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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日本战国全文阅读

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越来越严格了

    起点平台对章节内容越来越严厉了,时常会扣掉几个字,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还需要读者在qq群提醒。

    今天更有意思了,章节名没了。。这章的名字叫做夜,论,持,久,战。

    我也不知道哪个词敏感,摸不到头脑。毕竟我只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西点厨子,学历太低。

    手动狗头。

第1249章明智见将军

    羽柴秀吉对织田信长的一丝愤恨,被竹中重治点拨起火,化为天下大志。

    直至今日,羽柴秀吉对自己的未来,终于有了清晰的奋斗方向。

    得到天下,得到斯波义银,不再是她心中的妄想,

    而是一个可以通过努力去达成的目标。

    这让她心中的野火越发旺盛,斗志昂扬。

    但此时,谁都不会在意这个织田家的小小平民地头。幕府内斗加剧,才是高层武家关切之事。

    足利义昭在伊势贞教与和田惟政之间摇摆不定,幕府关于是否要通过织田信长的洛中法制,争执不休。

    正在这时,挽回了细川三渊两家,

    团结了蜷川畠山两家的明智光秀,已经统一了斯波阵营的思想。

    她通过壬生狼和杂贺众,暗布杀机。明面上,却是高调前往二条御所,请求觐见将军。

    听闻明智光秀前来,正犹豫不决的足利义昭马上将她请了进来。

    在足利义昭心中,自己能有今天的将军之尊,也有当初明智光秀那份书信的功劳。

    对于这位忠于幕府的斯波臣子,举棋不定的足利义昭非常有兴趣听一听她的来意。

    ———

    行礼之后的明智光秀环视议事厅,只看到随侍的和田惟政,仁木义政两人,却不见伊势贞教身影。

    可见,在足利义昭心中,对搬弄是非的伊势贞教,已经有了提防之心。

    明智光秀一眼扫完,心头盘算。她抬头看向足利义昭,对她神似足利义辉的容貌,

    微微发呆。

    这是明智光秀第一次见到足利义昭本人,

    真如传闻中一样,她与足利义辉长得好像。

    难怪幕府武家从未怀疑她的双生女身份是否血统纯正,

    难怪斯波义银愿意无偿帮她上位。

    明智光秀眼中闪过一丝神伤,斯波义银对足利义昭如此忍让,也是出于明智光秀杀害足利义辉的内疚。

    足利义昭一样在观察着明智光秀,见她愣愣看着自己,目露悲戚,越发认定此人对幕府忠贞。

    和田惟政见明智光秀直视将军半天,可说是御前失仪,便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明智大人,好久不见。”

    明智光秀被她一言点醒,回过神来,鞠躬笑道。

    “和田大人,确实有些日子未见了,你可是光彩更胜往昔呀。”

    和田惟政微微一笑,知道明智光秀指的是自己辅佐将军上位有功,已然成为足利家臣子之首,很是风光。

    她鞠躬还礼道。

    “不敢当,明智大人这次前来觐见将军,所为何事?”

    和田惟政的态度保持着距离感,足利斯波两家现在的关系敌对微妙,她可不想和明智光秀这个麻烦的家伙掰扯不清。

    京都事变,足利义辉被弑,这件事充满了怪异。大家都不是傻子,对于明智光秀在三好上洛之中扮演的角色,多少有些感觉。

    只是幕府各家自己都不干净,谁都不愿意去追究京都事变的真相。以至于足利义昭,她根本不知道明智光秀有多危险。

    因为谁都不方便开口,真要说清楚明智光秀此人,难免牵连到自己身上。

    明智光秀就是依靠把所有人都拖下了水的办法,让大家都无话可说。

    所以,和田惟政虽然忌惮明智光秀,但足利义昭对明智光秀产生的莫名好感,她也不便多言劝诫。

    此时,她最在意的是,明智光秀怎么来了?大御台所终于忍无可忍,把这条毒蛇给放出来了?

    回想明智光秀的所作所为,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安。

    明智光秀对两人的防范之心,并非毫无感觉,但她也不怕什么。

    越是私心杂重的武家,她相处起来越是得心应手。若是大公无私的姬武士,反而有些麻烦。

    她要求藤林椋加名字的四姬,就属于麻烦的人。所以,干脆请她们去死,免得以后大家不好相处。

    至于和田惟政这些人,利用她们的私心,许多事反而好做了。

    明智光秀眼圈微微发红,对足利义昭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失仪,看到公方大人,忍不住就想起先代。回想先代对我的恩德,我。。”

    话到一半,明智光秀已经更咽得说不出来。她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再次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失礼了。”

    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冷眼旁观她表演,足利义昭倒是有些动容。

    “我与明智姬神交已久,若非你当初一封书信劝说,也许我就在兴福寺引颈待戮,等候三好家处置。

    明智姬对先代的忠诚,对我的功劳,我一直记得。只是没想到,你我会在这么尴尬的时候见面。

    听闻大御台所对你并不满意,这些天都要求你在多闻山城思过。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足利义昭虽然对明智光秀颇具好感,但明智光秀是斯波家臣,忠的是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

    如今足利斯波两家不合,明智光秀的来意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明智光秀面对足利义昭的试探,微微一叹,说道。

    “我是负责京都事务的斯波家臣,又承蒙先代厚爱,得以陪臣身份侍奉先代,参与幕政。

    三好上洛,先代死于叛军围攻。大御台所回归之后,对我不能救下先代之事,非常恼火。

    我被要求闭门思过,也是罪有应得。若是我多些警觉,先代。。先代也不会被。。”

    明智光秀已是泪流满面,抽泣着说不下去。

    一旁的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孙子太不要脸。

    先代之死,与明智光秀脱不了干系。

    她虽然不像伊势贞教跳在台面上,但背负的罪孽绝对比伊势贞教更大。只是大家都不干净,才不好在足利义昭面前说她坏话。

    可没想到,她厚颜无耻把一副忠臣模样演得活灵活现,让和田惟政两人真要憋屈死了。

    足利义昭不明真相,跟着鼻子发酸,说道。

    “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你这次前来,是不是受大御台所指示,要与我说些什么?”

    明智光秀面色严肃,痛心疾首说道。

    “公方大人,您与大御台所怎么会闹到这番田地?

    我在多闻山城听闻幕府近况,气闷得捶胸顿足。这才冒死前来京都,面见大御台所,晓以利害。

    足利斯波本就是一家人,大御台所对先代感情深厚,才会誓死捍卫足利家的利益,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回来,无怨无悔扶您继位将军。”

    足利义昭听得面上发烫。

    有私心的不是斯波义银,是她足利义昭。是她贪心不足,想要一脚踢开斯波义银,独揽幕府大政。

    可没想到,伊势贞教不中用啊!听起来挺美的主意,执行起来一塌糊涂,最后闹得不可收拾。

    说后悔,足利义昭是真后悔,但她已经没有了退路。谷编

    斯波义银那个耳光打在她脸上,议事厅所有幕府武家看的是清清楚楚。

    她要是忍气吞声,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将军之位,还怎么坐下去?一步错,步步错,骑虎难下就是她现在的写照。

    足利义昭面上无光,只能讪讪说道。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明智光秀肃然道。

    “将军,伊势贞教与三好家狼狈为奸。先代遇害,她就是凶手之一呀!

    您真以为她是想帮您做事?

    弑杀君王,罪无可恕!她只是想把幕府搞乱,才好为自家脱身!”

    足利义昭迟疑道。

    “这。。”

    明智光秀继续诱导道。

    “您仔细想想,大御台所不过是一介男流,并无争夺将军之位的野心。即便参与幕府政治,也是为了把你扶上马,送一程。

    他一个男儿,能有什么大志?

    可伊势贞教呢?恨不得在您与大御台所之间挑起血仇,让足利斯波两家自相残杀。

    以她多年沉浸幕政的智谋,若不是心存不轨,怎么会搞出如此禁不起推敲的馊主意?

    改嫁?谁不知道大御台所性情刚烈,更甚先代?

    她想通过威逼大御台所就范帮您?您说她真心帮您,还是想要害您?”

    足利义昭越听越觉得有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她也不想想,对什么人用什么策略。

    伊势贞教不想把事情做得更稳妥些?只是自己帮的足利义昭这个人不识好歹,急于求成!伊势贞教能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足利义昭疑惑道。

    “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明智光秀冷笑道。

    “您仔细想想,她早已露出了狐狸尾巴。足利斯波两家反目,谁会得利?”

    足利义昭双目瞪大,失声道。

    “织田。。”

    明智光秀点点头。

    “伊势贞教的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她早就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搅乱幕府,就是为了引外藩入主幕府,求得伊势家一家一姓之延续。

    其心可诛!

    若是我猜的不错,她应该已经在为织田殿下入主幕府铺路。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了您的眼睛。”

    足利义昭越听越觉得真切,她咬牙切齿说道。

    “洛中法制,管领代。。这个混蛋。。”

    明智光秀就像是确定了一样,作恍然大悟状,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管领代。

    当年三好长庆上洛,就是要谋取管领代之职。

    先代率领幕府诸姬拼死阻挡,是因为先代很清楚。三好长庆成就管领代之日,便是足利将军被架空为傀儡之时。

    伊势贞教真是该死!”

    足利义昭忍不住拍案骂道。

    “这个小人!”

    和田惟政静静观看,明智光秀挑拨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的关系。

    足利义昭已经对伊势贞教心存不满,明智光秀一番话有理有据,真是契合了足利义昭的心思。

    和田惟政最近与伊势贞教为了洛中法制一事,闹得相当不愉快,她乐得在旁边看着伊势贞教倒霉。

    但问题是,压倒了伊势贞教,并不能解决足利义昭以及她们这些足利臣子的麻烦。

    天下的道理是讲不完的,反目成仇的真相,往往是为了利益。

    反对佛教的儒生众多,佛门高尼往往很有涵养,笑而不语。但她们对韩愈却是恨之入骨,穷追猛打,为什么?

    因为其他儒生是要和她们辩经,论证佛经的漏洞。而韩愈是要求寺院不得蓄田,要求寺院缴税。

    嘴上是金刚怒目,维护佛门。心里却是利益相关,誓不两立。

    和田惟政与伊势贞教反目,也是一个道理。

    你伊势贞教要教唆足利义昭赶走斯波义银,和田惟政她们乐得足利义昭权势更甚,跟着吃香喝辣。

    但斯波义银反手一巴掌抽过来,足利义昭地位不稳,和田惟政她们还怎么跟着作威作福?自然就无法容忍伊势贞教的胡作非为。

    大家都是靠着足利义昭飞黄腾达,要是她被斯波义银弄下了台,大家的前途可怎么办?

    明智光秀挑明伊势贞教的罪行,和田惟政举双手欢迎。但更重要的是,怎么解决足利斯波两家现在的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那伊势贞教就不能动。她联络织田,压制斯波的策略,就是足利家的后手,也是和田惟政这些人的后路。

    和田惟政鞠躬行礼,插嘴道。

    “伊势贞教包藏祸心,死不足惜,但现在不是追究她的时候。

    大御台所与将军已经有了嫌隙,幕府乱局难以收拾。

    将军自然不希望外藩介入幕政,但若是大御台所继续逼迫,将军也只好寻求外援,为之奈何。”

    足利义昭被和田惟政的话点醒,冷静下来,看向明智光秀,看她怎么说。

    和田惟政说的对,伊势贞教事后怎么收拾都行,但她现在正与织田信长那头交涉,暂时不能动。

    斯波义银实在太厉害了,足利义昭怕呀。他不息怒,足利义昭就不敢松开织田信长这个援军的手。

    足利斯波两家敌对的现状不解决,说什么都是废话。局势崩坏至此,能不能提点有用的建议?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足利斯波两家的僵局解套。不解套,斯波义银就不能离开,还怎么坐看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狗咬狗?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第1250章退让换天诛

    明智光秀一脸悲伤,说道。

    “公方大人,您误会了大御台所。

    您可知道?高田雪乃不是寻常人等,她是大御台所送与先代的陪臣,剑术高超,亦是将军近卫。

    三好上洛,弑杀将军之时,高田雪乃是追随先代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忠臣呀!

    她会忍辱负重,苟延于世,是因为先代的托付。将军的金印,就是高田雪乃冒死杀出二条城,从叛军围攻中带出来的!”

    足利义昭一愣,面色有些不好看。

    足利将军的两块印信,其一是天皇朝廷授予的征夷大将军御剑,其二是大明皇帝赐予的日本国王金印。

    高田雪乃冒死杀出二条城,把金印带出,对幕府是有大功的。

    和田惟政说道。

    “功是功,过是过。

    高田雪乃有大功,斯波家启奏将军,幕府自然会重赏她。

    但她当街杀人,坏了幕府法度,不该受到惩罚吗?”

    明智光秀摇头解释道。

    “和田大人错了,高田雪乃正是在执行先代的遗命,为幕府效力。

    先代临死之前,还惦记着大御台所的未来,将名刀三日月宗近赐予高田雪乃,要求她用这把刀保护大御台所。

    京都城下町谣言肆虐,中伤大御台所名节。高田雪乃拔刀杀人,是为先代张目,并无不妥,此乃大忠大义之举。”

    和田惟政一愣,足利义辉死前赐刀并非秘闻,是幕府中广为流传之美谈,大家都曾听过。

    但此时,她却不好承认。

    若是承认高田雪乃杀人有理,那么幕府治安组的松田,就是死了活该。

    之后幕府治安组放纵谣言,诋毁君上,就是错上加错。

    足利义昭纵容提拔松田家,挨了斯波义银那个耳光,也是白挨。

    这道理是说的通,但和田惟政不能认啊,足利义昭丢不起这份尊严。

    要是承认自己有错,足利义昭以后还怎么号令幕府?和田惟政这些人又怎么依靠一个沦为笑话的将军,享受幕府尊贵?

    见足利义昭,和田惟政,仁木义政三人都不肯接茬,明智光秀暗自冷笑一声,面上诚恳说道。

    “大御台所念及先代恩义,一时激愤,才会在评议会上失仪,给了将军难堪。

    我不理禁闭之令,冒死赶来京都,就是想劝大御台所冷静。京都事变,幕府已是元气大伤,绝不可以再起内乱。

    其实,我到京都之前,大御台所就已经有些后悔。我之前也说了,大御台所是男儿之身,并无染指幕府大权的想法。

    他只是恨那些小人造谣生事,伤了自己的名节,更是伤了先代和将军的名誉呀。

    事已至此,大御台所亦是心灰意冷,交代我前来二条御所参见。

    我这次来,是代表大御台所向将军奏请,恳请将军允许大御台所退邸归领,出家为先代祈福。”

    “什么?”

    在坐三人皆大吃一惊,她们都没想到,斯波义银会退让得这么彻底。

    足利义昭感慨万千,搓着衣袖不知道说什么好。

    斯波义银对她是有恩的,没有斯波义银为她配上御剑金印,她这将军的名分,天下武家未必肯认。

    可她为了独占河内源氏嫡流的荣光,默许伊势贞教乱来,要把斯波义银改嫁她人,心中亦是有些惭愧。

    只是她的贪权之欲,盖过了感恩之心。

    此时,听闻斯波义银要退出幕府,回去出家以示清白,足利义昭心中的愧疚感,顿时占了上风。

    一旁的和田惟政和仁木义政是大喜过望,斯波义银真仁义啊!

    这件事看似是伊势贞教挑拨,但将军如果不动心,伊势贞教又能如何?说到底,还是将军利欲熏心,不干人事。

    可斯波义银竟然忍了,还为了那个气愤的耳光,提出退邸归领,出家修行,让将军得以保全颜面。

    足利义昭不是想独占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吗?义银出家,就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因为那个耳光激化的矛盾,被义银出家的退让给圆了回去。将军的面子里子都有了,那还闹什么?

    和田惟政追问道。

    “明智姬,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大御台所真的委托你来说,他要退邸归领,出家修行?”

    明智光秀肃然道。

    “和田大人说笑了,我怎么敢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这确实是大御台所的意思。”

    和田惟政点点头,严肃得对足利义昭说道。

    “公方大人,先代赐予高田雪乃三日月宗近之事,我也曾听闻过,确有其事。”

    既然斯波义银这么给面子,和田惟政马上承认了高田雪乃杀人的正当性。先代这块牌子一拉出来,高田雪乃的天诛就被洗白了。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伊势贞教竟敢挑拨我与大御台所的关系,实在可恨!

    我还能信不过大御台所吗?这个小人,我一定要从严处置!”

    和田惟政看了眼明智光秀,附和道。

    “将军所言甚是。

    等伊势贞教带领评定众,评议完了洛中法制一事,就办了她!”

    足利义昭点点头,明智光秀心中了然。

    这对君臣还是不放心,手里攥着伊势贞教,嘴里说着洛中法制,就是留着织田信长这个后手。

    明智光秀心中冷笑。

    昨天,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会晤,就已经达成了默契。足利义昭以为的外援,没了。

    明智光秀看似不在意的说道。

    “伊势贞教何时处置,当然是由将军定夺。

    大御台所很快就会离京,但天诛,还要继续执行。”

    足利义昭皱起眉头,问道。

    “大御台所这是什么意思?”

    明智光秀无奈摇头。

    “京都谣言,伤害了大御台所对先代的感情,伤害了足利斯波两家的名誉。

    谷殣

    天诛是高田雪乃为了维护足利斯波两家的名誉,对造谣传谣者的一次大义之举。

    高田雪乃的遇袭,令大御台所怒不可遏,这是造谣者对足利斯波两家的极度挑衅。

    大御台所已经下令,壬生狼继续执行天诛,参与伏击高田雪乃的人,不管台前动手还是幕后黑手,不论出身什么背景,都必须死。”

    明智光秀一句一个为了足利斯波两家,让足利义昭哑口无言。

    当初伊势贞教订策,就是要给斯波义银泼脏水,然后用伤及足利家名誉为由,把斯波义银改嫁,踢出河内源氏嫡流。

    现在,明智光秀也是紧抓着足利斯波两家的名誉造势。

    足利义昭既然已经承认,高田雪乃的行为是先代遗命,是正义之举。那么,伏击她的那些人,就是对足利斯波两家不忠的逆臣贼子。

    为了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名誉,斯波义银完全有理由坚持天诛逆贼,维护两家的尊严。

    足利义昭哑口无言,看向和田惟政。和田惟政微微皱眉,说道。

    “明智大人,你就不能劝劝大御台所。毕竟,现在负责京都治安的是织田家的军势。

    天诛之举动静太大,织田家那边未必会坐视不理,若是起了误会冲突,可不好看。”

    和田惟政这是用织田信长,来暗示斯波家的要求别太过分。

    可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大御台所昨日已经去过东福寺,与织田殿下达成了谅解。

    织田家不会阻挠天诛,还请和田大人放心。”

    和田惟政一惊,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也是一脸茫然。两人竟然都不知道,织田信长昨天见过斯波义银。

    这也是昨天织田信长恼怒,对羽柴秀吉下了禁口令。

    结果,羽柴秀吉怕有人多嘴惹事,干脆连斯波义银前往东福寺这件事,也瞒了下来。

    斯波义银不是大张旗鼓前往东福寺,事后织田家又做了遮掩。足利义昭竟然一无所知,此时从明智光秀口中知晓此事,更加惊悚。

    斯波义银和织田信长难道达成了什么内幕交易,才会把二条御所这边瞒得严严实实?

    足利义昭越想越怕,她甚至没有怀疑明智光秀的一面之词。

    织田信长其实并没有答应斯波义银什么,这纯粹是明智光秀自己在扯虎皮,吓唬人。

    “明智姬,你给我一句准话,大御台所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智光秀鞠躬肃然道。

    “公方大人,大御台所无意染指幕府权力,的确有意回返领地。

    但是,斯波家的尊严必须得到维护,天诛不会停止。”

    足利义昭皱起眉头。

    斯波义银的让步非常大,但他的要求也让足利义昭非常为难。

    为了换取斯波义银退让,她必须允许斯波家继续天诛,给幕府中那些得罪斯波家的武家,一个鲜血淋漓的警告。

    斯波家不是软柿子,谁敢踩着斯波家攀高枝,要付出血的代价。

    足利义昭看向和田惟政,和田惟政想了想,问道。

    “明智姬,你也知道京都从去年秋冬动荡到现在,已经禁不起再多的折腾。

    大御台所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个事,还是要保持一点克制,不能乱了京都人心。”

    明智光秀笑道。

    “和田大人,大御台所只是要一个交代而已。幕府治安组,及其身后挑拨是非之人,必须得到教训。

    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御台所不喜滥杀,只要不是心里有鬼的人,又何须担心呢。

    你应该很了解大御台所的为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和田惟政与明智光秀对了一眼,微微点头。

    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谣言与伏击之事,那是足利义昭默许伊势贞教暗中作梗。

    足利义昭,自然不会被追究。和田惟政这些人也没有参与。要死,就是死伊势贞教和被她当枪使,想走南山捷径的那些幕臣们。

    和田惟政稍稍安心,以为自己摸清了斯波义银的底线。正如明智光秀所言,斯波义银仁厚,不会滥杀无辜,不用太担心。

    斯波义银愿意离开京都,但不能灰溜溜的离开,那会让幕府各家轻视斯波家,有损斯波家的利益。

    临走之前,用铁与血维护一下斯波家的威严,亦是情有可原。

    可和田惟政不知道,斯波义银是仁厚,但明智光秀不是东西呀。

    斯波义银又不会亲自去管天诛的具体执行,明智光秀通过藤林椋,已经把自己要杀的人安排上。

    壬生狼这群人急于表现,动起刀来哪会顾忌那么多?名单是保密组给的,这个锅是百地三太夫背。

    明智光秀笑眯眯在旁边看戏,借用壬生狼这把刀子,清除自己在幕府中的障碍,岂不美滋滋。

    和田惟政对足利义昭点点头,这件事对她们来说,不算坏事。

    足利家臣子顾忌先代恩泽,基本上没人参与中伤大御台所的谣言一事。天诛的对象,主要是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集团。

    和田惟政不在乎幕臣集团死几个人,双方本就不是一路人。

    足利义昭控制不住伊势贞教,就算伊势贞教完蛋,替代她成为幕臣集团领袖的,多半是投向斯波义银的蜷川亲世。

    既然如此,管什么幕臣的死活呢,死道友不死贫道。

    足利义昭心领神会,对明智光秀说道。

    “大御台所的意思,我明白了。

    幕府乱象重生,有人竟敢毁谤先代与大御台所,确实需要整顿整顿。

    我早就有意整肃风气,大御台所愿意代劳,我也就不必为此再费心了。”

    明智光秀鞠躬感谢道。

    “公方大人的体恤,我会转告于大御台所,相信大御台所非常乐意为您代劳。”

    足利义昭看明智光秀一脸忠谨,越看越顺眼。

    这明智光秀不愧为先代看重的忠臣,若是她早点出面,自己也不至于被伊势贞教坑害,坏了与斯波义银之间的叔姨情分。

    事情虽然一波三折,但此时,足利义昭最介意的一点,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其实也算是解决了。

    斯波义银退邸归领,出家修行,不与她抢夺幕府大权,自然也不会再以河内源氏嫡流名分招摇。

    足利义昭心满意足,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反而有心维护与斯波家的关系。

    她对明智光秀说道。

    “明智姬忠诚干练,勇于任事。是否愿意留在幕府,为我效力?”

    明智光秀挑挑眉,没想到将军对自己的好感这么深。

第1251章拦路问年金

    和田惟政在旁听得心头一跳。

    将军刚从伊势贞教的坑里爬出来,怎么还不长记性?明智光秀比起伊势贞教的阴损毒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忍不住出言说道。

    “将军,明智大人可是斯波家的栋梁之臣,大御台所必有重用。”

    足利义昭不以为然,说道。

    “我又不是要明智姬转侍足利家,只是效仿先代,

    让她在幕府中当个陪臣,也好替我出出主意。”

    和田惟政心里一苦,她怕的就是这个呀。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我已经向大御台所恳请驻守京都,负责与幕府的交涉。

    为了不让斯波家与幕府再起误会,

    我很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足利义昭感动得点点头,说道。

    “你有心了。”

    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下意识望向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之意。

    斯波义银走就走了,怎么把明智光秀这混蛋留下来了?

    但足利义昭对明智光秀好感满满,斯波义银又派明智光秀来示好,完美解决了这次危机。

    两人无话可说,只能憋在心里,暗自警惕。

    ———

    义银回望笠置山,茫然若失。

    笠置山分割京都盆地与奈良盆地,是山城国与大和国的天然分界线。

    前些天,他意气风发从这里前往京都,誓要联合幕府各家,压制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

    可今日,他却是退邸归领,无奈得从京都黯然离开。

    明智光秀前往二条御所,与足利义昭晓以利害。斯波义银以让步换取天诛,终究是顺利从京都这个大泥潭脱了身。

    但他心中,却没有半点欣喜,

    只有重重的挫败感。

    足利义昭忘恩负义,

    幕府各家自私自利,

    让他一腔热血被现实的冰水浇个透心凉。

    他以为在东福寺一番表演,拿捏住了织田信长,谁知道正要离京之际,却收到藤堂虎高在南近江之地遇害的消息。

    织田家刚才拿下南近江之地,正处于强力镇压乱局的时候。

    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是斯波家参与联合军势的主将和副将,藤堂虎高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暗杀?

    虽然传来的消息,藤堂虎高是死于私仇。但斯波义银心里清楚,这件事多半是织田信长所为,更可能有浅井长政默许。

    藤堂领位于犬上郡,藤堂虎高被犬上郡武家拥护,抗税不缴,早就让浅井家浑身不自在。

    之前南近江六角家的威胁还在,浅井长政只好勉强容忍。如今织田家拿下了南近江之地,藤堂领地存在就分外扎眼了。

    如果暗杀藤堂虎高,真是织田浅井两家合谋。那就说明,义银希望两家因为南近江之地归属而产生激烈矛盾的谋划,彻底破产了。

    织田信长帮浅井长政拔掉了藤堂虎高这根刺,浅井长政终于可以消化掉野良田合战后拿到的北近江新三郡,双方的联盟更加紧密。

    义银心中的挫败感,不单单源于织田浅井两家的联合,更来自他一直无往不利的美色攻势失败了。

    他以为织田信长会为情所困,被自己的演技迷惑。可现实证明,织田信长不会为了私情,影响她的天下之野望。

    织田信长不是上杉辉虎,她更加冷酷,更加功利。对义银,她或许有情。但对斯波家,她一样会无情得削弱打压。

    接连受挫的义银,忽然对未来有些迷茫。

    在关东,他被关东武家闹得焦头烂额。在近幾,他被幕府武家耍得团团转。

    他不禁怀疑,自己做事的方式,是否真的存在问题。难道这乱世,真的毫无道理公义可言?做人越无耻,活得越滋润?

    义银从家破人亡,一步步走上巅峰。从无所不用其极,到做事开始讲究原则。

    这不是因为他傻,而是他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做事可以有点底线,讲点道德了。

    他前世的三观,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行为。

    他只是下意识以现代社会道德观在看待自己,容易良心不安。即便强迫自己适应这个残酷的古代乱世,也很难做到古代人那么冷血。

    稍有余力,他就开始心慈手软。而他的犹豫,又成了别人攻击他的弱点。

    难道只有成为明智光秀那样无所不为的毒士,又或者上杉辉虎那种不服就宰光的杀胚,才是正确的吗?

    义银望着笠置山,想着心事。

    坚持自己,还是随波逐流,这是个问题。

    如果地位的提高,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人,那还真是让人沮丧的觉悟。

    沿着川流,穿越笠置山在两个盆地之间的道路。义银骑在马上,有些闷闷不乐。

    忽然,蒲生氏乡打马上前,对义银,说道。

    “大御台所,前面有人。”

    义银抬眼一看,果然有一队人在前方的路边恭候。

    ———

    东里村,义银坐在村落屋敷的正厅中,打量着破破烂烂的房子。

    这间屋子属于东里村的地头,算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但在义银这等贵人眼中,实在是寒碜了一点。

    大和国的地位,在天下六十六国中非常特殊。

    大和国以北部奈良盆地,与南部纪伊山地组成,奈良盆地是大和族起源地,自古地位不凡。

    从镰仓幕府到室町幕府,武家政权都不太愿意得罪这里强大的宗教势力,所以这里一直是由寺院势力把持国政。

    室町幕府在大和国不设守护,一直是由兴福寺打理,大和国因此被称为佛国。

    这件事在三好长庆入侵之时,发生了变化。

    十河一存攻入大和国,想从南线穿越,攻击山城国。这件事点爆了大和国内部的一个大雷,那就是兴福寺与尼兵团的矛盾。

    筒井顺庆为首的尼姑武家,是兴福寺下属尼兵团的领导者,她们想要真正统治大和国,而不是继续当兴福寺尼姑们的鹰犬。

    多年以来,兴福寺的世俗权力一直被尼姑武家蚕食,到了十河一存入侵之时,已是矛盾重重。

    筒井顺庆想利用十河一存消灭兴福寺的教团,于是按兵不动。

    结果,横空出世的斯波义银率领伊贺众把十河一存这支偏师砍翻在地,让兴福寺座主长觉法师,有了另一个选择。

    兴福寺长觉将北大和十万石领地,给了斯波义银。而室町幕府也在战后赐予北大和守护役职,让斯波义银有了名分正式介入大和国。

    大和国内,从此成了斯波家,兴福寺,筒井家三足鼎立。

    大和国的地理特征,是北盆地,南山地,主要的耕地在北方奈良盆地。

    兴福寺给出的十万石领地,最重要的是添上郡与添下郡两个富郡。东里村是添上郡十七村之一,在山城国与大和国边界的村落。

    这次,义银回返北大和,东里村的地头大着胆子拦路,请求义银在此休息,给当地武家一个侍奉君上,一睹天颜的机会。

    与她一齐伏拜的来人,竟然还有七个村落的地头。这些人控制的土地已经超过上万石,以斯波义银的身份,都不得不重视。

    被请回了村子休息,义银心中不免嘀咕,这些地头忽然这么大胆,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他正思索此事,蒲生氏乡来报,这群地头正式请求入见主君。

    ———

    正厅内,一群地头一齐望着带头的东里,让她心里想骂人。

    但她是此地的地头,是此间主人,又不得不开口。于是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义银,鞠躬说道。

    “村落鄙陋,招待不周,还请大御台所恕罪。”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又不是他愿意来这里吃糠咽菜住破屋,明明是这群地头有事相求。这会儿她们倒又犹豫起来了,实在有趣。

    他笑道。

    “说起来,你们都是我的臣属。

    这两年我不在近幾,你们忠心做事,兵粮役皆供奉有余。

    虽然我离开得久,与你们不熟悉,但你们的忠诚我是知道的,不必见外。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我且听着。”

    与这些粗鄙现实的地头,没必要咬文嚼字,猜来猜去。她们说着累,义银听着更累。

    见义银坦言直接,东里也是壮起胆子,小声问道。

    “卑下听闻一些传言,据说。。据说主家要发粮食补贴出仕的姬武士?

    我们几家都有子嗣出仕,那个。。也不是贪图主家钱粮,只是这么个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大家有些当真了。”

    义银听得想笑。

    从来只有主家对下面的村落加税加役,主家给村落发钱发粮的好事,那是自打有了天皇朝廷的千年以来,从来就没听说过。

    也难怪这些地头懵b,她们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幻想。

    这群人估计是心里痒痒得受不了,一村一家不敢拦路问,干脆联合一起。就算义银发怒,也是法不责众,大家挨得板子不会太重。

    义银笑道。

    “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样的传言,我才好回答。”

    东里咬咬牙,说道。

    “听说年底要发粮食,一个出仕的女儿,可以拿到整整二石糙米。”

    义银摇摇头,说道。

    “这消息不准确。”

    东里听得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合乎情理,干巴巴笑道。

    “是啊。。我就说哪有这等好事,哪个乱嚼舌头的,回头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道。

    “那是之前的方案,现在改了。不用等年底,夏天就会发粮食。

    每个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不论是直属主家的,还是臣属的家臣,都能拿到二石糙米。

    之后,每半年会发一次。过几年,每次发放的糙米会涨到三石。”

    东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天大的馅饼竟然是真的?

    望着俊朗不似凡人的斯波义银,东里又觉得大御台所口含天宪,必然不会骗自己这等粗人。

    她忍不住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流出眼泪,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义银饶有兴趣看着一群地头的面色变来变去,最后是一群人先后伏地叩首,欢天喜地高呼大御台所万岁。

    东里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颤颤悠悠说道。

    “大御台所万福金安,延寿万年。”

    义银摇摇头,不知道她哪里淘来的几句吉祥话,听起来就像是寺庙里那群光头教的废话。

    他亲近道。

    “怎么?家里有几个女儿出仕?这次赚了不少吧?

    今年春耕顺利吗?马上就要夏收了,麦子长得怎么样了?”

    义银几句接地气的话,顿时让东里等人大感亲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什么地肥,抢水,雨多的,义银哪懂这些。他只是微笑着做出倾听的姿态,就让这些地头们感动不已。

    北大和的老武家,都是当初被南面的尼姑武家逼得走投无路,一狠心投了斯波义银。

    现在,老武家的势力已经被明智,尼子等各家重臣的臣属稀释,老武家的青壮姬武士跟着岛胜猛在关东开拓新领。

    在场的地头,来历也是乱七八糟。义银两年多不在,更分不清她们谁是谁的人。听了一阵,又听不懂,义银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井伊直政一直注意着他,见他有些疲乏,出列说道。

    “大御台所赶路辛苦,你们已经得到了答案,不要再打搅大御台所休息!”

    东里等人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她们说的哪里是事情,只是有缘和大御台所多说几句话,沾点贵气,实在是停不下来。

    见义银如此平易见人,耐心听大家说些废话,这些中层地头,亦是感动不已。

    东里带头伏地叩首,说道。

    “大御台所放心,拿了主家的好处,家里的女儿一定会用心做事,不会白吃主家的粮食!”

    义银摇摇头,说道。

    “让各家的孩子安心吃饱饭,我在一日,斯波忠基金每年的年金,只会多,不会少。”

    东里等人千恩万谢,红着眼睛走了。

    义银倒不是唱高调,斯波忠基金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注定只能多发,不能少发。

    义银前世的现代金融,还有亏损被基民狂骂的时候。

    但这中古时代的忠基金,义银是不敢不发,就算亏损,每年的年金,硬着头皮也要发足。

    武家可都是带刀的流氓,不比前世只会瞎bb的基民。

    别看她们今天指天发誓效忠斯波家,哪天忠基金不发粮了,立马就会人心不稳,闹出事来。

第1252章重拾的信心

    义银已经看透了武家的秉性,所谓忠义,就是一场交易。主家给好处,姬武士出人命,双方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

    武家重礼,看似素质高,约束多,其实骨子里无义无信,无视道德廉耻。

    但这天下的事,原本就是一场捆绑利益的站队游戏。你是谁,你站哪边,一定要有清楚的认识。

    所以,**斗争,一抓就灵。

    这些地头会对义银感激涕零,是因为她们的日子很不好过,武家大名对地方的盘剥,是敲骨吸髓。

    日本松散的庄园经济体系,到了八代将军之乱后,有了集权的倾向,地方大名开始用各种办法兼并土地。

    虽然日本平原被山势分割成碎片,地方意识强烈,难以集中,但通过暴力镇压,武家大名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

    从经济上看,大名开始实行贯高制,并逐渐走向了石高制。利用各种办法,竭力压榨土地中的余力,提高自己的实力。

    贯高制还能偷个懒,将土地收入换算成铜钱,来要求地方武家承担相应的兵粮役。

    货币是通过锚定物资来体现价值的,日本的铜钱参差不齐,有明朝的永乐通宝,自制的精钱和劣钱,贯高制很难达成一致。

    所以,出现了压榨地方更狠的石高制。

    石高制是以地方武家的土地产出的粮食作参照物,来要求地方武家承担相应的兵粮役。

    伴随而来的,是大名的检地政策。只要一检地,地方上的耕地数量就藏不住了,产出也就明确了。

    结果就是更加惨烈的压榨,让基层村落透不过气来,即便是村落的地头武家,也过得苦不堪言。

    因为武家大名一向是对土地的极力压榨,这些地头才会对义银的斯波忠基金发放年金一事,非常疑惑。

    武家大名分封土地给地方武家,地方武家担负兵粮役,是双方以为天经地义的权利和义务交换。

    但义银的玩法,完全不是这种封建君臣约定的套路。他来自现代社会,玩的是编制,是社保,是认同,是阶级共识的意识形态。

    义银从来没有真正控制过土地,斯波家的谱代家臣,就高田姐妹两个西贝货。没有可靠的家臣团,他拿什么牢牢控制土地?

    当初明智光秀为他绸缪鸠占鹊巢,就是要通过身体消化重臣家,为斯波家所用,借壳生蛋。

    不管是义银打下来的土地,还是通过北陆道商路赚到的钱粮,他都是大撒把。

    其他武家大名恨不得把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让自己一家独大。

    而义银的做法,是担当握刀人的角色。好处赚回来,他负责切割分配。他自己那份,可有可无。

    他倚仗的,从来就是武家传统的意识形态,通过维护武家集团整个阶级利益的共识来统一思想,获取自身的超然地位。

    他只需要成为一个公平的分配者,并不需要贪婪土地。

    因为,照着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这些分出去的好处,最终会以子孙后代的方式,被义银自己的血脉后裔继承。

    在女尊世界的姬武士看来,是她们占了义银的便宜。其实在义银自己的世界观看来,这叫开枝散叶,何止不吃亏,简直赚大发了。

    所以,义银的慷慨是跨时代,甚至跨世界的高度。他可以把手里所有的利益都分了,高度捆绑斯波家臣团,心理上也不受半点影响。

    谁要伤害他的利益,他未必在意,斯波家臣团先要炸了。因为她们的损失,可能比义银更大。

    斯波忠基金,就是义银持刀分肉思维的另一产物。

    鸠占鹊巢之策是血脉融合,斯波忠基金是利益融合。说到底,都是深度捆绑的策略。

    和织田信长这些武家大名的集权思路不同,义银追求的始终是分配权,不是支配权。

    今川义元死后,今川家被武田家与德川家夹击攻灭,整个东海道大乱。

    今川义元建立起来的东海道商路体系崩溃,商业核心枢纽骏府城,被甲斐众抢得破落不堪。

    如今,岛国内部的关东关西物流通道,已经转移到北陆道商路,被握在了斯波义银手里。

    斯波义银联合相关各家,等于是垄断了关东关西的岛内贸易。

    斯波忠基金,就是一个畸形的托拉斯企业。斯波家又当裁判,又下场踢球,根本没人能和斯波家进行商业竞争。

    关东关西的商业流通规模,高达数百万贯。斯波忠基金从中牟利,利润足以支撑百万石领地的出仕姬武士年金。

    这是其他武家大名没有的优势,斯波家可以不通过压榨土地产出,赚取大量物资。

    义银甚至开始通过商利反哺地方,赢得地方武家的拥护。

    年金发放后,斯波家的家臣团根本没有力量抗衡斯波义银。因为武家的力量来源于土地,她们必须榨取土地价值,充实军需。

    而斯波义银属于那种,你给我磕个头,我就给你发钱的傻老大。在东里这些地头的心里,未必没存着,人傻,钱多,速来的小心思。

    可要是这笔钱粮多发几年,让所有基层姬武士开始把这笔钱粮当成自己应得的长期收入,产生依赖,那就谁都别想再夺走!

    福利好发不好收,斯波义银不可以,那些反对斯波义银的人,更不可以!

    只要斯波义银说一句,有一个事会影响斯波忠基金收益,影响大家的年金,你猜基层姬武士是个什么反应?

    斯波忠基金是一把双刃剑,利用超越时空的福利体系,紧紧绑住了整个斯波武家集团。

    但斯波忠基金也不是万能药,它有两个很严重的缺点。

    其一,斯波家的领地一旦扩张过度,斯波忠基金是否有足够的财力覆盖年金数量的上涨?

    这就是义银默许明智光秀,继续搞鸠占鹊巢之策的根本原因。

    世界上没有永远上涨的基金,斯波家的稳定,最终还得依靠武家传统的血脉子嗣来传承。

    其二,斯波家的年金是否能购买到足够的粮食,发放糙米?

    岛国内部的市场价,一贯铜钱等于二石糙米。但这个价格,从来就不准。

    铜钱分好钱劣钱,粮食有歉收丰收。斯波忠基金赚到的钱,怎么能长期保持稳定的收购价,购买到足够的粮食,这是一个大问题。

    货币说到底是物资的兑现,没有强有力的锚定,波动的物价足够摧毁斯波忠基金建立的稳定忠心。

    同样的铜钱,在不同年份买到的粮食数量不一样,怎么做预算?

    明朝发行的宝钞失败,让位给白银。最后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变相承认了银本位。

    为了换取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西方人不断向大明输入全球的白银,导致明朝通货膨胀爆炸。

    当时天朝的金银比是1比6,欧洲的金银比是1比18。

    经过几百年的时代变迁。

    天朝占据全球百分之七十的白银,银本位成为明清经济的根本。

    而西方没有足够的白银,却拥有全球百分之七十的黄金,最终搞起了金本位。

    在岛国,义银可没本事建立真正意义上的金银本位,调控物价。最适合岛国现状的就是石高制,也可以看作一种原始的粮本位。

    但义银手中只有二十万石领地,他没有足够的粮食搞粮本位,只能利用垄断物流的托拉斯企业,斯波忠基金,来获取大量的铜钱。

    通过斯波忠基金赚取铜钱,再从武家大名手中换取粮食,发送年金。

    这个经济循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义银无法保证铜钱能够换回足够的粮食。

    但义银又不能直接发钱,大量的铜钱不是二十万石领地可以承受的,最后的结果只会把领地内的粮价炒上天。

    谷贱伤农,这个结果违背他让利收买人心的本意,甚至可能造成暴乱。

    所以,斯波忠基金其实并不好搞,需要更多的手段去优化。

    但今天,看到地头们为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竟敢大胆拦路请自己过来做客,义银又有些欣慰。

    对粮食的渴望,让地头们压住了对领主的敬畏,这是一件好事。

    只要义银能够保证斯波忠基金的稳定,斯波家基层的人心,就彻底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义银因为京都之事郁闷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他不是明智光秀那种毒士,也不是上杉辉虎那种杀胚。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更有尊严的活下去,并保护好自己在乎的身边人。

    义银沮丧的心情终于有一些振奋,他想了想,对蒲生氏乡说道。

    “氏乡,派人去问问尼子胜久和山中幸盛,南河内之地的战事收尾,还需要多久?

    如果事情差不多了,就交给下面人,让她们回来多闻山城见我。”

    “嗨!”

    游佐信教已死,南河内武家被讨伐军四面八方的围攻吓破了胆,畠山高政控制南河内之地应该没有问题,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义银又说。

    “派人传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前来多闻山城见我。”

    藤堂虎高死了,藤堂高虎这个继承人就成了藤堂领的话事人。她比起母亲,声望不足,近江那边的情况一定很糟糕。

    义银需要安抚藤堂高虎的情绪,因为织田浅井两家的后续动作很快就会来了。

    喊来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是因为三人组成了近幾斯波领的武将派。

    义银希望稳住藤堂高虎,毕竟她母亲对义银忠心耿耿,又死得这么诡异,心中难免有情绪。

    而尴尬的事,义银刚才在京都对织田信长低头。这时候,京都的天诛应该已经展开。在这个时间点,义银不能对织田信长做反击。

    所以,藤堂虎高很可能死了白死,藤堂高虎这个女儿会怎么想?

    藤堂虎高对斯波家可是忠心耿耿,不论以义银的个人感情,还是主君义务,他都没脸开口让藤堂高虎忍耐。

    义银叹了口气,又说道。

    “再来人去东福寺,告知长觉法师一声。我有意出家修行,请她指点迷津。”

    明智光秀的出家之策简单有效,义银很干脆得接受了。

    他当年与长觉法师有约,入道真言宗,法名谦信还是长觉法师给取的。

    此时正式出家,当然要找真言宗拜码头,走流程,当一个真言宗的得道高尼。

    打起精神的义银,陆陆续续下了几个命令,喘了口气。

    京都之争,他是黯然退场了。但这天下之争,才刚刚开始。

    天色已晚,义银瞥了眼北方的京都方向,不知道此时的京都,又是怎么一副光景?

    ———

    此时的京都,夜幕下的杀机四伏。

    在壬生狼驻地,一群浪人盘腿坐在庭院之中,吃着手中的饭团。

    室内,壬生狼高层与雇佣而来的佣兵首领,也在用餐。

    土方岁三这次回堺港的招募行动非常顺利,高田阳乃的印信让今井宗久不敢怠慢,几乎大半个堺港被动员起来,满足壬生狼的需求。

    北陆道商路,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可怕的物流托拉斯集团。

    高田阳乃苦心三年织造的经济网络中,包裹了堺港商家,地方武家,宗教势力各色人等。

    这些人之间的矛盾重重,让她们相互退让,她们未必愿意。但以斯波义银的威望,卖给面子给斯波家,她们都很配合。

    说到底,斯波义银的面子,值得大家动用一些资源卖个人情。更何况,今井宗久又不是不给钱。

    以高田阳乃手中的资源,手缝里漏一点点,就足够大家得到满意的回报。

    就算是敌对势力三好家的奉行,发现今井宗久在购买铁炮弓矢兜胴等军械,也当做没看到,反正又不是用来对付三好家。

    幕府内斗,死人越多越好。

    近藤勇看向默默吃饭的土桥守重,土方岁三竟然请到了这位。

    纪伊国人以雇佣兵闻名近幾,根来众属于真言宗新派的根来寺,杂贺众是一向宗信众。

    堺港商人从种子岛弄来了铁炮工艺,联合纪伊国人造出了近幾自产的铁炮。

    纪伊国人平时务农耕田,荒时雇佣当兵,赚回来的钱财打造城池,又有利器铁炮,成了无人敢惹的刺猬国。

    畠山高政想要分一杯羹,结果,根来众联合杂贺众把畠山家赶出了纪伊国,让她成为幕府武家笑话的败家女。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纪伊这群乱民不好惹。

    杂贺众的地盘在濑户内海东岸,纪伊国川流的出海口一带。此地堪称岛国的海陆丰,当地国众彪悍,下海干海贼,上陆当佣兵。

    杂贺庄的土桥,十乡的铃木,都是赫赫有名,土桥守重就是和铃木重秀齐名的杂贺众首领。

    近藤勇真没想到,土方岁三能说动她来京都,参与天诛。

第1253章夜幕下杀机

    近藤勇正暗暗琢磨着土桥守重的真实来意,门外的庭院忽然传来雇佣兵们激昂的歌声。

    “大海上波涛汹涌。。我的热血沸腾起来。。”

    土桥守重面色一冷,站起来,打开拉门,呵斥道。

    “八格牙路!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些混蛋在京都给我克制一点!夹紧了尾巴!”

    近藤勇看了眼土方岁三,土方岁三凑近她耳边说道。

    “纪伊海贼们在濑户内海,下海讨生活的民谣。”

    近藤勇微微一笑。

    原来是打劫之歌,

    难怪土桥守重反应这么大。这群海贼真是无法无天,敢在京都幕府脚下唱这个。

    歌曲听起来波澜壮阔,有些热血的味道,只可惜唱歌的人是一群禽兽,从不干人事。

    土桥守重回到自己的位置,鞠躬说道。

    “失礼了。”

    近藤勇回礼道。

    “土桥姬治军有道,在下佩服。”

    土桥守重笑了笑,

    自然不会当真。纪伊雇佣兵的名声向来不好,这种客套话没必要当真。

    她问道。

    “近藤姬,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近藤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

    “天黑就行动。”

    土方岁三皱眉道。

    “保密组还没有查到那些袭击高田雪乃大人的幕府姬武士在哪里,我们用备选方案?”

    近藤勇点头道。

    “大御台所已经离京,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让幕府各家感受到大御台所的愤怒。

    那些老鼠藏得深,就先从造谣者的名单杀起,杀鸡儆猴。今晚先解决名单前四个,看看各方反应。

    土桥姬,今晚的行动是前往四处府邸展开天诛。

    我带壬生狼进去做事,你的队伍在外策应,以防万一,我会让冲田姬带几个人协助你们。”

    一旁的冲田总司微微鞠躬,土桥守重鞠躬回礼,心里明白。近藤勇还是担心自己这些雇佣军乱来,这才派了督军。

    近藤勇也是没办法,她原本以为土方岁三带不回多少人,

    冲田总司压阵的督战队足以掌控全局。

    谁想到,高田阳乃会砸出那么大手笔的支持,更没想到,土桥守重这一方豪强竟然愿意亲自带队来京都。

    壬生狼全编制三首领三十部众,土桥守重带来了五十名彪悍的海贼。

    双方加起来,有八十多名亡命之徒,还配备了兜胴铁炮弓矢等充足的军械,这力量有点强过头了。

    八十名武艺娴熟的浪人,装备齐全,就算是一两支备队的武家军势前来,都未必打得过她们。

    冲田总司的督战队压不住五十名海贼,近藤勇派她去看着土桥众,也是赌土桥守重不会乱来,会约束部属。

    土桥守重心领神会,笑道。

    “近藤姬,我收了钱,自然会听你安排。只是我个人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你能帮忙。”

    近藤勇沉下心,说道。

    “请说。”

    土桥守重悠悠说道。

    “我听闻京都城下町有些异域的南蛮人在活动,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她们的住处,人数,

    活动区域。”

    土桥守重愿意配合近藤勇,就是看重斯波家在京都的情报网。

    壬生狼的行动是得到保密组与柳生组支持的,土桥守重这些海贼可没有渠道在京都打探消息,蒙着眼做事不方便呀。

    近藤勇看土桥守重一脸严肃,忽然有些回过神来。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找南蛮人。。南蛮教?

    就在天诛发动的前一刻,土桥守重这份请求突如其来,这算是请求还是威胁?

    土方岁三在旁插了一句。

    “土桥姬,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土桥守重鞠躬说道。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确实有些唐突了,算我欠壬生狼一个人情。”

    近藤勇与土方岁三对视一眼,可能这群南蛮人,才是土桥守重执意入京的意图。

    天诛之事箭在弦上,土桥守重这时候提出要求,的确是过分了。但她的姿态很低,承诺这份人情,让近藤勇有些犹豫。

    照道理,壬生狼不该掺和天诛以外的其他事。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对壬生狼都没有好感,节外生枝,难免惹来非议。

    但土桥守重不是善茬,要是强硬拒绝,这群桀骜的海贼未必肯给面子。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让近藤勇有些为难。

    土方岁三恼火得看了眼看似恳请的土桥守重,是她把土桥守重引来了京都,这时候突发意外,等于是给壬生狼找了麻烦。

    她刚要说什么,却被近藤勇的眼色拦住,近藤勇说道。

    “南蛮人是吗?我会查一查,给你一个答复。”

    土桥守重再次鞠躬谢过,说道。

    “在下感激不尽,我先出去看看那些混蛋吃完了没有,做好晚上动手的准备。”

    说完,土桥守重识趣得离开,把房间留给了壬生狼三人。

    她走后,土方岁三懊恼得对近藤勇说道。

    “是我识人不明,给你添麻烦了。没想到土桥守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求,这家伙太过分了。”

    近藤勇摇头道。

    “不怪你,以土桥守重的实力,她在堺港盯上你,其他佣兵也不敢收你的钱,最后来京的必然还是土桥众。”

    土方岁三阴着脸,点头道。

    “我听说铃木重秀也在京都,将军继位典礼之后,她一直没有回返纪伊国。

    铃木与土桥都来了,我早该想到,土桥守重别有目的。”

    壬生浪之前是在堺港混饭吃的浪人,对纪伊这些佣兵的底细很了解,近藤勇皱眉道。

    “铃木土桥向来不对付,她们都在京都,是要对付那群南蛮人?”

    土方岁三说道。

    “城下町是有一群南蛮传教士在活动,而且得到了织田家的庇护。

    如果我们放纵土桥守重乱来,只怕会给主家惹麻烦,大御台所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们。”

    近藤勇冷冷说道。

    “完成天诛之后,再把消息给土桥守重。天诛和杀南蛮人两件事切割干净,不管之后出了什么事,都不干我们的事。”

    土方岁三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她问道。

    “那么情报呢?

    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对我们可是不友善,她们万一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在大御台所面前告我们一状,怎么办?”

    近藤勇沉思半晌,说道。

    “南蛮人的情报,我们不找她们要,我问问藤林椋。”

    土方岁三眯着眼,重复道。

    “藤林椋。。”

    百地藤林两家的纠纷,壬生狼也是略有耳闻。如果找藤林椋,必然要卖她一份人情。

    照着近藤勇原来的打算,壬生狼就是大御台所的一把刀,紧跟高田雪乃的鹰犬,不用理会斯波家那些龌蹉的内斗。

    但若是找藤林椋帮忙,以后不可能毫无牵连。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就没法干干净净了。

    土方岁三有些犹豫,看向近藤勇,近藤勇倒是坦然说道。

    “土桥守重就在门外,天诛就在今夜,耽误不得。不管以后有什么麻烦,先过着眼前这关再说。”

    土方岁三不甘心得点点头,近藤勇笑道。

    “你往好里想想,至少土桥守重有求与我们,必然约束部属,好好配合我们完成天诛。

    冲田姬跟着她们的危险和压力会小很多,这不是好事吗?”

    冲田总司轻轻咳嗽,笑骂道。

    “你们两个说事就说事,怎么忽然扯到我身上来了?”

    她一句话冲淡了土方岁三的忧虑,三人一起笑起来。

    近藤勇沉声道。

    “我们姐妹步步荆棘走到今天,从来没有好路给我们走,走一步算一步吧。

    麻烦多了不愁,土方姬,你别想太多了。”

    土方岁三微微点头,看了眼门外的土桥守重,不再说话。

    ———

    夜深人静,京都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身着山形羽织的姬武士,走到一间院落前。

    近藤勇看了眼院落,问道。

    “是这里?”

    土方岁三借着月光,看了眼手中的地图,点点头。

    近藤勇走上台阶敲门,半晌,门内传来回应声,门开一丝透光。

    “别敲了!这么晚了,你们是什么人?”

    仆役凑在门后,借着门缝看向外面的剑客们,眼神有些不安。

    近藤勇一脸和善,轻声问道。

    “请问,这里可是松田藤弘大人府上?”

    那仆役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

    “不错。”

    近藤勇又问。

    “大人在吗?”

    “在是在,你们是。。”

    仆役尚未说完,得到答案的近藤勇已经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那仆役被踹开的门撂在一边,愤怒得爬起来要喊什么。

    身后的土方岁三微笑着捂住她的嘴,将刀子在她脖子上一抹,随后将她推到一边,跟上近藤勇的脚步,往里面走去。

    仆役捂着被割破的脖子呜呜喊不出来,挣扎着滑倒在地,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

    数十名剑客鱼贯而入,径直往内院寝室闯。沿途遇到的姬武士被她们迅速解决,但仆役的尖叫声,姬武士的喊杀声,已经传到内院。

    壬生狼冲入内院,一名神情坚毅的姬武士站在庭中,将自己的丈夫护在身后,拔刀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近藤勇上前一个鞠躬,问道。

    “请问您是松田藤弘大人吗?”

    松田藤弘点头道。

    “是我。”

    近藤勇对土方岁三做出一个手势,三杆铁炮的管子从后面对着松田藤弘点火,前面的近藤勇还在和松田藤弘恭谨说话。

    “壬生狼首领近藤勇,奉命执行天诛,请松田藤弘上路吧。”

    松田藤弘眉头一抬,正要说什么,只见三个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凑上前炸响。

    她神色骇然,躲闪不及,身体像是被铁锤砸中一般,闷哼一声,向后倾倒。

    近藤勇上前就要补刀,松田丈夫哭喊着扑在松田藤弘身上,不肯离开。

    近藤勇一边拔刀,一边轻声细语道。

    “松田丈夫,请你松手,不要让我们为难。”

    松田藤弘身中三枪,口吐鲜血。松田丈夫泪眼婆娑,死死抱着自己的妻子不肯松手,嘴上高喊。

    “你们要杀就把我一起杀了!我和大御台所是朋友!我们一起参加过兄弟会的茶会,我们是朋友!”

    天诛是幕府武家的梦魇,松田丈夫虽然深在闺中,也听说的。

    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要保住自己的妻子,只能攀上斯波义银的关系。

    她倒是真的认识斯波义银,斯波义银初来京都之时,因为私授藤堂众御家人身份,与幕臣们的利益起了冲突。

    当时足利义辉的父亲,上一代大御台所举办兄弟会的茶会,特地把斯波义银找来,通过兄弟会的关系,缓和他与幕臣的对立情绪。

    而松田丈夫,就是当时顶撞斯波义银的出头鸟。

    此事,壬生狼这些浪人不会知道。看松田丈夫信誓旦旦说与大御台所交好,她们也不敢确定。

    土方岁三看向近藤勇,近藤勇仔细看了眼吐血不止的松田藤弘,应该是活不成了。

    既然人要死了,近藤勇也不愿意赌这松田丈夫说的是真是假,干脆鞠躬说道。

    “我们先告辞了,请您好好休息。”

    壬生狼礼貌得鞠躬,离开之时不忘带上内院的大门。

    走到门外,近藤勇问向土方岁三。

    “后面还有谁?”

    土方岁三低声道。

    “饭尾昭连,上野清延,大馆晴忠,加上刚才的松田藤弘,今晚就是解决她们四个。”

    近藤勇点点头,说道。

    “下次动手利落一些,别再让人阻拦了。

    这些京都贵夫的关系盘根错节,万一真与大御台所有些来往,开口求饶也是麻烦。”

    土方岁三点头道。

    “我明白。”

    远处,负责接应的土桥守重与冲田总司带着大队人马,在高处扫视四周。

    冲田总司总是压不住咳嗽,她见土桥守重有意无意望向一个方位,问道。

    “土桥姬,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土桥守重笑笑,说道。

    “没有,只是那里住着我一个老朋友,我准备过几天去拜访一下。”

    冲田总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远处,铃木重秀面前的烛火忽然被一阵风打灭,她看向烛台,忽而有些不祥的预感。

    杀死南蛮传教士的行动必须尽快下手,但那几个人总是在东福寺附近活动,那里可是织田信长所在之处,是织田家的防御重点。

    在织田信长眼皮底下杀死她庇护的人?铃木重秀有些犹豫,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必须决断了。

    找个机会,动手吧。

第1254章浑水好摸鱼

    一夜之间,壬生狼上门天诛,连闯四家。

    天还未亮,和田惟政已经赶到二条御所,面见将军。

    足利义昭面色难看,问道。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和田惟政肃然道。

    “饭尾昭连,上野清延,

    大馆晴忠死了,松田藤弘重伤。医师说,即便救活过来,人也废了。

    幕府各家人心惶惶,搞不清斯波家这次到底是针对谁,评定众,

    奉公众,

    中立派,

    什么人都杀呀?”

    足利义昭咬牙道。

    “怎么会。。这四个人。。她们怎么会是天诛的目标?”

    和田惟政也是不解。

    “是啊,这四位一贯勤谨,并不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我已经派人召来明智光秀,先听听她怎么说。”

    和田惟政目光闪烁,旁敲侧击劝道。

    “明智姬做事,从来都是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

    可长袖善舞者,难以倚重,她的心思太深了。”

    和田惟政暗示明智光秀不可靠,足利义昭却是不以为然。她已经渐渐品出了幕府政治的底味,那就是谁都靠不住。

    伊势贞教搞小动作,和田惟政这些人就可靠?和田惟政说明智光秀不可靠,那她自己这些天蛇鼠两端的态度,也没看出哪里靠得住。

    足利义昭心里明白,不管和田惟政怎么说,至少明智光秀是劝服了斯波义银退邸归领,真正帮上了自己一个大忙。

    足利义昭愿意听听明智光秀的解释,

    兼听则明嘛。

    ———

    不久,明智光秀匆匆赶到二条御所,面见将军。

    足利义昭面带愠色,喝问道。

    “明智姬,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幕府四名重臣会遭到天诛?她们犯了什么罪?”

    明智光秀也是一脸迷茫,回答道。

    “天诛之事,大御台所是交给了壬生狼负责,所谓君权御免,独当一面。

    大御台所有言在先,不论牵扯到哪家,一律诛灭,谁都无权插手壬生狼的行动。

    所以,我也不清楚壬生狼的行动准则。也许,这四人有参与过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事?”

    明智光秀推的一干二净,让足利义昭不禁愣了一下。

    足利义昭迟疑看向和田惟政,和田惟政微微摇头,不敢确定。

    幕府武家世代联姻,盘根错节,

    相互之间的深层关系,

    谁能说的清楚?

    说昨晚被上门挨刀的四人完全无辜,

    和田惟政也不敢保证,

    但她们是中立派,绝对不是第一批该挨刀的。

    和田惟政说道。

    “明智姬,你可是说过,天诛之事不会牵连无辜,公方大人才会同意斯波家的恳请。

    这四位你也认识,你说,她们怎么可能和伏击高田雪乃之事有关?这不是滥杀无辜吗?”

    明智光秀一脸无奈,叹道。

    “壬生狼的行动,是由保密组提供情报。那群忍众原本是伊贺忍,您也知道的,她们是刺探情报的好手。

    据我所知,伏击高田雪乃的幕府治安组姬武士,到现在还是不见踪影。这些人都是幕府各家的子嗣,在京中关系很深。

    保密组都找不到她们,你说是谁在庇护?不得已,壬生狼只能拿着保密组提供的造谣者名单,上门讨教。”

    和田惟政抓住明智光秀的话头,怒道。

    “你也承认她们是在滥杀咯!”

    明智光秀肃然道。

    “造谣传谣者,怎么无辜了?

    天诛,为何而起?是高田雪乃为尊上讨奸而行动。

    所谓尊上讨奸,就是讨伐造谣毁谤足利斯波两家名誉的逆贼!

    公方大人,我认为壬生狼的做法并无不妥。造谣者庇护伏击者,一样有罪,罪当天诛!”

    和田惟政喝道。

    “那你又怎么证明,这四位大人参与了造谣传谣?”

    明智光秀反驳道。

    “那你又怎么证明,这四人没有参与庇护伏击者?”

    足利义昭被她们吵得头疼,喊了一声。

    “够了!都住嘴!”

    两人一起鞠躬赔罪,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局面。

    斯波家的天诛是她首肯的,明智光秀死死咬住为足利斯波两家名誉而战,尊上讨奸,她更不方便反悔。

    但现在的问题是,打击面太广了。

    幕府各家相互之间的关系很深,那些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必然是被幕府武家庇护藏匿。

    造谣,伏击,庇护,如果把这三个条件都算上,壬生狼在京都真是想杀谁就杀谁。以幕府各家的深厚关系,谁敢说自己百分百清白?

    伏击高田雪乃的领头人,是大馆,上野两名姬武士,上野清延,大馆晴忠就是她们的亲戚。

    她们有没有参与庇护?死的冤不冤?天晓得嘛!

    足利义昭以为自己只是答应了斯波家一个对等复仇的条件,但没想到,斯波家竟然搞出了兵变级别的大乱。

    她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壬生狼的刀子举在半空中,没人知道她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幕府各家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如果足利义昭让她们彻底失望,她们就会自己集中在京姬武士,对抗壬生狼。

    到那时候,足利义昭声望寂灭,幕府又要迎来一场内讧火并。

    见足利义昭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其实壬生狼也不愿意滥杀。听说昨晚松田丈夫就护住了松田藤弘大人,这才救回一条性命。

    若是壬生狼真要大开杀戒,松田丈夫一介男流怎么可能护得住?”

    足利义昭眉头一抖,问道。

    “你的意思是?”

    明智光秀正色道。

    “大御台所的命令是壬生狼绝对不敢违背的,她们必须有所行动。

    但那些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藏的太深,保密组找不到,所以壬生狼才会扩大天诛的范围。”

    明智光秀已经完成了心愿,她最想弄死的四个人,三死一残,不会再对她产生威胁。

    现在,壬生狼错杀的四人让足利义昭焦头烂额。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足利义昭对明智光秀产生不满,反而不利于未来的操作。

    所以,明智光秀得给足利义昭找条出路,不能逼得狗急跳墙。

    足利义昭听懂了明智光秀的意思,试探道。

    “你是说,如果找到那些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壬生狼有了东西向大御台所交代,就不会再乱来?”

    明智光秀点头道。

    “大御台所并不想搞乱幕府,他只是在维护斯波家的尊严。

    如果找到那些逆贼,完成了天诛,壬生狼之后的行动自然会受到约束。

    虽然我不能命令她们,但我会以斯波家驻京都负责人的身份,上书主君,把她们踢出京都。”

    足利义昭看了眼和田惟政,对明智光秀说道。

    “你先退下吧。”

    明智光秀鞠躬告退,等她走后,足利义昭问道。

    “和田姬,你觉得明智光秀的想法怎么样?”

    斯波家的保密组与柳生组查不到伏击者,不代表足利家查不到。足利将军坐镇京都二百年,足利义昭麾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和田惟政看向足利义昭,觉得自己的这位主君太不要脸。

    足利义昭一方面不想得罪斯波义银,另一方面不愿京都乱起,所以决定牺牲那些被庇护的姬武士。

    可她又不想明言,这是要让和田惟政主动背锅。

    和田惟政想了想,说道。

    “这些人擅自在斯波府邸附近设伏,袭击高田雪乃,本就是坏了规矩,犯了忌讳。

    事情闹到今天,相信庇护她们的人也不愿意再找麻烦。

    放弃她们,不难。

    只是,这事传出去不好听。还是让柳生姬偷偷给她女儿透个风,也免得幕府的威望受损。”

    足利义昭点点头,满意道。

    “就这样吧。”

    虽然这些伏击的姬武士罪有应得,但把她们推出去让壬生狼剿灭,实在是显得太窝囊,没有担当,足利义昭丢不起这个人。

    足利义昭不愿意背这个骂名,就想要丢给和田惟政负责此事。

    和田惟政也不傻,一招乾坤大挪移,把锅扣到了柳生宗严头上。

    大目付是将军的走狗,柳生宗严这个锅不背都不行。不过她与斯波家的柳生宗矩是母女关系,私下透句话就好。

    只要做得隐秘,大家不会知道那些姬武士的藏身处,是被足利家透露出去的。

    即便日后露馅,那也是柳生母女私下勾结,与足利义昭无关。

    壬生狼完成了斯波义银的命令,明智光秀就会请斯波义银把她们弄走。这个结果,足利义昭满意,和田惟政也满意。

    没有了斯波义银,从此幕府就是足利义昭的天下了。坐拥大权,鸡犬升天。

    ———

    明智光秀回到自己在斯波府邸的偏室,忽然发现房中已经有了一人,正是藤林椋。

    她随手合上门,坐在藤林椋对面,笑道。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藤林椋冷静说道。

    “我的时间不多,不能逗留太久。

    百地三太夫正在大发雷霆,昨晚的事闹得太大,她已经发现造谣者名单被人动了手脚,正在讯问追查。

    在她弄死自己那几个改了名单的亲信之前,我必须赶回去。”

    明智光秀问道。

    “你会不会有麻烦?”

    藤林椋摇摇头,说道。

    “不会,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需要保持沉寂。

    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听听您的意见。”

    “你说。”

    “近藤勇早上来找过我,希望我能提供城下町南蛮传教士的情报。

    我觉得有点奇怪,就顺手查了查。发现她这次请来的雇佣军,是纪伊国的土桥守重。

    我来这里,就是想请教您,南蛮人的情报我该不该给她?要不要卖她这份人情?”

    明智光秀目光一闪,看向藤林椋。只见她面色冷清,平静似水。

    这藤林椋,越来越不简单了。

    明智光秀笑道。

    “你知道铃木重秀在京都的事吗?”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铃木重秀滞留京都,是因为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要求她绞杀京都的南蛮传教士。”

    藤林椋皱起眉头。

    “土桥守重是来抢功的?”

    明智光秀笑道。

    “也有可能是本能寺显如等不及了,对铃木重秀的迟疑表示不满。

    铃木土桥两家都是杂贺众中的首领,纪伊国杂贺乡的豪强,两家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杂贺众这些人在京都没有渠道,铃木重秀上洛之后,也是来寻求大御台所的帮助。

    土桥守重想要抢功,可又找不到上洛之后的抓手。这不,壬生狼的天诛行动缺人,去堺港招募佣兵,正中土桥守重的下怀。”

    藤林椋有些失望。

    “近藤勇这份人情,我拿不到了。”

    明智光秀欣赏得点点头。

    “你很懂进退,一向宗与南蛮教的纠纷,不是你的小身板能够掺合的。

    但是,这情报还必须给。

    土桥守重此来别有目的,如果壬生狼不能给她情报,这些纪伊的海贼不知道会不会翻脸闹事,坏了天诛行动。

    近藤勇不知内情,宗教之争她掺合不起,斯波家也不愿意趟这浑水。

    这样吧,你想办法把情报直接丢进土桥守重的院子里。

    近藤勇那边,你告诉她铃木重秀的事,她就该明白了。这份人情,壬生狼还是欠你的。

    至于土桥守重的情报哪里来的,她要做什么,斯波家不知情,也从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

    你明白了吗?”

    藤林椋点头道。

    “我明白了。”

    明智光秀说道。

    “今天将军召我入见,壬生狼的滥杀,已经让她无法忍受。很快,她就会透露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藏身处。

    等壬生狼完成了天诛,我会上书主君,把这群杀胚调走,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也不可能长期滞留京都。

    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你愿意吗?”

    藤林椋伏地叩首,说道。

    “愿从大人调遣。”

    ———

    藤林椋走后,明智光秀拍拍衣袖站起来,走出门外。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土桥守重来的正好。

    铃木重秀迟迟不动手,显得壬生狼的天诛分外扎眼。土桥守重来了,正好帮明智光秀搅混京都。

    明智光秀不在乎杂贺众剿灭南蛮传教士的行动,会不会曝光。那是铃木重秀担心,想要遮掩的事。

    如今看来,土桥守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想抢功,压铃木重秀一头。

    想到南蛮传教士一贯在东福寺活动,想到杂贺众和织田家会直接怼上,明智光秀的心情就非常好。

第1255章南蛮人之死

    土方岁三面色肃然,走进房间,对近藤勇说道。

    “土桥守重带着人出去了。”

    近藤勇点点头,没说话。土方岁三见她如此,问道。

    “你知道她要出去?”

    近藤勇叹了口气,说道。

    “藤林椋送来了一个口信,你猜铃木重秀和土桥守重来京都,

    是为什么?”

    土方岁三说道。

    “当然是那群南蛮人。”

    近藤勇苦笑道。

    “是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下令,要那群南蛮传教士的命。

    铃木重秀迟迟不动手,可能是因为那群南蛮人被织田殿下庇护,活动范围一直在东福寺一带。”

    土方岁三脸色大变。

    别看她们壬生狼这些天威震京都,貌似名扬天下,其实她们只是一群小卒子,

    幕府一根手指就能碾碎她们。

    真正让壬生狼肆虐京都的原因,

    是足利,

    斯波,织田三方僵持的政治态势,导致没有人敢动壬生狼,以免坏了大局。

    斯波义银以主动退让,换取了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谅解。这才允许壬生狼在京都招摇,为斯波家挽回一些颜面。

    杂贺众要在京都杀掉这群南蛮人,背后是一向宗对织田家的挑衅,这哪是壬生狼这些蝼蚁能够扛得住?

    土方岁三急问道。

    “近藤姬,你把南蛮人的落脚点,告诉土桥守重了?”

    近藤勇摇头道。

    “我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算得到情报,也会在天诛之后,再给土桥守重。

    只是,藤林椋没有给我情报,土桥守重自己就先动起来了。”

    土方岁三眉头一抖,说道。

    “你的意思是,藤林椋自己偷偷把南蛮人的情报给了土桥守重?”

    近藤勇看了眼土方岁三,

    说道。

    “柳生组送来了情报,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那些姬武士藏身处找到了。我已经派冲田姬带人去侦查,如果能确定,今晚就动手。

    等把这些姬武士干掉,就结束和土桥守重的雇佣关系,和这些海贼切割干净。

    我们从不知道土桥守重在京都做了什么,也没有给过土桥守重任何情报,明白了吗?

    还有,记住,我们欠藤林椋一个人情。”

    土方岁三点点头。

    原本壬生狼的天诛行动不准备这么早结束,她们还指望这场行动扬名立万,为以后积攒功勋本钱。

    但一向宗与南蛮教在京都的冲突,必然牵连到织田家。

    雇佣土桥守重的壬生狼,扛不住这么大的雷。不得已,近藤勇只能提前完成任务,迅速收敛爪牙,免得被殃及池鱼。

    土方岁三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惭愧。

    “是我不好,把土桥守重这个混蛋引来了京都。”

    近藤勇摇摇头,

    说道。

    “土方姬,这天底下的好处,不可能都被我们吞了。

    我们在觊觎别人,我们的身后,也有人在觊觎我们。

    壬生狼已经爬上了梯子,上面人想踩我们下去,下面人也想把我们拉下去,这很正常。

    等完成天诛,我们就向大御台所上书,请求前往堺港,看护病中的高田雪乃大人。

    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之前是我太过贪婪,还想多赚一些。

    土桥守重这件事,也是给我提了个醒。适可而止,守好我们现在的收获,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两位高田大人君恩不断,宠信不减,我们以后会有机会的。”

    土方岁三点点头,不再说话。

    壬生狼今日的困局,就是她们一步登天之后还想更进一步,才会被土桥守重利用。

    近藤勇说的对,京都这个漩涡深不见底,不是壬生狼这些刚才有了身份的浪人可以玩得转的。

    为今之计,退守高田雪乃这个精神领袖,大御台所终究不会忘了壬生狼这群忠心的家犬。

    天诛,就适可而止吧。

    ———

    夕阳下,铃木重秀在庭中门廊上与土桥守重并肩坐着,一起观看落日。

    对于土桥守重的到来,铃木重秀很吃惊。但这个老对手已经找上了门,她也不可能示弱。

    两人半晌不语,最后还是铃木重秀这个此地的主人,先开了口。

    “土桥姬,你来京都,就是为了和我一起观这天下中枢之夕阳?”

    土桥守重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铃木重秀。

    铃木重秀接过一看,瞳孔一缩。纸上写的,正是那群南蛮人的落脚点,还有活动的范围。

    土桥守重说道。

    “这个时间,她们应该正在与京都的虔诚信徒们一起用晚膳吧?

    先感谢她们那个主赐予的食物,再亲如姐妹的相互问候。

    真是恶心呀,这些异域的妖尼。用伪善和平等,给予信徒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有的人都有罪?呵,那么就下地狱去吧。”

    铃木重秀面色凝重,问道。

    “你派人去动手了?”

    土桥守重看看太阳的位置,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最多一顿饭功夫,就会有结果。”

    铃木重秀猛地站起来,看向土桥守重。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土桥守重跟着站起来,冷冷看着铃木重秀,说道。

    “你在京都耽误了太久,京都寺院一份份求援信往石山本愿寺递送,你知道显如上人有多愤怒?”

    铃木重秀冷声道。

    “京都那些混蛋,她们是把一向宗,把我们杂贺众当枪使!

    她们自己不会动手吗?还不是因为她们畏惧织田信长,畏惧织田家在京都的军势!

    我本想偷偷弄死这群南蛮人,不要暴露了我们的存在,不要给石山本愿寺添麻烦,我有什么错!”

    土桥守重看着激动起来的铃木重秀,哈哈一笑,说道。

    “你没有错,只可惜,显如上人不这么想。”

    铃木重秀的愤怒瞬间凝固在脸上,土桥守重继续说道。

    “显如上人继位之后,几次发动一向一揆,结果都不理想。三河国的一向宗更是被连根拔起,石山本愿寺的扩张派已经有所不满。

    显如上人需要向所有人证明,一向宗依然是宗派的守护者,我们一直在和异域妖尼做着绝不妥协的斗争!”

    铃木重秀眯着眼,不说话。

    原来如此,原来是自己想错了。即便自己偷偷杀了那些南蛮人,显如上人也不会满意。

    石山本愿寺要的,本就是在京都当众把这群南蛮人杀掉。这件事对外是做给佛教各派看,对内是做给一向宗内部的强硬派看。

    铃木重秀的行动与显如上人的意图相违背,这才会有土桥守重上洛之事。

    铃木重秀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

    “织田殿下会发怒的,她手握二百万石领地,正是如日中天,意气风发之时,其势力已令天下侧目。

    我们这一巴掌,是打在了她的脸上,她一定会记恨一向宗。”

    土桥守重冷笑道。

    “那又如何?

    比叡山天台宗会支持我们,以天台宗与幕府的关系,这些南蛮人之死,不会有任何麻烦。

    她织田信长再霸道,敢与幕府翻脸吗?敢与天台宗,一向宗,乃至天下佛教诸派翻脸吗?

    织田家的实力是不差,但这是佛教与南蛮教的生死之争。她织田信长想掺合这事,还缺点份量!”

    土桥守重狂妄的样子,让铃木重秀不禁摇头。

    织田信长忌惮不忌惮佛教诸派,铃木重秀不知道。但铃木重秀知道,杂贺众这次是把织田家得罪狠了。

    铃木重秀沉声道。

    “既然你已经接手此事,我也不必再滞留京都。”

    织田家已经得罪了,铃木重秀现在考虑的是跑路,别把自己陷进去。如果被织田军势堵上门,这死得也太不值了。

    土桥守重面露讥讽,似乎在嘲笑铃木重秀胆小如鼠,她说道。

    “对了,显如上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你说。”

    “纪伊守护代虽好,但别忘了,你是一向宗信徒。”

    铃木重秀看着夕阳不说话,显如上人这是对自己很不满呀。

    拥有纪伊守护代身份的铃木重秀,已经不是普通的国人,而是在守护体系中拥有正式身份的高阶武家。

    理论上,武家宗派互不干涉。铃木重秀的谨慎,让显如上人对铃木重秀,已经有所疑虑。

    而土桥守重对铃木重秀的敌意,也来源于此。

    铃木重秀是武家政权在纪伊国的守护代,名分上死死压了土桥守重一头,让土桥守重非常难受。

    铃木重秀自己也很为难。

    她不是狂热的一向宗信徒,行事不走极端。但她个人的理性,也无法摆脱整个杂贺众对一向宗的信仰影响。

    她想要稳稳当当做这个杂贺众的首领,就必须对石山本愿寺虔诚,就必须顾忌显如上人的态度。

    不然,土桥守重这种杂贺众内部的豪强,时时刻刻等着她失误,准备对她取而代之。

    铃木重秀看了眼土桥守重,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我今晚就走,我希望你也尽快撤走,别把姐妹们折损在京都。”

    铃木重秀刻意避开显如上人这个话题,土桥守重哼了一声。

    “不劳费心。”

    两人话不投机,便不再虚情假意,土桥守重告辞而去。

    铃木重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中透出杀意。

    ———

    土桥守重回到自己的院落,被土方岁三堵个正着,请回近藤勇所在的房间。

    近藤勇对土桥守重问道。

    “土桥姬下午不在院中,是出去办事了?”

    土桥守重点头道。

    “去见了一个老朋友,顺便处理了一些私事。”

    关于南蛮传教士的情报,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案牍上,土桥守重就知道,斯波家不想背这个锅。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提起,也算识趣。

    近藤勇果然没有再提南蛮人的事,只是说道。

    “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逆贼,已经找到了。

    今晚就动手,做完这件事,壬生狼对你们的雇佣关系就此终止。

    土桥姬,没问题吧?”

    回来之前,土桥守重已经得到南蛮人被杀的消息,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

    于是,她点头说道。

    “今晚做完,我立即带人离开京都,不会过夜。”

    近藤勇点头道。

    “很好。”

    ———

    东福寺,织田信长看着眼前如同睡着一般的包蒂斯塔。

    她死的很安详,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天。但她的身体却是千穿百孔,是被铁炮齐射打死的。

    眼前的羽柴秀吉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织田信长冷声道。

    “山科胜成死了吗?”

    羽柴秀吉低声道。

    “伤得不轻,失血过多昏迷中。

    据说,她们正在据点聚餐的时候,突然遭到大批浪人突袭。

    除了山科胜成的反应迅速,躲开了铁炮轰击,其他南蛮人都是当场毙命。

    京都的南蛮信徒拼死抵抗,保护山科胜成,死伤惨重,总算拖到了我的援军抵达。”

    织田信长心头怒火难消。

    山科胜成也就是杰潘尼,是包蒂斯塔带来的南蛮军事人员,正在帮她训练铁炮手,甚至在帮织田家整理长枪铁炮协同作战的方案。

    织田信长需要她,她还不能死。

    至于包蒂斯塔,那名传教士是织田信长亲口允诺庇护的人,却死在东福寺附近。东福寺可是织田信长的驻地,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织田信长指着羽柴秀吉,骂道。

    “你办得好差事!

    我把京都的治安交给了你,你竟然让人攻到了我的左右?

    无能之辈!给我滚!”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高呼死罪。织田信长盛怒之下,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让身边同来的竹中重治想想办法。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大殿息怒。

    据我事后探查,突袭南蛮人的浪人足足有四五十人,配备了大量的铁炮。

    这些人在京都城下町杀人,竟然是肆无忌惮,毫无敬畏幕府之心,很可能是宗派仇杀。

    拥有这么多数量的铁炮,能调动这么多悍勇的浪人,绝非易事。”

    织田信长眯着眼,问道。

    “宗派仇杀?”

    竹中重治点头道。

    “对方做事毫无顾忌,显然是没把织田家放在眼中。

    做事如此放肆,还拥有这么多铁炮,多半是所属一向宗的杂贺众所为。这是我个人的猜测,还需大殿派人探明真相。

    但这么大规模的突袭,绝不是常规治安可以抵御的。”

第1256章突袭得活口

    织田信长知道,竹中重治是在为羽柴秀吉开脱,她冷笑道。

    “我不管杂贺众在近幾是如何嚣张,我只知道这猴子让我丢了脸。”

    见织田信长不准备讲道理,羽柴秀吉的脸色已经发白,竹中重治却是冷静回答。

    “大殿,南蛮人之死,

    对您未必是坏事。

    自从大御台所退邸归领,幕府对于洛中法制的推进,就停滞了下来。

    这次屠杀南蛮传教士的行动,虽然是一向宗下的手,但一向宗很少在京都活动,她们绝不是主谋。

    害怕南蛮教势力进入京都的,其实是京都各派,

    尤其是比叡山。

    一向宗不过是京都各派的手中刀,您何不借此机会向幕府施压?

    京都城下町发生血腥惨案,

    这种事严重冒犯了幕府的威严。洛中法制不能再拖,必须有所进展,加强京都的治安力度。

    比叡山不会让幕府惩罚杀人者,因为她们需要这把刀,震慑一直渴望进入京都的南蛮教。

    她们一定会拖住幕府,不让一向宗被惩罚。

    幕府无法给您交代,您可以借此做交换,让幕府通过洛中法制,授予织田家常驻京都的合法性。

    大殿,大御台所已经离开,幕府对您的需要在不断下降。如果不能趁早通过洛中法制,织田家的军势就不得不离开。

    大军已经离开领地太久,马上就要夏收秋收,南近江的军队大多需要回领参与农忙。

    等织田家的大部分军队离开,幕府更不可能满足您的要求,通过合乎您心意的洛中法制条款。

    这次南蛮人被杀,

    对于您而言,

    其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织田信长听着竹中重治所言,

    面色稍稍好看。

    她问向羽柴秀吉。

    “山科胜成到底能不能救回来?”

    羽柴秀吉赶紧说道。

    “医师说,有把握。”

    织田信长点头道。

    “如果她死了,你自己滚蛋。”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

    “嗨!”

    织田信长看向竹中重治,说道。

    “我要杀了伊势贞教。”

    竹中重治一愣,伊势贞教正在竭力为织田家谋划通过洛中法制,织田信长怎么会对她起了杀心?

    伊势贞教现在的情况其实很糟,足利义昭对她已经失去了信任,幕臣集团也因为斯波家的报复,背弃了这个首领。

    她已经没有选择,只能紧紧抱住织田家的大腿,其实是织田信长可以用一用的幕府抓手。

    竹中重治迟疑道。

    “大殿,您的想法是?”

    织田信长得目光有些奇怪,说道。

    “反正,我要她死。”

    竹中重治沉默不语。

    她才不管伊势贞教死不死,只要羽柴秀吉不会因为这次南蛮人之死而倒霉,就行了。

    ———

    时代在变化,人心在变化,

    一切都在变化,

    包括人与人的关系。

    幕府衰弱,

    现在是阿猫阿狗都敢踏在脸上踩一脚。

    城下町再出血案,

    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还没来得及发怒,几乎整个京都的寺院主持,就发来了对新任足利将军的祝福。

    比叡山延历寺送来的贺帖,格外肉麻。什么佛光普照,法喜充满,三宝加持,福慧双收。

    觉恕上人是脸都不要了,把足利义昭恭维成了天降神人。京都各派一起抬轿子,看似一心一意拥护新将军的统治。

    但足利义昭是什么人啊?幕府政治她是不太懂,可她在兴福寺当了这么多年得道高尼,这些同行的脑子里想些什么,她是一清二楚。

    各家宗派看似在支持她,其实是在施加压力,让城下町的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死了白死。

    南蛮传教士死了?死的好!南蛮信徒死伤惨重?怎么没死绝啊!

    足利义昭要是敢追究,宗派各家可就不高兴了。虽然武家与宗派看似各管各事,但信仰这东西是无孔不入。

    三好长庆背了个佛敌之名,到死都没缓过气来。足利义昭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但光头们为了切身利益,也是啥都能干的出来。

    足利义昭不愿意得罪这些前同行,为难之际,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夜幕下,新的天诛再度展开。

    ———

    京都城下町一间屋敷内,一缕烛光惨淡摇曳,室内挤着十几名姬武士。

    她们似乎很久没有出去过,屋子里弥漫混杂着食物腐败和人体排泄的味道。

    为了减少消耗,她们或是躺平,或是依着墙角。多日不见阳光的脸色,带着不健康的惨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似睡非睡。

    忽然,门外传来敲击声,所有人迅速拿起身边的武器,盯着门边的姬武士。

    大馆与上野对视一眼,敲击的暗号没错。上野对门边的姬武士点点头,那人轻声问道。

    “是谁?”

    “我,三娘,照规矩来给你们送些吃的。”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门口的姬武士露出笑容,顺手拉走堵门的杂物,准备开门。

    大馆心头忽然一跳,低声说道。

    “等等。”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大馆,目光中带着不解,包括准备开门的那名姬武士。

    正在此时,门被狠狠踹开,一个人影砸了进来,正是刚才说话的三娘。

    大家还未回过神,几杆铁炮凑了进来,砰砰砰一阵乱响。门边的姬武士首当其冲,被打成了筛子。

    紧接着,几名身着兜胴的姬武士闯了进来。

    大馆与上野同时高喊。

    “挡住她们!”

    ———

    门外,近藤勇看着被打出来突击队,皱起眉头。

    里面的人携带了大量军械,就是那夜伏击高田雪乃的武器装备,不好对付。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被要挟喊门的接头人,让她们看出了不妥,突袭行动失败了。

    近藤勇转头对土方岁三说道。

    “强攻是不行了,点火吧。”

    土方岁三点点头转身离开,近藤勇对土桥守重客气说道。

    “土桥姬,拜托你了。不能放走一人,死活不论。”

    土桥守重点点头,对身后做了几个手势,已经围住屋敷的土桥众明显收紧了圈。

    土方岁三轻声轻脚走到前面,对几名拿着火把的壬生狼打了个手势,她们点点头,将手中火把向前一伸。

    火焰熊熊燃起,原来屋敷四周已经被堆上了稻草,浇上了灯油。

    谷鼓

    京都大半建筑都是木头结构,这些壬生狼竟敢放火烧屋,真是胆大包天。万一火势控制不住,天知道烧到哪里算完。

    近藤勇原本也不想用这招,只是屋内都是精锐的姬武士,又持有大批军械,强攻不入,只能火攻。

    她也没疯,只是清理周围环境,点燃几堆孤立的稻草,做出火攻的假象,并未真的点火烧屋。

    稻草周围没有东西,燃烧殆尽便不会扩大范围。她还特地还派了人,提着水桶看着,随时准备浇灭余烬,防止死灰复燃。

    可屋敷中被困的大馆上野等人却不知道,看到外面火光冲天,烟雾缭绕,真以为壬生狼在放火烧屋,顿时急红了眼。

    上野喊道。

    “我们冲出去和她们拼了!”

    此时的大馆也是心乱了,她点点头说道。

    “大家分开冲,能走几个算几个吧。”

    几名姬武士让大家搭把手,迅速穿上兜胴,扛着门板冲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

    外面的土桥守重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准备和这群困兽死斗。

    土桥众一轮铁炮直接轰向冲出来的人群里,然后用长枪抵着她们,不让人接近,换一支铁炮继续轰。

    这些海贼都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又占据了地利主动。冲出来的幕府姬武士全是活靶子,只扛了两轮铁炮就士气尽散,四散逃命。

    在旁伺机而动的土方岁三与冲田总司带着剑客追了上去,冲着战意全无的幕府姬武士们背后,一阵狂砍,瞬间砍倒大半。

    上野狂性大发,看近藤勇站在侧边指挥,便知道她是个人物,心想着拉她垫背,冲了过来。

    近藤勇一抬眉毛,面露兴奋。

    她面对双手持刀冲过来的上野,拔出打刀摆出中段姿势。然后,右脚踏出一步,高举打刀狠狠砸向上野。

    上野下意识横刀阻拦,刀脊被巨力狠狠撞击,崩出一个口子,虎口发酸几乎拿不住刀柄。

    她还未缓过气来,近藤勇又是一刀砸下,她闷哼一声,打刀脱手掉落。

    近藤勇一脚踢在她的下巴,把她踢晕过去。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刀刃,摇了摇头。为了抓个活口,坏了一把好刀。

    另一边,大馆见走脱不得,回头看向追过来的冲田总司,拔出打刀准备负隅顽抗。

    冲田总司见她转身,一个碎步缩地迅速接近,双手持刀对着大馆的咽喉,胸口,胸骨下方连续突刺三下。

    大馆只觉得眼前一花,骇然之余来不及反应,便倒地毙命。

    土方岁三走上来,把大馆的尸体翻过来,借着火光认了认,回头对冲田总司无奈道。

    “这是领头的大馆,我们还指望能活捉她,找出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主使。

    你倒爽快,平青眼三段突刺,直接结果了她。”

    冲田总司有些尴尬,低头咳嗽一声,不说话。

    这时,近藤勇走过来,说道。

    “没事,上野被抓住了。”

    她看了看四周,见逃跑的幕府姬武士都被劫杀,满意得点点头,喊道。

    “把火都灭了!余烬用水浇干净,不要引起火患!”

    “嗨!”

    土桥守重走上前来,对近藤勇鞠躬道。

    “近藤姬,事情完成了。”

    近藤勇鞠躬回礼,说道。

    “土桥姬辛苦,雇佣的尾款请在堺港查收,路上的干粮已经在你们住的院子里准备好了。”

    土桥守重点点头,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我们会在天亮前离开京都,非常感谢。”

    双方假惺惺的鞠躬告别,土桥守重带着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土方岁三眼角抽抽,看着土桥守重离开,心里愤恨对方摆了自己一道。

    近藤勇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先把上野带回去,尽快撬开她的嘴。

    我要知道,是谁给她们提供了军械?背后指使她们,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人到底是谁?”

    土方岁三的脸上回复了平静,目光却是充满了凶狠。

    “你放心,我这就带她回去,明天早上给你一个答案。”

    近藤勇点头道。

    “辛苦你了。”

    壬生狼在收尾,远处的伊势贞兴浑身颤抖得看着这一切,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面色铁青,转身快步离开,赶着回去向伊势贞教报信。

    ———

    东福寺。

    织田信长此时还未休息,而是与刚从南近江之地赶来的丹羽长秀议事。

    丹羽长秀皱眉道。

    “南近江武家大多臣服,只是六角母女盘踞石部城,有些麻烦。

    那一带的地方武家念及六角家多年恩威,没有帮助我军攻灭六角母女的意愿。

    我军不熟悉当地地理,暂时不方便组织强攻。”

    织田信长点点头。

    她在东福寺坐观幕府内斗,另一方面也是等待南近江的消息。

    六角家出自名门佐佐木氏,在近江国经营千年,要把她家彻底剿灭,并不容易。

    石部城位于甲贺郡,环绕山地和丘陵,地理复杂。有当地山民帮助,六角母女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织田信长问道。

    “前田利家最近怎么样?”

    丹羽长秀微微叹气,说道。

    “很本分,只是藤堂家继承人藤堂高虎被大御台所召唤,去了多闻山城。”

    对于藤堂虎高之死,丹羽长秀非常清楚,这是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在合作拔除藤堂领这个钉子。

    藤堂虎高身为斯波家在联军中的副将,死的不明不白。前田利家竟然还能稳得住心思,不骄不躁,也是让人佩服。

    出于和前田利家的私人友谊,丹羽长秀有些不忍。但她也不敢妨碍了织田信长的大事,只能感叹一声。

    她继续说道。

    “南近江之地大多归顺我家,时节又临近农忙,军中多有议论。

    特别是北伊势,西美浓的武家,已经有些埋怨,思乡心切。”

    织田信长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门外旗本前来通报,伊势贞教求见。

    织田信长不禁皱起眉头,这老家伙连夜跑来东福寺做什么?

    她看了眼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一起见见吧。”

关于更新越来越晚

    有读者问,更新时间似乎越来越晚了。

    因为我人在上海,早上是我在app抢菜的时间。抢完所有app,我才会开始校对,发送新一天的章节。

    上海加油!早日解封!

第1257章一刀了因果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跪拜在织田信长面前。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伊势大人,夜色已深,你的拜访有些晚了。”

    伊势贞教看了眼一旁的丹羽长秀,赔笑道。

    “是我失礼了,此次冒昧来访,也是为了织田殿下您考虑。”

    织田信长嘴角上翘,说道。

    “哦?愿闻其详。”

    伊势贞教一脸肃然,说道。

    “这些日子,我几次召集评定众议事,极力促成洛中法制的通过,却迟迟得不到结果。

    其原因,是有人在背后授意阻挠,不愿意通过您的洛中法制,让织田家拥有滞留京都的合法权益。”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哦,是吗。”

    见她不为所动,伊势贞教心中越发着急。她本不该在这时候,前来东福寺摇尾乞怜,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伊势贞兴这个傻女儿做事糊涂,没有摆平伏击高田雪乃一事的收尾,让壬生狼抢先了一步。

    壬生狼正是气焰嚣张之时,一旦她们从活口那里得知伊势家的存在,必然会在下一个夜晚动手。

    连续两夜的天诛已经闹得幕府人心惶惶,伊势贞教深陷其中,更是惊慌失措。

    她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堵死,唯有织田信长能够救她。现在,也只有织田家在京都的军力,能够保护伊势家,不让壬生狼无法乱来。

    伊势家别无选择,伊势贞教一定要在下一个夜晚到来之前,体现自己的价值,求得织田信长庇护。

    伊势贞教说道。

    “明天,新一轮的评议召开,将军会在御前定夺洛中法制。

    我真诚邀请织田殿下前往二条御所,我会尽全力为织田家拿下最符合您心意的洛中法制条款。”

    织田信长看着伊势贞教,神色不明,说道。

    “伊势大人,这是将军的召见,还是你个人的意愿?”

    伊势贞教鞠躬说道。

    “请恕我孟浪,这是我个人的期望。

    将军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倚重忠诚的织田家。这才使得京都动荡,幕府各家不得安宁。

    我认为,不论是壬生狼作乱,还是南蛮人遇袭,都是幕府缺乏强有力领导而导致的问题。

    织田殿下文韬武略,才华出众。幕府需要您这样有能力的忠臣参与幕政,才能稳定大局。

    将军之前就答应了您的管领代之职,如今却是闭口不提。

    我认为,这是不妥当的。”

    织田信长默默听着伊势贞教说话,一旁的丹羽长秀眼中闪烁着不解和兴奋。

    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位高权重,在幕府中地位非同小可。

    伊势贞教竟然毫不避讳得指责足利义昭,对织田信长献媚,这是要改换门庭啊。

    丹羽长秀非常不理解,以伊势家的地位,这么谄媚是不是太难看了?伊势贞教为何如此心急火燎,几乎是求着织田信长入幕参政。

    虽然她想不明白,但这的确是一个天赐良机。

    有了伊势贞教的帮助,织田家可以名正言顺通过洛中法制驻军京都。织田信长也可以通过管领代之职,影响幕府大政。

    丹羽长秀看向织田信长,却见她面上波澜不惊,甚是古怪。

    大殿,一点都不动心吗?

    同样不解的,还有伊势贞教。她几乎是卑躬屈膝求着织田信长入幕,态度谦恭,近乎僭越。

    她越过足利义昭,擅自邀请织田信长参与幕府议事,这是不把足利义昭放在眼里。

    这么釜底抽薪的表态,织田信长还是不冷不热,她到底还要伊势家怎么样表态嘛?

    伊势贞教觉得自家破船还有三斤钉,织田家家格低微,在近幾没有根基,织田信长一定需要自己这样的幕府资深人士协助。

    可看织田信长一脸淡漠,伊势贞教又是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位手握两百万石的大大名,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伊势贞教说无可说,最后一咬牙,伏地叩首道。

    “为天下计,为幕府大业,恳请织田殿下入幕参政!”

    这句话已经不是僭越,简直就是造反,伊势贞教已是豁出去了。

    织田信长嘴角越翘越高,眼中渐渐泛起笑意。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天会去二条御所,参与评议会。

    这都快天明了,我相信伊势大人还有许多事需要准备,请先回去吧。”

    伊势贞教抬头看向织田信长,见她眼中布满笑意,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她。

    “那。。我就先告辞了。”

    伊势贞教嘴上说是告辞,却是眼巴巴看着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知道,伊势贞教是要一个承诺。她出卖了幕府,当然希望把伊势家卖个好价钱,至少得到织田信长一个安全的保证。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明天,在评议会上,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伊势贞教心头一松,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一次,她不再拖拉,干脆利落的行礼离开。

    织田信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拍了拍手,门外的森兰丸碎步走入房间,伏地行礼。

    “去,把羽柴秀吉叫来。”

    “嗨!”

    森兰丸出去之后,织田信长对丹羽长秀说道。

    “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了?”

    丹羽长秀现在哪还有心思说南近江那些个事,她一门心思都在伊势贞教给织田信长勾画的美好愿景上。

    织田军驻守京都,织田信长成为管领代,参议幕政,这是何等权势滔天!

    丹羽长秀奇怪得看了眼织田信长,觉得今天的主君不太对劲。

    以主君喜好炫耀的性子,这时候应该很高兴得和自己夸耀她的能力,如何将伊势贞教收拢麾下的手段高明。

    可眼前的织田信长,却似乎对伊势贞教之事,没有半点兴趣,这让丹羽长秀感到阵阵诡异。

    她忍不住问道。

    “大殿,明天的事。。”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嘲笑道。

    “米五娘,你总是说我做事沉不住气,劝我稳重。

    怎么?今天你可是比我还浮躁呀。”

    调侃了亲信一句,臊红了丹羽长秀的脸颊,织田信长才慢悠悠说道。

    “我确实志在天下,但我绝不会通过卑鄙小人的运作去争,伊势贞教让我感到恶心。

    我立志布武天下,就要堂堂正正走上去,谁如果不服气,就来战吧。

    我会击败所有的对手,踏着她们臣服的脊梁,她们战死的尸骸,成为天下人。”

    丹羽长秀看着声音坚定,目光如炬的织田信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的主君并非痴迷武力的莽妇,其实做事手段狡猾得很。今天有幕府重臣谄媚献礼,足以分裂幕府,她会不为所动?

    这不合理呀。

    ———

    羽柴秀吉接到织田信长召唤之时,刚才巡夜回来,匆匆赶到东福寺面见主君。

    她对织田信长行礼之后,对丹羽长秀堆满笑容,问道。

    “丹羽前辈,许久不见。”

    谷嵋

    织田信长咳嗽一声,打断她们的叙旧,问道。

    “今晚的京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丹羽长秀见织田信长如此急切提问,也看向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想了想,说道。

    “一切正常。

    除了壬生狼的天诛点了一堆火,诱捕目标,吓得我以为出了火灾,其他都如往常。”

    织田信长一抬眉。

    “壬生狼天诛逆贼,还要抓活口?”

    羽柴秀吉点头道。

    “听说是剿灭了伏击高田雪乃那帮人,领头的抓了一个活口,带回去审问,大概是想抓出身后的主使者。”

    织田信长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难怪她按耐不住了。”

    羽柴秀吉一愣。

    “谁?”

    织田信长递给丹羽长秀一个眼神,丹羽长秀低声说道。

    “伊势贞教刚才来过。”

    羽柴秀吉瞪大眼睛,明白过来,顿时心头火起。但她咬紧后槽牙,屏住呼吸,等候主君决断。

    织田信长一样是怒不可遏,她脑子里浮现起前几日,斯波义银在她两腿之间自甘下贱的样子。

    伊势贞教,果然是你。。

    织田信长呵呵呵笑起来,说话声冷冷,没了人味。

    “秀吉,明天你。。”

    ———

    日高三尺。

    二条御所之中,足利义昭威严得坐在主位上,看着评定众争执。

    伊势贞教今天似乎格外兴奋,舌战群姬,她痛斥昨天的城下町南蛮人血案,再次把洛中法制抬了出来。

    足利义昭越看伊势贞教越讨厌,随着明智光秀提点,足利义昭已然对织田信长担任管领代一职,有了反感。

    斯波义银主动退邸归领,更让足利义昭无心把京都守备大权,再与织田信长分享。

    斯波义银走了,织田信长对足利义昭的价值已经大大下降。要不是担心三好家卷土重来,这会儿她就该考虑让织田家滚蛋的事了。

    此时,山城国还没缓过气来,幕府还需要织田家震慑三好家。但长期驻军的合法权限不能给,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底线。

    所以,不管伊势贞教如何巧舌如簧,足利义昭都打定了主意,一拖到底。

    伊势贞教得罪了斯波义银,导致幕臣集团不但被天诛威胁,还要忍受北陆道商路分红的损失。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幕臣向蜷川亲世靠拢,与伊势贞教反目。这使得伊势贞教分外虚弱,强撑着主持评议。

    这让大家有些看不懂,明知道争不出结果,伊势贞教还在挣扎什么。

    正在此时,外间旗本通报,织田信长来了。

    足利义昭一愣,问道。

    “她怎么来了?”

    织田家虽然管着京都治安,但织田信长身份不够,从不参与幕府政务,足利义昭也不可能允许她染指幕政。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是老臣请织田殿下来参与评议的。”

    足利义昭眼角一抽,一旁的和田惟政已经呵斥道。

    “伊势大人,没有将军的命令,你怎么敢擅自让外藩参议幕政!”

    伊势贞教抬头说道。

    “老臣也是无奈。这京都之中,一日乱过一日,没有织田家的配合,治安如何能好?

    洛中法制迟迟不能推进,让老臣心急如焚。只好请织田殿下前来,替幕府出出主意。”

    蜷川亲世看了她一眼,说道。

    “伊势大人,你老糊涂了吧?

    幕府评议不是谁都能参与的,至少也得是评定众身份。

    织田殿下尚未得到幕府嘉恩尊荣,她以什么身份出席评议?

    你这可是坏了规矩。”

    伊势贞教面不改色,说道。

    “我是评议的主持者,请织田殿下前来,也是为了公务。

    要说身份,将军已经答应了织田殿下,请她以斯波宗家家宰身份,代理管领事务,成为管领代。”

    所有人的神色一变,一齐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伊势贞教竟敢当众把这件事捅出来。

    她当初被伊势贞教迷惑,确实默认了织田信长成为管领代之事。

    但在明智光秀挑明之后,她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思,只希望把这事赖掉。

    可伊势贞教当众挑明此事,所有人都在看她,这让她怎么下台?

    和田惟政见足利义昭面色难看,出来为她缓和。

    “织田殿下既然已经来了,就请她进来觐见将军吧。

    伊势大人擅自邀请,是僭越失了体面,但幕府不能让忠臣心寒。”

    和田惟政绝口不提管领代之事,甚至没提及评议会,只说给织田信长一个面子,觐见将军。

    伊势贞教冷笑不说话。

    织田信长的军势掌控着京都治安,又有足利义昭许诺的管领代,还有自己这个幕臣首领协助。

    今天这一关,足利义昭过不去。

    洛中法制要通过,管领代要挑明,伊势贞教为织田家做了这么多的事,怎么也算大功一件吧?

    织田信长还用得着伊势家,不会让壬生狼乱来,天诛伊势贞教。

    ———

    织田信长带着十余名姬武士,大大咧咧走进议事厅。

    御所之外,还有她的赤黑两母衣众随行,整个京都在织田军势的保护下,她无所畏惧。

    看着对自己鞠躬行礼的织田家,足利义昭冷着脸问道。

    “织田姬,你是来觐见我吗?”

    织田信长看了眼外厉内荏的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甚至不敢指责自己带兵入禁,打断评议。

    瞅着一脸自得的伊势贞教,织田信长没有理会强装镇定的将军,直接问道。

    “伊势大人。”

    “嗨!”

    “昨晚,我说了要给你一个交代,现在就给你。”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织田殿下,幕府评议上先谈论正事吧,我不急。”

    织田信长面露杀机,拔出打刀笑着说道。

    “你不急,但我很急呀。”

    伊势贞教不明所以,抬头看向织田信长,却瞧见一道刀光闪过。

    她的首级被织田信长亲手斩落,断首处血光冲天,喷得周遭同僚狼狈不堪。

    而正面被血溅了半身的织田信长却是哈哈大笑,转头看向主位上的足利义昭。

    足利义昭见她面上还有几滴溅射的血珠,只觉得浑身发软,一股暖流往两腿之间涌去,几乎要尿了出来。

第1258章不同的道路

    “大胡领?”

    两姬目光炯炯,一齐看向岛胜猛,小野木重次抢先问道。

    “大人,这事您可有把握?”

    岛胜猛缓缓点头。

    “这次越后大军南下,上杉殿下将下野国佐野城给了色部胜长,让长尾当长拿下馆林城。两地皆是要点,必交给上杉家臣与长尾族亲。

    沼田城是越后国进入关东平原的桥头堡,厩桥城是越后大军南下的前沿基地,上杉殿下也不可能放手。

    吾妻郡已经被御台所承诺给予真田信繁,那么剩下最大的两块富庶领地,就只有大胡领与那波领。”

    望着期盼的两姬,岛胜猛说道。

    “利根川在那波领一带由北南转向东南,上野国与武藏国南北分界,这一带的上野武藏两国武家关系太过复杂。

    上杉殿下一定会派自己人看住那波领的两国前沿,监督当地武家。那么我们可以选的,就只剩下大胡领。”

    伊贺崎道顺皱眉道。

    “上杉家也太贪了,好地盘都被她们拿光,只给我们留下一些残羹剩饭。”

    岛胜猛瞅了眼她,说道。

    “关东侍所在关八州之地,只有真田信繁站住吾妻郡一角,算是在上野国内有点声望,剩下的其他武家对关东平原还有一点影响力吗?

    上杉殿下贵为关东管领,关东十国体系第二号人物,上杉家实力雄厚要多分一点,你又能怎么样?”

    伊贺崎道顺一时语塞,低下了头。

    岛胜猛说道。

    “有空抱怨上杉家多吃多拿,不如握紧我们可能到手的那份,别让人再抢走了。

    大胡领隶属上野国东南平原地带的一部分,土地肥沃,我可以凭借军功去争一争。

    但如果明年开春,我们的精锐大批抽往近幾,又怎么守得住这块富庶之地?

    上杉家臣团会和我们讲道理吗?关东武家会不觊觎我们的土地吗?在消化掉我们的恩赏之前,好好待在关东,才是正理。”

    两姬一起点头,她们已经被岛胜猛勾画的大饼说服。

    如果岛胜猛能拿下大胡领,她们当然愿意留下好好经营领地,回近幾踩老仇家固然痛快,但哪有自家吃饭要紧。

    见她们听话,岛胜猛松了口气,她以利诱人,其实心里的想法并不像说得那么简单。

    关东斯波领严格来说,只有上杉辉虎送给斯波义银的枥尾城一地,领地不大。

    岛胜猛看似贵为御统战众,是关东侍所的统战众之首,但关键时刻,她指挥不动任何人。

    关东侍所内部,正如大藏长安向斯波义银指出的问题,缺乏法度,缺乏约束。

    虽然大藏长安已经受斯波义银指派,开始改革法度收拢权限,但展开的时间太短,尚无成效。

    斯波义银急着赶回近幾救火,关东武家油滑,关东局势多变,关东侍所这个半成品能不能撑到他回来,都很难说。

    岛胜猛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君辛苦两年打下的基业崩坏,她要为主君撑住斯波家的关东大局。

    关东侍所未必可靠,上杉辉虎未必可靠,关东人未必可靠,但关东斯波领的武家必然可靠。

    自古关东关西就相互看不上,岛胜猛麾下这些跟随斯波义银来到关东的近幾武家,她们和关东武家关系疏离。

    要想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关东斯波领的武家必须死死抱团,紧跟斯波义银,这才是斯波家在关东最可靠的基本盘。

    岛胜猛用重利引诱她们南下大胡领,进入关东平原,就是为斯波家抓紧关八州之内的切入点。

    关东侍所对关东平原的影响力太单薄,真田信繁占据吾妻郡一角,不过是靠近甲信山地的边陲地区,离开上野国就没什么影响力。

    但大胡领不一样,大胡城向西是厩桥城这个上野国中心重镇。

    向东是足利城这个下野国足尾山地边镇。顺着足尾山地南下,可以直插佐野领这个下野门户。

    向南,从西往东分别是那波领,金山领,馆林领,这三领是上野国与武藏国的边界。

    那波领,上杉辉虎必然派亲信前往坐镇。金山领是上野最大国众由良成繁的地盘,馆林领在长尾当长手中,是通往关东核心区重镇。

    关东攻略的成败,就看上野国是否被牢牢控制在越后一方手中,这里是越后大军出入关东平原的后勤基地。

    大胡领在三领以北,一旦上杉辉虎压不住场子,大胡城就是阻挡关东武家反扑上野国的关键所在。

    岛胜猛选了大胡城这个看似不起眼,其实和各方面都能靠上一点的二线缓冲区,是存了一份野望。

    有她钉在这里,关东侍所便是进可攻,退可守,拥有自己的影响力。不会导致上杉辉虎一家独大,而斯波义银对关东武家毫无威慑。

    岛胜猛目光流转,闪过一丝激动,她还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足利义辉战死二条城,主君已是恢复单身,斯波家入赘之争再次浮上水面。

    岛胜猛跟斯波义银回去近幾,对入赘之争有什么好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何等愚蠢的想法。

    武家联姻,凭借的是实力。没有利用价值,就没有被拉拢的可能,入赘也是一个道理。

    回归近幾多陪陪主君,就算陪到床上又能如何?最后决定入赘的关键,还是看自己能带给斯波家什么好处。

    近幾内耗严重,各方势力相互制约,难以开拓家业。当初,主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远走关东开拓新领的吧?

    这次,主君无奈回返近幾,关东侍所失去了主心骨,看似危机重重,其实也留出巨大的权力真空。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关八州之地不可能太平,关东武家心思太杂,绝非善辈,不出事才是怪事。

    主君不在关东,谁能成为关东侍所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为斯波家保住关东领地不失,谁就能填补斯波义银离开的权力真空。

    谁能填补这个权力真空,谁就是斯波家关东第一重臣,谁就是日后斯波义银必须重用的左膀右臂。

    关东施展的空间远远大于近幾,主君不想放弃关东基业,就必须笼络住关东最重要的重臣。

    那么这个重臣,在主君心中的价值,在斯波家的地位,就会举足轻重,甚至值得用联姻来拉拢。

    岛胜猛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窃喜之色,舌尖轻轻舔舐嘴角。但她马上就警觉收敛,保持面容的肃然。

    足利将军惨死,武家天下有倾覆之祸,这时候她怎么能笑呢?怎么能高兴呢?她是义理姬武士,一腔热血只是为了替主君守住关东。

    对,就是这样。

    她默默告诉自己,岛胜猛,要在关东干出一番事业啊。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得偿所愿啊。

    ———

    真田众营地,真田信繁大大咧咧坐上主位,嚷嚷道。

    “佐助,我渴,给我倒茶去。”

    猿飞佐助也是刚才参与致哀仪式,嚎得口干舌燥。人都还没坐稳,就被真田信繁当杂役使唤,不爽道。

    “为什么是我去倒茶?”

    “胆肥了啊,有你这么和主上说话的吗?”

    “我是御台所派遣给你的与力,又不是仆役!”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

    “好像有点道理,那就请与力大人帮我倒杯茶吧。”

    猿飞佐助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嬉皮笑脸的真田信繁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出去倒茶。

    此时,幕府内只留下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两人。

    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您马上就要是吾妻郡万石大名,一方之主,不能总是这么放浪形骸,有碍您的威望。”

    真田信繁摆摆手,说道。

    “没事,佐助又不是外人。

    我心里烦躁,不拿她逗趣,还能戏弄谁?自从御台所承诺我吾妻郡之地,望月,根津她们几个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对海野利一诚恳说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上位者无私情。特么的我才爬到万石,就已经没朋友了。

    好在六娘你和佐助还是待我如初,让我好歹有地方能喘口气。”

    听到真田信繁爆粗口,海野利一微微皱眉,呵斥道。

    “体面一点,您的身份不一样了,大家能知道进退,这是好事。

    至于我,忠言逆耳,说难听的话是我的本分。而猿飞佐助,您和她都有些迟钝,其实这样并不好。”

    真田信繁摇摇头,说道。

    “别,别把佐助也变得恭恭敬敬,唯唯诺诺,这日子过得能把我活活憋死,就现在这样挺好。

    不说这个,我心里烦,关东攻略刚才开始,我还想再接再厉继续往上爬呢,一盆冷水倒下来。

    这足利将军,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三无少女海野利一,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吓得六神无主。她冲上去一把捂住真田信繁的口鼻,恨不得撕了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她双目冰冷瞪着对方,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

    “真,田,信,繁,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真田信繁颤抖如鹌鹑,小心点点头。海野利一瞪了她一眼,这才放开她,嫌弃得用衣袖擦了擦手。

    真田信繁干笑一声。

    “六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看着她,说道。

    “不,你就是。”

    “那个。我真不是。。”

    “不,你真是。你就是开心,你就是觉得你有机会了。”

    被海野利一无情揭穿,真田信繁干脆破罐子破摔。

    “没错!你说对了!”

    看着死不要脸,元气满满的真田信繁,海野利一无奈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什么。

    叹气似乎会传染,真田信繁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御台所要回近幾,关东侍所这边形势混沌,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海野利一淡淡说道。

    “无非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个情敌,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应对新局面。”

    真田信繁摸着脑袋哈哈大笑。

    “都被六娘看穿啦。”

    海野利一对这个厚脸皮的主上,也是无可奈何。

    骂她就笑,打她就受,有好处都给海野利一分一份,言听计从,让人又感动又无奈。

    海野利一正色道。

    “她们的心思并不难猜,山中幸盛会要求回近幾,而岛胜猛会选择留下来。”

    真田信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

    “何以见得?”

    海野利一说道。

    “山中幸盛名为关东侍所执事,其实就是御台人下越众首领。

    关东侍所驻地在越后国下越的新发田城,下越众的领地也在下越,她们这次军功不显,得不到太多恩赏。

    若是按部就班,不出奇招。山中幸盛会被丢在下越一角,等候御台所回来,再度展开关东攻略。

    虚度光阴,蹉跎年华,她想必不会愿意。”

    真田信繁点点头。

    “是啊,下越那个边边角角,什么事都碰不上。

    关东侍所那些人也不爱搭理她,觉得她就是个幸进之臣,平庸无用,遇到事也不可能想到她。”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山中幸盛崛起于御台所的宠信,宠臣不能远离主君,不然就会被边缘化,踢出权力中心。

    如果她不傻,一定会死死抱住御台所的大腿不放,带着下越众跟回近幾,还能借机多赚些恩赏。”

    真田信繁想了想,说道。

    “有道理,她如果没蠢到家,一定会紧跟在御台所身边。啊啊啊!我好嫉妒!”

    海野利一额角爆起一根青筋,吼道。

    “闭嘴!”

    真田信繁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做手势请海野利一继续,让她一时无语。

    海野利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岛胜猛却不一样,她麾下的核心武家,都是从近幾而来。她们貌似是近幾斯波领的斗争失败者,来到关东并不是出于自愿。”

    真田信繁不解道。

    “既然不是自愿,那不正好可以回去吗?”

    海野利一冷笑道。

    “被驱逐出来的败犬,哪有这么容易回去?

    她们离开近幾已有两年,家中亲眷也大多移民来了关东斯波领。近幾旧乡土,已经没有了她们的痕迹,想回去谈何容易?

    况且,岛胜猛应该也有自己的私心。”

可能断更

    上海这边有点乱,关得太久,精神有点衰弱,开始借助助眠药物睡觉了。

    最近写书如梦游,我在尽力调整状态,但如果哪天真写不出断更了,希望大家能理解。

    每天抢菜,团购,抢不到,还有然后一个个坏消息传来,真是对精神的一种持续折磨,希望上海早日恢复正常。

    希望所有在上海的居民,大家都能够安然度过这次疫情爆发,平安是福。

第1259章织田图堺港

    竹中重治沉声道。

    “主上,您知道日莲宗信徒帮大殿建立的铁炮工坊吗?”

    羽柴秀吉点头道。

    “当然知道。”

    竹中重治又说。

    “那您知道装备大量的铁炮,哪些物资是最要紧的?”

    羽柴秀吉一愣。

    “这倒不清楚。”

    竹中重治掰着手指说道。

    “铁炮的火药,弹丸是最大的消耗品。火药主要是木炭,硫磺,硝石,弹丸主要是铅。

    岛国多森林,

    木炭不愁。火山遍地,硫磺的获取也不麻烦。土法制硝产量极少,主要靠南蛮输入。铅,也是南蛮输入。

    所以,织田家想要大规模使用铁炮,最麻烦就是硝石和铅。而这两样东西,只有依靠南蛮贸易。

    南蛮贸易从九州岛进入岛国,走濑户内海抵达堺港,

    然后输入近幾,

    关东。

    想要大规模装备铁炮,不单单要依靠铁炮工坊制造铁炮,还需要获取大量的硝石与铅,制作火药和弹丸,才能满足消耗。

    山科胜成以此说服了大殿,让大殿重视起堺港的作用。”

    羽柴秀吉皱眉道。

    “山科胜成一个南蛮人,怎么对织田家的事这么上心?

    出仕奉公,为主尽忠,是武家的传统。这南蛮人做事比姬武士还显得尽心尽力,有些古怪。”

    竹中重治笑起来。

    “您有所不知。

    南蛮教跟随南蛮贸易而来,已经在九州站稳了脚跟。但这异域宗教在近幾,却迟迟打不开局面。

    其原因,就在于石山本愿寺。

    石山本愿寺就在堺港附近,一向宗在佛教诸派中也是出了名的极端狂热,剪除异教徒从不手软。

    南蛮教在摄津国与一向宗对峙,一直占不到上风。双方的信众多次掀起血腥屠杀,

    仇深似海,

    早已誓不两立。”

    羽柴秀吉恍然大悟。

    “所以,

    山科胜成看似尽心尽力在帮大殿组建铁炮众,其实她是在替南蛮教寻求外援?”

    竹中重治点头道。

    “南蛮教司铎,包蒂斯塔进献山科胜成和弥助,得到大殿的友谊,受庇护于织田家。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派遣杂贺众入京,屠灭南蛮教在京人员。

    包括包蒂斯塔本人在内的南蛮人都已遇害,而这些人就在东福寺一带活动。”

    羽柴秀吉眯起眼睛,说道。

    “你的意思是,包蒂斯塔是故意的?”

    竹中重治说道。

    “对于这些宗教疯子而言,能为自己信仰的教派打开局面,远比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羽柴秀吉心中对并不了解的南蛮教忽然起了些反感,摇头道。

    “这些疯子。”

    竹中重治继续说道。

    “山科胜成说动了大殿,织田家必然要争取堺港的控制权。而石山本愿寺这次的袭击,又让大殿失了颜面,心存不满。

    如果织田家的势力进入摄津国,一向宗与南蛮教的矛盾,必然会掺合进来。

    大殿多半会倾向于南蛮教,

    因为她需要南蛮贸易的物资和技术,

    有利于南蛮教与织田家做交易。

    而石山本愿寺以一向一揆扩张,嚣张跋扈,

    堪称宗教大名,连幕府都不愿去得罪。

    大殿需要堺港,但又不愿意消耗织田家的实力,杀入摄津国,对抗三好家与一向宗两个大势力。”

    羽柴秀吉明白过来,说道。

    “所以,大殿要拉上幕府。

    用为先代报仇的大义为名,裹挟幕府攻入摄津国,图谋堺港,利用幕府来分担压力。”

    山科胜成和她背后的南蛮教想要什么,织田信长并非一无所知。双方各取所需,但织田信长也不会平白让人当枪使了。

    拉上足利义昭,裹上大义之名进入摄津国,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幕府,缓和一向宗和当地武家的敌意,方便织田家拿下堺港的图谋。

    竹中重治说道。

    “幕府刚才建立,将军就用不光彩的手段赶走了大御台所。这京都上上下下的武家可都看在眼里,腹谤者不计其数。

    将军顶着刻薄寡恩,忘恩负义的名头,必然需要有所表现,重新团结幕府。对外扩张,是她缓和内部矛盾,掌握军权的最好办法。

    大殿提出为先代复仇,攻略摄津国的建议,将军必然会动心。”

    羽柴秀吉问道。

    “那我该怎么办?”

    竹中重治说道。

    “大殿不愿入幕参政,即便是为了未来更大的图谋,但在此时,确实是对将军的退让示好。织田家无意染指幕府,足以让将军安心。

    再加上大殿提出攻略摄津国,幕府的实力不足以压倒三好家,必然要借重织田家的力量。

    所以,在洛中法制这件事上,将军多半会妥协,对织田家释放一些善意。

    之前就有消息流出,幕府会设置两位京都守备,其中一个由织田家来安排。”

    羽柴秀吉点点头,稍稍安心。

    竹中重治继续说道。

    “另外,养寇自重之策没有被大殿弃用。

    攻打摄津国,又不是要攻灭三好家。以三好家的底子,即便失去了摄津国,也不至于立即灭亡。

    三好长庆留下的家底太厚,三好义继再败家,也够他多败几年。”

    羽柴秀吉说道。

    “听姬一席话,我就放心了。”

    竹中重治摇头道。

    “主上,您可不能只是安心,还得更加积极一点。

    当初是您上洛为大殿购买铁炮,织田家中,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京都和堺港的情况。

    京都守备,大殿多半会给你,但你还需要尽力争取对堺港事务的管理权力。

    近江立军功,京都立人脉,堺港获钱粮,这才是您安身立命的根本。

    谷葕

    您必须成为站在织田家开拓最前沿的刀锋,大殿才会不断重用你,家臣团才不会诟病您的出身。”

    羽柴秀吉点头道。

    “我明白了。”

    ———

    鸭川岸边一阵风起,血腥味让远处观看斩首示众的人群忍不住捂起口鼻。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低头在说着话,而远处,近藤勇也带着几个人望着行刑地。

    她身边的土方岁三可惜道。

    “还是晚了一步。”

    近藤勇瞅了她一眼,说道。

    “不要太贪,我们已经抓到了一个活口,明确了幕后主使是伊势贞教,足够让大御台所满意。

    织田殿下借伊势贞教全家的人头,威慑幕府。这件事我们掺合不起,到此为止吧。

    我会带几个人,押着活口去多闻山城交差,恳请大御台所允许我们前往堺港,服侍病中的高田雪乃大人。

    你和冲田姬约束好留下的人,等我回来。”

    土方岁三点点头,两人一齐看向血染的河岸,不再说话。

    ———

    斯波义银退邸归领,京都的局面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激烈。

    足利义昭刚才赶走了斯波义银,心满意足得准备造她天下之主的美梦。

    织田信长却在此时举起屠刀,让幕府上下愕然发现,这个一直雌伏在东福寺的有力外藩,并不像她们想象得那么好打发。

    足利义昭一边愤恨织田信长的暴戾恣睢,另一方面又为她勾画的三好讨伐而心动。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相互试探,磨擦合作,还将继续下去。

    而此时,刚刚回到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访客。

    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赶来的人并非尼子山中两姬,也不是前田利益为首的近幾武将派三姬,而是兴福寺的长觉法师。

    茶室内,义银接待了几年不见的长觉法师,看着这位颇具佛性气质的得道高尼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哭笑不得。

    他打趣道。

    “长觉大师,我只是想出家修行,又不是与世长辞,你不必着急赶路的。”

    长觉微微一笑,看向眼前的英俊少年。两年不见,他可是越发俊朗,气质出尘。

    当年就惊叹于义银容貌的长觉,不禁暗自惋惜。

    绝代佳人已成未亡人,如今又将出家礼佛,可谓天妒红颜。连她这多年的佛心都有些把持不住,为义银扼腕叹息。

    当然,长觉匆匆敢来,可不是被义银的美色诱惑,而是为了兴福寺,真言宗的利益。

    两人当年定下入道之约,长觉掏空了兴福寺的家底,供给物资,帮义银打赢了大和之战。

    而义银把自己的信仰卖给了真言宗,许诺入道真言宗,保护兴福寺。

    如今看来,双方都遵守了承诺,让长觉法师倍感欣慰。与义银交易,是她这辈子最成功的选择。

    如今,斯波义银决心出家,也是选择由她来主持仪式,给足了长觉法师面子。

    长觉法师不敢怠慢,刚才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多闻山城。

    兴福寺与多闻山城相距不远,她也由此成为义银回来后的第一个访客。

    此时,听到义银的调侃,长觉法师宝相庄严,作揖说道。

    “春夏之际的风尘有些大,吹得贫尼一身狼狈。”

    义银笑道。

    “是路上的风动,还是你的衣动,又或者是你的心在动?”

    看了眼悠然自得的义银,长觉知道义银不是故意的,但这话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义银自以为有文化,改了一句六祖慧能的名言,以为向佛之心。

    可问题是,真言宗属于密宗,义银说的是禅宗的名人名言,这特么就尴尬了。

    禅宗密宗,那是一个事吗?换个人这么糊涂,长觉早就板起脸来,拂袖而去。

    可面对义银,她却不好反驳。

    义银位高权重,又是积极入教的大人物,她怎么能驳斥这位尊上不通教义,胡言乱语。

    万一寒了义银向佛求道之心,岂不是真言宗的损失?佛陀也是要考虑世俗影响的,对重要人物自然要宽容一点。

    长觉干笑两声,不接茬。

    义银有些反应过来,多半是自己没文化瞎说话,让长觉法师见笑了,他只好尴尬得闭嘴。

    隋唐形成体系的汉传佛教八宗派,归为禅,教,律,净密。天台,三论,华严,唯识四个宗派,皆称佛语,也称为禅。

    而日本的密宗是在唐玄宗时代传入汉地的唐密,由渡唐求学的空海法师带回日本,称为东密,又称真言。

    天朝唐密在三武灭佛之后便走向消亡,反倒是xz的密宗发展繁盛,称为喇嘛教,又称藏密。

    义银用禅宗六祖慧能之言,在真言宗的长觉法师面前摆显。这足以证明,他就是个伪信徒,懂个p的佛教。

    长觉并不在乎义银懂不懂,只要他愿意继续庇护兴福寺,真言宗就认他是个虔诚的信徒。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等义银正式出家修行,就会有大批的斯波家姬武士笃信真言宗,以表达对家督的忠诚。

    斯波家的家业蒸蒸日上,真言宗能收到一批有力武家成为信徒,长觉法师功高至伟,她甚至有资格去争一争高野山的宗主上人之位。

    在这天大的好处面前,长觉法师才不会计较义银的一点小小的错漏。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坐实出家这件事,不能放跑煮熟的鸭子。

    义银还有些尴尬,长觉法师已经换了个话题,问道。

    “大御台所有意出家修行,敢问多闻山城是否备有家庙?”

    义银点点头。

    尼子胜久是个讲究人,在建造多闻山城之时,她就考虑到奈良之地设乃是佛国,兴福寺与近幾斯波领的特殊关系,在城内设了家庙。

    长觉法师恨不得义银马上出家,把生米煮成熟饭,给真言宗立一大功。可该问清楚的,还得问问仔细,以免后患。

    她问道。

    “大御台所,我真言宗并非一向宗那些离经叛道之辈,一入我门便要斩断世俗姻缘。

    您年轻尚青,膝下无嗣,这出家修行之事,是否还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长觉法师说完,眼巴巴看着义银,就怕他真的改了主意。

    其实出家再还俗都没问题,义银肯走个流程就行,长觉法师就是要敲定了他的信仰之实。

    真言宗不图他潜心礼佛,就图他家大业大,足以庇护兴福寺。高野山也好借一把斯波家的东风,在宗派之争中不落下风。

    义银笑了笑,看向长觉法师,说道。

    “谁说我膝下无嗣?八幡太娘赐我御白旗,我又是足利义辉之夫,父仪天下。

    身为源氏长者,这天下的武家都是我的孩子,然否?”

第1260章斯波津多殿

    出了京都,义银终究是按着明智光秀交代的口径,开始自称源氏长者的名号,竖起八幡太娘的大旗称爸爸。

    这天下之父的名号,别人还真不好反驳。有八幡太娘的白旗在手,义银就敢理直气壮自诩源氏长者。

    更何况,他是先代将军足利义辉之夫,

    出家为亡故的妻子祈福,人品高洁无邪。

    足利义昭就算知道他自称源氏长者,也只能憋着,不好反驳。

    长觉法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也不愿意深究。

    真言宗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宗内古义今义之争由来已久,

    和歌山又独立出新派,不再听从总本山高野山旧派的指使。

    好不容易拿下法相宗,得到兴福寺道统,

    又遇上尼姑武家筒井顺庆心怀不轨,让长觉法师这位兴福寺座主是坐立不安。

    要不是有斯波义银这位大神镇住了筒井顺庆,兴福寺的下场可不好看。

    斯波义银有意出家,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真言宗都不会去深究。能把这位守护神引回宗门,震慑不轨之徒,比什么都重要。

    长觉法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说道。

    “大御台所心怀慈悲,深得佛法经意,贫尼敬佩。

    既然您心意已决,我便僭越一回,替您行剃刀之礼,为您完成仪式。”

    义银看了眼长觉法师,

    问道。

    “必须剃度?”

    虽然剃了头,

    义银还是千年等一回的绝世美少年,但想想自己顶着个大光头,终究是有些不爽。

    长觉愣了一愣,

    汕汕道。

    “入我释门,总得了却烦恼根,这规矩。。嗯。。要么您断个短发以为明志,可否?”

    长觉想着义银毕竟是少年郎,爱美乃是天性使然,剃个光头估计是不乐意。但真言宗教法严厉,不表示表示,终究不太好。

    所以,她才会提出剪短头发。

    天朝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由,将断发视为不孝。佛门剃度是断绝凡尘,一心向佛之意。

    岛国佛教跟从天朝,有剃刀之礼。社会氛围重礼,不方便免除。

    长觉法师有些担心义银不乐意,可义银却是大喜过望。

    可以正大光明的理发了?

    他早就烦恼这世界的夫道规矩,不能剪头发。

    当初被织田信长叫去啪啪啪,他乘机断发起誓要复兴斯波家,断发明志,舒服了一段时间。

    这三年来,

    头发又是越来越长,

    早就让他苦不堪言。没想到,

    出家还有剪头发的福利,真棒!

    义银说道。

    “那就短发吧。”

    两人都满意得点点头,长觉问道。

    “敢问大御台所,多闻山城中的家庙,可有名号?”

    义银摇摇头,说道。

    “没有。”

    长觉法师笑道。

    “大御台所出家修行,还缺一斋名。

    您行走人间,慈悲众生,福泽万民。润泽,滋补,为津。多者,增益也。

    我觉得津多两字,甚是贴切,可称津多殿,不知您意下如何?”

    义银的法号就是长觉法师取得,如今再取斋名也不显唐突,一步到位嘛。

    义银点点头,喃喃道。

    “斯波义银入道津多殿谦信?那就这样吧。”

    津多,听起来不错。

    ———

    多闻山城在长觉法师的指导下准备数日,这才举行出家仪式。

    在佛像之前,长觉法师庄严肃穆,她在已经剪好一头爽朗断发的义银头上用剃刀轻轻一触,完成了剃刀之礼。

    自此,义银正式出家修行,斩落凡尘之缘分,称谓斯波义银入道津多殿谦信。他不许左右再称大御台所,改称津多殿,谦信公。

    完成了仪式的长觉法师心满意足,告辞回归兴福寺。

    而此时,斯波家臣陆陆续续抵达多闻山城,前来拜见主君。

    ———

    议事厅内,斯波义银一捋头发,短发不过耳,真是如同前世一般清爽舒适。

    阳光少年对眼前两人露出笑容,说道。

    “南河内讨伐战顺利达成,你们辛苦了。”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一起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山中幸盛起身后,痴痴看着义银的短发,眼圈微红。主君在京都的遭遇,她也是略有耳闻。

    足利义昭不为人女,忘恩负义。京都谣言四起,主君为自证清白,不得已出家修行,以示贞洁。

    遥想当初,三好上洛,先代被弑,幕府上下乱作一团。

    是主君从关东赶回来主持大局,帮幕府拨乱反正,让足利义昭得以上洛,继位将军。

    可幕府那些无耻之徒是如何对待主君的?真是令人不齿。

    山中幸盛心中愤愤不平,尼子胜久何尝不是暗自感叹。

    斯波义银的行为,高洁得不像是在武家政治中能活下来的人,换个人处在他的位置,根本活不了多久。

    武家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绝非嘴上呼喊的义理之人。尼子家骤起骤落,尝够了武家的无情背弃。

    尼子胜久对斯波义银也是佩服,一次次被武家坑害,这位少年还能坚持义理傍身,真是不容易。

    最关键的,还是斯波义银太能打了。他自出道以来,从近幾打到关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以,即便在政治上有底线,有原则,容易被人偷鸡一把。但别人也不敢真的把他惹急,只敢用道义挤兑他。

    总而言之,他有仁慈的本钱,被人坑的起。

    义银不知道两姬心中感叹,他正专心询问南河内之事。

    山中幸盛有些心不在焉,尼子胜久打起精神作答。两人君臣奏对,时间迅速流逝。

    等义银问的差不多了,看向一边有些沉默的山中幸盛,笑道。

    “今天怎么了?一声不吭的,这可不像是你,山中姬。”

    山中幸盛鼻子一酸,低声道。

    “我只是替主君有些不值。”

    尼子胜久暗暗拉了一把山中幸盛,这小傻瓜说什么呢?她是在可怜主君吗?这话就显得僭越了。

    义银却是微微一笑,柔声道。

    “幸盛,不用为我担心,些许宵小玩弄阴谋诡计,她们打不倒我。

    你这次做的不错,我很满意。南河内之事要尽快收尾,把你的关东姬武士团早些抽回来。”

    山中幸盛皱起眉头,问道。

    “主君,是有什么事吗?”

    义银看着两姬,叹道。

    “出事了,上杉殿下在下总国战败,虽然大军顺利撤了回来,但局势已然有些不稳。

    我可能需要去一次关东,稳住局面。”

    尼子胜久忍不住插嘴道。

    “主君,京都局势不宁,您这时候去关东,是否。。是否。。”

    她不知道怎么说,义银明白她的意思,说道。

    “关东攻略推进两年,斯波家在那里已经有了根基,这是斯波家的忠诚姬武士们用鲜血换回来的,我不能不管。

    她们在关东等我,我必须去。至于近幾这边,我已经有了安排。

    高田阳乃筹备了一笔钱粮,当做斯波忠基金第一批年金,将在年中发出,覆盖整个近幾斯波领。

    另外,我会重新调整近幾斯波领,公开赏罚这两年的事务得失。”

    尼子胜久点点头,斯波义银临走之前选择恩威并施,用年金施恩中下层,赏罚上层这两年的作为。

    义银继续说道。

    “尼子姬,你这两年做的很好,我非常满意。我这一次离开,会托付给你更大的权力,希望你替我守好近幾斯波领。

    特别是,帮我看住明智光秀。对于她,我有些不放心。”

    尼子胜久其实并不愿意管的太多,斯波家高层就没有一个善茬。说的好听,叫做精英荟萃。说的难听,就是遍地刺头。

    她管的越多,越得罪人,而且还未必管的住。高田阳乃就是被她一步步管上来的,在阳奉阴违中坐上了斯波町奉行的高位。

    可主君把自己捧得这么高,尼子胜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义银不知道尼子胜久心中埋怨,他说道。

    “我这次去关东,应该不会离开太久。

    近幾这边幕府纷乱,我不放心。一稳住关东局势,我就会立即回来。”

    听闻义银不会离开太久,尼子胜久才算松了口气,伏地叩首。

    “谨受命。”

    义银看向山中幸盛,说道。

    “你身为关东侍所执事,麾下关东姬武士团尽快从南河内抽身,准备跟我回去关东。”

    “嗨!”

    义银柔声道。

    “等前田利益她们到了,我就会召开评议,重新规划你们的权限。

    尼子姬,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尼子胜久点点头,知道自己是推脱不掉的。主君反复强调,多半要让自己负责近幾斯波领事务。

    义银确实是这个想法。

    前田利益一门心思入赘,这两年拉帮结派扩充实力,搞自己的小山头,让义银心里不太舒服。

    明智光秀做的更过分,近幾出得乱子,大多和她脱不开干系。

    高田阳乃越来越精明能干,可野心涨得比权力更快。义银虽然疼惜她,更念着她那边的雪乃,可真不敢再加大她的权力范畴。

    石田三成主管斯波忠基金这一利器,原本义银应该盯着她一点,但关东大乱,暂时顾不得这摊子事了。

    思来想去,除了尼子胜久这个识时务,懂分寸的,义银真不知道该把近幾斯波领交给谁负责。

    之前的三权分立被证明很失败,这让他深刻明白。在这个混乱的中世纪,玩军政外交分割,就是内耗自己的实力,让别人钻空子。

    这一次,他不会离开太久。所以,干脆把主导权交给尼子胜久,统筹全局。

    尼子山中一党,虽然不是最早跟随义银的姬武士,但却是斯波家中权力欲较小的一派。

    尼子胜久只在自己的权限内打转,谨小慎微。可能是和尼子家的败亡有关,这位尼子后裔非常反感内斗,一贯不喜欢搞事。

    山中幸盛痴情,虽然能力差了点,但也方便义银控制她的权力。

    关东侍所执事位高权不重,她麾下的关东姬武士团大多来自下越的旧扬北众,那都是被义银压服,送给山中幸盛的部属。

    用阴暗一点的说法,山中幸盛就是义银控制中的质女。她的权力完全来自于义银,还能让尼子胜久多担点责任,让义银安心。

    权力是自下而上的认同,自上而下的控制。义银有时候也挺无奈,他的权力基础模糊,实力忽高忽低。

    战无不胜的威望,情感肉体的暧昧,经济利益的分配,这些都是武家愿意听从他命令的原因。

    说他弱吧?他登高一呼,可以拉起数百万石动员力,军旗所指,万姬用命。

    说他强吧?这些武家响应号召的缘由皆不纯粹,难免勾心斗角。义银必须平衡好方方面面的关系,让人心力憔悴。

    这就是幕府守护体系下守护大名难受之处,她们的权力来源于传统,她们不得不照着规矩做事,平衡那些狗p倒灶的各方权益。

    而战国大名,大多是以下克上起家,即便洗白了身份,也是游离在幕府守护体系的游戏规则之外,有利有弊。

    因为害怕后来者学着下克上,战国大名的危机感更重,更有意愿铁腕施政,做有利于增强自己实力的改革。

    例如走得最远的织田信长,她就可以无视地方武家的利益,破坏游戏规则,捣毁关卡,打通商贸。

    把商利这块肥肉,从地方武家嘴中,扣到自己的碗里。

    更甚于,她利用农兵分离,把武家从土地中剥离出来,专注于军事行动。

    大量没有继承权的武家次女幼女被归入军队,加强了织田家的军事力量。

    中高阶武家被集中居住,与地方脱离联系,这让她们很难串联,反抗主君的暴政。

    被剥离了土地属性的姬武士,她们的领地可以任由织田信长根据军事需要转封。而被提高了待遇身份的足轻,踏实了军队的根基。

    打破武家特权的织田信长,拥有了远高于二百万石领地的动员力。她可以最大限度集中力量,这是传统守护大名做不到的事。

    斯波义银作为传统美德的旗帜,他是不会越过雷池一步,反而得心甘情愿被武家传统捆绑,以此来获取道义,和武家集团的支持。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最值得信赖的武家集团,用肉体,情感,血脉,利益死死绑住这些人,驱使她们。

    而尼子山中一党,就是义银现阶段最信任的斯波家中势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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