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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1章自由的绿茶

    说完正事,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尼子姬,差不多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忙。

    我对山中姬,还有些事要单独交代。”

    听闻主君想单独聊聊,山中幸盛马上点头,

    说道。

    “尼子姬,你先走吧,我晚点再回去。”

    尼子胜久瞅了一眼忙不迭赶人的山中幸盛,心中不爽。

    主君都没你这么心急火燎赶我走,你好似比主君更希望我快点滚蛋呀?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小混蛋!

    见山中幸盛一脸温柔看着义银不眨眼,尼子胜久的怒气瞬间化为无奈,

    摇摇头。

    她鞠躬告退,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看着尼子胜久恭谨合上门,

    离开房间,义银轻笑道。

    “幸盛,这些天还好吗?与尼子姬在南河内配合得怎么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山中幸盛下意识有些心跳加速,强忍着异样的感觉,回答道。

    “尼子姬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关东姬武士团能在南河内讨伐中如鱼得水,是她为我出了不少主意,疏通了不少人脉。

    她对我,比亲姐妹还要好。”

    义银点点头,他要根据这两年的斯波家臣团功勋,调整斯波领的各方实力平衡。

    想要给予尼子胜久更高的职权,必然要保证她的实力。但在这之前,义银需要了解,尼子山中是否依然亲密无间。

    只有这样,许多安排才能顺利调整过来。

    义银说道。

    “当初,我许诺给你与尼子姬北大和六千石领地,包含郡山城。你将土地转赠尼子姬,

    以为尼子家复兴的基业,视为斯波外样藩。

    另外,

    还有属于你的北大和一万石斯波料所,这两年也是尼子姬在打理,是吗?”

    山中幸盛点点头,说道。

    “不错。”

    义银说道。

    “你与岛姬为我左膀右臂,开拓关东,军功卓著。尼子姬镇守近幾斯波领,也是有功之臣。

    我有意调整领地,将你与岛姬封去关东,北大和的领地交由尼子姬管理,你觉得如何?”

    山中幸盛大喜道。

    “主君英明!

    尼子姬对主君忠心耿耿,这两年殚精竭虑,稳定近幾斯波领,确实是大功一件。”

    义银点点头,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这对不是姐妹的姐妹,关系远比普通武家姐妹好得多,真心相互扶持,令人羡慕。

    而在山中幸盛看来,尼子家势力的壮大,

    对自身入赘的渴望,有利无害。

    尼子山中本就是一党,尼子胜久麾下武家大多来自西国,都是尼子家败落后沦为浪人的可怜虫。

    这些西国武家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非常团结。

    山中家是尼子旧部,山中幸盛跟随主君身边,对西国武家集团在斯波家的发展很有好处。

    所以,不论是尼子胜久出于自身的姐妹情,还是西国武家集团共同的利益需要,她们一定会支持山中幸盛。

    山中幸盛听主君的意思,是要把属于岛胜猛的北大和三千石领地,转交给尼子胜久负责。

    甚至于,自己和岛胜猛的一万八千石斯波料所,也正式交给尼子胜久负责。

    尼子胜久原本就拥有北大和六千石,再加上三千石岛胜猛领地,一万八千石斯波料所,她管辖的领地已经达到二万七千石。

    要知道,斯波家的北大和领地一共才十万石,尼子胜久等于是占据了四分之一。

    她代表的尼子山中一党,在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中的话语权,必然大增。

    前田利益作为最早跟随斯波义银的武将,也不过是一万石领地,一万五千石斯波料所,共二万五千石。

    尼子胜久如果加封,就会超过前田利益,成为斯波家中实力最强的重臣。

    即便之后,义银恩赏前田利益这两年的军功,提高她的领地,山中幸盛也不怕。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跟着斯波义银开拓关东,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亏待了两人。

    尼子胜久的二万七千石,加上山中幸盛的关东新领地,必然超过前田利益,成为斯波家第一势力。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联合,实力超过尼子山中一党。但她们不可能比尼子山中两姬更团结,前田利益自然低了一头。

    山中幸盛是义银的第一任同心众笔头,又是关东侍所执事,她自身能力不强,但关系网可太强了。

    她在斯波家内部的旧伊贺众,旧扬北众,西国众中都是老资格。理论上,现在的同心众笔头蒲生氏乡还是她的后辈学妹。

    义银出于稳定考虑,提高尼子胜久的实力,让她能压得住近幾斯波领各派。

    可在山中幸盛眼中,这不就是主君对自己好感很深,有意为自己入赘铺路,才会刻意提高尼子山中一党的势力。

    山中幸盛笑靥如花,可看到义银那一头短发,又忍不住皱眉。

    义银见她变脸,问道。

    “怎么了?”

    山中幸盛凄然道。

    “主君为幕府小人所害,被迫出家明志。您年纪轻轻,就要为足利家守寡,我真是替您不值。”

    义银瞅了她一眼,说道。

    “武家出家还俗,不过是策略而已,我自有打算。

    怎么?你是替我不值,还是替自己担心?”

    说着说着,义银忽然调笑一句,瞬间羞红了山中幸盛的脸。

    义银很清楚下面这些重臣的小心思,哪些人是甘愿为臣,哪些人是心存幻想。

    睡睡觉,他是无所谓,但这些被明智光秀忽悠得抢着入赘的傻子们,动不动就拔刀相向,可太麻烦了。

    出家挺好,暂时压住了这些女人的小心思,让义银可以喘口气。有利于团结内部,对付织田信长。

    义银虽然嫌这些女人搞事,但看见山中幸盛如鸡蛋一般润滑的小脸蛋,被自己羞得红若夕阳,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山中幸盛本就是他麾下最漂亮的姬武士,这两年是女大十八变,脱去稚气,眉眼长开,真是越发妩媚动人。

    义银愣愣看着她不说话,山中幸盛却是低头羞愧。她小心翼翼抬头,就发现义银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更加不知所措。

    义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蛋凑近,呼吸几乎打在她脸上,让她羞得几乎要窒息。

    见她窘迫至此,义银笑了笑,左脸贴着她的右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出家,你是不是很难过?”

    山中幸盛咬着下唇,看着一袭白衣,断发明志的斯波义银。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义银本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如今又是白衣胜雪,为妻出家祈福的寡夫之身,更让人心驰神往。

    山中幸盛这一眼,看得自己心跳加速,胸口如小鹿乱撞。

    义银见她如此不堪挑逗,也知道尺度够了。

    尼子胜久刚走,自己总不能现在就拉着山中幸盛啪啪啪吧?骚几句,解解馋就是了,来日方长。

    毕竟刚刚出家,斯波津多殿的名号还没捂热,不方便浪。

    他轻轻分开贴着的脸蛋,将手从山中幸盛下巴处放下,坐直身体,恢复了正经。

    山中幸盛心中茫然若失,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压抑着失落,继续听候主君吩咐。

    义银摸了摸自己清爽的断发,笑道。

    “我这一生,总是坎坷不断。

    就像是上天看不得我清闲一般,老喜欢给我找些事做,免得我无所事事,荒度此生。

    好在能遇到你,遇到你们。我才能把这艰难的日子继续撑下去,才不会觉得太煎熬。”

    山中幸盛抿着嘴。

    “大御台所。。您。。”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与足利义辉阴阳两隔,足利义昭又容不下我这个先代遗男霜。

    呵,就像我占了足利家多大便宜似的。

    大御台所之名,不要再提。从此以后,叫我谦信公,津多殿,又或者什么都可以。

    我这次出家,是给足利义昭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从此以后,我就是自由之身,不再是嫁入足利家的男人。

    我斯波义银顶天立地,没了足利家的名头,一样能支撑起斯波家的基业。”

    山中幸盛心中一颤。

    义银这话,听起来像是牢骚,可往细里想,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呢?

    山中幸盛看向义银,义银对她微笑,柔声道。

    “足利义昭对我忘恩负义,织田信长对我虎视眈眈,我需要一个团结的家臣团帮我,才能与她们周旋下去。

    幸盛,帮我。”

    义银伸出手,握住山中幸盛的柔荑,轻轻摩擦。明明是一双杀人的手,却是看似白玉,摸着柔软。

    山中幸盛的目光似水,痴痴看着义银,轻声道。

    “主君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尼子姬一直很感激您,是您给了尼子家延续的家业。而我,对您。。请您相信我。。”

    山中幸盛咬了咬下唇,低头浅笑,不好意思说下去。

    义银低头玩弄着她的手指,不再说话,总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足利义昭,织田信长虽然坏,但她们只是为争权夺利,在玩弄手段。而义银,却是绿茶刁。

    前田利益也快来了,这段男儿柔情还得在她面前做作一番。

    有时候,义银都觉得自己挺恶心的。但没办法,谁让舔狗们就吃这一套呢,他也很无奈。

    室内一时沉寂,两人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心事。而两只手还握在那里,没有松开。

    ———

    前田利益一勒缰绳,放缓马速,眺望多闻山城方向。

    跟在她身后,骑马奔驰的姬武士们纷纷勒马缓行,大谷吉继靠近过来,问道。

    “前田姬,怎么了?”

    前田利益看着前方,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心里面,有些难受。”

    另一边,藤堂高虎打马上前,说道。

    “是不是赶得太急了?要不休息一下?”

    前田利益说道。

    “不必了,主君急召我等,一定是有事吩咐。

    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多闻山城已经不远,等到了地方,再休息不迟。”

    藤堂高虎点点头,不再说话。

    前田利益再次扬鞭催马,身后一众姬武士跟着加速,马队再次奔跑起来。

    队列中的藤堂高虎有些心不在焉,骑马跟着,脑子里却是转个不停。

    母亲藤堂虎高突遭意外,藤堂高虎并非如义银想得那般悲愤,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这两年,藤堂虎高与藤堂高虎的分歧越来越严重。

    一生在底层打滚的藤堂虎高,对于藤堂家现在的地位,已经是非常满意。

    她一门心思跟着斯波家,扩张自己在犬上郡及其周边郡的影响力,立志要让藤堂家成为当地名门郡望之家。

    而藤堂高虎却不这么想。

    斯波义银离开两年,藤堂家几乎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在扩张影响力,并非斯波家恩赐。

    既然如此,又何必紧跟斯波家?这不成自带干粮的傻狗了吗?

    当年藤堂众以军功换取御家人身份,以寄进斯波义银门下,换取庇护。

    最后义银允许藤堂家以家臣身份,转为藤堂领一万石,其实是独立在外的外样藩身份,类似尼子胜久的外样藩。

    名分是家臣,土地却是自家的,并非主君赐与的知行。所以,藤堂领的独立性比起普通家臣,更强一些。

    藤堂虎高死心塌地跟着斯波家,浅井家多次接触藤堂高虎,希望通过她影响母亲,拉拢藤堂家。

    在藤堂高虎看来,藤堂领孤悬在近幾斯波领之外。斯波义银又远走关东,鞭长莫及。

    藤堂家要更进一步,必然要寻找更好的下家,讨要一个更好的价钱。母亲的冥顽不灵,让她难以理解。

    大争之世,良禽择木而栖。不在乱世里竭力往上爬,等到了和平时代,哪有跨越阶级的机会?

    藤堂家完全可以待价而沽,借助乱局摇摆,赚回个十万石,甚至数十万石家业。

    这对母女的分歧已经越来越大,这两年藤堂虎高看女儿是越来越不顺眼,但她却不能换继承人。

    因为藤堂高虎当年跟随斯波义银离家,在大和之战中获取军功。这才有了主君恩赏的家臣身份,有了藤堂领的独特身份。

    若是要换继承人,藤堂虎高如何跟斯波义银解释?难道说自己这女儿脑后有反骨,要背弃斯波家?

快受不了了。

    亲戚被带走了,老妈楼下也出现了,地名都不能提了,一提就被封章。

    憋屈死了,真是憋屈死了,越南胡志明,好一个越南胡志明。。

    一点写书的心思都没有,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封什么。

第1262章二五仔之心

    藤堂虎高半生蹉跎,知道创业不易。而藤堂高虎少年得志,跟随斯波义银轻易就拿下了万石家业。

    母女俩的想法南辕北辙,谁都说服不了谁。藤堂虎高不能把废立继承人之事,捅到斯波义银面前,这会让主君对藤堂领产生疑虑。

    藤堂虎高做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让斯波义银对藤堂领另眼相看,

    怎么会自己捅出家中丑闻,平白惹来主君的厌恶。

    就在藤堂母女俩越发不睦的时候,藤堂虎高突然被杀,顿时让藤堂高虎头上的压力尽去,忍不住从心底冒出当家做主的快感。

    藤堂高虎很清楚,杀人者绝不是什么尾田家末裔。当年屠灭尾田全家之事,就是她亲自带队做的。

    每具尸体都是反复刺穿,

    防止有人装死,

    然后一把火烧掉。收尾处理的很干净,这要是还能有人活下来,那才是见鬼了。

    所以,母亲之死,另有隐情。

    织田家占据了南近江,北近江浅井家的死敌六角家败落,外患尽去。浅井家终于可以腾出手,收拾北近江的刺头,斯波藤堂领。

    而藤堂虎高死于南近江联军阵中,更让藤堂高虎坚定了自己改换门庭的想法。

    织田家与浅井家本就是联姻,藤堂虎高死得不明不白,让藤堂高虎惊慌之余,又从中察觉到一丝良机。

    织田浅井两家联手,斯波义银罩不住藤堂领,藤堂高虎才可以名正言顺疏远斯波家,

    投效新主。

    藤堂高虎只要咬准了不送口,请求斯波义银为母报仇,斯波义银就非常为难。

    刺客是尾田末裔,来无影去无踪。藤堂高虎知道这就是个不存在的人,但她硬要拿着这么个虚构的人物说事,斯波义银也得头疼。

    真把事情查个底朝天,浅井家和织田家脱得了干系吗?斯波家做好准备和浅井织田两家翻脸了吗?

    如果做不到,斯波义银还有什么脸面指使藤堂高虎?斯波义银可不是那些无耻的厚黑大名,这男家督太讲道义,君子欺之以方。

    看了眼前面的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她们在专心赶路,将自己的后背,毫不顾忌得露给藤堂高虎。

    藤堂高虎的目光有些愧疚,又有些冷酷,她不甘于现状,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藤堂家的未来,不该只限于藤堂领区区一万石。

    当初,同心协力的三姬之约,在越来越复杂的新形势下,已经渐渐让藤堂高虎感到掣肘,厌烦。

    藤堂高虎准备将斯波义银一军,为自己未来的转向埋下伏笔,

    可以理直气壮得背弃斯波家。

    说不准,还能为新主献上一份厚礼,

    得大功一件。

    至于两个当年并肩作战,浴血沙场的老战友,藤堂高虎只好说一声对不起了。

    莫要怪我,这就是乱世。

    ———

    近幾乱局,斯波家外忧内患,无数人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而远在关东,刚才从下总国战败归来的上杉辉虎,在沼田城遥望关东平原,默默舔食着伤口。

    关八州的局势,从她战败那天起,便一日不如一日。

    北条氏康早就盼着一个翻盘的机会,她几乎是将上杉辉虎的战败,利用到了极点。

    她趁势拔除大石定久,拉拢太田康资回返北条家麾下,挑拨对上杉辉虎不满的成田长泰独立。武藏国瞬间脱出上杉辉虎的掌控。

    再加上被北条氏康煽动造反的毛利景广和佐野昌纲,上野下野两国也开始不稳,断绝了上杉辉虎南下武藏下总两国的通道。

    在下总国古河领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顿时慌了手脚。没有上杉辉虎的支持,她该怎么应对卷土重来的北条氏康?

    于是,在北条氏康来信的刻意拉拢下,足利义氏的态度渐渐暧昧起来,软化中立。

    斯波义银苦心建立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与关东管领上杉辉虎为首的关东体系,滑落到崩盘的边缘。

    上杉辉虎万念俱灰,她绕过斯波义银,强行发动的关东攻略是一败涂地。

    越后国内已经出现了对她不满的声音,而隶属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一系,更是冷眼旁观。

    上杉辉虎的权威受到严重打击,她即便想做些什么,阻挠北条氏康的反攻,也难以调动力量。

    原本想要挟拿下关八州之威势,向斯波义银逼宫求婚的图谋彻底破产,两人之前努力的成果几乎全部丢失。

    上杉辉虎不知道未来该如何面对斯波义银,整日醉生梦死,让内外各方武家更加骚动不安。

    ———

    沼田城,居馆内,上杉辉虎正在中庭喝酒。

    河田长亲领着色部长实前来,远远望见醉醺醺的上杉辉虎,面露忧色。

    她与吉江资坚,鯵坂长实是上杉辉虎从近江国收下的出仕武家,她们这一派与越后本土势力关系,相当疏远。

    上杉辉虎的威望动摇,她们这些人受到的打击最大。上杉家新征服的越中知行地,有她们一份,镇守沼田城的军势也是她们一派。

    一旦上杉辉虎颓废,上杉家势力败落收缩,她们这些人没有越后国领地的外来者,直接就会沦为一无所有的浪人。

    河田长亲这个沼田城代,非常希望上杉辉虎迅速振作起来。上杉家中近江一派的荣华富贵,可都指望着这位关东管领殿下呀。

    而在她的身后,色部长实又是另一番想法。她这几年的经历,真是起起落落,千回百转。

    川中岛合战,她因为参与弃主逃跑之事,被按在北信浓的犄角旮旯,荒度青春。

    好不容易回来,她又因为对母亲色部胜长透露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一事,被母亲痛斥,丢回下越老家,闭门思过。

    她原以为自己要继续蹉跎岁月,可又因为母亲战死,得以继位色部家督,被上杉辉虎召见。

    一波三折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路历程,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斯波义银的仇恨。

    本庄繁长一样是川中岛合战弃主逃跑的罪人,为什么她一点事没有?如今,本庄家又拿到了下越的商路特权,混得风生水起。

    而色部长实自己却是颠簸数年,一无所成,心中的怨毒在时光中酝酿,化为黑不见底的深潭,埋在她的心中。

    望着醉醺醺的上杉辉虎,她决议报复,曾经被色部胜长压下的那个消息,她今天要说出来。

    ———

    旗本上前鞠躬通报,上杉辉虎回头看见远处的河田长亲与色部长实,嘴角上翘。

    “让她们过来吧。”

    两姬上前鞠躬行礼,上杉辉虎甩甩手,抄起身边的酒壶,说道。

    “不必拘礼,河田姬,来和我喝一杯?”

    河田长亲恭谨道。

    “我只是带色部姬过来见您,城中还有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

    上杉辉虎醉眼朦胧点点头,说道。

    “你去忙吧。”

    “嗨!”

    河田长亲行礼离开,只留下上杉辉虎与色部长实两人在庭中。

    上杉辉虎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伸手向前,色部长实双手接过。

    “坐下,陪我喝一杯。”

    “嗨!”

    色部长实跪坐在庭中的席上,恭谨看向主君。

    上杉辉虎背靠树荫,望着前方水池,又拿起一壶酒。

    色部长实这才发现,树下瓶瓶罐罐许多酒壶。她默默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上杉辉虎笑呵呵对她说。

    “这是新潟杜氏用当地米酿的越后清,你今日有口福了。”

    色部长实叹道。

    “果然是好酒。”

    上杉辉虎扯扯嘴角,看着色部长实,勉强笑了笑。色部长实的容貌有些母亲色部胜长的影子,让上杉辉虎不禁伤感道。

    “长实,你会不会恨我?你的母亲死在下总国,是为了替我断后。”

    色部长实放下酒壶,正色道。

    “武家出仕奉公,就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母亲之死,虽然让我感到悲伤,但她是为主家尽忠战死,这是色部家的荣耀。”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母亲战斗到了最后,色部家的忠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你现在已经是色部家督,你母亲的谱代众位置,就由你继承。战死的色部家姬武士,都将由主家抚恤,赏赐加倍。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色部胜长所部,都是色部家的精锐,如今死在断后路上,上杉辉虎必须给予色部家一些补偿。

    扬北众分裂后,扬北众诸党是各奔东西。

    秩父党一脉,本庄家与色部家历来平分秋色。本庄繁长跟着关东侍所混饭吃,色部胜长是侍奉上杉家两代的重臣,自然进了谱代众。

    地位和抚恤,上杉辉虎都愿意补偿色部家。但死去的姬武士和丢失的关八州土地,就麻烦了。

    这次战败,武藏,下总,下野,上野各国新拿到的土地丢了不少。这些土地是之前关东攻略大胜,分封给越后各家的知行地。

    色部胜长镇守佐野城,新加的安堵状就在附近。现如今,这些土地都被佐野昌纲夺了回去,上杉辉虎拿什么补给色部长实?

    上杉辉虎很为难,这也是武家大名头疼的地方。

    只有不断的胜利,不断的赐与土地,才能维持奉公恩赏的武家传统,才能团结家臣团拥护自己。

    一旦战事不利出现失败,必须迅速反扑回去。不然,失去了土地和人口的家臣团,就会不满。

    这也是上杉辉虎一露破绽,北条氏康就立即撕毁协议,全力反扑的原因。

    上杉家与北条家,双方都输不起。

    土地和人口就只有这些,必须从对方嘴里抢过来,安抚自己人,不然主家的地位就会动摇。

    这是一场零和博弈,大家都没有退路。

    色部胜长虽然是两代侍奉上杉家的老臣,但扬北众一直是若即若离,色部胜长说不上是上杉家的嫡系。

    一直到斯波义银前来越后国,借助新发田之乱,彻底拆散了扬北众,色部胜长才算正是臣服于上杉辉虎。

    这次色部胜长战死,让上杉辉虎很难决择。

    重赏色部家,必然挤压上杉家嫡系的空间。可色部胜长是为大军断后而死,若是大功不赏,难免凉了已经开始动荡的家中人心。

    所以,上杉辉虎干脆把球提给色部长实,听听她自己的想法,看看她有没有分寸。

    别看上杉辉虎终日饮酒,似乎被战败的阴影笼罩颓废。但越后之龙绝非等闲之辈,依然是上杉家臣团不敢忤逆的威严家督。

    色部长实见上杉辉虎醉意看向自己,便知道这是试探。

    色部胜长战死,还连带色部家大批精锐一起损失在关东战场,色部长实真的是心疼。

    但形势所迫,她又能如何?上杉辉虎干不过北条氏康,难道还摁不死自己这个小蚱蜢?

    真要提出了让上杉辉虎难堪的过分要求,这位关东管领的恼怒之意盖过了愧疚之心,色部家就得倒大霉。

    色部长实一脸正色,说道。

    “我确实有一个请求。”

    “你说。”

    “恳请主君下次讨伐佐野昌纲之时,允我参战。

    母亲战死,全因佐野昌纲叛乱导致后勤阻断,乱了军心。这才导致大军溃败,母亲战没阵中。

    我要亲手宰了佐野昌纲!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子!”

    上杉辉虎点点头,她何尝不是恨死了佐野昌纲。

    当初佐野昌纲狮子大开口,要了大笔钱粮,这才肯举旗首义,站在上杉辉虎一边。

    她被北条氏政带兵围困唐沢山城,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全力营救,在佐野领合战中以少胜多,打垮北条大军,让佐野家死里逃生。

    谁知道佐野昌纲在战中蛇鼠两端,上杉辉虎干脆拿掉了她的佐野城,交给色部胜长镇守。

    佐野领是下野国门户,上杉辉虎可不敢相信一个摇摆的墙头草,总得留些后手。

    佐野昌纲就是因此怀恨在心,被北条氏康鼓动,在上杉辉虎出阵下总国的关键时刻,朝上杉军身后捅了一刀。

    色部长实的话,让上杉辉虎顿起同仇敌忾之感,她说道。

    “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到时候,我一定带上你,让你亲手砍下她的脑袋。”

    色部长实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感谢您!我一定会奋勇作战,不会让您失望!”

第1263章当年的丑闻

    色部长实知道,上杉辉虎不会愿意从越后国的土地中,补偿色部家这次失去的关东新领地。

    那么她就主动请缨,点名佐野昌纲,从这个叛徒身上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色部长实很清楚,上杉辉虎绝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毛利景广与佐野昌纲两个叛徒,分别盘踞厩桥领,

    佐野领,卡住了越后大军南下之路,上杉辉虎必然要拔掉这两个钉子。

    上杉辉虎在沼田城暂居,不肯回越后国春日山城,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再次南下,后方的军事动员一直没有停过。

    色部长实主动要求参战,拿下佐野领之后,上杉辉虎一定会把色部家丢失的领地还给自己。

    更甚于,依靠此战军功,色部长实很可能被恩赏更多的土地。

    佐野昌纲这个墙头草,前后得罪了北条家和上杉家,她自以为得意的左右横跳,其实是取死之道。

    上杉大军南下攻击佐野领,北条家绝不会来救她,重演当初的佐野领合战。

    那一战,可是打出了北条家的心理阴影。北条氏康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绝不会再轻易拿家运去冒险。

    如此一来,色部家不但可以拿回失去的领地,色部长实识时务的要求,也获取了上杉辉虎的好感。

    一箭双雕。

    上杉辉虎因为色部长实懂事的回答,面色柔和起来,举起酒杯对着天空,说道。

    “我答应你,色部胜长不会白死,

    我会让佐野昌纲付出代价。

    来,一起敬你母亲一杯。”

    “嗨!”

    两人痛饮一壶,色部长实擦擦嘴,看着上杉辉虎,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华。

    按理说,色部胜长当初对她的警告是正确的。色部家惹不起斯波义银,色部长实应该太平一点,为了家业延续,努力忘记那件事。

    但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割得她心如刀绞。

    色部长实很明白,抹黑斯波义银的声誉,把这件事捅给上杉辉虎,对自己非但没有好处,还有很大的风险被上杉辉虎迁怒。

    但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斯波义银那个贱人舒舒服服。她就是要把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的那点丑事,抖落出来。

    此事无关利益,就是图一痛快,发泄她心中结郁多年的怨气。

    上杉辉虎饮光一壶酒,见色部长实愣愣看着自己发呆,笑道。

    “怎么?是这酒不合胃口?”

    色部长实眼圈一红,低下头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故作垂泪。

    “今日与主君共饮,酒是美酒,

    只是我这心里,有些替您难过。”

    上杉辉虎有点不明白了。

    “替我难过?

    战阵之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下次赢回来就是。

    好了,大女子不要哭哭啼啼,学那男子做派,惹人笑话。”

    上杉辉虎显然误会了,以为色部长实是为自己饮酒颓唐而难过。

    其实她借酒消愁,更多的不是为了战事,而是为心中那份情缘。

    此次出征,上杉辉虎是欺瞒了斯波义银,个人独走。战败之后,她真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那位心上人交代。

    她可以不在乎战败,但她真的不想面对斯波义银失望的眼神。

    愁到深处,只好不醉不眠。

    色部长实目中精光一闪,继续自己的表演,做出欲言又止之态,干笑两声,抬头饮尽自己那壶酒。

    她如此惺惺作态,反而引来上杉辉虎的注意,疑惑问道。

    “是其他事?”

    色部长实一脸迟疑,随后深深伏地,说道。

    “主君对大御台所的爱慕之心,在越后是人尽皆知。

    您知道,我在北信浓滞留日久,了解到一些消息。我得知之时,亦是惶恐不安。

    但主君待我,待色部家恩深情重,我不忍主君被外人蒙在鼓里,这才失仪落泪。”

    上杉辉虎放下刚才拿起的新酒壶,面色肃然看向色部长实。

    “北信浓?你在北信听到了些什么?”

    色部长实咬紧牙关,呼吸沉重。这是她最后的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想起惨死的新发田全家,想起志得意满的本庄繁长,色部长实心中的怨恨就像是毒药一般侵蚀着她的理智,让她的克制渐渐崩解。

    她低着头,幽幽说道。

    “武田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骏河国,可在越后大军南下与北条家大战之际,武田殿下却是毫无动作。

    主君,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以武田殿下的智慧,难道不知道乘虚而入,在背后捅上北条家一刀?”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说道。

    “她是在坐山观虎斗,想要等我和北条氏康两败俱伤,才好下山摘桃子。

    可惜,佐野领之战北条家败得太惨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军就围了小田原城。

    她武田晴信难道愿意为我做嫁衣?只好按兵不动了。”

    色部长实低头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但上杉辉虎却看不到。

    她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上杉辉虎扫了一眼她伏地不起的后脑勺,皱起眉头。

    “哦?怎么说?”

    色部长实咬了咬后槽牙,缓缓说道。

    “据说武田殿下在回甲斐国居城的路上,收养了一个女婴。回返之后,便出家修行,法号信玄。”

    上杉辉虎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慌躁,哼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色部长实抬起头,直视上杉辉虎,一字一顿说道。

    “北信浓传闻,她那养女并非收养。。而是。。滞留骏府城,是因为她在生孩子。。

    生女之时,正值夏日。”

    上杉辉虎一开始还有些迷糊,喃喃重复。

    “夏天。。生女。。”

    上杉辉虎的眼睛越睁越大,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怀胎十月。

    怀胎十月只是一个虚数,实际上的怀孕周期,是九个半月。照武田晴信雌伏不出的日子计算,她怀孕的时候,就在川中岛合战前后。

    川中岛合战,武田上杉两家精锐尽出,稍有不慎就是家业败亡。武田晴信在那个关键时刻,怎么会有兴趣玩男人呢?

    除非。。武田家在川中岛合战中死伤惨重,甚至折了武田晴信最亲密的姐妹,武田信繁。

    想起斯波义银在盐田城被抓,想起盐田城举办过武田信繁的葬礼,上杉辉虎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上杉辉虎不想相信,甚至不敢相信,武田晴信会做下这等无耻的勾当吗?如果她真的做了,斯波义银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北信那时候,斯波义银的归来确实有些诡异。

    上杉辉虎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紧紧握住手,低声吼道。

    “你竟敢胡言乱语,诋毁谦信公的名节,我要你的命!”

    上杉辉虎身为开拓一方的大大名,气魄雌伟。如今双目直刺色部长实,杀气毕露,色部长实哪里承受的住。

    她深深伏地,说道。

    “臣下不敢!臣下只是将所见所闻告知殿下,不敢有半点隐瞒!

    据我所知,武田殿下的恶行在武家家中并不是秘密,只要派人仔细去查,一定会有结果。”

    上杉辉虎看着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信了。色部长实有几个胆子?她敢诋毁斯波义银?

    只是此事让上杉辉虎实在无法接受,她不得不怀疑色部长实的居心。为了忠诚而坦言这等丑闻?这是尽忠?还是。。报复?

    上杉辉虎眼角抽动,不管如何想,色部长实都没有戳破这件事的道理。

    “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上杉辉虎阴森森看着色部长实,把她吓得冷汗打湿背衣,腿脚发软,恐惧压过了怨恨。

    色部长实发热的脑袋,终于在恐惧中冷却下来。她有些畅快,更感到畏惧。

    斯波义银前来越后国,帮上杉辉虎在川中岛保住了核心的长尾一门众,又通过新发田之乱彻底拆散了扬北众。

    这让色部家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

    色部胜长两代老臣,上有拥立之功,下挟扬北众自重,在上杉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而今日的色部家,却是不上不下。在上杉家中算不上嫡系,又没有了扬北众这个强大的武家集团背书,自身价值下降了太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斯波义银,再加上色部长实个人的怨恨,才让她不顾一切捅破了武田晴信的恶行。

    难道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之事,真的没有人听到一点风声?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去深究,不去核实?就你色部长实最聪明?

    色部胜长刚刚把女儿从北信浓的犄角旮旯捞出来,就被这个消息吓得一脚把女儿打发回老家闭门思过,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捅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斯波义银,武田晴信,上杉辉虎三人之间的儿女私情,武家们不在乎,她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在越后双头政治的背景下,在上杉武田两家战略包围北条家的大局下,谁都不愿意捅破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一事。

    这事揭发出来,对斯波上杉武田三家,都没有好处。

    可色部长实深藏怨恨,头脑发热,一下子把这件事掀了出来。上杉辉虎愤怒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又不得不怀疑色部长实的居心。

    直到此时,冷静下来的色部长实才感到后怕,这件事似乎被想象得更加麻烦,更让自己脱不得身。

    她战战兢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只能深深伏地不起。

    上杉辉虎杀人般的目光,在色部长实的颈部扫动,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出你口,入我耳,仅仅是你我两人知晓。

    知道了吗!”

    “嗨!”

    一头冷汗的色部长实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报复快意,她唯唯诺诺磕头答应下来。

    上杉辉虎用厌恶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再次举起酒壶,淡淡说道。

    “你退下吧。”

    色部长实如释重负,行礼告退,匆匆离开了中庭。

    上杉辉虎拿着酒壶,几次想要倒入口中,却又饮不下去。半晌,她狠狠将酒壶砸在地上,低声嘶吼道。

    “武田晴信!你个畜牲!畜牲!”

    她站起来,一脚一脚把周围的空酒壶踢翻,然后转身喊道。

    “来人!”

    身后的旗本上前鞠躬听令,上杉辉虎面色阴沉,说道。

    “让中西来见我!马上!”

    “嗨!”

    中西,是上杉家下属轩辕忍众的首领。

    上杉辉虎心中虽然已经信了色部长实的话,但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色部长实的消息是假的。

    她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彻底查清楚!

    不久,中西赶来中庭。

    她刚要行礼,就被上杉辉虎打断道。

    “你马上去一次甲斐国,替我查清楚一件事。

    武田晴信那个号称收养的女儿,是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记住,暗中追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中西伏地领命,转身就走。她看得出来,主君的情绪很不稳定,就在爆发边缘,她可不想触什么霉头。

    上杉家的轩辕忍众,地位不比斯波家的伊贺忍众,很是卑贱。谨小慎微,才能活得久些。

    上杉辉虎冷冷盯着离去的中西,站在中庭半天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旗本前来通报,直江兼续请求入见。

    上杉辉虎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来了?直江兼续主要负责直江津关所事务,难道是北陆道商路有变故?

    因为直江家婆媳与斯波家合作北陆道商路,关系不错。所以对关东侍所交涉,上杉辉虎也大多交给直江婆媳去做。

    直江景纲在越后国内事务繁杂,直江兼续的任务也不轻。出了什么大事,竟然需要这个直江家的媳妇亲自前来汇报?

    难道。。和关东侍所有关?

    上杉辉虎面色冰冷,越后的双头政治导致她很难插手斯波义银麾下的关东侍所,做起事来掣肘不断,相当被动。

    这次下总国战败,也是因为关东侍所不听招呼,导致越后大军有一半的力量用不出来,才会被北条家占了大便宜。

    要不是岛胜猛识大体,最后说服关东侍所大军来援,上杉辉虎都差点在战败时被折了进去。

第1264章西上野攻略

    上杉辉虎有些后悔,当初为了拉住斯波义银,自己是不是分出了太多的权力?

    越后双头政治之下产生的关东侍所,已经渐渐成为妨碍上杉辉虎的新势力。特别是在她战败后,越后武家集团的内部矛盾再次激化。

    她又想起色部长实所言,想起川中岛合战之时,斯波义银很可能被武田晴信这个畜牲给。。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斯波义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对你情深义重,

    什么都愿意与你分享,可你却事事含糊其辞,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斯波义银!

    上杉辉虎目中隐隐闪出晶莹,她深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沉声对旗本说道。

    “让直江兼续在议事厅等我。”

    “嗨!”

    ———

    沼田城议事厅内,

    直江兼续对进来的上杉辉虎恭谨行礼。

    上杉辉虎坐上主位,

    摆摆手说道。

    “不必拘礼,

    直江姬,你怎么过来了?是直江老大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直江兼续也不绕圈子,肃然说道。

    “主君,长野业正死了。”

    “什么!”

    上杉辉虎面色大变,追问道。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直江兼续回答道。

    “听说是深冬之时病倒了,硬抗到入春就快不行了,没熬到夏天。”

    没熬到夏天?死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或者更久?

    上杉辉虎目光冷峻。

    “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消息?”

    直江兼续皱眉道。

    “是长野业正自己封锁了消息。

    您也知道,吾妻郡的真田信繁一直在找她麻烦,甚至通过大御台所,走关东侍所的路数,收留了被长野业正驱逐的小幡信贞。

    长野业正年事已高,这老人家一病就重,寿数一到,神仙都救不了。她不敢走漏消息,瞒着很紧。

    我们是一点风声没收到,可小幡信贞对她耿耿于怀,

    又是国峰城小幡家的前家督,

    虽然人被长野业正驱逐,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长野业正刚死,

    吾妻郡就有动作。真田信繁率一百精锐真田众偷偷南下,帮小幡信贞重返国峰城。

    国峰城门从内部打开,小幡家一夜之间换了主人。被长野业正扶上位的小幡景定,全家让小幡信贞屠灭,包括长野业正的二儿子。”

    上杉辉虎眯着眼,说道。

    “好手段,斩草除根,也是断了自己的退路,让真田信繁安心。”

    长野业正将十几个儿子嫁出去,媳妇遍布各家有力姬武士,小幡信贞就是她的长媳。

    小幡信贞被驱逐后,长野业正扶持了二媳妇,也就是国峰城小幡家分支小幡景定上位。

    小幡信贞这次借助真田信繁的力量杀回来,直接将小幡景定全家杀绝,连长野业正的二儿子都没有放过,这是投名状呀。

    斩断了与长野家和睦的退路,是给真田信繁吃了定心丸,共谋西上野之地。

    上杉辉虎问道。

    “我都没有收到西上野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

    直江兼续说道。

    “真田信繁动手太快,

    别说是我们,岛胜猛应该也不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对西上野之地动手了。

    长野业正的女儿,长野业盛被突袭闹得猝不及防,她刚想集结箕轮众,对抗真田信繁,南线出了大事。

    北条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北上平井城劝降守军,夺回了被长野业正抢走的平井城。

    长野家中因为这个消息大乱,箕轮众见长野家内忧外患,都起了骑墙的心思。长野业盛几乎无兵可调,被真田信繁直接围在箕轮城。

    小幡信贞的内应骗开了城门,山高墙厚的箕轮城人心不附,竟然不战而败。长野业盛已经准备在居馆切腹自害,免得受辱。

    眼看树倒猢狲散,在箕轮城养老的上泉信纲,把您和大御台所给予她的感谢状贴在白幡上,背幡一人一枪堵在长野业盛的居所门口。

    上泉剑圣当年随您和大御台所杀穿北陆道,有同袍之谊。真田信繁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双方僵持住了。

    剑圣大人一边堵着门洞,一边早早就派人传信越后春日山城和上野国大胡城,向本庄实乃大人和岛胜猛大人求救。

    她说要用当年与两位殿下结交的恩义,换取长野业盛一条活路。

    本庄实乃大人不敢懈怠,让我迅速前来沼田城,向您通报此事。”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真田信繁手段高明,上泉信纲有情有义。”

    北条家忽然北上,夺走了平井城,让长野家陷入瘫痪,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真田信繁胆子真大,竟敢对北条氏康通风报信,引外敌入寇,这让上杉辉虎很是恼火。

    长野业正能在西上野称雌,就因为箕轮众中的有力武家,大多是她的媳妇。

    这些人服气长野业正的能力,更不愿意背弃姻亲。所以箕轮众的团结,远超寻常国人众,让外人很难插手进入西上野之地。

    可长野业正对长媳小幡信贞的驱逐,动摇了这些姻亲的团结之心。她这一死,媳妇们又怎么愿意服从一个乳臭未干的长野业盛?

    再加上北条家北上,重新夺回了山内上杉家的旧居城平井城,更让众姬恐惧,害怕会给衰败的长野家陪葬。

    在事态未明之前,谁都不愿意平白消耗了自家实力。

    国峰城小幡家与箕轮城长野家都是西上野豪强,长野业正做事不厚道,小幡信贞重新杀回来也是理直气壮。

    西上野武家不想掺合这两家的内斗,这才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老辣的小幡信贞吊打稚嫩的长野业盛。

    而真田众和北条家的介入,又让西上野的局势分外混乱。各家都在观望风色,按兵不动。

    上杉辉虎不禁有些感叹,长野业正也算一方英杰。可她刚一死,女儿就要沦落到靠一个老妪堵门救命,才能苟延残喘,真是耻辱。

    武家家运如流星,骤起骤落,真让人唏嘘不已。

    直江兼续双手奉上一封信,说道。

    “主君,这是上泉剑圣给春日山城送去的求援信,本庄实乃大人命我带来,转呈主君。”

    上杉辉虎接过信件,随手放在身边的案牍上,手指顺势敲击信件,思索起来。

    直江兼续不敢打搅,恭谨等候主君裁决。

    西上野多山少地,虽然土地不肥沃,也有十万石动员力。而且地势居高临下,俯视关东平原,是兵家必争之地。

    箕轮城在榛名山以南,向东压制白井城,厩桥城,威胁利根川水运。

    国峰城在中,向西卡守碓冰关,堵住了信浓国进入上野国的通道。

    平井城在南,是连接上野武藏两国山地的必经之地。

    长野业正原本已经控制住了这三城,将西上野之地守成了铁桶一般。

    可她刚一死,三城全部失陷,女儿被陷在箕轮城居馆,只能靠着上泉信纲硬撑一时。

    若是之前的上杉辉虎,也许会默许真田信繁吞下西上野之地,加强越后武家集团的力量。

    但这次下总国战败,让上杉辉虎越来越明显感觉到关东侍所对自己的掣肘。

    在色部长实透露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一事之后,上杉辉虎猛然发现,斯波义银对自己并不坦诚,自己的爱慕太过一厢情愿了。

    她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对于关东侍所的警觉,让她不愿意让真田信繁吞下西上野之地。

    可现在关东的局面,是上杉北条两家卯上劲在对顶。上杉辉虎还真不好直接呵斥真田信繁撤回本领,放弃西上野之地这块肥肉。

    真田信繁撤了,西上野国众说不定会倒向北条家,就更麻烦了。

    对外是北条家咄咄逼人,对内是真田信繁等一众关东侍所武家蠢蠢欲动,上杉辉虎很为难。

    她看了眼直江兼续,问道。

    “上泉信纲也送信去了大胡城?岛胜猛那边怎么说?”

    直江兼续摇头道。

    “我急匆匆敢来,不知道岛胜猛大人那边如何决断。但我觉得,她会把这件事拖延着。”

    “哦?为什么?”

    直江兼续抬头看向上杉辉虎,小声说道。

    “岛胜猛大人不久之前,通过北陆道商路,送了一封信去近幾。

    我私下请信使喝了一顿酒,盘了盘底细。岛胜猛似乎希望大御台所能够速回关东,主持大局。”

    上杉辉虎双目睁大,微微点头,喃喃道。

    “是啊,我应该想到的,岛胜猛一定会写信。”

    上杉辉虎心乱如麻,她发现自己满腔真诚一头热,却从没有真正洞察到心上人的心思,有些伤感,又有些心寒。

    武田晴信生女之事,是深深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去问斯波义银,她不想从心上人口中,知晓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关东侍所显然是对上杉辉虎没有信心,这才暗中写信给斯波义银,催他回来让大家有个主心骨。

    上杉辉虎心里矛盾得很。

    斯波义银这次回来,关东侍所肯定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一机构已经成了关东体系中的国中之国,让上杉辉虎感到了威胁。

    原本想着上杉斯波合流,关东侍所不会是个问题。如今看来,是她太过自信了。

    这次下总国战败,许多潜在的矛盾被挑到明处,让上杉辉虎坐立不安,心怀忌惮。

    可心上人能够早些回来,上杉辉虎又怎么会不愿意呢?她还有话想问,还有事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上杉辉虎摇摇头,散去愁思,说道。

    “就让谦信公去收拾这群山猴子吧,我会写信申饬真田信繁,让她保证上泉剑圣的安全。

    至于长野业盛怎么处理,呵,就由她自己费脑子去想,怎么给谦信公一个交代吧。”

    直江兼续隐隐感觉主君的态度有些古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每一次,主君称呼谦信公,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温柔。可今天,却似乎是冰冰凉凉得让人不安。

    直江家在北陆道商路赚得太多,与斯波家牵连太深。

    如果越后双头政治出现危机,直江家一定是首当其冲倒霉,两头不是人,日子不会好过。

    直江兼续心生不宁,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透露,伏地领命。

    ———

    彻底占据了箕轮城,近乎完美侵入西上野之地的真田信繁,此时却是焦头烂额。

    她在二之丸城墙上望着长野业盛的居馆,隐隐能够看到那站在门槛前的老妪。

    根津贞盛走上来,在她身边鞠躬,真田信繁问道。

    “又怎么了?”

    根津贞盛干笑两声,说道。

    “上泉剑圣说有些累了,要求给她送一壶水,再送一个马扎坐坐。”

    一旁有人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田信繁瞪了那边一眼,恼火道。

    “笑个p!是不是再帮她准备一床被铺?打两碗米饭?

    这老太婆真太麻烦了,老娘被她堵着三天不敢进攻,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她不要太得寸进尺!”

    根津贞盛无奈苦笑,一旁的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居馆之内有水有粮,暂时不缺物资。上泉信纲不是想要东西,是在试探我们的决心。

    她毕竟年纪大了,三天三夜不睡觉守着大门,即便有吃有喝,也熬不了多久。”

    真田信繁回头下令。

    “都打起精神来!等这个老妪熬不住了,我们就杀进去!

    记住,不准坏了这老太婆的性命!

    她和大御台所有交情,要是不小心弄死了她,我要倒霉,你们也没想太平过关!

    都得给我垫背!”

    众姬嗨了一声,鞠躬守令。

    自从砍了羽尾幸世全家,真田信繁对吾妻众的掌控,终于稳固下来。

    不论是西吾妻的滋野同族,还是东吾妻的斋藤降臣,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新主君,都是心服口服。

    这次西上野攻略,吾妻郡一万石体量竟敢鲸吞十万石的西上野。不管能拿下多少地盘,都足够吾妻郡各家分到一块肥肉。

    真田信繁的威望越发高涨,渐成气候,众姬信服,令出必从。

    海野利一在旁看着远处居馆,忽然说道。

    “不对劲。”

    真田信繁回头看她,问道。

    “六娘感觉到什么不对了?”

    海野利一指着居馆说道。

    “上泉剑圣号称上野一本枪,当初也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她怎么可能枯守孤城,默默等输?

    若是没有后手,她一定会奋力一搏,带着长野业盛突围而去。

    可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拖延时间,甚至还有心思试探我们的反应。”

第1265章北条愿议和

    真田信繁恍然大悟。

    “上泉信纲这老太婆要水要马扎,是在试探我们这里的变化?

    不好!马上准备强攻,绕过这老妪,从后院翻墙进去!

    我要在天黑之前看到长野业盛!不论死活!”

    “攻个p啊!”

    真田信繁听到这句喊骂,回头看向气喘吁吁的猿飞佐助,摸摸自己的脑袋,已经感觉到不妙。

    猿飞佐助对身边的由利镰之助招招手,

    说道。

    “劳驾下去帮我拿壶水,赶路赶得渴死我了。”

    由利镰之助瞅了她一眼,不动弹,真田信繁上前踹了她一脚。

    “赶紧去!”

    由利镰之助这才嘟嘟囔囔,不情愿得走下去。

    “老娘已经是姬武士大人了,又不是当初的小山贼,

    客气一点嘛。”

    真田信繁麾下部众多是山野粗人,平日里大家都不太重礼。由利镰之助的埋怨,

    谁都没在意。

    所有人一齐看着猿飞佐助,看她怎么说。

    猿飞佐助嗓子冒烟,舔舔干涸的嘴唇,对真田信繁说道。

    “你够狠的,趁着长野业正刚死,消息还未外露的机会,突袭西上野之地,直接围了箕轮城。

    可惜,上泉剑圣这老狐狸,她早就知道长野业盛扛不住事,派了人提前去春日山城和大胡城。

    据说长野业正临死之前,吐着血给这个老朋友磕头,让她关键时刻能保住女儿一条命。

    这老剑圣也是对得起朋友,这头拿着大御台所的感谢状堵门,那头求援信已经到了大胡城。

    岛胜猛大人直接找了雾隐才藏,点名要我回来,让我警告你。

    她已经写信回近幾,

    请大御台所前来关东主持大局。

    大御台所随时可能回返,你要是弄死了上泉老剑圣,大御台所发起火来,谁都保不住你。

    你可得悠着点,别犯糊涂。”

    这时,由利镰之助已经拿了水囊上来,猿飞佐助点头谢过,咚咚咚一阵灌下去。

    真田信繁为了占斯波家关东情报的便宜,把猿飞佐助丢去雾隐才藏手下帮忙。

    这次,岛胜猛利用这层关系来警告真田信繁,已经是留了情面,没有明文申饬她。

    照理说,岛胜猛是斯波义银留在关东的镇守大将,真田信繁擅自行动,岛胜猛弄死她都不算冤枉。

    只是现在是北条家反扑的关键时刻,岛胜猛不愿意闹出内乱,这才用斯波义银回返一事吓唬真田信繁,让这野猴子安分一点。

    听到主君随时可能回来,真田信繁面色一僵,转头看向自己的军师海野利一。

    这次西上野突袭,是海野利一一手筹划,

    用足了小幡信贞在西上野的影响力,甚至给北条家暗暗捅了长野业正过世的消息。

    斯波义银回来真要追究,真田信繁禁不起严查,她的确是做过了头,犯的忌讳太多。

    原本想直接铲了箕轮城长野家一脉,没有了苦主,斯波义银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真田信繁的行动。

    没想到这上泉信纲人老成精,早就算准了长野业正死后,长野业盛镇不住局面,早早布置了后手。

    这位剑圣为朋友是真拼命,皮球被踢回真田信繁脚下,她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海野利一面对她询问的眼光,摇摇头说道。

    “不能强攻了。”

    真田信繁望了眼居馆方向,有些不服气。

    “就差最后一步,我不伤剑圣性命,强攻一次看看吧?”

    海野利一摇头道。

    “猿飞佐助进了箕轮城,这件事瞒不住人。若是这时候居馆出了事,我们怎么向大御台所解释?

    突袭西上野,可以说是情况特殊,随机应变。

    如今岛胜猛大人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您再动手,可就是忤逆上宪,无视军令。

    真田众扩张太快,早就引起上杉殿下的注意。您要是再得罪了关东侍所的同僚,对大御台所的老友动手,日后怎么把事情圆过去?

    如今我们已经拿下西上野大部,十万石领地割多割少,与我们吾妻郡一万石相比,都是大赚。

    但要是惹恼了大御台所,上杉殿下,关东侍所诸同僚,在战后阻挠我们获取名分,这块肉我们就吞不下去,白白背了骂名。

    不要再做无谓的冒险,好好守着现在的收获,等着大御台所裁决吧。

    北条家的反扑来势汹汹,西上野国众人心惶惶,大御台所和上杉殿下都不会愿意此地落入北条家之手。

    我们只要维持现状,事后多半能拿到西上野的安堵状,即便吐出一些地盘来让步,也值了。”

    真田信繁点点头,望向居馆门口的上泉信纲,恨恨说道。

    “这个讨厌的老太婆,就让她得意一次。

    命令围困居馆的军势后退三十步,派人和上泉剑圣交涉,我愿意将长野业盛礼送出境,由她保护去大胡城。

    我们的官司,等大御台所回了关东再打,问问她愿不愿意。”

    真田信繁心里清楚,上泉信纲必然会答应。她一个老人熬了三天,早已油尽灯枯。

    在重兵围困下,谁知道会出什么新的变故?她带着长野业盛去大胡城,找岛胜猛评理,等斯波义银回来裁决,是最好的结果。

    长野业正一世英名,斯波义银也会敬重一二,长野业盛怎么着也能混口饭吃。

    只要斯波义银替长野业盛做主,保留三瓜两枣的领地延续家名,上泉信纲就对得起长野业正这个老朋友了。

    真田信繁不爽得跺跺脚,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没能铲干净长野一脉,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在她身后,三好伊三亦是忧心忡忡,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在前几天,她收到了来自信浓的消息。一个叫做三好清海的尼姑,照约定来信浓找她了。

    她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三好三人众弑杀将军之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她万万没想到,三好政康竟然能够逃过一劫,改头换面,照当初的约定来找自己了。

    三好伊三想要把她引荐给真田信繁,只是不知道三好政康肯不肯来,真田信繁愿不愿意收。

    到底要不要把三好清海的底细告知真田信繁?是瞒报姑息,还是坦诚相见?

    这事,真是让三好伊三愁白了头发。

    ———

    西上野乱成一团,但在此时的关八州却不显眼。因为上杉辉虎战败,原有的战略平衡被打破,各地皆出现了动荡。

    上杉北条两强并立,关八州武家都在左右摇摆,指望从中牟利。

    上杉辉虎当然不愿意接受失败的现实,默默舔舐伤口,蓄力准备反扑。可关东侍所的掣肘,又让她如芒在背,心思渐渐起了变化。

    而南面相模国的小田原城中,北条家也在商讨下一步的动作。

    居馆内,北条氏康,北条氏政母女,及北条幻庵,三人说着话。

    北条氏政诧异道。

    “母亲,您想与上杉家议和?”

    北条氏康点点头,对北条幻庵说道。

    “这件事就要麻烦姨母出面,您看有什么人选合适接触上杉辉虎,转达我的善意。”

    北条幻庵还未说话,北条氏政忍不住抢先道。

    “母亲大人,如今形势大好,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却要主动与上杉辉虎苟和?

    即便是谈判,那也该是她来求我们,这样才能定下有利于我们的条件!”

    北条氏康看了眼激动的女儿,说道。

    “哦?我们占了优势?我怎么没看出来?”

    北条氏政掰着手指说道。

    “西上野内乱,我们拿下了平井城。

    南武藏,亲近上杉辉虎的势力基本被清除。北武藏,成田长泰中立,太田资正亲近上杉,却是孤木难支,有心无力。

    上野厩桥领毛利景广投靠了我们,下野佐野领佐野昌纲反了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战败下总国,足利义氏惶惶不安,已经有意重新倒向我们。

    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劲,上杉辉虎就会被赶出关八州。足利义氏这个软骨头,一定会再次请您担当关东管领的。”

    北条氏政慷慨激昂说着美好的愿景,却换来两位长辈无奈对视。

    北条氏康摇摇头,打断了北条氏政的话头,问道。

    “是吗?那如果御台所回来了呢?”

    北条氏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脑海中浮现起那位少年俊朗的面容,眼神有些迷离。

    “御台所。。不会这么快吧?”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说道。

    “我原本也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惜,我们这位御台所太厉害了。

    他春初从东海道抵达尾张国,联合织田德川浅井三家,拥护足利义昭上洛。

    上洛联军一战横扫南近江,打得六角家分崩离析。二战击杀三好三人众,拿下了京都!

    如今,足利义昭已经继位将军,功勋卓著的御台所,现已荣升大御台所。

    幕府的事平了,他随时可能回归关东,来收拾我们!”

    北条氏康远离京都,北条家与伊势家这些年的关系越行越远,已经渐渐失去了近幾的第一手消息。

    伊势贞教在京都焦头烂额,只为了家业延续,哪还有余力给关东的远亲通传消息?

    这会儿,伊势全家已经死光光,北条家更没有了幕府内部的消息来源。

    北条氏康不知道这次上洛,各家之间的龌蹉,只看到联军横扫近幾的厉害,心中忌惮万分。

    眼看斯波义银已经腾出了手,北条家要是再在关八州横冲直撞,只怕要倒大霉。

    既然如此,不如趁好就收,在这位新晋大御台所腾出手来之前,和上杉辉虎达成妥协。

    北条氏政被母亲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脑海中都是那位少年横扫千军的英姿,心底百般滋味。

    北条幻庵慈祥得笑了笑,这母女俩都是她的晚辈,此时气氛僵住,她当然要出来打个圆场。

    “上杉辉虎战败下总国,是上天眷顾北条家,给予我们的机会。

    但凡事过犹不及,如今的形势看似有利于我家,其中也是凶险重重。

    房总半岛的里见家依然在和我家作对,下野国的宇宫都,常陆国的佐竹,对我家也是虎视眈眈。

    上野,下野,武藏,下总的墙头草们是投靠过来了,但她们只想占便宜,绝不会替北条家卖命。

    足利义氏看似服软,但她有胆子推翻现在的关东体系,重新承认氏康殿下为关东管领?

    别忘了,现在的关东体系是大御台所在镰仓鹤冈八幡宫立下的,那日的神迹被多少人看在眼里?

    足利义氏要是敢推翻大御台所定下的新关东体系,她自己的关东将军之位都难保。

    现在的形势,只要大御台所真回来,他一人一骑竖起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在阵前走一圈。

    我都不敢想有多少人会当场倒戈,立即背弃我家。”

    北条氏政默默点头。

    北条家可能不服气上杉辉虎,但对斯波义银,那真是心服口服。

    这位少年的政治手段,军事能力,还有他那被上天偏爱的神眷。

    以关八州武家对八幡太娘的崇拜,对传统的顽固不化,北条家真不敢再与他对阵作战。

    北条氏康接着说道。

    “足利义氏只是在敷衍我,我也知道她在敷衍我。现行的关东体系她不敢否认,她就算敢给我关东管领之名,我也不敢接。

    既然如此,我与上杉辉虎之间,又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

    我承认现行的关东体系,承认她这位关东管领,北条家愿意称臣,北条家需要的只是生存空间。

    之前我们被压得太惨,家业随时可能灭亡,当然要奋力反扑。

    可现在,上杉辉虎势力消退,内部的关东侍所已经不听招呼。

    下总国战败,岛胜猛姗姗来迟。西上野动荡,真田信繁敢对我们通风报信。

    上杉辉虎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过来了,哪还有空与我为敌?

    关东管领的名分归她,我不会抢,北条家愿意当个忠良之臣。只要她这位关东管领容得下北条家,别再抱着灭亡北条家的妄想就行。

    氏政,如果上杉家与北条家和睦,甚至结盟,你猜谁最害怕?”

    北条氏政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丝明悟,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能利用这次议和,离间上杉辉虎与关八州武家的关系。”

第1266章痴情空遗恨

    北条氏康笑道。

    “上杉辉虎侵入关八州,为什么有那么多关八州武家支持她?

    一贯骄傲排外的关八州武家,就因为越后的土鳖继承了山内上杉家名,便臣服了?

    那是因为她们害怕,害怕北条家吞了她们,关八州武家从未将北条家视为自己人!

    在她们看来,北条家是外来户,

    上杉家也是外来户!最好的结果是我们两败俱伤,她们得利!

    如果我与上杉辉虎交好,甚至结盟。早已显出颓势的里见家还敢与我为敌?下野的宇都宫,常陆的佐竹还愿意奉上杉辉虎为尊?

    她们会猜忌,会疏远上杉家,会站在上杉辉虎的对立面,

    把她踢出关八州!”

    北条氏政皱眉道。

    “话虽如此,但上杉辉虎也应该明白这一点。她未必愿意与我们和睦,

    愿意与我们结盟。”

    北条氏康笑着看向北条幻庵,说道。

    “这就要看姨母的本事了。”

    北条幻庵说道。

    “事在人为,收获如此丰厚,尝试一下有何妨?

    上杉辉虎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关东体系崩溃,她的关东管领之位不稳。

    其次是恨厩桥领的毛利景广,佐野领的佐野昌纲,造反害她战败,又堵住了她南下的道路,使得上杉家无法影响关八州之地。

    再次,就是关东侍所的不听招呼,动摇了上杉家在越后武家集团的统治地位。

    而我们北条家,其实已经不是她最先要考虑的麻烦。

    氏康殿下说的好。

    我家愿意承认她的关东体系,甘愿为臣。我家愿意与她结盟,让她无所顾忌的攻略厩桥领,佐野领,打通关八州的影响力。

    我们的筹码很足,姿态很低,

    她不会不动心。如果她不能尽快打通利根川,上杉家对关八州的影响力会很快消退。

    即便知道关八州武家会不满,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对上杉家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重返关八州。

    只是这件事的确不容易,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为我们去说服上杉辉虎。”

    北条氏康笑道。

    “姨母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北条幻庵鞠躬道。

    “确实有些想法,我想出使上野国金山城,与由良成繁谈一谈。”

    北条氏康与北条氏政一起看向北条幻庵,仔细听她继续说道。

    “由良家是上野国内最大的国人势力,由良成繁原本指望在上次越后大军南下之时,借势扩大自己的地盘。

    可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拿到好处,还让上杉辉虎看出了她的不良居心,平白惹来厌恶。

    现在,金山城周围的形势很复杂。

    北有厩桥领毛利景广,大胡领岛胜猛对峙。西有西上野动乱,平井城被我家再次拿下。

    东有长尾当长把持的馆林城和佐野领的佐野昌纲之间,剑拔弩张。南边是成田长泰与太田资正,各站一边。

    由良家的周围,

    有上杉家的人,

    有我家的人,有中立派,也有造反派。这就像是堆满了稻草,一个火星就能烧起来。

    由良家也算是上野国一方豪强,但在这等局面下,她家的实力不够看,也就是个强壮点的蝼蚁,随时可能被外局变化碾得粉碎。

    现在,没有人比由良成繁更希望局面能够缓和了。”

    北条氏政问道。

    “可太姨母您也说了,上杉辉虎并不待见由良成繁,她如何能帮我家说服上杉辉虎议和?”

    北条幻庵笑道。

    “氏政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由良成繁可不简单,其行事,颇有西上野长野业正的手段。”

    北条氏康笑道。

    “不错,此人很懂联姻之策。”

    北条幻庵继续说道。

    “由良成繁的丈夫,出身馆林城赤井家。

    虽然赤井家已经站错了队,被上杉辉虎灭了家业,但由良成繁以赤井媳妇之名,对馆林领有些影响力。

    刚才独立出上杉家的忍城成田长泰,她女儿成田氏长娶了由良成繁的儿子。

    被上杉辉虎看重的足利城长尾家督,她膝下无女。由良成繁次女娶了长尾家的儿子,入赘当了继承人,改名长尾显长。”

    北条氏政不禁叹道。

    “好本事。

    一个丈夫,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绑住了馆林领,忍领,足利领,再加上由良家自己的地盘,不可小觑呀。”

    北条幻庵点头道。

    “可不是嘛,由良成繁急于改变现状,也拥有改变现状的影响力。

    只要我向她透露善意,她一定会联络长尾当长,向上杉辉虎转达我们的善意。

    上杉北条两家相争,最苦的就是夹在上野武藏两国边界的这些当地国人。

    长尾当长在下总国战败之时,出兵接应上杉辉虎回返,功劳可不小。

    她是上杉宪政旧臣,忠心耿耿。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后,足利城长尾家一直表现得忠勇有为,很得上杉辉虎敬重。

    如今长尾当长控制着足利城与馆林城,是我家反攻的前沿,她也不会希望战事继续打下去吧?”

    北条氏康拍手赞叹。

    “姨母好计算。

    那就请您全权代表我,出使金山城,联络由良成繁。

    如果能说动由良成繁与长尾当长出面,这议和之事就有希望了。”

    北条幻庵伏地叩首,说道。

    “必不负两位殿下的期望。”

    北条氏康笑着宽慰几句,请老人家起来,一旁的北条氏政却有些走神。

    那位英明神武的少年已经平定了近幾之乱,他真的会很快回返关东吗?

    御台所。。大御台所。。对呀,他死了妻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他现在还好吗?

    ———

    沼田城,居馆。

    上杉辉虎面色不善,对前来参见的长尾当长反问道。

    “你这次,是替北条氏康当说客来了?”

    长尾当长一脸肃然,鞠躬道。

    “臣下是为殿下排忧解难。”

    上杉辉虎冷笑道。

    “北条氏康倒是会做人。

    先教唆多家有力武家背信弃义,断了我的后勤线。再出兵下总国,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如今她又要当好人,对我低头称臣?她把我当什么人了?是她随便可以糊弄的蠢货吗?

    我今日与她议和,明日关八州武家该如何看待我?我当初入主关八州,就是要拨乱反正,剿灭作乱的北条家!

    现在倒好,让我与北条家结盟?呵,这是要陷我于不义,让关八州武家恨我呀!

    北条氏康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吧!”

    长尾当长伏地叩首,迎接上杉辉虎狂风暴雨一般的怒吼,她知道这件事很难。但对由良成繁和长尾当长而言,却是必须争取的好事。

    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很难共情。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发愁。

    上杉北条两雌相争,去年就几乎打烂了上野武藏两国。两国边界的地方武家尤其难受,苦不堪言。

    关东的干旱饥荒,去年就很严重了。而今年的春雨也是稀稀疏疏,并未见好转。

    俗话说,丰三年,灾三年。这饥荒的势头暂时看不见光明,战乱更是让长尾当长这样的地方有力武家损失惨重。

    这仗再打下去,上杉北条两家实力雌厚,或许撑得住。可两家之间的地方武家,可能都要完犊子。

    最重要的是,双方打生打死,平白让房总半岛,下野,常陆的地方武家看了笑话,渔翁得利。

    有上杉辉虎在前面吸引火力,北条家再也顾不上蚕食这些东面武家的地盘,等于是为她们打白工。

    上杉辉虎作为关东管领,也许要考虑这些东方之众的态度。

    但作为上野地方武家的长尾当长,由良成繁,说服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和睦,甚至结盟,对她们有好处。

    至于东方之众的不满,干她们p事。

    上杉辉虎自然明白长尾当长的小心思,却不愿松口。她好不容易在关八州建立了威信,岂能自抽耳光?

    东方之众是得了好处,但上杉辉虎也多了制约她们的名分。未来到底是谁占便宜更多,还真难说。

    此时此刻改弦易辙,对上杉辉虎而言,就是战略上的大败。即便从北条氏康手中获取一些好处,也难以挽回声望上的毁灭性打击。

    长尾当长劝道。

    “北条殿下愿意臣服于您,自然不会继续阻挠您在关八州的施政。

    她会让毛利景广离开厩桥城,前往北条家中奉公,厩桥众也愿意听从您的命令。

    北条殿下还保证,不会支援背信弃义的佐野昌纲,我与由良成繁愿意动员出兵,讨伐这个逆贼。”

    上杉辉虎看着长尾当长,眼神闪烁。

    北条氏康的确下了本钱,她这是撤走了上野国内的钉子,又将佐野昌纲给卖了,彻底松开了上杉家进入关八州的利根川水道。

    长尾当长替上野地方武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只要上杉辉虎别在和北条氏康打生打死,给她们几天好日子过,她们愿意帮忙压服厩桥众,弄死佐野昌纲,给上杉辉虎一个交代。

    至于武藏国与下总国,北条家没必要让,上野地方武家也没实力保证什么。

    若是过几年上杉辉虎还有志向,再打就是。至于现在,先让大家缓口气。

    在饥荒面前,人心思安,大家是真的不愿意大打出手了。

    长尾当长的话语软中带刺,上野武家已经快受不了了,要是上杉辉虎一意孤行,可能就要失去当地人心。

    上野国是上杉家出入关八州的立足之地,如果上野武家反水,上杉辉虎要面对的局势,会比现在更麻烦。

    是接受北条氏康的臣服,长尾当长的好意?还是坚持原有的关东攻略,绝不退让?

    上杉辉虎眯着眼,不说话。

    关东攻略是她与斯波义银一起努力的目标,其中不单单包含了她称霸关东的野心,更是对心上人的真情承诺。

    上杉辉虎要拿下关东作为聘礼,向斯波义银求婚。

    正在君臣沉默之际,气氛渐渐僵化,外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什么事!”

    上杉辉虎抬头看向拉门,只见拉门打开一丝缝隙,露出中西恭谨的面容。

    上杉辉虎心头一跳,不顾长尾当长在场,匆匆站起来走到门前。

    中西刚要行礼,被上杉辉虎喝止,急问道。

    “查得怎么样了?”

    中西低声回答。

    “我亲自去了一次甲斐国,武田家对踯躅崎馆看得很严。特别是那个孩子,几乎日日是由武田殿下抱着。”

    上杉辉虎不耐烦问道。

    “说重点。”

    中西看了眼室内的长尾当长,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据查,那孩子从骏府城就被武田殿下抱着回了踯躅崎馆,不像是对外公开说词的途中收养。”

    上杉辉虎冷冷看着中西,中西心头恐惧大起,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各方消息汇总,应该是亲生的,之后会有详细文书向您呈报。”

    上杉辉虎木然点点头,随后合上了门。

    她的心中充满了悲伤,甚至没有发现中西额头密布的冷汗。

    忍众都是一些极其敏感的情报好手,上杉辉虎派遣中西去查武田晴信之女,中西怎么会不起疑心?

    等查到孩子大概的月份,推算出她的生辰,中西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

    从生产的时间推测,武田怀孕的日子是在川中岛合战之时,大御台所被俘前后。

    新人出道,恨不得事事知晓。混成老油条才会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上杉辉虎派中西去查,她不敢不查清楚,又不敢知道真相,这才有了含糊其辞的亲生一说。

    亲生这件事确定了,也是上杉辉虎要求查明的。但主君心中藏着的真正疑问,中西不敢挑明。

    判断的依据,她已经给了。其他事,她一定跑得远远的,不再掺合。

    上杉辉虎此时,哪还顾得上中西的那点小心思。她满脑子,充斥着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绝望。

    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她敬斯波义银如男神,甚至不愿意亵渎他一根手指头。可却有人对她的男神,犯下了滔天大罪。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斯波义银的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说过,我们是合作无间的亲密之人。你对我的情意,更是鼓舞着我,不断推进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看向毕恭毕敬坐在那里的长尾当长,自嘲一笑。

    他视如珍宝的关东攻略,就是个笑话。既然如此。。

第1667章胜利者武田

    上杉辉虎坐回主位,冷冷说道。

    “我可以答应北条氏康的请求,但我有一个条件。”

    长尾当长心中狂喜,她不知道上杉辉虎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但只要上杉辉虎愿意点头,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她恭谨说道。

    “殿下请说。”

    上杉辉虎眼中散发着复杂的光,有哀伤,有愤怒,

    有不解,她缓缓说道。

    “我要和北条氏康结为越相同盟,共同对抗武田家。”

    长尾当长一愣,满脸不可思议的重复道。

    “对抗武田家?”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不错,共同对抗武田家,就是我的条件。北条氏康要是肯答应,

    我就愿意与她结盟!”

    长尾当长觉得难以理解,

    这算什么条件?这简直就是大礼包啊!

    当初,

    川中岛合战打完,斯波义银为上杉辉虎谋划拉拢武田家,分裂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

    越后国至今还在向北信浓的善光寺平商町输送平价的粮食,布匹,食盐,帮助武田家稳定内部供需,全力南下。

    武田家南下骏河国,是一把插在北条家身后的匕首,让北条氏康如芒在背,不得不分神西顾。

    现在,上杉辉虎竟然要与北条家联盟对付武田家?北条氏康怎么可能不答应!

    上杉辉虎自己亲手拆掉了上杉武田两家夹击北条家的战略优势,转而与北条家联手,北条氏康做梦都能笑醒。

    上杉辉虎看了眼一脸疑惑的长尾当长,斩钉截铁说道。

    “不必多问,让由良成繁把话带给北条氏康!”

    ———

    关东局势,因为色部长实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走向。

    被北条氏康的低姿态打动,

    更愤怒于武田晴信恶行,

    上杉辉虎决心偏离斯波义银为她规划的路线。

    关东攻略,彻底变了形。

    北条氏康虽然不明白上杉辉虎为何要和武田晴信翻脸,但她绝不会错失这个天赐良机。

    毛利景广逃离厩桥城,南下投奔北条家。佐野昌纲被北条家抛弃,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上杉北条两家正式结约,越相同盟震惊了整个关八州。

    一直在房总半岛上坚持与北条家斗争的里见家,第一时间与北条家达成了不平等的和睦条约,正式向北条家屈服。

    而下野常陆两国的武家们愤怒于上杉辉虎的背叛,抱团自保,成了孤立在关八州东面的东方之众。

    而远在近幾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他苦心为上杉辉虎谋划的关东攻略,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

    被关八州武家排斥的上杉辉虎,再没有统一关东的道义。

    被系统任务裹挟的斯波义银,为了保住自己的天仙颜值,又会如何处理一塌糊涂的关东局势呢?

    ———

    甲斐国,踯躅崎馆。

    已经出家的武田信玄一身素衣,望着前方在榻榻米上爬来爬去的小小身影,眼中闪烁着柔光。

    与她对坐的武田信廉却是目光复杂,

    望着那好奇探索世界的孩子,不知是喜是悲。

    武田信玄笑呵呵指着女儿,

    说道。

    “你看看她,不足一岁就和个小猴子似的,到处攀爬探险。

    我不看着点,就怕她又要在哪里摔着碰着了。”

    武田信玄的语气看似埋怨,却透着丝丝炫耀的骄傲味道。

    中古时代的孩子营养不足,远不如后世发育得好。可她与斯波义银的女儿,却是聪慧灵动,身体壮实。

    岛国武家本就迷信血统一说,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

    也许是斯波义银来自男尊世界的基因,与这女尊世界姬武士体质的强强结合,导致他的孩子确实有些古怪的优势。

    而这一优势,又恰恰符合武家深信不疑的血统论,成了斯波义银血脉高贵不凡的佐证。

    武田信玄笑得就像是成功偷到鸡的狐狸精,武田信廉虽然此时忧心忡忡,但也不好反驳,轻贱尊贵者的血脉。

    武田信玄生产之前,便开始隐于幕后,将家中权力逐步放手给武田信廉。

    武田信廉原本是欣喜若狂,以为这是架空武田信玄,把持武田家权柄的良机。

    可现实,往往没那么美好。

    武田家的根基是贫瘠的甲斐国,甲斐众又是彪悍的山民性子,难以约束。

    对外,武田家的扩张因为甲斐国实力不足而举步维艰,又被上杉,北条,德川等强大的武家大名团团包围。

    对内,甲斐众,信浓众,骏河众之间矛盾重重,相互看不上眼。

    当家方知柴米贵,武田信廉坐到了这个火山口上,才知道武田家督的位子没有她想得那么风光。

    若是这个位子好做,武田信虎就不会被家臣团驱逐,武田信繁也不会对武田信玄心服口服。

    武田信廉原有的一些野心妄念,被现实的冷水狠狠扑灭。

    武田家可以没有武田信廉,却少不了武田信玄。武田信廉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越发钦佩自己的这位长姐。

    这个烂摊子,也就武田信玄能玩得转。换个人来,武田家非得被拆散了不可。

    武田信廉此来,可不是为了看武田信玄舔犊情深,而是有要事禀告。

    可她刚要开口,刚才在远处的武田玲奈忽然转头爬了过来,两只手搀着武田信玄的胳臂,颤颤悠悠站了起来。

    武田信玄怕她摔倒,小心翼翼扶着她。武田玲奈一边使劲,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

    “妈妈。。妈妈。。”

    武田信玄一脸溺爱,心思全放在自己可爱的女儿身上,顿时把武田信廉晾在了一边。

    半晌,她骄傲得回头,对武田信廉炫耀道。

    “这孩子已经会叫人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武田信廉尴尬一笑,点头附和道。

    “厉害。。厉害。。”

    见武田信廉囧得不行,武田信玄展眉一笑,把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摇晃,问道。

    “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田信廉说道。

    “北信浓那边,传来了坏消息。

    往来善光寺平的商队说起,直江津对善光寺平的平价货政策,似乎在调整,货物的价格据说要涨至少三成。

    还有之前免费提供的粗盐,听说也要终止协议。因为原本是大御台所定下了再延期一年让利,现在差不多到时候了。

    另外,透波忍在关东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说是上杉家与北条家已经达成联盟,可能对我武田家不利。”

    武田信玄指了指旁边案牍上的信件,说道。

    “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北条氏康给我来信了,说她如何如何不容易,越相同盟针对武田家之事并非她的本意,请我体谅。

    上杉辉虎不好好得往关八州使劲,忽然调转枪头冲我来了,北条氏康也是摸不到头脑,信中多有试探之意。

    相模的狮子不愿意错过与上杉家和睦的机会,也不想过分得罪我,特地写信过来说明,真是老奸巨猾。”

    见武田信廉一脸担忧,望着信件皱眉,武田信玄笑道。

    “你也不必太担心。

    这一年功夫,我家休养生息,不动兵戈。骏河国的繁荣虽然不如以前,但盐场,渔场的生产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有了骏河盐场,上杉辉虎的盐,我已经不稀罕了。

    至于什么越相同盟?那是她的一厢情愿。

    没有了上杉家的掣肘,北条家一定会对房总半岛扩张。北条氏康怎么可能被上杉辉虎利用,来啃我武田家这块硬骨头?

    今川氏真就在伊豆国,北条氏康如果杀回骏河国,这土地是北条家自己吞了?还是归于今川家?

    我武田家与德川家对立,手脚绑在东海道,北条家也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向东发展。

    北条氏康真愿意被上杉辉虎裹挟?跳进这东海道的泥潭了?

    她无非是敷衍而已。”

    老辣的北条氏康不是北条氏政,没那么好利用。北条家通过越相同盟,已经成功离间了上杉家与关八州武家的关系。

    上杉辉虎走了一步死棋,上杉家已经被关八州武家排斥,再难出现之前那种横扫关八州的气象。

    一个众叛亲离的上杉辉虎,武田信玄并不害怕。她洋洋洒洒一番话,挥斥方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武田信廉却是偷偷看了眼,在武田信玄怀中已然入睡的武田玲奈。

    武田信玄分析得很对,很振奋人心。但她不着痕迹得规避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上杉辉虎为什么会忽然翻脸?

    上杉武田两家夹击北条家的策略,是在川中岛合战之后,双方领教过对方实力之后,定下的强者之约。

    这一策略,在武田攻略骏河,上杉南下关东之时,已经体现出了价值。

    上杉家和武田家的战略合作很成功,上杉辉虎为什么要撕毁双方的默契,转而与在关八州有激烈矛盾的北条家合作?

    武田信廉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武田玲奈的身世,可能已经传出去了。

    上杉辉虎爱慕斯波义银,这件事不算什么秘闻。她知道了武田玲奈的身世,和武田家翻脸,可以理解,也容易应付。

    可若是让斯波义银得知当年的受辱惨事,留下了这么一个孽障,武田家就真的麻烦了。

    如今的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当年川中岛合战时候的斯波义银。

    战信浓,平越中,下关东,八幡宫得御白旗,千里奔波回近幾,上洛平乱,天下敬仰。

    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大战之后,斯波义银的声望已冲上云霄。

    关西人怎么看待斯波义银,武田信廉不知道。但在武田家,在关东武家心中,他就是天神下凡!

    武田信玄溅污了斯波义银,盗取了斯波家的血脉,这件事非同小可。

    武田信廉真怕有一天,武田家会因为这件事,惹来灭门之祸。

    可看着武田信玄侃侃而谈,转移话题,揣着明白装糊涂,武田信廉也没胆子当面揭穿自己这位强悍的长姐。

    ———

    将武田信廉打发走,把她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敢说。武田信玄望着怀中沉睡的武田玲奈,脸上露出一丝母性的光华。

    从生下武田玲奈的那一刻起,武田家的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武田信廉的担心,在武田信玄看来,实在可笑。

    虽然和斯波义银只相处了短短几天,但在之后的岁月里,武田信玄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着斯波义银的信息。

    最了解你的人,可能不是你的朋友,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

    武田信玄不想成为斯波义银的敌人,但她已然失去了成为斯波义银爱人的可能。

    在盐田城,她下令众姬溅污斯波义银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但这并不妨碍,武田信玄去了解这个少年,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武田信玄甚至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斯波义银的人。

    武田信廉的想法是错误的,斯波义银绝不会伤害武田玲奈的这个女儿,他活得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的仁慈,他的义理,他的矛盾,他的纠结,一次次证明了,他对武家社会冷酷功利的厌恶。

    父女亲情是天性使然,武田信玄望着怀中的孩子,坚信斯波义银一定会很爱这个女儿。

    即便深恨自己这个羞辱了他的坏女人,但对于自己的女儿,斯波义银一定会深深爱着她。

    斯波家破人亡,斯波义银了然一身,独自活在动荡的乱世中。从斯波义银的情报中,武田信玄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也许是因为家破人亡,也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斯波义银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武家,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理想主义者。

    一个孤独的,感情丰富的人,他会伤害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吗?他会斩断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吗?

    不会的,武田家的危险可以来自于任何人,但绝不会源于斯波义银。

    武田信玄望着远方,目光中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即便高贵如将军,都没能得到他,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是自己赢了,自己赢了所有人。

    上杉辉虎的反目成仇,哼,不过是败犬的哀鸣而已。

    武田信玄心中已经明了,武田家的未来,要么是自己杀出重围,夺取这天下。要么就是。。你。。我的女儿。

第1268章疏离与紧密

    武田信玄望着怀中的武田玲奈,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你是斯波义银的女儿,如果有一天,有那么一天,武田家。。我就把你送去他的身边。

    我的女儿,你不只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羁绊,也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结晶。

    那件事,我不后悔。我爱他,我爱你,我爱你们。

    ———

    此时,正在近幾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关东那一桌麻将已经打得有些上头,快砸到自己的脑门上。

    关东侍所内部,真田信繁拼命想往上爬,成不成功不好说,胆子是真的肥得没边了。

    上杉辉虎这痴情之人,终于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撕烂了关东攻略的剧本。

    北条氏政还在北条氏康的压制下,小心翼翼当着她的乖女儿。

    而武田信玄,已经为武田家的未来,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么自己带武田家走上巅峰,要么给斯波义银送上一份叫做女儿的大礼。

    关东的棋局已经彻底走向混沌,而在近幾,义银现在的情况算不得好,但也说不上差。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京都的少许狼狈,动摇不了他的根基。真正该害怕的,是和他作对的武家。

    拥有稳固权力地位,以及崇高威望的他,唯一能让人拿捏的,是他超出正常武家太多的端正人品。

    仁义守信,是强者的特权,弱者没有资格谈这些。而拥有前世三观的义银,在武家看来,就仁慈的不像是一个真实的武家。

    好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倒也不怕被人欺负,只是偶尔让人用道义堵得有些尴尬,就像此时。

    前田利益三姬抵达多闻山城,藤堂高虎哭诉母亲惨死,泣血磕首恳请义银查清此事,为母报仇。

    这事让义银非常为难。

    说实话,藤堂虎高之死是处处透出古怪,但真要深查,多半会与织田信长,浅井长政扯上关系。

    明智光秀为义银提出的韬光养晦之策刚才展开,义银就要去揪织田信长的小辫子?这还韬个p光,养个刁晦,直接开打得了。

    义银不愿意闹大此事,想要用经济上的补偿安抚藤堂高虎,提出将藤堂领加入第一批斯波忠基金名单,享受年金待遇。

    可藤堂高虎竟然对白送的糙米无动于衷,选择不告而别,离开了多闻山城,这让义银非常尴尬。

    藤堂虎高对他是忠心耿耿,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努力在近江国打开局面,为斯波家大大增强了影响力。

    如今她死于非命,义银不但不能为她做主,还得装糊涂和稀泥,也的确是有些惭愧。

    义银拒绝了家臣们严惩藤堂高虎的要求,斯波家与藤堂领的关系,陷入了若即若离的模糊状态。

    藤堂高虎没说藤堂领独立,只是拒绝了斯波忠基金,擅自回转近江。义银也摸不准她的想法,只好先放一放。

    藤堂领在斯波家中,地位的确有些特殊。说是亲信?又不那么亲,藤堂家自成一系,独悬近江。

    说不亲,藤堂虎高忠心可嘉,藤堂高虎是义银的侧近出身,算是自己人。

    就因为如此,斯波义银才左右为难,一时不好下判断。

    而在藤堂高虎看来,斯波忠基金就是一颗毒丸。白送的东西要不得,这和免费的游戏最贵,是一个道理。

    一旦接受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藤堂领中下层姬武士的心就等于被斯波义银紧紧抓住了,藤堂高虎之后还怎么良禽择木而栖?

    哪天她想倒戈,下面的姬武士一定先割了她的脑袋,向斯波义银献媚,就为了那一年两次的年金。

    对于中下层有利的斯波忠基金,对她藤堂高虎而言,就是斯波义银妄图绑死藤堂领的阳谋。

    斯波义银宽容得没有和藤堂高虎计较,愿意给她一点时间忘却丧母之痛。可在藤堂高虎心里,这优柔寡断的男人,算不上英主。

    而前田利益这个武将派的领袖,就更尴尬了。

    藤堂高虎不告而别,这是打了她的脸。她拿捏不住武将派的人,可是被外人看了笑话。

    前田利益恼火又无奈,反倒不如义银看得开。

    ———

    茶室内,义银与前田利益对坐品茗,再无他人在场。

    前田利益是来送信的,藤堂虎高死后,前田利家在织田军中的处境变得很微妙。

    她派人通过伊贺的前田利久,送来了一封信给义银。

    义银一边看信,一边瞅了眼坐立不安的前田利益,说道。

    “藤堂高虎的事,你也不要太计较。她失礼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给她一点时间想想明白。”

    前田利益鞠躬说道。

    “主君仁慈,但这不是家臣该有的行为。

    是我失职,没有安抚好藤堂姬的情绪,才会使她在您面前失仪,让您难堪。”

    前田利益很是恼火。

    第一,武家从没有惯着人的传统。

    出仕奉公就是把命卖给了主家,母女相残,姐妹阋墙都是寻常事,死个妈算什么?

    也就是斯波义银太过仁厚,换个武家大名,这会儿藤堂高虎至少要挨上削减领地的重罚。

    第二,藤堂高虎在来的路上,是不显山不露水,偏偏在主君面前犯了倔强。前田利益也是猝不及防,更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前田利益一直以强悍有力的形象支配近幾斯波领的军事,这次却是连武将派自己的人都镇不住,对她的威望损害很大。

    但斯波义银都表示宽容不在意,她这个当家臣的又怎么好越俎代庖,比主君脾气还大?

    前田利益憋得难受,义银看她如此纠结,只能无奈摇摇头,转移话题。

    “你猜利家来信,是什么事?”

    前田利益心中早有好奇,此时听主君愿意透露,顿时打起精神。

    前田利家献领明志,显然是要争一个入赘的资格。

    对于这个曾经关系亲密的四婶,前田利益是佩服她的武勇智慧,又担忧她抢走自己的主君。

    对前田利家的来信,前田利益心痒难耐,又不敢主动问及。

    如今是主君自己乐意说,她当然要好好听听前田利家的打算,藤堂高虎那点破事,暂时被丢到了一边。

    义银将信放在案牍上,说道。

    “织田大军要从南近江撤走大半,回去参与农忙,利家想要跟着大军回返领地,向我请示。”

    谷攠

    前田利益皱起眉头。

    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的军势不多,但却代表着斯波家在南近江的存在感。

    离开容易,再回去就难了。

    藤堂虎高死得莫名其妙,藤堂高虎不告而别,藤堂领必然是撤军回领。这要是前田利家也撤走了,斯波家以后怎么插手南近江之地?

    织田信长必然会锁紧门户,不给斯波家再次介入的借口。

    前田利益说道。

    “她就不能再坚持坚持?”

    义银摇头道。

    “不容易。

    织田信长一直防着利家,把她的领地改封美浓国郡上郡,就是把她从织田家的核心区,浓尾平原调走。

    她麾下武家迁移不久,心思领地的收成。藤堂虎高之死,又让她在南近江受到一些谣言困扰。

    对内对外,利家都不方便在南近江之地继续待下去。”

    前田利益点点头,站在前田利家的立场,她在南近江继续坚持,是没有意义的。

    织田信长敢弄死藤堂虎高,真逼急了,前田利家自己也有危险。况且她刚才改封不久,基本盘还不稳固,早点回去有利于军心民心。

    前田利益还在思索,义银忽然说道。

    “利家在信中和我提起了斯波忠基金,希望主家能尽快把年金扩展到尾张斯波领。

    还有,美浓国郡上郡向北跨过平家岳,能乡白山就是越前地界。

    两白山脉虽然难行,但终究是有山路可通,利家希望能在北陆道商路中分点好处给尾张斯波领。”

    前田利益眯着眼不说话。

    所谓武家领地,就是一个个小村落的地头地侍,对上级的武家领主负责。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小军阀效忠自己地界的中军阀,一群中军阀效忠统治自己的大军阀。

    这种关系是非常不稳固的,武家奉公恩赏的传统,其实就是用奉公交易恩赏,达成双赢的契约。

    可主家也不是永远昌盛不落,地主家也有没余粮的日子。青黄不接之时,就是下克上的高发期。

    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核心区,是浓尾平原,而郡上郡所在的山区,并非织田信长最在乎的地界。

    所以,织田信长才会慷慨的恩赏前田利家二万石,其实也是把她从核心区丢去了犄角旮旯,算是一种防范。

    而在前田利家看来,这也不算坏事。山区的穷鬼,其实比平原那些武家更好收买。

    收买山中武家的价码不但便宜,她们大多还悍不畏死,性价比很高。只要喂饱了钱粮,就是一支在关键时刻敢打敢拼的强军。

    郡上郡背靠两白山系,俯视浓尾平原,其实地理位置很重要。织田信长太过自信,才会让前田利家占据了这块战略山势。

    而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又恰恰在两白山地的另一边,正好给了前田利家一个通商赚钱的机会。

    斯波忠基金可以收买中下层武家的忠心,北陆道商路的商利又能够让高层武家满意。

    尾张斯波领的经济和民生有搞头,这里的武家才会归心。前田利家是在拼命将尾张斯波领,往斯波义银的怀里送。

    斯波义银离开尾张国太久,尾张斯波领说是斯波家领地,其实是前田利家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前田利家肯为了爱情付出一切,可她麾下的家臣团未必愿意。

    家业不是家督个人的所有物,甚至不是主家的私有财产,而是在家名之下的家臣团,整个武家集团的公产。

    前田利家把尾张斯波领发展得越好,就越要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尾张斯波领对斯波义银并没有什么认同感。

    斯波义银和尾张斯波领的关系太过单薄,哪天他和织田信长发生冲突,前田利家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把尾张斯波领拉到斯波家一边。

    所以,她需要未雨绸缪。

    前田利家用斯波忠基金,北陆道商路去捆绑尾张斯波领的做法,很符合义银的心意。

    他赞道。

    “有利家相助,尾张斯波领必入吾彀中。”

    前田利益见主君如此赞赏前田利家,心中难免不服气,说道。

    “无非是利益收买那一套,有什么了不起。”

    义银摇摇头,语重心长说道。

    “我年少之时,总以为金钱万能。直至今日,我才彻底明白,金钱真的无所不能。

    永远不要小看钱粮的威力呀,利益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家在这一点上,比你清醒的多。”

    前田利益本就是知名的文化人,甚至有个倾奇者的浑名。

    她是有文化,有能力的军方大将,原本就看不起孔方出奇迹的那套功利说辞。

    可这话出自斯波义银之口,她也不好反驳,只能不甘不愿答应下来。

    看着义银永远十六岁的稚嫩脸庞,前田利益心里不免嘀咕,什么年少时,现在的您才几岁啊。

    义银见她言不由衷,也是笑笑不语。

    他两世为人,读过历史,见过世面,虽然有时候容易上头,但从不敢小看利益捆绑的力量。

    对于武家这种唯利是图的社会动物,大义为皮,利益为骨,前田利家的对策非常好。

    郡上郡两万石,虽然谈不上多强,但却是架在浓尾平原头顶的一把刀。

    织田信长太过自信,给了斯波家这块飞地,义银就要想办法把这地方的武家抓牢了。关键时刻,这支奇兵也许能有出乎意料的大用。

    至于前田利益,她有文化人的矜持,军功出众的傲气,了。

    最重要的是,她身后有前田利久在帮她打理俗务,让她颇有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味道。

    看她一脸傲娇不服气,义银反倒是有些欣赏。他就喜欢前田利益这股子文化人特有的清高,混合在自己面前的舔狗气质,很有意思。

    不一样有不一样的妙处,总好过每一个上他床榻的姬武士,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

    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第1269章合作谋摄津

    义银看着前田利益,忽然心底起了一些瘙痒,对她招招手。

    “你过来。”

    前田利益一愣,主君口齿间吐出暧昧的语气,让她心头有些荡漾,茶室中泛起些粉红色的氛围。

    她犹豫了一下,脸上的清高渐渐被舔狗的憧憬替代,缓缓凑了过来。

    义银最爱看前田利益这份诚恳,有的舔就舔,不像上杉辉虎那死傲娇,送上门都不肯要。

    不愧是文化人,虽然假清高,但很懂得把握时机分寸。

    就在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的当口,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不等前田利益的脸色装回正经人,门外已经传来蒲生氏乡的声音。

    “津多殿,壬生狼首领近藤勇在城外恭谨守候,请求入见。”

    义银眉头一抬,近藤勇来了?京都的天诛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事先吩咐过天诛之事的优先权,蒲生氏乡这才敢打断了他与前田利益的单独奏对。

    “让她去议事厅候着。”

    “嗨!”

    义银心念京都之事,起身要走,这才发现前田利益溢于言表的失望之色,又好气又好笑。

    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俏脸,义银低下头,轻声说道。

    “京都局势事关重大,拖不得。你先回去,我们来日方长嘛。”

    前田利益恭谨低头,叩送义银离开,肚子里却是腹诽心谤。

    什么京都大事,就是高田雪乃那蠢货在京都挨了刀,受了伤,主君找人帮她出气呢。

    高田雪乃的受宠,连高田阳乃那亲姐姐都羡慕得眼红,前田利益这从尾张国跟出来的斯波第一臣,自然也是嫉妒得不行。

    只是大家都知道,主君是真的宠爱高田雪乃,谁都不愿意说些埋怨不好听的,惹来主君厌恶,只好憋在心底嘀咕几下。

    蒲生氏乡拉开门,侧身鞠躬,等候主君先行。

    义银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前田利益说道。

    “等斯波忠基金年中的分红正式发布,我可能要回一次关东。”

    前田利益身体一震,抬头向主君确认。主君刚才回来不久,幕府又乱成一团,怎么又要去关东?是自己听错了吧?

    义银点点头,确认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

    “走之前,我会对这两年近幾斯波领的功过赏罚做一个总结。”

    前田利益目光游离,思考起主君的话意。

    义银也不给她乱想的空间,直截了当说道。

    “明智光秀要罚,尼子胜久要赏,至于你。。”

    前田利益咽了口唾沫,伏地叩首。义银看着她的后脑勺,摇摇头,说道。

    “算是功过相抵吧。”

    说完,义银转身就走。

    他一走,前田利益望了眼桌上的茶具,已是兴致全无,轻叹一声,黯然离去。

    ———

    去往议事厅的路上,义银细细琢磨自己刚才的态度,是否会让前田利益产生错误的判断。

    他肯定要去一次关东,但这次,不会离开太久。近幾这边形势微妙,容不得他继续开展关东攻略,再滞留关东一两年。

    去把上杉辉虎弄烂的摊子理一理,暂时维持住关东体系,义银就会回来。

    但即便只离开一阵子,义银也不会再重蹈覆辙,玩什么三权分立的把戏。

    事实证明,分权制衡就是各怀鬼胎,斯波家现在还没到家大业大,可以随便内耗的层次。

    义银离开两年,明智光秀的行为最恶劣,必然要严惩。前田利益小心思太多,也要小惩大诫,警告一下。

    高田阳乃那边,义银放了石田三成过去搞斯波忠基金。这两个人都是精于北陆道商路的奉行,相互合作,也是相互监督。

    最后就是统领全局之人,尼子胜久。

    义银提前和前田利益打了招呼,只要他不傻,应该明白接下来会是怎么个事。

    义银刻意提高尼子胜久的权限,就是恼怒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的小动作,把话说在前头,让前田利益清醒一点,别再胡闹。

    前田利益被义银警告了之后,不会再犯傻去质疑尼子胜久的权威,近幾斯波领暂时就稳住了,义银才好安心回返关东。

    义银不禁感叹,爱慕者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光是平衡权力和情感之间的关系,就让他精疲力尽。

    长的太帅,真的很麻烦。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那也好少些孽缘,用利益交换的方式与姬武士们交往,反而轻松一些。

    ———

    想着心事,义银不知不觉走到了议事厅门口。

    左右同心众鞠躬行礼,拉开了门,门内近藤勇伏地叩首,恭迎主君驾临。

    义银坐上主位,说道。

    “起来吧,京都的情况怎么样了?”

    近藤勇起身恭谨说道。

    “启禀大御台所,壬生狼已经剿灭了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逆贼。”

    义银甩甩手,说道。

    “我已经出家,在津多殿潜心修行。方外之人不便再称呼大御台所,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近藤勇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津多殿在上,卑下孟浪了。”

    义银点点头,表示不在意。

    近藤勇便将这些天在京都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倒了出来,向眼前的主君邀功。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义银的面色。这次京都天诛,可谓虎头蛇尾,主要是被两件事干扰了。

    其一,是杂贺众屠灭京都南蛮传教士,诸佛教派别借机对幕府施压,再次确定了幕府反南蛮教的立场。

    其二,是一直雌伏于东福寺的织田信长主动出击,灭了伊势贞教满门。

    这两件事彻底吸走了幕府的眼球,让壬生狼原本光耀的天诛行动,变得很尴尬。

    近藤勇总觉得主君给的恩赏太多,唯恐主君不满天诛的收尾平淡,不够解气。

    而斯波义银却是越听越觉得蹊跷,壬生狼天诛的同时,京都竟然爆发出这么多事来,甚至盖过了天诛的风头。

    他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点了几把火,分散了幕府的注意力。

    想起在京都的明智光秀,义银的面色越发古怪。他记得明智光秀说过,她去见过铃木重秀。

    如今回想起来,京都最近多事,和明智光秀这腹黑狐狸是脱不了干系。

    义银闷哼一声,不知道该佩服明智光秀会搅和,还是犯她那无事生非的好本事。

    他还没有意识到,织田信长暴起杀光伊势贞教全家,完全是为了他呀。他自己就是个红颜祸水,怎么好意思吐槽明智光秀。

    可听在近藤勇耳边,义银的这声闷哼是一声惊雷,乃是主君对她们天诛行动半途收手的不满。

    近藤勇伏地叩首,高喊死罪。

    义银见她误会,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说道。

    “那个指认伊势家的活口,被你带来了多闻山城?”

    近藤勇点头说道。

    “嗨,您要见见她?”

    想起此人参与伏击高田雪乃,害得雪乃重伤,义银一脸厌恶得摇摇头,说道。

    “不必了,你自己处理吧。”

    近藤勇叩首领命,决定回去就杀掉了事。她小心看了眼斯波义银,说道。

    “卑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主君恩准。”

    “你说。”

    “壬生狼今日之富贵,全因高田雪乃大人提拔。

    我等感激大人大恩,既然京都事毕,恳请主君允许我等回归堺港,守护高田雪乃大人。”

    近藤勇说完,伏地叩首请命。

    义银摸了摸眉毛,壬生狼的选择,他并不意外,高田阳乃之前就和他简单提及过。

    他看着伏地不起的近藤勇,对这个识时务的人,非常有好感。

    这些浪人虽然出身不好,但很明白事理,也很懂珍惜来之不易的地位。

    义银隐隐感觉,近藤勇有些像藤堂虎高。一样的出身卑微,半生颠簸不顺,一样的一步登天,懂得感恩戴德。

    把近藤勇看作又一个藤堂虎高,义银对她顿时有了些许好感,柔声说道。

    “饮水思源,缘木思本。很好,非常好。

    雪乃现在是阳乃在照顾着。你们就去堺港吧,在雪乃醒过来之前,听阳乃吩咐。”

    “嗨!臣下必不负您的期望。”

    义银看了眼近藤勇,低声说道。

    “带着我给你的三日月宗近,照顾好雪乃,去吧。”

    近藤勇鞠躬告辞,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义银坐在主位上,思索半晌,拍了拍手。

    蒲生氏乡入内鞠躬行礼,义银对她说道。

    “派使番去京都,召明智光秀前来多闻山城。

    另外,通知城内各位重臣,明智光秀一到,就召开评议会。”

    “嗨!”

    夏收越来越近,义银要尽快把近幾斯波领安排妥当,重回关东。

    ———

    京都,细川府邸。

    细川元常邀请明智光秀过府一叙,三渊晴员,细川藤孝,三渊藤英陪坐。

    双方见礼之后,明智光秀抢先对三渊藤英恭贺道。

    “三渊藤英大人年少有为,被将军委以重任,出任伏见城代,真是可喜可贺呀。”

    三渊藤英掩不住脸上喜色,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其他几人的面色,却不太自然。

    在利用攻打摄津国,确立自己权威的诱惑下,足利义昭最终选择了与织田信长合作。

    伊势贞教被杀这件事,被幕府圆了过去。

    织田家杀人之后,幕府发出了强有力的宣言,把勾结三好家弑杀先代的伊势贞教,在道义上再拉起来鞭尸了一番。

    由此,确立了讨伐三好家的大义基础。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合作攻略摄津国的政治障碍,被彻底清除。

    幕府释放善意,通过了织田信长提议的洛中法制,只做出了一点点修改。

    京都守备之职,将由两人分担。一者由织田信长提名,还有一个则由足利义昭钦点。

    终于得到名义上的京都驻军权,织田信长也对幕府表达了合作的诚意。

    京都以及南近江的数万织田战兵,大多数会回转本领,参与农忙。京都南郊重镇伏见城,也被织田军移交给了幕府。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达成默契,双方将在秋后动员军事力量。以为先代复仇为名,展开对摄津国的攻略。

    而后,足利义昭将伏见城交给了三渊藤英。

    这原本是当初细川藤孝被伊势贞教蛊惑,帮幕府对付斯波义银时候定下的策略,用于拉拢三渊藤英这位北河内守护代。

    谁知道,伊势贞教已是满门抄斩,足利义昭依然将伏见城给了三渊藤英,此举让细川三渊两家非常警惕。

    幕府与织田联军将在秋后西进,进入摄津国与三好家作战。

    那么被细川三渊两家掌控,位于摄津南部的和泉国,东南部的北河内之地,就拥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

    足利义昭对三渊藤英委以重用,对三渊藤英本人来说,当然是欢欣鼓舞。但在细川三渊两家看来,未必不是包裹糖衣的毒丸。

    幕府与三好家再次开战,又召来了二百万石的强藩织田家,这是神仙打架。

    区区二十万石领地,军事上也不算强悍的细川三渊两家,是否还能保住自己在西近幾的独特地位?

    今日请明智光秀前来,就是两家希望能一探斯波家的态度。

    毕竟,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细川三渊两家听不听幕府指挥,也需要了解他的态度,借用他的虎皮庇护。

    可明智光秀上来就抢着恭贺三渊藤英,让大家很尴尬。

    三渊藤英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地位,向来不如细川藤孝重要,被认为资质平庸,不堪大用。

    可斯波义银帮她拿到了北河内守护代的役职,足利义昭又给了她伏见城重镇的实权,让她在两家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细川三渊两家原本稳定的权力次序,继承人排名,被外力强行搅和,出现了错位。

    细川三渊两家还未试探出斯波家的态度,三渊藤英的变化就让明智光秀先探了出来。三渊藤英显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尴尬呀。

    明智光秀对细川藤孝笑了笑,让对方忍不住额角一抽。

    细川藤孝接连失误,把细川三渊两家带进了沟里,家臣团对她已经有了不满。

    虽然细川元常和三渊晴员两位家督依旧看重她,但她已经感觉到了来自三渊藤英的压力。

    武家向来以实力说话,向来不缺母女相残,姐妹阋墙的惨事。

第1270章帮一把藤孝

    细川三渊两家原本稳固的权力排序,的确遇到了麻烦。

    这件事被明智光秀一句话钓了出来,细川藤孝忍不住瞪她一眼,更是暴露出自己底气不足。

    想起明智光秀次次挑衅,想起斯波义银对自己的厌恶,细川藤孝不禁黯然神伤。

    自幼聪慧过人,被视为天之骄女的她,

    心中的苦楚酸涩,又有谁知道?

    这一切的不顺,都源于一个情字,真乃孽缘。

    明智光秀并非像细川藤孝想得那样幸灾乐祸,反而心生警觉。

    细川藤孝为情所困,是明智光秀一步步勾着引着纠缠到现在,为的就是在未来用鸠占鹊巢之策,

    吞了细川三渊两家。

    明智光秀很清楚细川藤孝的能力,三渊藤英远不如她。可即便三渊藤英才能堪用,

    明智光秀也不会再在别人身上花功夫使劲。

    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当年是莫逆之交,相交甚深。明智光秀何必舍近求远,另寻她人。

    把斯波义银引入细川藤孝的怀抱,明智光秀勉强还能接受。要再多当一次龟母,她自己也犯恶心。

    既然如此,眼看细川藤孝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地位受到三渊藤英的威胁,明智光秀当然要拉细川藤孝一把,让她站稳脚跟。

    细川元常不知道明智光秀早就开始打细川三渊两家的主意,她这次请明智光秀过来,是有自己的担忧。

    此时见明智光秀客客气气得恭贺,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笑道。

    “公方大人看重藤英,委以重任,是细川三渊两家的福气。

    我等受幕府看重,自当殚精竭虑,为幕府分忧。

    这次请明智大人前来,也是想请教,

    大御台所对于幕府与织田家联手的三好讨伐,是如何看待?”

    明智光秀正想着怎么帮衬细川藤孝一把,听闻细川元常试探,笑着回答道。

    “我家主君出家修行于津多殿,对外已经不便称呼大御台所。

    幕府诸事,主君不愿多言多语,惹来非议。但身为源氏长者,我家主君对幕府拥有天然的责任。

    对于幕府要为先代报仇,讨伐三好家一事。主君闻之甚慰,斯波家必然是支持的。”

    细川元常看了眼三渊晴员,两人眼中皆是失望之色。

    明智光秀油滑得很,远不如斯波义银仁厚,好打交道。她看似什么都说了,细川三渊两家却得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斯波义银也是厉害,见京都之事不可为,便以退为进,出家修行避免和足利义昭正面冲突。

    虽然他让出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但却以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为信物,自诩源氏长者,让足利义昭吃了个哑巴亏。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

    武家栋梁,征夷大将军,原本是层层递进,四位一体的足利将军头衔。

    现在,硬是被斯波义银扯下一个源氏长者,让足利义昭面对三缺一的尴尬。

    而足利义昭还不好说什么,就因为她吃相太难看,暗施阴谋,强行把斯波义银这俏寡夫赶出了足利家,这才惹来斯波义银的反击。

    天下武家乐得看她这位无义将军的笑话,才有了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之名,众姬认同。

    这也是足利义昭最终决心,要与织田信长合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幕府内部矛盾激烈,足利义昭摆不平。唯有对外作战,输出矛盾,才能利用战果,重新建立起她这位新将军的威望。

    明智光秀嘴上喊着支持幕府,却把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名头顶在前面,明摆着是说足利家与斯波家不搭界,有事没事别扯着斯波家。

    细川元常很为难。

    因为细川藤孝搞的小动作,斯波义银对细川三渊两家很不满。

    即便最后,斯波义银勉强原谅了两家,但破镜难圆,两家与斯波家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况且,现在斯波家留在京都与幕府交涉的是明智光秀这只腹黑狐狸,三渊晴员与斯波义银的特殊关系用不上,让两家更加被动。

    细川元常想了想,说道。

    “明智大人说的是理,先代之死是幕府的劫难,更是让津多殿痛失爱侣。

    我等幕府地方实力派同气连枝,津多殿的悲痛,便是我们所有人的悲痛。

    这次三好征伐,我等必以津多殿的意志为先,听从津多殿的命令,为先代复仇而战。”

    细川元常也不要自己这张老脸了,她知道,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都想利用细川三渊两家。

    但比起她们,细川元常还是更相信斯波义银人品。

    细川三渊两家就算硬贴,也要贴上地方实力派的牌子,守在斯波义银的旗下。

    大家都是幕府武家,细川三渊两家当然会为三好征伐出力。但是,她一口一个听从津多殿吩咐,就是为日后的自主权找理由。

    于公,斯波义银是地方实力派领袖,足利义昭除非想撕破脸,不然不会越过斯波义银,强令细川三渊两家行动。

    于私,幕府出兵是为斯波义银的妻子报仇,总不能不给斯波义银一个面子吧?

    只要事情有商量的空间,细川三渊两家就有回旋余地,不会被幕府和织田家顶在前面当炮灰。

    明智光秀当然明白细川元常的想法,她也是乐见于此。

    细川三渊两家感觉到外部压力,愿意主动向斯波家靠拢,倒是有利于地方实力派的团结。

    这对斯波家来说,是好事。

    明智光秀说道。

    “细川殿下深明大义,在下敬佩。

    正如殿下所言,地方实力派同气连枝,同心同德。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恳请细川三渊两家帮助。”

    细川元常微微眯眼。

    “但说无妨。”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畠山殿下刚毅果决,立场坚定不移,所作所为甚得我家主君赞许。主君退邸归领之前,曾叹畠山殿下有管领之才,可堪大用。

    我想着,既然大家同为地方实力派,不如我们三家一齐联名上书,恳求公方大人恩准此事。

    管领之位空悬日久,终究不是好事,畠山殿下的家格名位足以担当此任,我们可助他一臂之力。”

    明智光秀反将一军,让细川三渊诸姬面色一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深了。

    畠山高政的立场坚定?何止是坚定,简直是疯狗。

    斯波义银在京时期,畠山高政是他最强硬的支持者。斯波义银投桃报李,要扶畠山高政当管领,这并不让人意外。

    但明智光秀在细川三渊两家面前提起此事,味道就变了。

    畠山高政被游佐信教驱逐出南河内,身为下属的三渊藤英非但没有挺身而出,甚至还转身强压着畠山高政,意图平息事端。

    要不是斯波义银赶回来得够快,畠山高政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这条疯狗岂能不记恨在心?

    如果让畠山高政当上了幕府管领,她多半会为难三渊藤英。

    可明智光秀的话又堵着细川三渊两家的后路,你们不是说地方实力派是同气连枝吗?

    别光喊口号,拿点实惠出来。帮畠山高政当上幕府管领,就算是细川三渊两家的表态。

    细川元常皱眉沉思。

    细川三渊两家一旦表态,足利义昭多半会同意畠山高政的管领之位,毕竟今日的畠山宗家早已败落,没有威胁足利将军家的能力。

    给一个虚名供着,没什么问题,反正幕府里多的是高居虚位的破落户。

    可斯波细川三渊三家联名上书,再加上被提名的畠山家,这就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重新抱团,卷土重来的信号,足利义昭能舒服?

    细川元常想了想,自嘲一笑。

    天下的好处不可能都让自家占尽,细川三渊两家如今的窘境,就是因为太想骑墙占便宜,结果落得里外不是人。

    这一次,她决定稳稳站队。

    细川元常肃然说道。

    “明智光秀大人放心,畠山殿下是我们地方实力派的自己人,我们不支持她,还能支持谁?

    我会写好上奏的文书,送与你过目画押,同陈上奏,恳请公方大人恩准。”

    明智光秀点点头,满意说道。

    “细川殿下有心了。”

    她的余光略略扫过旁边的细川藤孝,这也是在拉老朋友一把。

    细川藤孝得罪的是斯波义银,三渊藤英得罪的是畠山高政,外表看起来是细川藤孝比较惨,其实不然。

    斯波义银仁厚义理,对事不对人。畠山高政性子偏激,遇事是睚眦必报。

    古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三渊藤英把畠山高政得罪狠了,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而细川藤孝有明智光秀暗中帮衬,已经上了鸠占鹊巢计划的名单,斯波义银也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再和她计较。

    这细川三渊两姬看似日子都不好过,内在的差别可就大了。

    暗自托了细川藤孝一把,明智光秀不动神色继续与细川元常客套着,直至告辞离去。

    明智光秀走了之后,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目光。

    足利义昭拿出了巨大的筹码,三渊藤英必须有所表示。细川三渊两家最后怎么做是一码事,她三渊藤英心系幕府的态度必须要有。

    伏见城既然到手了,就不能再吐出去,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也能理解三渊藤英支持将军的表态。

    但细川藤孝就麻烦了,三渊藤英本就是她的长姐,如今实力大增,隐隐有了压她一头的气势。

    于公于私,细川藤孝都不可能认输。和泉细川家必须是细川三渊两家联合体的掌舵者,这是不容质疑的底线。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虽然不能明里偏袒,但为了两家未来的稳定,一定是站在细川藤孝这边。

    这件事,在场四人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伏见城的好处两家想要,三渊藤英个人的抱负也在蠢蠢欲动。

    这心照不宣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不管细川三渊两家内部,如何平衡协调。

    明智光秀刚才回到斯波府邸,就得知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已经恭候多时。

    她微微一笑,马上前往议事厅会见这两位幕府栋梁之臣。

    议事厅内,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各坐一边,面色都不太好,见门外有了动静,一起看向拉门。

    明智光秀开门而入,笑着行礼道。

    “不知两位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

    两人回礼之后,三人分坐。

    沉默半晌,蜷川亲世率先开了口,说道。

    “明智大人可知道幕府今日的新闻?”

    明智光秀说道。

    “刚才从细川元常殿下那边回来,未曾听她提起,今天幕府有评议会?”

    蜷川亲世说道。

    “今日是公方大人临时起意招人商议,没多少人参与。

    洛中法制通过之后,织田殿下指命现在的京都守备代官羽柴秀吉大人,担当京都守备一职。

    而公方大人,今日说是让您担任幕府提名的京都守备。”

    明智光秀一挑眉,她是真没想到,足利义昭会这么做。这位新将军,难道真把她这个斯波家臣,当成了自己人?

    她想了想,说道。

    “得公方大人看重,我是受宠若惊呀。”

    蜷川亲世抿抿唇,没再说什么,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伊势贞教全家被杀,支配幕府政所百余年的名门,京都伊势家断了根。

    蜷川家虽然以政所代官身份,暂时掌握了幕臣集团和政所,可好处还没看到,只到手一个烂摊子。

    政所管理的幕府收入,主要分为三部分。

    其一,地方武家献金。其二,幕臣领地供奉,其三,京都城下町商税。

    三好上洛,彻底掀翻了幕府的花架子。

    开春之后,地方武家的献金几乎为零。除了织田家等上洛武家出手意思意思,其他地方都在观望。

    三好三人众和上洛联军在山城国开战,虽然没有打多久,但战前三好家驻军山城国,搜刮军需物资,让幕臣领地损失惨重。

    幕臣们叫苦不迭,蜷川亲世作为新上来的首领,安抚她们都来不及。还开口讨要钱粮?别做梦了!

    至于京都城下町,更是三好家掠夺的重点。町民四散,商业凋零,今年的商税多半是没指望了。

    如今的幕府财政,说句烂摊子都是客气的,简直就是个噩梦。

第1271章团结加绑架

    蜷川亲世接了这么个烂摊子,足利义昭还要和织田信长联手开战,反击三好家,攻略摄津国。

    幕府一道道命令要钱要粮,全压在政所头上,让蜷川亲世说不出的难受。当家方知柴米贵,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这次幕府再立,

    伊势贞教把整个幕臣集团拖下了水,为伊势家搏出路,让大家跟着倒霉。

    织田信长杀掉伊势贞教之后,足利义昭也在落井下石。

    各种要求丢给政所,幕臣集团不但要承担三好征伐的后勤保障,还得不到半点利益分润。

    斯波家的明智光秀即将出任京都守备,细川三渊两家的三渊藤英拿到了伏见城,据说和田惟政会在三好征伐之后,

    担当摄津国守护。

    大家都能分一杯羹,

    就特么的幕臣们罪孽深重,只配戴罪立功。

    好处没有,全是义务!

    也难怪蜷川亲世怨气满满,要上门找明智光秀讨教一番。

    斯波义银离开之前说了,大家要同舟共济,精诚合作。你明智光秀总不能自己吃香喝辣,看着蜷川家倒霉吧?

    另一边的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是同病相怜。

    斯波义银一走,她这个畠山宗家家督,就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秽物。

    她在御前为斯波义银发声,调子太高。别人都怕被她这疯狗溅了一身晦气,不愿意搭理她。

    斯波义银走了有一阵子,明智光秀信誓旦旦答应她的管领之职,是半点回音都没有。

    畠山宗家下注太猛,牌子都快砸了。畠山高政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被边缘化,

    挤也要挤进核心圈。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皆看着明智光秀,看她怎么说。

    明智光秀也是苦笑。

    她真的没有背着两人做什么手脚,但足利义昭硬是把京都守备的好处塞给她,

    让她怎么解释?

    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干,这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有人信吗?她明智光秀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吗?

    所谓口蜜腹剑之徒,就是为她量身定制。

    蜷川亲世话语中怨气满满。

    “明智大人,你是津多殿留在京都的代表,总得帮我们出个主意。

    公方大人不当家,不知道幕府的家底千疮百孔。这打仗就是打钱粮,我去哪里变出钱粮来支撑大军在外的供给?

    你是公方大人看重的京都守备,算不得外人。请您劝劝公方大人,莫要再为难我这可怜人。”

    蜷川亲世看似在恳求,却是句句诛心。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重臣,被她说成足利义昭亲信,明智光秀一贯挂在脸上的虚伪笑容,都要架不住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

    明智光秀面色变冷,眉间一紧,转头看向畠山高政。先不搭理心急火燎的蜷川亲世,

    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畠山高政也是一肚子怨气,刚要开口,就被明智光秀堵了回去。

    “畠山殿下,我刚从细川殿下那边回来。

    细川三渊两家已经决心上书公方大人,提议由您担当幕府管领之职。我也会在文书上画押签字,代表斯波家赞同此事。

    三家一齐上书,公方大人应该不会驳了我们的面子。我在此提前恭喜您了,管领大人。”

    刚才还一脸幽怨的畠山高政闻之大喜,怨气是一扫而空,鞠躬还礼道。

    “明智大人辛苦,细川三渊两家愿意上书,明智大人一定花了很大心力说服她们吧?

    非常感谢你的义举,我将铭记在心,必有厚报。”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因为之前的误会,亦是心存愧疚。这次同意上书,也是为表明地方实力派团结。

    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我也就是顺水推舟,当不起畠山殿下的盛赞。

    只是。。”

    畠山高政见她话头一转,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追问道。

    “只是什么?这件事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明智光秀面上略带遗憾,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将军看重三渊藤英大人,将伏见城托付给了她代为管理。

    三渊藤英大人似乎对上书之事有所疑虑,觉得会让将军误会我们什么。

    不过没事,既然细川元常殿下已经答应了此事,那细川三渊两家就不会轻易后悔,请您放心吧。”

    明智光秀这是偷偷给三渊藤英上眼药,算是对得起细川藤孝这个老朋友。

    果然,畠山高政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虽然这件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但对她来说,万无一失的事出了一丝纰漏,总是有些忐忑,担心又起反复。

    她咬牙切齿道。

    “好一个三渊藤英,我们的旧账还没算呢,好,好,好。”

    三声好之后,她便收敛狰狞的笑容,对明智光秀鞠躬道。

    “不管结果如何,明智大人肯为我疏通关系,我亦是感激在心,请你不必太客气了。”

    两人说得热切,让一旁的蜷川亲世顿感尴尬。

    她刚才讽刺了明智光秀几句,明智光秀就把畠山高政当管领这件事抬了出来。

    原本是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一齐围攻质问明智光秀的场面,瞬间变为自己小鸡肚肠,咄咄逼人。

    见明智光秀不愿意搭理自己,故意先交代了畠山高政之事。蜷川亲世一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好在明智光秀只是想给蜷川亲世一个教训,并非让她下不得台。

    与畠山高政客套几句,明智光秀转过来对蜷川亲世说道。

    “蜷川大人,将军命我担当京都守备一事,我也是刚才从您口中得知,甚是惊讶。

    可联想三渊藤英大人得到的伏见城代之职,我又不觉得意外了。

    将军这是有意收买分化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伎俩就动摇了立场呀。”

    畠山高政顺势帮腔道。

    “明智大人说的是。

    蜷川大人,我们三人在津多殿面前都保证过,会精诚团结,你要相信明智大人的为人。”

    蜷川亲世被两人左右开弓,堵得说不出话,只好无奈笑了笑,鞠躬致歉。

    “是我心急了,还请明智大人多多包涵。”

    明智光秀微笑还礼,说道

    “您两位,一位是幕府管领,一位是政所代官,皆是幕府重臣。

    我一个小小的陪臣,哪有资格在您两位面前拿腔作势?只是两位宽厚,愿意耐心听我解释罢了。

    将军要为先代复仇,此乃大义之举,我们只能支持,不能反对。蜷川大人说政所府库空虚,无法支应军需供给,也是事实。

    蜷川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即可,政所夏秋能收入多少,就支应多少。若是军需不足,缺口自有幕府评议嘛。”

    蜷川亲世若有所思。

    将军要打仗,政所没有钱,然后开个评议会,大家吵一吵,这是幕府的老套路。

    先代足利义辉就是被幕臣们用各种评议会敷衍拖延,拿捏得没办法,不得不让步。

    这也是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集团,当时权势嚣张的原因。

    最后逼得足利义辉发狠,利用三好长庆败退,找借口让伊势贞教靠边站,扶蜷川亲世在政所夺权。

    如今伊势贞教已死,明智光秀话里话外是让蜷川亲世走幕臣摆烂的老套路。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有斯波家在身后撑腰,足利义昭不可能对蜷川亲世玩硬的。足利义昭毕竟不是足利义辉,她拿政所没辙。

    蜷川亲世皱眉沉思。

    这样做,的确能过关。但问题是,这太得罪足利义昭了,她毕竟是将军啊。

    明智光秀这主意,是把蜷川家越来越紧得绑在斯波家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想下船都难。

    畠山高政早就彻底倒向斯波家,此时见明智光秀给蜷川亲世紧绑绳,当然乐得搭把手,说道。

    “蜷川大人不用担心,有津多殿看顾,有我在旁帮衬,没问题的。

    将军不是先代,性子没有那么刚烈,凡事还是可以好好商量的。”

    蜷川亲世心里啐了一口,眼前两人看似在为自己打算,其实就是拿着话头挤兑自己。

    想想蜷川家也是别无选择,蜷川亲世只好苦笑道。

    “两位说的是,是我愚钝了。”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

    “对嘛,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事无不可为也。”

    畠山高政拍手赞同,蜷川亲世觉得有些恶心了,转移话题道。

    “我听说这几天,松永久秀在京都四处活动,想要在三好征伐中有所作为。”

    畠山高政撇撇嘴,鄙夷道。

    “三姓家奴。”

    松永久秀的发达,源于三好长庆的提拔,三好长逸的看重。

    不提她在三好家内部的搅风搅雨,光是关于三好上洛的丑事,就是逆风臭十里。

    御所大火,烧死了先代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忘恩负义与三好三人众反目,在上洛大战之时狠狠捅了三好长逸这位提携者一刀。

    战后,松永久秀明面上效忠幕府,暗中却频频对织田信长献媚。

    这两面三刀,不知廉耻的家伙,连一贯以油滑骑墙著称的幕府武家都看不过眼。

    可幕府讨伐摄津国,还真绕不过此人。

    松永久秀的领地淀城,卡守山城国进出摄津国的淀川水道,是当初三好长庆设立,监督幕府动向的三好家前沿重镇。

    为了增加淀城的力量,三好长庆还将贴着山城国的摄津国岛上郡部分武家,归于松永久秀调遣。

    简单来说,松永久秀手里握着幕府进入摄津国的钥匙,她想要趁机卖个好价钱。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松永姬最近在京都活动?我倒是不清楚。”

    明智光秀,松永久秀,筒井顺庆三人,曾经来往亲密。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渐渐疏远了明智光秀。

    在外人看来,三人之间的龃龉,多半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反正这三个人中,没一个好东西。

    畠山高政最烦这种背叛主家的下克上武家,说道。

    “这等朝秦暮楚之徒,迟早没有好下场,谈她做甚?

    就算她钻营有成,也是被织田殿下庇护才能嚣张一时,迟早不得好死。”

    蜷川亲世笑笑不说话,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思索了一下,问道。

    “丹波国与丹后国,对于幕府讨伐三好家之事,有什么反应?”

    松永久秀的淀城,是山城国插入摄津国的门户。但摄津国攻略,不可能是一路硬刚。

    摄津国的南边,是和泉国与北河内,这也是足利义昭拉拢三渊藤英及其身后细川三渊两家的原因。

    而摄津国的北方,是曾经被三好家征服的丹波国。

    丹波与丹后两国古时为一国,之后才分开,乃是近幾通往西国山阴山阳两道的观察哨。

    丹波国现在是由驱逐了三好家的波多野家支配,而丹后国守护一直由一色家世袭。

    松永久秀已经开始活动,细川三渊两家也在做准备,向地方实力派靠拢,寻求战时的自主权。

    那么波多野家和一色家呢?

    幕府织田联军中路突破,也需要南北两翼策应,摄津国攻略才能顺利展开。

    蜷川家领地就在丹波国,蜷川亲世对波多野家的情况很熟悉,她说道。

    “丹波高地的地势险恶,山民桀骜不恭。幕府几次插手丹波国,都闹得灰头土脸,不得不承认了当地郡望自治。

    前些年,波多野家,赤井,内藤三分丹波国。之后波多野家与赤井家联手,攻灭了守护代内藤家。

    丹波国本属于细川宗家守护,细川宗家灭亡后,三好长庆自认丹波守护。而幕府这边,是承认波多野家为丹波守护。

    波多野秀治继位之后,赶走三好家,在国内威望正高。对三好家可能的卷土重来,她也忧心忡忡。

    三好上洛乱京时期,波多野秀治一直是反对三好家驻京的地方强藩。幕府出兵讨伐,联络波多野家偏师配合,波多野家一定会响应。

    至于丹后国,一色家掌控侍所,却在三好上洛之时擅离职守,大失人望。

    这次洛中法制通过,侍所的京都执法权被剥离,一色家也对空壳一般的侍所没了兴趣。

    听说一色家要派遣继承人来京都,担当将军的相伴众,希望挽回一点恶劣影响。

    不过,将军似乎还在考虑中,尚未允许。”

第1272章长袖善舞者

    蜷川亲世身为幕臣集团首领,在幕府上层的消息非常灵通。

    丹波国几乎成了独立王国,京都幕府式微,已经影响不了丹波国内的武家。

    即便波多野家愿意支持幕府攻略摄津国,也是出于自家利益考虑,绝不是甘愿臣服幕府。

    但位于京都西北的丹波高地居高临下,始终威胁着京都盆地的安全。

    不论是足利义昭,

    还是织田信长,两人不管谁最后胜出,都要收拾丹波国那群桀骜不驯的山民。

    京都不会对近在咫尺的威胁视而不见,长期放任丹波武家独立在外,这是任何京都统治者都不能接受的。

    丹后国位于丹波国以北,是丹波国身后的楔子,

    自古就受到京都中枢的重视。

    丹后的一色家,是幕府四职之一,她家所支配的侍所,早就被剥离了大部分权力。

    当年管理天下御家人的幕府军事核心,渐渐沦为京都派出所。而今,洛中法制通过了评议,侍所连京都派出所也没得做了。

    一色家显然已经不在乎是否能回归侍所,只希望将军给一色家一个体面,保留相伴众的地位。

    三人想着一色家又怂又贪的模样,忍不住互视一笑,蜷川亲世又说起一件事。

    “听闻朝仓家督义景殿下,对织田殿下很有些不满。”

    明智光秀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哪里来的消息?朝仓家派人来了京都?”

    蜷川亲世摇摇头,说道。

    “京都每次出乱子,都有名门望族前往越前国避难。朝仓家一乘谷城,又称小京都,文化人可不少。

    朝仓殿下哪需要特地派人来京都,她在一乘谷城的话,

    没几天就能顺着口说耳听,传到京都来。”

    明智光秀微笑道。

    “看样子,朝仓殿下对织田家在京都的收获,甚是眼红呀。”

    蜷川亲世点头道。

    “可不是嘛。

    公方大人当初是亲自前往越前国,寻求朝仓家支持其上洛。开出的条件,那是相当的优厚。

    只可惜,朝仓家没把握住机会,白送给了织田家。”

    畠山高政笑道。

    “时过境迁,追悔莫及呀。”

    三人调侃了朝仓家几句,明智光秀却暗自记在心头。

    朝仓义景并非看不清形势,只是她有心无力。

    越前朝仓家最强的两支部众,敦贺众和大野众,各有私心,不听主家招呼,不愿参与上洛之战。

    没有了这两支强军相助,朝仓义景就算强行发动上洛,也没把握击溃盘踞京都的三好家,又何必来自取其辱。

    足利义昭求上门去,她自己把握不住机会,

    总不好责备幕府吧,更不方便揭了自家的短。

    没办法,朝仓义景只好骂骂织田信长,解解心头怨气。

    朝仓义景埋怨几句,织田信长也不好计较。双方的领地之间,隔着浅井家的北近江。

    浅井家与朝仓家是多年的盟友,又和织田家是姻亲,双方都得卖浅井家一个面子。

    现如今,织田家的头等大事,是与幕府合作攻略摄津国。相信朝仓义景那些不好听的话,织田信长暂时不会放在心上。

    可未来,就不一定了。

    织田信长志在天下,越前国朝仓家实力强盛,盘踞北陆道进入近幾的要道重镇,窥视京都。

    织田朝仓两家之间,总要决出个君臣主次的高下。如今的几句戏言,未必不是将来开战的借口,明智光秀倒也有些期待。

    明智光秀想了想,问道。

    “听说,织田殿下要离开京都回领了?”

    蜷川亲世点头道。

    “不错,说是大军在外日久,归乡心切,这几日就要启程回返。

    除了留下京都守备的羽柴秀吉所部人马,在京的织田军势都将撤回南近江一线。

    而南近江的织田军势,大多会归领参与农忙,夏收秋收之后,再次动员参与摄津讨伐战。”

    明智光秀微微点头,心里衡量着是否该去见见织田信长。

    浓君那个便宜表弟是织田家的主母,明智光秀手中又有斋藤龙兴这枚好棋子,说不定可以和织田信长攀上姻亲关系。

    只是这位织田家督性子乖戾,要怎么接触才合适,明智光秀还得仔细想想。

    足利义昭无德无能,虽然背靠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但明智光秀觉得她支撑不了太久,就会被织田信长彻底压倒。

    织田信长野心勃勃,幕府的管领代不要,副将军也不动心,这明摆着是取而代之的态度呀。

    织田家大势已成,明智光秀自然不会做那螳臂当车的蠢事。可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早些布局,总是好的。

    嘴上还在与蜷川亲世,畠山高政说着幕府的八卦事,明智光秀的心思,却早已飘去了东福寺,飘到了织田信长身上。

    ———

    二条御所。

    足利义昭面对前来觐见的明智光秀,柔声道。

    “明智姬今天前来,是为谢恩吗?”

    明智光秀鞠躬道。

    “公方大人指命我为京都守备,我是受宠若惊,日夜惶恐。”

    足利义昭笑起来。

    “我上洛继位,追随之人皆有封赏,怎么能漏了明智姬你呢?

    若非当初你那一封书信劝告,哪有我今天的将军之位?”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言重了。”

    足利义昭摇摇头,真诚道。

    “明智姬的忠心,我很清楚。京都守备由你担当,我才能放下心,睡得着觉。”

    明智光秀苦笑道。

    “我不过斯波家一名家臣而已,将军如此看重我,是我的福气,但我确实不方便担当此职。”

    足利义昭皱眉道。

    “怎么?是津多殿不乐意?”

    明智光秀摇头道。

    “主君来了信,让我立即回去多闻山城,斯波家要评议这两年近幾斯波领的功过得失,论功行赏,论罪。。”

    明智光秀叹了一声。

    “三好上洛,先代被弑,我终究是待罪之身。

    此去多闻山城,主君必然要处罚我的罪过,削减我的领地。”

    足利义昭沉声道。

    “明智姬并没有做错什么。

    三好上洛,那么多幕府武家袖手旁观,而明智姬不单单在京都战斗到了最后,还写信向我阐述厉害,与我上洛之策。

    你虽然只是陪臣身份,但你对足利将军家的忠心,远远胜过那些只会敷衍我的居心叵测之徒。

    有你在身边,我才安心呀。”

    足利义昭早就动了拉拢明智光秀的心思,洛中法制通过之后,和田惟政等人都想安插自己人。

    但在伊势贞教一案前后经历了一次政治教育,足利义昭对这些上洛的从龙之臣,有了一些不信任的抵触情绪。

    明智光秀刚才到京,就帮她解开了足利斯波两家的死结,让足利义昭非常满意。

    这么有能力又忠诚的臣子,应该给她服侍自己这位天下之主的机会,而不是在斯波家被闲置浪费。

    足利义昭忍不住递出了橄榄枝,想要招揽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摇头道。

    “公方大人,足利斯波两家刚才恢复和睦,我家主君甘愿退邸归领,出家修行,已是天大的让步。

    这时候,我若是出奔斯波家,投效幕府,投效到您的麾下,我家主君会怎么想?

    是我全力促成足利斯波两家和睦,如果我走了,主君必然怀疑我的用心不良,足利斯波两家之间又要再起嫌隙。”

    明智光秀抬头看向足利义昭,诚恳道。

    “先代与您,两代将军看重于我,是我的荣幸,我的骄傲。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置足利家,置您于窘境之中。

    我明智光秀身在斯波,心在足利,愿为足利斯波两家和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明智光秀深深一躬,足利义昭的眼圈微红,频频点头。

    “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

    改仕足利家之事,我不会再提。但是,京都守备就是你了,也必须是你。

    我乃足利将军,天下武家皆是我的臣子,我问津多殿讨要一个陪臣怎么了?

    斯波家驻扎京都的人,我就只认你一个。津多殿若是不让你回来,其他人也不用再派来了!”

    明智光秀一番情深义重的表演,让足利义昭很是感动。她以为明智光秀回去是要被斯波义银重罚,决心全力保住明智光秀。

    其实,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之间那点破事,岂是君臣两字,可以解释清楚的?

    明智光秀笃定斯波义银必然要用自己,即便在外人看来自己凄凄惨惨,被削光了领地也无所谓。

    她心里非常清楚,斯波义银需要自己。无论如何,自己的权力会得到保证。既然如此,领地的一时得失,又何须放在心上。

    但足利义昭如此看重自己,不好好利用一下她的感动,那就不是明智光秀了。

    一番做作,拉满了足利义昭的好感度,明智光秀忽然话锋一转。

    “公方大人体恤,是我的福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主君如何办我,都恳请公方大人不要插手。

    若我有幸重回京都,必会为足利斯波两家之和睦,殚精竭虑,以报将军您的恩德。

    不过在我离开京都之前,还想去东福寺见一见织田殿下。”

    刚才满意点头的足利义昭,身形凝滞了一下。她看着明智光秀,试探问道。

    “怎么?明智姬还有事要向织田殿下请教?”

    明智光秀露出不安之色,点头道。

    “其实是一点私事。

    但我身在京都,与地方强藩来往,总应该得到您的允许,才好前去东福寺。

    公方大人,我出身土岐分家,织田殿下的丈夫是美浓斋藤家子嗣,我们俩是表姐弟。

    当初美浓内乱,斋藤义龙将独女斋藤龙兴托付于我。现如今,美浓已经恢复了安定,那孩子也在一年年长大。

    我想着,总得为那孩子的未来考虑,求见织田殿下一回。”

    足利义昭点点头,明白过来。

    织田信长夺取美浓国,是以为丈夫的母亲复仇为名。而对手,就是弑母的丈夫之姐,斋藤义龙。

    武家内乱,从来都是一笔糊涂账,亲戚之间杀来杀去,到最后活下来的还都是亲戚。

    织田信长的丈夫和斋藤义龙的女儿是近亲,又有明智光秀出面调和,给这孩子留个活路问题不大,甚至日后可以在织田家混口饭吃。

    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织田信长要杀斋藤龙兴,是因为织田家在美浓立足未稳,需要斩草除根,拔除后患。

    现在,织田信长坐拥数国,石高两百万,美浓武家臣服日久,美浓斋藤家早就是过眼云烟。

    看在丈夫的面子上,给斋藤龙兴一条活路,应该不难。

    明智光秀为这等私事,还能提前来和自己打个招呼的慎重,让足利义昭很满意。

    这样谨慎忠诚的人,才是京都守备的好人选。

    足利义昭挥挥手,大方说道。

    “我又不是多疑之人,明智姬太过小心了。

    姻亲往来,本就是幕府常态,你尽管放心前往,不要胡思乱想。”

    明智光秀伏地谢过,嘴角上扬透出一丝笑意。

    足利义昭这边的疑虑打消,她就可以安心去回回那个人。

    那个夺走她心上人第一次的织田信长,那个让她心上人极度忌惮的野心家,那个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的。。织田信长。。

    ———

    东福寺,静室内。

    织田信长仔细打量着眼前恭谨行礼的明智光秀,她早就听闻过斯波义银麾下有这么一号长袖善舞的人物。

    上洛之时,又从松永久秀那边得知明智光秀与浓君的关系,写信和浓君确认过。

    本想着,日后总要有与此人打交道的机会,没想到她先赶着上门来见自己了。

    忙着收尾离开京都的织田信长,终究是给了一个面子,出来见见这位浓君的便宜表姐。

    织田信长瞅着做派优雅的明智光秀不说话,明智光秀也一样在暗自观察这位面容秀美靓丽,气质英武霸道的织田殿下。

    两人目光一触,明智光秀羞涩一笑,鞠躬道。

    “织田殿下安好。”

    织田信长把玩着手中纸扇,说道。

    “我的时间很紧,有什么话,痛快点说吧。”

    明智光秀面色一正,说道。

    “外臣冒昧来访,是为斋藤龙兴之事。”

第1273章恩赏与处罚

    听到斋藤龙兴的名字,织田信长目中厉光一闪,笑起来。

    “斋藤龙兴是谁?”

    织田信长当然知道斋藤龙兴是谁,斋藤义龙临死之前为女儿元服,将斋藤龙兴送出稻叶山城。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织田信长也曾经动过追杀的念头,但随着东美浓被织田家消化干净,

    这份心思也就淡了。

    斋藤义龙的基本盘在东美浓,东西美浓早就面和心不和,才给了织田信长分而化之的操作空间。

    如今东美浓被织田家吞了,西美浓早已臣服,整个美浓国已经没有了半点斋藤家的痕迹。

    若是其他武家大名,可能还有斩草除根的顾虑。但对志在天下的织田信长而言,

    她真的不太在乎一个失踪的小娃娃。

    可即便如此,

    当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斋藤龙兴,也是本能得激发了她的警惕心。

    明智光秀就像是没发现自己刺激到了织田信长,

    继续笑着说道。

    “斋藤义龙之女,由母上病逝之前为其元服,取名龙兴。”

    织田信长冷淡点头道。

    “哦,原来是弑母之徒留下的孽种。”

    明智光秀正色道。

    “织田殿下这话有些偏激了,斋藤义龙弑母夺位,罪无可赦。

    但斋藤龙兴不单单是她的女儿,也是斋藤道三之孙,浓君之侄,与您亦是姻亲呀。”

    织田信长冷笑一下,把纸扇往旁边案牍上一砸。

    “怎么?你今天来,是想要教我做人?”

    明智光秀摇头道。

    “外臣岂敢。

    只是我观织田殿下唯才是举,有曹孟德遗风。即便羽柴秀吉大人那般出身,都能不拘一格重用之。

    想来,以您之大志,不会和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计较。

    我与浓君是表姐弟,不愿见她亲支尽断,斋藤家名无人供奉,这才多嘴几句。”

    织田信长搓着下巴,

    看明智光秀说得动情处,极尽真诚之态。

    岛国与天朝不同。

    宋明之后,天朝贬斥曹操为奸佞,把人比作曹操,那是在骂人。

    可岛国之人对曹操的评价却是很正面,很崇拜曹操不屈不挠,重整天下的才能。

    明智光秀把织田信长比作曹操,这是赞美她的功绩,更是暗指织田信长有夺取天下的野心。

    话到这里,织田信长倒是有些摸不清明智光秀的来意了。

    明智光秀拼命往斋藤龙兴与浓君身上使劲,表明自己斋藤亲族的立场,这是要和织田信长攀亲?

    可她是斯波义银派驻京都的斯波家代表,又是足利义昭刚才任命的京都守备。

    不管怎么看,都是被幕府斯波双方看重信任的栋梁之臣。

    这么一个人到自己面前竭力攀亲戚,织田信长不知道她图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斋藤龙兴的未来?

    织田信长试问道。

    “浓君也曾向我提及你这个表姐,让我有机会关照你一下。

    只是明智姬你身在幕府,

    深受将军信赖。又得津多殿信重,

    全权负责斯波家在京事务。

    你说,

    像你这么一位深受重用的臣子,

    我有什么资格关照你?

    也就浓君一个夫道人家,不明事理,胡言乱语。”

    明智光秀见织田信长出言试探,心头一动,面上故作感叹。

    “只是看着风光罢了,其中难处唯有自己知晓呀。”

    织田信长惊讶道。

    “哦?是吗?”

    明智光秀见织田信长一脸不信,苦笑道。

    “津多殿处处以仁义为先,外人看着是义理之君,可有时候。。太过重义了。

    三好上洛,将军被弑,我身为斯波家在京中的负责人,必是难辞其咎。

    津多殿已经招我回领,要评议这两年的功过是非。我亦是无可奈何。事事用心,也抵不过君上的博爱仁义,终究是难逃罪责。

    幕府的劫难,与我这斯波家的臣子何干?但主君以武家义理言罪,我也无可辩驳,只好认了。

    入京之后,见织田殿下唯才是举,革新弊政,羽柴秀吉大人这等出身都能一步登天,甚是羡慕呀。”

    明智光秀这话就有点露骨了。

    这是埋怨斯波义银把幕府的公务当成了斯波家的家事,以此论罪家臣,有赏罚不公之嫌。

    织田信长这边呢,只要你有能力有价值,就能当高官坐高位,什么出身都不管了。

    这比一比,气死人了。

    明智光秀吐露不满,织田信长也不可能直接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只是摸着额角敷衍道。

    “我与津多殿也是老相识了,他的为人宽厚仁义,明智姬你是想太多了,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明智光秀苦笑道。

    “津多殿宽厚,我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忧。但我的领地会被削减,那些追随我的家臣们该如何是好?

    近幾斯波领刚才建立,津多殿就转战关东。那些领地的收益,是我与麾下家臣们努力经营的结果,都是我们的心血呀。”

    明智光秀这么一说,织田信长倒是有些信了。

    大明朝为官者满腹经纶,深晓礼义廉耻。十年寒窗,千里为官,还是求得名利钱财。

    这岛国上下的武家,把自家家业看得比生命还重,更是没什么忠贞可言,唯利是图。

    明智家开拓近幾斯波领两年有余,斯波义银这位主君就是个撒手掌柜,什么事都没管过。

    这会儿大义凛然的削减领地,倒是麻溜得痛快。以武家的秉性,谁能服气?

    明智光秀因此起了异心,倒也不难理解。

    更何况,她还有浓君这条姻亲线,有斋藤龙兴这个投名状,更是有了改换门庭的机遇。

    织田信长不知道明智光秀对斯波义银怀揣着殉道者的虔诚信仰,爱慕者的自惭形秽。

    以武家的普遍性去套明智光秀的心思,自然掉进了明智光秀的陷阱了。

    织田信长想了想,问道。

    “将军看重你,愿意任命你当京都守备,你为何不求助于将军呢?”

    织田信长信了几分,但足利义昭会任命明智光秀当京都守备,分明是很看重明智光秀此人。

    既然明智光秀不满斯波义银,为何不去求足利义昭,何必来找自己这个外藩摇尾乞怜?

    明智光秀笑道。

    “将军是对我有些好感,但我觉得您是更好的选择。”

    “哦?”

    “将军不是您的对手。”

    织田信长看了眼明智光秀,问道。

    “所以你要投靠我?”

    明智光秀面露诧异,反问道。

    “织田殿下何出此言?

    我只是来为斋藤龙兴求情,请您看在浓君的面上,给这孩子一条出路。”

    织田信长一愣,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既然无心投效,这混蛋干嘛要说一堆有的没有,是在耍我吗?

    谁知明智光秀动作更快,伏地叩首说道。

    “外臣是斯波家重臣,又得将军看重,岂能轻易改投外藩?

    恳请织田殿下给予斋藤龙兴一条活路,我与浓君是表姐弟,真的不愿意看到她再次承受失去血亲的痛苦。

    她的亲人,已经不多了!”

    织田信长冷静下来,看着伏地不起的明智光秀,忽然反应过来。

    明智光秀若是今天出奔斯波家,她在斯波家的领地没了,她在足利义昭心中的信赖也没了,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织田信长看重?

    这家伙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她反复强调自己是为了孩子,是为了亲人,真是狡猾呀。

    织田信长轻笑一声,说道。

    “斋藤龙兴是吗?我明白了。

    大家都是亲戚,我也不想再让浓君哭泣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明智光秀直起身子,喜悦道。

    “织田殿下仁慈,浓君一定会很高兴的。”

    织田信长说道。

    “对了,那孩子你没有带来?”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在京都与近幾斯波领之间奔波,不方便带着孩子,暂时交给家臣善待。”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我马上就要回去美浓了,我会把你对斋藤龙兴,对浓君的善意,告知浓君。相信她也会很高兴,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值得依靠的亲人。

    对了,等近幾再稳固一点,我会把居城迁来南近江,在观音寺城旁边的安土村,重建一座新城。

    到那时候,浓君也会跟着过来,你们姐弟俩多亲近亲近。”

    明智光秀点头道。

    “必然是要多来往的,只是怕打搅了织田殿下,也担心浓君嫌烦。”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哪有这等事,浓君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保证。”

    两人心有灵犀,默认了这门近亲。

    有了这层关系,织田信长找到了斯波家与幕府中的一道暗门。

    在她看来,明智光秀是个优秀的投机者。在斯波家为臣,在幕府尽忠,与自己攀亲,真不愧为长袖善舞之名。

    织田信长很自信,自己的势力一天天在扩张,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脚踏两只船。

    明智光秀不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她又当又立,有些特别的无耻。

    而明智光秀对这次会面,也非常满意。织田信长并不相信她,但对她的价值很感兴趣。

    织田信长看重她的价值,她又何尝不是利用织田信长的看重,渗入织田家的内部。

    女尊世界不比男尊世界,女性因为生理结构的原因,远不如男性那么滥情。武家身后丈夫的地位,也比男尊世界高上不少。

    如果能与浓君搭上线,明智光秀倒是有兴趣利用这根线,狠狠搅和一下。

    织田家大业大,尾张派,美浓派,近幾派等等山头林立,可有意思了。

    ———

    在面见织田信长之后,明智光秀满意得离开京都,她感觉自己已经踩准了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底线。

    斯波义银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明智光秀多了几分被双方拉拢的价值。

    足利义昭相信她的能力和忠诚,有意重用她。而织田信长似乎对斯波家内部更有兴趣,把明智光秀的示好,看作一个介入的抓手。

    明智光秀成功和双方达成默契之后,回返了近幾斯波领。她很清楚,自己必须足够惨才行。

    自己在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面前卖惨卖得那么用心,如果斯波义银只是对自己小惩大诫,那真是白演了两场好戏。

    斯波义银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早在明智光秀回返之前,义银已经与尼子胜久,山中幸盛,前田利益等重臣私下做了沟通。

    只等明智光秀回来,就迅速完成了一连串的赏罚,根本没有再和明智光秀啰嗦的意思。

    尼子胜久被赞为首功,加封北大和三千石知行。加上她原本的六千石郡山城的尼子家外样藩,共有九千石领地。

    而这新多的三千石,原本属于岛胜猛,岛胜猛则被转封关东大胡领一万石。

    山中幸盛也被封在了关东,领枥尾城五千石。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人名下的一万八千石北大和斯波料所,由尼子胜久代为管理。

    至此,尼子胜久掌管了北大和二万七千石领地,实力大涨。

    而另一边的伊贺国,明智光秀的领地被大大削减,由七千石降为三千石。

    这四千石,被封给有功之臣。

    前田利益因功加封两千石,领伊贺一万二千石。大谷吉继因功加封一千石,领伊贺六千石。

    柳生宗矩的柳生组协助尼子胜久,镇压近幾斯波领有功,加封一千石,领北大和二千石,伊贺一千石。

    另外,百地三太夫因功加封一千石,领伊贺二千石。藤林杏获罪,藤林家被剥夺一千石,藤林椋领一千石。

    远在堺港的高田姐妹,仍然是虚领两千石,从斯波料所调用。

    述功赏罚之后,斯波义银抬举尼子胜久为首席家老,总理近幾斯波领事务。

    前田利益依然负责军事,明智光秀还是负责京都与幕府交涉,高田阳乃继续负责近幾商务。

    只是,尼子胜久有权辖制三人,再不是当初四人分割权限,各自为政的模样。

    这一次,义银是将近幾斯波领的最高决定权,交给了尼子胜久。

    完成这一切布置,他准备离开近幾,再次前往关东,帮上杉辉虎这个败家娘们去擦p股。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三好家的信件,拖住了他的步伐。

    原本就有意在下关东之前,再去看一眼雪乃的义银,召来尚未离开的重臣们,评议起此事来。

第1274章都是为孩子

    多闻山城,议事厅内。

    石田三成恭谨将一份信件交给蒲生氏乡,递上义银的案头。

    义银对蒲生氏乡点点头,这次斯波家中评议功过是非,他并没有给予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什么新的恩赏。

    这两个少女的年纪还太小,贸然加官晋爵,只会给她们招来嫉恨和麻烦。

    不如让她们在同心众继续低调办差,

    只要义银心里念着她们的好处,自然有恩上加恩的时候。

    蒲生氏乡年纪略大一些,义银干脆给予了参政的特权,可以参议家中大事,等同于各位重臣。

    义银看了眼案上的信件,并没有拿起来,只是问石田三成。

    “三好义继给我的信,怎么是由你送来?”

    石田三成鞠躬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拨给钱粮,

    臣下准备好了年中的斯波忠基金分红,正准备回返近幾斯波领发布之时,堺港的三好康长找上了门来。

    您知道,幕府和三好家的协议早已经被撕毁。新选组驻扎堺港的约定,却还维持着原样。

    斯波家能够继续在堺港保持存在,是因为三好家在北陆道商路有股份。另外,也是三好家不愿意和斯波家彻底翻脸。

    三好康长带来三好家督的信件,希望我能转呈于您,我不方便拒绝。

    我想,三好家这么做,是想隐晦提醒您,斯波家在堺港的特权是她们在刻意维护。”

    义银冷冷一笑。

    “提醒?是威胁我吧?

    幕府要联合织田家攻略摄津国的消息,应该是传到了三好义继那边,这家伙慌了神。

    拿北陆道商路来威胁我?呵,她有本事断了北陆道商路看看,第一个找她麻烦的,绝不是我。”

    义银这话很有底气。

    三好家中就有不少有力武家入股北陆道商路,

    还有摄津当地的武家,甚至一向宗这等宗教大势力。

    三好义继敢对北陆道商路动手,

    斯波义银还没跳脚,三好家中与摄津国内就得先闹起来。

    还有幕府这边参与北陆道商路的各家势力,原本未必会真心配合足利义昭的摄津攻略。

    三好义继要是作死,断了大家的财路,大家就要同仇敌忾,先搞死三好家。

    杀了个足利将军,大家未必愿意和三好家拼命。但动了北陆道商路属于大家的奶酪,三好义继就真的死定了。

    石田三成微微一笑,说道。

    “三好义继必然是不敢的,三好康长的态度很恭敬,只是想请您为三好家和幕府之间斡旋纠纷。

    弑杀先代的三好三人众已经伏诛,三好家愿意与幕府达成新的协议,任何条件都可以谈,恳请您出手为其周旋。”

    义银甩了甩手,冷笑道。

    “三好义继想得挺美。”

    杀了义银的未婚妻,还来找他帮忙疏通幕府,真当他没脾气啊?

    石田三成鞠躬闭嘴,不再说话,以免主君误会自己有心偏袒三好家。

    她现在一手掌控斯波忠基金,

    只需要循规蹈矩,

    未来就有可以预见的荣华富贵到手,何必冒险做无谓的事。

    惹恼了主君,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倒是明智光秀笑起来,指着案上的信件说道。

    “主君,依我所见,三好义继应该是知道了京都前阵子发生的事。

    将军与织田家联手攻略摄津国,她很清楚自己挡不住。

    摄津国本是三好三人众管辖的地域,如今三人众皆死,当地武家对三好家的态度是越发离心离德。

    三好义继只好另辟蹊径,她想利用幕府内部的矛盾,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若我猜的不错,信中多半是奉承于您,贬低将军和织田殿下的言辞,希望得到你的好感,也表达了三好家对您的主持。”

    义银点点头,看向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摇头道。

    “臣下确实不知道信的内容,只是三好康长提起过,三好义继有意请您前往堺港一叙。”

    前田利益眼睛瞪大,骂道。

    “大胆!我家主君是什么身份?也是她三好义继可以随便召唤的?

    让主君去堺港?她怎么不来多闻山城叩见主君?”

    义银看了眼案上的信件,呵呵一笑。

    三好义继真是怂得可笑,明明是求着自己,却连亲自来多闻山城参见自己的胆量都没有。

    三好长庆一代枭雌,怎么选了这么个脓包的继承人?

    义银当然不可能理会三好义继的无理要求,三好义继这副瞻前顾后的犹豫态度,不值得义银下注。

    他问起其他事来。

    “阳乃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石田三成想了想,说话有些迟疑。

    “高田阳乃大人说,高田雪乃大人暂时离不开她照顾,往返多闻山城的时间太久,她脱不开身。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一事,她已经全权托付给我,恳请主君谅解她的难处。”

    石田三成并不愿意说高田阳乃的坏话,两人在堺港合作愉快,关系还算和睦。

    但这次,高田阳乃的做法太过分了,石田三成不敢有所隐瞒,以免主君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堺港的北陆道商路,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最重要的经济政策。

    高田阳乃以照顾卧榻的高田雪乃为由,竟敢拒绝义银的召唤,不来多闻山城,这可是不知轻重,忤逆君上的大罪。

    高田雪乃再重要,能比主君更重要?能比斯波家的家业延续更重要?高田阳乃糊涂!

    所有人都沉默了,偷偷打量主君。义银却是理所应当得点点头,说道。

    “不知道雪乃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倒也有心去堺港看看她。”

    义银的反应有些出乎众姬的预料,前田利益憋不住了,说道。

    “主君万金之体,岂能轻易涉足险地?幕府即将攻略摄津国,三好家又有意向您示好,情况复杂。

    这时候去往堺港,不但您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还可能让京都的将军产生误会,您与三好家有所勾连。”

    义银瞅了眼前田利益,抬高了嗓门说道。

    “不必多言,我自有办法。

    我就是去看看雪乃,至于三好义继,我懒得理会她。”

    前田利益无奈鞠躬行礼,退了回去。明智光秀笑呵呵看她吃瘪,甚是有趣。

    在主君心中,高田雪乃的地位很特殊。高田阳乃恃妹而骄也罢,借机发泄不满也罢,只要主君愿意包容,谁劝都没用。

    前田利益急着出来劝阻,说到底,还是刚才调整的近幾斯波领之事,泛起了后续余波。

    这次,主君大张旗鼓赏罚近幾斯波领各位重臣,却留下一个很明显的怪异之处,那就是斯波料所。

    原本斯波家中就有谣传,斯波料所是入赘斯波家的敲门砖。

    只是之后足利斯波联姻,斯波义银接受了足利义辉的御剑,被尊为御台所,这个谣言才慢慢淡了。

    这一次,尼子胜久被重赏,明智光秀被重罚。双方的领地调整,竟然没有涉及到斯波料所,又让原本渐渐平息的谣言,再起波澜。

    明智光秀的领地被削减大半,竟然持有的斯波料所却没少一石。

    而尼子胜久虽然代理管辖了山中幸盛和岛胜猛的斯波料所,但这两块领地的武家集团,依然挂在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名下。

    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好得似穿一条裤子,西国武家集团本就是一体,这个可以略过不谈。

    只说岛胜猛名下斯波料所的那些领地和武家,尼子胜久只能管,却不好动她们,因为她们是属于岛胜猛的部众。

    从旁人的视角看来,斯波料所有一个独立的赏罚标准,并不涉及姬武士自身的功过赏罚。

    那么,斯波料所赏罚标准是什么?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言,是与斯波义银结缘的钥匙,以主君青睐为标准的入赘候选?

    足利义辉已经死了,斯波义银虽说是出了家,但他还年轻,未来还可能还俗,为斯波家留下子嗣后裔,继承家业。

    众姬对斯波料所的特殊性再起臆想,让某些人心存期待,更让外人不敢多嘴。

    而众姬对高田阳乃拒绝前来的猜测,就建立在斯波料所之上。

    高田姐妹都是有功之臣,高田阳乃开拓北陆道商路,高田雪乃在二条城陪同足利义辉血战到最后一刻,带出金印。

    斯波义银对她们恩宠有加,这两人却没有得到斯波料所,甚至连正常的恩赏加封都没有,似乎是主君故意略过了她们。

    石田三成,乃至在场所有人,都对此有所疑虑,感觉高田阳乃是在找借口对主君表示不满。

    义银知道众姬心里在想什么,他暗自叹了一声。到了他这个位子,做事已经不能以个人喜好随意乱来。

    事情不是众姬想的那样,高田阳乃早就有意以北陆道商路给予斯波忠基金的资金,充作斯波料所。

    换而言之,高田姐妹的斯波料所并非领地,而是斯波忠基金。

    斯波义银也是默许了此事,所以高田阳乃才会对石田三成尽力配合,拼命充实斯波忠基金的北陆道商路份额。

    那小妮子呀,就是指着这个另类的斯波料所,后来居上。

    义银在恩赏中略过她们,是因为这姐妹俩做了太多的出格事。

    高田阳乃对三好家上洛之事知情不报,高田雪乃擅自出奔搞出了天诛的乱子。

    虽然她们有大功,但过错也不轻,算是功过相抵吧。

    义银愿意原谅她们,帮她们擦p股。但这不代表,义银还得惯着她们,给予她们更多的权力。

    雪乃现在昏迷着,倒也罢了。阳乃那是省油的灯吗?真给了她更大的权限,谁晓得她会玩出什么新花来。

    不赏不罚,也是一种警告。

    只是外人不知道这姐妹俩有多闹腾,这才会胡思乱想,往斯波义银的入赘谣言上瞎扯。

    前田利益性子最直,还头铁,忍不住站出来劝阻义银别去堺港看望高田雪乃。结果呢,惹恼了义银,碰了个冷钉子。

    义银能说什么?能解释什么?

    他瞅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明智光秀,真正了解一点内幕的,大概就是这个腹黑狐狸。

    斯波料所不是入赘的名额,而是鸠占鹊巢的先手。

    哪个姬武士被义银看上,准备和她在未来生孩子,化外臣为亲支,就会给予斯波料所。

    斯波料所,其实就是买断姬武士这一支脉的女票资。

    义银是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扩张一门众,连同女人及其身后的家臣团都挖过来,作为斯波家的亲藩支脉,当然要给予足够丰厚的地盘。

    一方面是收买孩子妈的家臣团,另一方面领地未来也是属于自己孩子的家业,肥水不流外人田。

    明智光秀再混账,义银也不可能剥夺她的斯波料所。因为那领地不是给明智光秀的,是给两人未来那个孩子的家业!

    义银可以恨明智光秀,但绝不会迁怒于两人的孩子。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责任。

    可就因为如此,义银对足利义辉的愧疚,越来越深。你是真情实意,香消玉殒。老子是绿茶无耻,苟活于世。

    情何以堪呀。

    这种事让义银怎么有脸启齿,去敷衍众姬?只能由着明智光秀暗自偷笑,看前田利益傻兮兮撞上来讨骂。

    阳乃当初把雪乃带去堺港,确是有意亲自照顾妹妹,也是勾着义银心念她们姐妹俩。

    这点小心思,义银明白。

    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有自己的感情。雪乃的昏迷,还需要阳乃和他在床头挥洒汗水,帮着苏醒。

    所以,堺港他必须去!

    义银马上就要去关东了,临走之前,肯定要再去为雪乃治治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看阳乃,低头思雪乃。

    三好义继这个怂货,义银不会理会她。近幾斯波领众姬误会高田姐妹恃宠而骄,倒逼义银去堺港的事,也是胡思乱想。

    义银呵退了前田利益,自然不会再有刺头出来找骂。

    他说道。

    “奈良兴福寺与石山本愿寺之间,每年都有宗派交流的例会。

    这一次,显如上人给我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我答应去一次石山本愿寺,参与佛会。

    高野山也同意了兴福寺长觉法师的述陈,引我入总本山,担当中尼正。

    另外,我会与和泉细川家打个招呼,说明我的行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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