少女。

    根津贞盛,真田信繁家臣。

    望月幸忠,真田信繁家臣。

    三好政胜入道伊三,三好政长之女,三好政康族妹,摄津三好家嫡流已出家,佐野领战后出仕真田信繁

    海野栋纲,海野家督,滋野三族一门总领家。

    羽尾幸世,海野家逃亡西上野的庇护者,西上野海野分支,西吾妻众,被海野利一设计,获罪遭诛灭全家。

    羽尾幸全,羽尾幸世长女,长野业正八媳妇,被灭门

    羽尾幸光,羽尾幸世次女,被灭门。

    羽尾辉幸,羽尾幸世三女,被灭门。

    镰原幸重,镰原家督,西上野海野分支,西吾妻众。

    斋藤则实,岩柜城斋藤家亲族,降伏的东吾妻众。

    池田重安,岩柜城斋藤家重臣,降伏的东吾妻众。

    笕十藏,真田家臣笕虎秀之女,擅长铁炮,被真田幸隆派来真田信繁麾下效力。

    由利镰之助,铃鹿山地的山贼,因为骗取三好政胜入道伊三的钱财,被迫带她去信浓山区找甲贺众的修炼地,佐野领战后出仕真田信繁。

    三好政康入道清海,三好三人众之一,堺港关所管理者,隐姓埋名在关东出仕真田信繁,替真田信繁完善家中法度,提出了利用松茸干和木棉织造大搞经济的建议。

    关东侍所奉行所

    大熊朝秀,中越守护旧臣奉行派领袖,统战众,勘定奉行,总理关东侍所的内政,商务,治安诸事,奉行所最高长官。

    伊奈忠次,普请奉行,越后平原水利工程负责人,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负责人。

    大藏长安,检地奉行,接替回归近幾的石田三成,负责直江津关所事务。担任武家义理促进会负责人,管理助学,水利,借款三大公益服务。

    关东侍所御家人

    新发田重家,新发田长敦之妹,川中岛弃主,被岛胜猛斩杀。

    小笠原长时,小笠原家督,信浓守护。川中岛合战后,投入关东侍所效力,统战众。

    小幡信贞,统战众,西上野国峰城主。

    斯波忠基金

    石田三成,跟随义银回归近幾后,筹建斯波忠诚基本生活保证金,简称斯波忠基金,担任执事。

    由比滨结衣,堺港新选组前任组长,连同部下共十人,为同心众下属廉政众,常驻斯波忠基金,监督日常事务。

    石田正澄,石田三成之姐,投奔斯波忠基金做事。

    ———

    织田家

    织田信长,家督。

    丹羽长秀,直臣团重臣,野孩子团出身的亲信。

    柴田胜家,家臣团重臣,织田武将派领袖。

    (佐久间盛政,柴田胜家哥哥的女儿。)

    羽柴秀吉,织田家派遣的京都守备。

    (蜂须贺正胜,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

    木下秀长,羽柴秀吉之妹。

    加藤清正,羽柴家臣。

    福岛正则,羽柴家臣。

    浅野长政,羽柴家臣。

    竹中重治,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羽柴秀吉谋臣。)

    前田利昌,荒子城前田家督。

    池田恒兴,织田信长奶姐妹,被织田信长派驻堺港,准备未来接管摄津国。

    泷川一益,池田恒兴好友,母衣众首领之一。

    森可成,直臣团猛将,控制织田信长直属备队,来自美浓的老臣。

    河尻秀隆,同上。

    林秀贞,织田家老。

    佐久间信盛,织田重臣。

    佐佐成政,织田重臣,加入母衣众。

    织田市君,织田信长之弟,嫁给浅井长政。

    斋藤浓君,织田信长夫君。

    日根野弘就,东美浓武家领袖,投降织田家。

    稻叶良通,西美浓三人众之一,投降织田家。

    安藤守就,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竹中重治岳母,投降织田家。

    氏家直元,西美浓三人众之一,投降织田家

    不破光治,西美浓有力武家,投降织田家。

    土田御前,织田信长之父。

    织田信包,信长三妹,入继北畠家,改名北畠信包,担任北畠家督。

    织田信澄,信长二妹信行之女,织田信长小姓。

    神户具盛,北伊势八郡武家领袖。因参与叛乱,被织田信长追放,驱逐出境。

    关信盛,北伊势八郡武家领袖。

    森兰丸,森可成之女,织田信长小姓之首。

    蒲生贤秀,蒲生氏乡之母,来自六角家的降臣

    进藤贤盛,来自六角家的降臣。

    后藤高治,后藤贤丰次女,母姐死后继位家督,来自六角家的降臣。

    弥助,包蒂斯塔送给织田信长的黑人姬武士。

    山科胜成,本名杰潘尼,出身圣约翰骑士团,被织田信长赐予武家身份,教授织田家长枪铁炮的战术。

    多罗尾光俊,甲贺五十三家之一,多罗尾家十四代目,甲贺郡小川城主,替织田信长暗杀了藤堂虎高。

    荒木村重,娶了先代池田家督之子,投奔织田信长,获得茨木城,攻下池田城。

    九鬼嘉隆,织田家臣,替织田家回归老家志摩国,说服志摩十三地头投效织田家。

    ———

    德川家

    德川家康,家督,松平元康拿下远江国后,松平家改名德川家。

    服部保长,服部忍众首领,侍奉松平家三代。

    服部正成,服部保长之女。

    本多重次,谱代老臣。

    本多忠胜,武断派领袖,三河旗本先手役,本多一族宗家后裔,143cm的童颜萝莉体。

    酒井正亲,松平亲族,酒井次女系家督。

    酒井重忠,酒井正亲之女。

    酒井忠次,松平元康老师,松平亲族长女系家督,东三河旗头。

    大久保忠世,上和田大久保分家之女。大久保忠佐,大久保忠世之妹。

    石川数正,冈崎城代,西三河旗头,净土宗教徒。

    近藤康用,井伊谷三人众之一。

    菅沼忠久,井伊谷三人众之一。

    铃木重时,井伊谷三人众之一。

    井伊直虎,远江国名门井伊家男家督,井伊直政养父,投靠杀入远江国的松平元康,被任命为井伊谷三人众的首领。

    ———

    幕府

    足利义辉,征夷大将军,战死二条城,死后灵塔设在高野山。

    足利辉君,足利义辉之弟,御台烧死。

    大御台所,足利义辉之父,御台烧死。

    三渊晴员,三渊家督。

    三渊藤英,三渊晴员之女,北河内守护代,妄图挑战细川藤孝的细川三渊两家继承人身份。

    细川元常,和泉细川家督。

    细川藤孝,细川三渊两家培养的继承人,因爱慕斯波义银屡次犯错,地位动摇。

    和田惟政,足利义昭一派。被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争斗连累,返回近江国和田村老家待罪思过。

    伊势贞教,政所执事,被织田信长在御前斩杀,屠灭全家。

    伊势贞兴,伊势贞教之女,被织田家灭门诛杀。

    蜷川亲世,政所代官,伊势贞教死后担当幕臣集团领袖,幕府斯波派。

    蜷川亲长,蜷川亲世之女,被斯波义银授予同心众身份。

    仁木义政,坂本城代,足利义昭一派。被织田信长围城投降,丢失坂本城,逃回伊贺国边界老家雌伏。

    柳生宗严,幕府大目付,足利义昭一派。

    足利义昭,兴福寺觉庆还俗,与足利义辉是双生女,被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帮助上洛成功,成为新的足利将军。

    可儿吉长,宝藏院弟子,被胤荣派遣保护觉庆出逃,被收为家臣,担当近卫首领。

    饭尾昭连,松田藤弘,幕府奉公众。上野清延,大馆晴忠,幕府评定众。被明智光秀通过藤林椋安排,死于壬生狼的天诛。

    池田胜正,摄津三守护之一,池田城主,现任池田家督,投靠足利义昭,被荒木村重攻灭。

    山冈景友,原三井寺光净院主持暹庆,还俗后为足利义昭效力,与蜷川亲长有亲戚关系。

    ———

    六角家

    六角义贤,隐退的前任家督,织田家拿下南近江之地,战败逃亡石部城。

    六角义治,现任家督,杀害后藤贤丰母女,被迫与家臣团立下六角氏式目,权力受限。织田家拿下南近江之地,逃亡石部城。

    目加田纲清,前任家督亲信,野良田合战战死。

    后藤贤丰,家臣团第一重臣,被六角义治杀害。

    望月吉栋,甲贺众望月家督,六角家死忠,上洛之战发时病死。

    ———

    浅井家

    浅井久政,隐退的前任家督。

    浅井长政,现任家督,丈夫织田市君。

    赤尾清纲,浅井亲族,头号家老。

    海北纲亲,家老,谋臣。

    矶野员昌,猛将,重臣。

    阿闭贞征,谋臣,重臣。

    高野濑秀隆,从六角家叛来的肥田城主。

    ———

    三好家

    三好长庆,家督,命令安宅冬康自杀后,惭愧病死。

    三好义贤,三好四姐妹之一,三好上洛失败后病死。

    安宅冬康,三好四姐妹之一,淡路众首领,被三好长庆强令切腹自尽。

    十河一存,三好四姐妹之一,三好上洛时,在大和国战死。

    三好义兴,三好长庆之女,三好上洛时,在大和国战死。

    三好义继,十河一存之女,过继给三好长庆为三好家继承人。

    松永久秀,三好长庆直臣,淀城城主,与明智光秀交好。

    (松永久通,松永久秀之女,加入三好义继的侧近众奉公。

    本多正信,出奔三河国松平家,一向宗信徒,松永久秀家臣。

    高山重友,摄津国岛上郡高山庄地头,虔诚的南蛮教徒,教名儒斯定。)

    三好长逸,三好三人众之一,摄津众首领,山城国大津之战中阵亡。

    岩成友通,三好三人众之一,重臣,被松永久秀杀害。

    篠原长房,阿波众首领,重臣。

    三好康长,三好有力一门众,中立派,被三好义继派遣堺港,制衡三好政康权力。

    安宅信康,安宅冬康之女,母亲死后继承淡路国安宅水军。

    ———

    上杉家

    上杉辉虎,家督,取走了毘字旗,连同乱龙旗为双军旗。

    中西,轩辕忍首领。

    上杉宪政,上杉辉虎养母,前任的山内上杉家督。

    直江景纲,谱代众领袖,北陆道商路上杉家负责人

    直江兼续,直江景纲的入赘媳妇,直江津关所上杉家负责人。

    柿崎景家,直臣团领袖。

    宇佐美定满,守护旧臣领袖,被上杉辉虎逼迫自杀。(宇佐美乃君,定满之子,被宇佐美定满杀死。)

    斋藤朝信,中越上杉众领袖。

    北条高广,柏崎平原上杉众首领,被斯波义银杀死。

    长尾政景,上田长尾家督,因为上杉辉虎逼迫,被宇佐美定满杀死。

    上杉景胜,长尾政景之女,年幼,权力被上杉景信代理。

    本庄实乃,春日山城城代,上杉辉虎亦师亦友的亲信。

    上杉景信,古志长尾家督,上杉辉虎的长尾亲族领袖。

    中条藤资,扬北众三浦党领袖与宗家家督,已进入上杉谱代众。

    色部胜长,扬北众秩父党领袖,已进入上杉谱代众,担任佐野城代,在下总国为战败的上杉辉虎断后,战死沙场。

    色部长实,色部胜长之女,川中岛合战后被惩罚流放海津城,佐野领合战前色部胜长恳求之被特赦回家。因揭露武田信玄生女内幕,被上杉辉虎忌讳,默许义银诛杀。

    新发田长敦,扬北众佐佐木党宗家,发动新发田之乱,被灭族。

    村上义清,村上家督,信浓总大将。川中岛战后,投入上杉辉虎麾下。

    村上义利,村上义清之女。

    山本寺定长,山本寺家督,越后旧守护家亲族。

    山本寺孝长,山本寺定长长女。

    山本寺胜长,山本寺定长次女。

    加地秀纲,扬北众佐佐木党宗家家督,参与新发田之乱,自杀。

    五十公野信宗,扬北众佐佐木党,参与新发田之乱,自焚。

    竹俣庆纲,扬北众佐佐木党,已进入上杉谱代众。

    安田长秀,扬北众大见党宗家家督,进入上杉辉虎侧近众奉公。

    水原满家,扬北众大见党水原家督,进入上杉辉虎侧近众奉公。

    河田长亲,上杉辉虎侧近众,近江派领袖,智勇双全。

    吉江资坚,上杉辉虎侧近众,近江派武家。

    鯵坂长实,上杉辉虎侧近众,近江派武家。

    上杉景虎,拥有北条氏康之女,上杉辉虎养女,斯波义银义女的三重身份,本庄实乃担当老师,持有义银亲赐肋差,生活在御馆。

    ———

    武田家

    武田信玄,武田家督,已出家,天台宗尼正。

    武田玲奈,婴儿小名,武田晴信强迫义银生下的孩子。(武田义信)

    武田信虎,武田晴信之母,前往京都担当幕府相伴众。

    忍众,透波忍。

    高坂昌信,武田晴信众道爱人,战国第一美女,旗本众领袖之一。

    武田信繁,武田晴信二妹,川中岛战死。

    武田信廉,武田晴信三妹,一门众领袖。

    山县昌景,赤备大将,谱代众领袖。

    山本勘助,筑城高手,川中岛战死。

    马场信春,旗本众领袖之一。

    饭富虎昌,赤备前大将,川中岛战死。

    甘利虎泰,谱代重臣,川中岛战死。

    板垣信方,谱代重臣,川中岛战死。

    诸角虎定,家老,武田信繁老师,川中岛战死。

    穴山信君,武田亲族,渴望入侵骏河国,半独立势力领袖。

    小山田信茂,武田姻亲,半独立势力领袖,对北条家外交役。

    保科正俊,高远城守备,信浓先方众首领。

    木曾义康,南信众领袖。

    诹访赖丰,中信众领袖。

    真田幸隆,东信众领袖,病故。

    真田昌幸,真田幸隆之女,母亲死后继承武田麾下真田家督之位,与斯波麾下的真田信繁分家决裂。

    真田幸之,真田昌幸长女,武田麾下真田家继承人。

    笕虎秀之,真田家臣。

    穴山安治,穴山信君的侄女,村上旧领盐田城城代,监督当地的武田先方众。

    小滨景隆,志摩国海贼头子,因畏惧九鬼嘉隆借织田家之威杀回志摩国,被武田信虎推荐去骏河国为武田家组建水军。

    ———

    美浓一色家灭亡

    一色义龙,家督,病死。

    ———

    畠山家

    畠山高政,家督,掌控南河内之地,幕府管领,幕府斯波派。

    游佐长教,被女儿游佐信教弑杀。

    游佐信教,游佐长教之女,独立在南河内,被斯波义银组建南河内讨伐军击败切腹,全家被畠山高政诛灭。

    安见直政,畠山家叛臣,被斯波义银攻城杀死。

    ———

    能登畠山家

    畠山义纲,杀死温井总贞,被家臣团驱逐出能登国。后由斯波义银斡旋,返回能登七尾城。

    温井总贞,畠山七人众之一,能登畠山家的实际掌权者,被畠山义纲所杀。

    饭川光诚,畠山义纲忠臣,能登国玖洲郡松波城代,智勇双全。

    温井续宗,温井总贞之女,温井前任家督。越后大军在越中出阵,温井续宗被两个女儿联手推翻,赶去出家隐居。

    温井景隆,温井续宗之女,温井家家督。

    三宅长盛,温井续宗之女,过继三宅家成为家督,能登国玖洲郡崎山城主。

    游佐续光,能登游佐家督。

    游佐能光,游佐续光之女,有女景光。

    长续连,长家家督,穴水城主。

    长连龙,长续连之女,看似老实实则狡诈,智勇双全。

    ———

    筒井家

    筒井顺庆,大和尼姑武家之首,与明智光秀交好,低调打压兴福寺。

    松仓重信,重臣。

    ———

    朝仓家

    朝仓义景,家督。

    朝仓宗滴,朝仓军神,大圣寺川战后油尽灯枯而死。

    朝仓景纪,朝仓宗滴养女,接任朝仓宗滴的敦贺郡司,敦贺众首领,北陆道商路参与者。

    朝仓景镜,朝仓义景之妹,大野郡司,大野众首领。

    前波吉继,家臣。

    鱼住景固,家臣。

    富田长繁,家臣。

    ———

    本愿寺

    本愿寺显如,法主。

    下间赖廉,显如亲信,石山大将。

    下间赖照,越中总大将。

    七里赖周,加贺总大将。

    下间赖纯,大圣寺川战死。

    镐木赖信,被七里赖周构陷而死。

    杉浦玄任,加贺一向宗北部一揆众首领。

    下间仲孝,下间赖照之女。

    胜兴寺实玄,越中安养寺御坊坊主,胜兴寺主持,安养寺领尼官之首,八代法主孙女。

    实悟,胜兴寺尼官。

    妙意,瑞泉寺主持,瑞泉寺领尼官之首,道统属于五代法主。

    教如,本愿寺显如的长女。

    准如,本愿寺显如的次女。

    ———

    椎名家灭亡

    椎名康胤,家督,越中出阵在三谷被山本寺定长攻杀。

    小间常光,重臣,越中一向宗信徒,与家督一起战死在三谷。

    ———

    神保家

    神保长职,家督。

    小岛职镇,旧领派领袖,火宫城主。

    寺岛职定,新领派领袖,上杉辉虎北陆道回越后,在围攻斯波义银之时,被蒲生氏乡偷袭杀死。

    ———

    北条家

    北条氏康,后北条家第三代家督,病故。

    风魔小次娘,北条家风魔忍首领,相州乱波忍一支,与甲州透波忍敌对。

    北条氏政,北条家第四代家督。

    北条幻庵,北条氏康姨母,一门众,出家入道为北条家拉拢寺院势力,负责外交斡旋。

    北条纲成,两代家督入赘媳妇,玉绳城主,河越城代,五色备之一黄备首领,佐野领合战战死。

    多目元忠,四代老臣,笔头家老,北条家御由绪六家之一,统领五色备之一黑备,平井城代,佐野领战死。

    清水康英,奥伊豆众领袖,下田城代,统领五色备之一白备,佐野领战死。

    大道寺盛昌,四代家老,北条家御由绪六家之一,代替北条纲成担任河越城代,统领河越众。

    富永康景,江户众之一,统领五色备之青备,佐野领战死。

    远山纲景,江户众之一,儿子嫁给太田康资,佐野领战死。

    北条纲高入道龙山,多目元忠弟子,二代北条家督养女,统领五色备之一赤备,佐野领战死。

    北条康种,北条龙山之女。

    北条康成,北条纲成之女。

    清水政胜,清水康英之女。

    毛利景广,北条高广之女,柏崎众领袖。深恨斯波义银杀死母亲,在川中岛合战中故意不救援。担当厩桥城代,因恐惧上杉辉虎的杀意,在上杉辉虎出征下总国之时反叛自立,之后逃亡北条家。

    ———

    波多野稙通,波多野家崛起之主,驱逐细川宗家得到丹波国,之后与幕府和解得到丹波守护。

    波多野晴通,稙通之女,家督,丹波守护,三好上洛之战被三好义贤抓获,导致丹波国降伏,被动病死。

    波多野秀治,晴通之女,现任家督,丹波守护,起兵反抗三好家统治。

    ———

    南蛮教

    方济各,沙勿略,西人,曾来过日本后离开的南蛮教大人物,页数会创始人之一。

    路易斯,弗洛伊斯,葡人,南蛮教司铎,页数会成员

    伯多禄,包蒂斯塔,西人,南蛮教司铎,防己会成员,与织田信长建立了友谊,死于土桥守重指使的杂贺众袭击。

    ———

    佛教

    长觉,真言宗高尼,兴福寺座主。

    胤荣,兴福寺宝藏院主持,枪术达人。

    天海,天台宗高尼,比叡山尼官。

    本能寺日玄,日莲宗高尼,本能寺主持。

    觉恕,天台宗曼殊院的门迹,天台宗主。

    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这四位新寺派得道高尼出面联合土仓主持借款计划。

    ———

    今川家

    今川氏真,现任家督,领地被武田家与德川家吞没,流亡伊豆国被北条家收留。

    寿桂僧,今川义元之父,过世。

    朝比奈泰朝,今川家忠臣,挂川城主,后随今川氏真流亡伊豆国。

    ———

    关八州各势力

    长野业正,西上野箕轮众首领,病死。

    小幡景定,国峰城小幡家分支,长野业正二媳,小幡信贞被追放后,占据国峰城。长野业正死后,被反攻回来的小幡信贞屠灭全家。

    上泉信纲,剑圣,上野一本枪,为救援好友长野业正之女,油尽灯枯而死。

    里见义尧,安房里见家督。

    佐竹义重,常陆佐竹家督。

    岩付城太田资正,太田侄女系,刚臣服北条家,佐野领合战后投靠上杉辉虎。关八州亲上杉派。

    江户城太田康资,太田亲女系,臣服北条家,江户城代,佐野领合战坑害江户另外两位城代独立,后投靠上杉辉虎。上杉辉虎下总战败后,又重回北条家门下。

    沼田显泰,沼田家督,弑杀长女次女,被家臣团驱逐后,带三女国宪投奔上杉辉虎,随关东攻略回返沼田领。

    长尾宪景,白井长尾家督,总社长尾家出身,过继到白井长尾家,越后大军南下后投靠上杉辉虎。

    长尾景总,总社长尾家督,越后大军南下后投靠上杉辉虎。

    长野贤忠,上野国厩桥长野家督,厩桥城主,亲北条切腹谢罪。

    那波宗俊,那波家督,上野国那波城,赤石城,亲北条战败灭族。

    赤井照景,赤井家督,上野国馆林城主。亲北条,切腹谢罪。

    由良成繁,上野国内最大国众,金山城主。

    妙印僧,由良成繁丈夫,已出家,是赤井先代家督赤井重秀的儿子。

    由良国繁,由良成繁长女,继承人。

    朝君,由良国繁之夫,下总国结城家之子。

    繁君,由良成繁与妙印尼之子,嫁给成田氏长。

    甲斐君,繁君与成田氏长之子,斯波义银义子。

    长尾当长,下野国足利城长尾家督,足利城主,被上杉宪政说服,投靠上杉辉虎。

    长尾显长,由良成繁次女,娶足利当长之子,入赘为第继承人。

    佐野昌纲,下野国佐野家督,被迫切腹谢罪。

    佐野宗纲,佐野昌纲之女,新任家督,向上杉辉虎上书请罚,佐野家再次降伏于上杉辉虎。

    小野寺景纲,佐野昌纲家臣。

    上田朝直,武藏松山城主,扇谷上杉家臣,投靠北条家。佐野领合战后,被太田资正说服,投靠投靠上杉辉虎。

    大石定久,山内上杉家重臣,武藏守护代,泷山城主,背弃主君上杉宪政投靠北条家,佐野领合战后投靠上杉辉虎。关八州亲上杉派,被北条氏康攻杀,拿下泷山城。

    内藤康行,津久井城主,扇谷上杉家臣,主家灭亡后投降北条家。

    簗田晴助,镰仓足利家的奏者,镰仓公方的奉公众笔头,关东将军的传统领地古河领的实际控制者。

    足利义氏,足利晴氏之女,现任关东将军,原北条家支持者,佐野领战后转向为上杉辉虎站台。

    成田长泰,武藏国忍城城主,投靠上杉家后,因被上杉辉虎羞辱,愤而中立。

    成田氏长,成田长泰之女,娶由良成繁之子,生子甲斐君。

    ———

    果心,妖士,失踪。

    铃木重秀,杂贺众首领,纪伊国守护代,一向宗信徒。

    土桥守重,杂贺众首领之一。杂贺庄的土桥,十乡的铃木,并称杂贺众首领。

    津田宗及,堺港大商人,被羽柴秀吉说服为织田家做事,与羽柴秀长对接。

    千利休,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之首。

    北畠具教,南伊势领袖,伊势国司,降伏织田家,现已隐退。

    小西隆佐,堺港药材商,南蛮教徒,教名保禄,小西隆佐牵线南蛮教上洛后,被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密谋杀害。

    小西行长,小西隆佐的义女,入赘小西家,南蛮教徒,教名奥古斯都,在备前冈山城救过宇喜多直家,破格提拔为姬武士。依靠南蛮教帮助,与羽柴秀吉交好。

    江马辉盛,飞驒国江马家督。

    斋藤宪广,岩柜城城主,岩柜城斋藤家督,在吾妻攻略中被真田信繁攻灭。

    丽璐,阿歌特,兰人,南蛮海商,主要经营运输业。

    克莉丝汀娜,埃涅科,英人,丽璐的副官。

    拉菲尔,卡斯特路,葡人,家族次子,丽璐的朋友。

第1361章知己情敌契姐妹

    明智光秀望着藤林椋消失的方向,对本多正信说道。

    “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带来的消息呀。”

    本多正信鞠躬谦虚道。

    “实在是三渊藤英运气不好,她找谁不好,竟然雇佣了土桥守重的杂贺众。

    上次,土桥守重在京都屠杀南蛮人,差点闹得不可收拾,让铃木重秀非常愤怒。

    这次,三渊藤英找来纪伊的杂贺众伏击细川藤孝,又正巧是土桥守重麾下的人。

    铃木重秀担心土桥守重再在京都闹出大乱子,这才提前和我打了个招呼。

    要不是铃木重秀言之凿凿,我也不敢相信,三渊藤英竟然要对细川藤孝下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细川藤孝最近一直在为她的事奔波呀,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如此狠辣。”

    明智光秀冷冷一笑,说道。

    “武家姐妹刀剑相向,不是常有的事吗?细川三渊两家督姐妹情深,就让你忘了武家的真实面目?

    三渊藤英闯的祸太大,已经是穷途末路。

    她原本想着拿下高规城,又有伏见城和北河内之地,这些本钱足够收买细川三渊的家臣团,让她有机会挑战细川藤孝的继承人地位。

    可如今,高规城成了烫手山芋,伏见城不战而溃。

    三渊藤英不但恶了将军,还要面对北河内之地被剥夺的惩罚,她怎么向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交代?

    即便因为细川藤孝的求情,她侥幸能逃过此劫,但从此以后也只能被冷落闲置,再无出头之日。

    你想想,一个曾经平庸的人忽然得到了太多,她怎么受得了失去这一切的痛苦呢?

    得而复失的刺激,让她失去了理智。”

    明智光秀的声音冷清,本多正信点点头,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半晌,明智光秀笑了笑,问道。

    “你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本多正信肃然道。

    “石山本愿寺一直在克制,但织田家的气焰过于嚣张了。显如上人已经快要压不住伊势一向宗,近江一向宗的愤怒。

    而且,池田恒兴去了堺港,磨刀霍霍不知要向谁动手。石山本愿寺自己的精神也很紧张,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就爆发冲突。

    您吩咐我挑唆一向宗与织田家的对立,但说实话,感觉我似乎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家之间,早已堆满了干柴,只缺一个火星,即可成燎原之势。

    织田家在伊势与近江两国推行的新政革新,与一向宗的利益背道而驰。

    而堺港与石山的关系又太过紧密,随着织田家逐渐控制住摄津国,石山本愿寺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即便显如上人不愿意与强盛的织田家敌对,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无非是等待一声绝望的铁炮响起。”

    明智光秀转身返回茶室,拿起桌上有些冷却的茶汤,抿了一口,说道。

    “你知不知道,三渊藤英已经向织田殿下投诚了?”

    本多正信面色大变。

    “什么?她怎么敢这样做?细川三渊两家的家督不会同意她这样乱来的!”

    明智光秀笑道。

    “她之所以铤而走险,伏击细川藤孝,就是知道两家家督不会允许她倒向织田信长。

    细川元常年老,三渊晴员无能。如果细川藤孝死了,三渊藤英有织田家撑腰,也许还真能让她盘活了这个死局。

    只可惜,我不允许细川藤孝死,细川三渊两家多半要分裂了。

    织田殿下现在是如日中天,最近除了收服三渊藤英,还在对若狭国指手画脚。

    她严厉指责越前朝仓家介入若狭国内政,要为一直对幕府恭谨有加的若狭国武田家督做主。

    京都这边已经下令让朝仓义景上洛御前仲裁,可三次御召都被朝仓义景干脆利索的拒绝了。

    朝仓义景反过来指责织田信长以外藩身份入幕乱政,欺凌将军。

    她的谴责书递到京都,一时洛阳纸贵,多少人在暗中幸灾乐祸,织田殿下暴跳如雷。

    石山本愿寺不是孤立无援的,将军现在已经不指望津多殿会站出来对抗织田殿下,那么她还能指望谁呢?

    不管是一向宗,还是朝仓家,谁先与织田家动起手来,另一家都不会闲着。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况且,还有一位不甘心失去权力的足利将军,一定会给她们对抗织田家的大义名分,予以助攻。

    这近幾的事呀,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本多正信越听越心寒,看着明智光秀笑眯眯的模样,不知道如今这个矛盾激烈的局面,有多少是这位优雅的毒士在背后推动所致。

    明智光秀看了眼本多正信发白的面色,无趣得摇摇头,说道。

    “算了,先不聊这些还没定数的事。

    你说,细川藤孝经此伏击,她会转头回京都找我,还是直接去胜龙寺城请细川三渊两位家督做主?”

    本多正信皱眉思索道。

    “若是向您求援,她与三渊藤英便是恩断义绝,再无缓和的余地。

    若是两位家督介入,母女情深难下决心,只怕最后会不了了之。”

    本多正信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偷瞄明智光秀。

    可明智光秀却似乎在走神,双手捧着茶汤,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藤孝,千万别死呀。

    ———

    “我都说出来了啊!不要杀我!不要啊啊啊啊!”

    刀光一闪,人体砰然倒地,不住抽搐。血线喷射在细川藤孝的身上,她用拇指拭去溅在脸颊的血滴,面上充满了愤怒与悲伤。

    一旁的藤林椋面无表情看着她将俘虏的杂贺众一一砍翻,直到她心力俱乏,瘫坐在地。

    细川藤孝仰着头,目光无神得看着夕阳的最后一道光消失在天边,黑暗降临大地,更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想哭,名门后裔的自尊却强迫她抬起头,将就要落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细川藤孝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对靠近过来的藤林椋问道。

    “明智光秀那家伙,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三渊藤英要杀我?”

    藤林椋没有说话,双手递上了一份情报。然后对身后使了个眼神,便有人送上火把,照亮彼此。

    细川藤孝接过情报,借着光源扫了几眼,随后忍不住哼出声。

    “难怪明智光秀要让我回胜龙寺城询问两位母亲的意见,原来她早就知道这路上不太平。”

    细川藤孝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哽咽,曾经以为细川三渊两家会不一样,可结果。。武家到底是武家。

    细川藤孝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真如这份情报上所言,三渊藤英已经投靠织田信长,这事是细川藤孝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假设没有斯波义银,没有实力尚存的幕府地方实力派联盟,细川藤孝可能会比三渊藤英更果断得倒向织田信长,为她效力。

    幕府腐朽无能,向强者低头并不丢人。如果真是那样,也许此时劝说三渊藤英投靠织田信长的人,就是她细川藤孝本人。

    足利幕府这艘破船迟早要沉,如果能找到下家,跳船当带路党也没什么可耻的。家业延续重逾千钧,细川藤孝也不是不知轻重。

    但现在,形势大不相同。

    幕府虽然腐朽,将军虽然无能,但斯波义银却是异军突起,地方实力派联盟依然有力量保证自身的独立性。

    如果可以与自己人抱团取暖,为什么要去给尾张的乡下人当狗?和泉细川家还没混到那么凄凉的地步,不用替织田家当马前卒趟雷。

    相比乖戾的织田信长,细川三渊两家更愿意跟着斯波义银混。这不只是出于名门的矜持,人际关系的亲疏,更是贵胄的本能选择。

    织田信长的那些新政已经渐渐被近幾武家知晓,其革新力度之大,让传统武家不寒而栗。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跟着织田家混?

    三渊藤英就是那个走投无路的蠢货,她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意图杀死自己的妹妹,绑架细川三渊两家去给织田家当狗。

    要不是今天亲身经历了这一场伏击,要不是亲口从伏击者嘴中得知了指使者的名字。

    细川藤孝就算先事先看到这份情报,也不会轻易相信明智光秀这个混蛋。可能,这就是明智光秀现在才把情报给她看的原因吧。

    她此时心中似被巨石压制,明智光秀这家伙早已得知了真相,却一直在等着她的笑话看。

    想到自己必须阻止三渊藤英,想到自己为了挽救现在的局面,就必须与明智光秀紧密合作,细川藤孝就觉得想吐。

    她永远不会忘记,明智光秀是如何糟践斯波义银,是如何羞辱自己的痴心爱慕。

    藤林椋见细川藤孝神色阴阳不定,手中那封情报已经被捏成了草纸一般褶皱,身旁被细川藤孝乱刀砍伤的俘虏倒在地上呻吟不断。

    她鞠躬对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大人,这里距离京都不远,附近情况很复杂,不宜久留。”

    细川藤孝瞅了她一眼,问道。

    “明智大人让你给我这份情报的时候,有没有话带给我?”

    藤林椋摇头道。

    “明智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保证您的安全。”

    细川藤孝看了眼藤林椋确定的表情,又看了眼手中的情报,嘴角一抽。

    如果把这份情报带回胜龙寺城,两位母亲会不会相信?即便两位母亲相信自己,又愿不愿意对三渊藤英下狠手?

    细川藤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忍不住仰天长叹。

    自今日起,细川三渊两家被其他武家羡慕的母慈女孝,姐谦妹恭,都将成为过去式了。

    细川藤孝冷声道。

    “帮我准备快马,我要前往斯波府邸拜会明智大人。”

    藤林椋恭谨道。

    “嗨!那么细川大人,这些伏击者要如何处置?”

    细川藤孝冷冷一笑,丢下一句话。

    “我没空管这些,你处理吧。”

    藤林椋鞠躬让开道路,引细川藤孝去往战马处,右手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两人没有再回头,只听到背后传来几声闷哼,便再没有了声息。

    ———

    武家与武家之间的交往其实非常简单,无非是威逼,利诱,掏心窝,动刀子。

    所谓亲情,所谓友情,所谓爱情,是乱世里的奢侈品,是自我感动的傻b行为。

    明智光秀之所以喜欢细川藤孝,并不是因为她很聪明,而是因为细川藤孝是个傻b。

    有些人愚蠢,是真的蠢。而有些人,是因为有人性。

    在明智光秀心中,细川藤孝是自己的朋友,知己,懂自己的人。即便细川藤孝已经对明智光秀厌恶憎恨,还是让明智光秀很开心。

    因为细川藤孝的因爱生恨,才让明智光秀相信自己不是一个无血无泪无情人,自己也曾拥有过真正的友情。

    也许,还有爱情。

    在细川藤孝面前肆无忌惮得炫耀自己与斯波义银的隐私,看着细川藤孝几乎要喷火的眼神,明智光秀有种近乎颠倒伦常的快感,湿。

    明智光秀望着渐渐暗下的天空,等待细川藤孝的到来。她知道,细川藤孝一定会来。

    鸠占鹊巢,这明智光秀自己定下的策略,把自己心爱的男人送上一个个姬武士的床的策略,让明智光秀觉得自己每一日都想要发疯。

    而疯狂的她,正准备把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藏在心里的好友,一步步送上斯波义银的床榻之上。

    偶尔夜深人静,泪湿枕衾,辗转达旦,她也想过放弃,但她放不下重整天下秩序之大志。

    放不下自己的理想,就只能祭献自己的爱人。

    明智光秀自嘲一笑,也许她该去改信南蛮教,生而有罪,倒似与南蛮教义有些契合。

    天色越来越暗,房间中一盏明灯飘忽不定,烛光倒映在明智光秀的脸上,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明智光秀的脸上也浮现微微的笑意。这笑意不同于日常,真挚非常。

    “细川大人请稍候,请允许我等通传,请您不要乱闯,这里可是斯波府邸。”

    房间的拉门被人重重打开,细川藤孝一脸冰冷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的是跟随而来,阻拦不得的姬武士们。

    明智光秀仔细观察一身血渍的细川藤孝,发现衣服没有破损,血都是别人溅在她身上的,这才满意得点点头,藤林椋干的不错。

    姬武士们鞠躬道歉道。

    “非常对不起!”

    明智光秀挥挥手,喝道。

    “都下去吧,我与细川大人单独谈谈。”

    姬武士们拉上门,走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却是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皆是不动声色。

    两条黑影摇曳,烛火昏黄的光晕层叠渐暗,双方目光一触,回想这些年的纠葛,爱恨情仇一齐涌上心头,刹那间竟是无声胜有声。

    彼此是知己?情敌?盟友?又或者是未来的男表姐妹?

第1362章织田信长包围网

    三渊藤英走投无路,细川藤孝又何尝不是被逼到墙角。

    伏击事件已然撕碎了姐妹之间最后的一层温情,只剩下你死我好的权力斗争。

    细川藤孝无法确定两位母亲是否会对三渊藤英下狠手,这不单单是母女舔犊的感情问题,更是对站在三渊藤英身后织田信长的忌惮。

    不论是出于情感,利益,安全需求,细川藤孝都必须向明智光秀这个主动伸出援手的老朋友靠拢。

    这是细川藤孝最好的选择,母亲姐妹都靠不住,她唯有依靠明智光秀这个玷污过她心上人的人渣。

    这就是政治,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大家努力学习前人留下的明暗规则,然后在这个框架中彼此计算,彼此合作,谋求最大的利益。

    但有那么一些人,她们是天生的颠覆者。别人照着规矩玩,她们却喜欢让别人照着自己的规则玩。

    大多数这样的人,只能徘徊在主流社会之外,成为愤世嫉俗的失败者,不稳定因素。

    可总有那么几个五百年一出的怪人,有本事能让别人不得不照着她建立的规则,在她活着的时候,捏着鼻子陪她玩。

    即便这怪人死了,她留下的规则被既得利益者架空虚化,即便她再也无法醒来,再也无法影响这个世界。

    她的思想依然照耀着一代代的新人,让后来者明白,这个世界其实可以更好的朴素真理。

    此时,在幕府内外的高阶武家看来,织田信长的举动简直是不可理喻。

    拥有两百万石动员力,逼迫足利将军低头喊妈的她,已经是权倾天下,志得意满。

    可她竟然还不满足,还在不断对外挑衅,对内革新。这个尾张的土鳖,她到底要怎么样啊?

    脚踢本愿寺,拳打朝仓家,逼得细川三渊决裂,将幕府里里外外所有的势力都往对立面逼,她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保守的既得利益者永远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只争朝夕,不负昭华。

    ———

    石山本愿寺,阿弥陀堂。

    显如上人坐在精致的棉麻蒲团上,拨动念珠,低声诵经。

    下首,她的亲信,石山大将下间赖廉一脸凝重,却不敢打乱上人的礼佛修行。

    终于,显如上人停了下来,闭目塞听回味半晌,才睁开眼问道。

    “将军的那封御内书,你看过了吗?”

    下间赖廉双手将御内书奉上,苦笑道。

    “这位新将军可真是一个妙人,前脚叩拜织田殿下,称谓御母。后脚就请天台宗帮忙发来密函,恳请我宗相助。

    她这是要把我宗放在火上烤呀,织田殿下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她竟然想要让我宗为她火中取栗,实在是想得太美。”

    显如上人法相庄严,轻叹一声。

    “这位兴福寺的前门迹虽然当将军当得不怎么样,但佛法修为还是颇有造诣的。

    织田殿下与日莲宗纠缠不清,又亲近南蛮教,实在是让我为难。天台宗的觉恕不肯表态,却想要让我本愿寺出来得罪人。

    京都的得道高尼每次都是这样,道貌岸然,滑不溜手,哼,就好借刀杀人。”

    显如上人与下间赖廉对视,目中皆是无奈。

    日莲宗借着织田家的乐市乐座政策,竟然又杀回了近幾。把近幾诸派控制的庙会商业收益,给挪到了城下町去,让织田家吃大头。

    还有南蛮教,一直在为织田家培训铁炮足轻,堺港每个月都有大量的铁炮物资输送织田领地,双方的合作变得越来越紧密。

    这两件事,都让天台宗与一向宗感到坐立不安。

    当年日莲宗是先后吃了天台宗与一向宗的闷棍,这才一蹶不振。

    如今东山再起,一门心思给近幾诸派添堵,刻意制造宗派与织田家的矛盾。

    而南蛮教徘徊在近幾门外,多年不能跨门而入。也因为天台宗与一向宗为首的佛教诸派里外配合,一手屠杀,一手幕府,死死拦着。

    道统之争比起武家之争,更加残酷,胜利者对失败者一定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日莲宗与南蛮教的威胁,让天台宗与一向宗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而织田信长对佛教诸派的几次暗示毫不在意,更让人惊恐。

    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默契,已经在三好家攻入大和国之时,被打消了大半。

    石山本愿寺怎么敢把自身安危,放在织田信长愿意遵守规则的可能性上?那位织田殿下,她可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

    石山本愿寺一直忍耐到现在,是因为斯波义银上次来时的安抚,寄希望于幕府能够阻挡织田信长。

    可如今,足利义昭自己都跪了,却写信向石山本愿寺求助。形势突变,斯波义银却又不在近幾,当时的保证已然失效了。

    显如上人沉默半晌,苦涩说道。

    “三井寺那边又发来新的问函,近江与伊势的那些人已经忍耐不住了。石山如果再没有表示,我担心她们会越过法旨,选择自己动手。”

    她的母亲证如上人在位期间,一直压制着狂热的一向一揆,对外维护与武家的关系,对内消化一向一揆扩张带来的地盘。

    而显如上人能顺利上位,则是本愿寺的扩张派力推,她就是主战的代表。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策动北陆道与三河的一向一揆。

    结果,北陆道一向宗被斯波义银打得一头包,三河一向宗被德川家康连根拔起,这才消停了几年。

    如今,织田信长各种政策骑在各地一向宗头上,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一向宗寺院怎么能忍?在她们看来,石山本愿寺的忍让是背叛!

    显如上人如果再继续硬压下去,自己的位置就要动摇了。

    可织田家正如日中天,显如上人也不愿意自己冲上去硬干,出头的椽子先烂嘛。

    下间赖廉沉思道。

    “法主,其实我们不必先出头。

    织田殿下的激进已经引起了许多武家的愤怒,现在只缺一个火星而已。足利将军的御内书,也没有要求我们立即动手吧?

    我宗势力遍布近幾内外,不如换一种方式为足利将军分忧,为其联络各家势力以制织田,也算对得起将军的这份御内书了。”

    显如上人眉头一动,问道。

    “你说说,具体怎么做?”

    下间赖廉说道。

    “织田信长在京都利用将军之名,召集各家大名上洛。

    丹后国一色义道,伊势国北畠具教,河内国畠山高政,三河国德川家康等各国大名纷纷上洛。

    只有越前国的朝仓义景不但不到,还写信谴责了织田信长,闹得她非常没有面子。

    如果不能将朝仓家压服立威,织田家在京都就站不住脚。”

    显如上人点点头。

    “所以,你想让朝仓家动手?”

    下间赖廉笑道。

    “我哪有本事指使一方大名,只是为各家行个方便,通传消息,联络结盟罢了。

    摄津三守护一死一逃,如今只剩下伊丹家瑟瑟发抖,一直在请辞守护却得不到织田殿下的回应。

    伊丹家为了应付西面的山***威胁,一直与三好家交好。

    这次将军被迫低头,心中不服,而三好义继已经名义上臣服于将军。若是将军有召,这个重回摄津的机会她要不要?

    还有六角母女躲在石部城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将军有诏,这个重建家业的机会她们要不要?

    朝仓家与浅井家三代结交,唇亡齿寒。织田家要对朝仓家动手,浅井家这个姻亲到底帮谁,还尚未可知。

    但只看这次织田信长在京都挥斥八极,却未曾邀请浅井长政前往,便知道在织田信长心中,也是心存疑虑。

    我想,征伐朝仓家之事不会拖的太久,不然朝仓义景那封谴责书的余波就会越来越大,影响到织田家统御幕府中枢的权威。

    只要我们帮将军一把,为各方暗通曲款提供助力,相信将军一定会对我宗的行动感到满意。”

    显如上人赞道。

    “不错,武家的事就让武家自己去解决,我们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我们就帮将军联络四方,让大名们自己去厮杀吧。

    织田信长这不知轻重的尾张人也该吃吃苦头,知道近幾这地方不是她的乡下老家,可以为所欲为。

    若是她知难而退,从此懂得分寸。我本愿寺也不用与织田家撕破了脸,日后亦是有回旋的余地。”

    下间赖廉得意一笑。

    “法主睿智英明,目光千里,有我本愿寺从中联络,织田信长必然会陷入四面楚歌,被包围在无法挣脱的网中。”

    显如上人乐呵呵重复道。

    “信长。。包围网。。吗。。”

    ———

    小谷城,居馆内室。

    浅井长政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母亲浅井久政,面色严肃。

    当年,浅井久政对六角家步步退让,导致浅井家臣团非常不满,在赤尾清纲等家老的支持下,浅井长政上位,浅井久政被迫隐退。

    之后的事,便是斯波义银与浅井长政联手,在野良田合战大破六角军势,至此近江国内形势逆转,六角家走向衰败。

    浅井长政主持大局之后,家业蒸蒸日上。她从未想到,已经不理诸事的母亲还能够再度涉政,对她逼宫。

    眼前的浅井久政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浅井长政知道,在母亲身后是整个浅井家臣团的意志,自己这一关不好过。

    浅井久政看了眼神情凝重的女儿,忽然问起了女婿。

    “市君最近还好吗?你们两个结缘时日不短,怎么你的肚子还没有个动静呢?”

    浅井长政微微鞠躬,恭谨回答。

    “母亲大人,是我忙于家政,冷落了市君,这才迟迟不得子嗣,此事与市君无关,请您不要苛责他。

    这阵子织田殿下的丈夫浓君刚到近江国,市君正带着他四处游玩,过几日大概就会回来小谷城。”

    浅井久政摇摇头,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愿意和他生,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必要为他解释这么多。”

    浅井长政瞳孔一缩,沉声道。

    “我与市君的感情很好,还请母亲不要胡乱揣测,以免市君伤心。

    市君是织田殿下喜爱的弟弟,若是有流言蜚语传到织田殿下耳朵里,对织田浅井两家的和睦不利。”

    浅井久政点点头,说道。

    “是啊,连足利将军都不得不低头喊一声御母,织田的确是位了不得的强藩明主。

    我听说,她要向我家借道?”

    浅井长政点头道。

    “不错,若狭国内乱,忠于幕府的若狭武田家督处境艰难。

    织田殿下有意出兵若狭国,帮若狭武田家剿灭逆党,平定乱局。”

    浅井久政打断道。

    “你答应借道了?”

    浅井长政回答。

    “不错,我已经答应了。织田殿下很快就会带兵从京都前往若狭国,途经琵琶西岸的高岛郡。”

    浅井久政厉声道。

    “胡闹!你明明知道织田信长的目标是越前国朝仓家,她去若狭国那是假道伐虢之计!

    你为何要借道给她?你难道忘了朝仓家与浅井家的盟约吗?”

    浅井长政肃然道。

    “浅井朝仓两家是有守望相助之约,可朝仓义景上位之后,何曾帮过我一次?

    当年六角家北上,我浅井家业岌岌可危,她朝仓义景出手了吗?

    三代之盟的情谊,早就在时光中被冲刷殆尽。

    如今我家与织田家联姻结盟,织田殿下帮我拿回了新三郡的实控权,双方隔江而治,江北之地全归我浅井家所有,盛况空前。

    我如果拒绝织田家的请求,不允许织田殿下借道,她会怎么想?织田家势大,连足利将军都不得不低头,我又能怎么样?”

    浅井长政说的理直气壮。

    织田信长的势力如日中天,气焰嚣张,所有人都慑于她的银威不敢当出头鸟。

    别人可以装死当孙子,浅井家为什么不可以?凭什么就要她浅井长政去当挨刀的出头鸟?

    况且她还是织田信长的弟妹,未来织田家如果真能得到天下,大家都是织田家的狗,浅井家这条狗还比别的狗亲近些。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贞洁烈妇,谁比谁高贵?

第1363章大义凛然的背弃

    浅井久政见女儿执迷不悟,目光略显阴郁,冷声道。

    “织田信长能得天下?

    就她那些倒行逆施的政令,足以让天下武家恨之入骨,只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你要是不肯迷途知返,我浅井家就得给织田家陪葬。

    你知道织田信长把织田家搞得何等乌烟瘴气吗?武家传统都被她摈弃,卑贱者与高贵者同席,亲疏不分,尊卑不明。

    天下,是有德者的天下。

    她织田信长唯才是举,是能挣得一时优势。但她不尊体统,不识大义,没有德行!织田家迟早会被天下武家唾弃,万劫不复而亡也!”

    浅井久政义正言辞,但嘴上的道理和心中的计算其实是两码事。

    浅井家从织田家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站在传统武家的角度,谁给骨头就给谁当狗。

    至于丢骨头的人是足利还是织田,武家都无所谓,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浅井长政向织田家低头的做法放在其他人身上,浅井家臣团一定会支持,浅井久政这个老家伙也不可能有机会再出来搞东搞西。

    可这件事,坏就坏在织田信长自己身上,这家伙的新政走得太远,引起了浅井家臣团的恐慌。

    北近江原本是幕府四职之一京极家的地盘,如今的京极家却在京都当寓公,权势清空,浅井家是怎么做到的?

    当年京极家内乱,被浅井长政的奶奶瞅着机会以下克上,赶走京极家,自己当起了北近江的老大。

    为了安抚当地武家,浅井家一直是以一揆契约的形式与家臣团达成君臣之约,村落的自治权很大。

    可织田信长的玩法,却是在传统武家的知行制上再集中全力,加强管理,形成了所领给与的特殊分封制。

    简单来说,就是织田信长把一块地方划给家臣当领地,但她随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给你换个地方。

    织田家打到南近江,给你安排南近江。织田家打到摄津,给你安排在摄津。织田信长是爽了,可家臣团也麻了。

    这一政策就是把织田家的家臣分成一个个军团,根据战略需要分包摊派。谁做得好就上位,谁做不好就下岗,非常OKR。

    所以,织田信长总是可以根据战略形势,迅速做出反应,织田家的权力被牢牢集中在她一人手中。

    可这一革新,也是踩到了所有传统武家的尾巴。

    传统武家领地,是幕府给予守护名分,守护给予地头职权,地头再和下面村落的地侍合议,形成的松散统治联盟。

    层层叠叠的架构虽然降低了上层对地方的控制力,但中央控制地方的成本也非常低,顺利帮助足利幕府这一弱势中央苟过了两百年。

    大名,地头,地侍,就是大军阀,中军阀,小军阀。君臣关系与其说是效忠主君,不如说是歃血为盟,各取所需。

    我认你当大哥,你负责罩我。哪天你罩不住我了,我就换个领导。又或者我自己足够牛b了,直接上台当新领导。

    地方武家敢于桀骜不驯,甚至下克上的底气,就来自于她们对土地的控制力。

    大名派代官下来管一管可以,但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就对她们祖传的领地动手动脚,就等着她们叛乱吧。

    所以,地方武家的地盘是祖祖代代传下来的,相互之间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除非重罪,大名是不会去随便改易家臣的地盘。

    可织田家的地盘,却是织田信长这几年迅速打下来的。她对内推行的革新,使她的权力远比一般大名集中,家臣团根本没办法制衡。

    尾张家臣不听话,我就用美浓家臣。美浓家臣不听话,我就提拔足轻平民。再不济,还有近江伊势的降臣可用。

    反正老娘有粮有枪,大权在握,怕个鸟。也不指望你们真心待我,只要畏我惧我,能为我所用就好。

    织田信长急功近利的做法,最后结果就是整个织田家臣团只能给织田信长牵马坠蹬,传统武家合议的基础荡然无存。

    以前织田家在尾张美浓的乡下自己玩,近幾武家也懒得去了解织田家的内部情况。

    可现在织田家是天下强藩,入主京都主政,压制幕府将军,许多家中政策已经被近幾武家了解透彻,顿时吓尿了一群人。

    而且,这些离经叛道的政策正在织田家刚刚征服的南近江,如火如荼的实施。

    南近江传统武家的哀嚎声,近在咫尺的北近江武家是听得清清楚楚,更是心悸不已。

    浅井家的家中体制比起一般武家大名更松散,是源于浅井家下克上的后遗症,所以浅井家臣团比一般武家更加抵触织田信长的政策。

    浅井家是从织田家手里拿到不少好处,但如果代价是变成织田家的附属,甚至日后出现类似的所领给与政策,浅井家臣团宁可决裂。

    而且,织田信长北伐朝仓家之事,还有一个现实的矛盾存在。

    浅井久政盯着沉默的女儿,继续说道。

    “织田信长要讨伐朝仓义景,你可以选择坐视不理,但你能保证织田信长对北陆道商路不动心吗?

    朝仓义景坐镇福井平原的一乘谷城,织田信长要与朝仓义景交战,必然要越过敦贺郡这个必经之路。

    你也知道,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一环,不容有失。

    这两年,北陆道商路的利益越来越重,远超我家当初的想像。津多殿给了我们一份天大的好处,我们岂能让他忧心商路不宁?

    况且津多殿仁厚,一直记着朝仓宗滴公当年的援手。敦贺郡的朝仓景纪,是津多殿多次来信叮嘱,希望浅井家能够予以照顾的人。

    我们要是坐视织田信长攻入敦贺郡,威胁到朝仓景纪的安全,威胁到北陆道商路的存亡,未来怎么面对仁义无双的津多殿?”

    浅井久政知道女儿执拗,如果不能说服浅井长政,浅井家臣团未必能够压制住这位浅井中兴之主,近江之鹰。

    所以,她从两方面入手,劝说浅井长政改弦易辙,放弃对织田信长的支持。

    其一,是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当年浅井长政只是想帮斯波义银一个忙,才会答应参与北陆道商路的建设和维护。可谁能想到,这条商路会如此爆炸式的发展。

    如今每年商队的过路费,浅井家参与商路的货物份额收益,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土地田赋收入。

    浅井长政无心插柳,北陆道商路却成了她这几年的最大政绩,可以拿捏浅井家臣团的利器。

    大家出来混,自然是求财。背靠北陆道商路坐地收钱这等好日子,谁不想永远过下去?

    可织田家来势汹汹,织田信长的势力已经渗入堺港,高规城,淀城,伏见城,坂本城。

    半个近幾的北陆道商路,已经在织田家的兵威之下。

    织田信长这么功利的人,必然会要求在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可谁都不知道这位乖戾的强势大名,她会开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来。

    要是再让她拿下了敦贺港,等于是把近幾这边的北陆道商路给包圆了。

    以织田信长吃干抹净的一贯作风,除了运营整条北陆道商路的斯波家,近幾方面的其他人怎么争得过她,不得喝西北风去?

    摄津国山城国那边,浅井家管不了,但琵琶湖北岸,爱发关,敦贺港一线是浅井家的势力范围,是浅井家拿北陆道商路份额的底气。

    浅井家臣团岂能允许织田家捞过界来,抢自己碗里的饭吃?

    说到底,还是织田信长太贪,既要又要还要,不给别人活路,自然把别人逼得非得和她干仗不可。

    其二,拿斯波义银说事。

    浅井长政对斯波义银的特殊感情虽然从没有明言,但浅井家中一直有风言风语流传。

    她与市君结婚许久,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便是暗恋斯波义银,不愿意与市君同房的明证。

    敦贺郡朝仓景纪是斯波义银请托照顾的人,浅井长政要是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杀入敦贺郡,她以后还有脸面对斯波义银吗?

    浅井久政的话,果然让浅井长政眉间一紧,不复之前的冷淡。

    浅井长政知道自己不该被母亲挑唆,但想起斯波义银失望的模样,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浅井久政见她动摇,赶紧又加上一句。

    “我知道你不喜欢市君,织田家这次过分了,我浅井家无法再继续履行盟友的义务。若是你想与市君离合,我不反对。

    如果未来你能得到津多殿的青睐,那更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我浅井久政倒履相迎,跪迎津多殿入主小谷城。”

    浅井久政心里的小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足利义辉死了,斯波义银已经是恢复了单身,假设浅井长政能追到他,那真是浅井家祖坟冒青烟。

    至于市君,既然织田浅井两家要决裂,干脆离合把他送走。反正浅井长政也不愿意和他生孩子,这个男人留着还有什么用?

    望着母亲貌似真诚的表情,浅井长政目光一闪,愤怒道。

    “市君是我的丈夫,不论织田浅井两家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牵连到市君身上!

    我恳请母亲尊重市君,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

    自讨没趣的浅井久政撇撇嘴,美好的愿景虽然被浅井长政这不听话的女儿一手掐灭,但她却听出来了,浅井长政的态度已经松动。

    浅井久政赶紧说道。

    “好,就像你说的,我家与织田家决裂一事,绝不会牵连到市君身上,我可以向你保证。”

    浅井长政深深吐出一口气,神情有些萎靡,低声问道。

    “母亲既然来了,想来已经有对策要教我。”

    浅井久政精神一振,说道。

    “石山本愿寺传来了将军的御内书,我家已经得到讨伐织田信长的大义。

    你既然答应了织田信长的要求,那就先放她过境。

    朝仓义景殿下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在敦贺郡与织田家死战到底。

    石部城的六角母女也会在那时候出手,策动对织田家政策不满的南近江武家举义反正。

    还有三好义继,三好家的军势将从伊丹家的领地登陆,重返摄津国,攻打织田家在摄津国的据点。

    而我浅井家将于织田朝仓在敦贺郡开战之时,起兵截断织田军势的后勤线,逼迫织田信长低头,为将军立下大功。”

    浅井长政听得一头冷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织田信长已经是被诸多恶意包围,她惊愕问道。

    “将军的御内书怎么会由石山本愿寺转达?朝仓,六角,三好三方怎么会这么快就联起手来?”

    浅井久政得意道。

    “一向宗寺院遍布近幾,北陆,东海,有近江三井寺为中心,消息传递隐秘迅捷,织田家哪里防范得了呢。

    将军在京都,已经被织田信长控制在二条城,内外消息不通。

    好在佛教诸派不满织田家倒行逆施,天台宗通过自己在幕府的渠道,帮将军把讨伐织田信长的御内书递给了一向宗。

    各方大名早就对织田信长的跋扈恣睢不满,如今有了将军给予的大义,当然是迅速联起手来,这才能打织田信长一个措手不及。”

    浅井长政神色有些恍惚,漠然点点头。她终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来已经有这么多势力参与进来,准备围攻织田家。

    要是今日自己没有答应母亲的要求,不肯与织田家决裂。只怕浅井家臣团会出现反弹,自己的地位难保,可能被迫隐退,甚至切腹。

    她喃喃道。

    “那斯波家呢?”

    浅井久政不屑得弯起嘴角,说道。

    “明智光秀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答应织田信长的要求,跟随北上讨伐若狭国。

    我看她呀,已经被织田家收买,背叛了斯波家。

    京都的将军似乎也不敢和她联系,担心走漏消息。而近幾斯波领的外交役是由明智光秀负责,没有她在,谨慎的尼子胜久不会乱动。

    但我相信,津多殿一定会支持我们的正义之举,织田殿下在京都欺凌将军的行为,是任何义理武家都不能容忍的。”

第1364章夫妻本是同林鸟

    浅井长政看着慷慨激昂的母亲,目中透出一丝嘲讽。

    京都的足利义昭真想要联系斯波家相助吗?已经有了这么多大名相助,有了绝对的把握,她还会愿意让斯波家分一杯羹?

    明智光秀真的背弃了斯波家吗?还是在与足利织田之间和稀泥,装糊涂?

    近幾斯波领的封闭真是斯波义银不小心的错漏?将军被欺凌,他却迟迟不肯从关东回来,真的是对近幾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吗?

    没有人是真的傻,大家只是在装聋作哑演傻子而已。

    浅井长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理解斯波义银的选择。

    想起足利义昭对斯波义银用得那些下流手段,浅井长政的心底就有一股压不住的无名火冲起来。

    她冷笑道。

    “母亲的兴致如此之高,看来此战之后,京都的将军是不会亏待了浅井家?”

    浅井久政笑道。

    “不错,将军已经许诺,只要浅井家忠于幕府,愿意为将军分忧。

    此战之后,北近江守护的位置就属于浅井家了,我们不再是京极家的部众,而是直属于幕府的高门望族!”

    看着母亲兴奋的模样,浅井长政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母亲到底是老了,她还沉浸在幕府昔日的荣光中,看不清这天下早已不是足利天下,京都的幕府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架子货。

    从足利义辉死去的那一刻起,足利将军家复兴的希望就被彻底掐灭了。

    而足利义昭连仁义忠厚的斯波义银都容不下,更是在足利幕府崩溃的路上狂奔不停。

    不过这个恩赏也在浅井长政的预料之内,除了名分,那个无权无势的傀儡将军,还能给得了什么?

    浅井家三代支配北近江,却始终无法摆脱下克上的阴影。

    直到浅井长政参与幕府对抗三好家的战役,才得到足利义辉赐予的北近江守护代役职。

    可足利义辉是精通幕府政治的真将军,她做事可不像足利义昭那么没有分寸。

    浅井家虽然洗白了身份,但还是遗憾的挂靠在京极家门下。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基础依然非常薄弱,家臣团的自主权很大。

    浅井久政兴奋,是因为拿到了北近江守护权,浅井家就可以名正言顺收拢权力,稳固自身的地位。

    可浅井长政却知道,时代不同了,幕府给的名分远不如手中的刀枪有用。这年头,谁还会把幕府的话当回事呢?斯波义银吗?

    反倒是织田信长的做法,是迅速扩张势力的最佳方式。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的大心脏,敢于在万姬所指的巨大压力中毅然前行。

    浅井长政打心底里感到悲哀,浅井家对织田家的背信弃义,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要织田家没有被一棍子打死,织田信长缓过气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浅井长政这个叛徒。

    叛徒远比仇敌更让人憎恶,以织田家雌冠天下的实力,近在咫尺的浅井家未来不会好过。

    可浅井长政有的选吗?

    足利将军下令,本愿寺显如牵线,三好,六角,朝仓这些先后称霸近幾的强藩联手,浅井家臣团更是蠢蠢欲动。

    浅井久政此次前来,名为规劝,其实就是来下最后通牒。浅井长政若是不识相,后果自负。

    回望母亲炙热的目光,浅井长政无奈一叹,缓缓点了点头。

    ———

    市君坐在自己的房中,心不在焉得把玩着手中的饰物,座下跪着两名瑟瑟发抖的侍男。

    他这次回来小谷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归来已经几天,妻子浅井长政却一直避而不见,说是忙于夏收政务,没空来内院休息。

    以市君男人的直觉,内院中看似平静如常的外表下,却总有莫名的目光在关注着自己。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随手丢下手中把玩许久的饰物,市君柔声问道。

    “你们两个,是谁派来监视我的?”

    座下两名侍男对视一眼,皆伏地喊冤。

    “丈夫在上,奴婢冤枉!”

    市君用手摸了摸自己秀气的眉心,眉毛又长了,是该修一修。

    他冷笑道。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背后盯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今天特地去池边走一圈,就是为了把你们给钓出来。

    到了此时你们还要狡辩,真要赌我心软,下不得狠手?”

    市君身为织田信长的宠弟,出嫁自然不能寒碜。看护内院的姬武士,贴身侍奉的侍男,都是从织田家带来的陪嫁。

    浅井家派遣的人当然也有,但武家尊卑有序,自然懂得规矩,不会越雷池一步。这两名侍男胆敢跨过界限,自然是被一把揪了出来。

    见两人还咬着牙不肯说实话,市君的脸上露出类似织田信长的乖戾之色,不耐烦的喊道。

    “阿良!”

    “嗨!”

    门外侍奉的姬武士骤步入内,鞠躬行礼。市君指着左面的侍男,冷声道。

    “给我砍下她的手指,一根根砍,全部砍掉。”

    “嗨!”

    那名侍男吓得脸色苍白,刚想要起身挣扎,却被冷酷的姬武士一肘打在腹侧,蜷成大虾痉挛不止。

    姬武士拔出肋差,将他的手腕抓住,死死压在榻榻米上。刀尖插入指间地板,横刀一铡,小指顺着锋利的刀刃向前滚落。

    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砍断,侍男几乎要吓晕过去,他的汗水布满额头,大喊大叫道。

    “我说!我说!丈夫慈悲!丈夫慈悲!”

    市君面无表情拿起身边案上的蜜饯,咬下一点点,慢慢咀嚼品鉴其中风味。

    “现在想说了?可惜,我现在不想听了。”

    侍男的力气远不如姬武士大,他挣扎不开姬武士的虎口钳制。在看到自己第三根手指被铡断的同时,终于昏了过去。

    而姬武士依然是一脸冷漠,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仔仔细细下刀,将他的十根手指,一个个铡下来。

    等她把十根手指切完,双手恭谨捧到市君面前,市君遮着鼻子厌恶得挥挥手,说道。

    “丢出去喂狗。”

    “嗨!”

    姬武士转身就要带着手指离开,市君又喊住了她,指着失去了十个指头,昏迷不信的那个侍男。

    “等一下,把这个混账东西也拉出去,一起喂狗。”

    “嗨!”

    等姬武士把人架起来拖走,榻榻米上只留下一条从里到外延生的血痕,在干净的室内分外扎眼。

    这时,市君再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侍男,顿时把他吓得失禁,下体渗出一阵尿骚味,狂喊道。

    “是老家督!是老家督的命令!丈夫慈悲!我只是受命行事!”

    市君眼中透出一阵疑惑,老家督?浅井久政隐退日久,什么时候回来小谷城了?

    他冷着脸问道。

    “岳母大人为何要监视我?”

    那侍男犹豫一下,见市君又要张嘴喊人,吓得是心胆俱裂,赶紧说道。

    “老家督担心丈夫干政!要我们盯着您,不可去打搅家督做事!”

    市君疑惑的眼神渐渐凝重,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此时,刚才出去的姬武士又走了进来,鞠躬行礼。

    市君沉声问道。

    “还有事吗?”

    “您让我们查的事有眉目了。

    浅井家正在动员军势,但具体的任务还没查出来,浅井家的人似乎在防着我们,口风很紧。”

    市君的面色煞白,比起座下吓哭的侍男不容多让。

    他虽然不通军事,但毕竟是武家男儿,夏收前后农忙之时,不是动兵的时候。

    除了织田家有农兵分离的雄厚家底,喜欢玩反季作战的骚战术。一般武家大名动兵大多会选择绕开农忙时节,以免耽误农事。

    想起姐姐织田信长正在攻略若狭国,前几天还给自己写信来着,市君马上明白浅井家的动员是要针对谁了。

    难怪要监视自己,可这是为什么呢?浅井长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的姐姐!织田家给你的还少吗!

    市君用舌尖抵着上颚,勉强压住晕眩感觉,不让自己昏厥过去。他重重呼吸几声,指着瘫在地上漏尿的侍男,冷冷说道。

    “把他拖下去,两个人一起剁了喂狗,对外就说她们偷东西被我抓着,执行家法。

    还有,你不要再尝试去探查了,以免被人察觉。”

    “嗨!”

    那侍男双目瞪圆,大哭大喊不肯被拉走。

    “丈夫饶命!我都说了!我都说了呀!”

    市君此时心乱如麻,听他喧嚣更是烦躁,怒吼道。

    “吵死了!杀了他!”

    姬武士抽刀一捅一扭,侍男愣愣望着捅进心脏的刀身,嘴唇颤抖,眼神渐渐失去了神采。

    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

    是夜,居室内。

    市君望着烛光发愣,她座下跪着三名姬武士,皆是从织田家带来的人。

    半晌,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阿良,那两个人处理掉了吗?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主上放心,都办妥了,暂时还没有人问起她们的事。”

    市君点点头,他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浅井家要对姐姐下手,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武家丈夫的地位,来源于夫家的实力。

    市君虽然不知道浅井家为什么忽然就翻脸了,但姐姐正在前线打仗,如果后路被浅井家截断,织田大军很有可能会瞬间崩溃。

    为了疼爱自己的姐姐,为了自己的利益,市君必须想办法立即传讯给姐姐。但他想起与浅井长政的夫妻之情,又是悲从心生。

    虽然浅井长政心中的确爱慕着那个讨厌的斯波义银,但她对市君真的很好。

    虽然给不了市君最希望的爱与*,但她的确做到了一个妻子的体贴与呵护。

    市君原以为只要上天再给两人一点时间,她们一定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可事与愿违,天意弄人,织田浅井两家竟然在此时反目。

    浅井长政背叛了织田家,市君也即将背叛浅井长政,这觉悟让市君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市君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你们三个,是织田家的姬武士,还是浅井家的姬武士?”

    三人一起鞠躬,说道。

    “我们三人是主上的姬武士。”

    市君苦笑一声。

    “那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为首的阿良伏地叩首,肃然道。

    “主上若是怀疑我们的忠诚,请允许我们切腹。”

    市君神情寂寥,摇摇头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切腹,帮我送一件东西去我姐姐军中,亲手交给我的姐姐。”

    市君从怀中取出一物,动作迟缓仿佛重若千钧。

    那东西是一个小小的布袋,中间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奇怪的是,布袋不是寻常的一头绑绳一头缝死,而是两面口子都扎着绳。

    市君苦涩道。

    “夏天的新豆子,味道真的很不错,这包是我自己亲手摘的,送去给我姐姐尝尝吧。

    你们三人快马加鞭一起出发,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这小袋豆子送到我姐姐手中,必须送到!

    如果路上有人问起,就用我刚才的话回复,听到没有!”

    “嗨!”

    三人伏地叩首,为首的阿良接过小豆袋,一齐转身就走。

    ———

    浅井久政皱眉道。

    “送豆子?”

    前来报信的姬武士恭谨道。

    “嗨!听说是市君殿下亲手摘的,想给织田殿下尝个鲜。

    您看这其中会不会有问题,我们要不要把出城的姬武士追回来?”

    浅井久政摇摇头,说道。

    “既然没有查到书信,只是一包豆子,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织田信长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翻脸,毕竟三郡之地刚才入手,尚未捂热。

    市君这几天还老实吗?”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内院里出了贼,处置了两个侍男。”

    浅井久政眼神一凝,想了想,说道。

    “他毕竟是当家主父,内院的事随他处置吧。别去招惹他,但也给我看紧了他。”

    “老家督是不是太多虑了?一个男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浅井久政摇摇头,语气是恨铁不成钢。

    “长政这孩子太重感情,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让市君察觉了风声,冲到长政面前哭求,我担心长政会。。她毕竟是家督,这两年做的不错,声望日隆。

    若是她真的不愿意与织田家决裂,家臣团中也有她的死忠支持,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长政这几天不肯回内院,就是对市君有了愧疚之心。若是市君冲到她座前哭泣,我真担心这次的谋划会功亏一篑。

    好在市君似乎并未发现,只要再熬上几天,开弓没有回头箭,长政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浅井久政志得意满,小谷城内相互关爱的夫妻各自辗转难眠,却又各自做出了最伤害对方的选择。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张巨网笼罩在织田信长的头上,已然降下。或就擒作缚,身死道消。或破网而出,泥槃重生。

第1365章命中注定的结局

    四面的恶意正在袭来,织田信长却丝毫没有察觉。

    春夏之际,织田信长从京都出发,率领三万人马借道琵琶湖西岸的北近江高岛郡,前往若狭国。

    她选择的时机正是夏收之前,当地武家毫不意外得选择了低头。

    若狭国石高不过区区八万余石,岂是三万织田大军的对手。既然打不过,干脆早点降伏,免得耽误自家的夏收,断了今年的生机。

    还有这些年被朝仓家欺负狠了的若狭武家,干脆充当带路党,帮织田大军跨过若狭越前两国边界,杀入敦贺郡境内。

    若狭湾与敦贺湾连成一片,织田大军沿海岸线对港口放火,趁守军混乱之际,转头猛攻郡内东南的手筒山城。

    而此时,一乘谷城的朝仓义景也已动员大军,二万人马进入敦贺郡内,应战织田。

    朝仓家的有力反击,出乎了织田信长的意料。围绕手筒山城与金崎城两座重镇,双方展开鏖战。

    朝仓义景想要上洛扩张势力,无法得到越前国内各派的支持。但织田信长欺负上门来,各派还是能够齐心协力,与织田家周旋到底。

    织田信长擅长的反季作战,在支配越前国百年的朝仓家面前吃了瘪。朝仓义景凭借雄厚的家底,硬是在夏收之际,拉出了二万人马。

    朝仓两万对织田三万,朝仓家本土作战,织田家远道而来,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而跟随织田信长前来的明智光秀,却在军中坐看双方血战厮杀,毫无压力。

    此时,她正在自己帐中与本多正信密谈。

    明智光秀笑道。

    “这次,织田信长可算是遇到了对手。”

    本多正信点头道。

    “朝仓家五代坐镇越前,雌霸一方,确是强敌无疑。”

    明智光秀摇头道。

    “非也,朝仓家早就是内患重重,只是织田信长自视甚高,欺人太甚。

    若是她拿下若狭国就收手,朝仓义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拿织田大军没办法。

    可织田信长的野心太大,想要一举击溃朝仓家,稳固自己在京都幕府中的威望,这就捅了马蜂窝。

    朝仓家统御越前国超过五代,国内局势错综复杂,朝仓义景根本控制不住各家山头。

    可织田信长这一打进来,就是逼着所有朝仓家臣向朝仓义景靠拢,朝仓义景估计也是第一次真正有了大权在握的感觉吧?”

    本多正信摇头道。

    “织田殿下太自信了。”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道。

    “是啊,前脚刚在京都逼着将军喊妈,后脚就出京攻打越前强藩朝仓家,这可不是一般的自信。

    她这次出京,只找来了德川家康相助,却一定要带我过来,你猜是为什么?”

    本多正信思索半晌,说道。

    “我觉得是两个理由。

    其一,织田殿下自己也清楚,将军对她是口服心不服。她担心自己离京之后,后院会起火。

    您是将军定下的京都守备,另一位织田家的京都守备羽柴秀吉大人,正在前线当先锋呢。

    若是把您留在京都,万一将军与您合作,引近幾斯波领大军上洛是名正言顺,京都留守的织田军不足以抵挡斯波家的攻击。

    其二,织田殿下兴许是看上了北陆道商路的好处,想要与斯波家谈一谈分润利益的条件。

    织田家已经控制了堺港,淀川沿线的高规城,淀城,伏见城,坂本城这些重镇,不是被织田军控制,就是被臣服织田的外臣占据。

    如果这次织田殿下能够拿下敦贺郡,控制住爱发关与敦贺港,近幾一线的北陆道商路就全部被织田家包揽了。

    她现在不和您谈,就是想在战场上确立了优势之后,等着您去求她。

    没有敦贺港,整条北陆道商路就彻底切断了,您必然要代表斯波家与织田家交涉。

    您主动恰谈,也正好给了织田家漫天喊价的机会,织田殿下才能获取最丰厚的收益。”

    明智光秀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

    虽然我对织田信长百般讨好,但她还是信不过我。也许是前田利家的前车之鉴,让她不敢轻易相信我这个斯波家臣的诚意吧。

    尾张国是东海道商路的一环,织田家起家就控制了津岛与热田的贸易圈,织田殿下对商业并不外行,当年也曾见识过商路的盛况。

    如今,今川家衰败,东海道商路衰弱,北陆道商路崛起,她自然想要从北海道商路分一杯羹。

    手中筹码越多,换取的好处也就越多。只是我怕她贪心不足,很容易噎死自己。

    高田阳乃是个人物,她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死死捆住了近幾沿途武家,甚至还有一向宗等宗派寺院,利益纠葛甚深。

    北陆道商路在近幾这块的水到底有多深,大概只有高田阳乃心里最清楚。连我都不太敢去探究,唯恐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

    大家本来在桌上吃得好好的,织田家一来就要从别人碗里扒拉吃喝,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是要结死仇的。

    我倒是很佩服这位织田信长,她是真敢想,也是真敢做。如此英武无畏,前途无量,我都有些动心,想去跟她混了。”

    本多正信跟着赔笑,以为明智光秀是在讽刺,其实明智光秀心中却是真的有些敬佩,也有些隐秘的领悟。

    除了本多正信说的两个理由,织田信长心中可能还藏着更深的一个缘由,让她渴望得到明智光秀的协助,又有些举棋不定。

    前田利家,这个跟随织田信长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原本可以成为织田信长的左膀右臂。

    可惜前田利家痴迷斯波义银,竟然死死守着尾张斯波领,硬要献为斯波料所,充当入赘之资,还狠狠摆了织田信长一道。

    要不是前田利家向关东通风报信,斯波义银也不会从东海道迅速回归,抓住了联合上洛的先机。

    前田利家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真心,被织田信长冷处理,丢在美浓国郡上郡的山里吃灰。

    如果没有新的机遇出现,前田利家这位忠于斯波义银的优秀武家,织田信长是不会再给她出头的机会,就让她在美浓大山里腐朽。

    可明智光秀最感兴趣的是,当初织田信长为什么要给前田利家机会,她扶持这个斯波家臣,往斯波家打入这个楔子,是想要做什么?

    直到与浓君建立起了表姐弟之情谊,互通书信之后得知,织田信长这几年都没有和浓君同过房,明智光秀这才恍然大悟。

    织田信长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斯波义银。

    不管是前田利家,还是现在的明智光秀,她的确是有意收服,作为自己放在斯波家内部的抓手。

    织田信长渴望征服斯波义银,所以才会被前田利家抓住机会耍了一遭,才会让尾张斯波领在织田家的心腹之地做大做强。

    而这一次,吃过亏的织田信长面对主动靠拢的明智光秀,变得犹豫不决,想要相信,却又信不过。

    明白了这个道理,明智光秀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不管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是动了真感情,还是想要用拿下斯波义银的方式,彻底吞并斯波家的领地和家名。

    在明智光秀看来,当年夺走斯波义银的第一次,害得斯波义银走上血泪的武家之路,织田信长就该死!该死!该死!

    她一定要得到织田信长的信任,然后在织田信长彻底埋葬足利幕府之后,让她死在自己手里。

    获取多疑的织田信长信任,看似很困难,其实也不难。

    人的本性就不喜欢自我否定,在认知与客观事实发生冲突的时候,往往宁可扭曲自我认知,也愿意不承认错误。

    而成功的过往会让成功者对自己充满自信,比普通人更不愿意认错,更甚是产生路径依赖。

    成功人士往往会选择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在挫折面前,她们不愿意低头自省,反而更容易激发她们迎难而上的斗志。

    所以,只要成功人士不愿意止损,用一些对症下药的误导,很可能让她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曾经有哲学家说过,只要你对自己诚实,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欺骗你。

    而这世界,最好骗的人可能就是曾经成功过的人。因为她们会自己PUA自己,曾经的成功将是她们最沉重的负担。

    织田信长是这个时代最成功的大名,她的势力蒸蒸日上。而她也曾经对弱小的斯波义银予取予夺,心理上充满了再度征服的自信。

    所以,只要她放不下再次征服斯波义银的执念,明智光秀就有信心,让她死在自己的执念之下。

    当然,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织田信长先弄死足利幕府,而斯波义银必须在整个过程中清白胜雪,不占一丝因果。

    ———

    就在明智光秀思索要怎么做才能获取织田信长的信赖,为日后布局之际,织田信长的本阵中却是喜气洋洋。

    胜利的消息一个又一个传入本阵,让织田信长的尾巴翘上了天。

    织田信长在战前暗示柴田胜家,将在战后把越前国这块肥肉,分给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派。

    这个丰厚的战利品,顿时让大家红了眼。

    柴田胜家,池田恒兴,森可成等功勋老臣纷纷拿出吃奶的力气争取军功。连羽柴秀吉也跟着冲上前线,赚了不少军功回来。

    手筒山城,金崎城,疋田城等重镇被拿下,敦贺郡与福井平原的联系被砍断,织田家的兵锋已经准备越过木目峠,攻入福井平原。

    看着织田信长洋洋得意的模样,担心她得意忘形的丹羽长秀,小心翼翼问道。

    “大殿,如今形势大好,您准备怎么处置敦贺港?”

    织田信长看了眼丹羽长秀,直到她在劝诫自己谨慎。

    朝仓大军被挡了回去,敦贺港在织田家三面包围之中,与外界的联络只剩下海路。朝仓景纪现在还带着敦贺众死守港町,负隅顽抗。

    拿下敦贺港不难,但怎么处理朝仓景纪却是一个大问题。

    当年朝仓宗滴为斯波义银出兵攻打加贺国,打得一向宗抱头鼠窜,自己也因此油尽灯枯而死。

    这份用命换来的恩义,让朝仓景纪被斯波义银另眼相看,获得了特殊的地位。

    随着斯波义银的地位日高,朝仓义景早就死了插手敦贺郡的心,不想因为朝仓景纪而得罪斯波义银这尊大神。

    斯波义银现在关东,明显不想管幕府与织田家的纠纷,这也算是对织田家的重大利好。

    丹羽长秀真怕织田信长头脑一热,猛攻敦贺港,弄死朝仓景纪,让斯波义银发怒来找织田家晦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米五娘,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变成了一个蠢货?

    朝仓景纪这个宝贝,我当然要留着和明智光秀谈条件,怎么会轻易让她死掉呢?

    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一环,绕都绕不开。朝仓景纪之母对津多殿有恩,斯波家不会不管她。

    我听说斯波家在搞什么烂七八糟的福利年金养懒娘,就是依靠从北陆道商路中赚取的利润。

    你说,我若是拿着敦贺港与朝仓景纪去和明智光秀谈判?她会不会低头?

    我要的也不多,秀吉从津田宗及那边已经打探清楚,北陆道商路在近幾这头的好处,斯波家大概得三成。

    我织田家怎么着也不能比斯波家少吧?我也要三成,不过分吧?

    至于这三成是割谁的肉,我不管,我只问斯波家还管不管朝仓景纪了,还要不要敦贺港。

    现在敦贺郡打仗,北陆道商路的船只滞留敦贺港,商队滞留爱发关,都在看这仗的结果。若是时间拖的久了,对北陆道商路可不好。

    我相信斯波家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让北陆道商路可以继续兴旺下去。”

    丹羽长秀笑着点点头,织田这招高明。

    斯波义银以仁义著称,不管是对内发福利,还是为了恩义捞朝仓景纪,这好处都要给足了织田家,才能达成协议。

    织田家只要三成,与斯波家在近幾这端的好处对等,织田信长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至于谁会被削减份额,谁为此倒霉,由斯波家自己去决定,织田家不掺合,也不算得罪人。

第1366章突如其来小豆袋

    丹羽长秀如释重负,笑道。

    “大殿英明。”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和斯波家翻脸的。”

    说着,织田信长心头不禁浮现斯波义银的模样,忍不住吸了口气,扒拉一下嘴巴,仿佛在吞咽口水似的。

    “派人给朝仓景纪去个信,说我敬重津多殿的为人,不会强攻敦贺港。但她若是不能安分守己,就别怪我下狠手。

    此战之后,由幕府决定敦贺郡的归属,让她好自为之。

    另外,进兵木目g的消息,我已经派人传给了明智光秀,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为朝仓景纪求情吧。”

    正说着,明智光秀请求入见的消息刚巧传入本阵,织田信长冲着丹羽长秀得意一笑。

    一切尽在掌握。

    ―――

    得到织田家突入目木g的消息,明智光秀就知道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于是主动前来织田信长本阵,正巧丹羽长秀也在。

    三人见礼之后,织田信长假惺惺问道。

    “明智姬怎么来了?战局进展非常顺利,你且安心等待我军胜利的好消息。

    我现在军务繁忙,没什么功夫与你闲聊,待降伏了挑衅幕府的朝仓义景,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明智光秀面对咄咄逼人的织田信长,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浅笑说道。

    “织田殿下勇于任事,愿意主动为幕府分忧解难,实乃天下之福。

    朝仓义景不服将军御令,三次拒绝上洛,还要出言不逊,挑拨将军与织田殿下的关系,实在是不可饶恕。

    可是,对敦贺郡司朝仓景纪的任命,乃是先代从京都发出的御令,她是幕府认可的敦贺郡望。

    外臣恳请织田殿下谨慎明辨忠奸,不要让战乱波及无辜。”

    明智光秀这话有理有节。

    朝仓宗滴死后,朝仓义景几次要求朝仓景纪前往一乘谷城,想要趁机挟持她,夺取敦贺郡,但都被谨记母亲遗言的朝仓景纪拒绝。

    朝仓义景的薄凉,早就被朝仓宗滴看透。所以她才会在死前为斯波义银搏命,留下一份恩义福泽与朝仓景纪。

    朝仓景纪守在敦贺郡,并非是坐以待毙,她身后的斯波义银一直在想办法活动,撑她坐稳权位。

    斯波义银一边给她大量的北陆道商路好处,让她能够有足够的筹码收买敦贺众,一边恳请幕府的足利义辉承认她的敦贺郡司之职。

    郡司一职,其实是属于天皇朝廷的官职体系。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唯三支公卿武家拥有这份体面,并称三郡司。

    朝仓家的郡司,其实是当初朝仓家以下克上,赶走守护斯波家之后,自说自话的遮羞布。

    敦贺郡曾有过一次反叛,朝仓宗滴平定叛乱之后,朝仓家督便以敦贺郡司之名让她镇守敦贺郡。

    如今,斯波宗家的嫡子斯波义银,恳求幕府承认朝仓宗滴这一脉的敦贺郡司。

    虽然官职略显唐突,但足利义辉还是给斯波义银面子,认可了朝仓景纪统治敦贺郡的名分。

    朝仓景纪背靠斯波义银,一手商利,一手名分,几近无懈可击。朝仓义景无奈死了夺回敦贺郡的心,默认朝仓景纪的半独立地位。

    如今,织田信长以朝仓义景不尊幕府为由,掀起战事。明智光秀用先代足利义辉给予的名义为朝仓景纪求情,并不显唐突。

    织田信长要讨伐的是不尊幕府的朝仓义景,这与忠于幕府的敦贺郡司朝仓景纪又有什么关系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要是讲道理有用,武家还要刀枪干嘛?

    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的辩词,

    只是冷淡的说道。

    “朝仓景纪既然问心无愧,为何我率天兵前来,她不举义随我攻打朝仓义景,反而要抗拒天兵?谁知道她们是不是有所勾结?

    朝仓景纪是忠是奸,还得仔细查查清楚。

    不过,明智姬你放心,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织田信长这话就非常不要脸了,明明是织田大军突袭敦贺郡烧杀抢掠,敦贺众能不反抗吗?

    朝仓义景带兵来救,织田信长却硬要说朝仓景纪有从贼之嫌,真是厚颜无耻。

    可织田家人多势大,道理都在拳头上,明智光秀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陪笑道。

    “织田殿下说的是,这件事还是让朝仓景纪大人自己来解释比较妥当,也不会再起什么误会。”

    织田信长摆明了就是拿捏朝仓景纪当筹码,要和斯波家谈条件。

    明智光秀也只能点头认可织田信长的说法,但她必须确保朝仓景纪的性命无碍。

    朝仓景纪不能死,这是明智光秀的底线,不然近姿共领没法向斯波义银交代呀。

    见明智光秀服软,织田信长满意的说道。

    “只要朝仓景纪不主动寻衅,我自然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暂时不会攻打敦贺港。

    我听说,她似乎还未婚配?”

    明智光秀不知道织田信长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道。

    “确实如此。”

    织田信长笑容依旧,目光却有些冷。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成年了却不知道娶夫生女,家业怎么延续下去?

    说起来,敦贺朝仓家也算名门,堂堂家督会找不到男人吗?我啊,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快活的姬武士。

    这人哪,无父无母无夫无女无牵无挂。你说,这让上位者怎么能安心用她们?想想都觉得}人。

    最好的姬武士,就是有家有业,再欠上一屁股债,做事才会谨小慎微,任劳任怨。

    那才是让主君能够安心使用的好姬武士,才是武家社会稳定的中坚力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说,斯波家的重臣大多也是不婚?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却一个个了然一身,做事无所顾忌,我都忍不住替津多殿担心。

    津多殿是怎么想的?用这些个武家维持家业,他晚上睡得着吗?”

    明智光秀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织田信长终究是忍不住了,她指桑骂槐,说的哪里是朝仓景纪,明明是斯波家那些妄图入赘的不安分武家。

    想到织田信长与浓君已经许久未曾同房,看到织田信长此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城府深如明智光秀,都快憋不住笑了。

    真是自己眼里进了沙子,看谁都不顺眼。织田信长这心思,还真是好懂。

    斯波重臣不婚配,这句闲话自足利义辉在世之时,就在京都流进流出,甚是难听。

    足利义辉当年刻意打压近姿共领,就有意要让这群色胆包天的姬武士知道尊卑轻重,别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英武的剑豪将军,威严的强情公方会惨死二条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斯波重臣们的反噬。

    这天下,果然是没有新鲜事。

    现在轮到织田信长当权,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一样是警告不肯婚配的斯波重臣,只是不知道她将来的下场比起足利义辉如何?

    明智光秀刚想回话,外间忽然一阵骚动,织田信长皱眉吼道。

    “谁在外面喧哗!”

    森兰丸匆匆走入本阵,鞠躬抱歉道。

    “非常对不起。

    大殿,外面来了三名姬武士,是替市君殿下送东西给您的。

    但她们说什么都不肯把东西交给我转达,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中,说这是市君殿下的命令。”

    织田信长眯起眼睛,沉声道。

    “让她们进来。”

    森兰丸鞠躬出去,不久便带入三名姬武士,皆是风尘仆仆,眼看是日夜兼程赶来。

    三人入见行礼,织田信长盯着为首那人,问道。

    “你是阿良?市君让你送什么东西给我?”

    阿良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小豆袋,鞠躬上前,奉与织田信长。

    “主上命我三人快马赶来,为大殿献上这小豆袋。”

    织田信长疑惑得接过小豆袋,左右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于是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阿良恭谨回答。

    “主上说是他亲手采摘的夏豆,很是新鲜,想请大殿品鉴。”

    织田信长一愣,之后勃然大怒,骂道。

    “胡闹!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就这点小事也值得派三名姬武士快马加鞭,大动干戈吗?

    市君真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懂事了!”

    阿良等三姬伏地叩首,面对织田信长的雷霆大怒,不敢说话。

    一旁的明智光秀望着织田信长手中的小豆袋,却似乎来了兴致,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这小豆袋甚是有趣,可否允我一观?”

    织田信长气呼呼得把小豆袋丢给明智光秀,嘴里还在嘟囔不满。

    “整天就知道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也不知道早些为浅井家诞下子嗣,稳固两家的友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织田信长正在敲打明智光秀,心中不免存了借机观察她,收服她,为日后睡服斯波义银,拿下斯波家做准备的期望。

    可市君的东西恰巧在此时送来,让她有些心乱。

    市君与浓君可是感情深厚,无耻如织田信长,背着浓君这个结发之夫图谋别家的未亡人,也会心虚如被抓奸。

    心烦意乱之时,她竟然没有发现市君任性妄为的背后,小豆袋中所蕴含的深意。

    也许是出于自信,刚才帮浅井长政彻底掌控三郡之地,又一起合谋弄死了藤堂虎高,织田信长完全没意识到浅井家可能会背叛自己。

    明智光秀盯着手中的小豆袋,看见两头被死死扎住的袋口,哈哈大笑。

    “这袋子真有趣,竟然是两端开口,两头扎死。”

    可能是明智光秀笑得太过刻意,织田信长与丹羽长秀同时看向小豆袋,面上一凝。

    织田信长转头看向跪拜的三姬,问道。

    “阿良,市君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阿良摇头道。

    “主上没有。

    只是最近内院不安宁,主上刚才处决了两个偷窃的侍男。

    这次送东西来,也是主上临时起意,出发之前千叮万嘱,一定要我把小豆袋亲手交给您,不得假手她人。”

    阿良是市君的陪嫁姬武士,许多事看在眼中,多少看懂了内情。只是这话,她不能随便乱说。

    织田浅井两家既是姻亲,又是盟军,更是一起上洛的亲密战友。

    浅井久政不怕市君送东西,只查书信,就是自信织田信长不会对浅井家起疑心,送点东西也无妨。

    浅井家背叛这话,市君可以说,但他不方便写下书信,只能靠小豆袋暗示。

    而阿良又算什么东西,她的身份低微,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

    即便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织田信长也很难相信,还不如这模棱两可的小豆袋管用。

    此时听了阿良的暗示,织田信长冷着脸朝明智光秀一伸手,明智光秀恭谨将小豆袋双手奉上。

    颠了颠手中的小豆袋,织田信长却觉得甚是沉重。

    浅井长政真的会背叛自己吗?市君这个不通武家政治的家伙会不会搞错了?

    织田信长的目光转向一旁的丹羽长秀,丹羽长秀肃然道。

    “大殿,我军的后勤补给要从南近江出发,穿越北近江高岛郡,若狭国,已然漫长。

    若是北近江真有变数,这三万大军孤悬在外。。只怕。。”

    近江国北部的野坂山地与伊吹山地在爱发关交集,分割关内关外两地。若狭国与敦贺郡悬在关外的海岸线,回旋余地极小。

    如果织田大军的后路被断,即便对当地刮地三尺,也支撑不起三万大军的后勤保障。

    要是被朝仓浅井两家堵着前后关口,等织田军势疲乏之后再南北夹击,缺乏粮草军备的大军甚至可能瞬间崩溃。

    织田信长敢于越过浅井家领地出击,就是认为浅井长政这个弟妹值得信任。可现在,她的弟弟却传讯暗示,弟妹靠不住了。

    织田信长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冷了下来。她故作镇定,看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明智光秀,沉声对阿良说道。

    “你们三个先下去休息一夜,明天回返小谷城告诉市君,东西我收到了。”

第1367章光秀的肺腑之言

    阿良三姬行礼告退,直到她们走出本阵,织田信长还在犹豫。

    她已经拿下若狭国,占据了大半个敦贺郡,眼看就要攻入福井平原,大把土地在前面等自己去取。

    这时候撤军,可是亏大了。

    最重要的是,市君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万一这是夫道人家搞出来的乌龙,织田信长仓皇退兵,岂不是要被天下武家给笑死?

    就在织田信长举棋不定之时,明智光秀忽然开口说道。

    “我听说,最近京都很热闹。”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冷淡问道。

    “哦,是吗?”

    明智光秀仿佛是在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随口说道。

    “您也是知道的,将军出身佛门,精通佛法,与京都各家宗派往来甚密。

    据说这些天,天台宗的得道高尼就经常出入二条城,想来是与将军钻研佛法经义,不亦乐乎。”

    织田信长听得牙根紧咬,口中隐隐透出磨牙声。

    “秀吉这没用的东。。”

    刚想骂人的织田信长忽然停了下来,她想起是自己把羽柴秀吉带来了前线作战。

    没有这个机灵的家伙在京都看场子,织田家留在那里的骄兵悍将哪里镇得住蠢蠢欲动的足利将军。

    是利用天台宗传递消息吗?该死的足利义昭,该死的觉恕秃驴。

    织田信长心里发狠,等过了这一关,她一定要给殿中御定再多加上几条款,彻底断了足利义昭联络外界的渠道。

    想着心事的织田信长,下意识扫了眼仪态优雅的明智光秀。

    同为京都守备,羽柴秀吉远不如明智光秀神通广大。明智光秀其人也在前线,却能对京都之事了如指掌,很有能耐呀。

    原本就有心想要收服明智光秀的织田信长,这会儿更多了几分拉拢的急切心思。可她这一比较,也是冤枉了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出身低微,在京都又没有根基,只是凭着自身的智慧与灵活的手腕做事,能维持现状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而明智光秀出身美浓守护土岐家分支的明智家,虽然家门被屠灭,但家格血统却很容易被京都眼高于顶的武家们接纳。

    况且,她这几年的精力大半花在京都内外,连自家领地都拿出来招揽京都的破落户出仕交好,与京都各家多多少少都能搭上关系。

    足利义昭说是足利将军,其实也算是个刚还俗的外来户,她那点小动作怎么能瞒得过明智光秀这个常年在京都织网布局的毒士?

    要是没有这点本事,明智光秀怎么能把足利义辉送上西天,死的是不明不白呢?

    就在织田信长琢磨将军通过天台宗传递消息,到底联络上了哪些人,准备干什么的时候,明智光秀又说道。

    “据我所知,隐居的浅井久政殿下已经回到了小谷城。想来是思念女儿女婿,特地回来享受几日天伦之乐吧?”

    明智光秀说话不阴不阳,织田信长面上已是露出暴戾的笑容。

    浅井久政是回小谷城探亲吗?扯淡!

    夏收时节正是浅井长政一年最忙的时候之一,农收无小事,政务繁琐的她哪有空招待自己的老娘。

    更何况,夏日炎炎,烈阳当空,浅井久政这老太婆不在隐居地老实呆着,顶着暑气四处乱跑,怎么看都不正常。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织田信长对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把所有的使番全部派出去,让各军大将前来军议,明日正午之前,我要看见她们的人!

    另外,通知德川家康殿下明日也前来与会,商谈联军进退。

    前线立即停止进攻,等候命令。把现在军中的甲贺众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在我的身后,正在发生什么事!”

    “嗨!”

    丹羽长秀鞠躬之后,匆匆走出本阵。织田信长一挥手,喝道。

    “除了明智姬,其他人都给我退出去!”

    “嗨!”

    等所有人都鞠躬离开之后,织田信长紧紧盯着明智光秀,缓缓说道。

    “明智姬,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对不起那位看重你的公方大人吗?”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一直渴望的时机就在眼前。

    织田信长在巨大的变故面前,猛地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织田家初来乍到,对近幾,特别是对京都的掌控程度可谓漏洞百出。

    军队可以镇压场面,但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汹涌,民心走向的复杂人际关系网,就不是军队这种暴力机关擅长搞定的细致活。

    织田信长已经察觉到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她急需一个自己信得过又能把握住京都的人,补全织田家在这方面的短板。

    原本还想要慢慢考察明智光秀,可此时的织田信长已经顾不上了,只能是快刀斩乱麻,直接把明智光秀暗搓搓的示好给挑到明处。

    明智光秀其实也在为难,织田信长这位英主可不好忽悠。

    即便自己主动靠拢,也未必能取得她的信任,反而有可能被她利用,削弱斯波家的实力。

    例如这次的敦贺港谈判,如果遂了织田信长的愿,必然会伤及斯波家对北陆道商路的控制权。

    不说高田阳乃那边会如何愤怒,明智光秀对斯波义银也很难交代,毕竟北陆道商路关系到斯波忠基金这一斯波家内部稳定的基石。

    但在利用织田家掀翻足利幕府这个大战略的目标完成之前,斯波家必须韬光养晦,明智光秀必须硬着头皮和织田信长周旋。

    即便牺牲了北陆道商路这一斯波家的核心利益,亦是在所不惜。

    明智光秀本来已经做好了回去被人恨被人整的思想准备,也要和织田信长达成妥协。

    谁知天佑斯波,就在织田信长步步紧逼的谈判之中,浅井家砸来了助攻的王炸。

    织田信长虽然不知道将军做了些什么,但浅井家绝不会是将军唯一的选择。

    她只能一边骂着足利义昭这只讨厌的大天狗搅乱自己的战略大计,一边开始认真考虑接受明智光秀的善意。

    即便明智光秀是浓君的亲戚,即便明智光秀出卖斯波家的利益,织田信长都没有轻易松口。

    可面对将军挑起的未知威胁,织田信长凭借过人的直觉,已然发现自己即将陷入极大的麻烦。

    她终于决定在此刻摊牌,这让明智光秀松了口气,这织田信长可比足利义辉难忽悠多了。

    足利义昭做人做事虽然多有为人诟病之处,但对于明智光秀却一直是信赖有加,明智光秀却毫不犹豫得把足利义昭的底细揭开。

    这让织田信长不禁疑惑,明智光秀到底图什么?

    面对织田信长审视的目光,明智光秀面上优雅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冷漠无情。

    “天下大乱百年,武家秩序崩散,世人倍受煎熬。

    到底是我对不起足利将军,还是足利将军对不起天下人?”

    织田信长望着明智光秀,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连霸气的织田信长都被她的气魄所慑,一时无语。

    半晌,织田信长笑起来。

    “如此说来,倒是足利将军理亏了咯?”

    明智光秀肃然道。

    “当然是足利将军的责任!

    身为天下之主,足利将军无力统御天下,却贪恋权位,不肯革新政治,锐意进取,反而爱用权谋之术操纵武家,维持不稳定的平衡。

    这天下变得混乱不堪,难道不是足利将军自私自利的结果吗?”

    织田信长错开明智光秀尖锐的目光,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感觉这家伙比自己还疯狂。

    明智光秀这可不是在演戏,她自全家被屠灭后流浪诸国,眼见多少人间惨剧,对幕府的软弱无能是深恶痛绝。

    现在这副疯狂的真面目,始终藏在她得体优雅的面具后面,除了斯波义银,从未对外示人。

    今天,她要打动织田信长,就必须露出自己的真容,争取到织田信长的信任才行。

    正如斯波义银所说,明智光秀与织田信长都是不满幕府腐朽的革新派,她们才是天作之合,她们才是干柴烈火。

    要不是有斯波义银的出现,要不是斯波义银的贞洁被织田信长所破,也许明智光秀最欣赏的人就会是眼前这位革新大名。

    只可惜天意用人,此时此刻身心都已经归属斯波义银的明智光秀,满脑子唯有利用织田信长,弄死织田信长的念头。

    织田信长自然不知道明智光秀的心路历程,她能感觉到明智光秀对现状的厌恶,这实在是很对她的胃口。

    明智光秀痛斥历代足利将军的恶行之后,目中透出对织田信长的景仰,真诚说道。

    “织田殿下锐意革新,织田家中一扫武家陈旧弊端,家业昌盛,令我敬佩万分。

    检地分田,农兵分离,乐市乐座等等政策,无一不是富国强兵的良政。

    这些年也有大名执行过这些政策,只可惜她们的意志不像您这般坚定,执行遇到阻力便妥协夭折。

    武家天下能等到殿下这等英杰横空出世,正是久旱逢甘霖。

    这天下能否重归秩序,再见太平,不是靠那京都的无能将军,空壳幕府,而是依仗殿下您呀!”

    织田信长听着她的恭维,恰是被挠到了痒处,忍不住哈哈大笑。

    世间多俗人,少有能明白她心思的同仁志士。即便如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等亲信近臣,也是不理解她的许多举措,屡屡劝诫进言。

    织田信长上前狠狠拍了拍明智光秀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的知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织田信长却不知道,因为斯波义银的提醒与重视,让明智光秀很早就对织田信长产生了兴趣。

    明智光秀一直在尽力搜集她的情报,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以这时,才能说出一番让她感同身受的知己之言。

    织田信长以为是自己在考察明智光秀,其实明智光秀早就把织田信长研究透了。

    明智光秀很清楚,织田信长与自己不是一类人。

    织田信长是改天换地的革新派,她根本不在乎武家不武家,她要的是一个自己创造的新世界。

    而明智光秀虽然憎恨武家社会的现状,但她骨子里却是姬武士。她只是想要改良武家秩序,想要一个更好的武家天下。

    双方看似都是革新派,相差却有天壤之别。

    即便没有斯波义银,即便两人结为君臣,终有一日还是会分道扬镳。因为革新派与改良派,本就有水火不可相融的矛盾。

    革新不彻底,就是彻底不革新。异端永远比异教徒更可恶,在同人志士之中也是一样的道理。要么左要么右,和稀泥?和你麻痹!

    织田信长不知道明智光秀早就一直在下功夫,只为今日一番言论能够打动她,她是真的被打动了。

    在狡猾的织田信长面前,明智光秀的每句话都是真心话,她是真的厌恶腐朽的足利幕府,也是真的欣赏织田信长的新政。

    就因为感受到她的真诚,织田信长才会这么高兴。但即便再高兴,她还是谨慎的问道。

    “明智姬所言,确实让我意外,更让我能开怀一笑。

    只是明智姬不屑足利将军,我尚且理解。但津多殿为人义理,你对我百般赞美,就不怕伤了津多殿的心?”

    织田信长的意思很明白,足利义昭那个傻x,大家都恶心,你不鸟她也很正常。

    但斯波义银待你不薄,你明智光秀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投靠我,对得起斯波义银吗?

    斯波义银可是传统到家的保守派,你这心存革新之志的家伙难道一直在骗取他的信任?你对得起这位重用你的仁义之君吗?

    这个问题,存在着一个让明智光秀无法自圆其说的悖论。

    明智光秀要是忠于斯波义银,那她对织田信长的投靠就是假的,刚才那番言论就是忽悠织田信长。

    可如果明智光秀是真心投靠织田信长,那么她对斯波义银就是不忠不义,织田信长又如何敢深信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要是不能真正取信于织田信长,只是被织田信长利用,明智光秀这番努力的表演就白费了大半。

    面对织田信长这个两难的问题,明智光秀却是一脸诧异。

    “织田殿下何出此言?我敬佩殿下与我忠于津多殿,并不冲突啊?”

    织田信长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顿时拉下脸来,冷哼道。

    “明智姬,自古忠臣不事二主,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明智光秀一脸无辜,说道。

    “有一句民间俗语,虽然粗陋不堪,但听起来却颇有道理,不知织田殿下可有兴趣一听?”

    “你说。”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

第1368章千载难逢的机会

    织田信长以忠臣不事二主,为难明智光秀,可明智光秀一句除非一公一母,把话给堵了回去。

    这俗语虽然听起来儿戏,但确实是有道理的,明智光秀油滑得跳出了不忠不义的死循环。

    你织田信长扭扭捏捏一定要在斯波家中安插卧底,甚至为此被前田利家狠狠摆了一道,为的到底是什么?不就是馋斯波义银嘛!

    明智光秀既然看透了这点,言词往主父主母上套,两个都忠也没啥问题,还让织田信长心花怒放。

    她诚恳道。

    “津多殿乃是武家奇男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男儿之身。

    若是津多殿为女子也,我深受君上厚恩,必将肝脑涂地,以死报之!

    即便对手是织田殿下您这样五百年一出的英杰人物,我也定要为君上血战到底!

    可是,津多殿是男儿身,斯波家至今无有子嗣。以我一己之见,天下虽大,能配得上津多殿的姬武士,唯有织田殿下您一人。

    织田斯波两家并非仇敌,津多殿自己就是出身尾张,自幼与织田殿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您说忠臣不事二主,我深表赞同。但我以为,斯波织田之事是个例外。

    乡间俚语粗鲁不堪,但蕴意却合乎天理人欲。

    古语有云,阴阳调和,万物皆宁。我认为,乱世回归太平,也需要阴阳相合,方能长治久安,不再生乱。

    织田殿下,您觉得呢?”

    明智光秀处处暗示,希望斯波织田合流,织田信长能怎么觉得?大腿拍烂得赞成啊!

    原本织田信长只是觊觎斯波义银的美色,肉体,家业,妄图再次征服他的身心,满足自己的私欲。

    可被明智光秀这么一美化,好似这天下要重归秩序,非得斯波织田联姻不可,顿时让织田信长面上有光,充满了悬壶济世的使命感。

    织田信长板着脸,假惺惺得斥道。

    “你休得胡言乱语!我是已婚之身,津多殿又是先代未亡人,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明智光秀听了这话,却比织田信长表现得更加愤怒,愤愤不平说道。

    “照您的意思,我家君上年纪轻轻,便要为了那无德无能的足利将军家守活寡不成?斯波家的延续怎么办?

    武家天下,岂有逼迫名门绝嗣的无良道理?而且,您是觉得自己的婚姻重要,还是天下太平重要?

    外臣今日不谨,定要秉公多言一句。若您真有救济天下之志,就该多为天下万民之大义考虑,不要纠结于夫妻那点微不足道的私德!

    又或者说,我明智光秀看走了眼,您并没有革新天下之志,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明智光秀一脸激动,织田信长故作为难,两人面上演得正经,心里却都乐开了花,气氛也是越来越融洽。

    织田信长无奈一叹,拍拍自己的脑袋。

    “我现在身陷险境,将军厌恶我,盟友背叛我,谁知道明日这头颅是否还在颈上呢?

    你说的那些未来之事,暂且不提,不提也罢。”

    明智光秀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是外臣过于冲动,实在是太失礼了。

    织田殿下革新弊端,宵小奸贼恐惧阻扰,也不算是意外。我相信您一定能逢凶化吉,再攀更高峰。”

    织田信长亲昵道。

    “你是浓君的亲眷,我们是自己人,别一口一个外臣,显得生分。”

    明智光秀惭愧道。

    “今日我的有些话,其实是对不起浓君。但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劝说浓君为天下苍生考虑,不要让织田殿下为难。”

    织田信长看似嗔怒,对明智光秀反复强调斯波织田合流之事的必要性,表示自己不听不听不听。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喜不胜喜,看明智光秀的目光,越发温和。

    明智光秀亦是恢复了一贯优雅的笑容,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顺利趟过了织田信长的信任关。

    她这个心存革新的同仁志士,赞成斯波织田合流,能够帮织田信长监控京都,盯着足利义昭的浓君亲戚,织田信长没理由不重用她。

    而在此同时,明智光秀也走上了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当织田斯波的双面人,每天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斯波义银清楚明智光秀的心思,可其他斯波重臣眼中却不容沙子。即便大家信她是为斯波家忍辱负重,也说不准会借机把她除掉。

    毕竟,她是拿着斯波料所入场券的入赘竞争者,情场如战场,零和博弈没有道理可讲。

    织田信长盯着明智光秀的俏脸审视半晌,忽然说道。

    “明智姬,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我既然是亲戚,不如就由我来为你指一门婚事吧。”

    明智光秀眼神一颤,叹道。

    “我早年间流浪天涯,看尽乱世惨状,于是发下誓言,天下不宁,绝不娶亲。

    所以,非常对不起,我只好无奈谢绝您的美意了。

    待织田殿下平定天下之日,再恳请您为我指一门好婚,也好让明智家名延绵不绝。”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也好,到那时候何止要为你指个好丈夫,我还要保你一生荣华富贵,福泽世代,萌庇后人。”

    明智光秀鞠躬道。

    “谢过织田殿下,我们这就说好了,您可得说话算数。”

    “哈哈哈,算数,算数。”

    两人相视一笑,看似亲密,明智光秀却是心中一叹。

    一场完美的演出,终究是留下了一丝瑕疵。织田信长对斯波重臣不结缘这件事太过介意,为明智光秀指婚便是今天的最后一下试探。

    虽然明智光秀用誓言推搪,要等天下太平之后再结婚,但这理由其实很难站住脚。

    武家又不是天朝的武夫,讲究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武家是最重家业传承的。

    明智家被斋藤义龙灭门,明智光秀这根独苗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结婚生女,把继承人搞出来才对得起先祖。

    可她偏偏推三阻四,不肯结缘,岂能不让织田信长心生疑虑?

    这也是痴迷斯波义银的姬武士大多存在的状态,垂涎天仙下凡的斯波义银,自然对世间的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趣。

    织田信长此时好似不在意,但她心中必然留下一个问号,让明智光秀无法彻底得到她的信任。

    明智光秀叹息功亏一篑,但这件事她是真的无法妥协。

    她这一生独爱斯波义银,可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她竟然把自己挚爱之人推入深渊,想出了*乱至极的鸠占鹊巢之策。

    她因此日夜受良心煎熬,几欲疯狂。越是憎恶自己,就越是痴迷斯波义银,又怎么肯与其他男人同床共枕呢?

    明智光秀就为自己最后的一丝执念,让织田信长留下一丝怀疑,今日终究是未能克尽全功,为之奈何。

    ———

    一日时间,转瞬而逝。

    明智光秀虽然因为留有瑕疵而感到遗憾,但她总算是得到了织田信长的信任,也算踏出了成功的一步。

    一天短暂,甲贺众暂时无法探明浅井家的具体动向,但爱发关附近出现异常调动,已是确凿无疑。

    得到印证的织田信长便不再犹豫,在军议中直接断定浅井长政背叛的消息,令众姬愕然失措。

    身为盟友大名,坐于次席的德川家康神情一动,冷静不语。

    织田信长盯着她的脸,诚恳说道。

    “是我识人不明,没有看清浅井长政这个白眼狼的真面目,连累德川殿下与我一起陷入险境,实在是非常抱歉。”

    德川家康沉声道。

    “吉法师姐姐这是什么话,以你我之交情,何来连累一说。明明是浅井长政不义,与您有什么关系?

    等我们平安撤出之后,再与这背信弃义之徒好好算算账!”

    德川家康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这时候怪罪织田信长也没有用,双方还得紧密合作,才能逃出生天。

    更何况,德川家的三河远江两国时刻受到武田家的威胁,德川家康需要强大的织田家为德川家背书,提供安全保障。

    这也是她像个贴心小妹一般有求必应,总是积极参与织田家对外征伐的原因。

    与织田信长这种功利主义者相处,要得到她的友谊,就必须体现自己的价值。

    好在三河姬武士很有武勇,德川家康做人也识趣,双方合作至今,很是愉快。

    德川家康亲昵称呼织田信长的乳名,就是要让织田信长安心,我德川家康这次也是站在你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反水,我们一起跑路。

    但她还是担心织田信长愤怒得失去理智,隐隐点出一句先逃出夹击之围,回头再与浅井长政算账。

    织田信长感动的说道。

    “竹千代妹妹说得好,等我回去之后,必然要浅井长政为自己愚蠢的背叛行为,付出代价!”

    织田信长说得咬牙切齿,军议场面却是冷清压抑。

    此时想要跑路,没那么简单。

    朝仓家的两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与织田家的战线对上。身后的爱发关,浅井大军随时可能北上,截断织田家通往若狭国的退路。

    织田信长想走就必须要快,要赶在浅井大军出关之前迅速撤退。

    首先,她得留下足够的人马断后,不让朝仓家追击黏住自己。

    武家军势的组织度非常低,慌忙撤退很容易变成兵败如山倒,所以必须留下人马阻击几天。而这支阻击的人马,多半要全军覆没。

    其次,若狭国刚才被织田家拿下,当地武家只是被兵威所慑,与织田信长并没有君臣之约,效忠之义。

    织田家形势大好也就罢了,一旦狼狈撤走,很可能被当地武家跟着痛打落水狗,讨好朝仓义景。

    织田信长倒也不怕这些若狭的武家,只是担心被阻扰耽搁几天,身后的朝仓大军追上来就麻烦了。

    最后,织田大军还必须要经过浅井家的北近江高岛郡,才能撤回京都。在通过织田家控制的坂本城之前,始终不安全。

    这三重难关走下来,要是不能妥善处理,只怕会成溃败之势,甚至将织田信长本人都陷于死地。

    织田信长扫了一眼当场,说道。

    “我军后撤,必须有人在金崎城驻守阻敌。”

    她只说了半句话,之后欲言又止,但这意思,诸姬都很清楚。

    谁想要留下来送死呢?

    织田家业正在走上坡路,有大把的军功等着诸姬去取,谁愿意陷在这个有死无生的创业半途?

    织田信长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全场。

    正当诸姬沉默之际,坐在后排陪席的竹中重治,却是捏了一把身旁的羽柴秀吉。力气之大,让秀吉忍不住龇牙咧嘴。

    两人目光一触,皆望见对方眼中的熊熊烈火。君臣心有灵犀,一飞冲天的时机就在眼前。

    看似目光交流的时间漫长,其实只在一瞬间,羽柴秀吉已经出列鞠躬,大声喊道。

    “臣羽柴秀吉,愿为大殿分忧!”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凝聚在这个体态娇小的姬武士身上。秀吉此时却是不卑不亢,挺直腰板,直视前方。

    织田信长没有想到,自己话音未落,刚想挑选敢死之士,就有人主动跳出来找死。那个人,还是一向以机灵圆滑著称的羽柴秀吉。

    诸姬也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二千石地头竟然会跳出来,要不是她身怀京都守备之职,这小人物都没资格坐在这里与诸姬参议军事。

    织田信长拍了拍手,说道。

    “好!你要在金崎城守三天,确保大军离开之后才能弃城,有没有问题?”

    “回大殿,没有!”

    “你的人马太少,我再拨给你一支精锐备队两百人。”

    “谢大殿!”

    一旁的丹羽长秀见羽柴秀吉此时英姿勃发,心中略有愧疚。

    她是织田信长之死忠,却没能第一时间跳出来为君上分忧,反而让一向被人视为油滑软弱的羽柴秀吉抢了先。

    想想自己身为羽柴秀吉的老上司,眼看着她要去死,总是于心不忍,开口说道。

    “秀吉,我从本部中抽调五十名精锐给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呀。”

    一旁的柴田虽然一向看羽柴秀吉不顺眼,但此时大家都是尾张旧臣,丹羽长秀有所表示,她这位尾张武将之首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于是,她说道。

    “我也从本部抽调五十名精锐给你,加油吧。”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69章终有一日用得上

    羽柴秀吉鞠躬谢过两位重臣的援手,面容视死如归,朝织田信长深深叩拜,说道。

    “若是我不幸战死在金崎城,恳请大殿照拂我在老家村里的父亲与丈夫。”

    织田信长望着羽柴秀吉,即便功利如她,此时也有些惜才。这瘦小的仆役随她一路走来,竟然混成了两千石地头,才能的确不凡。

    她肃然道。

    “汝若是战死沙场,汝父夫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还有,别在上战场之前说这种丧气话,要好好得活下来。回来之后,我会重赏你的。”

    羽柴秀吉露出由衷的笑意,她之所以抢先跳出来搏一搏,就是盼着织田信长的破格恩赏。

    织田信长纵有无数的毛病,但她有一个优点足以让麾下武家闭上埋怨的嘴,那就是足够慷慨。

    对于有价值的人,织田信长从不吝啬。只是立功给得够多,犯错罚得也狠,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君。

    自古功高莫过于救驾,羽柴秀吉当众出列自愿断后送死,这不单单是救了织田大军,更是救了织田信长的性命。

    要是这份功劳都无法换取足够丰厚的报酬,织田信长引以为傲的赏罚分明,以后就没人信了。

    所以只要这次不死,羽柴秀吉在织田家的地位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进入重臣之列,这也是竹中重治激动到捏疼她的原因。

    平民出身,入赘底层姬武士家庭,好不容易爬到中层武家之列的羽柴秀吉,她的头上存在一块玻璃天花板。

    按部就班是无法冲上云霄的,今日这个送死的机会,可能穷尽她一生都等不来第二次,必须牢牢把握住。

    不想在中层武家的位置上蹉跎一辈子,那就得用性命去拼一把众姬犹豫,十死无生的泼天大功。

    羽柴秀吉的本部人马不多,但织田信长给的两百人,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给的一百人,必然都是精锐。

    这倒不是她们刻意怜悯羽柴秀吉,只是断后之事干系大军撤退的安危。不给精锐之众,谁知道羽柴秀吉能不能在金崎城守住三天?

    定下了最为难的送死之人,织田信长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对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你挑选人手先行,今晚就出发。

    我不管你是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是用其他办法,一定要稳住若狭国的地方武家,不能让她们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我捣乱。”

    “嗨!”

    从丹羽长秀开始,织田信长冷静的安排任务。

    现在的情况虽然很糟糕,但织田信长的威望甚高,镇得住场子,诸姬慌而不乱,且听她安排撤退次序,有条不紊。

    一场军议从正午谈到日落,总算是计划妥当。

    最后,织田信长拍拍手,冷声说道。

    “今日受挫越前,全因小人的无耻背叛!这份耻辱我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诸姬,武运昌隆!”

    众姬伏地叩首,一齐大喝道。

    “织田家武运昌隆!”

    ———

    军议之后,大家各奔东西。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匆匆走出本阵,面色皆严肃。

    这个断后的机会,她们是反应够快才能第一时间抢到。但到底能不能活下来,最终把这份功劳揽入怀中,还是个未知数。

    正当两人沉着脸疾步而行,想要早点回去商量具体细节,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羽柴大人,请留步。”

    两人一起回头,只看到明智光秀快步追了上来,额头微微冒汗,气喘吁吁笑道。

    羽柴秀吉下意识扫了一眼身边的竹中重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不解,这才上前微笑道。

    “明智大人,您找我有事吗?”

    明智光秀轻轻拭去额头浮汗,动作优雅让羽柴秀吉暗自羡慕。这浑然天成的贵胄气质,她是想学都学不会,只能眼馋。

    羽柴秀吉心里纳闷,她与明智光秀虽然同为京都守备,但却少有往来。

    两人之间的最大交集,大概是当初明智光秀在东福寺静室内对斯波义银大快朵颐,羽柴秀吉在屋外墙角相伴到黎明,羡慕到流口水。

    明智光秀微微鞠躬,说道。

    “羽柴大人心怀忠义,主动请缨为织田殿下断后殿军,我很佩服。”

    羽柴秀吉摆摆手,装出一副不敢当的模样,羞涩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应尽的本分,当不起明智大人赞赏。

    我听闻明智大人曾经立誓天下不宁,绝不结缘,还因此拒绝了大殿的指婚,

    您才是心系天下,大仁大义大慈悲的忠义之士呀。”

    两人相互恭维,皆是哈哈一笑,说些不敢当的废话,气氛很融洽。

    羽柴秀吉就是有这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柴田胜家,也说不出她一句不是,只能鄙夷她的出身卑微。

    而明智光秀也不容多让,一样是表面功夫做到滑不溜手。虽然人人知道她不好惹,但人缘却很不错,人脉宽广。

    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的誓言是半信半疑,可羽柴秀吉心里却知道,眼前这个优雅的姬武士曾经对斯波义银做过什么。

    什么心怀天下的志士?狗p!这个色胚一个晚上七次都嫌不够!老娘在墙角替她记的是清清楚楚!特么的整整七次啊!

    这件事深深埋在羽柴秀吉心底,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即便亲近如竹中重治都不知道。

    织田信长没看透明智光秀,明智光秀也没看透羽柴秀吉,羽柴秀吉心里却把这两人看了个透彻。

    此时的明智光秀,并不知道羽柴秀吉清楚自己的底细,更不知道羽柴秀吉心怀大志,才会刻意掩盖这个秘密,没有向织田信长告密。

    明智光秀只是对这个织田家新崛起的重臣很有兴趣,这才前来帮衬一把,结个善缘。

    在别人看来,羽柴秀吉此去是十死无生,但明智光秀却有把握让她活着回来。

    只要羽柴秀吉不死在金崎城,以织田信长的性格,一定会给予丰厚的恩赏。

    明智光秀当年就见过羽柴秀吉的,那时卑微的基层姬武士,竟然依靠自己的努力,几年功夫就爬上了京都守备的位置,很有能耐呀。

    羽柴秀吉如果能够度过此劫,一定会成为织田家的重臣,此人值得明智光秀下注投资。

    两人又寒暄几句,明智光秀话头一转,说起正事。

    “羽柴大人此去,可是非常的不容易。

    朝仓家集结了足足两万军势,如果您举措得当,死守城池三日不难,可难就难在撤退。

    朝仓浅井联军发现不对,必然会全力追击,希望尽可能给织田家增加损失。

    羽柴大人作为断后的殿军,守城容易,脱身不易,若是被追兵黏上,祸福难料。”

    祸福难料这话还算含蓄,全军覆没才是正常的。殿军如果甩不开追兵,后续敌军源源不断杀来,那就死定了。

    若是其他武家遇到明智光秀这般指手画脚,令人颜面难堪,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可羽柴秀吉不是普通人,她这一路走来艰辛异常,身段之软远超常人,绝不会轻易得罪人。

    此时听到明智光秀的话,她顺势露出难过的表情,叹道。

    “是呀,这次任务艰难,多半是有去无回,与明智大人再难相见。

    还请明智大人替我向津多殿代为问安,说我始终记得他对我的照顾,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回报他。

    这次任务。。哎。。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吧。”

    羽柴秀吉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没有一句怜惜自己,只是叹息此生无法知恩图报,心有戚戚。

    不管明智光秀此来是什么目的,羽柴秀吉这话都是拉足好感,有好无坏,可谓滴水不漏。

    明智光秀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人好会说话,然后摇摇头,笑道。

    “羽柴大人太悲观了,你我是旧相识,你与津多殿更是相交于微末之时,也算是贫贱之知。

    你此去凶险,我若是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日后津多殿知道了,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羽柴秀吉深深鞠躬,说道。

    “明智大人难道有良策助我?秀吉万分感激,恳请指教。”

    明智光秀笑笑,对这个灵活的小矮子稍稍起了一点忌惮之心。

    姿态够低,手段灵活,敢于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协助自己,是个人才。等她混出了头,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明智光秀心中虽然有了些警惕,但想起织田家臣团内部那重重叠叠的矛盾,又是释然一笑。

    这厉害人物就留给织田家臣团那些重臣承受吧,干我p事。

    明智光秀柔声道。

    “指教是不敢,织田家在军事上的行动我不清楚,也不好说些不知轻重的话,妨碍了你的军务。

    但是,现在敦贺港的朝仓景纪与津多殿关系非常好。

    我愿意写一份书信阐明你与津多殿的交情,请你随身携带。如果战局不利,撤退不及,你可以尝试去敦贺港暂避风头。

    以津多殿的面子,朝仓景纪应该不会拒绝你的避难。”

    羽柴秀吉大喜,好办法呀!

    织田家从敦贺郡的西面入侵,沿着海岸线对港町放火,打乱了守军的节奏,然后迅速穿插南北,拿下了疋田城,金崎城,手筒山城。

    三城位置,是南方靠近爱发关浅井领地的疋田城,东北部通往福井平原朝仓领地的手筒山城,以及中部盯着敦贺港海岸线的金崎城。

    敦贺郡是孤悬在海岸线上的一小块平原,与南面的近江盆地,东北的福井平原都隔着高山,依靠山道关卡连接。

    所以,织田信长才会选择先进入西面的若狭国,再借助若狭湾与敦贺湾相连的海岸线入侵,避开易守难攻的山势。

    此时织田家撤军,南面爱发关一线是已经翻脸的浅井家,大军自然是走老路,回返西面的若狭国,再绕路南下高岛郡去京都。

    东北部的手筒山城,南部的疋田城都被放弃,只留下金崎城堵在海岸线的东段,吸引朝仓浅井联军南北夹击。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羽柴秀吉掩盖得好,朝仓家未必能发现织田大军撤退,即便发现了,派兵追击也没那么迅捷。

    最好的情况,就是朝仓家派先锋军追击,人数不会太多。浅井家还没反应过来,军队没有北上夹击,羽柴秀吉得以顺利跑路。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羽柴秀吉可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赌在朝仓浅井两家反应迟钝之上。

    而明智光秀的这份书信,就等于给她加了一层保险。

    金崎城位于敦贺湾东部,沿海岸线撤退,必要经过敦贺港附近。

    有了这份信,羽柴秀吉能跑就跑,跑不了就带着信钻进敦贺港寻求庇护。虽然这样做很狼狈丢脸,但至少能保住命。

    敦贺港的朝仓景纪名为朝仓家臣,其实早就和朝仓义景这位家督闹翻,现在是背靠斯波义银,在北陆道商路中混饭吃。

    明智光秀的信,点明了羽柴秀吉是斯波义银在尾张落魄时期的老朋友,恳请朝仓景纪帮帮忙。

    朝仓景纪又搞不清楚羽柴秀吉与斯波义银的真正关系是深是浅,必然会庇护羽柴秀吉。让斯波义银的老朋友死了,她以后不好做人。

    朝仓义景一定会很愤怒敦贺港庇护织田家的殿军,但浅井长政可不会对朝仓景纪下手,那是斯波义银请她帮忙照顾的恩人之女。

    朝仓浅井两家联军可以追击织田信长,但对躲进敦贺港的羽柴秀吉,多半是没有办法。

    浅井长政不同意,朝仓义景就没办法搂草打兔子,借机拿回敦贺郡这块肥肉。

    朝仓景纪与浅井长政一样是防着朝仓义景插手敦贺港,这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一环,

    关系到大家的饭碗。

    而羽柴秀吉当然希望光荣的完成断后任务,昂首挺胸回到织田家接受恩赏。

    但如果事有不谐,她也会果断放下矜持,逃进敦贺港。保留自己的性命,日后才能再为织田家继续效忠嘛。

    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明智光秀借用斯波义银的威信给羽柴秀吉贴了一张护身符,结下一份善缘。

    最多是朝仓景纪与朝仓义景的关系更恶化,浅井长政有点左右为难。反正斯波家没损失,明智光秀不过是写一张纸,不费什么力气。

    即便日后扯皮起来,那也是她擅作主张,斯波义银训斥几句就完了。朝仓义景,朝仓景纪,浅井长政,哪个敢不给斯波义银面子?

    但这张纸,却成了羽柴秀吉的底气,让她可以定下心大干一场。所以不管用不用得上,她都欠明智光秀一份人情。

    羽柴秀吉深深鞠躬,感激的说道。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明智大人,我绝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援手,日后必有厚报!”

    明智光秀捂嘴一笑,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自己未来什么时候能用得上羽柴秀吉这层关系呢?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70章惺惺相惜两忠臣

    得到来自明智光秀的意外援手,羽柴秀吉是千恩万谢。

    只是时间紧迫,两人没有再继续深谈,商定好了羽柴秀吉派人去明智光秀营中取信,便依依惜别。

    羽柴秀吉恭谨鞠躬送别明智光秀之后,竹中重治凑近过来,低声说道。

    “明智光秀在京中的名声极好,为人长袖善舞,乐善好施。

    她帮过不少人,领地里也收留了许多没出路的名门旁支,破落子嗣,武家皆赞许其有孟尝遗风。

    但我也听过一些空穴来风,又把她称为当代贾诩,京都毒士。

    据说三好上洛京都,先代惨死二条城,与她脱不了干系。津多殿上洛回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多闻山城门外当众鞭刑她。

    虽然对外称呼是她玩忽职守,罪在失察,但之后的惩戒却是幽禁多闻山城,等待进一步处置。

    失察之罪,还不至于受到如此重罚,其中必然有难以对外启齿的其他理由。

    要不是足利将军排斥津多殿的手段太过卑劣,此人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次被启用,重返京都。

    津多殿一改之前拉拢将军对抗织田家的策略,主动退邸归领出家修行。这一变化就发生在她返京之后,很可能是由她主导的新战略。

    津多殿离开近幾前往关东,她一边深受将军信任,接受幕府授予的京都守备之职,一边与大殿攀上了亲戚,据说和浓君是书信不断。

    此人很有办法,在足利织田两方都有人脉人情,又是斯波家派驻在京都的外交役,敢在三方阵营反复横跳,实在是令人赞叹的能力。”

    羽柴秀吉摇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比你更清楚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做过些什么。

    相信我,我对她的警惕,远远在你之上。但现在不是忌惮提防她的时候,我现在需要她的帮助,甚至希望与她加深联系。

    我有一种感觉,我未来的成就能达到多高,很可能就要依仗此人的发挥了。”

    竹中重治目光一凝。

    “您的意思是。。”

    羽柴秀吉扫了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有些事情做过一次,再做起来就更加轻车熟路了。”

    竹中重治的呼吸声沉重起来,看了一眼羽柴秀吉自信的目光。主上一定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既然她不说,那自己也不好问。

    羽柴秀吉得到了明智光秀给予的护身符,从必死之局中抓住一线生机,终究是压不住心中激动,对竹中重治透出了一丝风声。

    明智光秀参与弑杀足利义辉之事,绝不是谣言。

    羽柴秀吉敢肯定,那个有胆子一夜要斯波义银七次的疯女人,一定是她主谋,杀死了足利义辉这位幕府将军。

    究其根本,无非是一个情字。

    羽柴秀吉当年眼看着织田信长把斯波义银揽入房间,夺走了他的第一次。

    作为织田信长老班底,羽柴秀吉非常清楚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心思。立志布武天下的大殿,她也想再次征服这世界上最美的男人。

    明智光秀会允许织田信长这么做吗?

    曾经有一位天下之主因为与斯波义银结缘,莫名其妙惨死在二条城。那么织田信长这位未来的天下人,会不会也死得很莫名其妙呢?

    羽柴秀吉很期待呀。

    只要度过金崎一劫,她就能打破头顶的玻璃天花板,位列织田重臣,前途无量。

    在织田家势力迅速膨胀的时期,能够顺利攀上这辆飞驰的快车,实在是很幸运。

    但更幸运的是,她已然发现了日后摆脱织田家的阴影,超越织田信长的可能性。

    明智光秀,你想要利用我吗?没问题,我等着你的利用,真是万分期待呀。

    只留下半句模棱两可的话,羽柴秀吉便不再与竹中重治多说半个字。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点一点就行,没必要说透了。

    竹中重治自己把羽柴秀吉的野心点燃,岂会不知道羽柴秀吉日后更进一步的难处就在于织田信长。

    曾经景仰的提携者,迟早会变成碍事的挡路者。

    不提未来的远景,眼下羽柴秀吉最要紧的事,还是好好完成织田信长的殿后任务,然后活着回去受赏。

    之后两人便不再多言,匆匆回到自家驻地。

    在本阵中看到正在等候的众姬,羽柴秀吉一一扫过去,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木下秀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

    这些人或是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或是自己的姐妹,或是家中的亲眷,全是自己苦心经营数年的老班底。

    羽柴秀吉心中忽而涌现万千豪气,冲着众姬深深鞠躬,诚恳道。

    “非常对不起!我为大家找了一个麻烦的差事!请大家随我一起去死吧!

    唯有死里求生,从地狱杀回人间,我们才能有更美好的未来!”

    众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羽柴秀吉在说什么。可即便是当年关系最疏远的蜂须贺正胜,也早已被羽柴秀吉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相信羽柴秀吉的众姬,她们毫不犹豫得一起鞠躬回礼,喊道。

    “愿与主上同生共死!”

    ———

    不提羽柴秀吉在自家营地如何给部下们打鸡血,另一边的明智光秀没有直接回返自己的营地去替羽柴秀吉写信。

    而是再次求见织田信长,被引入本阵之中。

    忙了一天的织田信长正在用晚膳,她似乎不受眼前的麻烦困扰,反而显得精神奕奕,仿佛是接受了什么新挑战一样的兴奋。

    看到明智光秀进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将茶水倒入剩下的米饭中搅了搅,然后狼吞虎咽将茶泡饭塞进嘴里。

    等吃完饭,随手用森兰丸献上的手巾擦擦嘴,织田信长这才慢条斯理问道。

    “明天就要跟随大军撤退了,明智姬不需要早点回去准备吗?”

    明智光秀鞠躬道。

    “我这次跟随大军前来,只是带了几名旗本随行,倒也不需要特地准备些什么。

    即便织田殿下现在要我出发,我回去招呼一声,就可以启程。”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

    “你倒是轻松自在,那你此时请求入见我,又是所为何事?”

    明智光秀说道。

    “织田殿下的撤军布置有条不紊,我甚是佩服,只是有些想法不吐不快。”

    织田信长淡淡瞅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

    明智光秀笑道。

    “我旁听军议始末,观织田殿下之布置,是想要率军杀回京都?”

    织田信长点点头。

    “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明智光秀摇头道。

    “军略一道,我相差织田殿下远矣,哪里能说得出您的错漏,只是有些不解。

    织田家的实力远远强于朝仓浅井两家,朝仓义景与浅井长政两位殿下此次暗中联络夹击,就是想要将您堵在山势之外,海岸沿线。

    您已经派丹羽长秀先行稳住若狭国武家,三万大军过境,以若狭国武家的实力,多半没胆子阻拦。

    在进入浅井家的北近江高岛郡之前,大军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可浅井家不会眼看着大军返回却什么都不做,必然在高岛郡布置拦截。

    但只要您能顺利回到京都,留守的织田军与从若狭国撤退的三万大军前后呼应,浅井家就不敢在高岛郡阻拦,反而唯恐被南北夹击。

    所以,您有没有考虑过脱离大军,先行回归京都的可能?”

    织田信长眯着眼听明智光秀的建议,心头一动。她当然想要尽早脱身,可现实却不允许。

    以织田家两百万石的土地动员力,丰厚的商业收益,这次出击的三万大军只是一部分力量而已。

    京都还有织田军驻守,南近江,北伊势的新领也有不少人马。

    织田信长只要能够返回京都,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能迅速调动这些军队,毫不费力再拉出万余军势,北上帮助被堵住的大军纾困。

    可问题是,她怎么回去?

    织田家在越前,若狭,北近江三地都是人生地不熟,如果织田信长要脱离大部队迅速回到京都,必然需要当地人协助,走小道捷径。

    织田信长没这方面的资源,自然不会思索这样的方案,她无法盘活局面,只好用笨办法打回去。

    明知道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强行突破必然损失惨重,但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是遇山开路,遇水搭桥,随机应变吧。

    朝仓浅井联军一旦发现织田大军撤退,朝仓家必然从后面追击进入若狭国,浅井家在前面堵着高岛郡,这场仗其实很不好打。

    织田信长已经做好了损失几千人马,才能返回京都的准备,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路上遭遇意外,损失只会更大。

    但明智光秀此来,似乎是在暗示织田信长,她有办法。

    如果织田信长能够回到京都,动员军势北上,与若狭国的织田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浅井长政就只能无奈让开道路,放大军南归。

    织田信长饶有兴趣望着明智光秀,问道。

    “明智姬在高岛郡有熟人?”

    明智光秀摇头道。

    “也不算太熟,只是当初与松永久秀大人一起参与茶会,曾接触过她带来的朽木元纲。大家都是朋友嘛,总有些书信往来。

    您知道,浅井长政殿下之前对新兼并的北三郡之地没什么办法。当地武家一直对浅井家的兵粮役推三阻四,形同自治。”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几乎是按耐不住心头怒火。

    “浅井长政这头白眼狼,我助她掌控北三郡,她竟然用背叛来回报我。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家伙,把她的脑袋做成酒杯喝酒!”

    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的狠话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作是发泄之语,她继续解释道。

    “北三郡之地,两郡在琵琶湖东岸,只有高岛郡在西岸。

    浅井家刚才掌控高岛郡,就把当地名门高岛家镇压狠辣,看得当地武家心寒不已。

    我刚才提及的那位朽木元纲,她是朽木谷的当地领主,虽然也已经向浅井家献上了效忠书,但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南北近江战乱多年,苟活下来的当地武家,多是狡兔三窟的墙头草,对浅井家谈不上忠诚。

    她们都想着多交朋友,脚踏多只船,能为自家多留条后路也好。”

    织田信长笑道。

    “她要是有办法帮我返回京都,我日后干掉浅井长政,拿下北近江,就许她一席之地,绝不食言。”

    明智光秀点头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可以安心去朽木谷拜访一下这位老朋友。

    听说朽木谷中有捷径直通京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正好请她为我指点一条明路。”

    织田信长点头道。

    “明智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必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

    明智光秀摇头道。

    “织田殿下洪福齐天,即便没有我走这一遭,也必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只是,之前您说的敦贺港之事,我也有些为难。

    您知道朝仓景纪与津多殿的关系,敦贺郡司与朝仓义景那个叛逆早已形同陌路,还请您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无辜。”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睛,明智光秀在此时重提两人之前的谈判,这是想拿朽木谷之行当筹码,和她谈条件呀。

    之前织田信长是占据着主动,围了敦贺港等明智光秀低头,准备从北陆道商路分一杯羹。

    可如今,她自己进退维谷,已经威胁不到敦贺港。反而是明智光秀有办法帮她迅速返回京都,解开死局。

    明智光秀占据了主动,反手就希望她别动北陆道商路的好处。

    织田信长如果答应下来,即便打垮了朝仓浅井联军,这几年也不好再开口提及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她有些不高兴,觉得明智光秀这是趁人之危,浑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趁火打劫的嘴脸,不满道。

    “明智姬,我记得你不久前还说过,你想要追随我。

    怎么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你就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这样做,还算是我的人吗?”

    明智光秀满脸委屈,无奈叹道。

    “织田殿下海涵,若是别的事情,我必然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可北陆道商路乃是斯波家的核心利益,我这忠臣侍二主,是左右为难呀。总不能为了忠于殿下您,却伤了津多殿吧?”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1371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织田信长哑然,这明智光秀也太不要脸了吧?两面尽忠两面光,世上还有这等好事呀?

    可明智光秀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能说出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她,还会在乎脸面这玩意儿吗?

    斯波义银面前她是忠臣,织田信长面前她也是追随者,撮合斯波织田合流,高喊共存共荣,就是她在织田信长面前的政治立场。

    论政治底气,明智光秀还真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只要织田信长不肯放弃结缘斯波义银的想法,就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就像是斯波义银需要明智光秀,帮他搞定常人必然瞠目结舌的鸠占鹊巢之策一样。

    织田信长也需要明智光秀,帮她在两家中摇旗呐喊,打出斯波织田合流的旗号,完成自己的心愿。

    如此想来,旁人就算骂死明智光秀这个无耻之徒,她也是两位主君都不可或缺的重要政治棋子,价值独特。

    做人不怕无耻,就怕没有利用价值。

    明智光秀此时此刻的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讲,织田信长会直接一巴掌抽上去。

    即便战局不利,可她刚才用敦贺港朝仓景纪威胁斯波家,反手就被斯波家用脱身筹码反将一军,以她的乖戾性子,岂能容忍?

    她织田信长不要面子啊!

    可偏偏是明智光秀更不要脸,在织田信长面前侃侃而谈,说是一公一母,其实就是认了主父主母,这才套上了双忠臣的外皮。

    忠臣不事二主,但效忠一对夫妻是没问题的啊!明智光秀等于是把斯波义银抬上了织田信长的床,这种忠臣织田信长能不喜欢吗?

    现在明智光秀又暗搓搓用老婆不要抢老公的体己钱为由,请织田信长放过北陆道商路,即便贪婪如织田信长,也被挤兑得哑口无言。

    从来只听说过追男孩子送钱送礼物的,没听说过追求者占男人便宜的事。只要织田信长还自认是个真娘们,这脸总不好拉下来发火。

    明智光秀为两位主君和睦,为斯波织田未来的合流考虑,织田信长能说啥?

    织田信长只能讪讪说道。

    “织田家控制了淀川沿岸诸城,还与斯波家一起管理着堺港,难道不应该从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

    我又不是要拿斯波家的份额,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凭什么拿那么多?我织田家维护沿途的平安,维护平安的费用又该怎么算?”

    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太大,织田信长虽然甩不开脸,但也不愿意轻易松口,眼看大把好处不翼而飞。

    明智光秀笑道。

    “织田殿下误会,我只是希望您认可敦贺郡朝仓景纪的地位问题。

    毕竟,那位的养母曾经对津多殿有恩,您也知道津多殿的脾气,滴水之恩都要以涌泉相报,何况朝仓宗滴公为此油尽灯枯而死。

    至于北陆道商路的商务问题,您可以等津多殿回来近幾,与他商谈定调。

    津多殿做事历来有分寸,织田家为商路沿途太平付出成本,自然应该在其中享受应有的一份利润。

    只要您两位谈妥了,具体的方案可以交给斯波织田两家的奉行众去扣细节,何必要为了一点商利伤了您两位的和气呢?

    况且,斯波织田两家日后的合作会越来越多,以商务为切入点,慢慢加深联系,也不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您觉得如何?”

    明智光秀知道,彻底把织田家隔离在北陆道商路之外,那是不可能的。

    织田家有枪有钱,占了北陆道商路诸多重镇支点,这都不给人分一杯羹,只会逼着人掀桌打劫。

    但这件事不能任由织田家逼着斯波家让步,这会打击到斯波家的威信。

    例如之前织田信长围困敦贺港,以朝仓景纪来威胁斯波家。这要是答应下来,坏人都是斯波家当,织田家坐享好处,太不划算。

    可如果是斯波义银点头,织田奉行众去和高田阳乃那个狡猾的斯波町奉行谈。明智光秀敢肯定,斯波家一定不会吃亏。

    高田阳乃是什么人?当初两手空空到堺港,空手套白狼搞出了北陆道商路,把武家宗派商家各方势力都绑上了利益链条的狠人。

    说打仗,十个高田阳乃都不够一个普通姬武士砍。可说起商务上的勾勾绕绕,武家那些奉行能被她活活玩死。

    织田家最后能在北陆道商路得到多少利益,明智光秀不知道。但倒霉的一定不是斯波家,而受害者肯定恨织田,不会恨斯波。

    明智光秀相信,高田阳乃一定有本事做到这一点。

    如果只是合作分利,织田信长未必肯答应这个方案,因为她做事从来都喜欢抓住主动权。

    派织田奉行去与深耕北陆道商路数年的高田阳乃谈判,怎么看都是受制于人的被动选择,不符合织田信长的风格。

    但明智光秀最后扯上了一条,为以后斯波织田两家越来越深入的合作打基础,顿时让织田信长动了心。

    织田信长喜欢斯波义银吗?不论她心中是征服多些,还是爱慕多些,喜欢肯定是喜欢的。

    可织田斯波两家如今都是家大业大,织田信长不可能再像尾张那时候一样,把斯波义银当作路边的玉米,掰下来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想要让斯波织田合流,想要两家合而为一,就需要足够的政治手段与政治智慧。

    明智光秀的意思,是从武家最不在意的商务入手,逐步加深两家联系,让两家家臣团习惯合作共赢,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正因为这个理由,让一贯主动强势的织田信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等津多殿回来近幾,我再与他聊一聊两家在北陆道商路上的合作吧。”

    达到目的后,明智光秀绽开笑容,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英明,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立即前往朽木谷与朽木元纲交涉。

    我相信她不会愿意站在织田斯波两家的对立面,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织田信长看了眼明智光秀,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笑意。

    明智光秀这家伙可真有意思,这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她会利用自己斯波外交役的身份向朽木元纲施压,说服她帮织田信长回返京都。

    如果只是初来近幾的织田信长,朽木元纲可能会犹豫,朽木家是否要趟这波浑水。

    可明智光秀扯上斯波义银的虎皮,情况就不一样了。

    斯波义银在近江国的声望极高,当年全盛的六角家就是被斯波义银一战打颓了上升期。

    明智光秀以斯波家外交役身份背书,又看到织田家兴旺的盛势,朽木元纲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织田信长喜欢明智光秀这种把两家绑在一起的做法,但明智光秀却要冒被斯波家臣团诟病的风险。

    明智光秀也是以此向织田信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的确是织田信长的人,的确是在为织田信长考虑。

    织田信长看着一脸从容的明智光秀,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很有趣。

    ———

    远在关东的斯波义银此时还不知道,明智光秀又在他背后搞东搞西,甚至搞出了一个莫须有的斯波义银合流来忽悠织田信长。

    正如当初她给斯波家重臣们的错误暗示,导致根本就不存在的入赘之争发生,让斯波义银头疼到现在。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满口跑火车,四处点火,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却是幕府内外最吃得开的人。

    足利义辉,足利义昭,织田信长,位高权重的上位者们一个个被她画的ppt忽悠,眼巴巴等着明智光秀带她们一起为梦想窒息。

    足利义辉已经被忽悠得窒息而死,足利义昭也快完犊子了。至于织田信长,只能祝她好运吧。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书本上总说好人一生平安,终有好报,就好像只要按部就班做个努力向上的好人,就能有好结果似的。

    可混得最好的,往往又是那些喜欢吹牛逼,会来事的王八犊子。

    古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今有哥们腰缠好皮带,好处自己拿,黑锅社会背,只要窟窿砸得足够大,麻烦就是大家的。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天下纷纷扰扰,乱世还在继续。织田信长这边忙着跑路,关东那边的斯波义银也没闲着。

    被义银用亲情,利益,危机等等各种手段逼入死角的由良成繁不再犹豫,纳头便拜。

    有了这个在本地混得开的老流氓当先锋,武家协商机制终于走上了坦途。

    而关东侍所统战众名分的含金量,也随着武协制度的推进,日益增长。

    满意返回越后御馆的义银,他很快收到了第一批申请加入关东侍所的关八州地方名门恳请书。

    这些人都是通过各种渠道,先得到了义银的首肯,这才走形式递上恳请书,为的就是统战众名分。

    义银也不怪她们功利的心态,反而乐得被大家抬轿子。

    名分这种事就像是股价,大家说值这个价就值这个价。

    只要玩的溜,左脚踩右脚,转眼就上天了。至于未来会不会跌得粉身碎骨,又有谁在乎呢?

    随着统战众名分的含金量上升,小笠原长时那边也不再闹,还特地上了请罪书,恳请义银责罚她的不恭。

    她这会儿忙着钻营门路,准备去关八州监督地方建设,顺便收点孝敬,每日欢呼津多殿板载,像极了高喊白酒yyds的那些人。

    毕竟公益事业的钱粮就那么一点,谁家先建设谁家后建设,还得依靠三方武家协商机制这个平台来分析,来协调,来分配。

    此时的小笠原长时对义银只有感恩之心,哪还有什么怨气?作为第一批成为统战众的武家,可算是吃上了关东侍所的发展红利。

    人呀,永远是屁股决定脑袋。

    ———

    御馆,中庭。

    大藏长安前来汇报工作,斯波义银干脆离开案牍,到中庭散步休息,与她边走边谈。

    这才刚进院子,就听到角落隐隐传来的哭声。义银眉头一皱,侍奉在侧的井伊直政朝他一鞠躬,大步走了过去查探。

    片刻,一名侍男战战兢兢跟着井伊直政过来,看到斯波义银的瞬间,已然是腿脚一软,五体投地。

    斯波义银看了眼她一脸谦卑的谄笑,有些恶心,井伊直政已经凑上前来汇报。

    “这是管院子的侍男长,树丛后面有一对老夫妇正在挨板子,刚才的声音就是她们在求饶。

    这侍男长竟敢在院子里施展刑罚,扫了津多殿游园的兴致,实在是该死。”

    井伊直政话音未落,那侍男长已经吓得高喊冤枉。

    “津多殿在上,并非奴婢胡来,只是那两个老家伙不识好歹,硬要闯进院子。

    我刚才带人抓住她们,没想到惊扰了您游园,实在是她们两个老混蛋该死呀!”

    义银被她嚷嚷得心烦,井伊直政察言观色,上前一脚把这聒噪的侍男长踢翻,骂道。

    “吵什么!”

    侍男长畏畏缩缩不敢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义银懒得理她,问井伊直政。

    “那两个人为什么要闯进来?”

    井伊直政微微鞠躬,轻声回禀道。

    “说是家中独子被侍男长压榨,连续干了十夜的活,一口气没撑住,人直接没了。

    夫妇两个年纪大了,又没有多子多孙的福气,只有这一个儿子。

    本想着让儿子来御馆做侍男,全家能赚点吃喝。如今儿子死了,家中揭不开锅,只好来讨个说法。

    但侍男长一毛不拔,夫妻俩才想到闯院子找上面贵人问访做主。”

    义银多看了井伊直政一眼,这女娃子平日里汇报工作,可没有这么多废话,今日倒是替那两个老夫妇说了不少。

    想起井伊直政的出身,义银又有些明白过来,这是感同身受呢。

    井伊家当年遇难,井伊直虎护不住井伊直政,养父女两个日夜担惊受怕,最后翻山越岭求到义银座前,才算是真正安下心来。

    井伊直政这丫头性子直,这会儿看到侍男长欺辱丧子的老夫妇,忍不住替那对老人多说了几句话。

    义银正思索着,跪在地上的侍男长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心惊胆战得抬头,为自己辩解道。

    “津多殿明鉴啊,历来年轻的侍男入院,都要磋磨熬打一番,这叫玉不琢不成器。

    谁知道她们家的孩子身体这么差,还硬要来院子里做工,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干不了多少活,吃的还不少,粗手粗脚做不完,当然要熬夜继续做事。结果人自己把自己熬死了,还要怪罪我,来闹我。

    现如今关东大旱,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累死了人就要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这种不识趣的老头老太就是脑后有反骨,必须得狠狠收拾。不然以后别人有样学样,我这院子还怎么管?”

第1372章武家最好的时代

    这侍男长嘴碎,絮絮叨叨听得义银心烦。

    “好了!把那对夫妇放了,给她们二石糙米,让她们走吧。”

    侍男长瞪大眼睛,听到要给两石糙米,是心疼得都忘了害怕斯波义银这位君上,嘴里牢骚个不停。

    “天哪,给两石糙米,这两个讹钱的贱东西不是得逞了吗?这以后人人学样,我还怎么管人呢?”

    义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说着说着没音了,伏地叩首发着抖,这会儿又想起害怕来了。

    厌恶得扫了眼这个真把自己当主人心疼粮食的恶仆,义银冷冷说道。

    “照我说的做,现在给我滚。”

    那侍男长无奈磕了个头,颤悠悠站起来,狼狈得离开了。

    一旁的井伊直政还有些不爽,低声说道。

    “津多殿太过仁慈了,这等小人只会欺负弱者,平白坏了御馆与您的名声。”

    义银看着义愤填膺的井伊直政,觉得这小妮子需要教育教育,便卸下自己随身的打刀,递给她。

    “这是直江津刚才进献的长船锻冶,比你们同心众现在用的那批势州刀更好一些。

    你如果看那侍男长不顺眼,晚上在路口等他便是,事后按上一个不敬的名义,免得日后在御馆走动相见,污了你的眼睛。”

    井伊直政听得目瞪口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她想不通一向仁义的主君怎么会让自己去拿人试刀。

    战国乱世,武家嗜血,有些姬武士难得拿到一把好刀,就忍不住想要用人试试刀锋手感。

    她们往往会在天黑后守在街町口,看到有平民路过,便直接一刀砍死,事后再向町事所通报一个无礼斩的名头,人死了也是白死。

    所以城下町的平民在天黑后,往往不会出门,而侍男长这种侍奉武家的仆役还算有些身份,才敢上街走动。

    义银见井伊直政一脸诧异,嘲笑道。

    “这会儿又觉得我残暴了?

    别看这侍男长在平民面前嚣张,他在你我面前不过是蝼蚁而已。你如果看不顺眼,那就一刀砍了了事,不要为他多费精神。

    可是啊,直政,你的正义感太强了,这样很危险。

    我为人宽厚,武家们能容忍,因为我是男人,她们认为男人天生就是优柔寡断的,可以理解。

    但你不能这样,你是女人,你是姬武士,你是武家阶级的一分子,你那过剩的正义感会害死你。

    天下六十六国,有千万人口,武家只有不足百万,占不到一成。侍男长是混蛋,但他却在为我们节省钱粮,为我们压榨那些平民。

    你觉得他可恶,可你如果杀了他,就没有下一个混蛋接替她的位置了?万一下一个侍男长对侍男们更加刻薄更加恶毒呢?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侍男长也许也是家中独子,也许也是家中的顶梁柱,你一刀砍死他,他的家人可能就要饿死了。

    所以,不要滥用你的正义感,你的同情心。

    侍男长他的任务就是管好这些仆役,尽量为我们武家节省钱粮,收拾好院子,他的做法可以说是忠于职守。

    我今天遇到这件事,看那对夫妇可怜,顺手给她们一点抚恤,但我不能说侍男长做错了。

    因为我们是武家,我们是这个岛国的统治者,我们需要侍男长这种急主人之所急的走狗,为我们服务。

    公不公平其实不重要,作为统治者,武家在乎的唯有稳定。

    我改变不了这一切,你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如果你硬要滥用你的正义感,总有一天你会死得很惨。

    直政,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你错生在这个时代,就要适应它,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也许有一天,时代变了,平民有地方说理了,像那两个可怜老夫妇一样的平民也有地方讨公道了。

    但你记住,那不是现在。”

    井伊直政听得伤感,不禁叹道。

    “那一定是个好时代吧。”

    义银露出无奈的苦笑。

    “也许是一个和谐,自由,平等,公正的好时代,但绝不是我们武家的好时代。

    你要牢牢记住,我们是武家,我们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特权者,我们与那些蝼蚁不是同类。

    她们的好时代,不是我们的好时代。她们最糟糕的时代,也许才是我们的好时代吧。”

    义银说完,把手中刀丢给井伊直政,说道。

    “好了,给你半天假,拿着刀好好想想。

    要么今晚去割下那侍男长的人头,要么就收好了刀子回来做事。

    当心别让蒲生氏乡看到,她之前还求我赐刀,我都没舍得给她。”

    义银调侃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再不理一脸困惑的井伊直政。

    大藏长安紧跟而上,义银对她笑了笑。

    “难得你过来,却让你看到一场闹剧,我都要忘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

    大藏长安恭谨说道。

    “您刚才是说到新晋统战众。”

    嘴上回着义银的话,大藏长安心里却是好生嫉妒。

    井伊直政主理同心秘书处的监督事务,那就是给人找茬的职务。这家伙又是个较真的直性子,暗中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多少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懂变通的倔强丫头,出身义银的小姓,深受君上信赖,谁都动不了她。

    今日看到义银教她做事,把话是说得这么露骨,让大藏长安不禁咋舌,还得假装自己听不到一般,实在是辛苦。

    大藏长安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小丫头深受君上宠爱,不能得罪,一边打起精神听义银说话。

    到了义银这位置,除了对少数人需要谨慎,很多时候并不需要顾忌太多。他苦口婆心教井伊直政如何做事,大藏长安听到了又何妨?

    反倒是大藏长安这次过来,情绪很不对。

    武家义理促进会刚才搭起架子,头上就多了一群来自武协的后妈作威作福,任谁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地头地侍组成的地方众鼠目寸光,武家丈夫组成的兄弟会头发长见识短,都还算好打发,最让人难受的就是地方名门组成的统战众。

    这些地方名门见识多,胃口大,如今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武家义理促进会,当然是要狠狠分一杯羹。不然,她们岂不是白来了。

    大藏长安对提议统战众来监督事务的大熊朝秀恨得牙痒痒,两人的关系看似如常,其实已是渐行渐远。

    这次她前来汇报工作,一直把话题往新晋的统战众那边凑,隐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义银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干脆和她闲聊起来,看她能忍到几时。

    “对哦,刚才说到统战众。最近是有不少关八州名门申请加入关东侍所,多是冲着统战众名分而来。

    如今的统战众已经不是虚名,在武协那边有很大的发言权,大家都想要为关八州的公益事业尽自己的一点力量。

    武家义理促进会那边,你也要让下面人好好配合,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大藏长安面上一僵,下意识谄媚逢迎,笑道。

    “津多殿说的是,一定好好配合,绝不辜负您的期待。”

    义银见她还忍得住,暗自好笑,继续自顾自说着。

    “你有没有听说过小田氏治?”

    大藏长安想了想,说道。

    “您说的是那个不死鸟?”

    义银笑起来。

    “你也听说过不死鸟之名?这人倒是挺有意思。”

    小田家的家格不低,乃是关东将军看重的关东八屋形之一,只是现任家督小田氏治的日子很难过。

    迁移御所到古河城的关东将军,主要就是凭借中枢的关东奉公众,以及地方的关东八屋形,与两上杉家争夺关东霸权。

    结果谁都没笑到最后,让新崛起的北条家一起干死了。

    如今的关东将军只是个空壳,哪里还管的到关东八屋形,大家各自攀上新枝,继续斗呗。

    关东八屋形之一的下总结城家与北条家联盟,北上扩张。

    敌对关系的小田家就与同为关东八屋形的宇都宫家,佐竹家结为联盟,一起对抗利用结城家北上的北条家。

    从此,小田氏治的噩梦就开始了。

    下野国与常陆国的地理分界线,就是两国之间的八沟山地。而小田家的居城小田城,就在八沟山地的最南端。

    小田城就像是建在北上的三岔路口,不管南面的势力北上想去下野国发展,还是攻略常陆国,小田城都是前进的踏脚板。

    小田氏治打不过南面结城家,只好投靠北条家。投靠北条家,又要被北面的宇都宫家与佐竹家打。

    南北势力都不肯放弃这个三岔路口,小田家的领地就成了战场,任由各方大佬纵横往来。

    小田氏治数次丢了居城,又数次夺回居城,实在是个励志的故事,被人戏称为常陆的不死鸟。

    这次,义银利用由良成繁的影响力,去发展关东新晋统战众,而她女儿由良国繁的丈夫恰恰来自下总结城家。

    眼看着结仇的结城家就要得到统战众名分,小田氏治有些急眼。

    她因为向北条家靠拢,得罪关东诸多名门,下野的宇都宫,常陆的佐竹,下总的结城,武藏的太田,都先后参与过殴打小田氏治。

    宇都宫与佐竹两家,还向上杉辉虎进过谗言,把她说成是北条家的忠实走狗。

    要不是上杉辉虎在下总国战败,拿住下总国之后,指不定就准备拿这个小田氏治开刀。

    把老乡们都得罪完了的小田氏治,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写信到御馆恳请加入关东侍所,也想求个统战众名分自保。

    大藏长安亦是感叹。

    “小田氏治四面受攻,却能百折不挠,屡败屡战,也算是个豪杰,津多殿是否愿意给她这份体面呢?”

    义银反问道。

    “我为什么不给她?

    论身份,小田家位列关东八屋形之一,家格足够进入统战众。

    论个人,小田氏治数次失去居城,家臣团与领民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又数次帮她夺回居城。

    这样得人心的地方名门,只要走正规程序申请,我想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大藏长安愕然,说道。

    “津多殿,小田家似乎和北条家走的有些近,常陆,下野,下总,武藏那些地方名门,都不是很喜欢她?”

    斯波义银收回看风景的目光,转向大藏长安,淡淡说道。

    “走得近又如何?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和北条氏政走得很近。

    你不要忘了,斯波新思想的内核就是和平发展,作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负责人,你应该想办法平息矛盾,而不是眼看着矛盾激化。”

    大藏长安深深鞠躬,慎重道。

    “谨记津多殿教诲。”

    义银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我们随便聊聊,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义银说得很轻松,但大藏长安哪里敢松懈,她总觉得主君是在警告她什么。

    大藏长安想了一想,跟上义银的步伐,小心说道。

    “小田家延绵多年,小田氏治又很得人心,有她在下总,下野,常陆三国之间为楔子,三地武家都会安分许多。

    有了关东侍所的统战众身份,这些地方武家也不敢轻易掀起战端,再随便找个理由攻打小田城。

    津多殿只是给了小田氏治一个名分,就维持住了关八州东部的太平局面,实在是高瞻远瞩,愚臣一时领悟不及,实在惭愧。”

    义银暗自叹了一声,这群奉行脑子转得太快,动不动就拍马屁,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大藏长安说的不错,义银之所以看重小田氏治,就是要让她成为一颗钉子,钉在关八州东部。

    斯波上杉为首的越后势力已经控制了上野国,义银正利用武家义理促进会与利根川中下游改道计划,一步步向南蚕食。

    但越后势力对房总半岛,对关八州东部土地的影响力还是太弱,甚至不及北条家。

    小田氏治与各方面关系都很差,却有当地领民支持,始终屹立不倒,各方面都无法彻底拔掉她,这点正是义银看重她的地方。

    就让她待在那里,让所有人浑身难受,也让所有人看到远在天边的斯波义银,依然有办法通过关东侍所的影响力制约大家。

    而这一切,义银只需要付出一个统战众名分,实在是太划算了。

第1373章奉行所内起党争

    义银带着大藏长安走了一段,尽聊些东拉西扯的话题,大藏长安终于忍耐不住,开口说道。

    “津多殿,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已经有眉目了。”

    义银一挑眉。

    “哦?”

    大藏长安恭谨说道。

    “佐野昌纲死后,佐野家已经得到了上杉殿下的原谅,政治上不再有障碍。

    武家义理促进会根据伊奈忠次大人的规划,准备在佐野领南部规划利根川,渡良濑川,鬼怒川的合流点,为引流做准备。

    根据计划,武家义理促进会需要争取到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常陆五国相关流域武家的支持,集资完成这一壮举。

    但武协那边,总是在反复审核促进会提交的议案,让整个计划的推进变得相当迟缓,而且还要顾及更多人的利益,流程更加臃肿。”

    义银见她终于露出戏肉,不动声色问道。

    “那你的想法是?”

    大藏长安从义银脸上看不出端倪,干脆一咬牙,说道。

    “我想,有些重要的事务能不能精简流程,尽快实施下去,不要让武协插手其中。”

    义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大藏长安,把大藏长安看得深深鞠躬,低下的额头上布满冷汗。

    仔细想了想,义银还是放弃了敲打大藏长安的想法。现在骂她一顿很简单,她也没胆子怨恨自己。

    但她敢回过头找大熊朝秀的麻烦,甚至可能导致促进会与武协的矛盾加剧,也是得不偿失。

    义银语重心长说道。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不可以这么做。

    关八州的问题太过复杂,这里的人心太散,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

    你不要看现在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发展的不错,就翘起了尾巴。要是不能摆平地方矛盾,你什么事都别想做成。

    有三方武家协调机制冲在前面挡枪,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上中下层,男男女女的关系都帮你搞定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以为让她们分一杯羹,这成本很高吗?如果你要自己去插手,我保证你的成本会更高。

    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的任何行动,都必须在武协的监督下。

    这不是让武协的人往你的碗里伸手,而是让你借用她们的人脉关系往关八州伸手。

    我们做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的目的,是通过这一公益事业,把当地武家的人心拉拢过来,让她们和我们能一条心。

    你如果要反其道而行之,硬把她们往外推,我也就容不得你了。

    你明白吗?起来吧!”

    大藏长安直起身子,又朝义银一鞠躬,感谢主君的宽容。

    她心中不无遗憾,主君把话已经说明白了,自己在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权力因为武协的出现,注定要大大缩水,没得商量。

    这是涉及根本的原则性问题,大藏长安肯干就干,不肯干义银就只好换人了。那么大藏长安肯下岗吗?当然不肯!

    武家义理促进会建立后的势力之大,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即便有武协来分一杯羹,她大藏长安也是关东侍所中有数的权力人物。

    权利缩水固然遗憾,但因此尥蹶子不干,那大藏长安的脑子才是真有问题。

    她不敢怨恨主君,对提议分权的大熊朝秀却是恨得紧,非得给她也找点堵不可。

    义银瞅了眼大藏长安一副畏缩模样,双目闪着凶光,就知道这家伙口服心不服。

    武家做事永远是这么短视,无关智商,纯粹是骨子里的性格。

    都是岛国人,英国佬就喜欢谈互惠,遇上分歧首先考虑用利益收买对方,尽力开出一个对方又无法拒绝的好条件。

    先招安,以后再慢慢折腾你,直到把你连皮带骨消化干净。

    可小日子人却不一样,她们遇到障碍,总喜欢第一时间就把对方剪除压服,这样的做法当然会树敌无数。

    可偏偏没几个人像织田信长那样有本事,说弄死你,就弄死你。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把人都得罪完了却弄不死,这多尴尬。

    最后闹得小团体抱团越紧,排外越狠,矛盾越发激烈,相互之间扯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想今后数十年,自己还得和这群鼠目寸光之徒虚与委蛇,义银就觉得没意思。

    虽然他拥有永驻的十六岁青春,却只能在铺满日光的游园中,晾晒自己的俊脸,享受权力的甘甜,掂量自己的寂寞。

    烦呐,这群短视的小日子人。

    大藏长安不知道义银心中惆怅,她现在满脑子就是自己不好过,大熊朝秀也别想好过。

    关东侍所奉行众,早先就是由关东关西两拨人组成。大熊朝秀这些本地人熟门熟路负责做事,石田三成这些外来者负责监督。

    如今奉行众提格成了奉行所,石田三成也回近幾当大佬去了,但双方的势力却是越发泾渭分明。

    大熊朝秀先动了手,就别怪大藏长安还以颜色,这已然是关东关西两派维护自身集团利益的斗争,谁都不肯妥协。

    义银知道吗?知道。他管的了吗?管不了。整个武家社会的氛围就是这样,小团体利益凌驾于整体利益之上,他能咋办?

    如果骂几句打几次杀几个就能把人管好了,武家天下也不至于乱成现在这样。

    本性如此,为之奈何。

    他只能尽力压制这种不团结的行为,心里想着不管大藏长安搞什么鬼,都不会支持她找大熊朝秀的茬。

    大藏长安原本就是两套方案,能把武协踢走最好,踢不走就给大熊朝秀也上个紧箍咒,大家谁都别好过。

    她理了理思路,说道。

    “臣下受津多殿信赖,担当检地奉行一职,为校订关东侍所法度而努力。

    现如今,关东侍所之内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救济换检地之策也是初见成效,各家土地人口名册日益完善。

    既然万事俱备,不如趁您还在关东的这段时间内,将关东侍所制度化的进程,再上一个台阶。”

    大藏长安没那么傻,斯波义银明摆着不喜内斗,防着她反击大熊朝秀,她自然也不能赤裸裸进攻。

    到时候没让大熊朝秀感到难受,自己却恶了君上,失了眷顾,何苦来哉呢。

    要整人,就得公事公办,谈正事走正道,让大熊朝秀有苦说不出,君上也不好徇私。

    义银没想到大藏长安话锋一转,竟然跳到关东侍所的制度建设上去了,一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当初大藏长安初来乍到,在义银面前一鸣惊人,就是凭借她点出关东侍所的法度缺陷,一针见血。

    义银想要把关东侍所这个当初胡乱弄出来的草台班子,变成手中强有力的政治工具,就需要大藏长安这样的人才帮他完善法度。

    大藏长安也是个有能力的人,她抓住了关东大旱的良机,依靠救济换检地的政策,把关东侍所武家的家底基本摸透了。

    义银前后发了两年多救济粮,当了这么久武家们心中的冤大头,就是为了理清名册,进一步控制住关东侍所的武家们。

    如今听到大藏长安说时机成熟,他也是来了兴致,问道。

    “你准备怎么做?”

    大藏长安笑道。

    “君上英明万里,关东侍所内部的架构其实很完整。

    山中幸盛大人身为执事,掌管直属于关东侍所的军事力量御台人,是军事主官。

    岛胜猛大人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威望甚高,又能以统战众之首的身份,号召各家团结协作,是地方武家的领袖。

    大熊朝秀大人负责奉行所,掌握行政财务,是后勤上的负责人。

    三方权利制衡,只是缺乏常设的评议制度,难免有各行其是,沟通不畅的毛病。

    以我浅见,不如就以三位大人为常任理事,再添加几名轮席理事,主持关东侍所日常评议,辅佐君上,总理事务。

    有了关东侍所武家土地人口总名册,又有军事,地方,财政方面的负责人联席评议,关东侍所一定能承担比现在更重要的责任。”

    义银琢磨了一下,没感觉出大藏长安在给大熊朝秀下什么套,建议也是老成持国之言,很有道理。

    联合评议在武家是政治常态,因为缺乏独裁的本钱,主君往往需要家臣团的支持才能搭理家政,许多事务都不可能一言断之。

    不管是各家的家臣评议,还是中枢的幕府评定,都是这一套东西,区别只在细节上。

    因为义银要兼顾近幾关东两头,许多事其实他根本忙不过来,更需要有人帮他管理关东事务。

    而关东侍所这一政治工具,最好具备自行运转的能力。当然,应该是减少内耗,一致对外的那种良性循环。

    大藏长安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将关东三巨头单独列为常务理事,再用轮值理事席位安抚有力武家,例如真田信繁。

    以此尽可能保证核心不动,但又让别人有说话的权利,不至于因为被边缘化而不满,达到皆大欢喜的效果。

    义银想了又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关东侍所法度建设许久,救济换检地也差不多达到了目的,的确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他说道。

    “那就这样办吧。

    你把具体的议程文书报上来,我让同心秘书处拟订,发给各人浏览,下次评议的时候一起商讨。

    关东侍所中枢家老组成的常务理事会吗?有点意思。不对,关东侍所并非某家的家业,叫家老有些不合适。

    这样吧,叫老中,你在文书上就这么称呼。”

    “嗨!”

    大藏长安恭谨答应下来,然后面露难色,说道。

    “君上,建立常务理事会的确是好事,但我觉得其中还是存在一个隐患。”

    义银疑惑问道。

    “哦?什么隐患?”

    大藏长安正色道。

    “山中幸盛大人贵为执事,但直辖的只有御台人集团。

    岛胜猛大人威信很高,但与各家并非上下级关系,不能强制命令,只能协商。

    她们两位想做事,就必须寻求她人的支持,都有与别人商讨评议的主观意愿。

    可关东侍所奉行所的权利,却有些太大了,完全不需要顾忌别人的想法就可以专断独行。”

    义银有些想笑,大藏长安绕了半天圈子,原来是要在这里给大熊朝秀下套呢。

    他不动声色说道。

    “真的吗?我不信。”

    义银这句调侃,就是讽刺大藏长安终于露出了尾巴,但大藏长安却是厚着脸皮当作听不懂,继续严肃说着自己的理由。

    “君上当年设立奉行众,是为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关东侍所需要参与管理直江津事务。

    之后关东侍所日益稳固,奉行众涉及的管理面越来越广,这才正式设立奉行所,授大熊朝秀大人勘定奉行之职,总揽全局。

    如今,奉行所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关东侍所相关的财务,商务,税务,甚至军事后勤,全部归于奉行所名下出纳收支。

    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旦常务理事会运转起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两位大人也许会有求于大熊朝秀大人,但大熊朝秀大人就未必了。”

    义银微微皱眉,大藏长安的底牌已经掀开,讲得还真有道理。

    大熊朝秀用统战众去监督她,分她的权。她就要用常务理事会的权利平衡说事,想办法削弱大熊朝秀的权柄。

    这家伙是个小心眼,但报复人的水平极高,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公务,让义银找不出错漏责骂。

    义银摇头道。

    “大熊朝秀在奉行所,也不是一言九鼎,你说的太严重了吧?”

    大藏长安正色道。

    “君上睿智,设置奉行众之初就考虑到监督制衡,又有石田三成大人兢兢业业,才没有出什么岔子。

    可现在,石田三成大人已经回返近幾,我虽然接替了她的职务,但自问未能履行好这份职责,甚是惭愧。

    君上信重我,授我直江津关所副官,检地奉行,武家义理促进会执事三职。

    臣天资愚钝,已经感觉力不从心,无力分心管理直江津,做好监督职责,恳请君上免我其职。

    常务理事会运转后,关东侍所法度走上正轨,也无需我再多做什么,恳请君上免我其职。

    我愿将全部精力用在武家义理促进会之中,不敢辜负君上对关八州武家之厚义,定要做好这份公益事业。”

第1374章讲不过就不讲理

    义银听得咋舌,大藏长安也是个狠人呀。

    她的三份职务,不提身份位置高不高,权利都很大。她为了报复大熊朝秀,竟自请卸任三分之二。

    这下子,义银都不好说她假公济私,只能说她是大公无私了。

    大藏长安可不像义银想得那么狠绝,放弃两份权利是很让人心疼,但她却清楚自己到了必须做出取舍的时候。

    她的三份职务,武家义理促进会是最有前途的,做得好是前途无量,能给后人留下三五代的福泽。

    而另外两份职务,已经渐渐成了烫手山芋。

    奉行所内,大熊朝秀的势力越来越大,大藏长安别说制衡监督她,这次都被她坑得一头包,气得跳脚又没办法。

    既然拦不住,干脆送出去。

    主君不是说了嘛,大熊朝秀不是一家独大,所以没有问题。那大藏长安就送她个一家独大,看主君还觉得有没有问题!

    而检地奉行这职务太得罪人。

    大藏长安把摸透的土地人口名册往常任理事会一交,以后大家为津多殿奉公,谁真出力,谁在敷衍,是一目了然,可以赏罚有度。

    常任理事会肯定爽了,那些好占便宜不吃亏的地方武家又不敢埋怨中枢,吃软怕硬的她们一定会把怨气撒在小小的检地奉行身上。

    趁现在矛盾还没出现,大藏长安赶紧跑路,不然日后是要当夹心饼干的。最惨就是君上吩咐再来一次检地,那不得把人都得罪死了?

    赚到资历的大藏长安今日也是借机脱身,以后随便谁倒霉,血别溅到她身上就行。

    所以在义银看来很重要的两份权利,大藏长安可以毫不犹豫的请辞,还要顺手砸一把大熊朝秀。

    这就让君上不至于怀疑大藏长安离职的真正原因,只以为是两人之间的私人矛盾。

    义银也的确被大藏长安的操作给迷惑住了,他迟疑道。

    “既然你醉心于公益事业,我也不好冷了你的一腔赤诚,那你就专心做好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执事吧。

    检地奉行的完善法度,检地监察之职,可以上交给常务理事会,由理事会进一步完善制度,推进关东侍所的发展。

    至于直江津关所负责人,奉行所副官,要不让伊奈忠次去试试?”

    义银虽然知道大藏长安是在给大熊朝秀上眼药,但他也不会真把整个奉行所丢给大熊朝秀负责,让她独霸权柄,变得势大难治。

    利用外来的奉行团体,制衡大熊朝秀这些越后本地奉行,是义银一贯的方针。

    关东关西矛盾深刻,有外来派在奉行所看场子,大熊朝秀为首的本地派就得时刻提心吊胆,不敢随便乱来。

    如今石田三成离开,大藏长安卸任,义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伊奈忠次继任副官,维持外来派监督本地派的老办法。

    可大藏长安却是摇摇头,慎重说道。

    “君上,伊奈忠次精于水利,却不善公务往来。她若是上位,只怕无法很好的履行职责,反而可能要摊上监督不利的麻烦。

    而且,她现在一边负责越后平原水利工程,一边要规划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实在是忙不过来。”

    义银一愣,无奈点点头。

    大藏长安说得对,把技术人才派去搞政工,那是要害死人的。

    本地派可不是善男信女,以前不搞伊奈忠次,是因为她不在那个矛盾尖锐的对立面上。一旦她上位副官,必然逃不脱政斗的漩涡。

    石田三成与大藏长安能在奉行所玩得转,伊奈忠次却未必可以。

    如果不小心被人泼上了污水,不但寒了她的忠君勤恳之心,义银以后想再继续重用名誉有瑕的她做事,也会不方便。

    况且她现在负责的工程,一个事关义银与越后武家的利益联合,一个事关关东侍所对关八州的渗透,都是最要紧的事务。

    义银如果这时候给她另外加担子,那不是在提拔她重用她,而是有可能害死她呀。

    看了眼一脸诚恳的大藏长安,义银知道自己的想法都在她的计算之内,搞不好这次真被她得逞,大熊朝秀要摔个大跟头。

    义银叹道。

    “说说你的想法吧。”

    大藏长安正色道。

    “君上,我听说斯波忠基金出了贪墨大案,如今已经加强管理,由同心秘书处负责监督事务,定期派人审计。”

    义银点头道。

    “不错。”

    大藏长安笑道。

    “君上的智慧,臣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北陆道商路连通近幾关东,由斯波忠基金从中谋利,分润给三地斯波领,以加强三地的联系。

    各地斯波家臣团从此必然同心同德,紧密团结在君上身边,为斯波家奋战到底。

    斯波忠基金事关斯波家核心利益,自然需要由君上身边的同心秘书处监督管理,以免善政变恶政。

    同理,关东侍所是君上影响关东的上佳工具,奉行所把持的直江津关所,水利工程款项,慈善公益资金,都干系关东侍所核心利益。

    之前关东侍所的重要性没那么大,奉行所维持现状倒也没什么。

    可如今,奉行所的权利跟着关东侍所日益膨胀,一旦有人搞出类似斯波忠基金的贪墨大案,将您的善政变成恶政,那可是不得了。

    原本的主官副官制,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奉行所。

    臣下僭越一言,请君上斟酌。您不能把如此重要的奉行所,寄托于一两人的清廉自矜之上。

    恳请君上慎重,将奉行所的监督职权收回同心秘书处,比照斯波忠基金的管理制度,予以定期的监察审计,方为长治久安之计。”

    义银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大藏长安好狠啊。

    大熊朝秀给她找了一个名为统战众的爹,她就给大熊朝秀找了个名为同心秘书处的妈,反正谁都别想好过。

    可事实上,同心秘书处是义银直接管理政务的直属机构,权利地位远高于统战众所在的武协,不可同日而语。

    大藏长安被武协那些人拿捏骚扰,已经是不胜其烦。奉行所如果被同心秘书处直接监督,大熊朝秀不得直接晕过去呀?

    义银敢肯定,大熊朝秀也许还有谨慎之心,但她下面那些奉行一定没少在内部伸手,一个个中饱私囊,盆满钵满是肯定的。

    大熊朝秀为首的本地奉行众,原本是旧越后守护的臣子,是被府中长尾家镇压的异己。

    当年她们因为上杉辉虎偏心自己人,被逼得起来造反,是义银给她们找了条活路。

    说感恩,她们肯定是感恩的。

    大熊朝秀这些人本来就是旧守护麾下的奉行众,奉行所的工作对口,安全和地位也有保证,忠君奉公的心思肯定是有的。

    但这不代表她们不会贪污啊!

    武家又没有贪污可耻的廉政观念,给君上办事,给自家捞钱,从来是两个都不耽误,哪家的奉行众没这样干过?

    当年上杉奉行众连义银定下的二公返税仁政都敢伸手,被大熊朝秀捅出来,吓得直江景纲自己动手清理门户,免得义银发飙闹大。

    大熊朝秀这几年的确是劳苦功高,奉行所从无到有,做到现在这么大是不容易,但她麾下那些奉行众肯定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藏长安主动卸任监督职权,然后就恳请义银派同心秘书处入主奉行所,把持监督管理职权,大熊朝秀还能有活路吗?

    同心秘书处负责监督事务的是井伊直政,那个愣头青出了名的不讲情面。

    当年她监督同心众的福利发放,就把大熊朝秀闹得灰头土脸,几次吵到义银座前,大熊朝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这会儿,同心秘书处已经有了成熟的监督制度,管理团队,还有收拾斯波忠基金的丰富经验。

    这要是把井伊直政放去奉行所一展所长,摩拳擦掌监察审计一番,大熊朝秀能头疼死。

    义银无语得看着大藏长安,这家伙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挖了一个巨坑,是想要大熊朝秀的命啊!

    他无奈叹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藏长安面上一僵,她也是有文化的,这句天朝名言自然听过。但她此时只是装作听不懂,恭谨低着头,恳请君上圣裁。

    义银见她装死,心中不悦。

    大藏长安虽然心思是报私仇,但说话做事有理有据,而且是那种大公无私的公事公办,为君分忧的做派,让义银一点错漏都找不到。

    她先是以时机成熟为由,请求成立常务理事会,总理关东侍所事务。

    再用自身无暇顾及为由,卸任奉行所的监督管理职权。

    最后用斯波忠基金对比,要求同心秘书处入驻监督同等重要的奉行所。

    这每一步,义银都觉得不错,都同意了,最后不知不觉就把大熊朝秀架上火烤起来。

    三地斯波领关系疏离,斯波忠基金是紧密三地斯波领的利益基石,绝不允许出问题,所以义银必然要派同心秘书处加强监督。

    而关东侍所是义银在关东最重要的政治成果,奉行所就是把关东侍所武家团结在义银身边最重要的利益工具。

    大藏长安以此要求义银对比斯波忠基金的管理要求,一视同仁,并没什么不妥。

    可义银如果一松口,大熊朝秀必然要脱一层皮。大藏长安的目的是达到了,义银却被她当猴耍了。

    义银哼了一声板起脸,这混蛋既然敢装傻,那就别怪义银掀桌。

    他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往前走便是。这模样,顿时吓坏了大藏长安。她紧紧跟在义银身后,心中忽然浮起一阵悔意。

    大意了!

    大藏长安与大熊朝秀不睦,相互使绊子,这本身没什么。武家之间的龃龉多了去了,大家都是这么玩的,但你不能把主君当傻x使唤。

    主君已经明显看出了你的用意,不愿意闹得太过分,给你暗示退一步,你竟敢当作没看见?你能耐成这样,是想上天吗?

    大藏长安可以聪明到让义银无言反驳,承认她划定的方案最好。可问题是,义银完全可以不和她讲道理。

    你道理再多,老子认定你心存不轨,为臣不忠,你就算有千百个理由,也是一个输字。

    大藏长安人才难得,但到了义银的位置,找个替代她的人并不难,大不了就是能力不如她。

    武家义理促进会那么大的好处,多少人垂涎欲滴,大藏长安如果滚蛋,有的是人抢着上位表现。

    可大藏长安滚蛋了,她还能去哪里找到这么好的差事,找到这么好的主君?

    她出身猿乐师世家,身份卑微,因为被前田家臣团鄙夷,才由前田利益推荐,远赴关东担当主君陪臣,这才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出头。

    在阶级固化严重的武家社会,即便是在乱世,也没那么多机会给下等人实现阶级飞跃。

    眼看义银不声不响,越走越快,大藏长安急了。

    她一咬牙一跺脚,冲到义银身侧跪地叩首,几个头狠狠磕在庭院的卵石小道上,额头已经见血。

    义银停下脚步,冷冷呵斥道。

    “好了,别磕了,脑子磕坏了你还有什么用?知道自己错了?”

    大藏长安见义银肯说话,急切点头道。

    “罪臣知错。”

    义银一扯嘴角。

    “错在哪里?”

    大藏长安一愣,抿着唇说不出话。义银抬腿又要走人,她赶紧喊道。

    “为臣私心太重,罪在不赦!”

    义银叹了口气,抬起的腿直接一脚把她踢翻,骂道。

    “狗东西,老子给你机会反口,你还装傻充愣,你的忠心呢?被狗吃了吗!”

    见义银骂人,大藏长安心里松了口气,君上肯骂自己就好,这说明没放弃自己。

    她伏拜道。

    “臣知罪。”

    这就是君臣之别,臣下做事要有理有节有智慧,当君上却不用。一句不忠就足够压死人,做臣子的只能受着。

    压服了大藏长安,义银口气转软道。

    “奉行所的确需要监督,但也要循规渐进。我要的是一个稳定运行的奉行所,一个能帮我做事的大熊朝秀。

    你们之间相互有看法,可以。但若是耽误了正事,你也好,她也好,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人。

    懂了吗?”

    “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098/ 第一时间欣赏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作者:五四四五五所写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为转载作品,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介绍:
蓝颜祸水穿越日本战国,带着一群舔狗家臣,在真女尊世界复兴家业的硬核争霸文
书群:464978742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