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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7章站队不容易

    义银思来想去,只要尼子胜久别被人坑死了,山中幸盛这样傻白甜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眼睛盯着山中幸盛啪啪啪之后,越发滋润靓丽的小脸蛋,目中透出一丝宠溺。

    山中幸盛面上红彤彤,脑袋快要缩进胸口去了,低声说道。

    “主君一直盯着我看,是我哪里没收拾干净吗?”

    义银调笑道。

    “头发上有**。”

    山中幸盛惊慌得用手去摸头发,嘴里埋怨道。

    “怪主君不好,我说了可以**。一定要**。弄得脸上头发上都是,真讨厌。”

    义银呵呵一笑。

    “骗你的,小傻瓜。”

    山中幸盛摸头发的动作一僵,撅着小嘴委屈看向义银。义银见她这副被欺负又不敢反抗的模样,心里美滋滋。

    傻就傻吧,有我在,自然会护你一生。

    而山中幸盛一边沉浸在主君宠溺的眼神中,一边心中暗暗发狠。

    本庄繁长,加地景纲,你们两个家伙竟然对我动起歪脑筋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山中幸盛有心与斯波诸姬拼一把入赘之争,岂能容忍麾下姬武士阳奉阴违。

    义银自以为的傻白甜,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山中幸盛显得平庸,那是与岛胜猛相比。放在姬武士中,她也不算无能之辈。

    被义银一语点醒,她自然知道该怎么树立权威,让下面人敬畏。

    ———

    翌日,义银带着同心众与刚来的山中幸盛所部,离开高砂村,向东北骑行。

    武藏国与下总国以利根川下游为实际边界,东西相隔。义银早已派人通传古河城,自己将去拜会关东将军足利义氏。

    当年足利幕府初立,足利将军派遣子嗣前来就任关东将军,将关东十国划为管辖地。

    甲斐伊豆两国不算,关东十国的核心,就是武家政权起源的关八州之地。

    足利幕府远在京都,但对关东平原这一王霸之基,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才会派遣子嗣出镇关东。

    关东将军原先是在镰仓府管理十国,这一支足利分家遂被称为镰仓足利家,关东将军也被称为镰仓殿。

    之后,经历诸多纷争的关东将军将驻跸地迁移到古河领,以古河城为核心,统御关东十国。

    古河领位于下总国北部,北望上下野,东顾常陆,西盼武藏相模,南边是房总半岛。

    关东将军驻扎在这中原腹心之地,就是为了辐射整个关八州,对抗越来越强势的关东管领上杉家。

    足利家强盛之时,足利将军与关东将军龃龉不断,关东关西几度发生足利内斗。

    而关东十国的内部斗争,则是发生在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之间。

    激烈的内斗,迅速消耗了幕府与镰仓府的力量,足利天下很快就变得不稳定。

    只说关东,镰仓足利家及上杉家各分支内斗不断,逐渐衰弱。

    结果,北条家从伊豆国崛起,干掉了两上杉家,把前任关东将军抓回小田原城幽禁到死。

    北条氏康将足利义氏立为关东将军,从而获取关东管领役职,建立了北条家的关东体系。

    至此,镰仓足利家对关东十国的实质统治,已然终结。

    斯波义银协助上杉辉虎南下,以山内上杉家的关东管领之名反攻北条家,北条家扶持起来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被俘倒戈。

    足利义氏的承认,北条氏康的服软,让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变得名正言顺,再次恢复了足利上杉为首的旧关东体系。

    如今,足利义氏脱离北条氏康掌控,重回古河城,被上杉家与北条家供为关东之主。

    可关东将军的权力呢,p都没有。

    早在上代关东将军被北条氏康抓去小田原城弄死,镰仓足利家在古河领的统治就差不多崩盘了。

    簗田晴助以镰仓足利家的奏者,奉公众笔头的身份,替关东将军管理着这块领地。管着管着,就管成自己家的了。

    虽然簗田晴助一直遥敬足利义氏为古河领之主,但那只是名分上的需要。镰仓足利家奉公众的同僚们,早就跟着簗田家混了。

    足利义氏重回古河城,是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的意思,更是恢复关东体系最高权力的名位象征。

    簗田晴助惹不起上杉辉虎,只能让出古河城,供着足利义氏这尊大神。好在簗田家还有关宿城,古河领最大的利益还在手里。

    关宿城位于利根川与江户川的分流之处,是利根川下游的水运枢纽,货物流通大多绕不开这里。

    把持此地的簗田家靠水设卡,赚取过路费,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足利义氏回归古河城,簗田晴助虽然有些不方便,但领内的好处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无伤大雅。

    等上杉辉虎在下总国战败,北条家卷土重来,足利义氏与簗田晴助都挺慌。为保平安,她们又开始与北条氏康暗中勾勾搭搭。

    可北条家这头还没捂热,斯波义银挟上洛平定幕府的雄威,从近幾回来了。

    义银要来上门拜会,把足利义氏与簗田晴助吓得不轻,唯恐他是要问罪。可是,把他拒之门外的胆子,两人又没有。

    正所谓,两大之间难为小。

    看似地位最高的镰仓足利家一系,活得却就像是风箱里的耗子。

    两头堵心,也是可怜。

    ———

    古河城,天守阁。

    足利义氏与簗田晴助这对表面君臣,正在等待今日要到的斯波义银。两人一个坐在主位,一个坐下下首,四目一触,竟是无言以对。

    这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之前是上杉辉虎前来下总国搞事,被北条家在背后捅了一刀。

    然后是北条家重返武藏,兵锋直抵下总,足利义氏不得不认怂。

    这会儿,斯波义银一回来,上杉北条都消停了,整个关八州的眼睛盯着他下乡折腾,搞什么武家义理促进会?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可怜需要站队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

    沉默半天,室内气氛越发凝滞。足利义氏看着拉门方向,忽然问道。

    “津多殿仁厚,应该会体谅我们的难处吧?”

    簗田晴助在古河领混了多年,忽悠过北条家,压制住奉公众。比起足利义氏这个年轻的关东将军,她可是老辣太多。

    听到足利义氏的侥幸之语,簗田晴助忍不住想笑,她幽幽一句。

    “上杉殿下与北条殿下,是龙狮相争,尚且能让人看得明白。

    津多殿却是凡人打架,神仙下场,更让人心生敬畏。”

    足利义氏有些听不懂了,她说道。

    “津多殿体恤基层辛酸,走遍四郡二百余村,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为地头地侍纾困解难,实乃我等楷模,堪称武家之父。

    簗田老大人说敬,我能理解。说畏,我是有些不明白。难道津多殿比起上杉北条,更加厉害不成?”

    簗田晴助看了眼足利义氏,见她的确是不明白。想想两人还需要同舟共济,应该与她交个底才好。

    于是,簗田晴助叹道。

    “津多殿刚才回来关东,就阻止了上杉殿下讨伐佐野昌纲之事。然后下乡视察,宣传关东无战事。

    他得到兄弟会拥护,绕开地方名门直达村落,以助学,水利,借款等方式,让村落接受了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指导。

    武家义理促进会,地方兄弟会,村落地头地侍,三者已经有了共同利益,地方名门被津多殿给踢开了。

    可笑地方名门,她们还在庆幸呢。以为关东无战事为名,能敷衍上杉北条两家,过几年太平日子。

    可自家的权力基石都快被挖走了,她们却是熟视无睹,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徒。

    这次津多殿前来,多半不会为难您。他还需要您发布关东无战事的训诫令,才能拿住这份大义。

    所以,我们与北条家的那些小节,津多殿应该不会太计较的。”

    足利义氏听簗田晴助这么一说,倒是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倒安心了。”

    簗田晴助瞅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您安心了,我却害怕得很。

    津多殿看似好说话,但您知不知道,佐野昌纲注定要死。”

    足利义氏诧异道。

    “津多殿不是阻止上杉殿下用兵了吗?佐野昌纲不是逃过了此劫?”

    簗田晴助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放在榻榻米上,向前一推。

    “您可曾看过这个?”

    足利义氏经凝神一望,说道。

    “是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宣传册,送了一份到我案头,已经看过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只是一些关于水利工程的规划方案。”

    簗田晴助摇头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真是大手笔,上好的越前纸不要钱似的到处撒,关八州各地上至领主,下至地头,几乎人人有份。

    关东侍所的水利大家伊奈忠次,为利根川中下游的水患,制定了具体的治理方案。

    前面的内容是恢复各地经久失修的水利设施,提高亩产,武家义理促进会为此投入了八千石资金。

    可这份水利计划布局太大,八千石也只是杯水车薪,难以维续。

    津多殿就以自己的名誉为担保,向各地有力武家,寺院主持,关东豪商借款,抵押物是各地恢复的亩产增量。

    下乡视察,津多殿就是要亲自为这份借款站台,打消地头地侍的疑虑。只要有人参与进来获利,就会有后续不断的武家心动,跟进。

    借款是一张网,会把整个关八州的基层村落都包裹了进去。而第一批受益者,就是津多殿此次下乡视察的四郡二百多村。”

    足利义氏想了想,说道。

    “多年战乱,武家无力修缮水利,各地亩产腰斩。

    如果能够通过地方借款,村落自力更生恢复亩产,名门望族不用掏一分一毫,武家上下都会支持。

    斯波家除了赚个声望,其实得不到什么实际利益。

    村里的地头地侍狡猾,让她们感恩容易,指望她们知恩图报可就难了。

    地方名门也不是善茬,恢复亩产她们愿意支持,斯波家想要借此收服她们,却是不可能的。

    津多殿收买民心的举措,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簗田晴助张张嘴,想要说起自己对斯波家助学关八州子嗣,武家义理促进会与地方兄弟会深入合作的忧虑。

    可转念一想,她与足利义氏说这些做什么?

    镰仓足利家已经败落躺平,斯波上杉北条三方只是借足利义氏的关东将军名头一用。

    足利义氏真要发奋图强,复兴家业,三方都不会乐意看到。

    簗田晴助供着这个镰仓足利家的神牌便是,何必多言。

    言多必失,斯波义银未必喜欢别人看破自己的谋划,簗田家别给自己找了新麻烦。

    簗田晴助微微一笑,略过了此段,继续说道。

    “问题在水利计划的后半段。

    利根川中下游与武藏国荒川交融,水量暴涨,支流众多,这就是导致水患年年泛滥的根本原因。

    伊奈忠次的计划是分流,将利根川引走,与鬼怒川,渡良濑川合流东去。

    鬼怒川和渡良濑川在下野国境内,两条河川的中上游夹着佐野领。中下游河川横穿下总常陆两国,在常陆国出海。

    想要后半段水利工程成功落实的关键,就在于佐野领。

    您猜,等到各地武家在借款修水利中尝到了甜头,她们会不会想要继续下一步计划,彻底解决利根川水患呢?

    佐野昌纲背叛上杉殿下,如果上杉殿下憎恶佐野昌纲,不愿意武家义理促进会参与后半段计划呢?

    要知道越后双头政治格局,上杉辉虎如果不同意,津多殿不可能抛开上杉家,武家义理促进会也就不可能参与佐野领的水利工程。

    而鬼怒川与渡良濑川又是后半段计划的关键,工程开启怎么都绕不开佐野领这个障碍。

    到时候眼珠子急红的地头地侍们,她们是恨斯波上杉两位殿下,还是恨佐野昌纲这个碍眼的存在?”

    足利义氏回过神来,苦笑道。

    “武家慕强,她们哪有胆子恨斯波上杉两位殿下,自然是佐野昌纲这个软柿子更可恨。

    看来,佐野昌纲是死定了。她最好聪明点切腹,不要连累佐野家灭亡。”

第1318章幕府似中兴

    足利义氏越想越怕,她忽然明白了簗田晴助的感慨。

    上杉北条两家争斗,虽然各出其谋,但到底还是战场上论英雌,真刀真枪的干仗。

    可斯波义银却不一样,他手持御白旗,口称源氏长者,所言所语皆是爱民如子,杀人都不愿沾染上血渍。

    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足利义氏嘴唇发抖,还说不出义银半个坏字。

    只好暗自埋怨一句,凡人打架,这神仙哥哥来凑什么热闹。

    足利义氏连连倒吸冷气,一时无语。簗田晴助瞅着她不说话,就是要让她自己掂量清楚,明白其中的厉害。

    半晌,足利义氏点头道。

    “津多殿宽仁厚爱,我是自愧不如。

    等下会面之时,不论他提出什么爱民惜民的请求,我都会答应下来,绝不让津多殿为难。”

    簗田晴助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笑眯眯鞠躬说道。

    “镰仓殿英明。”

    两个怂人对视一笑,忽然看对方顺眼不少,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

    当夜,义银在古河城居馆中就寝。

    今天的会面,出乎他意料的顺利。足利义氏表现得过于谄媚,让他准备好的敲打方案是一个都没用上。

    这位关东将军,竟然主动承认了他自诩的源氏长者。要知道,京都的足利义昭可是闷到现在不提,不承认,不否认,一直在装糊涂。

    武家栋梁,源氏长者,河内源氏嫡流三位一体,皆是属于足利将军的专属名分。

    关东将军作为足利分家,足利天下的第二号人物,竟然明晃晃给足利将军添堵。

    不过,想想足利将军与关东将军之间的龃龉,这倒也能理解。能让足利将军不开心的事,关东将军就很愿意去做。

    可足利义氏不单单承认源氏长者,还全力支持义银的主张,下达关东无战事的训诫,并将落实训诫的督导权直接送给了义银。

    情况之顺利,就像是义银上菜市场买五斤猪肉希望打个八折,足利义昭直接给他拿了十斤外加对折,这反而把义银搞得有点懵。

    虽然不明白足利义氏为什么这么谦卑配合,但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义银很干脆得接过了关东无战事的督导权,完成了自己关东新战略的最后闭环。

    他的义理软刀子,终于是合理合法得插入了关八州的核心地带,利根川中下游平原区。

    挽回了关东攻略崩溃后的恶劣局面,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义银准备返程。就在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来的路上,义银是一路啪啪好爽。

    从沼田城上杉辉虎,草到大胡城岛胜猛,再到现在身边扭扭捏捏的山中幸盛。有蒲生氏乡打掩护,这小日子过得挺美的。

    可一旦回头,这条路就成了桃花劫。越后山脉冬天雪封,义银要选择在哪里过冬?

    是岛胜猛的大胡城,还是上杉辉虎所在的沼田城,不论去哪里,身边的山中幸盛都成了定时炸弹。

    到时候,蒲生氏乡这个望风小妹未必管用。思来想去,为了自己的*福生活,义银必须把山中幸盛先弄走。

    辗转反侧,他又开始伤脑筋,用什么借口让山中幸盛走越后山脉的小路,先回枥尾城的本领。

    两人刚才甜如蜜,总不能这会儿板着脸公事公办,让人滚蛋。好似拔*无情,不太好吧?

    义银苦恼得想办法,可以名正言顺把山中幸盛打发走,俨然忘了这几天两人水乳交融的美好时光。

    呵,男人。

    ———

    关东局面缓和,斯波义银最担心上杉辉虎被赶出关八州,导致系统任务失败的阴霾,已然消散。

    正在他苦恼去哪里猫冬的时候,近幾这边足利织田联手的摄津攻略,也逐渐落下了帷幕。

    秋去冬来,京都越发萧瑟。

    刚才从摄津国回来的足利义昭,册封了摄津三守护,接受了三好义继的降伏。

    在沉沦多年之后,幕府似乎再次迎来了辉煌一刻。挟制幕府的六角三好两家,皆走向衰败。

    幕府武家们的脸上多了几分矜持自傲,仿佛昔日幕府掌控天下大权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而被任命为京都守备的明智光秀,她冷眼旁观着幕府上下的振奋,却将这一幕视为幕府走向灭亡的回光返照。

    京都少有大雪,盆地的气温比之关东苦寒,舒适太多。

    窝在斯波府邸的明智光秀,正与本多正信在茶室品茗。冬日暖阳中手捧茶汤,亦是惬意。

    本多正信被明智光秀利用,在三好上洛之中担当了恶劣的角色,坑惨了松永久秀。

    事后她为了保命,只能投靠了明智光秀,受其庇护。

    松永久秀当然知道从自家出奔的这名家臣去向,但三好上洛的内幕,各方是讳莫如深,斯波家也不好得罪,只能恨恨放过本多正信。

    明智光秀倒是很看重本多正信,她暗搓搓做的事,大多使得是生女儿没p眼的阴损手段。

    一般家臣她信不过,本多正信这个没有后路的聪明家伙,反而让她用得放心一些。

    两人在茶室静坐,外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欢呼。

    斯波家是幕府最顶层的贵胄,当年足利义辉赏赐的府邸,就在高阶武家的核心城区。

    这次幕府在摄津国扬眉吐气,幕府上下无不雀跃,这冬季的气氛也欢快了许多。

    又一阵欢笑声略过风中,明智光秀放下手中茶汤,十指纤纤嫩荑卷在袖中,笑眯眯说道。

    “将军册封摄津三守护之日,已经过去了两天吧,没想到外间还在庆祝呢。”

    本多正信小心翼翼琢磨着明智光秀的心思,这主子看似优雅温柔无害,其实整个京都武家加起来都未必毒得过她,不得不谨慎伺候。

    “摄津攻略的顺利超出所有人想象,将军也因此得到幕府中大多数武家的认可,坐稳了位子。

    这么一件大好事,足利一派的武家当然要大肆张扬,为将军多多造势,抵消之前的负面影响。

    听说这些天畠山殿下与蜷川大人的压力很大,已经来找过您好几次了。”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三好义继不中用呀,摄津一战把三好家的底色都露出来了,当年让幕府惊恐的三好家已经不存在。

    织田殿下棋差一招,想着养寇自重,可轻轻一推,这贼寇就自己倒下,扶都扶不起来,平白便宜了将军。

    原本在幕府中,还有畠山殿下,蜷川大人等暗中掣肘将军。这下摄津攻略大功告成,和田惟政等足利派鸡犬升天,将军威望大增。

    此消彼长,可不是轮到畠山殿下这位新任管领承压了吗?

    将军为了独占河内源氏嫡流名分,用不光彩的手段赶走津多殿。畠山殿下受津多殿重恩,刻意与将军为难,也是合乎情理。

    但现在将军坐稳了位子,津多殿又远在关东未归,畠山宗家就半个河内的底子,拿什么和完成摄津攻略,威望如日中天的将军斗呢?

    找我?我能怎么办?

    将军许我京都守备之职,我总得感恩戴德一番,不能辜负了她的美意,我可不能忘恩负义呀。”

    本多正信对明智光秀也是佩服得紧,这位斯波重臣真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舞步还甚是妖娆。

    斯波义银不计足利义辉被杀的前嫌,继续重用她,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足利义昭给予京都守备之职,织田信长的丈夫已经来了信,认下了她这个便宜表姐。

    论长袖善舞者,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也。

    本多正信甚至不敢确定,这位斯波重臣到底效忠于谁?所以她说话分外小心,唯恐偏帮站错了队,被归为不可信的一类。

    想了想,本多正信说道。

    “您就眼看着畠山殿下她们吃亏?京都幕府变成将军的一言堂?”

    明智光秀叹道。

    “在幕府内称雌又有何用?

    今日之幕府,又不是当年的强盛幕府,一声令下,海内风从。将军也不过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自娱自乐罢了。

    说来,我们这位新将军还真有意思。

    津多殿与织田殿下两位上洛,扶持她当将军,却先后被她忌惮疏远,她也真不怕自己的做法寒了天下武家之心。

    抹黑津多殿名节之事虽然下作,但河内源氏嫡流名分事关重大,还算情有可原。

    织田殿下这次摄津攻略是出粮出兵,一心一意帮着幕府为先代复仇,讨伐三好家。即便织田家有些私心,但大节无亏。

    可将军却私下交涉,允许三好义继降伏,这是把织田殿下当傻子玩了一把。

    什么女人最恶心?逼良为昌,劝昌从良。

    我们这位新将军呀。她是逛窑子遇到初恋第一次下海赚钱,心里十倍难受。

    不知道是先掏钱,逼良为昌爽一把好呢?还是先苦口婆心劝昌从良,装一下正经人好呢?

    津多殿要赶走,织田殿下在摄津攻略几乎没捞到好处,所有利益都被跟着将军的宵小之辈篡取。

    你说幕府上下的欢喜,是为将军中兴幕府而欢喜?还是为自家在摄津又能多捞一把而欢喜?”

    本多正信苦笑摇头,她现在敢肯定,明智光秀绝对没有忠于足利义昭。她对足利义昭的嘲讽太形象,可谓入木三分,刻薄至极。

    这次摄津攻略,幕府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足利义昭等于是为了和田惟政这些得利者挨骂,自己除了一个幕府上下敬服的虚名,没捞到啥真东西,还与织田信长反目疏远了。

    织田殿下这位两百万石大大名,为将军上洛继位尽心尽力,都落得如此下场。外藩再有人愿意为幕府尽忠,也要掂量掂量值不值。

    足利义昭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还一个劲傻乐,难怪明智光秀看不起她。

    本多正信不是明智光秀,她即便心中认同,嘴上也不好抹黑足利义昭这位将军,只好讪讪一笑。

    “将军威加四海,难以面面俱到,做事总得有个取舍。

    与其便宜了织田外藩,不如笼络幕府的自己人,才方便执政。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你倒是会说话,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世道就真太平了。大家不争不抢,为幕府燃烧自己,都活成圣人样。

    人生一世,不为吃穿犯愁,不为子嗣考虑,满脑子就是奉献精神。这种傻子若是多一些,幕府的统治就可以万万年了。

    可惜如今世道就是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忽悠人也不容易。

    就这样,将军还指望别人感恩,还指望别人念她的好?呵,不知道是别人傻,还是她傻?

    松永久秀已经快气疯了,原本她还在将军与织田殿下之间有些犹豫,这下不用多考虑了,直接投靠织田殿下,甘为织田门下走狗。

    想想也是,摄津攻略之前,她还控制着大半个摄津国岛上郡,那是三好长庆当年给她的恩典。

    如今她用心帮幕府做事,反攻三好家。非但没得到好处,反而被和田惟政这个新出炉的东摄津守护,

    夺走了摄津界内的地盘。

    将军之德远不如三好长庆,也难怪松永久秀偷鸡不成蚀把米,悔恨得想撞墙。”

    本多正信原本就是松永久秀的家臣,对摄津国内的情况有些了解,她点头感叹道。

    “将军这件事的确办得有些不妥,池田家那边也在闹起纠纷。

    据说池田家督刚过世不久,同族的池田胜正与和田惟政合谋,拿到了摄津三守护之一,继位池田家督。

    家中重臣荒木村重不服,她娶了先代家督的儿子,是池田家的有力一门众,这矛盾闹得不小。”

    明智光秀瞅了本多正信一眼,笑道。

    “你的消息滞后了,荒木村重已经前往茨木城。

    织田殿下的这次出兵摄津,打到茨木城就停下来了。也不知道荒木村重走了什么门路,被织田殿下看中,给予茨木城。

    池田胜长那边很不爽,等织田大军一撤,摄津国可有好戏看了。

    织田大军不可能长期滞留摄津国,北伊势武家的依附是蛇鼠两端,南近江六角母女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后院起火,织田殿下也难呀。”

    本多正信点点头,知道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对弈已经开始。

第1319章设想包围网

    摄津攻略的太过顺利,导致足利织田两家的关系迅速走向决裂。

    足利义昭觉得自己很行,织田家已经从助力变成威胁,自然要玩足利家最擅长的手段,将外藩势力再平衡,不允许织田一家独大。

    而织田信长也不是善茬,两百万石的动员力,在天下大名中是独一份的强盛,怎么肯被幕府随便拿捏呢?

    双方一斗起来,各种小问题就从边边角角中一个个冒出来了。

    松永久秀这小小的淀城之主敢朝幕府喊冤,是谁在为她撑腰?茨木城怎么变到了荒木村重手里,织田殿下在摄津国中有分配权吗?

    要知道,茨木城位于摄津国中心,处于摄津三守护势力的交汇点,又与堺港的织田家势力相望,这位置可不是随便挑的。

    而织田家的身后,也忽然变得不太平。

    当初织田家攻打北伊势,因为京都事变,织田信长选择了怀柔北伊势武家,以集中精力抓住入驻近幾的机会。

    北伊势武家得以保全自身,没有被织田家彻底征服。如今织田家势力更盛,伊势武家反而变得蠢蠢欲动了?是谁给了她们勇气?

    六角母女妄图阻拦义银为首的联军上洛,被打得逃亡石部城,惶惶不可终日。织田家现在已经镇住南近江,她们怎么敢跳出来找死?

    足利织田两人,看来是谁都没闲着,都在努力给对方添堵加乱。

    明智光秀对足利义昭冷嘲热讽,本多正信却在私下琢磨。这位毒士把自己找来,说了这么多刻薄话,意欲何为?

    她深知明智光秀的本性,会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必然是要用自己去做些什么。

    就像足利义辉死得不明不白那样,这一次明智光秀的目标是谁?

    本多正信小心翼翼试探道。

    “将军与织田殿下不睦,津多殿又远在关东。

    您深受津多殿信重,代表斯波家驻守京都主持事务,实在是太辛苦了。”

    明智光秀抬了抬眉毛,看向本多正信,只见她目不斜视,一脸恭敬,貌似忠心耿耿为自己考虑。

    嘴角一翘,明智光秀不禁想笑。本多正信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次,明智光秀布局弑杀足利义辉把她坑得不轻,自己也被斯波义银恨得牙痒痒,弃之不用。

    要不是足利义昭忘恩负义,把要脸的义银在京都整得灰头土脸。要不是高田雪乃擅自行动为义银找回场子,遭到暗杀惹得义银爆怒。

    明智光秀想要恢复权势,还真不容易。

    总而言之,全靠同行称托,才让义银明白自己缺不了明智光秀这样的毒士当白手套。

    想当正大光明的仁义之君,就得有人负责下黑手,砸黑砖,包揽下流无耻的勾当。但吃一堑长一智,义银对明智光秀也心存警觉。

    如今近幾斯波领的负责人是尼子胜久,义银已经授予全权。明智光秀再想像以前那样瞎搞,尼子胜久不会视而不见,再姑息她乱来。

    本多正信看似恭维明智光秀,其实是提醒她,今时不同往日,别搞得太过分了。

    对于本多正信的明忧暗讽,明智光秀倒也容得下她放肆几句。毕竟,还有事用得上她。

    明智光秀笑眯眯说道。

    “幕府这架牛车正在走下坡路,得有人站出来,在牛p股上狠狠抽一鞭子,加速前进。

    长痛不如短痛,百年乱世已经够长了,天下武家也熬得太苦了。”

    本多正信瞅了一眼哀声叹息的明智光秀,忍不住腹诽。暗搓搓搞阴谋诡计,还能装得这么悲天悯人,黑厚至此也是一种本事呀。

    明面上,本多正信装作感同身受,叹道。

    “只是不知道,这一鞭子该是谁来抽,又会抽在谁的身上。”

    明智光秀微笑道。

    “抽谁?

    当然不能抽我们威武的足利将军。她手里没有本钱,抽不起。一抽翻,我只怕她再也爬不起来。

    两虎相争,最好是势均力敌。要是强弱分明,一招分出胜负,还有什么看头。

    至于持鞭抽牛的人嘛,斯波家正大光明,津多殿正气凛然,自然不会去抽的。”

    本多正信现在可以确定,明智光秀还是效忠斯波义银的。这是准备平衡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力量,让她们斗个两败俱伤。

    可足利义昭空有将军之名,实力却虚弱得很,真要惹急了织田信长,只剩下空架子的幕府拿什么和两百万石动员力的织田家斗?

    幕府有名分,可要是名分真能抵挡一切,天下何止于祸乱百年。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谁有力量抽那一鞭子,帮足利义昭撑起场子。

    从明智光秀的说法来看,斯波家在这场争斗中,是绝对不会下场的。那么,足利义昭的底气从何而来?

    察觉到本多正信眼中的疑惑,明智光秀笑起来。

    “本多姬,你说在近幾之中,除了将军,还有谁与织田家的矛盾最大,最有实力和意愿帮将军打压织田殿下?”

    本多正信想了想,摇摇头,这话真不好接。

    斯波义银就是因为想要联合幕府压制织田信长,被足利义昭先捅了一刀。现在斯波义银退出,谁还有实力对抗如日中天的织田信长?

    足利义昭自毁长城,还在洋洋得意,真是让人无语。

    明智光秀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她说道。

    “石山本愿寺。

    一向宗有实力,幕府将军有名分,只要双方合作,就可以联合各家大名,组织起一次又一次对织田殿下的围攻。

    一次,两次,三次,只要本愿寺法主愿意坚持战斗下去,将军就不会输,足利织田之争就不算完。”

    本多正信终于明白了明智光秀要干什么,也清楚了明智光秀为什么要把自己找来,说这么多话。

    在所有近幾势力中,本愿寺显如与织田信长的矛盾是最激烈的。

    即便义银在石山给本愿寺显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勉强压下了一向宗对织田家的担忧。

    但只要足利义昭肯出面求助,本愿寺显如一定会借此良机,彻底解决掉织田信长这个巨大的威胁。

    寺院是岛国最早形成的商贸中心,宗教祭祀会聚集大量人员,形成了赶集庙会的雏形。

    商人通过庙会赚钱,贵胄通过庙会募捐,寺院通过庙会房贷,大量的人流导致大量的需求。

    古代不比现代,交通不便,本土本乡人很少远行。物资交换必须有一个确定的时间和地点,庙会的出现形成了有效的商业机会。

    从天皇朝廷开始,日本寺院就通过提供商贸便利,赚取了大量钱财,成为独立的商业势力,寺院土仓具有存款和放贷的金融属性。

    而一向宗的寺院更加恐怖,因为一向宗教义简单明了,能够吸引大量的底层民众,失意野武士。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改革之后,将大量村落组织化,形成了遍地的网络。

    一向宗寺院成了网络中的节点,聚集地,以讲组为抓手把信众组织起来。

    所以,一向宗的动员力甚至比传统武家更强。

    近幾,北陆道,东海道,都存在大量信仰一向宗的寺庙和村落,石山本愿寺的法主也成为了以信仰为纽带的佛教大名,权势滔天。

    村落与村落之间,是不同的。

    关东地区保守传统,义银在关东下乡,主要是拉拢庄园制经济下的传统武家。

    关东多名门,御家人奉公恩赏得到开拓土地的权力,基层村落大多在御家人后裔手中。拉拢村落,就是拉拢当地的地头地侍。

    而在近幾,庄园制经济早已走向崩溃。

    从天皇朝廷时代起,底层民众持续逃亡,逃亡者在外抱团取暖,开拓新田,形成了体制外的野村。

    这些村子一旦强大起来,就会谋求统治者的认同。

    有些野村向武家政权靠拢,成为国人众,地侍。有些野村因信仰聚集,成为寺院名下的田地。

    一向宗与织田家的矛盾是全方位的。

    织田信长的乐市乐座政策,将乡间商贸中心从寺院转换到城下町,削弱了各地寺院的地位。

    织田信长改革的农兵分离,向基层讨要更多的权力,村落中包括宗教在内的自治权被削弱。

    宗教死敌日莲宗与织田家的联手,更是让一向宗如芒在背。

    三河一向一揆是织田家派人帮德川家康镇压的,织田领地中有大量的一向宗寺院,德川家康那种改宗的做法会不会被织田家沿用?

    要知道,近江国三井寺,伊势国长岛,那都是一向宗的重要据点,如今这些地方都在织田家的势力范围内。

    还有织田家已经伸进堺港的手,与南蛮教暗中勾勾搭搭,让近在咫尺的石山本愿寺非常敏感。

    摄津国内,南蛮教与一向宗的村落仇杀从未停止过。南蛮教引来织田家的用意,石山本愿寺的法主用p股想,都知道是在针对自己。

    本愿寺显如的神经绷得紧紧,一旦足利义昭提出求助,一向宗是有能力,更有意愿帮足利将军对付织田信长,以求一劳永逸。

    一向宗对抗织田家的意志,远比朝仓,三好,六角这些武家势力更加坚定。因为双方之间的矛盾更加深刻,无法妥协。

    织田信长关于经济,宗教,内政等各方面的决策,都让一向宗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感。

    有石山本愿寺这个坚定的反织田主心骨在,有足利义昭这位将军号召,各方势力对织田家的围攻绝不会因为一两次失败就半途而废。

    明智光秀之所以对本多正信说得这么明白,是想利用本多正信的一向宗信徒身份。

    本多正信因为不肯改宗,被德川家驱逐出三河国。

    她通过铃木重秀的关系,走石山本愿寺的门路,以外交表现得到松永久秀另眼相看,出仕松永家。

    虽然松永久秀现在是恨死了本多正信,但宗教方面,本多正信还是石山本愿寺值得信任的好信徒。

    明智光秀希望石山本愿寺加速对织田信长的敌意,想为足利义昭拉到本愿寺显如这个强大的盟友,需要本多正信在中间穿针引线。

    毕竟,明智光秀是浓君的表姐,织田信长的亲戚,与织田家的关系颇深。她不能明着背刺织田信长,只能暗搓搓得玩合纵连横。

    本多正信脸上露出苦色,就知道明智光秀喊自己过来,说这么多闲话,必然没有好事。

    明智光秀这次的图谋,根本就是弑杀足利义辉的翻版。

    她自己躲在幕后撩拨引导,让各方势力因为矛盾激化,自发形成信长包围网,与织田家为难。

    明智光秀优雅的捂住嘴,露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对本多正信说道。

    “本多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本多正信暗骂一声阴毒,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明智光秀的指挥棒走,再次充当不光彩的角色。

    她要是敢在此时露出半点不情愿,明智光秀就会立即干掉她。她知道了太多,要么跟从,要么去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本多正信一脸肃然,鞠躬说道。

    “愿为大人效力。”

    明智光秀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儿弯弯,说道。

    “我就知道,本多姬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话间,她将放在桌角的茶汤轻轻往桌里面推了推,挪进去几分,免得不小心摔在地上。

    本多正信的眼角余光瞅见这一幕,忍不住一抽,面上装作不在意,堆满了礼仪性的笑容。

    茶室外,斋藤利三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掌,对身后的部众挥挥手,一群人缓缓推后,悄无声息得隐入影中。

    ———

    足利织田双方隐隐有决裂之势,明智光秀已经准备好要火上浇油。

    她尚且谨慎,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人前,只是想把石山本愿寺撩拨起来,冲出去与织田信长为难。

    而在堺港,有人比她心更急。

    织田信长的冷静收手,让南蛮教的路易斯,弗洛伊斯非常难受。

    南蛮教为了激化织田家与石山本愿寺的矛盾,已经献上了一名骑士团的军事专家,甚至牺牲了伯多禄,包蒂斯塔这位优秀的司铎。

    而织田信长比南蛮教想象得更加狡猾冷静,只吃鱼饵不上钩,顿时让弗洛伊斯傻了眼。

第1320章小西寻真相

    织田家只是在堺港发展了一个津田宗及,就不再有新的动作,这让所图甚大的南蛮教非常失望。

    弗洛伊斯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面对现实,意图激化织田家与一向宗的矛盾。她的想法与京都的明智光秀,是不谋而合。

    这时,堺港的港口区,弗洛伊斯正在教堂中与一人交谈。

    “奥古斯都,我的姐妹。关于保禄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被弗洛伊斯称为奥古斯都的是一个岛国年轻人,她的体态娇小,长睫毛,大眼睛,双眸中充满了理性的光华。

    此人名叫小西行长,被小西隆佐收为义女,迎娶小西之子,成为小西隆佐的继承人。

    小西母女两人都是南蛮教徒,小西隆佐教名保禄,小西行长教名奥古斯都。

    小西隆佐在帮助南蛮教上洛之事中,担当了重要角色,与今井宗久联络颇深。

    事后,高田阳乃为了防止一向宗追究此事,查到斯波家身上,干脆在小西隆佐外出之时灭了她的口,伪装成遭遇盗匪劫掠。

    小西屋是药材商,战乱时期,粮食,军械,药材都是硬通货。小西隆佐在堺港商人圈的地位不低,她的死亡是南蛮教的具大损失。

    小西药材的一个重要客户,是备前大名宇喜多家。小西行长之前被小西隆佐安排在备前国的冈山鱼服屋,与宇喜多家贸易。

    在一次意外中,小西行长救了宇喜多家督直家,因此被提拔为姬武士,在宇喜多家出仕。

    小西隆佐就是要去备前国备货,顺便看看儿子义女,结果不幸死在了路上。

    小西行长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宇喜多家收购军需,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自己义母死亡的真相。

    她在胸前划过十字,口吟圣号之后,问道。

    “尊敬的弗洛伊斯,我的心中有些疑问。

    母亲常年行走于山****,买卖药材。她对地方上的情况非常熟悉,行动也很小心。

    我实在很难相信,她的死会是一场意外,您觉得呢?”

    弗洛伊斯肃然道。

    “奥古斯都,你说的很有道理。

    保禄在死之前,曾经为教会办过一件大事。

    相信你也听说了,教会再次上洛,向幕府申请传教权。只可惜在佛教诸派的抵制下,这件事最终还是失败了。”

    小西行长敏锐察觉到一点,问道。

    “教会一直想要上洛与幕府交涉,只是被佛教诸派阻挠,始终不得成行。这次能够上洛,可以算是突破性的进展。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教会能够摆脱石山本愿寺的阻挠,成功上洛的呢?”

    弗洛伊斯苦笑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上洛是保禄找到了合作方,为了防止一向宗察觉,保禄作为唯一知情人,与合作方保持着联系。

    而在合作结束后不久,她便意外离开了我们,回到了*的怀抱。

    事后,合作方再没有与教会联系过,我甚至不知道保禄给了对方什么好处,才达成这次合作。

    也许,对方并不在意一个药材商的出价,仅仅只是想做成上洛这件事。”

    小西行长凛然道。

    “所以,母亲是受人利用之后,被杀人灭口了?”

    弗洛伊斯感叹道。

    “死人会紧紧得闭上嘴,死亡能够掩盖一切阴谋。

    我已经写信给罗马,教会不会忘记殉道者的付出,我们会永远记住保禄姐妹的牺牲。”

    小西行长不甘心的问道。

    “难道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望着真诚看向自己的小西行长,弗洛伊斯心底浮起一丝愧疚。

    南蛮教对织田信长的引导几乎失效,负责京都地下传教的包蒂斯塔与受她领导的姐妹们都死了。

    杰潘尼出仕织田家,虽然受到了重用,但狡猾的织田信长只是想吸收西方关于铁炮的军事技艺,却对南蛮教最渴望的事情视而不见。

    弗洛伊斯急切得希望取得新的进展,可南蛮人很难融入这个保守传统的岛国,介入织田家的事务,只能借助当地信徒的力量。

    优秀的小西行长已经成为姬武士,得到了备前大名的青睐,接受了武家教育,是弗洛伊斯现在能找到的最好选择。

    小西隆佐为信仰而死,弗洛伊斯却想用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把小西行长引向南蛮教希望的方向。

    她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即便用为了传教事业来自辩,也无法彻底散去自身的愧疚。

    见弗洛伊斯犹豫,小西行长显然误会了,她诚恳道。

    “如果教会有所察觉,请告知于我,我将感激不尽。”

    弗洛伊斯压住心中的愧意,正色道。

    “亲爱的奥古斯都,并非教会想要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保禄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人,我没有实证。

    她的死亡,让我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猜测,难以确定真相。”

    小西行长冷静道。

    “那么请告诉我教会的猜测,我保证不会胡来。”

    弗洛伊斯沉默一下,说道。

    “保禄在死之前,似乎与斯波家的今井宗久来往甚密。今井宗久是一向宗信众,保禄却是我们的虔诚教徒,这很反常。

    而在教会成功上洛之后,幕府中反对我们获取传教权的最大阻力,来自于斯波家的明智光秀。

    石山本愿寺对斯波家的援手非常感激,与斯波家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在没有证据下胡乱猜测。但我的直觉认为,教会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三好家在堺港的统治已经终结,现在是织田家与斯波家共同治理着这个重要的港町。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为了一些没有根据的揣测,对斯波家抱有恶意,这不利于我们的传教事业。

    我非常抱歉,亲爱的奥古斯都,教会无法给你一个真相。我甚至不能去试探,以免恶化了与斯波家的关系。”

    弗洛伊斯的话,其实是掺入了部分引导。她是用结果反推,认为斯波家从这件事中获利,就假定斯波家是幕后黑手。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今井宗久与小西隆佐是否有交往,也不知道斯波家是否真在幕府中坚决反对,南蛮教没能力获取那么详细的情报。

    可偏偏无巧不成书,她的刻意引导歪打正着,竟然猜中了真相。

    小西行长皱眉道。

    “斯波家。。高田阳乃。。今井宗久。。”

    小西行长作为堺港商人圈的一份子,对作出北陆道商路这般大事业的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之名,是如雷贯耳。

    弗洛伊斯点点头,说道。

    “不错,今井宗久的背后是高田阳乃,斯波家的重要家臣。对于她们的恶意揣测,只能到此为止。

    你应该很清楚,石山本愿寺已经给教会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对斯波家,我只能保持理智。”

    小西行长点头道。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尊敬的弗洛伊斯。”

    她说完就想要离开,却被弗洛伊斯喊住。

    “织田家的羽柴秀吉正在堺港活动,她已经拉拢到津田宗及,在堺港商人圈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堺港的市场库存是有限的,斯波家与织田家却都希望从这里得到大量的商品。

    高田阳乃与羽柴秀吉为获取身后主君的青睐,必然要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

    奥古斯都,虽然教会无法在明面上帮助你,但我的心与你同在。”

    弗洛伊斯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明着提示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点点头,说道。

    “非常感谢您。”

    弗洛伊斯犹豫一下,说道。

    “你身为宇喜多家的姬武士,与其他家的姬武士往来,是否会有麻烦?”

    小西行长笑了笑。

    “尊敬的弗洛伊斯,您的日语虽然说的很好,但对武家做事的原则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

    织田家与宇喜多家的领地距离很远,和没有敌对关系的姬武士礼仪性交往,不会受到家督的忌惮。

    即便有一天,织田家与宇喜多家发生冲突,双方交往武家也可以充当彼此的外交役,为家督服务。

    如果织田家足够强大,我与其交往的价值很大,家督甚至会要求我改侍织田家,为宇喜多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弗洛伊斯听得连连摇头。

    “沉沦在贪欲中的罪人,只为利益驱使的政治动物。

    ****,感谢你,赞美你。

    愿*拯救这些邪恶的灵魂,赦免她们一切的罪恶和过犯,让她们成为圣洁来到您的面前。”

    听了小西行长的解释,弗洛伊斯心中的最后一丝愧疚散去。她引导小西行长亲近羽柴秀吉,靠近织田家,算不上陷害。

    两人面色肃然,念着求*拯救的祷告。阳光从教堂顶上的琉璃层中撒下,映照在彼此虔诚的脸上。

    ———

    在近幾,不止是明智光秀与弗洛伊斯两人,希望看到足利织田双方反目成仇。

    如松永久秀,如朝仓义景,如本能寺日玄,有无数人在背后翘首以盼,暗做手脚,不再多作复述。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看似是以自己的意志走向决裂,但各方对现状不满,正在推动加速这个过程。

    而此时的关东,义银已经用关东姬武士团漂泊在外一年,定然思乡心切为由,将山中幸盛连同她麾下姬武士,打发回了越后国。

    山中幸盛本就是枥尾城的领主,这次回来应该在那里主持关东侍所事务,恩赏关东姬武士团的功勋,这才是要紧的正事。

    她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迅速回返。义银假装难舍难分,其实心中盼着她赶紧走。

    直到山中幸盛离开满一日,义银才慢悠悠回返大胡领,完美错开了两人的行程。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在岛胜猛的大胡城过冬,因为这里是隶属他的关东斯波领,名正言顺。

    若是北上沼田城与上杉辉虎汇合,难免又要让外间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联想,不如就在大胡领驻跸。

    岛胜猛对义银的到来,是欣喜万分。她让出城中居馆,迎请主君入住。可没高兴几天,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机会和主君独处。

    现在的斯波家法度,已经越来越完善。

    义银将斯波同心众提拔为同心秘书处,准备进一步扩大同心众的人数,从地方上接管一部分权力回到中央手中。

    收回部分自治权,就意味着中央需要对地方上许多申请进行批示,许多事务进行指导。

    也就是说,义银变得很忙。

    虽然有秘书处帮忙,但许多事必须由义银拍板。秘书处还在草创期的这个冬天,义银更是加倍忙碌中。

    大胡城,居馆内。

    义银坐于主位上,身前的案牍上满是文书。在他左右下首,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的面前案牍,也是如此。

    岛胜猛与雾隐才藏坐在下首中央,恭谨等候君上说话。

    义银先对岛胜猛笑了笑,板起脸抖了抖手中情报,问雾隐才藏。

    “北条氏康死了?”

    雾隐才藏点头道。

    “禀告津多殿,北条家已经公开发丧,北条氏康在五天前病逝小田原城。

    据说这一年,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得平衡家中不满,寻求机会挽回北条家的颓势。

    等上杉殿下败退下总国,北条家卷土重来之后,身子便越来越不行了,可能是积劳成疾。”

    义银叹了一声。

    北条氏政在佐野领合战,几乎输光了北条家的老本。内部家臣骚动,外间上杉辉虎咄咄逼人。

    这一年,北条氏康撑得太苦。拿着一手烂牌,忍辱负重等待机会。好不容易把局面扳回来,心里一口气松下去,这老人就不行了。

    义银叹道。

    “我会派人送一份帛金过去,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你先下去吧。”

    雾隐才藏鞠躬之后,却不告退。义银眯了眯眼,问道。

    “还有什么事?”

    雾隐才藏小心说道。

    “有一个传闻,据说北条氏康死前是在为北条氏政准备婚配事宜,却遭到北条氏政百般推搪。

    原本北条家还没人知道北条氏康身体出了大问题,直到她被气得吐血身亡,大家才发现这位家督早就患有重疾,只是一直瞒着外间。

    为此,北条家中对北条氏政颇有些不满的声音。

    因为北条家现在的局势不错,又有北条幻庵这个一门众之首从中斡旋,家中才没有闹出什么丑闻。”

关于主角前世

    今天qq群有读者问,斯波义银前世是怎么样的形象,我做了一个具体的侧写如下。

    有老婆有孩子,整天被老板骂,为了一份工资,唯唯诺诺。

    每天最轻松的时候,就是躲在厕所那几分钟。不用思考老婆孩子,不用想着工作工资,只要放空脑子就可以。

    他很本分,很怂,没什么野心,只想管好自己,守护好身边的人。

    对喜欢自己的女人下不了狠手,会同情底层。但涉及到自身利益,又会选择视而不见,装作不知道。

    大多数人看不起这样被社会驯化的中年社畜,但大多数人又会在自己二十岁到四十岁的过程中,被社会变成这副模样。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第1321章三个苦媳妇

    义银摇摇头,这个消息不论真假,都没有意义。

    北条氏康在死前,已经帮北条氏政理清了外忧内患,北条家的局面已是稳中向好。

    只要北条氏政别再犯大错,北条家臣团保持团结,就再难有去年越后大军决战佐野领之后,横扫北条家的那种天赐良机。

    关东三雌。

    上杉家控制越后国,部分越中国,部分下野国,小部分信浓国。

    武田家控制甲斐国,骏河国,大部分信浓国。

    北条家控制伊豆国,相模国,部分武藏国,部分下总国。

    三家的领地石高虽然没有达到百万石,但三家的领地都有金矿,还控制着一些独有物资,动员力都很强,堪称大大名。

    最有意思的是,三家之间还互有协议。

    川中岛合战后,上杉武田达成停战协议,虽然武田家的部分优惠政策被上杉辉虎剥夺,双方有了一些小摩擦,但明面上还没撕破脸。

    武田家骏河攻侵后,今川氏真前往伊豆国,武田北条两家之间有了停战协议。

    而上杉北条两家,通过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穿针引线,达成了越相同盟。这一纸同盟的脆弱,也只能算是停战协议。

    简单来说,关东龙虎狮三方,现在是三角平衡的停战状态。

    上杉武田两家默契南下,围堵北条家的战略局面,已经被死去的北条氏康破坏。三方相互之间脆弱的停战协议,谁先动手都不划算。

    这三方平衡的战略态势,自身难以打破。如果没有外部力量参与进来,只能先僵持着,以拖待变。

    而义银受困于近幾复杂的局面,不可能多在关东停留,更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从近幾调拨物资人手来关东帮上杉辉虎打开局面。

    所以,他才要建立关东无战事的战略新框架,准备用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软刀子磨人。

    北条氏康在此时死亡,可能造成北条家内部更迭的一些动荡,但因为时机不成熟,义银也利用不上,只好作罢。

    雾隐才藏这次是真的说完了,她鞠躬告退,离开了房间。

    她走之后,义银对岛胜猛苦笑一下,说道。

    “你是为那件事来的?”

    岛胜猛点头道。

    “您知道的,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大多是从北大和与伊贺国迁移而来,两边消息灵通。

    斯波忠基金在近幾斯波领的年金发放,已经传到了这里。

    年中一次,年末一次,累计四石糙米的年金,让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们很眼馋。

    我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不得不为大家考虑,恳请君上考虑将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列入明年的年金发放名单中。”

    义银敲了敲案牍,很为难。

    在他的案牍上,有斯波忠基金负责人石田三成,近幾斯波领代官尼子胜久,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三人的上书,谈的都是这件事。

    原本,斯波忠基金的第一期年金发放,应该在今年冬天。

    可关东出现变化,义银急于赶回关东,必须尽快稳住近幾斯波领的人心。

    高田阳乃借口幕臣集团参与抹黑主君名节,截流了她们的北陆道商路红利,提前发了今年年中的第一批年金,范围是近幾斯波领。

    如此算来,今年冬天正在近幾斯波领发送的年终年金,就是第二期。

    凡事有一,又二,不过三。

    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这两地也交上了斯波家姬武士的编制名单,却眼睁睁看着近幾斯波领独自多拿了两期年金,岂能不眼红?

    前田利家与岛胜猛扛不住地方武家集团的压力,只能向义银提出申请,要求加快年金覆盖面,明年两地的斯波姬武士也能吃上福利。

    而另一边,近幾斯波领吃到了一年四石糙米的好处,又得陇望蜀,指望起义银许诺的一年六石糙米。

    尼子胜久被民意裹挟也不得不上书,询问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计划,何时能完成一年六石糙米的份额增长目标。

    这三方代官一上书,就等于把石田三成架在火上烤。

    她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年内,完成覆盖整个斯波家编制的六石糙米计划,这是要活活逼死她的节奏。

    可她又不想得罪三地的武家同僚,干脆也两手一摊,上书请主君指导工作吧。

    自己到底是先把年金份额增长到六石,还是先把四石糙米的年金,覆盖全部斯波家姬武士编制。

    这四个人都是高阶武家,其实并不缺那点年金糙米。但她们麾下的姬武士可是很在意,她们是身不由己,只能被迫卷进这个麻烦。

    而义银面临的麻烦比她们更大,不只是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分配,整个福利体系开始运转之后,各种问题是扑面而来。

    蒲生氏乡这边。

    因为看到了真金白银,大量的入编请求书堆满了她的案头。同心众的扩编已经刻不容缓,大家都求着想要进编制吃口铁杆庄稼。

    而另一边,因为斯波忠基金的极速扩张,账目上许多数字对不上,对账平账销账格外麻烦。

    井伊直政几次责令斯波忠基金重新整理,可新送来的账目还是存在问题,还是对不上数。

    但她又不能责令斯波忠基金停业细查,多少人等着斯波忠基金赚钱领年金呢,商业运作不能停。

    所以,井伊直政明知道斯波忠基金出现了问题,却被大势裹挟,无法发挥监督作用,只能上禀义银,请主君定夺。

    所有的问题,最后是一起堆上了义银的案头,让他忍不住挠头。

    当初,义银因为根基浅薄,无力管理领地,无奈将地盘分完了事,给予斯波家臣团很大自治权。

    随着斯波家的势力增长,家中法度完善,他身边聚集了一些可用之人,有了自己掌控大权的底气。

    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分配刚才开始,矛盾便露了出来。各地斯波领之间因为利益分配,也出现龃龉。

    本来,义银无需面对这些麻烦。因为他这个甩手掌柜不参与实际管理,麻烦都是各位重臣的,他只需要负责斡旋,平衡,仲裁。

    可斯波同心众改组秘书处,等于是他直接向地方斯波领收权。按照权责同等原则,义银也给自己绑上了责任的镣铐。

    正所谓,有好处大家分,有责任老大扛,麻烦就开始源源不断来找上门来。特别是他喜好用利益收买而不是武力威慑,问题更复杂。

    武家贪婪,要了还要。

    遇到一个心肠软的好老大,感恩戴德的人也许没多少,有恃无恐得捞好处的家伙一定遍地都是。

    古语有云,慈不掌兵,仁不当政,就是这个道理。

    三位斯波领代官中,尼子胜久最惨。近幾斯波领地盘最大,但下面的王八犊子也最多。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这些手握重权的家臣都在近幾斯波领,哪一个是好相处的?

    相比之下,尾张斯波领就是前田利家的一言堂,是她一手一脚打下来地盘,下面全是自己的亲信。

    若不是前田利家一定要跟着斯波义银,换个武家,尾张斯波领可能早就不是斯波家的了。

    可是,义银离开尾张太久,久未施恩,前田利家自己也快控制不住尾张斯波领的离心力。

    所以,她才向义银申请加入北陆道商路分润利益,积极要求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覆盖尾张斯波领。

    说到底,她的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把尾张斯波领的人心拉住,把这块领地牢牢绑在斯波武家集团的战车上。

    而三位代官之中,最轻松的要属关东斯波领的岛胜猛。

    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都是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出身,她们从近幾来到关东开疆拓土,内部最是团结。

    岛胜猛原本就是旧北大和众的领袖,为人义理,智勇双全,很得人心,撑得住场子。

    可大家都是自己人,看着老家留守的亲戚吃香喝辣,心理上过不去这道坎。

    我们在关东冒着生命危险拼命,你们在近幾躺平,啥都不用做就可以安享年金,都是亲朋好友,谁不了解谁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岛胜猛能拉住这些人,就是用开疆拓土的美好前途勾着她们,这才压住了她们衣锦还乡的想法。

    这会儿看到近幾斯波领吃香喝辣,让她这个带头大姐很是尴尬。越是自己人,越是要护犊子,她也是很无奈,只能出来为大家说话。

    如果义银是掌控斯波家的威严婆婆,三位斯波领代官就是兢兢业业办实事的小媳妇。

    大媳妇尼子胜久管得最多,麻烦最大,焦头烂额。二媳妇三媳妇可不会体恤她,反正一房有的,二房三房也要有,一碗水要端平。

    三方现在都是眼睛盯着义银,指望婆婆出来主持公道。还有个藏头露尾的石田三成,不敢喘粗气。

    义银对岛胜猛苦笑道。

    “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岛胜猛犹豫了一下,义银摇头叹道。

    “总之,我不会让关东斯波领吃亏的,信得过我就先回去。”

    义银这么一说,岛胜猛瞬间吃不住了,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回去。”

    她叹了口气,最后可怜巴巴看了义银一眼,这才走出房间。

    义银苦着脸看她离开。

    岛胜猛可不是自怜自艾的软弱女子,她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给义银看,说明她的压力真的很大。

    其实,义银的压力比她要大的多。

    早知道抓实权会这么麻烦这么烫手,他干脆还是躺平艾草,让被宠幸的姬武士们去扛雷吧,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等岛胜猛走远,蒲生氏乡这才说道。

    “主君,我们回到大胡领的这段时间,近幾,尾张,关东三方斯波领上交的入编申请书,比夏秋之间多了一倍不止。”

    义银瞅了她一眼,说道。

    “年中的年金发放之时,各地还在迟疑观望。年末再发一笔,许多人的心头疑虑打消,自然是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遴选制度还未公布,申请书就多了一倍,这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呢。

    真把遴选卡得太死,断了所有人的上进路,你可就是千妇所指,无疾而终的下场。”

    做人不要作死,做事要想想自己的后路。

    大家都是同僚,威胁是不会威胁你的,但几百几千封申请书压在桌上,就是一个明确的态度。别不识相,挡了大家的财路。

    蒲生氏乡面不改色,说道。

    “我只忠于主君,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义银叹道。

    “可我在乎你呀。

    这里是岛国,不是天朝,武家政治玩不了忠贞不渝。即便在天朝,当孤臣,又有几个好下场的?

    上次经过南近江,你母亲就想让你回去继承家业。你硬是不肯,一心一意跟着我,我怎么能让你没个好下场呢?

    你既然不肯回去继承家业,那我也得给你许个美好前程,总不能让你吃亏,被蒲生家臣团看笑话。”

    蒲生氏乡听义银处处为自己考虑,面上泛起激动得潮红。

    她嘴唇抖动几下,想要说些什么。看了一眼对面的井伊直政,强忍下心中表白的冲动,低头不语。

    义银继续说道。

    “我会亲自出面申饬这些混蛋。

    各地刚才上交名单,福利体系还未覆盖全体姬武士,怎么就又开始申请入编了?

    是觉得我斯波家的门槛低,还是我斯波义银一介男流好欺负?一年之内,谁都不准再提申请之事!

    蒲生姬,同心众的扩编,斯波编制的遴选,你慢慢做,照你自己的节奏做。

    我会压着家臣团,不允许她们胡闹,坏了我斯波家的遴选机制。”

    蒲生氏乡皱眉道。

    “各地斯波领现在很焦躁,斯波忠基金这一福利体系,是武家从未有过的创举,君上的大恩德。

    她们不知感恩,反而担心自己落后于人,吃了大亏,其心可诛。”

    义银苦笑道。

    “这不就是武家吗?

    当年的源义家,源赖朝,足利尊氏,历代有为的源氏长者,谁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想要姬武士跟着你走,就得开出她们无法拒绝的价格,别人给不了的价格。

    只有她们肯信我,肯喊价。我才能放心,才敢用她们替我做事。”

第1322章清查忠基金

    义银叹道。

    “这件事,也不好怪她们。是我自己心太急,想要迅速用利益捆绑家臣团,为我所用。

    明知道大多数武家短视贪婪,我还要大步向前,可不是扯着。。唉。。过犹不及,是我失策了。

    不过,这样也好。

    斯波忠基金的好处,把斯波家臣团捆绑在一起。分散在各地的斯波姬武士,有了同一份年金,就有了同一份心思。

    从此以后,斯波家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所有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她们紧张,她们上心,其实是一件好事。”

    蒲生氏乡点头赞同。

    年金才发了两期,就撩拨得整个斯波家的姬武士们心绪不宁。

    等大家吃惯了这口铁杆庄稼,外人要想破坏斯波家的好事,可不是拿起刀和外人拼命吗?

    也许在多年之后,世道会有新变化,又出现了新问题,需要新的变革。

    但现在,义银建立的福利体系,犹如当年镰仓幕府的御恩奉公一般,与家臣团利益捆绑在一起,达成了紧密可信的君臣契约。

    在乱世中受过穷吃过苦的这一代斯波姬武士,她们会全心全意维护自己的铁杆庄稼,和妄图侵犯斯波家的外敌,以死相拼。

    可眼下,义银的麻烦是承诺已经喊出去了,大家急着上门讨饭吃,饭桌却还没铺好。

    就像他自己说的,步子太大,扯着蛋了。

    近幾,尾张,关东,三方斯波领代官这三个两头受气的小媳妇,压不住底下人,只能找义银诉苦。

    义银怎么办?他还能找谁诉苦去?他这个看似一言九鼎,威风八面的带头大哥,才是最苦的。别人都能躲,他却必须要解决问题。

    就在义银折眉苦思之际,一旁的井伊直政忽然开口道。

    “主君,各地斯波领加起来不过二十多万石,最大的近幾斯波领已经被安排妥当。斯波忠基金在这时候推三阻四,实在是没有道理。

    那边发来的账目始终有问题,石田三成大人的上书也存在一些言语不详之处。我恳请您允许我返回近幾,清查斯波忠基金的账目。”

    义银眯了眯眼睛,问道。

    “你的意思是,斯波忠基金其实有钱解决年金扩大化的问题?”

    近幾斯波领请求把年金额度升为六石,尾张与关东斯波领请求加入现在年金发放的四石福利。

    石田三成来信说,斯波忠基金发展时间太短,暂时拿不出这么多年金,不能同时满足两边的要求。

    义银一直在苦恼怎么平衡各地斯波领的分歧,搞一个折中方案。

    可井伊直政作为监督者,给义银提了一个醒,那就是先查账目,看看斯波忠基金到底有没有钱?

    只要找出足够的钱粮,能够满足三地斯波领的要求,年金分配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井伊直政肃然道。

    “津多殿,您不觉得石田三成大人的来信很奇怪吗?她像是一个反复强调工作困难,把麻烦丢给您处理的人吗?

    您知道,她一直希望靠斯波忠基金作出成绩,成就自己。

    您给了她机会,她必然会很珍惜。即便有困难,她也应该想一些应对之策,写在上书中供您参考。”

    义银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井伊直政点了点自己的案头文书,说道。

    “我这里有高田阳乃大人送来的北陆道商路年报,北陆道商路发展三年,成绩斐然。

    整个商路的市场,第一年开拓期为三十万贯,去年发展期为一百万贯,今年继续增长,已经达到二百万贯的体量。

    现在不单单是堺港在输送货物来关东,因为东海道商路战乱,关东地区的特产也开始通过北陆道商路运转去近幾。

    高田阳乃大人预测,整个北陆道商路成熟后,市场体量能够达到五百万贯,成为关东关西的主要物流通道。

    斯波忠基金虽然成立不久,但作为斯波家的核心利益,高田阳乃大人那边一直是在竭力协助斯波忠基金开拓市场。

    其他商家无力,也不敢与斯波忠基金展开竞争,唯恐得罪了我家,被踢出北陆道商路。

    只是考虑到合作共利的长期利益,斯波忠基金自己控制着节奏,只参与最赚钱的那一部分买卖,给其他商家留下了余地。

    在高田阳乃大人的年报中,斯波忠基金现在已经占据了北陆道商路贸易的一成到一成半,大概是二十万贯到三十万贯的市场份额。

    而斯波忠基金向来只做最赚钱的生意,例如檀香,丝绸,毛利能达到七成,今年的收入大约是十五到二十万贯。

    明年,北陆道商路还处于高速发展期,高田阳乃大人给出的预期是达到三百万贯到三百五十万贯的市场体量。

    斯波忠基金占据的市场份额,石田三成大人的年报上也给出了扩张到二成的预期。

    三百万贯的两成,也就是六十万贯,毛利即便因为扩张过快,下降到五成左右,实际收入也有三十万贯以上。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斯波家编制内姬武士大概是一千人。

    再加上尾张与关东的斯波领,以及同心众,奉行众,目付,忍众等直属机构。

    尚未扩编的斯波家编制内姬武士总数,暂时还不到一千五百人。就算年金额度被提高到六石糙米,年金总数也不会超过一万石。

    斯波忠基金就算是为了未来考虑,留下大半资金用于发展周转,难道这一万石糙米都拿不出来吗?

    高田阳乃大人与石田三成大人的年报,斯波忠基金上交的账目与诉苦上书,两者之间差距太大。

    所以,我恳请津多殿允许我回返近幾,清查斯波忠基金的问题。”

    义银原本是没往这方面想,可井伊直政说得有理有据,他当然发现其中满是蹊跷。

    不管是石田三成的态度,还是斯波忠基金的实际运转情况,都很诡异,就好像斯波忠基金赚的都是假钱,看得见,用不上。

    一万石糙米,按照斯波家现在的影响力,可以从友好合作的武家大名手里购买到足够的平价粮,也就是一贯两石的友情价。

    就算考虑到未来斯波家编制扩张,吃铁杆庄稼的人数过多,现在的收支情况就要开始保持警惕克制,但也不少这几千贯的缺口吧?

    义银看了眼一脸严肃的井伊直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时候一脸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只看了一眼,义银就决定不让井伊直政回去。这孩子年纪太小,心眼太直,智商是够了,但很容易被人当枪使。

    义银被她提醒了一下,察觉到自己思维中的盲点。也许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平衡三地斯波领的利益分配,而在于斯波忠基金本身。

    才一年功夫,斯波忠基金就从无到有,成为斯波家最重要的福利机构。

    石田三成出身近江国,发迹在关东,对近幾那些斯波家臣没什么威慑力。

    义银去年冬天把她带回近幾,原本是准备当高田阳乃的备胎使用。结果,斯波忠基金成立,她因此被委以重用。

    石田三成在近幾根基浅薄,缺乏亲信,斯波忠基金的人手都是从近幾斯波领抽调,龙蛇混杂。

    义银想起武家们做事一贯的无节操,忽然觉得有些肝疼,这些参与者只怕是私心太重。

    石田三成也不敢明说,以免得罪太多人,丢了斯波忠基金这个通往飞黄腾达的登天梯。

    这次的上书,算是隐隐在提示,她可能被部分架空,无法全权处理斯波忠基金的事务。

    而石田三成面对的困境,配合她工作的斯波町奉行高田阳乃,近幾斯波领代官尼子胜久,她们两个会一无所知?

    一个装作不知道,一个跟着来诉苦,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艺术精湛的演技派啊!

    这是等着义银发现不对劲,派人下去查账,让中枢来的姬武士当这个铁面无私的恶人呢!

    就因为看清楚这一点,义银更不可能把井伊直政派回去,干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石田三成,高田阳乃,尼子胜久,甚至看似与此事无关的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她们都不知情?

    呵,都是装糊涂的高手吧!

    义银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包火,恨不得回去把她们一个个啪一顿。尼子胜久就算了,等到越后国枥尾城,再啪一遍山中幸盛泄愤便是。

    搞了半天,义银愁眉苦脸的大麻烦,其实就是大家甩过来的黑锅,等着义银派人下去收拾!

    义银看了眼井伊直政,觉得她越发顺眼,柔声说道。

    “你不要回去。

    近幾那些家伙,她们就是笃定我会管,才会一个个装好人,不愿意得罪同僚。

    好,都很好,那么我就好好管一管,不能让她们失望。不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斯波忠基金以后也好不了。”

    井伊直政一愣,问道。

    “津多殿,您准备派谁回去?

    同心众中,我最熟悉斯波忠基金的运转,一直跟进她们的账目,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义银摇摇头,说道。

    “斯波忠基金为核心的福利体系,是斯波家未来的基石,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它动歪脑筋。

    这次查账,不是要查出什么实事证据,我要的是鲜血淋漓的威慑,是要让所有贪欲远离斯波忠基金。

    一个个算到我头上来了,还想让我派人下去背锅。既然她们不知轻重,我就让她们明白明白轻重。”

    蒲生氏乡皱眉道。

    “津多殿,我回去一次?”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刚才说了,孤臣不是这么好当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别把自己陷进去这些污七八糟的事,好好守着同心秘书处。

    我会写信去堺港,让雪乃来查这件事。”

    蒲生氏乡一愣,说道。

    “高田雪乃大人大病初愈,据说已经身体大不如前。”

    义银点点头,神色黯然。

    “医师说,能醒过来已经是大幸,以后可能都无法握刀了。

    不过,有壬生狼。。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新选组。近藤勇刚才荣升新选组组长,正好陪着雪乃办差。”

    蒲生氏乡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主君看来是真的恼火了,竟然是让壬生狼来做这件事。

    新选组前组长由比滨结衣被义银撤换,在京都立功的近藤勇替代她,成为了新选组组长。

    由比滨结衣与她的手下灰溜溜去了斯波忠基金,跟着石田三成混饭吃。

    看来这个软性子的姬武士还是没出息,换了地方依然镇不住斯波忠基金那边的鬼魅魍魉。

    相比之下,近藤勇和她麾下那些壬生狼,可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天诛之后,壬生狼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对义银唯命是从。

    这些人尊雪乃为精神领袖,义银就让雪乃办差,其实就是让新选组去查。这些剑客六亲不认,刀口舔血,正是义银需要的孤臣。

    井伊直政与高田雪乃关系亲密,忍不住担心道。

    “雪乃已经不能动武,她负责清查斯波忠基金,如果有人狗急跳墙要对她不利,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义银与蒲生氏乡同时摇头,义银自信道。

    “不可能的。”

    高田雪乃是义银的逆鳞所在,两代足利将军已经用自己的灰头土脸,确定了这件事。

    斯波忠基金那些人只是求财,即便查出问题,最惨不过是切腹谢罪。斯波忠基金刚才建立一年,就算有窟窿,也不至于大到死全家。

    她们要是敢对高田雪乃下手,这就真是拉着全家去死,甚至可能株连亲族。

    义银在京都,顶着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压力都敢开口杀无赦。现在对付自己领内的一些忤逆家臣,更是无所顾忌。

    而且,高田阳乃在呢。

    阳乃这几年混得越来越阴险狡猾,但她再坏,也绝不会让义银与雪乃受到伤害。

    斯波忠基金的主要运营就在堺港,问题的大头就在那里,那可是阳乃的地盘。谁敢在阳乃的地盘动雪乃,真是找死呢。

    京都的天诛,至今还让幕府上下心有余悸,城下町还流传着壬生狼的捕猎传说。

    雪乃别说是无法握刀,她就算躺平了让人砍,那些人也不敢砍。

第1323章憋屈的石田

    义银让雪乃去清查,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能把阳乃拿捏得死死的。

    高田阳乃现在可以装作不知情,甚至跟着和稀泥。但雪乃出面清查,她这个当姐姐的只能乖乖配合,她对雪乃这妹妹是真没办法。

    义银相信雪乃会帮自己搞定斯波忠基金,只要斯波忠基金真的存在问题,雪乃就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义银一个交代。

    在雪乃心中,义银高于一切。她是比新选组更可怕的孤臣酷吏,杀人如麻的高田拔刀斋。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由高田雪乃牵头组织清查,新选组负责具体行动。柳生宗矩的柳生组,百地三太夫的保密组,都必须配合清查。

    我很好奇,最后到底能查出什么事来。

    另外,蒲生姬你写封信提醒一下石田三成,让她脑子清楚一点,别用什么影响经营的理由阻挠全面清查。

    演戏也要注意尺度,雪乃心眼直,她要是被雪乃砍了脑袋,我可按不回去。”

    石田三成虽然这次耍了点小心机,但义银还是宽宏大量得原谅了她,让蒲生氏乡给她提个醒。

    毕竟是义银自己不好,把石田三成带回近幾,又砸了一堆要求给她。她一边急着完成任务,一边缺乏亲信可用,日子估计很不好过。

    斯波忠基金出问题,大半责任其实在义银这个甩手掌柜身上,现在只能说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

    义银一声令下,即便是寒冬腊月,北陆道商路封闭,关东保密组的雾隐才藏依然能动用中山道的伊贺众渠道,将命令传到近幾。

    多闻山城,斯波忠基金驻地。

    作为斯波家最重要的核心机构,福利部门,石田三成被恩许在义银的居城,多闻山城内办公。

    此时,室内两人正在密谈。

    石田三成抖了抖手中信件,说道。

    “这是蒲生氏乡给我的私人信件,内容是告知我,津多殿已经下令由高田雪乃出来牵头,清查斯波忠基金的账目。

    她提醒我,不要有干扰高田雪乃的举动,以免引发误会,死得不明不白。

    高田雪乃这次被津多殿授予全权,先斩后奏,刀子可锋利得紧。”

    坐在石田三成下首的是她姐姐,今年刚从近江国投奔过来的石田正澄。

    当年藤堂虎高在犬上郡混得风生水起,顺势把手伸进了坂田郡。

    为了拉近与当地土豪石田家的关系,在义银前往关东的路上,藤堂虎高将石田家的女儿石田三成,推荐给了斯波义银。

    不是长女的石田三成,对石田家来说只是一个送出去的筹码。她原本只是藤堂家与石田家交好的一个凭证,跟着斯波义银混口饭吃。

    可谁能想到,石田三成还真的混出了名堂。

    不提她在关东,是掌管直江津关所的斯波一方负责人,石田家跟着在北陆道商路占了不少便宜。

    只说她回来近幾,被义银委以重任,负责建立斯波忠基金这个核心机构,眼看就是一飞冲天之势。

    石田家当年随意一注,竟然会赚得盆满钵满,也是意外惊喜。

    石田家督干脆让她的姐姐石田正澄前来帮衬,石田村那点家底哪里比得上斯波忠基金这块肥肉香,值得追加投资。

    石田正澄说道。

    “没想到你与蒲生氏乡的关系这么好,她竟然肯冒着风险私下向你通气。”

    石田三成笑道。

    “我与蒲生氏乡虽然都是近江国出身,但只在公事上有来往,并没有什么私交。

    在关东,其实是关东斯波领的代官岛胜猛,与我关系还不错。”

    石田正澄疑惑道。

    “既然关系平平,她为何要冒险向你通风报信?”

    石田三成看了眼姐姐,说道。

    “这必然是津多殿的意思,这是借着蒲生氏乡的嘴在警告我,别在高田雪乃清查的时候犯糊涂。”

    石田正澄顿时紧张起来,问道。

    “是不是我们刻意阻挠斯波忠基金拨款一事,被津多殿察觉了?

    唉,我早就说嘛,斯波忠基金又不是没有钱,您为什么一定要咬着牙不松口?不就是每年多几千贯的钱粮,又不是负担不起?

    如今惹得主君恼怒,派人彻查账目,这可如何是好?”

    石田三成摇摇头,冷静道。

    “姐姐你说反了,津多殿不是恼怒我,而是有意维护我,这才会刻意提醒。

    津多殿远在关东,无法掌控近幾的意外,他是担心我被杀红了眼的高田雪乃顺手砍了,这才让蒲生氏乡写信警告我。

    若我猜的不错,高田雪乃那边也应该收到了津多殿的提示,不会刻意针对我。”

    石田正澄稍稍安心,说道。

    “这就好,这样稳妥。只是这次的事,你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石田三成冷笑道。

    “富贵险中求,何况这也是她们逼我的。斯波忠基金名为我在管理,她们却一直在安插人手。

    上次发放年金,津多殿亲自坐镇多闻山城,这些人还算老实。可这次呢?她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是我的姐姐,我却连一个监督发放的组头之职都安排不上。推说什么你不在编制内,只能算临时工,当不得大任。

    我呸!

    是我一手建立了斯波忠基金,是我辛辛苦苦把架子搭好。她们现在是见到瓜熟蒂落,硬要借着津多殿不在近幾,把我架空。

    好处她们拿,出了事我这个负责人背锅,天下岂能有这般好事?

    你说得不错,斯波忠基金有钱。她们暂时还知道轻重,伸手不够狠,窟窿不够深。一万石糙米的年金,斯波忠基金还出得起。

    可我的姐姐呀,我不得不为将来打算呐。

    斯波家以后的领地会扩张,编制会增长,向斯波忠基金索求的年金不但不会变少,只会越来越多。

    而斯波忠基金内部的这些人,她们的胆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贪,总有一天能把我给害死!

    我必须冒一点风险,趁早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津多殿发现其中的问题,才好保全自己。”

    石田三成对自己的姐姐也没有隐瞒什么,坦白得很。

    石田正澄叹了一声。

    “你也不容易呀。”

    石田三成看了眼姐姐,有些幽怨道。

    “石田家现在跟着北近江浅井家,母亲不愿给我太多帮助,以免引起浅井家的忌惮,我可以理解。

    我的推荐人藤堂虎高死了,她女儿宁可藤堂领向浅井家交兵粮役,也不愿意融入斯波领,我在斯波家中没有一个利益相关的盟友。

    我孤立无援,靠不住家人,找不到盟友,不冒险玩点手段,迟早会被那些王八蛋坑死!”

    石田正澄点点头,说道。

    “事已至此,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石田三成摇摇头,说道。

    “什么都不需要做。

    高田雪乃可不是善茬,她姐姐高田阳乃对斯波忠基金的问题更是清清楚楚,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

    我本本分分做事,又没有乱伸手,我怕什么?你我就在岸上好好站着,看这驻地中能活下来几个。”

    石田正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侧头看向拉门,就像是看到了门外的中庭内,头颅满地,血流成河。

    ———

    有人欢喜有人愁。

    石田三成暗自欣喜,终于有人来帮自己排除异己。堺港这边,高田姐妹也在室内争论。

    高田阳乃怒道。

    “你都病成这样了,主君还让你去做这等事,我不同意。

    我要你立即上书主君,拒绝此事,请主君另外派人前来,清查斯波忠基金。”

    高田雪乃冷声道。

    “我的身体已经废了,怎么养都是这样子。能以此残躯为主君做些事,我很高兴。”

    阳乃急眼了,虽然室内只有姐妹两人,她还是回望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

    雪乃冷静道。

    “所以,主君相信我,他需要我去。”

    阳乃气急败坏。

    “他这是偏心!

    蒲生氏乡,井伊直政,那些个同心众的负责人为什么不回来查?让你一个半残之人负责此事,这算什么道理?

    雪乃,你我姐妹出身贫贱,是主君私下把我们提拔为谱代,才有了我们今日的丰衣足食。

    你知恩,你爱他。我也知恩,我何尝不是爱他呢。但你也要考虑考虑,我们高田家的处境。

    我们没有接受过正规武家教育,我从商,你练剑,即便有主君宠幸,在那些武家眼中,你我也只是不务正业的幸臣。

    你我名下一共才两千石,去掉主君青睐,不过是千石地头身份。

    你如今身体残破,又丢了目付首领之位,只剩下我苦苦支撑,做事更要谨慎。”

    雪乃看了眼姐姐,说道。

    “从来就没有高田家,只有被主君从灭门中救出来的阳乃雪乃。”

    阳乃一窒,看着双目纯粹的雪乃,叹了一声。

    “以前没有,但现在,主君说我们是高田,我们便是。

    你我就是高田之祖,我会让我们的家业兴旺,子孙延绵。”

    雪乃冷不丁一句。

    “你只是想和主君睡觉,你下流。”

    阳乃恼羞成怒道。

    “那还不是你推我进屋的嘛!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的姬武士大人,凭什么她们可以入赘,我就不能争一争啊!

    雪乃,听我一句劝,上书主君,说你身体不适,请他另择人手清查斯波忠基金。”

    雪乃盯着阳乃不说话,半晌,忽然问道。

    “姐姐,你是否也陷入其中?”

    阳乃目光一凝,怒道。

    “你也太看不起你姐姐我了,几条野狗抢些残羹剩饭,哪能入得了我的眼?

    北陆道商路在我控制之下,石田三成想要多分一杯羹,还得看我的脸色心情,何况她麾下那些不安分的蠢货。”

    雪乃点头道。

    “那就好,免得我为难。”

    阳乃气结道。

    “怎么?我要是掺合进去,你就真准备连我一起办了?”

    雪乃摇摇头,看她一脸淡漠,阳乃心情更坏,赌气道。

    “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哪天我与主君掉河里,我看你会救谁!”

    雪乃下意识说道。

    “当然是救主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阳乃听得还是横眉倒竖,眼看就要发飙。

    雪乃又补了一句。

    “姐姐你会游泳。”

    阳乃一股火气顿时泄了,无奈耷拉肩膀,她是真拿雪乃没办法。

    雪乃真诚说道。

    “就算姐姐真的陷在其中,我也一定会把你摘出来,嗯,不告诉主君。大不了我日后对主君再好一点,补偿他。”

    见雪乃说得一脸认真,阳乃心底涌起一阵暖流。这是她相依为命的亲妹妹,相知相守。

    明知道雪乃是在刻意说好话,软化自己的态度,但阳乃还是忍不住被压倒,让雪乃拿捏得死死的。

    阳乃吐槽道。

    “你对他已经是掏心掏肺,还能怎么再好?”

    雪乃肃然问道。

    “姐姐,斯波忠基金中间的问题真的那么严重?连你都讳莫如深,不想掺合。

    是谁被牵扯进去了?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还是别的人?”

    阳乃瞅了她一眼,说道。

    “别试探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家中各派的领袖不至于如此,主君这么重视斯波忠基金,谁会犯傻去掀这块逆鳞?

    可问题是,她们管的住自己,却管不住手下人。”

    雪乃眼神闪烁。

    “下克上?”

    阳乃点点头。

    “北陆道商路是个挖不尽的大金矿,斯波家是商路的建立者,本就该分到最肥的一块肉。

    一般的武家大名得到这么大一笔收入,要么用于充实军备,要么收买高阶武家,扩张势力。

    可我们这位主君呢,他建立了斯波忠基金,要把所有赚的钱粮变成福利,分给中下层的姬武士。

    别看六石糙米少,这可是不负担兵粮役的纯收入,即便知行百石的中层姬武士,一年也很难存下三五石来。

    武家认同奉公恩赏,君臣之间的交易是有舍有得。斯波忠基金这不求回报的年金,是武家天下五百年都没有过的天大恩赐。

    原本大家还有疑虑,认为主君不一定会来真的。可两次年金发完,谁都不会再怀疑主君与斯波家姬武士共享富贵的决心。”

第1324章为君杀人者

    高田阳乃不屑得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石田三成被主君从关东带回来,身边没有人用,斯波忠基金的建立时间又紧张,她不得不接受近幾斯波领的人员协助。

    这些人眼看斯波忠基金成型,日进斗金,就动了歪心思,搞出一套排斥人的手段,以忠诚为由,只允许斯波编制内姬武士参与运作。

    明智光秀因为先代被弑,遭到主君打压,她这一派没敢出来争。

    我麾下能有斯波编制的姬武士,也是今井宗久这样的大商人。她们跟着我在北陆道商路吃肉,看不上斯波忠基金那点残羹剩饭。

    石田三成本身就是后进之臣,她刚从近江招来帮忙的同乡,更不可能有斯波编制。

    可笑她这个主管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手下亲信却成了一群临时工,被先占位的人刻意排斥在外。”

    雪乃冷声道。

    “所以,真正吃到肉的,是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的麾下姬武士?”

    阳乃见她听得认真,知道她还想着去清查,叹了一声,继续说。

    “原有的北大和众与伊贺众,青壮姬武士跟着岛胜猛去了关东开疆拓土,留下的老弱病残哪有能力搞事,自是尼子前田两伙人在折腾。

    你想想,近幾斯波领建立才几年,主君游走关东近幾,领地事务大多是甩手丢给各地重臣自治。

    为了迅速掌控领地,尼子胜久从西国招募沦为浪人的尼子家旧部,前田利益的母亲前田利久连哄带骗将尾张老乡拉过来帮忙。

    领地初建,这些人一开始还算老实,可时间长了,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过,歪心思自然越来越多。

    你说下克上,对也不对。

    说她们下克上吧?这些人是真心跟着斯波家混口饭吃。

    但她们又不满意主君把斯波忠基金这么大一块肥肉分给底层姬武士。她们自诩为斯波家骨干,自然想要吃最肥美的一口。

    说她们不是下克上吧?武家历来短视贪婪,挖斯波家基石的事,她们干的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未必清楚斯波忠基金发生了什么事,最明白的人是我和石田三成,我们才是负责北陆道商路和斯波忠基金的人。

    我不让你掺合这事,是因为这些人牵连太广,在基金斯波领中的亲朋好友连成一片,杀了一个,得罪一群。

    别看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位高权重,主君英明神武,其实都是在替下面的蠢人背锅。

    事情迟早会被捅出来,但谁去捅开这层窗户纸,却是要惹得一身麻烦。

    武家没有利害关系的时候,可以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

    真有了利益冲突,翻脸就拔刀,最多杀了你之后,给你鞠个躬,算是尊重你比她高的身份。

    我气主君,是因为他感觉不对劲,却不肯派同心众前来查,保着蒲生井伊那些人。

    可他护着同心众,又把你我姐妹推出来得罪人,在他心中,你我还不如同心众这些后来者重要吗?

    石田三成自己都不肯出来清理门户,就是害怕得罪太多人,一定要用不拨款的无赖办法提醒主君。

    雪乃,你要听我的话,这件事与你我无关,我们何必趟这浑水。”

    雪乃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尼子前田两家姬武士在贪,我明白了。”

    阳乃忍不住暴躁,怒道。

    “你就不肯听话!”

    雪乃认真得看着姐姐,说道。

    “斯波忠基金很重要,主君信不过别人。他愿意信我,我便去做。”

    雪乃坚定的目光,让阳乃下意识撇开视线,自惭形秽。

    阳乃行商道,做事计较得失,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她永远无法做到像雪乃这样子,一心一意,一往无前。

    雪乃上前握住阳乃的手,缓缓说道。

    “姐姐,再与我说说,我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阳乃看着她,一把甩开她的手,恼怒重复道。

    “你就从来不肯听话!”

    叹了一口气,阳乃继续说道。

    “斯波忠基金不缺钱,即便现在有人已经在中饱私囊,但这些人才刚刚开始动手,胆子还不够大。

    这一年,斯波忠基金的收益是超预期的。

    石田三成如果愿意掏钱,三地斯波领加起来一年一万石糙米,她的手缝松一松,就足够支撑增量。

    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并不知道斯波忠基金的猫腻,她们只是不愿意让近幾斯波领吃独食,想要早些分一杯羹。

    不患贫,患不均。四石六石无所谓,要的是同等待遇的公平。

    近幾斯波领这边,是底层姬武士得陇望蜀,撺掇起来要求涨年金到六石。尼子胜久肯上书,可能是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要是知道,应该不会跟着起哄,让石田三成把这件事捅到了主君面前,给自己惹麻烦。

    尼子胜久也罢,前田利益也罢,她们当初招人太急,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近幾斯波领的西国派与尾张派。

    西国派有尼子胜久这个受信任的近幾斯波领代官,又有山中幸盛这个受宠的关东侍所执事,势力最大。

    尾张派虽然不如西国派嚣张,但伊贺前田家掌管近幾斯波领军事,与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又是近亲。

    虽然前田利益与前田利家关系不亲密,但她母亲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却是姐妹情深,互为援手。

    现在的近幾斯波领,就属这两派人最风光。主君要把斯波忠基金做成所有斯波姬武士的福利机构,她们也最为不满。

    *命还要讲究先来后到,当狗也得分个三六九等。让她们与底下村落的地头地侍平起平坐,接受同一份福利,岂不是遭了天大的委屈?

    她们不敢反驳主君,那么就伸手在斯波忠基金,为自己的劳苦功高,捞一点浮财。

    反正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是石田三成,日后出了纰漏,也是石田三成责任最重,最是倒霉。

    实在躲不过去,她们推几个人出来切腹谢罪就是,难道主君还能把西国派尾张派全杀了不成?

    就因为这个道理,将石田三成给逼急了。但她又担心把人得罪光,自己会被人报复失去斯波忠基金的管理权,所以才玩了这一出。

    西国派尾张派当然愿意出钱平事,反正斯波忠基金家大业大,多几千贯算什么。但石田三成咬着牙不松口,说不符合规矩,不放款。

    近幾,尾张,关东三地斯波领之间的利益摆不平,最后闹到主君案前,把这件事彻底搞大了。”

    雪乃听得有点懵。

    她对这些复杂的政治关系缺乏兴趣,她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让主君满意。

    “我该怎么做,才能抓住这些人的尾巴,迅速解决掉这件事。”

    阳乃意外看了眼雪乃,这家伙虽然对整件事听得一知半解,但却牢牢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斯波忠基金对义银,对斯波家太过重要,这件事必须赶在春季北陆道港口化冻通航之前解决,才不会耽误明年的赚钱大计。

    要是耽误了明年的营收,影响了斯波忠基金的正常运转和年金发放,再被有心人暗中煽动,倒打一耙,清查一事多半要和稀泥。

    阳乃见雪乃坚持要做,也只能帮到底,姐妹一体,她还能咋办?

    她说道。

    “这些人不通商务,只是借着斯波忠基金的特殊背景压人,手段简单粗暴,很容易抓住把柄。

    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的家企,维持家业稳定的核心利益,家之重器。即便这些人不懂商业,胡乱指挥,别人也只能捏着鼻子伺候。

    北陆道商路在我掌控之内,她们做了些什么,我很清楚。

    其一,霸占定价权。

    斯波忠基金只做最值钱的买卖,例如布匹一类,天朝来的蜀锦,苏织,华亭棉,都是斯波忠基金先吃大头。

    小门小户没有多少货,只能跟着斯波忠基金的价格走,若是不听话,随便往市面上砸点货,就能让人血本无归。

    她们既然掌握了定价权,还怕赚不到差价吗?

    其二,虚报耗损。

    例如布匹运输,受潮,损坏,路上总有损失。买回来的年金糙米,路上要人吃马嚼,存放粮仓会遇到鼠患霉变。

    耗损是多是少,也就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三,抬高管理费。

    虽然北陆道商路是斯波家主导,但沿途的各家都有分一杯羹,合作共赢。

    关卡,港口,各地打点,出差费用。各项支出是她们自己人报账,自己人结算,自然不会自己为难自己。”

    雪乃皱眉道。

    “她们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人去查吗?”

    阳乃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她们可是代表斯波家,谁敢查她们?谁会查她们?即便是我这个北陆道商路的掌控者,也不愿意得罪同僚。

    她们甚至连账目都做不平,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各自在上下其手,缺一个带头的做统一账,翻来覆去闹得井伊直政这小丫头发怒。

    都是斯波编制内的武家,一个锅里捞食的关系。石田三成自己管不好,我也不好越俎代庖,除非她们做得太过分,才警告一下。

    再说了,她们都是武家,谁也没干过商务,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即便不小心摸错,造成了一点无心之失,难道还要重罚不成?这不是让勤勉忠谨的家臣们寒心吗?

    要不是主君下令清查,这些人少说还能混个几年,最后窟窿大了,自然有高个子的大佬去顶。

    她们最多是无能之罪,丢几个人出来切腹谢罪就好。如果西国派尾张派真心要保,也许只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毕竟,斯波家业还得靠这些家臣帮衬,难道真把她们全杀了,谁来为主君干活?”

    雪乃点头道。

    “我明白了,那我该从哪里入手,才好把她们一网打尽?”

    阳乃冷声道。

    “你真要对付她们,其实很简单。主君许你全权,可以调动柳生组,保密组,新选组。

    柳生组是目付,镇压领内。保密组是忍众,刺探情报。

    拿着斯波忠基金的人员名单,让两组人马分别去查一下她们最近的生活情况和家庭财产,两相比较,防止串联包庇。

    然后把这一年忽然出现大量来历不明财产的人,全部抓起来审,说不清楚的人便是参与者。”

    雪乃点点头,站起来往外走。阳乃看着她决然的背影,说道。

    “雪乃,这些人明明很容易抓出来,但我与石田三成却始终容忍,等着别人来收拾她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主君提出福利体系,愿意与斯波家姬武士共富贵。这让所有斯波家姬武士为之振奋,但分配方案本身,却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主君要的是雨露均沾,要的是上下同心。可是许多中高层武家觉得自己出力多,凭什么和村落的地头地侍一起分?

    乱世之中金贱米贵,大好的糙米送给底下的泥腿子,真是糟蹋粮食。主君要拉拢就拉拢有功之臣,下面那些耗材管她们死活。

    在斯波家中的中上层,有这种想法的比比皆是,只是斯波忠基金那些人近水楼台,才被抓了现行。

    斯波家现在是家大业大,各有各的想法。主君英明神武,谁都不敢反对他的决策,但总有些人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

    你要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得学会装糊涂。你要去清查,我拦不住,但我希望你考虑好尺度再下手,不要把同僚都得罪完了。

    毕竟我们合作的相处的都是同僚,不是下面那些耗材,我不希望高田家以后在斯波家中寸步难行。”

    高田雪乃走到拉门前,回头说道。

    “姐姐,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

    就和以前那样,听从主君的命令不好吗?

    谁让感到主君不痛快,就让她们永远消失,多么简单的道理。”

    说完,雪乃左右推开拉门。

    室内的四角放着火盆,温暖如春。拉门外却是寒风凛冽,扑面而来。

    阳乃一个哆嗦,赶紧起身将一件外衣披在雪乃身上,埋怨道。

    “知道自己的身体弱,也不当心点,别受凉了。”

    雪乃拍拍她的手,笑道。

    “姐姐,你太多虑了。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交给我吧。”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雪乃走下台阶,对正在树下挥剑的立华奏喊道。

    “走了!”

    立华奏回头看她,冷声道。

    “还有九十七下。”

    “今天不练了。”

    “不练也可以吃饭吗?”

    “嗯,吃了饭,我们出门去。”

    “去哪里?”

    “去找近藤勇,然后一起去多闻山城。”

    立华奏愣了一下。

    “离开堺港吗?去那个多闻山城做什么?”

    雪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杀人。”

第1325章前田母女情

    阳乃忧心忡忡,她最清楚雪乃的性子,这一去定是要杀得流血漂杵。

    雪乃是纯粹的剑客,做事勇往直前,直达目的,可阳乃却不能像她这般豁达。

    阳乃心中不免幽怨。

    主君啊主君,你到底还在不在乎我们姐妹?这种得罪人的事硬是丢给我们来做,让高田一系以后怎么在斯波家中厮混呢?

    阳乃从商日久,虽然商务诸事天赋异禀,但对武家政治的本质还是浅薄了三分。

    在她看来,以和为贵,利益拉拢,才是长久之道。可武家以暴力镇压天下,持强凌弱才是本性。

    她担心西国派尾张派会记恨高田家,却忘了谁才是真正的强者。正如雪乃所言,和以前一样听主君的话,不就好了吗?

    古语有云,以卵击石,自不量力。那么谁是卵?谁是石?谁才应该感到害怕?

    ———

    伊贺国,上野城。

    上野城乃是前田利益集中近幾斯波领的人力物力筑成居城,亦是伊贺国内最重要的军镇。

    伊贺盆地四通八达,连接山城,近江,伊势,大和四国,盆地四周山脉众多,易守难攻,地理险要,拥有极高的军事价值。

    斯波义银拿下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将前田利益封在伊贺国。随后他远走关东,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大权便掌控在前田利益手中。

    上野城筑成之后,就成为近幾斯波领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始终威胁着南近江六角家。

    此时的六角家已经败落,织田家占据北伊势,南近江,上野城对近幾斯波领的重要性不降反增。

    上野城内居馆之中,前田利益与几个文化人唱和,正在兴头上。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几人回头,只看见前田利久一脸阴沉站在门廊上。

    文化人们惴惴不安看向前田利益,她笑着甩甩手,几人如释重负,纷纷行礼告退。

    等人都走了,前田利久才缓缓走进房间,前田利益起身笑道。

    “母亲,你怎么有空过来?这几天不是正在忙吗?”

    前田利久两眼一翻,骂道。

    “你还知道我在忙?

    你这家督当得舒服,家里的事都甩给我,自己逍遥自在。听说你还偷偷换装去了京都,参加连歌大会,技惊四座呀。

    好好的武家大名不知体面,怎么?准备出奔去当浪人,做个放浪形骸的倾奇者?”

    前田利益上前搂住母亲,笑嘻嘻说道。

    “母亲莫要生气,先坐下来,女儿给你斟茶道歉。”

    对这个厚脸皮的养女,前田利久也是没得办法,哼哼两声,还是被她拽着坐下。

    看着前田利益斟茶递水的动作,前田利久忽然问道。

    “高田雪乃受命清查斯波忠基金之事,你知不知道?”

    前田利益的动作顿了一顿,笑道。

    “母亲知道的,我平日里忙于军务,偶尔空闲也是与文化人来往。

    我们自己的家政都是交给您处理,近幾斯波领的内政商务之事,我更是很少掺合。”

    接过前田利益恭恭敬敬递过来的茶水,前田利久顺手放在案上,双目紧盯着女儿的脸,说道。

    “不要避重就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那些人都是我从尾张国带过来的亲朋故旧,虽然做事有些失当,但毕竟是我们的自己人。”

    前田利益见混不过去,沉默半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她吐出一口气,说道。

    “就因为她们是您带回来的人,也曾经为伊贺前田家立过功,我才容忍她们到现在。

    可她们呢?自持有功之臣,先是把手伸进军备,让我打断了这条路,又求着您去斯波忠基金做事。

    您觉得,她们能在那边做出什么好事?狗改不了吃s的东西,果然是变本加厉,这是想拖着伊贺前田家一起去死呀。”

    前田利久摇摇头,说道。

    “毕竟是尾张来的自己人,又都是有才能的精英,自视甚高。

    你现在是一方大名,要有容人之量,且用她们的长处,包容她们的短处。”

    前田利益说道。

    “您从尾张带来的,又不只是她们这些人。

    在军中做事的,只要用心奉公,我哪个不是恩赏给足?可曾亏待了我们的自己人?

    那些人以前敢对我的军备动歪脑筋,现在竟敢对斯波忠基金下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前田利久叹了一声。

    “所以,你就要弄死她们?

    你可知道,她们都是精通算术的奉行,这样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我现在手里也不多。

    我好不容易把她们安排进斯波忠基金,未来好帮你增添助力。”

    前田利益冷酷道。

    “那是她们自己找死。

    您也知道,近幾斯波领的常备都在我手中掌握,我最清楚基层姬武士的心思。

    主君建立斯波忠基金,以年金福利拉拢人心,军中武家无不是感恩戴德。

    一支备队要作战,至少得有三五十名姬武士为骨干。军中可不只是我前田家的姬武士在做事,近幾斯波领各家的人都有。

    您安排进斯波忠基金的那些人,说是未来能帮衬上我。

    可您有没有想过,她们在那里中饱私囊,动了大家的年金,这是坏了我在军中的威望。

    若是不能趁早把这件事捅破,与这些人切割干净,我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我尾张派的人贪墨福利,未来若是斯波忠基金亏空,发不出年金来,我都怕在战场上被人身后放冷箭。

    母亲,您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姬武士哪有温良之辈?我怎么能不慎重?”

    前田利久皱眉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

    前田利益笑道。

    “没什么,就是推一把尼子胜久而已。

    今年的两次年金,每次两石。军中基层都有斯波编制,家里人吃饱喝足,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我派人暗中鼓动,让姬武士们写信回家,大家一起恳请主君早些发放宣布过的六石年金。尼子胜久熬不过民意滔滔,只能上书请示。”

    前田利久怒道。

    “你这是裹挟!你这是煽动!要是让主君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前田利益笑了笑。

    “母亲,你也太小看我了。

    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大权在我手中几年,常备军势早已被我控制。

    暗中动些手脚,没有人看得出来。即便有人看出来串联,也查不到我头上。”

    前田利久看着自信的前田利益,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两前田分家,荒子城前田家被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拆了个底朝天,气得母亲前田利昌胸闷,狠骂这两个女儿吃里扒外。

    荒子城前田家是下尾张四郡的老武家,亲朋好友众多。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除了分走家中姬武士,还分掉了四郡人脉。

    前田利久鼓动海西郡海东郡武家,前往近幾斯波领建立伊贺前田家。前田利家挖走了爱知郡知多郡亲近武家,建立尾张斯波领雏形。

    下尾张四郡武家,可谓是斯波家中两前田家的基本盘。

    伊贺前田家被斯波义银赋予重任,前田利益掌控近幾斯波领军事,前田利久负责家政内务,母女分工合作,家业很是兴旺。

    但这一年,两人渐渐有了些分歧。

    斯波义银回归近幾的上洛之战,前田利益没有参与。之后斯波家战略转向,开始韬光养晦。幕府主导的摄津攻略,她又没法参与。

    前田利久主导家政,倒是借着斯波忠基金的兴起,塞了不少人进入近幾斯波领的行政体系。

    两相比较,让前田利益甚是烦躁。而跟前田利久来到伊贺国的尾张派武家,也是分属内政与军事,分别跟着前田利久与前田利益。

    这会儿,前田利久的人在斯波忠基金瞎搞,前田利益担心影响会自己在军方的威望,便暗中使劲。

    前田利久难免有些伤心,她叹道。

    “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的太宽,从此以后,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前田利益见母亲情绪不对,赶紧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喊道。

    “母亲,我知道错了!”

    前田利久一把甩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哪里是知道错了,你原本就准备瞒着我弄死她们,对不对?

    上书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怎么知道上书就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你与石田三成有默契,里应外合杀我的人!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对她们起了杀心,而是你与外人合谋却瞒着我。你若是信不过我,我出奔便是,何必做这些事来寒碜我?

    你我母女一心,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却一直将你视为骨肉孩儿!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次贸然下手,是为你在军中的威望考虑,更是想对尼子胜久捅刀子!

    尼子胜久被主君委以重任,担当近幾斯波领代官,代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斯波料所。

    你是担心她势力太盛,挡了你的入赘之路,这才要掀开斯波忠基金的丑闻,泼她一身脏水。

    你的势力主要在军中,斯波忠基金出事,动摇不了你的根基。

    可西国派控制着近幾斯波领内政,斯波忠基金一旦出事,这些协助做事的奉行都来自近幾斯波领,大半又是尼子胜久手下的西国派。

    尼子胜久身为近幾斯波领代官,她是难辞其咎,必然要伤筋动骨一番。

    你是想牺牲我的人,解除你在军中的隐患,顺便坑一把尼子胜久,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呀!”

    被母亲一语道破自己的小心思,前田利益顿时面红耳赤,这才是她瞒着母亲的关键原因。

    虽然那些贪婪之徒死有余辜,可前田利益这么做,也实在是对不起爱护自己的母亲。

    前田利益这一生,洒脱如游戏人间。只是一物降一物,她唯一看不开的,便是对斯波义银的感情。

    若是放在义银前世,她就是坑爹坑妈坑自己的恋爱脑。好端端一个才貌双绝的姬武士,遇到义银相关的事,瞬间就变傻x了。

    前田利益抓回被母亲甩开的衣袖,死死不肯松手,一脸可怜巴巴的哀求之色。

    前田利久见女儿不再否认,更是悲愤寒心,她几下用力都甩不开女儿抓着的衣袖,最后竟是滋啦一声,衣袖被扯成两半。

    前田利益丢开手中半截衣袖,跪在母亲面前,抱着母亲的腿,哭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母亲,请您原谅我!”

    见她流泪满面,前田利家也是垂泪叹息。

    “我本以为你我母女相依为命,情深义重不同于其他武家,不会有争权夺利,骨肉相残的惨事发生。

    利益,你太让我失望了。”

    前田利益更咽道。

    “不瞒母亲,我这些天也是寝食难安,辗转难眠。周庄梦蝶之际,亦是另一段人生。

    梦中,您把家督之位让给了前田利家,你我出仕于她。我将您侍奉离世,便游走天下,当一个无拘无束的倾奇者,好不痛快。

    晚年旅居关东,百骑破万军,战后下田务农,自得其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可那个梦里,没有他呀!

    我永远忘不了,他去找前田利家求学,我在树上初见他的样子。他是那么独特的少年,就像黑暗中的光,让人一见便挪不来眼。

    我整整身上的红衣,用树上的柿子掷他,随他归家,出仕于他,跟他上洛,并肩血战,誓要与他同生共死!

    我的一生,都被他改变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他!

    足利义辉妄图强娶他,我就对京都事变视而不见,让足利义辉死在二条城。

    他怨我乱来,宁可把近幾斯波领的大权交给尼子胜久,也不愿意再相信我!

    眼看着尼子胜久后来居上,我却再难施展才华,守在这里看别人奉公恩赏,自己默默腐朽。

    母亲,我觉得我快要憋疯了。

    我昏了头,犯了错。但我真的很爱您,尊敬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请不要弃我而去!

    母亲,我知错了!”

    前田利久望着泣不成声的前田利益,摸着她的脸颊,也是老泪纵横。

    “痴女,痴女,你真是魔障了。

    前田利家是你四婶,你怎么能直呼其名,罔顾礼仪。先代将军是三好三人众所害,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胡言乱语。

    罢了罢了,擦干眼泪坐好。你我好好合计合计,把这一关先过了再说。”

第1326章捅自己一刀

    前田利益小心翼翼看向前田利久,问道。

    “母亲,你允许我弄死她们?”

    前田利久白了她一眼,说道。

    “事到如今,我又能怎么办呢?

    你是我女儿,她们却是一群被贪心蒙了眼的蠢货,迟早要害死我们伊贺前田家。

    亲疏有别,我管她们去死。

    既然盖子已经揭了,就得把收尾工作做好,别闹得引火烧身,让伊贺前田家跟着灰头土脸。

    高田雪乃你也认识,那妮子脑子里只有津多殿,从来就不讲什么人情世故,这种实心眼最是难缠。

    若是哪里不小心让她查出问题,抓住把柄,上书报到津多殿那边,你这番心血岂不是要白费?

    我来安排后续,让这些人的家族自己去找她们谈清楚。人就算要死,污水也得往尼子胜久身上泼,不能溅着我们半分。”

    前田利益见母亲思索着帮自己擦p股,惭愧低头,问道。

    “她们会听?尼子胜久能认?”

    前田利家冷笑一声,从慈母变回了冷酷的掌权者。

    “她们注定要死,但她们的家人还得跟着我吃饭,自然要听话。

    尼子胜久身为近幾斯波领代官,支援斯波忠基金的事都是她一手联系操办。

    天朝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把好好的精英人才交到她手里,她的人竟然带着我的人贪污,搞得如此腐败。

    这会儿全要问罪,真是让我痛心疾首,我还得找她要个交代呢!”

    前田利益听得目瞪口呆,都忘了抹眼泪,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比不上母亲老辣黑厚。

    前田利久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

    “都是成年姬武士了,还哭得和个孩子一样,也不嫌丢人。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已是万石大名,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周详,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我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遇事多长点心!”

    前田利益望着她。

    “母亲,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前田利久翻了个白眼。

    “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津多殿那是千年不得一见的武家男儿,神仙般的人物。

    你要是哪天断了这份痴心妄想,好好找个名门公子,延续伊贺前田家的子嗣,我就真放心了。”

    前田利益好像忽然想起一事,往外走去。

    “母亲,我刚从军中带回一匹好马,牵来给您瞧瞧。是商队从木曾谷买回来孝敬我的,可真是一匹好马呀。”

    前田利久见她如此直愣愣的装傻,恨得牙痒痒,骂了一声。

    “孽女,迟早被你气死!”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耸耸肩,装作没听到这话。

    母女两人仿佛忘了之前的碰撞,其乐融融。至于为了两人的感情而牺牲的那些人,又有谁在乎。

    ———

    郡山城,天守阁。

    尼子胜久叹了口气,说道。

    “我在乎她们,但她们有在乎过我吗?但凡她们能为我考虑一下,就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

    室内只有两人,坐在尼子胜久对面的是立原久纲,算起辈分,乃是山中幸盛之姨母。

    就是她响应尼子胜久的号召,联络尼子残党前来近幾斯波领投效,希望有一日能聚集力量重返西国,复兴尼子家。

    她叹道。

    “尼子十旗死的死,降的降,忠于主家,誓死追随的姬武士,已经不多了。

    这一次,又有那么些人陷了进去,只怕会挫伤大家复兴尼子家的士气。”

    尼子胜久无奈摇头。

    尼子家内部也是分派别的,尼子血脉组成的新宫党一派因为内斗,被家督剿灭重组,尼子胜久便是新宫党逃过一劫的遗孤。

    山中幸盛则是尼子家的家臣出身,代表着尼子家臣团,属于主家的一部分。

    而尼子十旗是拥护尼子家统治的国众豪族,这些人大半在与毛利家的战斗中降伏,剩下不多忠于尼子家的姬武士,被驱逐沦为浪人。

    立原久纲虽然出身尼子家臣,此时却是代表着尼子十旗残党的利益说话。

    新宫党,尼子主家,尼子十旗之间矛盾不小,原本应该走不到一起。

    毛利家就是利用了尼子家的内斗,智谋百出,以小博大,才掀翻了这家强盛的西国大大名。

    可随着尼子家败落,三方都沦为乱世浮萍一般的浪人,当年的恩怨渐渐淡去,复兴尼子家的强烈诉求又让三方走到了一起。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姐妹情深,新宫党与本家的根源一致,一笔写不出两个尼子,尼子山中一党是西国派的核心力量。

    而尼子十旗残党的想法,就相对复杂了。这些人只是被尼子家拉拢的当地豪族,被迫离开家园,亦是站队失败的结果。

    尼子家回归西国复兴,她们才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换而言之,她们就是想借助尼子家之力的还乡团。

    武家出仕,求得是利益。

    尼子胜久在斯波家混得很不错,甚至有些西国派混到了斯波忠基金这个米缸里。

    能不能回西国,她们暂时顾不上了,先把眼前白花花的好处揣进自己兜里再说。

    尼子胜久想了想,对立原久纲诚恳说道。

    “立原老大人,您虽然现在管着尼子十旗,但您自己是尼子家臣出身。立原家与尼子家同属佐佐木氏庶流,你我才是一体同心的亲族。

    许多事,我也不想瞒你。

    斯波忠基金这件事,我一开始就很清楚,亦是我推波助澜,主动刺破了这个脓包。”

    尼子胜久开诚布公,立原久纲也是一惊,她说道。

    “斯波忠基金那边的情况,据说很严重。高田雪乃冷酷无情,柳生组与保密组已经摸清了各人底细,新选组正在照着名单抓人。

    我这次来,是希望您能出面缓和,保留我们的几分体面。可照您的意思,这件事您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

    既然知道此事会让我们元气大伤,您又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配合外人捅自己一刀?”

    尼子胜久苦笑道。

    “在她人看来,我是位高权重。

    三地斯波领,以近幾斯波领最大,足足有二十万石领地。我深受津多殿信赖,全权处理近幾斯波领事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事实呢?我是步步惊心,夜夜难寐。明智光秀阴毒,高田阳乃狡猾,前田利益对我忌惮日深。

    我虽然被津多殿赋予最高权力,但却不可能事事盯着她们,把手伸进她们管辖的外交,商务,军事等事务。

    管的多,得罪同僚。管的少,没事还好,出了事,我却有连带责任。这次斯波忠基金出事,便是如此。

    是我愿意去挤压石田三成的管理权?明明是她手里没人,找我借人帮忙。

    如今倒好,她管不住这些人,让这些人喧宾夺主,这脏水反而泼到我身上了。

    插手去管斯波忠基金,名不正言不顺。不插手,未来闹大了,都是我派去的人在贪污,大半还是我尼子山中一党的西国派。

    你说,我该怎么办?”

    立原久纲倒吸一口气,想了一想,讪讪道。

    “津多殿英明神武,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尼子胜久叹道。

    “对于津多殿的为人,我比你更有信心。但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这些同僚,我却信不过。

    先代将军是怎么死的,我比谁都清楚。这些人藏着什么心思,我看得太明白了。

    津多殿让我代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料所,增加我的知行地,是想提高我的权威,方便治理近幾斯波领,但也是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我的那些同僚们是不讲道理的,她们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入赘,谁可能挡了她们的道,就是她们的敌人。

    尊贵如将军,都能死得不明不白,我算什么东西?尼子家在近幾斯波领看似兴旺,其实隐患不小。

    郡山城六千石是津多殿的恩赐,满足了我与山中幸盛复兴尼子家的渴望,作为外样藩独立存在。

    斯波领内,这样独立的外样藩只有两处,郡山城与藤堂领。

    藤堂虎高一死,她女儿藤堂高虎就态度暧昧,甚至向浅井家缴纳兵粮役,这算什么意思?

    津多殿体恤她丧母之痛,没有和她计较,但藤堂领的地位变得模糊,麾下武家甚至没有斯波编制。

    我的处境也跟着变得尴尬,外样藩算不算斯波家臣?我的忠心家臣团认不认同?

    特别是我们的人一直秉持回归西国的志向,高喊复兴尼子的口号,这是斯波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更让有些人暗中造谣我心思不纯。

    流言蜚语中伤于我,我清者自清,倒也不怕。可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的福利机构,年金发放干系全体斯波家姬武士的利益。

    若是斯波忠基金因我而亏空,千妇所指之下,即便津多殿信我保我,我又有何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与其等事情闹到不可收拾,逼我入绝境。不如借着石田三成的不满,把这件事尽快捅破。

    趁现在的窟窿还小,这份罪过我还背得起,赶紧把隐患解决掉。”

    立原久纲点点头,无奈道。

    “您亦是不容易,只可惜这一下,我们怕是要元气大伤了。”

    尼子胜久摇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是损失一些不知轻重的尼子十旗残部,就可以让前田利益那些人安心一些,让津多殿少给我加点担子,我亦是感激不尽了。

    我们的未来在西国,以津多殿的英武,终有一日,斯波家的目光会投向西国,我们终是要回家的。

    立原老大人,不要计较眼前的一时得失,想想故乡的土地,故乡的风景,我们的目标从未改变。

    谨守本分,忠于君上。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杀回西国,从毛利家手中夺回我们的家园。”

    借着捅破贪污丑闻自污,自捅一刀,削弱同僚的敌意,减少自己的负担,便是尼子胜久的目的。

    但她也不能凉了尼子旧党的人心,即便只是外围的尼子十旗残部,她牺牲自己人的做法也需要有足以说服人的理由。

    一则,这些人自寻死路,伸了不该伸的手。二则,尼子家有远大的理想需要实现,大家才能继续团结,不会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于公于私,尼子胜久的解释都交代得过去。

    立原久纲叹了一声,伏地叩首道。

    “实在是很抱歉,我没能约束好她们,给您添麻烦了。

    您说得对,为了夺回我们的家园,我们需要努力向津多殿证明自己的忠诚,更不应该侵犯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利益。

    不论尼子家是外样,还是家臣,津多殿的恩德我们都应谨记在心,任君驱使。”

    尼子胜久点头道。

    “借着这次机会,我会上书恳请削去郡山城的恩典,请津多殿明确把尼子家并入家臣行列,把这个外样藩的隐患彻底去掉。

    从此以后,尼子家便是斯波家的家臣,再无独立倾向为人诟病。

    至于那些乱伸手的人,让高田雪乃去处置吧,我不插手。”

    尼子胜久的话等于是宣判了这些人死刑,但已经被她说服的立原久纲亦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多闻山城,斯波忠基金驻地。

    庭院中,跪坐着一群姬武士。在她们周围,穿着山形羽织,背靠诚字旗的剑客肃立,正盯着她们。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庭院一角几个仆役正一脸麻木得用水冲洗地面,然后趴在地上,用粗布一点点刷去血渍。

    半晌,庭院正对的中厅拉开门,近藤勇走了出来。

    她走到一名跪坐在庭中的姬武士面前,那名姬武士昂首挺胸直背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

    近藤勇语气冷漠,大声喊道。

    “牛尾任三娘贪污家帑,危害斯波家利益,驳回切腹请求!斩首!”

    近藤勇眼前跪坐的姬武士眼中透出绝望,却不敢反抗。她对着近藤勇鞠躬感谢之后,朝着关东方向伏地叩首,大喊道。

    “津多殿,板载!”

    两名新选组的剑客走上前来,一人对他露出的后颈拔刀一斩,血光冲天而起,人头滚落在地。

    另一人捡起头颅,放上展示盘,低头鞠躬,双手过顶,奉于近藤勇身前。

    近藤勇看了一眼,点点头。

第1327章背锅侠义银

    斩首的剑客架起尸体出去,捧着头颅的剑客走到一角,那里俨然已经堆起十几盘首级,有人在用石灰腌制,以便之后传首不腐。

    几名仆役走到斩首的血渍前,用备好的水桶冲刷,然后跪下,小心搓洗地上的卵石。

    近藤勇来到另一名跪坐的姬武士面前,那人鞠躬道。

    “马来忠清恳请切腹谢罪!”

    近藤勇微微鞠躬回礼,转身走入正厅,替她禀告。

    正厅内,主位上坐着两位少女。

    一者发色乌黑,五官精巧,好似东洋和风瓷娃娃,正坐中央。

    一者肤白胜雪,五官立体,盎撒日耳曼的淡瞳铂发,手捧打刀,侍奉在旁。

    两人正是高田雪乃与立华奏,立华奏手中捧着的,便是义银京都再赐壬生狼之后,被赋予了先斩后奏之权的三日月宗近。

    主位之下,左侧坐着石田三成与她的亲信,还有由比滨结衣等十名从新选组被打发出来的姬武士。

    剩下几个没有查出问题的奉行众,亦是心有余悸,一个个低头屏息,忐忑不安。

    右侧人少,只有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这两位协助清查的大佬。

    所有人目不斜视,凛然正坐。

    近藤勇走入房间,对主位上的高田雪乃鞠躬。

    高田雪乃冷声道。

    “又有人恳请切腹?”

    “嗨!”

    “驳回,后续的人员照名单斩首,皆不许切腹谢罪,无需再报。”

    石田三成终于忍不住了,她出列鞠躬,说道。

    “请等一下,高田大人。

    你已经斩了十一名家中的中高阶武家,是否能考虑一下,允许剩下的人切腹。

    这些人虽然罪证确凿,死有余辜,但毕竟是家中精英,即便身怀罪孽,也应该酌情给个体面。”

    石田三成是真的慌了。

    在她的计划中,这些人最轻也是驱逐,最惨不过是切腹。

    自己在斯波忠基金经营日久,也培养了亲信准备接班,不怕耽误正事。拔掉别人的萝卜,自己人占坑,岂不美哉。

    可高田雪乃的狠辣,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

    二十一名中高阶武家,身份最低的也有百石知行。斯波家崛起没几年,这些人可都是在历次战争中立功受赏的功勋之臣。

    高田雪乃竟然连一个体面的切腹谢罪都不肯给她们,硬是要用斩首示众这种极具羞辱性的方式,让这些人的家族跟着蒙羞。

    石田三成看得心惊胆战。

    她只是想要抓住斯波忠基金的实权,不是想和这二十一人身后的家族结成死仇!高田雪乃不怕事,敢作敢为,可石田三成怕啊!

    高田雪乃的目光定在石田三成身上,缓缓说道。

    “你是在替她们说情吗?”

    她的声音淡淡得就像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石田三成却是身体一抖,想起蒲生氏乡写信来的警告,紧紧闭上嘴,不再啃声。

    雪乃等了半晌,没有等待回答,这才将视线挪走,从座下的一个个姬武士身上扫过去。

    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有些不自在,甚至连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也感觉如坐针毡。

    好一会儿,雪乃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们觉得我不懂人情世故,杀伐无度,可你们又好得到哪里去?

    主君仁爱,体恤武家辛酸,愿与斯波家姬武士共享家业。你们有心念及这些罪人的颜面,怎么没人念及君上的恩德被污?

    这些人,她们竟然要毁了主君的善意,她们竟敢贪墨主君送于斯波家全体武家的财富。

    她们是敌人,是我们所有斯波家姬武士的敌人。对于敌人,需要仁慈吗?对敌人报以同情,就是对同僚的残忍,对主君的不忠。

    我知道,有许多人在利用这件事为自己牟利。在场的,不在场的,都有。

    我希望你们给我听清楚,也把我的话仔细传给身后的那些人。

    这些人的首级,将被传阅整个近幾斯波领,她们的罪行将被公之于众。

    斯波忠基金的福利,是主君对所有斯波家武家的恩赐。敢拿斯波忠基金作文章的丑事,没有下次。”

    石田三成脸色铁青。

    高田雪乃这话是一点都不遮掩,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她们这些近幾斯波领的重臣在利用主君做工具,争权夺利。

    这个罪名,谁抗得起?

    但想起蒲生氏乡的警告,石田三成又死死咬着牙,不敢跳起来反驳。

    高田雪乃这个人,她真的不讲道理啊。这时候出言反驳,会不会被她直接一刀斩了?

    石田三成好不容易拿到了斯波忠基金的实控权,她还想在斯波家继续进步。这时候要是死了,那可死得太冤了,她不敢赌。

    高田雪乃呆呆看着石田三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就好像是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

    高田阳乃和她说,前田利益与尼子胜久被蒙在鼓里,石田三成也是被迫反击,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样。

    重臣都是白莲花,坏事全是那二十一个贪婪之徒做的?可能吗?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站在自己的角度,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说着最无辜的话。

    雪乃隐隐感觉到,姐姐害怕自己放手杀人,所以隐瞒了些什么。想起远在关东的主君,雪乃不禁鼻子一酸。

    都说君王无情,但麾下之人就有情有义了?

    当你手握权柄之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你,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琢磨你的每一个念头,想着如何利用你,为自己牟利。

    即便是雪乃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主君的姐姐,也在毫不犹豫得审时度势,谋求在这次事件中的最佳立场,不肯对雪乃坦言相告。

    所有人都说爱他敬他追随他,可事实却是揣摩他觊觎他利用他。

    雪乃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出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不要太过分了!

    当你们以后还要搞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先想想这二十一个首级,先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要利用主君,先看一眼我雪乃手中的刀。

    雪乃对近藤勇喝道。

    “还愣着干嘛!”

    近藤勇深深鞠躬。

    “非常对不起!我马上就去!”

    石田三成鞠躬退回原位,疲惫得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

    这个冬天,近幾斯波领掀起一阵反贪风暴。

    高田雪乃手起刀落,斩下二十一颗中高阶武家的人头,传首三地斯波领。

    斯波家上下为之震动,底层姬武士拍手叫好,重臣们的请罪上书等不到北陆道海岸化冻,一窝蜂从中山道递到大胡城斯波义银案上。

    ———

    啪!

    义银狠狠一掌砸在案牍上,把一堆上书砸得东倒西歪,几张纸片缓缓飘落在他脚边的榻榻米上。

    “胡闹!”

    义银此时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交给雪乃去办了。

    原以为有阳乃帮衬,了解底细的雪乃会将这件事处理妥当,震慑住场面,帮自己稳住斯波忠基金这个核心工具。

    她可倒好,震慑是震慑住了,还把人都给吓尿了!

    井伊直政走上前来,跪在义银案前,捡起榻榻米上的纸张放回案上,说道。

    “主君息怒。”

    义银叹了一声。

    “二十一名百石以上知行的中高阶武家全部斩首,一个切腹的体面都得不到,整个近幾斯波领都被吓坏了。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上书请罚,石田三成自责管理失职,高田阳乃自负失察之罪,连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都跟着上书请罪。

    这下,除了在京都看戏的明智光秀,近幾斯波领重臣全成了罪人。明智光秀一定在京都乐开了花,冷眼旁观看笑话呢!

    高田雪乃,你可真是会办事!”

    听到义银对雪乃埋怨的口气,井伊直政忍不住替好友辩解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雪乃忠于君事,秉公执法,正是我等姬武士之楷模。”

    义银瞪了她一眼,骂道。

    “楷模个头!你们都不许学她胡闹!听到没有!”

    井伊直政抿着唇不服气,一旁的蒲生氏乡压着她的脑袋,一起鞠躬道。

    “谨遵津多殿教诲。”

    义银不理蒲生氏乡打的圆场,一肚子火朝着不服气的井伊直政发过去,骂道。

    “怎么?觉得不服气?

    雪乃秉公执法,我支持。她就算不许那些人切腹,不给她们留体面,我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威胁近幾斯波领的重臣们!什么叫做拿此事牟利?什么叫做在场的不在场的?她有证据吗?她是在说谁?

    现在倒好,一群人争先恐后来向我请罪,这件事怎么收场?

    她高田雪乃以为自己是谁?她能够威胁谁?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后一定还会发生这种事!

    武家是什么玩意儿?重利轻义,顾小家而忘大义。就算前田利益那些重臣不愿意惹事生非,她们麾下的武家集团能太太平平的?

    雪乃指着鼻子威胁所有人,她这是在找死!未来再有人闹出事端来,被牵连的重臣首先就会想到她的威胁,抢先动手就要了她的命!”

    义银气得不行,他还有半截话不好说。

    能闹出大事的姬武士,多半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重臣。雪乃与这些人掐起来,不论死了谁,义银都心疼。

    那可都是他的女人!

    到了此时,义银越发后悔,自己怎么会那么自信,把这件事交给雪乃这个实心眼去做?

    不错,雪乃的确是忠心耿耿,眼中只有自己这个主君。可她也太忠了,忠得义银都麻爪了。

    政治不是这么玩的!

    面上笑嘻嘻,底下捅刀子,没把握彻底拔除对方,就不该露出敌意让人提防,这才是合格的政客!

    更高一层还有某些伟大的政治家,能够统一思想,统一战线,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雪乃别说是政治家,连一个合格的政客都摸不上边,她就是一个小傻瓜!

    身体废了,手掌握不住刀把子,脑子里却依然有一把利刃。这算不算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义银摇摇头,不再联想吐槽。他得想办法帮雪乃擦干净p股,不然迟早会发生自己的女人自相残杀,后宫染血的可怕事情。

    井伊直政被义银骂了几句,撇撇嘴,低声说道。

    “那些人动了基层姬武士的蛋糕,人品低劣,妄为中高阶武家。”

    义银见她还敢回嘴,气不打一出来,冷笑道。

    “斯波家复兴才几年?她们当初也是基层姬武士,是靠着奉公恩赏爬上来的中高阶武家。我敢说,她们每个人的功劳,都比你大!

    别看基层姬武士饥寒交迫过得惨,你让她们有机会爬上来,又有几个不起贪心的?不贪那是没机会,你以为是因为她们更有道德?

    武家又不是公仆,爬上来就是为了作威作福。她们不会念及当初自己是基层姬武士而感同身受,

    只会变本加厉补偿自己曾经受过苦。

    我建立斯波忠基金,是为了团结基层武家,中高阶武家难免会有所失落。

    她们毕竟为斯波家立过功,流过血,怎么愿意与基层同等待遇?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一起看向义银,目光有些诧异,主君竟然在为这些贪污之徒开脱?

    义银也是没办法,他总得先把事情定个性,才好含泪背上锅。

    高田雪乃指着鼻子骂重臣们谋私利,中高阶武家人心惶惶。这个锅太大,麾下谁都背不起,也只有义银自己,才背的起。

    一方面,义银必须支持雪乃,因为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的核心利益,是义银与基层姬武士的忠诚契约。

    谁动忠基金,谁就必须去死。雪乃站在道义上,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不容反驳。

    但另一方面,义银却不能让某个重臣抗下这个锅。因为这个锅太重,谁扛,谁就是全体基层姬武士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放眼望去,整个斯波家就只有义银这个主君,抗得起这个锅。

    义银也是郁闷,大好仁政,却被底下人扭曲成了贪污的好机会。最后为了家中稳定,自己还得主动出来承认错误,以免事件扩大化。

    他这个背锅侠,是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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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8章宫斗见端倪

    义银叹道。

    “我会发文罪己,坦诚是我思虑不周,才导致斯波忠基金监管失控,这件贪腐大案主要责任在我。

    这二十一名姬武士虽然有罪,却是为我所累,经受了远超她们意志的诱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雪乃诛杀她们,没有做错。她们的罪孽不可饶恕,对斯波忠基金伸手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

    但斯波忠基金的利益太过庞大,因为我没有设置起有效监管,才导致她们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我负有领导责任。

    这样吧,把她们作为罪臣传首定性,但允许家人事后收敛尸体,不以罪臣追究后事,不连累家人。

    她们的编制与知行,主家不予夺回,由她们家中的子嗣继承。”

    听义银把责任都算到自己身上,主动扛起这个锅,井伊直政忍不住开口道。

    “君上,这也太过宽仁了,不合规矩,无法震慑宵小。”

    义银冷笑道。

    “规矩?照规矩剥夺她们的一切,让她们的家族和亲族深恨之,与高田雪乃,石田三成结成死仇?

    还有,如果不对她们宽仁,就要清算陷入此事的重臣责任。各位重臣请罪的文书都在这里,要不要我一个个严办过来?

    先把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削减领地,再把石田三成的忠基金管理权剥夺,让高田阳乃交出北陆道商路?

    是啊,都不用我动手,尼子胜久在请罪书中已经请辞近幾斯波领代官,还要交还郡山城的外样藩身份,恳请我重罚她。

    好嘞,照规矩罚一圈,没有一个好人了。

    然后呢,我该把近幾斯波领交给谁打理?让明智光秀那个腹黑女去管,我敢吗?全部剥离职权滚回家,领地谁来管?事情谁来做?”

    井伊直政哑口无言。

    义银点了点她的额头,哼了一声。

    “做事多动动脑子,别和雪乃一样,只知道秉公,只知道忠心,我需要的是你们帮我解决问题。

    提出了问题却解决不了,就是对我耍流氓,只会给我添麻烦!”

    井伊直政被义银骂得两眼泪汪汪,撅着小嘴不肯哭出来。

    义银早就看这爱装魏征,犯颜直谏的小丫头片子头疼,今儿个趁着被高田雪乃惹起的这股子邪火,夹枪带棒把井伊直政一块收拾了。

    一旁的蒲生氏乡看她被骂得可怜,上前转移话题,问道。

    “津多殿英明,这件事闹得太大,对家中团结没有好处,还是大事化小,低调处理为好。

    只是您说起监管一事,我们同心秘书处也有责任。账目问题其实一直存在,只是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这才让事情恶化成现在这样。”

    义银摇头道。

    “这事不怪你们,商务之事原本就繁杂无比,你们在远处看几本账目,也很难了解实情。

    你就别来添乱了,这个锅你背不起,分一点都能压死你,还是我自己背吧。

    这次账目出事,也是这群傻瓜各自伸手,少了个统筹规划的首领,这才对不上账。

    若是让她们有个认同的领头人,不知道还要被她们瞒多久呢。贪出个五亿,我都不奇怪。

    我想过了,由比滨结衣那十名姬武士,就在斯波忠基金驻地,她们这次没参与贪污,甚好。

    就让由比滨结衣牵头,十人划为廉政众,监督斯波忠基金实操事务,接待检举。你们这边的账照样查,她那边负责日常,双重监督。

    廉政众就挂在同心众序列下,不是正好要扩充同心众吗,就把廉政众作为第一个分支吧。

    日后,定期或不定期派出督导组前往斯波忠基金驻地,利用廉政众收集的检举记录,清查蛀虫。

    形成了制度,即便以后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也能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不会牵连扩大。”

    蒲生氏乡迟疑道。

    “由比滨结衣。。她似乎性子偏软,而且与各方关系都很疏离,不知道能不能担负起廉政众的重任?”

    义银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性子软好啊,至少不会像雪乃一口气砍掉二十一颗人头,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由比滨结衣这人,我也是无话可说。几次抬举她,她就是任人揉搓的面团性子,怎么都扶不起来。

    在同心众被欺负,在新选组还是被欺负,到了斯波忠基金,贪污的那些人都看不上她。

    她胆小怕事,不敢掺合越界的事,为人很是谨慎。让她在斯波忠基金当个廉政众,我觉得挺合适。

    廉政众以适度监督为准则,让斯波忠基金的奉行众安心做事。若是派高田雪乃负责廉政众,大家每天上班如上坟,还怎么做得了事。

    我不需要由比滨结衣杀伐决断,只要她没胆子和别人同流合污,如实记录日常事务与检举揭发,头疼的就该是别人了。”

    蒲生氏乡默默点头,是这个道理。

    斯波忠基金那么大一个金矿,以后管不住手,小偷小摸的奉行,估计还是少不了。

    贪污犯肯定要抓,但搞成这次这种溅得大家一身血的政治大事件,一次就够受,千万别有下次。

    斯波忠基金太重要,上纲上线,把问题扩大化,谁都扛不住。

    由比滨结衣这个怂货,就待在那里看场子。不出事,她不敢多事。出了事,她也没胆子闹大。

    如实上报,跟着规矩走,该抓抓,该切腹切腹,各家重臣被高田雪乃的凶残吓坏了,不会愿意再掺合进这等烂事,也算是天下太平。

    蒲生氏乡笑道。

    “高田雪乃大人这次立了威,斯波忠基金日后的腌臜事一定会少许多吧。”

    义银瞅了她一眼,哼道。

    “不用替她说好话,我自然知道她是忠心为我考虑。我低调处理,安抚重臣,也是想要保全她。”

    义银越想越憋屈。

    老子好心好意为大家谋个铁杆庄稼,结果有人管不住手,闹出这场乱子。

    各人出来推波助澜,各取所需。老子却要背锅罪己,还得绞尽脑汁为所有人开脱,简直是岂有此理。

    义银叹了口气,寂寥无奈。

    “行了,就这样吧。斟酌一下,帮我拟一封告斯波家全体姬武士书,由我来罪己负责。

    这件事到此为止,必须把负面影响压到最低。

    其一,不能让基层姬武士以为中高层全是王八蛋,得让她们相信,斯波忠基金井然有序,蛀虫会定期清理,年金福利不会短缺。

    其二,不能给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口实,用于攻击近幾斯波领的高层,影响三地斯波领团结。

    其三,把重臣们的罪过开脱掉,都是忠于职守的好武家,不要为了几个害群之马,闹得人心惶惶,我对她们是信任的。

    最后,为高田雪乃庆功,破获特大贪污腐败案件,为斯波忠基金保驾护航,她当得起斯波家全体姬武士的尊敬。

    抬高雪乃的功勋,也让别人以后不敢报复,保全雪乃的平安。

    剥了郡山城的外样藩身份,让尼子胜久安心当她的近幾斯波领代官,警告她别再给我耍心眼。”

    一连串要求,让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顿时傻了眼,这么多方方面面要顾及到,这份罪己书是得好好斟酌斟酌。

    义银看了她们一眼,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可不顾全方方面面,又能咋办呢?

    他摇头叹息。

    回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自己一马当先,身后姬武士随行冲锋,建起近幾斯波领,那时候的诸姬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可现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各有各的利益诉求。即便她们愿意让步,她们身后的武家集团也会推她们出来争权夺利。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还不是个俗人呢?人世间本就是圣人少,俗人多,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为之奈何。

    更何况,还有感情之事,说不清理还乱。

    高田姐妹,前田利益,那都是自己的女人,她们牵扯其中,义银能不管吗?

    尼子胜久是没上过,但山中幸盛刚才啪啪没多久,义银岂能拔d无情,不管她亲如姐妹的尼子胜久?

    义银不但得顾及她们的利益,还得防着她们相互攻讦。手心手背都是肉,咋整?

    他苦笑不止,一寸后宫一寸血,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真要命。

    ———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话说起来好听,做起来泪流满面。

    义银一步步走向岛国最高权利者的位置,身上的束缚也变得越来越多。一曰感情,一曰责任,化为无数条绳线把他绑得严严实实。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系统给了义银外挂的能力,却给不了他超凡脱俗的意志,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为君者无私情。

    可即便是无视一切规则,勇于突破束缚的织田信长,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这个冬天,斯波家掀起反贪风暴,闹得纷纷扬扬。而美浓国的岐阜城,织田信长也在布置明年的战略。

    而出嫁浅井家的公子市君,回到了岐阜城探亲,与关系不错的姐夫浓君,正在内院说话。

    案牍上铺满了各式男性用品,市君拿起一款水粉,对浓君浅笑。

    “姐夫试试这款,隐香不刺鼻,用了之后,又像是没用过的素颜光华,恰似天生丽质难自弃。”

    浓君接过粉盒,在鼻下扇风轻嗅,随后放在一边,笑道。

    “确实是佳品。

    只可惜我人老珠黄,这些好东西确实无福消受。你送于我,算是明珠暗投。”

    市君笑着牵起浓君的手,说道。

    “姐夫这是什么话,你正值青春年华,正好用这些玩意儿锦上添花,再添亮色。

    男人嘛,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浓君摇摇头,他的确是心情低落。织田信长忙了一年,好不容易冬歇在岐阜城,却没有半点碰自己的想法。

    眼看着织田家后继无人,家臣团议论纷纷。

    这些臭女人可不敢指责她们英明伟大的主君,风言风语都是嘲讽浓君是个没有米青的无用之人。

    浓君作为武家传统男儿,对这些中伤之言只能默默忍受,其心中苦楚,又有何人知晓。

    难得亲近的市君回家省亲,浓君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在这里看她炫耀。

    浓君拿起一支画眉笔,笑盈盈说道。

    “看到这么多好东西,我就放心了。浅井殿下是真的宠你,什么好东西都肯买给你。

    看你们琴瑟相和,平日里她有没有替你画眉取乐?”

    听浓君说起浅井长政,市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装作无所谓说道。

    “姬武士就知道忙着打打杀杀,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可怜的男人。

    这些东西也不用他送,自然有人进献府中,让我享用。”

    浓君被市君成功转移了话题,好奇问道。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男儿用物,有些我都没听说过,是谁这么慷慨赠送,价值可是不菲呀。”

    市君摆摆手,说道。

    “姐夫不必担心,不是我勾连外臣,坏了武家规矩。

    是因为北陆道商路兴旺,总有些商队想要讨好浅井家,沿途留下一份敬仪。

    家中姬武士总会选些最好的上品,送入小谷城,奉于主家。其中的男儿用物,自然就到了我这里。”

    浓君点头道。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让人好生羡慕。

    织田家这边虽然一直在办着乐市乐座,但东海道德川家与武田家对峙,商队顾虑重重,这几年走商不多,供奉也就少了。”

    市君把眼前几件东西推出,笑道。

    “你我兄弟情深,有我一份,自然有你一份。你看我这次回来,都没忘了你的好处。

    你啊,就好好打扮打扮一下,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浓君伤感道。

    “你对我的好,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些东西,我用了也是白用。

    天朝有云,男为悦己之容。我这个苦命人,用与不用,还不一样是独守空阁的结果。”

    被市君的兄弟之情感动,浓君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织田信长都不愿意来看他,这几年都不曾碰他。他打扮得再英俊再潇洒,是要抛媚眼给瞎子看吗?

第1329章好日子在后

    浓君无心的一句话,引起市君的共鸣。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瞬间觉得这满桌的好东西不香了。

    市君的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就要滴下来。她掩饰着用衣袖遮起脸,却被浓君瞧个正着。

    浓君惊讶道。

    “你这是怎么了?对不起,我也就是说顺了嘴。我与你姐姐那点事,你别放在心上。

    当年你出嫁前还刻意为我说话,被你姐姐扇了个耳光。我就是担心影响你们姐弟的感情,这才一直忍着不说。

    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市君抹去眼角泪痕,握紧浓君的手,认真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当年是我年少无知,才会当众冲撞姐姐,不但没能帮上你的忙,还让你跟着受牵连。

    今时今日,我才算真正明白了你的辛酸,那些女人都不是东西!”

    见市君双眸又开始泛起雾水,浓君心有灵犀,反握住他的手,紧张道。

    “浅井殿下待你不好?她在外面有了其他人?”

    市君哽咽道。

    “她待我是好,可她心中也有别人。姐夫,我觉得好苦,但我又不能对外人说,因为她对我是真好。

    我爱她,想为她生女育儿。可她却对我相敬如宾,始终与我保持距离。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原来爱而不得,真的会心如刀割。”

    浓君大怒,说道。

    “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你可是织田家的公子,二百万石大大名的贵胄嫡子,她不怕坏了织田浅井两家的情谊吗!”

    浓君心里苦,夫家美浓斋藤家已经是过眼云烟,她没了靠山,凡事都得忍着,那是没办法。

    好不容易认了个表姐明智光秀,也远在京都做事,不方便找她出个主意。

    但市君不同,市君是织田信长的亲妹妹,两人感情深厚。让织田信长知道浅井长政冷落市君,谁知道那个乖戾性子会不会爆发。

    市君拉住浓君的手,狠狠摇头,说道。

    “姐夫不要说出去,不要告诉姐姐。浅井长政待我真的很好,我也真的爱她,不要让姐姐去为难她。”

    浓君抱住市君,见这性子酷似织田信长,从小就无法无天的丫头如今也为情所困,亦是心疼不已。

    “苦了你了,浅井殿下不识好歹,哪家的狐狸精把她的魂给勾走了,你对她这般真情实意,她也不知道珍惜。

    你可是尾张第一美人,织田家的小公子,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娶你过门。”

    市君在浓君怀中埋头低声,语气怨毒道。

    “姐夫说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尾张第一美人。

    尾张第一美人是别人,天下第一美人更是别人,我哪里配与他相提并论。”

    浓君心头一颤。

    尾张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难道浅井长政心中惦记着的是。。那么市君与自己的确是同病相怜。

    浓君搂着市君,终于也哭了出来。

    “这都是你我兄弟的命呀,可怜的市,我苦命的市君。”

    彼此心灵相通,市君默默在浓君怀中流泪,双手紧紧搂着眼前的姐夫,痛哭。

    良久,两人分开整理衣物。

    市君一边抚平衣袖,一边笑着说道。

    “今儿能发泄一下,心情果然好多了,还是姐夫待我最好。”

    浓君双眸担忧得望着她,欲言又止,市君摇头道。

    “姐夫不必为我担心,浅井殿下待我的确很好,况且我的性子你也清楚,不会被人欺负的。

    反倒是你,我那姐姐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你这几年委屈了,人都瘦了许多。”

    浓君苦涩一笑。

    “我也习惯了,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年初,那位过境织田领之时,我也曾请他来岐阜城参与兄弟会联谊,只可惜被岳父阻止。

    我不是想要闹事,只是真的好奇,是怎么样的男儿,才能将我的妻子迷得神魂颠倒。外间都是他的传说,我却无缘一见。”

    两人一场哭诉,许久不见的疏离感迅速消失,浓君把上次土田御前教训自己的事都说了出来。

    市君心领神会,冷笑道。

    “父亲做事历来缩手缩脚,当年帮衬信行姐姐排斥信长姐姐,结果害信行姐姐死于非命,理他作甚。

    你我兄弟果然有默契,我在近江国也曾借题发挥,请那位前来小谷城一叙。

    可惜姐姐冲来小谷城,又给了我一个耳光,没有能够见到真人,甚是遗憾。”

    浓君大惊失色,关心道。

    “你怎么这么大胆,那位过境是去上洛复兴幕府,沿途武家争相参与,那都是要紧的军国大事,我们男儿不要去打搅女人做正事。

    你这记耳光,实在不值得。”

    市君撇撇嘴,说道。

    “我就是气不过,那位不也是男儿吗?怎么着?他就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凭什么就能与众不同?”

    浓君苦笑道。

    “那位的传奇,你我听得还少吗?那是用刀枪杀出来的威风,羡慕不来。

    说起来,我也真不该恨他。是我的妻子痴迷他,又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若是没有这档子情怨,我倒是挺佩服他。

    他啊,可是为我们男儿家,好好争了一口气呀。”

    市君不比浓君心灰意冷,他对浅井长政甚是痴爱,心中怨毒愤恨更深,冷声道。

    “谁知道那些个传说的英武事,是真是假?倒是狐媚子的脸蛋千真万确,近幾那边传着玉藻前转世的说法,就是个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说不定,他和他那些姬武士脏着呢,都是靠与人上床把战绩挪过来放自己身上,装什么正派。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为了复仇,他自己送上门让姐姐睡,呸,好不要脸的脏男人。”

    浓君见市君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话难听,忍不住劝道。

    “他是个苦命人,当年那些事也是为了报灭门之仇,我真的挺佩服他能那么坚强。

    你千万别在外面说这些,对他的名声有损,你姐姐也忌讳得很。”

    见市君哼哼不服气,浓君叹道。

    “他如今死了未婚妻,守贞出家为亡妻祈福,也怪可怜的。莫要再说这些毁人清誉的话,平白折了自己的阴德,就算了吧。”

    市君见浓君竟然帮斯波义银说起了好话,忍不住反驳。

    “他是出家了,可也把我妻子的魂给勾走了,我怎么能算了?

    我就是气不过,气不过!”

    浓君见他犯小孩子脾气,忍着笑安抚道。

    “是是是,你在我面前尽管说,我听着。只是在外人面前,慎言。”

    被浓君教训得没脾气,市君冷哼一声,转移话题道。

    “姐夫,我听你刚才的话,父亲压着你处处难受,这里的兄弟会你也插不上话。好好的织田家当家丈夫,里外不是人。

    要不,你来近江与我做个伴?”

    浓君一愣,土田御前的确把他压得透不过气,但他一直谨守夫道忍耐岳父,从未想过别居躲开。

    “这。。不太好吧?”

    市君劝道。

    “有什么不好的?

    姐姐如今是威震天下的两百万石大大名,参与近幾事务,深受幕府重用。

    她常驻南近江办事,已经很少回岐阜城,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你住去南近江,两人相处多了,兴许能有一个孩子。”

    听到孩子,浓君心头一动,可他想了想,还是摇头。

    “你姐姐是有说过,要拆了观音寺城的土木,在安土村修建一座新城,以为织田家在近江的新居城。

    但现在,这城池尚未完工,南近江六角家的余孽还在附近的山里闹事,我去也不合适。”

    市君说道。

    “即便安土城尚未完工,你也可以去姐姐暂居的城池。若是嫌弃临时居所简陋,就来北近江小谷城多看看我嘛。

    南近江六角家崩溃,京都的新将军尚未婚配。山城近江一带,就属你我兄弟的妻子石高最多,夫凭妻贵,兄弟会必然是听你我说话。

    有我帮你主持几次兄弟会,山城近江两国的武家男儿一定会以你马首是瞻。

    到那时候,你是内外处处有人礼敬恭维,总比在这岐阜城守活寡,受岳父的闲气强得多吧?”

    浓君瞪了他一眼,笑骂道。

    “什么话,嘴上没个把门的,那可是你的姐姐,你的父亲。”

    市君一抖眉毛,说道。

    “去不去,给我个准话。主要你愿意,这件事由我去和姐姐说,保管成功。

    对了,你还说你在岐阜城找不到个帮你说话的人,那近幾不是还有你的表姐,还有斋藤家督遗女。

    去那边,总比呆着这里孤苦无依好吧?”

    原本就有些心动的浓君,终于被说服了。

    斋藤家在美浓国的统治已经崩溃,浓君孤立无援,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明智光秀与斋藤龙兴在近幾,多少让她心中有些依靠感。

    毕竟是一家人,虽然磕磕碰碰的恩怨不少,但那都是过去的事。自己人,总比外人好吧?

    浓君稍作犹豫,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市君见他答应,笑着拍手道。

    “这下我总算是有个伴了,你我兄弟在近江,我就不寂寞了。

    姐姐那边交给我,放心吧。”

    浓君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有些期待去近江国之后的生活。

    ———

    内院中,姐夫弟弟说着体己话。居馆中庭正厅,织田信长也在忙着接见。

    原本织田信长正与奶姐妹池田恒兴说事,外间传入丹羽长秀带着羽柴秀吉请求参见的消息,干脆一起开了个小会。

    丹羽长秀一直在帮织田信长安抚南近江武家,稳定当地局势,督建织田信长的新居城,安土城。

    羽柴秀吉则是织田家安排在京都的眼线,担当京都守备,还被派往堺港寻觅织田家的商人代表。

    至于池田恒兴,织田信长有意让她负责摄津方向的战略推进,正好一起商议。

    在坐几人,羽柴秀吉身份最低,最先出来鞠躬汇报工作。

    等她说完,织田信长拍了拍手,笑道。

    “干得漂亮,秀吉。”

    看着眼前一脸秀气的矮小姬武士低头谦恭,织田信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没想到当年给自己捂鞋的小小仆役,会如此能干。

    织田信长这些年对羽柴秀吉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干得好,干得不错,干得漂亮。

    就因为羽柴秀吉异常出色的表现,每一次都把织田信长期望八十分的事,干到一百二十分,才能从一介家仆攀上千石地头的身份。

    否则,即便慷慨如织田信长,也不会贸然对一个入赘的基层姬武士如此重用,一次次给予机会。

    织田信长听完她的陈述,理了理思绪,问道。

    “津田宗及,此人可靠吗?”

    羽柴秀吉鞠躬道。

    “她别无选择。

    商人之争的残酷,不弱于战场。在堺港,稍有作为的商屋,都有自己的背景靠山。

    津田宗及能够与千利休,今井宗久相争不落下风,维持三方鼎足之势,便是依靠把持堺港关所的三好政康。

    现今三好三人众败亡,三好家退出堺港,她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有分量的靠山,她辛苦多年的商屋就得完蛋。

    特别是她依仗三好家的势力,与今井宗久结下了不小的仇怨,普通势力根本不敢冒着得罪斯波家的风险,轻易接纳她。”

    织田信长笑道。

    “所以,我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羽柴秀吉点头道。

    “嗨!我认为津田宗及会用心替我们做事,这也是保全她自己最好的办法。”

    织田信长认可道。

    “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明明已经降伏了津田宗及,为什么还要和那个备前的姬武士往来亲密,通过她来打开渠道。”

    羽柴秀吉说道。

    “大殿有所不知,津田宗及的买卖虽然做得大,但却没有涉及我们最需要的硝石与铅。

    即便她的能量很大,但短时间内介入硝石与铅的贸易,还是需要介绍人与渠道商。

    那个备前的姬武士小西行长,她养母是堺港最大的药材商,很有些门道。

    她养母前阵子死了,她认为是被今井宗久所害。与我亲近,也有利用津田宗及,利用我,伺机报复今井宗久的意思。”

    织田信长笑得有些深意。

    “很厉害的药材商,竟然能弄到大量的硝石和铅,不简单呀。”

第1330章秀吉当鲶鱼

    羽柴秀吉肃然道。

    “硝石与铅皆是南蛮货,小西母女都是南蛮教徒,的确有些门路。

    我不愿意在堺港接触南蛮教,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通过小西行长,做一些中转交易。”

    织田信长点点头,秀吉做事是很谨慎,可她还是把南蛮教想得太简单了。

    用小西行长当中介,就可以不与南蛮教发生联系?那个小西行长,多半是南蛮教丢出来的诱饵。

    织田信长在摄津攻略中半途而退,让南蛮教非常失望。

    当时,织田军如果能打到堺港,石山那边的墙头,搞不好就会被铁炮砸几个坑出来。

    万一织田家与一向宗之间出现误判,流了血死了人,这事就很难善了,让某些挑拨离间放暗箭的人得利。

    可织田信长偏偏就不靠近堺港与石山这片区域,摄津攻略又因为足利义昭的小聪明,被政治解决。

    仗还没开打,三好家就撤了,织田家一枪没放,顺利进驻堺港。

    南蛮教赔了夫人又折兵,在京都死了一群传教士,还要教授织田家发展铁炮战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吃下诱饵拍拍p股走人。

    这一次,南蛮教似乎又丢出了新的诱饵。

    织田信长并不在乎与石山本愿寺交恶,其实她与一向宗已经在很多方面有了冲突,迟早得教训教训这群不安分的秃娘。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织田家要解决的事太多了,暂时轮不到一向宗。

    石山本愿寺要解决,但必须按照织田信长的节奏来,她可不愿意被人当枪使了。即便被人利用,那也是在她自己需要被利用的时候。

    秀吉能够搞到一个中间商,织田信长也好装作不知道南蛮教的小心思,先把硝石与铅的问题解决。

    织田信长满意的点头道。

    “秀吉做得很好。

    上洛之战有你一功,这次的堺港之行也干得很漂亮,我要重赏你,加你一千石知行。

    米五娘,你在南近江帮她找块好地,作为我的恩赏。”

    丹羽长秀笑眯眯点头答应。

    “是,大殿。”

    羽柴秀吉恭谨对织田信长谢恩,又朝丹羽长秀鞠躬感谢。但心中,其实有些苦涩。

    织田家的势力膨胀极快,短短数年,已然是两百万石大大名的体量。

    羽柴秀吉原本只有尾张的木下村一千石知行,织田信长看似慷慨,又给了羽柴秀吉一千石,知行翻倍,但这能帮她实现野心吗?

    在寻常武家看来,翻倍的知行,两千石的大恩,足以让自己为织田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可心中藏着一股野火的羽柴秀吉,却觉得自己距离要实现的目标越来越远。

    照这个速度,等她一步步努力爬到万石大名的位置,织田家该不会已经统一天下了吧?

    虽然她心中寂寥,面上确是堆满了笑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织田信长甩甩手,说道。

    “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羽柴秀吉鞠躬说道。

    “其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身为京都守备,要在京中为大殿盯着幕府,不方便常在堺港逗留交易。

    请您允许由我的妹妹羽柴秀长,代替我常驻堺港,与津田宗及联络,为家中筹措更多军需物资。”

    织田信长抬了抬眉毛,说道。

    “这件事,你问恒兴。

    我已经决定将堺港关所交给恒兴打理,那边的驻军以后归她管。”

    羽柴秀吉一开口,织田信长便明白了她的目的,是想要留下津田宗及这条线让她负责。

    摄津攻略,织田家得到了堺港的管理权,与斯波家分享堺港的商业利益,这本是足利义昭挑唆两家矛盾的阳谋。

    可谁都不是傻子,斯波义银虽然不在近幾,但斯波家韬光养晦的战略已经定下来,负责对外交涉的明智光秀只会比斯波义银更狡猾。

    斯波家在堺港没有任何动静,织田家进驻的人马也只是占据了三好家之前负责的关所,一切照旧。

    虽然京都的足利义昭有些失望,但堺港双方的克制,却让商人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生意照做。

    除了像津田宗及这样靠着三好家吃饭的商人倒霉,其他人是舞照跳,马照跑。

    斯波家继续开拓北陆道商路,织田家占据关所征税,双方各自数钱数到手抽筋,井水不犯河水。

    可羽柴秀吉走了一趟堺港,把津田宗及拉了过来,又多了几分想法。

    按道理说,她说服了津田宗及投靠织田家,接下来的事就应该交给织田家驻守堺港关所的负责人,也就是织田信长所说的池田恒兴。

    可羽柴秀吉不甘心拿了点功劳就功成身退,她需要通过津田宗及,为织田家,为自己榨取更多的商业利益。

    听织田信长这么一说,羽柴秀吉对一旁的池田恒兴深深鞠躬。

    似乎在说,大家都是老相识,一起跟着织田信长胡闹长大的野孩子团嫡系,请给个机会。

    池田恒兴倒也坦然,笑道。

    “我对商业这块不感兴趣,只盯着关所的商税缴纳。

    津田宗及就交给羽柴秀长吧,如果在堺港遇到什么麻烦,你让她去堺港关所找我。”

    织田信长安排池田恒兴去摄津国,是另有大用。堺港关所只是池田恒兴暂时栖身之地,她是传统武家,对商业经营兴趣不大。

    秀吉虽然身份低,但也是当年跟着织田信长满地跑的小老妹,池田恒兴不会为难她,反而愿意帮衬一些。

    羽柴秀吉大喜。

    “非常感谢,池田大人。”

    池田恒兴笑而不语。

    织田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什么污七八糟的人都混进来了。

    上尾张武家,东西美浓武家,北伊势武家,南近江武家,一个个吃相难看得很。

    池田恒兴作为织田信长奶姐妹,野孩子团嫡系,自然要对羽柴秀吉友善,团结自己人,压住那些野心勃勃的后来者。

    心满意足的羽柴秀吉还没来得及乐呵几下,织田信长已经不耐烦得赶人了。

    “好了,现在满意了吧,赶快滚蛋!我还有事要和恒兴,和米五娘谈呢!”

    羽柴秀吉恭谨得鞠躬告退,走出正厅,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她才能成为织田家的核心家臣,参与最重要的决策。

    摇摇头,羽柴秀吉不再胡思乱想,得赶紧回去与同来的竹中重治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

    ———

    羽柴秀吉走后,织田信长忍不住嘲笑道。

    “这个猴子,小心思真是越来越多了。”

    丹羽长秀虽然是与羽柴秀吉关系良好的老上司,但此时却有一些担心,说道。

    “大殿,将津田宗及交给秀吉负责,会不会闹出事来?”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说道。

    “当然会闹出事来。

    这两年东海道商路淤塞,北陆道商路兴旺,堺港通往关东的货物大半都是走北陆道商路,市场上的物资分配大多要受斯波家影响。

    堺港每年到港的现货就那么多,早就被分得清清楚楚。秀吉这家伙要想往里面捞一把,很容易被人乱棍打出来。”

    丹羽长秀皱眉道。

    “那您还答应让她。。”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打断道。

    “这都是她自找的麻烦。

    做好了,是意外惊喜,我自然有重赏。做坏了,呵呵,叫回来抽她几鞭子,让她以后老实一点。

    再说了,这是恒兴给她机会,可不是我让她去丢脸的。”

    池田恒兴苦笑道。

    “我哪懂这些商务的沟沟道道,商人只要缴税,我懒得理会其他。

    这次,难不成是我害得秀吉倒霉?”

    织田信长冷声道。

    “是她自己的心太大了。

    你别看她一脸秀气,织田家上下,最不甘寂寞的就是她。只可惜她的起点太低,爬得太累。

    若是林秀贞,佐久间信盛那些人有她一半的上进心,织田家早就能席卷海内,我也不用和那个忘恩负义的将军虚与委蛇。”

    丹羽长秀与池田恒兴都不接茬,沉默不语。

    织田家扩张太快,除了那些被征服地区的武家融入织田家臣团带来的大量摩擦,还出现了一些内部的分歧。

    跟随织田家最早的下尾张四郡武家中,织田信长的基本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以及她自己组建的赤黑母衣众。

    其次,就是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林秀贞为首的旧臣派,这些织田家臣团的老班底。

    这些人,大多是当年跟随织田信行造反,被织田信长打服的下尾张老武家。

    随着织田家势力扩大,她们的功劳也是水涨船高,部分人已经出现了安享富贵的懈怠情绪,让织田信长非常愤怒。

    织田信长的目标可不只是两百万石这么点地盘,她要的是成为天下人,怎么能允许织田家臣团小富则安,拖她的后腿呢。

    而被她点名的林秀贞,佐久间信盛,就是懈怠的家中高层代表。

    羽柴秀吉最让织田信长欣赏的一点,就是她肉眼可见的上进心。

    若是其他武家大名麾下有这么一个出身低微,却拼命要往上爬的基层姬武士,一定会想办法压一压,免得影响家政稳定。

    可织田信长不是凡人,她就喜欢看到羽柴秀吉这条鲶鱼,去搅和织田家中吃饱喝足的那些个鱼儿。

    所以,羽柴秀吉跳得再高,做得再多,织田信长每次都会欣然给予机会,给她无限的上升通道,双方也算是相互成全。

    可织田信长对老臣子的埋怨,听在丹羽长秀与池田恒兴耳中,她们却不愿意掺合。都是下尾张的老武家,大家沾亲带故的,何必呢。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外面混进织田家臣团的王八蛋越来越多,没必要再踩自己人,还是要团结。

    织田信长见她们俩不说话,忍不住哼了一声。

    别看她性子乖戾,手段狠办法多,但对家中消极怠工的老臣子,还真不好随便下手。

    连她最亲信的两人都不愿意搭话帮腔,何况是家臣团中盘根错节那些人。

    她忍不住笑了笑,笑容冷冽。总会有机会的,抓一两只鸡出来,杀给家里这群懈怠的猴子看。

    织田信长冷声道。

    “秀吉有心上进,我就愿意让她试试。

    堺港的物资充沛,如果能占到一些便宜,对我家是有利无害,军需物资我从不嫌多。

    恒兴,如果她那边向你求助,你也酌情帮衬一下吧。”

    池田恒兴微微鞠躬答应下来。

    丹羽长秀的神色有些担忧,问道。

    “大殿,您难道有意插手堺港,与斯波家争夺商业利益?”

    织田信长错了搓手,笑道。

    “以前东海道商路昌盛,伊势美浓尾张三国,多少能吃到几口肉。

    如今北陆道商路走摄津国,山城国,北近江,我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实在是说不过去。

    津多殿这份独食,吃得有些过分了。”

    丹羽长秀劝道。

    “津多殿不愿掺合幕府之事,已退出京都。我家如今正受到幕府苛责针对,不好再与斯波家为难吧?

    若是为了一点商业利益,惹得斯波家反弹,反而不妙,不如再让秀吉谨慎一些。”

    织田信长冷静道。

    “北陆道商路,最重要的就是三个节点,堺港,敦贺港,直江津。

    直江津远在越后国,我是鞭长莫及。堺港已有半个在我手中,等我能够影响到敦贺港,便可以和津多殿说道说道。

    我不贪,但北陆道商路必须分我一份符合织田家身份地位的收益,津多殿那么明事理,这份体面必然会给我织田家。”

    丹羽长秀想了想,问道。

    “您想动朝仓景纪?”

    织田信长摇头道。

    “敦贺郡的朝仓景纪与津多殿的关系太过紧密,我不愿意与斯波家撕破脸,暂时不会去动。

    但朝仓义景这个朝仓家督口无遮拦,对我百倍羞辱。我找个借口动她,情理上说得过去。

    若狭国乱了多年,守护领国的若狭武田家早已镇不住场面。其国内的混乱,也有朝仓义景插手其中的缘故。

    若狭武田家已经恳请幕府介入仲裁,但足利义昭不愿意得罪强大的越前朝仓家,一直压着没理会。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来主持正义,拉若狭武田家一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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