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9章铃木的求助
义银看向畠山高政,问道。
“哪里不对劲了?”
畠山高政说道。
“飨宴之仪时候,我看幕臣那边交头接耳,就好奇找人问了问。
没想到,她们正在议论您。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您想要对付织田家。
幕臣们害怕您拉着幕府与织田家开战,祸及京都。这次三好上洛,京都城下町已然是满目疮痍。
幕臣们的财富大多安置在京中,若是再遭兵灾,她们可承受不起。因此,众姬惶恐,议论纷纷。”
义银心里咯噔一下。
畠山宗家根基深厚,虽然这些年家业衰败,但比起义银这个无根无蒂的遗孤,畠山高政在幕府之中是消息灵通。
她现在一心向斯波家靠拢,绝不会胡乱攀咬,说的话多半是确实可信的。
义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团结幕府抵御织田家,斯事体大,他还没有明确表态过。
为什么幕臣那边会传得沸沸扬扬?是谁走漏了消息,还是有人撒布谣言正巧撞上了真相?
义银心中不安,他明确告知对织田信长有担忧的人,唯有前来探病的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母女。
义银思索,如果不是谣言蒙中了真相,那就是细川三渊两家有人出卖了自己。
他心头一动,问道。
“今天,我好像没有看到三渊晴员大人。”
畠山高政点点头,说道。
“这事我清楚。
三渊晴员大人貌似病了,人在胜龙寺城静养,错过了这次典礼。”
畠山高政说者无意,义银听者有心,他的心在慢慢往下沉。
细川三渊两家那边,三渊晴员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被迫靠边站?
义银一时心乱如麻,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酝酿中。
畠山高政其实并不相信这个看似可笑的谣言,她只是想积极向义银示好,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如今看义银紧皱眉头,她宽慰道。
“大御台所放心,不过是些许小人作祟,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些幕臣出阵作战没本事,就会挑拨是非,玩些小手段而已,不足为虑。
我是担心您在幕臣那边消息不灵通,这才着急前来通报,让您有个准备。”
义银看了她一眼,不语。
这就是义银感到不安的另外一个原因,不单单是有人对幕臣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幕臣那边也没有人来向自己通风报信。
对,就是蜷川亲世。
这件事传得畠山高政都知道了,蜷川亲世身为幕臣第二号人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她没有过来知会自己一声?以她的政治敏感性,不可能不如畠山高政,是出于谨慎,还是有了其他想法?
义银深深吸了一口气。
畠山高政见义银面色越发难看,不免有些尴尬。自己明明是来邀功献媚,但义银似乎并不领情,反而忧心忡忡。
她劝道。
“大御台所,谣言止于智者,您不必太过担忧。这种无稽之谈,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织田家是辅佐上洛的功臣,您怎么可能去对付织田殿下?只要派人放出风声,解释清楚,谣言自会烟消云散。”
义银看了眼一副智珠在握,专心为自己出主意的畠山高政,心中苦笑不已。
解释?解释什么?这就是真相。自己的确是想联合幕府各家,把织田信长排挤出幕府中枢。
只是他还未与各方达成一致,自己的心思就被人给捅了出去,搞得有些被动。
义银抿着嘴不说话,畠山高政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头上冒汗,小心翼翼问道。
“大御台所,您是真的要。。”
义银看了眼一旁的铃木重秀,说道。
“铃木姬,好久不见。这两年可还好?你怎么跟畠山殿下过来了?”
义银硬是转移话题,畠山高政心脏顿时砰砰直跳。
卧槽,斯波义银不会真的要对付织田信长吧?那可是二百万石的大大名,有没有搞错?
她愁眉苦脸,又不敢说什么。
和蜷川亲世一样,她也想不明白,斯波义银为什么要去招惹织田家。织田信长上洛之后,一直是规规矩矩的。
斯波义银不想着在幕府多抓点权力,让自己的走狗们跟着作威作福,干嘛要去招惹谨守本分的织田信长?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畠山高政脑子混乱想不通,铃木重秀这时伏地叩首,恭谨说道。
“大御台所万安,托您的福,纪伊国中风调雨顺,我等国众也是过了两年好日子。
这次的典礼,我是跟着畠山殿下来见见世面。”
义银点点头,看向眼前贵妇打扮的铃木重秀。
这家伙很喜欢穿着贵服,只可惜出身太低,只能在纪伊国内沐猴而冠,自娱自乐。
当年义银利用天妒红颜特效,用一场大雨吓尿了前来大和国帮三好家打仗的杂贺众,俘虏了她们的首领铃木重秀。
在慑服铃木重秀之后,义银带着这些杂贺众打赢了大和之战。战后,义银胁迫畠山高政,硬是给铃木重秀弄到了纪伊守护代的役职。
铃木重秀对义银是感激涕零。
虽然名门贵胄还是看不起她,但也必须承认她是守护体系内的高阶武家,不再是无名无份的国众野人。
想起铃木重秀对贵族身份的渴望,义银就明白她为什么和畠山高政一起来了。
畠山宗家世袭河内纪伊两国守护,虽然家业日益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义银要替铃木重秀拿到纪伊守护代,还需要通过畠山高政给予。
铃木重秀一向心热,想挤进京都贵胄的圈子。她要参与典礼又不失仪,最好是约定自己名义上的上官畠山高政,再来京都镀金。
南河内讨伐之战,纪伊国的杂贺众也是讨伐军之一。畠山高政自然不会轻待铃木重秀,她们两人各有所求,倒也不显唐突。
可铃木重秀话头一转,又说起一事。
“这次上洛,不只是为了参与将军继位的典礼,其实还有一件事。
我不久前接到了上人的法旨,说京中有异域妖尼作乱,希望杂贺众能前来京都护法,为我佛张目。
我想着在京中动手,应该与您先沟通一下,所以才冒昧与畠山殿下一同前来。
谷</span>
还请大御台所,切勿见怪。”
义银倒吸一口气,杂贺众是一向宗的信徒武装,铃木重秀口中的上人就是本愿寺显如。
本愿寺显如要在京中护法锄奸?这些宗教疯子在想什么呢?
幕府已经恢复秩序,一向宗悍然在京中杀人,这是严重的挑衅行为。好在铃木重秀还算有脑子,知道先来与自己说一声。
这要真动起手来,刚才安定下来的幕府,必然被整得灰头土脸。
本愿寺显如为什么找杂贺众这些人来动手?就因为这帮纪伊国众是真的不怕幕府,也就铃木重秀一心想成为贵族,才会有所顾忌。
纪伊国自古就是天高皇帝远,当地人桀骜不驯,堪称日本的海陆丰地区。
纪伊国内两派国众。
内陆中乡庄,宫乡庄,南乡庄为主的农民信仰真言宗,追随根来寺,称呼为根来众。
十乡庄,杂贺庄的海边渔民,信仰一向宗,追随石山本愿寺,被称为杂贺众。
后来,根来寺弄到了铁炮的方子,这群人丰年在国内刨食,灾年扛枪出来当雇佣兵,战斗力极其强悍。
杂贺众要在京都用铁炮崩死几个人,幕府就算颜面无光,也拿她们没办法。
纪伊国是佛教宗派的基本盘,和歌山的真言宗新派,高野山的真言宗旧派,还有一群海边信仰一向宗的日本海陆丰级别渔民。
宗教势力太强,武家势力插不进手,国人并不敬畏幕府。幕府就算杀过来,这群地头蛇也不怕。
畠山高政就是被杂贺众和根来众赶走的,幕府能把伊贺众封国吓得嗷嗷叫,对纪伊国却无能为力。
义银不禁摇摇头。
出兵纪伊国这种无利可图的事,幕府现在也没本钱做。一旦闹出乱子,最后只能是忍气吞声,丢脸了事。
义银叹了口气,这事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于是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让显如上人发这么大的火,不顾幕府颜面,让你直接在京中动手。
铃木姬,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是纪伊守护代,正经的幕府役职,你可不要胡来。”
铃木重秀也是苦笑。
她好不容易成为高阶武家,当然想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役职。
可是,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她手下不缺狂热信仰的莽妇,许多事她也是没办法。
连夜赶来求见斯波义银,就是想让他帮忙。毕竟,一向宗与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合作得很不错,交情不一般。
如果斯波义银出面说话,可能会说动显如上人收回法旨,铃木重秀也好过关。
她诚恳说道。
“御台所,并非我不识好歹,只是宗派之争牵涉信仰,忠贞信徒为佛敢死之事,我也难以阻挡。
要不是我先把此事答应下来,这时候已经有别人接下法旨动手。”
义银微微点头,铃木重秀说的有理。
幕府这两天正在权力交接,足利义辉重办葬礼,足利义昭继位典礼,绝对不能让一向宗乱来坏事。
铃木重秀知道自己不接,别人就会接,不如把这件事控制在自己手里,反而能拖住那些宗教疯子的脚步,她的做法有功无过。
只听铃木重秀继续说道。
“这件事其实源于东福寺。”
义银一挑眉,问道。
“东福寺?临济宗东福寺派?
临济宗相国寺和天台宗延历寺为先代葬礼之事,这些天闹得很不愉快。
怎么?其中有牵扯到石山本愿寺?”
铃木重秀摇头道。
“并非为先代葬礼之事,是临济宗东福寺派给石山的上人写信,说南蛮教妖尼进出东福寺频繁,与织田殿下交往甚密。
上人担心南蛮教故技重施,通过织田家再次上洛,恳请幕府授予传教权。
于是想要我们杂贺众出手,把京中藏匿的南蛮教妖尼清理掉。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义银愕然。
临济宗东福寺派真是软得不行,南蛮教违反宗教禁令,在京都地下传教,她们自己就可以清算。
这些临济宗的光头大概是怕得罪织田家,不敢动手。就把这事捅到石山本愿寺,想让一向宗顶缸。
织田信长这次入京,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在东福寺暂住,她应该与临济宗没什么关系。
可不管如何,她住在东福寺,却在寺院中与南蛮教来往,这真是把临济宗东福寺派的脸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东福寺派再老实,那也是佛教诸派的一份子。
南蛮教万一以东福寺为契机,打开了京都传教的大门,东福寺派未来一定会被所有宗派孤立弄死。
也难怪她们会不顾临济宗的颜面,求助于石山本愿寺。
毕竟,一向宗与南蛮教在摄津国斗得血流成河,最不希望南蛮教得到传教权的,就是本愿寺显如。
义银心头一动,问道。
“你确定织田殿下与南蛮教有所勾结,愿意为南蛮教出头?”
铃木重秀一愣,她说的是交往甚密,义银这勾结一词是啥意思?
迟疑一下,她决定把锅推给东福寺,说道。
“东福寺派是这么说的,我自己也派人探查过。
最近京都城下町的南蛮教活动的确在增多,甚至有异域面孔的南蛮人公开活动,严重违反了幕府的禁令。
可负责京都治安的织田军却是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义银点点头。
铃木重秀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她还不至于编出这等拙劣的谎言欺骗自己。
义银心中窃喜,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抓手,可以在幕府层面名正言顺,推动反对织田信长的声势。
岛国是一个非常封闭的保守国度,除了与天皇渊源极深的神道教,千年以来只有佛教诸派站住了信仰的脚跟。
南蛮教侵入岛国,最早源于南蛮贸易,至今不过一二十年。
依靠一神教强大的传播能力,南蛮教徒已经在九州扎根,往近幾蔓延,引发佛教诸派惊恐。
一向宗就是佛教诸派推出来阻击南蛮教的,所以,石山本愿寺一贯以佛教护法自诩。
第1210章站队不可免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覆灭天皇朝廷,斩断神道教之后,为了安抚佛教诸派,双方是有达成默契的。
武家与宗派极少相互干涉,武家打武家的,宗派打宗派的。但在幕府层面,依然有独尊佛教的法令存在,优待各派。
与北九州依赖对外贸易的大名相比,近幾的幕府不太愿意为了商业利益,给予南蛮教传教权。
因为近幾的佛教宗派势力太强,远非九州可比,对幕府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织田信长要是与南蛮教勾结,一定会狠狠得罪近幾佛教各派,这就是义银想要抓住的机会。
近幾不单单是一向宗,不希望南蛮教得到传教权。
别看天台宗,真言宗,临济宗明争暗斗,但在这件事上,各派的利益是一致的。
一向宗是佛教宗派推出来的打手,本愿寺显如敢下法旨让杂贺众砍人,完全不顾幕府的颜面,那是有恃无恐。
动手的是一向宗,但背后却是整个近幾佛教宗派的意志。
义银想了一想,说道。
“斯波家与一向宗的交往时间虽然不长,但双方关系经受住了风云变幻的考验,树立了武家与宗派友好相处,互利合作的典范。
斯波家始终坚持佛教信仰不动摇,绝不允许南蛮教肆意横行,破坏近幾的和平稳定。
我会写信去石山,向显如上人保证。幕府有我斯波义银一日,南蛮教就别想获取幕府的传教权。
铃木姬,你千万要管住手下人,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坏了幕府与石山的长远友谊。”
铃木重秀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她当然不想动手,不然也不会来找斯波义银。找这位大神出面,就是为了推诿责任。
既然斯波义银爽快得接下了这件事,她肯定会严加约束部众,等待石山本愿寺的新命令。
铃木重秀恭谨道。
“我自然听大御台所的,相信石山的上人也会信任斯波家的保证。
上次南蛮教上洛,就是明智光秀大人一力阻挡,在幕府评议中据理力争,让南蛮教的妄念破灭。”
义银一愣,问道。
“明智光秀做过这等事?”
义银在越中出阵之前,曾经要求近幾斯波领想办法与石山本愿寺达成共识,协助自己压服北陆道一向宗各寺。
当时,近幾斯波领的确是做成了这件难度极大的事。本愿寺显如写信给北陆道一向宗各寺,彻底掐灭了她们对抗的念头。
但斯波义银一直以为,这件事能办成是高田阳乃的功劳,甚至把她从堺港的商奉行提拔到近幾町奉行,总揽近幾的斯波商务。
铃木重秀见义银诧异,亦是心里一紧。她会刻意提起此事,是受人之托。请她帮忙说话的人,是本多正信。
本多正信是一向宗信徒,当初本愿寺显如刚才上位,头脑发热要发动新一轮的一向一揆扩张。
三河一向一揆因此爆发,打了德川家康一个措手不及。
在前田利家的帮助下,德川家康迅速剿灭了国内的一向一揆,并对三河武家提出严苛的转宗要求。
不愿意放弃一向宗信仰的姬武士纷纷离开三河国,本多正信就是其中之一。
本多正信通过铃木重秀的关系,在石山本愿寺得到机会出使松永久秀,结果被赏识留下,出仕松永家。
因为明智光秀的一番操作,本多正信在弑杀将军的阴谋中,担当了相当恶劣的角色,最后不得不出奔松永家,投效明智光秀门下。
本多正信在武家之间的仕途摇摆,并没有影响她在一向宗中的关系。
明智光秀被斯波义银弃用,禁闭思过,等京都事毕之后再做处置。本多正信惊恐万分,只怕自己跟着没有好下场。
正巧铃木重秀上洛经过大和国,与她这个足智多谋的老朋友见了一面,也是有事请教。
本多正信听闻铃木重秀为石山本愿寺的法旨苦恼,为她谋划一策,那就是把这件事推给斯波义银处理。
斯波义银仁义礼信,忠于幕府,绝不会允许一向宗在京都乱来。另外,他与石山本愿寺关系非浅,也会妥善处置此事。
铃木重秀得到本多正信良策,也投桃报李,答应提一嘴旧事。
那就是在斯波义银面前,提及明智光秀当初为越中出阵做出的贡献,暗搓搓帮明智光秀说了句话。
没有明智光秀在幕府据理力争,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绝不会为了当年还未膨胀扩大的北陆道商利,干涉北陆道一向宗的行动。
铃木重秀并不知道,南蛮教上洛一事,本身就是明智光秀搞出来钳制一向宗的阴谋。若是知道,她才不会为明智光秀说话。
义银听铃木重秀娓娓道来,心中苦涩。
自己手下真是没一个好东西,高田阳乃也不老实呀。她独吞了安抚一向宗的功劳,一点没提起明智光秀的好。
明智光秀更是让人无语,她在背后搞了那么多阴谋诡计,引得义银对她恨之入骨,但自己的功劳却是丝毫不提。
真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
铃木重秀是局外人,她不知道明智光秀搞死了足利义辉的内幕。
可听了她的话,义银心中不免松动。想起自己现在进退维谷的处境,义银越发怀念有明智光秀的日子。
虽然当初自己一直被明智光秀坑,但自己的敌人被坑得更惨,最后自己还是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哪像现在,都快被幕府这些混蛋给绕晕了。
感觉自己有些心软的义银,深深吸了一口气,硬起心肠。
不管明智光秀曾经为自己做过什么,都无法抵消她杀害足利义辉的罪孽。
义银淡然对铃木重秀点点头,说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既然已经有过一回,那显如上人必然会更相信我的保证,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铃木重秀见义银忽而变得冷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得罪了这位大御台所。
她讪讪一笑,鞠躬不再说话。
此时,一旁的畠山高政已经想明白了,鼓起勇气说道。
“大御台所,我觉得织田信长居心叵测,我们不得不防。”
义银和铃木重秀同时转头看向她,目光诡异。这家伙脑子倒是转得快,脸皮也厚。
畠山高政不顾两人奇怪的眼神,自顾自侃侃而谈。
“将军上洛继位,织田家功不可没。可织田信长雌伏东福寺,不求幕府恩赏,实在是太奇怪了!”
义银悠悠开口。
“哦?你不觉得她是忠贤之臣?”
畠山高政一脸严肃,坦然道。
“王莽尚有礼贤下士之时,看人不能看一时,要看她以后如何。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大义,织田家有功却不求回报,织田信长定然藏有更大的图谋。
大御台所目光如炬,这等不臣之心,自然逃不过您的法眼。幕府各家目光短浅,不懂大御台所高瞻远瞩之苦心。
谷</span>
总之,大御台所觉得织田信长有问题,她就必然有问题!”
义银哑口无言,这马屁精说话好有道理。
一旁的铃木重秀也是目瞪口呆,今天是真长见识了。
畠山高政才不管织田信长是忠贤,还是奸佞。她刚才一直在琢磨义银的态度,一确定义银的真实想法,她马上就跟进。
义银望着畠山高政俏丽的脸蛋,仿佛看到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吐舌狗,心中感叹。
遥想当年初见,畠山高政可是一副纨绔模样的放荡女。要不是自己出现,山中幸盛估计就要被她拖回去**。
还是家业衰败磨砺人,几年功夫下来,不说其他。察言观色,紧跟领袖的本事,畠山高政算是历练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厚颜无耻的外表之下,内心到底是如何苍凉悲壮。
义银深深看了她一眼,叹道。
“畠山姬,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曾对效忠我的姬武士说过,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你我都是三管领后裔,同出名门,又一样经历过家业败落的坎坷。我很理解你珍惜现在的心情,但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放下尊严。
我们之间确实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只要你真诚相待,我便会尽力维护畠山家,这是我对盟友贯彻始终的道义,并非为你例外独设。”
义银对畠山高政的心态很复杂。
一方面,这家伙骤然从高处跌入谷底,心理估计已经变态。
她杀戮河内游佐家,丝毫不念游佐长教当年的旧情。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一点不顾及畠山宗家的脸面。
义银面对这么走极端的畠山高政,也是心里发怵。
另一方面,义银也的确是无奈,他环视四周,发现幕府之中找不到一个可信之人。
蜷川亲世连女儿都送来同心众当质女了,暗地里还蛇鼠两端,揣着私心不愿通风报信。
义银的仁义形象深入人心,蜷川亲世只要不明着对抗,真不怕义银杀质女撕票。
这些幕府的混蛋一个个算得可精了,就是欺负义银的人品好,做不出狠毒的事。
要是换了明智光秀那个笑面虎坐镇京都,她们可不敢这么过分。
说到底,欺负老实人。
畠山宗家在幕府地位很高,畠山高政又真心投效,义银是真想用用她,多少算是个可靠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把双方位置摆在盟友互助的层面,给她一份体面。免得她过分压抑自己的高傲,虐心当狗,心理崩溃,反噬一口。
畠山高政听着义银柔声细语的安抚,愣愣不语。忽然,两道眼泪划过脸颊,滴落榻榻米。
她伏地叩首不起,双肩耸动蒙头哭泣,让旁边的铃木重秀好生尴尬,她这时候就不适合在场。
幕府内斗,武家站队,管她p事。她虽有役职在身,但本质还是外围国众,雇佣军头,宗教打手。
义银轻声道。
“畠山姬?”
畠山高政抬头看向义银,斩钉截铁说道。
“大御台所的仁德,实乃我平生仅见,畠山高政心悦诚服。
从今日起,畠山宗家以您马首是瞻,若有悖逆不义,我必不得好死!”
义银看她面色涨得通红,说话吐字不清,暗自苦笑。
他只是想在幕府中有一个牢靠的盟友,但畠山高政历经骤落骤起,性子越发极端。
义银不禁叹了一声。
蜷川亲世到底靠不靠得住?畠山高政这人,真没法放心用呀。
———
在此同时,二条御所中刚才继位的新将军足利义昭,也在问伊势贞教同一个问题。
“蜷川亲世会不会背弃大御台所?”
伊势贞教摇头道。
“绝无可能。
据我所知,蜷川亲世已经把女儿送入斯波同心众,她不会背弃大御台所,害了自己的继承人。
不过,她的性子软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迟疑。我已经成功吓到了她,之后她做事,必然会更加谨慎。
表面上对大御台所的支持没有用,只要她心存顾虑,不肯全力以赴,许多事就不用担心她了。”
细川藤孝面带愠色,沉声道。
“伊势老大人所说的吓到她,可是指泄露大御台所有意联络幕府武家,驱逐织田家之事?
您怎么可以把这件事传出去呢?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大御台所迟早会知道的!”
伊势贞教看了她一眼,问道。
“知道又如何?”
细川藤孝一窒,结巴道。
“知道。。知道。。”
伊势贞教笑着帮她说出来。
“知道是细川三渊两家泄露了他的想法,是你细川藤孝出卖了他。”
细川藤孝不语。
对付织田家这等要事,斯波义银绝不会见人就说。他必然是从亲到疏,说服各家,慢慢建立抗织田统一战线。
三渊晴员是义银在幕府中最亲近的长辈和盟友,多半是第一批透露的对象。
如今,三渊晴员被留在胜龙寺城不能上洛,当时在场的细川藤孝,自然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细川藤孝愿意配合足利义昭,但细川三渊两家并没有背弃斯波义银这个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
她可以在暗中帮足利义昭,明面上却不愿意自己被曝光。
细川三渊两家的策略是站中间,吃两头。倾向是一码事,站队是另一码事。
而现在,她多半是藏不住了。
关于最近的剧情
qq群和书友圈都有读者反应,最近的剧情很压抑,其实这段剧情是义银思想转变的重要节点。
从对幕府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到彻底失望,最后决定抛开幕府体系,从此走自己的道路,必然需要一个痛苦的过程。
其实我也知道这段剧情不讨喜,但跟到现在的读者,大多也应该看懂了我这个作者的水平。
我的写作方式就是细到繁琐,考虑逻辑多于考虑爽点。再加上文笔粗糙乏味,很多时候我也感觉自己写得好烂。
感谢读者们的宽容与支持,我会尽自己所能把书写好,对得起你们的订阅。
最后,鞠躬致谢。
第1211章谣言毁名节
足利义昭未必懂得其中关键,但伊势贞教是幕府老玩家,她不会被细川藤孝这个小辈牵着鼻子走。
先用细川斯波联姻这根胡萝卜,吊住细川藤孝这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然后用她透露出来的消息,散布出去告诉斯波义银,细川三渊两家已经不可靠了,堵死她的后路。
伊势贞教肃然道。
“藤孝,作为年长者,我劝你一句。
公方大人仁厚,不想斯波家绝后,这才愿意为你与大御台所撮合良缘,成全于你。
但你不能总是怀揣幻想,以为大御台所会轻易就范。大御台所是什么人?英明神武如他,岂是软弱妥协之辈?
想要他点头答应嫁给你,必须是大家精诚合作,才能让他接受我们的好意。
你懂吗?”
足利义昭听得频频点头。
细川藤孝存着小心思,既想利用自己帮她如愿,又不肯真的站到斯波义银的对立面。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伊势贞教逼得细川藤孝没法回头,正合足利义昭的心意。
足利义昭对细川藤孝和颜悦色说道。
“藤孝姬,你若是心存犹豫,这件事很可能会半途而废。
大御台所不会念你的好,反而会怪罪细川三渊两家。”
细川藤孝咬紧牙根,看两人一副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的模样,心里作呕。自己在计算她们,她们何尝不是在计算自己。
细川藤孝能不能娶到斯波义银,她们不在乎。把斯波义银赶出幕府中枢,剥夺足利将军家的名分,才是她们在意的事。
细川藤孝想着左右横跳,先娶了斯波义银,再与足利义昭这边切割,回去搞细川斯波合流。她是想得太美,别人也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她亦是无路可退,只好跟着走下去。
细川藤孝低声道。
“公方大人与伊势老大人为我考虑周到,我自是感激不尽。”
伊势贞教见她低头,心中窃喜。
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要把他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剥离,谈何容易。
和泉细川家与复兴后的斯波家,都是三管领分家家格。
斯波义银改嫁细川藤孝,不算辱没身份,对外也有个交代,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好办法。
伊势贞教不想与细川藤孝闹翻,只是这丫头自诩才智过人,想要占尽好处,这就必须敲打敲打,让她明白付出才有回报的道理。
足利义昭见细川藤孝服软,也是笑呵呵出来缓和,说道。
“三好上洛弑君,大逆不道。
大御台所对此熟视无睹,却盯着辅佐我上洛有功的织田家,必然要大失人望。
伊势老大人并非针对你藤孝姬,她确实是有的放矢,对我们的谋划大有益处。”
伊势贞教鞠躬谢过将军,说道。
“织田家乃是二百万石大大名,织田殿下忠君有节,大军上洛秋毫无犯,让幕府各家赞叹。
大御台所肆意贬斥忠良,却对三好家弑杀先代的恶行视若无睹,难免遭人诟病。
我只是顺势而为,给大家提个醒,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早些知道大御台所的失误,各家才不会被他迷惑拉拢,犯下让忠臣寒心的大错。”
细川藤孝虽然不解斯波义银为何对织田信长如此防范,但听到伊势贞教这老妪满嘴忠心正义,实在是想吐。
足利义辉就是被伊势贞教勾结三好家弄死的,现在倒好,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斯波义银指手画脚,真不要脸。
可世事就是这样,批斗三好家这只死老虎是政治正确,做起来有利无害,很容易捞取政治资本。
所以,大家都抢着喊口号。
而织田家两百万石大大名的体量,占据了南近江之地,盘踞在幕府的卧榻之侧。织田信长那是生猛的真老虎,谁敢去寻她晦气?
这个巨大的威胁,幕府武家们看不到吗?就算足利义昭是个傻b,伊势贞教老奸巨猾会没感觉?
但大家就硬是装作看不到,谁都不愿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足利义昭要独占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伊势贞教要洗脱从逆的罪过,细川藤孝要娶斯波义银。
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为自己争取好处,哪个是傻子?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真心想联合幕府各家,驱逐强大的织田信长。他从未想过学足利义辉搞集权,剥夺幕府各家的利益。
可他自以为,是为幕府各家的长远利益考虑,却没想到这些混蛋一门心思,借着他的善意对付他。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不是义银不谨慎,实在是幕府武家的自私自利,不识好歹,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
典礼之后,夜早已深。
细川藤孝没待多久,便匆匆告辞离去。她一肚子苦涩,还得回去想办法忽悠细川元常这位母亲。
足利义昭望着关上的拉门,问道。
“她会不会反悔?”
伊势贞教一脸得逞的微笑,说道。
“公方大人放心,我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今天的事只是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
倒是蜷川亲世今天提起,大御台所不会放过我。您已继位,我担心大御台所会上书要求严惩于我。”
伊势贞教故作忐忑不安,看向足利义昭。
足利义昭见她一脸担忧,心中得意,大手一挥说道。
“你放心,大御台所上书与你不利之事,我会全部压下。
只是你也知道,他的威望太高。我就算找借口压着,也压不了多久。
所以。。”
足利义昭只说了半截话,看向伊势贞教,目光炯炯。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放心,不用耽搁太久,大御台所很快就没有精力顾及我了。”
足利义昭一挑眉毛,问道。
“伊势老大人何出此言?大御台所英武果决,有什么事能让他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伊势贞教一脸阴沉,冷笑道。
“公方大人,我说了今日只是开胃小菜,细川藤孝没有机会反悔。因为从明天开始,京中会传出更离奇的谣言。
大御台所出身尾张国,当年斯波宗家灭门,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可他硬是杀了灭门之敌,夺回祖地,真乃绝世无双之男儿。”
足利义昭皱着眉头,说道。
“伊势老大人,现在没有外人在,你又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见足利义昭不爱听,伊势贞教笑笑,说道。
“公方大人,我这可不是刻意夸赞大御台所,只是陈述事实。
您可知道,什么样的谣言最能让人半信半疑?那就是九真一假,让人不由自主得想去相信。”
足利义昭看向伊势贞教,她的笑容意味深长,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
伊势贞教冷声道。
“大御台所再厉害,单枪匹马又如何能报仇?必然是有人帮他准备武器,提供军势。
可他了然一身,一无所有。又能开出什么条件让别人帮他?对,他那绝世的美貌可真是动人心魄。
这些造谣生事之人,真是胆大包天。大御台所可是先代的未亡人,岂容她人诋毁贞洁。”
足利义昭倒吸一口气。
“你要毁了他的名节?”
伊势贞教幽幽道。
“不是我,是谣言会毁了大御台所的名节。
白手起家,谈何容易。多少姬武士都做不到,她们的自尊心又如何肯让她们相信,一个男人能够做到呢?
女尊男卑,刻骨铭心。大御台所再光耀人间,也抵不过千百年来的民俗传统。
总有那么一些大女子主义者,她们看不到大御台所的英武,只会用恶意揣摩他的成就。
也许是肉身借兵,也许是美人心计。底层人粗鲁直接,不知道哪里传出这些谣言,真是污秽到不堪入耳。
您说,大御台所这个未亡人,面对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又该如何自处呢?”
足利义昭若有所思,说道。
“男女之事,本就是越抹越黑。越是解释,谣言传得越是厉害。
事关贞洁,最好还是冷处理。闭门谢客,等待谣言慢慢淡去。”
伊势贞教点头道。
“大御台所为幕府做了这么多事,我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污蔑?
幕府一定要派人四处抓捕胡言乱语之徒,为大御台所伸张正义。”
足利义昭会意道。
“舆情之事,越是弹压得狠,越是传播得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最后必然是越传越邪乎,闹得不可收拾。”
伊势贞教故作叹息一声,忍不住笑道。
“如此一来,必然波及先代,大御台所,甚至足利将军家的名声。”
足利义昭跟着一叹,说道。
“是啊,那可如何是好?
足利将军家乃是天下之望,名誉不容玷污。总得有人站出来,为足利家牺牲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公方大人,不如请细川藤孝出面,表露对大御台所的爱慕之心,成全她一番痴情。”
“这。。这不太好吧?大御台所是先代的未亡人,改嫁她人总有些不好听。”
“公方大人,您不能这么想。
幕府内外都知道,斯波家乃是大御台所一手复兴的家业,是他的命根子。
因为先代过世,大御台所就必须孤独终老?那斯波家后续继承怎么办?
大御台所对幕府上下有大恩,我们不能让他流血又流泪呀。不如成全了他,让他改嫁吧。”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越说越带劲,面上堆满笑容。
幕府三大势力,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
足利将军家,已经被足利义昭掌控。幕臣中,蜷川亲世心存疑虑,伊势贞教推波助澜。
地方实力派是斯波义银的基本盘,但最有实力的细川三渊两家因为细川藤孝站出来示爱,必然走向斯波义银的对立面。
这就等于是整个幕府联合起来对斯波义银施压,围攻他一人。
在策略上,伊势贞教也是步步紧逼,一环扣着一环。
先用谣言揭露斯波义银对付织田信长的心思,让幕府各家警觉,下意识疏远他。
再用诋毁名节,让斯波义银阵脚大乱。最后,由细川藤孝出面,表露爱意。
杀人诛心,除了没有动用刀兵,斯波义银等于是被逼到墙角。
足利义昭担忧道。
“若是大御台所奋而起兵,又该如何是好?”
伊势贞教笑道。
“大御台所要对付织田家的心思,已经是路人皆知。
近幾斯波领想起兵上洛,先与伏见城的织田家打一场再说。
二十万石动员力的近幾斯波领,对阵二百万石动员力的织田家。我倒也好奇,足利军神是否真有以一当十的战力?
如果大御台所真能攻破十倍之敌,他又何必联合幕府各家,迟迟不敢表露敌视织田家的想法。”
足利义昭笑着点头,确实如此。
斯波义银在近幾不过二十万石,他要是不联络各方,根本没底气与二百万石的织田信长对抗。
这无关个人能力,实在是体量相差太大。
而现如今,斯波义银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盟友对抗织田家。
幕府之内,他的想法被提前揭露,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等人当然会处处为难,不让他成事。
幕府之外的近幾各家强藩,六角灭亡,浅井家与织田家联姻,三好家夹着尾巴跑路了,斯波义银能找谁帮忙?
丹波的波多野家他不熟,细川三渊两家有细川藤孝这二五仔从中作梗,跟着足利义昭一起对斯波义银行胁迫之事。
环视四周,斯波义银找不到帮手。政治上步步败退,军事上无法翻脸,斯波义银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是妥协,到时候条件怎么开,也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
足利义昭安下心来,笑道。
“伊势老大人算无遗策。”
伊势贞教恭谨鞠躬,说道。
“全赖公方大人英明,我愿效犬马之劳。”
足利义昭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见斯波义银失败的那一刻。
可事实,真能如她,如伊势贞教所想所愿乎?
伊势贞教以为,自己传播的是谣言。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揭露了真相。
斯波义银真的为了保住家业,和织田信长睡过觉,而且不止一次,是两次。
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感情,也是很微妙。
尾张武家中的知情者,对此皆是噤若寒蝉,三缄其口,恨不得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第1212章织田在行动
伊势贞教无意中捅破了斯波织田之间的丑闻,她还指望织田信长为幕府当牛做马,成为压制斯波义银的一枚筹码。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作孽作多了,真的会死在巧合之中,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斯波义银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也只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才会明白,足利幕府已经是烂到了极点,根本不值得期待。
而伊势贞教,更别想有什么好下场。织田信长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的忍耐只是猛兽捕猎前的伺机雌伏。
等她露出獠牙,幕府武家们才会明白斯波义银的良苦用心。只是到那时候,已经被现实狠狠打脸的斯波义银,又会站在哪边?
破镜重圆,裂缝却依然在。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斯波义银注定要抛弃这个腐朽的旧幕府,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
再深沉的黑夜也终会褪去,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绽放,世界总会迎来光明的新一天。
东福寺内,织田信长与浅井夫妇共进早膳。拉门外春夏交际,每日渐暖,太阳照在身上,让人懒洋洋不想动弹。
浅井长政显然还在为昨天的典礼待遇生气,面色不善。
她乃是北近江数十万石大名,年少有为,傲视群雌。这次上洛之战,浅井家反季动员,损失惨重。
可幕府呢?竟然把她安排在偏席次座,简直是欺人太甚。
武家重礼,为面子拔刀是常有之事。没落的京极家后裔坐于高位,自己却偏居一角,浅井长政当时就想发飙。
可看见织田信长这位二百万石大大名也与自己一个待遇,浅井长政愕然之余,不再为自己的遭遇爆怒,反而为幕府的狂妄自大摇头。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织田家占据尾张,美浓,北伊势,南近江等核心肥沃之地,石高两百万,足有天下十分之一。
当年幕府四职之一的山名家,占据西国十一国,号称六分之一殿,意为拥有六分之一领国的大大名。
西国山多地少,山名家领有十一国听起来吓人,其实水分很大,未必比拥有浓尾平原的织田家更强盛。
织田信长在京都之侧虎视眈眈,足利义昭竟然妄自尊大,在继位典礼上把她编为次席,浅井长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足利义昭这位新的足利将军,是不是真以为名分大过天?武家都是乖乖听话,论资排辈的小白兔。
见浅井长政脸色不好看,织田信长笑呵呵说道。
“浅井姬,还在为昨天的事愤恨?”
浅井长政叹道。
“我倒罢了,无非是一个小小的外藩,但您也同样受到这等冷遇,我是万万没想到。”
织田信长耸耸肩,无所谓道。
“你错怪公方大人了,她还俗不久,对武家礼仪并不了解。
典礼要务,一定是由精通礼法的幕府奏者安排。在这件事上,我们的新将军也是提线木偶,被人摆了一道。
即便当天看见我们在次席,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因此中止典礼,为我们出头。”
浅井长政眯了眯眼,说道。
“您的意思,是幕臣们搞鬼?”
织田信长冷笑道。
“这些幕臣打仗不行,但盘踞在幕府之中吃拿卡要,最不是东西。
你我辅佐将军上洛有功,她们没捞到好处,自然不满。借典礼之际敲打我们,我也不意外。
毕竟我们是外藩,不通礼数,自然是随她们摆布。若是想要面子,那就得懂得献金孝敬。
幕臣们就是靠着这手段索贿,舒舒服服在京都活得滋润。”
浅井长政面色一冷,已然明白过来。
她上位之后,一直忙于战事和家政,即便帮足利义辉打退三好长庆那次,也没有踏足京都。对幕府这些暗箱操作的手段,几近无知。
但织田信长不一样,她有心成为天下人,可是花了大价钱收买情报,把幕府丑态刺探得清清楚楚,了然于胸。
足利将军以平衡手制约天下,最忌讳强势大名的出现。历代将军都有纵容默许小姓,侧近,幕臣等幕府内臣索贿外藩的恶习。
一方面靠折辱自尊心,贬低地方武家。另一方面,也是借助索取大量献金,削弱地方武家的实力。
只是这些年,幕府衰弱得厉害。愿意热脸贴冷p股,献金供奉幕府的地方武家已经越来越少。
但幕臣们代代相传的索贿手段,却没有跟上时代变迁。她们依然活在旧梦中,竭泽而渔,肆意捞取好处,得罪了不少人。
地方武家不再敬畏将军,厌恶幕府,也有她们的一份功劳。
织田浅井辅佐将军上洛有功,但这事没有幕臣们的好处,她们当然要敲打一下这两家不懂事的地方强藩,让她们知晓幕府的规矩。
织田信长不愿意搭理,浅井长政是真不懂,两人都没有献金拉拢幕臣们,才有了这次典礼羞辱。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武家之仪便由奏者负责主持。
义银在关东遇到的簗田晴助,就是镰仓足利家奏者出身。因为簗田家懂得礼仪,会主持各类仪式,有了一点区别于其他武家的特权。
而幕府之中也有这类奏者,会帮幕臣们修理不懂事的外藩,能让不懂礼仪的乡巴佬,吃些哑巴亏。
足利义昭自己学礼仪应付典礼都来不及,哪有空去关注这些小动作。
而伊势贞教,和田惟政等人即便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在意,因为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老规矩。
她们不会为了迟早要离开的地方强藩,去得罪幕府这些同僚。最多提醒织田浅井,破点小财,维护体面。
无人在意之下,织田浅井被贬低在次席之事,只会不了了之。从礼仪上,这件事挑不出错,因为两家的家格的确不够。
浅井长政恨得牙痒痒,骂道。
“这些小人,幕府迟早要毁在她们手中。我要上书给公方大人,揭发她们的恶行。”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公方大人不会管的。
我们这位新将军从得道高尼转身成为天下至尊,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家格血统那一套守护体系的老规矩?
她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会包庇幕臣们。因为这是她能够成为将军的根基。”
织田信长看似不在意,其实心里远比浅井长政记仇。
她的性子乖戾,本就喜欢大场面,在乎面子。要不是顾忌斯波义银,她才不会强忍雌伏,装什么乖宝宝。
浅井长政听得一窒,一口气顶不上来,却又不得不咽下去。
织田信长说的不错,足利义昭能继位将军,并非她个人的能力,只是因为她身上流着河内源氏嫡流的血。
她必须牢牢抓住名分这一点,抓住尊卑秩序这一套,才能保证自己的威严和权位。
谷蓒</span>
见浅井长政面露鄙夷,织田信长暗自一笑。她今天废这么多话,就是要让浅井长政对幕府死心。
这幕府早烂透了,除了斯波义银这个天真的男人,还有谁真把幕府当回事。
幕臣们也是多捞一点是一点,不愿抬头看一眼,这船会不会沉。
织田信长望着拉门外的庭院,悠悠说道。
“浅井姬,今天是新将军上位的第一天。我们昨天遭的罪,公方大人也别想免了。
你信不信,幕臣们一定会想办法磨磨将军的性子,这就是她们的生存之道。
将军要在主位上张牙舞爪显示威严,她们必然恭恭敬敬,但凡想做一点实事,呵。
我上书的洛中法制,一样会被幕臣们翻来覆去的讨论,改到面目全非,我自己都不认识为止。”
浅井长政听得胸闷,她放下筷子叹道。
“这就是我们全力支持上洛,光复的幕府呀。”
一旁的市君见妻子难过得吃不下饭,不满得瞪了一眼自己的姐姐,说道。
“一家人高高兴兴用早膳,怎么尽聊些吃不下饭的事。”
他又不懂什么幕府大政,只是心疼自己的妻子。重重放下碗筷,市君看着浅井长政说道。
“我今天要去城下町逛逛,您陪我去吗?”
浅井长政看了眼织田信长,说道。
“我与织田殿下还有事要谈,你自己去吧。多带些钱帛,玩得开心点。”
织田信长点头道。
“你玩你的,我们女儿家还有正事要说。
城下町现在管事的是秀吉,你也熟悉。随便玩耍去,遇到不长眼的,让秀吉帮你撑场子。”
市君不爽得歪了下头,看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眼,嘟嘟囔囔走了。
“没意思,整天就知道谈事情。
秀吉混得不错嘛,都管到京都城下町了。我倒要去瞧瞧,这小猴子现在多有能耐多威风。”
———
被幕臣们恶心的吃不下几口饭,干脆撤去早膳,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在禅房静室盘坐,聊正事。
织田信长说道。
“我已经安排妥当,藤堂虎高活不过夏收时节。
之后,你就可以对一直不服从你的三郡武家,提出从今年起征收兵粮役,就从夏收开始征集。
我会让南近江的人马北进,协助你施压。在我们南北夹击的威慑下,相信那些人会懂得道理。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她们也逍遥了两年,要知足,也该回归到纳粮交税的正轨上来了。”
浅井长政迟疑道。
“真要对藤堂虎高下手?大御台所那边我又该如何解释?”
织田信长笑道。
“藤堂虎高不死,高岛郡还好说,爱知犬上两郡武家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你怎么处理?
要让三郡武家彻底死心归顺,必须一鼓作气。如果让她们看出你的犹豫,玩起阳奉阴违,这件事又会有反复。
上洛之战已经完结,我的大军不可能永远放在南近江之地,空耗粮草。
你若想一劳永逸,就借藤堂虎高人头一用,再辅以大军压境,保管三郡武家服软认栽,交粮纳贡。”
浅井长政低头不语。
她当然知道机不可失,但这件事一旦做下,她与斯波义银之间再无回旋余地,双方的友谊必然出现裂痕。
她已经娶了丈夫,不可能再与斯波义银有什么结果。但仅仅是朋友,都做不下去了吗?
织田信长眯眼看向浅井长政。
她利用浅井长政实控三郡的渴望,怂恿她弄死藤堂虎高,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藤堂虎高不单单是浅井家的麻烦,也是织田信长的眼中钉,肉中刺。
斯波藤堂领虽然只有一万石,但凭借对爱知犬上两郡武家的影响力,藤堂虎高能干的事太多了。
这根刺不拔掉,就是埋在南近江身后的隐患。
织田信长当然可以自己动手弄死藤堂虎高,但她硬要经过浅井长政同意再动手,就是要把这个杀人的黑锅扣在浅井长政头上。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其一,离间斯波浅井两家的友谊。其二,拔掉斯波义银在南近江的暗桩。从此,斯波浅井从野良田合战结下的战友之情,必然转冷。
浅井长政抿着嘴不说话,织田信长笑呵呵说道。
“浅井家与谦信公的友谊,我非常理解。浅井姬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我很欣赏。
只是浅井家一日不掌握三郡,北近江的内部就不得安宁。
三郡之地迟迟不缴纳兵粮役,浅井家臣团还能容忍多久?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你可得早做决断呀。
你放心,干掉藤堂虎高之事,不会牵涉到你身上,自然有别人去做。
只是你不能不给我一个准信,否则我怎么调动兵马助你压服三郡武家?”
浅井长政苦笑。
大御台所多么睿智的一个人,藤堂虎高一死,浅井家就依靠织田家帮忙强行吞了三郡,他当然看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织田信长说得有理,三郡之事一天不解决,浅井家内部的矛盾就会不断激化,总有一天是要爆炸的。
浅井长政想了又想,最后叹道。
“织田殿下,您具体想怎么做?”
织田信长见她终于松口,笑起来说道。
“南近江之地臣服后,有部分甲贺众投效于我。这点小事,正好让我考考她们,看看她们值不值得我收留。
暗杀是忍众的特长,她们倒是真有办法,替我谋划了一局。”
第1213章农妇与毒蛇
织田信长得意说道。
“浅井姬,据我所知。
斯波藤堂领,最初是犬上郡几个村子的地头,抱团取暖。因为藤堂虎高能力强,所以诸姬推举她当首领,称呼为藤堂众。
藤堂虎高把藤堂众的土地寄进谦信公门下,原本没什么,藤堂众跟着得到御家人身份,皆大欢喜。
可后来,谦信公携击退三好长庆的大功,从幕府得到恩赏,领有伊贺和北大和守护,得二十万石领地,正式复兴斯波家。
为恩赏藤堂虎高之女的战功,谦信公愿意把藤堂虎高寄进的一万石土地,转为斯波家附属,帮藤堂家成为万石小大名。
这下,藤堂众内部就有人不乐意了。”
浅井长政皱眉道。
“我想起来了,那时的藤堂众貌似起了内讧,死了不少人。”
织田信长点头道。
“甲贺众告诉我,藤堂虎高为了获取这一万石的斯波附属大名权位,大开杀戒,把当年同甘共苦的老姐妹们强行镇压。
野良田合战是整个藤堂众的功劳,结果却只成全了藤堂一家。其他村落并不愿意为藤堂家的飞黄腾达作嫁衣,沦为藤堂家附属。
藤堂虎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光了那些自诩有功的老朋友,篡夺了整个藤堂领万石基业。
浅井姬,你有没有听过尾田七本枪的名号?”
浅井长政想了想,说道。
“藤堂众尾田村的尾田?家督号称犬上郡枪术第一,当初在野良田合战,亦是战功不小。”
织田信长笑得有点冷,她是真有点欣赏藤堂虎高的果决。
“尾田家在野良田合战立有大功,在谦信公耳边也挂过名。
因为不服气藤堂虎高吞并整个藤堂众,尾田家督想要去找谦信公上诉。结果全家一母六女,全死在了路上。
不过,有个女儿运气好,心脏位置比常人长得偏移一些,一枪贯穿心口却没有死成。
人虽然是没死,但灭门之仇,痛彻心扉,对藤堂虎高恨之入骨。”
浅井长政沉声道。
“织田殿下找到她了?”
织田信长挑了挑眉,故作矜持。尾田女是真有其人,还是甲贺众寻个借口假扮,她才不在乎。
“是甲贺众,给我出得这个主意。藤堂虎高不义在先,尾田女找藤堂虎高复仇,天经地义。
就算谦信公得知此事,也没话说吧?
尾田家在野良田合战中,可是为他流过血。藤堂虎高想要自家风光,却害得尾田全家不得好死,这道理说不通呀。
如今,尾田女回来报仇,藤堂虎高死得不冤,谦信公那边也交代得过去。
不得不说,甲贺众那些人的确有些本事,值得赏她们一口饭吃。”
织田信长笑盈盈望着浅井长政,她看在双方姻亲的份上,给足了面子。
浅井长政眼神一凝,也知道织田信长不耐烦了。这位大姑姐已经做得很到位,自己不能不知好歹。
藤堂虎高死于私仇,并非浅井家的过错,斯波义银就算知道其中有猫腻,也没话说。
这样一来,斯波浅井两家即便关系转冷,但面子上还过得去,不至于直接撕破脸。
毕竟北陆道商路要经过北近江之地,保持和睦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斯波义银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藤堂虎高,再大动干戈。
至于斯波藤堂领,没有了藤堂虎高的存在,这一万石的领地再也翻不了天。
藤堂虎高为了成为万石大名,对藤堂众旧人悍然举起屠刀。她死于非命,藤堂领难免出现动荡。
人死如灯灭,爱知犬上两郡武家肯给藤堂虎高面子,但对她女儿却不会客气。
况且,藤堂领内部蠢蠢欲动。藤堂高虎年少,未必压得住。
浅井长政目中厉光一闪,断然道。
“我明白了,就依织田殿下之计,由甲贺众去做吧。”
织田信长嘴角一翘,缓缓点头。今天,她又成功断了斯波义银一外援。
就在斯波义银与幕府那些无赖纠缠的时候,织田信长却在稳步推进自己的策略。
织田大军镇压南近江,震慑不服气的当地武家。她再协助浅井长政拿下貌合神离的三郡之地,紧密双方的姻亲盟友关系。
现在,幕府权力交接已经走完流程,就看足利义昭上位之后会如何对待斯波义银?怀柔,还是。。
门廊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织田信长的思绪,小姓森兰丸的声音在拉门外响起。
“大殿,羽柴秀吉大人求见,说有要事向您禀告。”
织田信长说道。
“把门打开,让她过来。”
“嗨!”
拉门大开,织田信长望了眼外面,说道。
“快到中午了,市君去城下町多久了?”
浅井长政微微皱眉,也有些担心。
“羽柴大人此来,难道是市君在城下町出了什么事?”
织田信长想了想,摇头道。
“等秀吉过来就知道了。”
片刻,羽柴秀吉随森兰丸出现在门外,双眉紧锁,一脸肃然进屋行礼。
织田信长见她如此,说道。
“愁眉苦脸做什么?天塌不下来,是市君在城下町遇到什么事了吗?”
羽柴秀吉摇头道。
“市君殿下很好,是出了其他意外。
今晨开始,城下町就流言四起,都是诋毁大御台所清誉的污言秽语。”
织田信长面色一冷,一旁的浅井长政已是勃然大怒。
“八格牙路!
大御台所高风亮节,昨日刚才为公方大人佩上御剑金印,扶持将军上位。
今天,就有人开始传播谣言,抹黑尊上清名,这些人真是急不可耐啊!”
谁都不是傻子,事情出得太巧,实在是可疑。
浅井长政因为昨天的席位之事,对幕府这些人的操守没有半点信心,第一时间怀疑有人搞鬼。
织田信长倒是谨慎,她眯了眯眼,问道。
“有抓到传播谣言的人吗?”
羽柴秀吉鞠躬道。
“我确实抓到几个传谣之人,但她们都不承认是自己制造了谣言,只是跟风胡言乱语。
据她们说,从昨天夜半开始,城下町酒屋就开始流传出这些污言秽语,像是忽然爆发出来的。”
织田信长冷声道。
“京都之中从不缺谣言,你为何如此急切,以要事为由,前来禀告于我。”
羽柴秀吉严肃道。
“大殿,真的不对劲。
除了我在抓人,幕府也派了人在城下町大肆抓捕传播流言者。
您知道的,负责幕府侍所的一色家,去年秋天就跑回丹后国避难,暂时还没人回来。
谷輨</span>
现在城下町都是由我们的人在维护治安,幕府这些天乱得很,根本没人来插手城下町诸事。
可在今天早晨,幕臣各家姬武士纠集的治安组就来了城下町。
她们什么事都不管,只抓了几个传播大御台所谣言的酒徒,大肆喧嚣,游街过市,还问我要走了我抓到的造谣疑犯。
原本这些谣言不可能传得这么快,被她们这么一搅和,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她们的做法,真的非常可疑。”
浅井长政听得冒火,织田信长沉声道。
“你有证据吗?”
羽柴秀吉说道。
“直接的证据没有,但我派人偷偷跟着幕府治安组,发现她们把那几个传播谣言的人丢到了侍所。
您知道,侍所现在根本没人管,治安组的人一走。侍所的看门人就收了几吊钱好处,把人放了。
那几个喝酒造谣的浪荡女出来之后更是张狂,又回城下町炫耀。
看见幕府做事雷声大,雨点小,城下町的轻浮人都不怕事,谣言传得更凶。
我认为,幕府派人没有压制谣言的意思,她们根本是在推波助澜,唯恐谣言传得太慢,被我们扼杀于萌芽。”
羽柴秀吉说的有理有据,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很好,你做事很有脑子。
秀吉,你没有让我失望。看来我把京都守备交给你,是没有找错人啊,哈哈。”
织田信长对羽柴秀吉夸赞有加,却不提处理办法。
羽柴秀吉想到自己心中的男神,正被城下町那些污秽的嘴巴诋毁攻击,一时心急,问道。
“大殿,是否需要我出手清理这些狂妄之徒?”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多管闲事。
我们只是暂时代理京都守备,既然幕府已经派了治安组出来,那就交给她们自己去处理。
你先下去吧。”
羽柴秀吉心中一紧,还要再说什么。
织田信长见这家伙竟然敢忤逆自己,脸色一沉,横眉冷目骂道。
“我说,下去!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做好你自己的事!城下町的流言不用你管!”
羽柴秀吉一打颤,她因为斯波义银受辱而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眼前之人是她的主君,双瞳正散发着怀疑和愤怒,紧盯着她。
自己从未忤逆过她,今天的异样多半让她感觉不爽,甚至不解。
羽柴秀吉一个哆嗦,伏地叩首认错,唯唯诺诺离开。她可不敢让织田信长发现,自己喜欢斯波义银这件事。
———
喝退了羽柴秀吉,织田信长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秀吉不过是她的仆役出身,直至今天,也还只是个千石地头而已,无足轻重。
狗不听话,就踹她一脚。织田信长才不会在乎,狗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浅井长政面色冰冷,问道。
“织田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幕府那些人肆意妄为,毁了大御台所的名节?”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说道。
“浅井姬,这些天我遇到个南蛮来的传教士,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她给我讲了许多南蛮的故事,其中有一个特别有意思,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浅井长政不知道织田信长为什么忽然说起什么南蛮传教士,但她还是压着性子,勉强说道。
“愿闻其详。”
织田信长缓缓说道。
“有一农妇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一条冻僵的毒蛇。她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将毒蛇抱入怀中温暖。
谁知道毒蛇苏醒之后,竟然一口咬向她,导致农妇中毒而死。
这故事的名字,叫农妇与蛇。我觉得,真挺有意思。”
见浅井长政不说话,织田信长呵呵一笑,脸色转冷。
“昨天的飨宴之仪上,幕臣们在讨论什么,浅井姬可知道吗?”
浅井长政看了眼织田信长,不耐烦说道。
“请织田殿下明示。”
织田信长用手敲了敲身旁的案牍,说道。
“我这些天在京都,并非无所事事。
我花了很多心思,花了很多钱帛,总算是交到了几个朋友。朋友之间,总是互相关心的。
昨晚,有人告诉我。大御台所正在联络幕府各家,要对我下手。
浅井姬,你觉得这件事可信吗?”
浅井长政沉默半晌,说道。
“大御台所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对啊,比起幕府那些蠢货,大御台所是个有担当的人。
织田家已经有两百万石领地,南近江之地就在京都卧榻之侧。
即便匹妇无罪,怀璧亦是其罪也。”
织田信长看着浅井长政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可我就是不开心呀。
当初我在尾张,可没有亏待他。如今在京都,却是他对我先动的手。
他对幕府是有再造之恩,我难道就对不起幕府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没造反呢!
他也不看看,自己想要联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呵,我还没怎么反击,他自己就已经陷了进去。
对了,浅井姬,你觉得刚才那个故事里,农妇有错,还是毒蛇有错?”
浅井长政沉默不语,织田信长这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她是农妇,斯波义银对不起她。其二,斯波义银是农妇,幕府那些王八犊子不是东西。
斯波义银有错吗?没错。
织田信长的势力太大,又靠得幕府太近。站在幕府的立场上,当然要防范于未然。
可现在的幕府算个什么东西?斯波义银这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先动的手,织田信长不还手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帮他?这不又是一个农妇与蛇的故事吗?
织田信长把话说到这份上,浅井长政再开口要求织田信长帮斯波义银平息谣言,就太过分了。
浅井长政说不出话来,完全被织田信长堵住了嘴。半晌,她叹了口气,告辞离开了房间。
第1214章图穷近匕见
浅井长政黯然离去,她并没有发现,织田信长的衣袖之下,一直是紧紧握着拳头。
织田信长根本不给羽柴秀吉说话的机会,就把人赶走,为什么?
因为织田信长也没想到,幕府武家这么无耻,竟然想要通过毁了斯波义银的名节,把他赶出幕府中枢。
他死去的妻子是幕府将军,他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回来为幕府平乱,殚精竭虑。
为了幕府,他甚至着手准备,对抗比斯波家高出十倍动员力的织田家。
他都为幕府做到这份上了,幕府这些混蛋竟然还要害他!
斯波义银,你这个傻男人。你努力保护这些混蛋,她们却在背后捅你刀子,往你的伤口上撒盐!
孤身在室内,织田信长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狠狠掀翻身边的案牍,神情怒不可遏。
她的心思简单明了。
老娘可以欺负他,因为他不听我的话,需要教训!但幕府那些垃圾算什么东西?也配欺负他?该死的王八蛋!
她刚才为什么要赶走羽柴秀吉,就是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些污秽的内容,以免自己会控制不住,出手宰了那些造谣生事的家伙。
织田信长咬牙切齿,告诉自己。再忍一忍,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坏了自己的天下人野望。
———
羽柴秀吉垂头丧气走出东福寺,在外等候她的麾下诸姬,走上前来拜见。
竹中重治问道。
“主上,大殿怎么说?”
羽柴秀吉看着她,叹了口气。
“正如你所料,大殿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谣言让幕府自己去处理。
我们回去吧。”
竹中重治见羽柴秀吉沮丧,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走得慢些。自己跟上羽柴秀吉的脚步,拉开后面人的距离,与主上说话。
“主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羽柴秀吉看了她一眼,并不想把自己对斯波义银的好感暴露,只是敷衍道。
“没事,我在里面争辩几句,被大殿训斥了,有些郁闷。
我虽然努力向上,但在大殿眼中,还是个没什么份量的小人物。”
竹中重治并未往儿女私情联想,笑着安慰道。
“主上,你能以平民之身走到今天,对常人而言已然是一步登天。
但在大殿这等令天下侧目的大大名心里,当然还是个小人物。
属下多嘴一句,您今天在大殿面前辩驳,实属不智。
幕府刚才完成权力交接,新将军就急不可耐对大御台所下手,这对大殿是件好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殿在岸上看得正美,您硬是要下水一探。万一惊动了内斗的幕府双方,对织田家产生警惕,大殿真会大怒办掉您。
您能走到今天,是有常人难及的上进之心。但也是恰逢大争之世,遇上了好时候,好主君。
大殿的性子虽然有些。。但她锐意进取,革新弊政,用人不论出身,是一位难得的明主。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埋头苦干,让大殿对你满意,而不是忤逆她的意思。
您应该很清楚,没有她就没有您的这个道理。”
竹中重治苦口婆心,许多话其实是僭越不该言,但她秉持忠心,还是把话说透了。
羽柴秀吉亦是虚怀纳谏,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太低,入赘底层武家获取的姬武士身份,根本不入高门贵胄之眼。
离开了有志布武天下的织田信长,在武家社会的传统风气中,她想给其他大名当狗都难。
在竹中重治眼中,她向上攀爬得已经足够快,但羽柴秀吉心里却是越来越急躁。
她所渴望的斯波义银,所敬畏的织田信长,一个已经成为天下爱戴的大御台所,一个已经是二百万石大大名。
自己心中藏着的那份奢望臆想,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努力拉近距离,反而被甩得越来越远。
今日,她爱慕的斯波义银,被幕府那些人用阴损手段玷污名节。
她终于忍不住在织田信长面前说了几句,结果却让她更加失望。
直至此刻,她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织田信长眼中没有她,斯波义银眼中更不会有她。
羽柴秀吉不甘心呀,她惆怅说道。
“不知几时,才能成为说话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忽视的大人物。”
竹中重治不知道她心中千回百转的复杂心绪,笑道。
“还请稍安勿躁,您的机会已经不远了。
幕府内斗不止,大殿运筹帷幄。双方势力此消彼长,以大殿之雌心壮志,不会与幕府这些人纠缠太久。
大御台所失败那刻,就是大殿发力之时。
我曾对您说过,您在尾张美浓没有前途,唯有立下战功,寻求在近江国发展,才能扎下属于自己的根基。
大殿搅动天下大势,需要进取之臣。尾张旧臣功成名就,缺乏横扫天下的斗志。
只要您保持现在的上进心,大殿必然会重用于您,未来可期。”
羽柴秀吉点点头,眺望远方。
“希望机会快点到来,我已经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竹中重治跟着望向前方,坚定道。
“天朝有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您在忍耐,我又何尝不是在忍耐呀。”
羽柴秀吉哈哈一笑,又恢复了日常的乐观模样,调笑道。
“是啊,你可是美浓的天才军师。若是跟着我混不出个名头,日后一定会被美浓武家们笑死。
放心吧,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也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军师!”
看羽柴秀吉再次元气满满,竹中重治矜持一笑,鞠躬道。
“那就拜托您了。”
羽柴秀吉拍拍胸,对着天喊道。
“放心交给我吧!”
———
另一边,浅井长政心中不忿,离席返回自己居住的东福寺禅房,却意外发现丈夫市君已经回来了。
浅井长政压着负面情绪,笑问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京都比起小谷城可是繁华多了,你不趁着现在多玩一点,回去可别后悔。”
市君上前替妻子褪下外衣,将她带入房间,为她揉捏肩膀。
“没什么可逛的。
三好家把京都闹得一片狼藉,许多文化人,手艺人都跑出去避难,人还没回来,城下町萧条得厉害。
我跟向导走了一圈,几处都是残破冷清,没什么意思。倒是街上乱哄哄在抓人,一会儿捕走,一会儿放回,闹得慌。
谷卻</span>
我看着烦,就早些回来了。”
浅井长政心口一沉,虽然不愿想起这件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城下町闹什么呢?”
市君倒是看起来很开心,笑嘻嘻说道。
“无非是流言而已。
京都不愧是将军脚下,幕府中枢,这里的人胆子真大,连大御台所都敢编排造谣。
说他在尾张为了报灭门之仇,陪织田殿下睡觉。还陪出兵的武家睡,因为担心对方不尽心尽力。
还有还有,说他为了稳固家业,笼络手下是一个个睡过来,斯波重臣都上过他的床。
好多谣言呢,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可真有趣。”
市君对斯波义银原本就反感,看到他在京都城下町名声狼藉,心中窃喜。
不过是一个男表子,装得冰清玉洁,骨子里就是一骚货。哪个女人瞎了眼,会看上这等放浪的男人?残花败柳,丢人现眼。
她说得带劲,却没发现自己的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浅井长政一拳砸在榻榻米上,砰的一声,吓得市君花容失色。
“长政。。你怎么了。。”
浅井长政眼珠泛红,紧咬下唇。她知道自己虽然贵为北近江之主,但在这场京都博弈中,并没有站出来说话的份量。
足利义昭,斯波义银,织田信长之间的争斗,她只能站在织田信长一边,默默看着斯波义银受辱。
一想起那些污言秽语正在伤害自己暗恋爱慕的男人,浅井长政就痛恨自己的无能。
为了家业,她已经答应了织田信长,配合她对藤堂虎高下手。
她真的不知道,藤堂虎高之死对斯波义银的打击会有多大吗?她当然知道!可在家业与爱情之间,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看了眼一旁担忧看着自己的市君,浅井长政露出苦笑。
早在娶市君之时,她就已经没有了爱慕斯波义银的资格。她早已选择了家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斯波义银在幕府政治漩涡中被伤害。
浅井长政忽然感觉心灰意冷,京都这个肮脏的政治泥潭,她是一一刻都不愿意再呆了。
“市君。”
“嗨!”
“我们走吧,回北近江,回小谷城,回我们的家去。”
市君心中并非没有感觉,但看见浅井长政脆弱的模样,她又说不出伤她的话。千言万语,化为一个字。
“好。”
望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想起她在为别的男人黯然神伤,市君心底酸楚泛滥。
他到底哪里好了。。他就是一个男表子。。
市君在尾张长大,当初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之间的风言风语,他并非一无所知。
看到妻子心疼那个不贞的男人,市君只觉得自己嫉妒欲狂。
就陪着妻子离开吧,离开那个狐媚子越远越好。那就是个妖精,该死的玉藻前转生!
———
典礼已过,京都事毕。
浅井夫妇向织田信长辞行,上表幕府将军,恳请回领。
而此时,幕府上下已经没人在意浅长政的离开,都在关注京中的谣言。
随着谣言的发酵,义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图穷匕见之时,已然不远。
———
斯波府邸,内院。
高田雪乃默默拉上门,看了眼身边一脸担忧的井伊直政,说道。
“走吧。”
京都谣言四起,直指斯波义银。他上书严办伊势贞教的要求,却被足利义昭压下再议。
义银就算再一厢情愿,这时候也已经感觉到深深的恶意,这风头不对啊。
环视京都,他忽然发现自己异常孤独。群狼环绕之下,他根本不敢对一人露出软弱,求助于一人。
扶上位的足利义昭似乎并不领情,伊势贞教还在活蹦乱跳。蜷川亲世看似支持自己,其实躲得远远得不敢说话。
三渊晴员在胜龙寺城不出,细川藤孝显然有问题,细川三渊两家已经不可靠了。畠山高政实力低微,性子极端,不是能借重的人。
东福寺的织田信长雌伏,德川家康与浅井长政先后离去,刻意避开京都的政治漩涡。
斯波家的重臣们,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在帮忙镇压南河内,前田利益守着近幾斯波领,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被织田信长按在南近江。
最能替义银出主意的明智光秀,被他自己丢开,关在多闻山城,等候处置。
义银忽然发现,除了身边的蒲生氏乡,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这种被孤立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明明在为幕府的未来考虑,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这不合理啊!
幕府看似对他恭敬,在外面大肆抓捕传谣的人。但这并没有压下谣言,反而让热度居高不下。
义银愁眉不展,在室内与蒲生氏乡商议。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让出房间,沿着门廊往中庭走去。
两个在义银面前争宠的小冤家,这会儿却是同仇敌忾,一齐痛恨那些造谣生事之人,和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府诸姬。
井伊直政望向天空的太阳,恨恨说道。
“恨不能杀光这些胡言乱语的混蛋。”
高田雪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那就去杀。
我已经命令使番连夜赶回北大和,让柳生宗矩带柳生组入京。”
井伊直政猛地回头看向她,愕然道。
“这件事,大御台所知道吗?”
高田雪乃目光如水。
“斯波目付清理杂碎,不用劳烦主君操心。”
井伊直政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看似呆萌的家伙,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理论上的柳生组上官。
她怒道。
“目付是内卫,在近幾斯波领由尼子胜久大人管理,自然无需事事上报主君!
这里是京都,幕府脚下,要是因为你乱来,坏了主君大计,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高田雪乃默默看着井伊直政,眼中没有半点温度,让井伊直政的背后发凉。
她拔出三日月宗近,直指城下町方向,说道。
“我答应过将军,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三百万字纪念
今天上传章节之后,作者app弹出三百万字恭贺画面,我一时感慨万千。
这本书的大纲,原本是准备写120万字完结。
没想到我这个絮絮叨叨的家伙,竟然写到三百万字才刚刚过半。真不知该佩服自己有毅力,还是嫌弃自己屁话多。
感谢各位衣食父母这两年来的支持,你们的订阅是我前进的动力,鞠躬致谢。
第1215章城下町血案
井伊直政明白,高田雪乃口中的将军,不是现在居于二条御所,那个忘恩负义的足利义昭,而是指先代足利义辉。
她咬牙道。
“你别自作主张,我们是主君的部众,要听从他的命令!
你如果乱来,谁都保不住你!”
高田雪乃回望义银所在的房间,缓缓说道。
“主君很伤心,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过他这么软弱的样子了。
直政,我好难过。”
高田雪乃这话,实在是僭越无礼。但井伊直政却说不出痛斥她的话来,只是幽幽一叹。
“总之,我不会让你胡来的,我这就去禀告主君!”
高田雪乃看向转身欲回的井伊直政,说道。
“我和你不一样。”
井伊直政身形一滞,没有回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望着她的背影,高田雪乃说道。
“你出身贵胄,有家业要复兴。你的顾忌,你的牵挂,太多了。
而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他好好的。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他。
我不在乎主君生不生气,不在乎有没有前途似锦,甚至不在乎能不能留在斯波家。
我不懂那些大局大计,我只懂拔刀杀人,我只懂死人是不会再胡言乱语的。我只懂谁伤害了他,我就杀了谁。”
雪乃此生,经历过两次血战全灭。
一次是幼年在尾张,眼看着斯波宗家被灭门。一次是在二条城,陪同足利义辉的家臣都战死了,唯有她重伤逃出。
两次死里逃生,让她深深领悟死亡的力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死亡不能解决的。
谁造谣传谣,谁对斯波义银怀揣恶意,通通杀掉。只要杀的人足够多,一切都能平息。
如尾张,如二条城,谁真正在乎过死去的人?生者只会敬畏刀剑的锐利,选择淡忘死者的不幸。
说完,高田雪乃抬腿往外走。
井伊直政望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喊道。
“八格牙路!给我回来!你这个大白痴!”
她的心中好生羡慕,两个人这些日子的争斗,是高田雪乃赢了。
因为雪乃的爱,更加纯粹。
———
城下町一处酒屋门外,说胡话的酒徒们被丢了出来。
掀起门口暖帘,几名衣着华贵的姬武士嘻嘻哈哈从里面走出来。
一旁的酒店男老板干巴巴陪着笑,心中埋怨。
这两天,城下町喝烂酒的浪荡女们,就喜欢调侃大御台所。
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硬是把好好的绝代佳人,说得比游廊那边的烂男表子都不如。
幕府说是管,可是一会儿抓人,一会儿放人,一点硬手腕都看不到。
城下町的浪荡女们甚至开始相互吹嘘,谁要是没被幕府治安组抓去过侍所,都显得没面子。
这下倒好,一个个说得更加起劲,唯恐幕府治安组不来抓她。
这些人也是混账,在酒屋喝得烂醉,然后借着幕府姬武士抓人的机会,逃脱酒账。
酒屋男老板是损失惨重,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急得发慌。
他望着领头的幕府姬武士,硬着头皮发起嗲来。
“松田大人,您一天来我这里查了三次,人家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领头的松田是幕臣松田家子嗣,她早就看上了这酒屋的男老板。只是对方面上亲近,实际却欲拒还迎,总是不给她上手的机会。
这次伊势老大人出面,请公方大人组建治安组,让各家幕臣子嗣来城下町清理造谣生事之人。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出双簧。刚才上位的将军吃相太难看,想用舆论逼着大御台所让步。
各家年轻姬武士可不管那么多,她们借着机会出来,正好教训一下平日里不恭谨的城下町民。
有人图财,有人好色。京都城下町繁华富庶,总能找到一款合心意的爽一爽。
这不,松田一天盯着这家酒屋抄了三回。就因为男老板长得俊美,妄图借此一亲芳泽。
酒徒们个个嬉笑不当回事,被抓去侍所溜一圈,却能躲过酒钱,何乐而不为。
倒霉的男老板急得满头大汗,看起来,不想献身都不成了。
松田板着脸说道。
“公方大人有令,严查城下町的流言蜚语,我也是秉公办事。”
那男老板心里明白,今天不以身侍虎,这些混蛋一定会继续折腾下去。酒馆是他一番心血,安身立命所在,实在是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一咬牙,一跺脚,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心里啐了一口,脸上堆满媚笑,身体贴上松田的手臂,摇了又摇。
“那您也不能只盯着我这一家吧?人家可就指望这酒屋赚点体己钱,您要是再这样,我可是活不了了。”
松田被他摇得心头一荡,顺手撩上男老板的腿根,一路往上抓阄戏丸。男老板身体一僵,眼圈一红,咬着牙不动弹,任她作贱。
松田露出得逞的微笑,见男老板屈服,一语双关道。
“没饭吃?那今晚我就来把你喂得饱饱的。”
男老板低头不说话,松田见他默许没拒绝,抽手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着喊道。
“走了!把这几个狂徒丢去侍所,我请大家喝酒!”
几个随她同来的幕府姬武士心照不宣笑起来,大家拉扯幕府的虎皮,定要在城下町好好享受几天。
你帮我解决生理问题,我帮你解决荷包问题,互利共赢。
男老板僵着脸,知道今天注定是人酒两失。她暗自叹了口气,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为了生活。
几个酒徒不用幕府姬武士们动手,笑呵呵得爬起来就走,一个个喝得站都站不稳,东倒西歪。她们也不亏,这顿酒钱是逃过了。
就在此时,一队人前面横出一名姬武士。
男老板定眼看去,模样比起松田秀俏多了。若是这位姬武士有心结欢一夜,他倒也愿意。只可惜一脸冷淡,像是个没感情的冰娃娃。
松田见有人挡路,皱眉道。
“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言不语,走到站在最前面的酒徒身前。酒徒喝得头晕目眩,傻笑看着眼前的冷脸姬武士。
忽然,她感觉头晕得更厉害了,仿佛天地倒悬,随后看到了自己的背脊。
当她还在疑惑,一个人怎么能正视看到自己的背?男老板的尖叫声拔地而起。
“杀人啦!!!”
她的首级已然落地。
———
高田雪乃抬手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这几名酒徒的脑袋。
此时的她,早已不是三年前不通武艺的仆役。这三年她在幕府剑室学艺,心无旁骛潜心修习剑道。
虽然因为年长错过了最佳的学习时间,但凭借专注一道,她的拔刀术已是迅如闪电。
配合常人难以理解,突破人体极限的速度,高田雪乃成为了令柳生宗严都感到心惊胆战的剑客。
而此时,几个幕府姬武士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醉眼朦胧的酒徒们斩首,甚至没人反抗或逃跑。
谷鄩</span>
等到男老板吓得蜷缩在地,厉声尖叫之时,雪乃正在用白巾小心擦拭刀身。
三日月宗近是将军留给她保护主君的名刀,可不能被这些杂碎的血渍污染,锈了刀身。
愣在旁边的松田终于反应过来,喊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我们面前杀人!”
一旁的同伴认出了高田雪乃,拉了拉松田的衣袖,低声说道。
“是高田拔刀斋,别惹她。”
松田背脊窜起一阵寒意,她仔细打量眼前相貌精致的冰娃娃,倒吸一口冷气。
她就是陪同先代死战二条城的传奇剑客,高田拔刀斋?
想起高田家是斯波谱代,高田雪乃是斯波义银的宠臣,松田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竟然撞上了这位杀神。
可她又不能不说话,高田雪乃在京都城下町公然杀人,就在自己这个执法者面前。
如果不言不语,眼睁睁看着高田雪乃离开,松田回去没法交代。若是连累自家丢了脸,她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幕府里的位置原本就是尼多粥少,她可不想为了这件事,害得自己前途尽毁。
所以,即便心里忌惮,她还是鼓足勇气上前,拦住擦完刀身,转身离开的高田。
“高田姬,你不能走!当街杀人,你要跟我回侍所,给个交代!”
松田想得精明,只要把高田雪乃带回侍所,之后幕府和斯波家如何交涉,就与自己无关了。
可高田雪乃却冷淡摇摇头,说道。
“我没空,让开。”
松田皱眉道。
“高田姬,请给松田家一个面子。到了侍所之后,我们再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松田不好下台。她半强硬半恳求,只要把人带到侍所,自己就没责任了,她才不管高田雪乃之后怎样。
可高田雪乃偏偏张嘴说道。
“别妨碍我。”
她绕过挡路的松田,径直往外走。围观的人群下意识躲避,让开一条道路。
松田被她无视,又没胆子动用武力,羞得面上发烫,她眼角的余光扫到还软在地上的男老板。
男老板正对她露出不屑的讥笑,似乎在说,你就会欺负我这种抛头露面的可怜男人,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蛋。
松田的自尊心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她失控得冲着高田雪乃的背影,喊道。
“嘿,斯波家尽出些不懂规矩的野人,也不知道大御台所是怎么管教的!
难不成真如传言中说的?是在床上管?哈哈哈。”
松田想要找回面子,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她刚才说完,就有些后悔,这话过头了。
可惜,她没机会再考虑补救。高田雪乃回身看她,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松田浑身一僵,如同一只被蛇盯上的老鼠。她下意识想去拔刀,但已经晚了。
“松田!”
她的伙伴高呼一声,不敢相信得看着她倒在血泊中。高田雪乃转身离开,这一次,再没人敢阻拦。
幕府治安组的人死在京都城下町,谣言一事,彻底闹大了。
———
消息传到二条御所,正在商量下一步行动的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同时一愣。
足利义昭不敢相信的说道。
“怎么会有等事?”
伊势贞教欣喜若狂,赶紧说道。
“松田家世代效忠幕府,这次派遣子嗣为大御台所的名誉奔走,尽心尽力。没想到,会惨死在斯波家臣手中。
狂徒!竟敢在城下町杀害幕府治安组的人!骄横跋扈!无法无天!这件事,斯波家必须给幕府一个交代!”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我马上派人去大御台所那边,请大御台所给我一个解释。
我为他的名誉考虑,向城下町派遣治安组,严查谣言。
他的家臣却在城下町杀人犯案,还把阻拦的治安组姬武士也杀害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伊势贞教摇头道。
“不,公方大人,请直接下令,要求高田雪乃切腹谢罪。”
足利义昭一愣,说道。
“这。。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足利义昭想借着此事对斯波义银施压,如果高田雪乃切腹谢罪,那这件事就等于解决了,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借题发挥。
伊势贞教却是笑道。
“公方大人,您是有所不知。这高田雪乃,不是一般人。
斯波宗家在尾张国灭门,全家上下连同谱代家臣全部遇难。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高田姐妹两人。
这高田雪乃是姐妹中的妹妹,大御台所这人念旧,对她的宠信非比寻常。
当年大御台所拒绝先代的爱慕,足利斯波合流陷入僵局,御所也传出谣言。
就因为高田雪乃杀人泄愤,被先代抓住了把柄。大御台所竟然带兵堵着御所大门,亲自入禁与先代谈判。
之后,大御台所才同意了与先代结缘。”
足利义昭奇道。
“还有这等事?高田雪乃这么受宠?”
伊势贞教得意道。
“大御台所下关东之前,把高田雪乃托付给了先代,先代一直把她放在身边,处处留心。
外间甚至嫉妒的说,大御台所是把高田雪乃当成了女儿看待。这次,我们可是得到了一张好牌。”
足利义昭醒悟道。
“所以,你才说要高田雪乃切腹自尽。”
伊势贞教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
“高田雪乃在京都城下町杀了维护治安的幕府武家,就必须切腹。
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但要是大御台所不愿意,那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足利义昭眼神闪烁。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斯波家臣团绝不会同意的。”
伊势贞教冷笑道。
“当初,大御台所为了高田雪乃,愿意嫁入足利将军家。
那么现在,他又愿不愿意为了高田雪乃,做出妥协,甚至改嫁她人呢?
我们这位大御台所英明神武,斯波家臣团左右不了他的意志。
可惜,就是有些丈夫之仁,心太软。”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第1216章雪乃出奔去
当晚,斯波府邸,义银是大发雷霆。
“当街杀人,拒捕斩死执法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田雪乃!是谁允许你这般肆无忌惮!
你还瞒着我派遣使番去北大和,让柳生组前来京都?混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义银骂了一阵,气喘吁吁。看到旁边的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要说话,他瞪了一眼。
“你们闭嘴!谁都不准开口替她求情!”
面对大怒的斯波义银,两人鞠躬不语。而直面怒火的高田雪乃,却是一脸淡然,伏地叩首说道。
“禀告主君,臣下今日斩杀传谣造谣者七人。”
义银见她全无悔改之意,心中怒意更盛,冷笑道。
“好,好,好,你现在是无法无天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斯波家目付首领,现在给我滚回房间,闭门思过!给我滚!”
高田雪乃鞠躬后起身往外走,井伊直政担忧得看了她一眼,朝义银一个鞠躬,跟了出去。
发完脾气的斯波义银坐回主位,黯然失神。
蒲生氏乡小心翼翼问道。
“大御台所?”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二条御所已经提出要求,要雪乃切腹谢罪。
这傻瓜,她在城下町转了半天,就宰了七个倒霉蛋,可背后的主使者却是笑歪了嘴。
她一人一刀,能堵得住京都这么多张嘴巴吗?名刀再好,也要砍卷了。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几个垃圾的命,值得吗?”
蒲生氏乡安慰道。
“高田雪乃大人,也是出于一时义愤,这才失手杀人。”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主君。
高田雪乃用蛮力制造流血,可这血没溅到制造事端的人身上,反而给了人家可趁之机,要挟逼宫。
照道理,幕府的要求不过分,闹事者切腹自害,这件事就抹平过去了。
但问题是,斯波义银会眼睁睁看着高田雪乃去死吗?
当年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为了高田雪乃在御所杀人之事,差点就闹翻决裂。
蒲生氏乡虽然年幼,却是亲眼所见整个过程。她非常清楚,斯波义银对高田雪乃的感情不一般,简直是护犊子到不可理喻。
她不敢劝斯波义银放弃高田雪乃,但如果高田雪乃不切腹,斯波家势必要付出更多代价,才能平息这件事。
为了一个闹事的姬武士,牺牲整个斯波家的利益,斯波家臣团能乐意吗?除了高田阳乃这个嫡亲姐姐,其他重臣都未必肯接受。
义银面对的压力,不单单来自幕府,也来自内部。叹了一口气,他勉强打起精神。
他绝不会让雪乃去死的!到了这时候,他已经渐渐醒悟过来,自己就是个大傻d。
足利义昭是个白眼狼,伊势贞教就是帮她出谋划策的毒士。
义银心里悔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对付织田信长,却没想到这些幕府武家会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自己又没学足利义辉玩集权,又没有去侵犯她们的利益,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混账呢!
她们看不到织田信长的威胁吗?强大的二百万石大大名盘踞京都之侧,现在甚至就驻军在京都!
义银不禁自嘲,没想到自己这么牛b,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威胁比织田信长还要大,真是谢谢大家的抬举了!
他已然用掉了所有筹码,却闹得众叛亲离,在京都找不到一个可靠的帮手。
彻底陷入绝境之后,义银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这两年做事太顺,忘了以前的谨慎。这次是真飘了,犯了大糊涂。
他沉声道。
“雪乃虽然鲁莽,但她手持先代赐刀,得先代叮嘱,亦是尽忠职守,情有可原。
况且,我们这位新将军针对的是雪乃吗?她针对的是我!
今天我放弃了雪乃,让了一步。明天伊势贞教就会帮她出更阴损的主意,再进一步。
一步退,步步退。我不可以退,必须钉在这里,绝不让步!”
蒲生氏乡叹了口气,主君说的有理,但解决不了问题。
足利义辉是赐予高田雪乃三日月宗近,允许她为了保护斯波义银而杀人。
但问题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坐上足利将军位置的足利义昭,她翻脸不认人。
谁能证明三日月宗近是先代所赐?当初血战二条城,除了高田雪乃被藤林椋救出,其他人都死了!
赐剑之事,幕府愿意相信,就是一桩美谈。不愿意承认,就是子虚乌有,当不了挡箭牌。
再说不让步,不让步就行了吗?伊势贞教正好借此,继续闹大谣言。
原本不相信谣言的人,看到斯波家在城下町杀人,却不愿意承担罪责,会怎么想?肯定是因为做贼心虚,不信也信了!
蒲生氏乡心里发虚,因为这谣言确实算不上是造谣。主君做过些什么,自己这个替他望风看门的人,最清楚不过。
她很理解,复兴家业艰难困苦,斯波义银用自己的身子做出一些妥协,也是迫于无奈。
但外人不会看到他的痛苦,只会认为他下贱,这就是女尊男卑世界的常态。
所有人下意识认为,男人天生就不如女人。如果有比女人更厉害的男人存在,多半会怀疑,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这就是人性不堪的一面,人类很难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男女之别,更是天生的不平等。
原本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但再崇高的名誉也抵不过一声男表子的诋毁。
那些姬武士如果觉得自己崇拜的武家典范,是个晚上可以随便掰开腿陪人上床的男表子,她们还能敬佩得起来吗?
除非义银不是人,他是神。不然,他的声望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
古事记上的神话故事,男神们可以肆意欢好,不受世俗的眼光鄙夷,因为他们是男神。
义银要么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现世神,不再受陈规陋习拖累。要么就必须正视世俗舆论的压力,做出妥协。
蒲生氏乡欲言又止,斯波义银却是面上微笑,心里发狠。
他当然知道蒲生氏乡在顾忌些什么,自己和女人***,她在外面看大门。自己骚不骚,他最清楚了。
蒲生氏乡以为自己会很为难,幕府以为这么做就能逼得自己屈服,哈,特么的太不了解自己了。
义银目中闪过一丝厉色,老子本来就是个爱草b的骚d,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惹急了,当个男表子又如何!
“让她们传去,我倒想看看,她们还有什么手段好使?若是嘴巴诋毁有用,武家还要刀枪做甚?”
只要老子承认自己是骚d,就没有人可以用这件事来威胁老子!
义银被逼到墙角,也是逼出了凶性。出生入死三年多,从尾张杀到近幾,再杀到关东,最后杀回近幾。
他已经不是前世的社畜心态,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上,唯唯诺诺只求能够活下去。
他是足利军神,大御台所,天选之人,八幡太娘的眷顾者!转战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们这群在京都养尊处优的鹌鹑仔就这点本事?只会挤兑我?真有本事就来砍我啦!
蒲生氏乡还想再劝,义银已经挥手阻止,厉声道。
“不必多言!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雪乃无错,何罪之有?
她身佩先代赐剑,受命保护我的安全。城下町民与幕府姬武士,坏我清誉,污我名节,杀的好!
就这么回复二条御所!我倒要看看,足利义昭是不是真有与我决裂的勇气!”
———
门内,斯波义银意气用事,蒲生氏乡哑口无言。
谷浵</span>
门外,站在门廊上的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对视一眼,默默离开。
两人走远之后,井伊直政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看,我早和你说了,不要冲动!
现在惹来祸事,还不是主君为你承担!你说你是为他好,还是在害他?”
高田雪乃忽然停下脚步,井伊直政侧头看她。
“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高田雪乃呆呆望着星空。
“我一个人杀不过来。
主君卸了我的目付首领之职,柳生宗矩不会再听我的话了,她不会跟我去杀人了。”
井伊直政听得头皮发麻,瞪着她说道。
“高田雪乃!你还想做什么?
你现在已经被主君禁足,给我乖乖回去房间,闭门思过!若是再敢胡来,别怪我不顾情面,把你关押起来!”
高田雪乃看了一眼井伊直政,说道。
“直政,帮我和主君说一句,我出奔了。
杀七个人不够,我要找人去。找人帮我杀更多的人,杀到所有的人都闭嘴。”
井伊直政又惊又怒,这家伙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只会照着自己的想法蛮干!
她吼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高田雪乃呆萌道。
“幕府要斯波家负责,如果我不是斯波家的人,那不就没有责任了吗?我出奔不就好了吗?”
井伊直政倒吸一口气,这。。好像有点道理。
她看着高田雪乃,迟疑道。
“这办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高田雪乃点点头。
“出奔,不连累主君。然后找人帮忙,杀掉造谣传谣的人。”
井伊直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永远是直线思维,解决问题的办法还真是简单直接。
她还在犹豫,高田雪乃已经往外走,她急呼。
“你去哪里?”
高田雪乃回头说道。
“去找人,找帮我杀人的人。”
井伊直政皱眉道。
“你身上没有钱,京都幕府已经对你充满敌意,你走出斯波府邸,外面都是你的敌人。
你上哪里找人帮你?你身无分文出去挨饿受冻吗?”
井伊直政说得急了,一把拉住高田雪乃的手,诚恳道。
“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就留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我会帮你,主君也会帮你。你不要出去找死,你这笨蛋照顾不好自己的。”
高田雪乃愣愣看着井伊直政,见她一脸关怀温柔,忽然笑起来。冰娃娃瞬间融化,笑靥如花似春回大地。
“直政。”
“嗯?”
“我喜欢你。”
“啊啊啊?”
“不是喜欢主君的喜欢,是喜欢姐姐的那种喜欢。”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既然觉得我好,那你就听我的话留下来!”
高田雪乃坚决得摇摇头,抽走被井伊直政握住的手,她柔声道。
“不,我要走了。
以后没有人再和你抢着侍奉主君了,你要好好加油呀。
主君其实很喜欢撒娇,喜欢膝枕。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主君喜欢我们喝一口,他再喝一口。
他骗我说是试毒,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喜欢吃我的口水。你不要告诉他哦,他真的很容易害羞的。
我知道,如果你也这样做,他也会很开心,但会装作不高兴,他就是这么不坦率的。
这个办法我只告诉你一个,因为我喜欢你。我们是朋友,对吗?”
井伊直政眼圈发红,她侧开脸,用衣袖偷偷抹去泪水。
“神经病啊!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你这种一根筋的笨蛋,谁愿意被你喜欢!”
高田雪乃笑了笑,最后看了眼斯波义银所在的房间,目中有光。
“我走了。”
她再次转身离开,井伊直政抿着嘴没有阻止她。
当高田雪乃就要走出去的那一刻,井伊直政斩钉截铁说道。
“我们是朋友!”
高田雪乃回头对她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傻。有这张脸,我饿不死。”
说完,高田雪乃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井伊直政一人。
半晌,井伊直政转身走回斯波义银的房间,她还要把高田雪乃出奔的消息告诉主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高田雪乃离开,是因为出奔的办法的确能帮主君解决麻烦吗?
还是因为,她期盼着高田雪乃能杀掉那些用污言秽语羞辱主君的杂碎?
又或者,只是愿意相信她,相信自己的朋友?
井伊直政走到一半,回头看向高田雪乃离开的门庭,忍不住咬牙骂道。
“别死啊,你这个大笨蛋。。”
还未走远的高田雪乃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身上的单衣。
“天黑了,有点凉。”
她往城下町走去,她需要食物,衣服,和淀川上最快抵达堺港的船。
高田雪乃不喜欢多费脑子去想不相干的事,她喜欢剑术。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她喜欢剑术,因为高超的剑术能让伤害斯波义银的人都去死。
高田雪乃对井伊直政指了指自己的脸,是想告诉她。自己并非没有外援,长着与自己相似脸蛋的那个人,有钱有人。
高田阳乃拥有淀川特别通行权,在京都有商屋据点。这张脸,就是获取物资的钥匙。
第1217章雪乃的求援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看向一脸淡然的亲妹妹,揉着眉间,额角抽动。
“然后,你就用刀逼着京都那边的商屋负责人,帮你准备快船,来我这里了?”
“嗯。”
“嗯?嗯你个头!”
高田阳乃恨不得一掌抽死这满脸无所谓的傻妹妹,只觉得头疼欲裂,说不出话来。
她这阵子在忙碌北陆道商路的重新规划,无暇顾及其他事。
三好上洛,一个冬天折腾得整个近幾商人圈彷徨,秋冬进军,春夏败退,战乱惹得商业停滞观望。
北陆道商路的体量够大,利益方众多,三好家自己也牵涉很深,总算没有被干扰太多,顺利开始了新一年的赚钱大计。
可因为斯波义银强令组建斯波忠基金,石田三成此人又精通北陆道商路内幕。高田阳乃心存忌惮,不得不处处小心。
她重新规划商路份额,尽量为斯波忠基金谋取利益,把好处往斯波家的饭碗里扒。
这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各方关系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在她焦头烂额之事,高田雪乃竟然找上门来,让她诧异不已。
高田阳乃最了解自己的妹妹,只要主君不弃,这妹妹就是主君身上的挂件,一刻不肯卸下的那种。
京都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高田雪乃就坐快船过来。走得比消息还快,高田阳乃当然一无所知。
等听完妹妹说起自己在京都当街杀人,被主君剥夺目付首领职权,然后选择出奔而来,高田阳乃的脑袋都要气炸了。
她手指着一脸淡漠的雪乃,忍不住骂道。
“你竟然出奔?出奔!
你我姐妹是什么出身?区区仆役的我们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啊!
你在主君身边当目付之首,我在堺港掌控北陆道商路,还有主君的信赖和宠爱,未来可期!
可你呢?擅作主张!杀人泄愤!如今还敢不服从主君的命令,出奔离家,再不是斯波家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呢!”
高田阳乃真是气疯了,密室之内没有外人,她干脆捅出自家的老底骂人。
外人以为的斯波谱代高田家,从来就不存在。只有被斯波义银从斯波宗家灭门惨案中,救出的仆役两姐妹。
高田阳乃一直很自卑,她爱斯波义银,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仆役,永远配不上斯波义银。
这次斯波义银回归近幾,她服罪认罚顺利过关,还得到了北陆道商路份额等同于斯波料所的承诺,正是心中希望冉冉升起之时。
幻想着妹妹在内,自己在外。虽然两人不通军事,缺乏军功,但联手之力,未必斗不过那些强有力竞争者。
可自己的美梦还未做几天,高田雪乃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不但丢了目付首领的权位,还自行出奔,彻底断了后路。
高田阳乃气得头昏目眩,恨不得掀开妹妹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得是些什么浆糊。
高田雪乃盯着姐姐愤怒的眼睛,缓缓说道。
“她们说主君是骚货。”
“。。。”
“她们说主君本性放浪,爱和女人上床。”
“闭嘴!”
“她们说主君天生下贱,就是个贱胚子,所有成就都是靠陪人睡觉得来的。”
“我叫你别说了!”
“她们说主君为了报灭门之仇,被织田信长肆意侮辱,早就是织田信长的胯下玩物。”
“八格牙路!”
高田阳乃愤怒得站起来,瞪着自己的妹妹,骂道。
“雪乃,你这个混蛋啊啊啊!”
雪乃的话,揭开了姐妹俩藏在心底的伤疤,把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一幕又掀翻出来,映在双方的脑海中。
她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斯波义银将自己精心打扮,送入织田信长居所。
她们是随从,秀吉是接待者。她们一起目睹了斯波义银被织田信长搂入房间,关上拉门的那一幕。
那一夜,斯波义银失去了贞洁,他在织田信长面前立誓要复兴斯波家,从此开始了波澜壮阔的复兴之旅。
那一夜,阳乃雪乃永远不会忘记。她们爱慕的主君从此再不把男女之事当回事,为斯波家的复兴,祭献了自己的一切。
阳乃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她知道雪乃是在刺激她,雪乃太了解她了,非常明白怎么才能激怒她。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这个看似呆呆傻傻的妹妹,骨子里却有野兽一般的直觉。
雪乃不是傻,她才是真正无视世间规则,敢于践踏一切世俗约定的无畏之徒。
看似聪明的阳乃,其实一直在嫉妒着雪乃。为什么雪乃可以活得这么自我,只需要喜欢主君,专心练剑就好。
雪乃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好,老是给主君添麻烦。可主君就是关心她,照顾她,宠爱她。
阳乃知道,雪乃活成了自己羡慕的模样,而自己一直在埋头苦干,反而离主君越来越远。
到底谁是聪明人,谁是笨蛋?
深深吸了一口气,阳乃缓缓呼出,平复自己的心境。她冷冷看着依旧呆萌的雪乃,说道。
“你要我怎么帮你?”
即便知道雪乃用的是激将法,但阳乃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她不知道京都为什么会传出这等玷污大御台所名节的谣言,但她知道,自己没法忍。
光是谣言的只字片语,就让她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
想起京都那些人的脏嘴,正在不断丰富填补主君的凄惨遭遇,正在不断往他的伤口上撒盐。阳乃几欲发狂,只想杀人。
这一刻,姐妹俩的目光汇成一线,心思融为一体。
即便失去一切,也要杀了那些胡言乱语的家伙。杀光她们,杀到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这些污言秽语!
雪乃冰冷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愤怒又严肃。
“我与斯波家已经没有关系,但我需要在京都活动的据点,刀剑,食物,需要有人告诉我,谁在哪里传谣造谣。
还有,我需要人手,我一个人杀不过来。”
阳乃冷笑道。
“所以你来找我,你笃定我一定会被你拖下水,会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雪乃,你真是个混蛋呀!”
阳乃低头看着妹妹,雪乃抬头看着姐姐,两人的脸蛋一模一样,目光一模一样。
阳乃移开视线,走向拉门,嘴上继续说道。
“京都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部分的重要枢纽,也是我除了堺港之外,介入最深的商业区域。
谷矟</span>
刀剑,食物,据点,及时通知你传谣者的情报,都没有问题。
现在,我带你去见一群人。”
雪乃默默站起来,问道。
“她们会随我上洛杀人吗?”
阳乃冷哼道。
“在京都和幕府作对,肆意杀人,谁肯去啊?
我带你去见的,不是由比滨结衣手下那些软脚虾,她们是一群真正的饿狼。
至于能不能说服她们和你去京都冒险,就看你的造化了。”
雪乃点点头,跟上姐姐的脚步,轻声问道。
“她们是谁?”
阳乃回头看了她一眼。
“壬生狼。”
———
壬生狼的名字来源于堺港附近的一个野村,壬生村。壬生狼,是一群盘踞在壬生村的浪人剑客。
当年幕府三好议和,斯波家得到了堺港驻军权,以监督三好家是否有敌对幕府的军事行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堺港作为三好家领地内的物资运输港口和税收重镇,是监督三好家是否会发动上洛的最佳观察点。
三好家虽然允许斯波家的军事力量入驻堺港,但在人数上做了严格限定,只允许存在十名斯波家姬武士,这就是斯波新选组的由来。
高田阳乃来到堺港后,利用新选组威慑堺港商家。作为三好家之外,唯一合理驻留堺港的军事存在,斯波家因此捞到了不少好处。
随着高田阳乃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她渐渐对新选组组长由比滨结衣的软弱谨慎,感到不满。
为了增加自己的威慑力,高田阳乃收买了壬生狼,充当自己在堺港的白手套。
壬生狼的存在,是藏在幕府与三好家协议缝隙中的灰色地带,是三好家不会允许的。
可正巧,北陆道商路兴旺起来,三好义继,三好长逸等三好家大佬都在北陆道商路投了钱。
不管三好内部各方势力怎么针锋相对,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而高田阳乃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壬生狼便成为了堺港商人最恐惧的存在。这群没名没分的浪人剑客下手极狠,做事做绝,远比由比滨结衣的人马有威慑力。
高田阳乃对她们非常满意,却因为各方制衡的关系,迟迟给不了她们正式的名分,只能用丰厚的酬劳养着。
这件事,高田阳乃未必在意。不过是养了一群野狗,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丢。
但壬生狼的首领近藤勇,却是忧心忡忡。没有名分,她们永远是一群临时工,谁知道哪天事有不谐,就会被丢出去背锅。
这是乱世,有钱赚没命花。能找到一个长久稳定的饭碗,比再多的赏钱都有用。
在高田阳乃替壬生狼租借的院子里,近藤勇又一口干了一杯酒。
一旁的冲田总司咳嗽两声,担忧说道。
“近藤姬,你少喝一点。”
近藤勇喝得哪里是酒,是彷徨,是对未来的迷茫。她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样了?最近似乎咳得厉害,要不要找个医师再看看?我们现在不缺钱。”
冲田总司摇摇头,说道。
“积年的老毛病了,不是花钱能解决的。
每到换季就有点烧肺熬嗓子,春夏之交万物勃发,最是厉害,等过了这阵子就会好转。”
近藤勇沉默不语,冲田总司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却因为生活贫苦没钱看病,落下了病根顽疾。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现在手里有了点钱,但心底还是虚的。
这样的稳当日子又能过几天?不给名分,不签长期合同,让人无法安心。
此时,土方岁三走进房间,对两人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来了。”
近藤勇精神一振,站起身来,说道。
“走,我们出去迎一迎。”
———
高田阳乃坐在主位,雪乃居于次席,壬生狼全体皆在堂下听令。
这租借的院子,客厅不大。室内坐不下这么多人,大半人是跪坐在门廊外旁听。
近藤勇看了眼壬生狼的智囊土方岁三,心里诧异。高田阳乃让她召集所有人前来听命,所为何事?
土方岁三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她细想最近几次行动都非常成功,高田阳乃应该很满意。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这位金主大动干戈。
高田阳乃望了一圈,指了指身边的雪乃,说道。
“这是我的妹妹,高田雪乃。”
近藤勇心头一动,她倒是听说过,高田家是斯波家的谱代,高田姐妹深受斯波义银重用。高田阳乃有个妹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
刚才看到两人相似的容貌,她就有所怀疑,原来真是高田阳乃的妹妹来了堺港。
难道是斯波目付要扩编,找上了我们?近藤勇心中激动,面上却是沉着,鞠躬道。
“高田雪乃大人,听闻您是斯波家的目付之首,剑术高绝令剑豪柳生宗严亦是赞叹,在下仰慕已久。”
雪乃愣愣出神,似乎在专注于观察壬生狼这些浪人。近藤勇的话她好像没有在听,把人晾在当场有些尴尬。
高田阳乃偷偷白了一眼自己总是少根筋的妹妹,出面说道。
“近藤姬,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名分安身立命吗?这次倒有个机会。
你也知道我妹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她。。”
高田阳乃知道近藤勇一直希望得到正式的编制和承认,就想着以此诱惑,把壬生狼骗去京都做事。
可她的话才说了半截,就被雪乃打断了。
“我已经不是斯波家臣。”
近藤勇愕然看向高田姐妹,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阳乃狠狠瞪了眼雪乃,不知道这个妹妹又在发什么神经。
你不是要人吗?不把她们忽悠拐了,她们怎么可能和你去对抗幕府?
真以为这些浪人是良善之辈?心思纯朴,顺服听话?
第1218章壬生狼上洛
雪乃可不管姐姐怎么想,她盯着近藤勇说道。
“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剑术好手,杀过不少人。”
近藤勇不知道高田雪乃是什么意思,但比起商贾气息浓厚的高田阳乃,眼前如刀剑一般锐利直接的高田雪乃,似乎更对她的胃口。
她笑道。
“乱世之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雪乃点点头,说道。
“我希望你们跟我去杀人。”
近藤勇问道。
“去哪里?杀谁?”
雪乃冷声道。
“京都,杀光诋毁大御台所声誉的造谣生事者。”
近藤勇心里觉得不对劲,看了眼一旁的土方岁三。
土方岁三面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初见者都很难相信,这个看似阳光少女的剑客,她才是壬生狼中手段最狠毒的谋士。
她问道。
“高田雪乃大人,您刚才说,您已经不是斯波家臣了?”
高田雪乃点头道。
“我在京都杀了人,已经出奔斯波家,现在无名无份。”
土方岁三皱眉道。
“您这么做,合适吗?”
高田雪乃肃然道。
“就因为我不是斯波家的人,才可以放开一切,专心杀人,杀光那些杂碎。
不论那些杂碎是平民,还是姬武士,又或者是幕府武家,只要出言诋毁大御台所,全部杀掉。”
高田雪乃的想法,一直是坚定又纯粹。她坚信谣言止于死亡,只要杀掉足够的人,就可以让所有的人闭上嘴。
杀七个不够,那就杀七十个,杀七百个。只要坚持杀下去,死人不会再诋毁,活人也会懂得闭嘴。
卸下斯波家臣身份的她,可以无所顾忌的杀人,一直杀到京都内外没有人敢再胡说一句,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滥用杀戮虽然遭人嫌弃,但确实有用。高田雪乃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和未来,她只希望再也听不到任何人敢说,斯波义银是荡夫。
土方岁三对近藤勇点点头,高田雪乃这位杀气腾腾的剑客,比起说话如谈判,永远留下模糊界限的高田阳乃,简洁明了。
高田阳乃忍不住叹气,雪乃这家伙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还指望壬生狼陪她去送死?她的脑子果然有问题。
冲田总司咳嗽一声,说道。
“高田雪乃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是以非斯波家臣的身份,为大御台所而战?”
雪乃看了她一眼,说道。
“是的。”
近藤勇开口道。
“我们能得到什么?谁又来保证,我们的付出可以得到回报?”
雪乃摇头道。
“我不能保证。”
她这句话把壬生狼刚刚提起的心气压了下去,瞬间冷场。
高田阳乃已经忍不住想呻吟,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不确定,不知道,没名分,没好处,谁跟你去送死啊,雪乃你这个大笨蛋!
高田雪乃却是双目盯着近藤勇三人,诚恳说道。
“我杀了幕府的人,出奔斯波家。你们跟我回去杀人,就是幕府眼中的麻烦制造者。
我们需要杀很多人,让许多人忌惮我们,害怕我们,甚至绞杀我们。而且我们不是斯波家臣,斯波家不会对我们的行为背书负责。”
近藤勇沉声道。
“那我们算什么?流血又流泪?高田雪乃大人,这世界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既然您已经不是斯波家的臣子,又要以什么名义召集我们,重返京都?”
高田雪乃肃然道。
“以匡扶正义之名。”
“。。。”
所有人愕然看向高田雪乃,啥玩意?正义?
高田雪乃的双目却在放光。
“大御台所乃是先代未亡人,为幕府,为武家天下付出良多。
京都卑劣之徒以谣言诋毁大御台所清誉,实乃不忠不义。
不义者,天诛之。我等替天行道,秉持大义,正本清源,诛杀国贼,可以得到天下武家的倾佩!”
近藤勇咽了口唾沫,重复道。
“我们是自发为大御台所鸣不平?伸张正义,天诛国贼?”
高田雪乃狠狠点头,说道。
“是。”
高田阳乃在旁边目瞪口呆,她完全听不懂这些剑客之间的交流方式。这群灰头土脸的浪人也配谈大义?敢为天下先?舍身取义?
现实一点吧,你们又不是武家,就算是武家,也是算清楚利益再喊口号的。
讨价还价呢?利益交换呢?这些壬生狼不会因为雪乃一句大义的口号就跟去京都吧?不会吧?
商贾思维的高田阳乃,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轻贱自身和罔顾她人性命的剑客,她们为何能这般坦面对生死?
剑客之争,往往是一刀生,一刀死。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她们是最有体会的。
高田雪乃根本不遮掩自身的窘迫,近藤勇也没有提出什么价码,连壬生狼中的军师土方岁三似乎都觉得没问题。
这一切脱离了高田阳乃的常识,反而让她糊涂了。此时,终于有一个人出来反对。
“在下清河八娘,失礼了。”
近藤勇见她出列说话,微微眯眼。
“清河姬,你有话说?”
清河八娘鞠躬道。
“近藤姬,此事关系重大,不该由你一人决定,你应该问问我们大家的意见。”
此言一出,果然壬生狼中又有几人点头。
土方岁三笑道。
“清河姬,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出门在外,要听从近藤姬的命令。”
清河八娘冷笑道。
“我们当然愿意听从近藤姬的命令,但这次不一样。
你们也听懂了吧?高田雪乃大人是要带我们上京对抗幕府!”
所有人保持着沉默,气氛有些异样。
清河八娘对近藤勇说道。
“我们出来已经赚了不少钱,为什么要去京都冒险?这些钱,足够我们回村子好好活一阵子。”
近藤勇看了眼不动声色的高田姐妹,心中恼怒清河八娘的突然发难。清河八娘绝不是一时起意,她是早就有了拿钱走人的心思。
她在此刻借机提出,让近藤勇措手不及,还被高田阳乃看到壬生狼内部不谐。
今天这件事如果交代不过去,那可不是上不上京的事了,而是会动摇高田阳乃对壬生狼的信任。
近藤勇瞳孔一缩,她看了清河八娘一眼,对堂下所有人说道。
“还有哪些人支持清河八娘的想法,不碍一起说出来。大家共患难一场,说出来才能好聚好散。”
清河八娘趁机造势道。
“大家难道希望过着每天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钱,我们已经赚了不少。有谁愿意和我回村子好好过日子的,请说出来,拜托了!”
清河八娘走出房间,站在庭院中。然后,陆陆续续有些人走了过去,和她站在了一起。
近藤勇对高田姐妹鞠躬道。
“两位大人,非常抱歉。我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先商量一下。”
高田阳乃皮笑肉不笑。
谷毐</span>
“近藤姬,真是难看呀。”
雪乃点头道。
“我明天就会回京都。”
说完,两人起身离开,壬生狼们一齐鞠躬送别。
等高田姐妹走后,近藤勇看了眼清河八娘,淡淡说道。
“今天,大家都回屋好好想一想。明天早上,再做商议。”
———
回到新选组驻地,阳乃怒气冲冲对雪乃说道。
“我明明有办法让她们服从,随你前往京都,你偏要插嘴乱讲话。
现在可好,捅破了壬生狼内部的矛盾,近藤勇已然压不住场子。
你倒好,还说明天要回返京都。怎么?准备一个人回去送死?”
不管阳乃嘴上如何尖酸刻薄,但她心里还是担心自己这个让人操心的傻妹妹。
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实在不行,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雪乃摇头道。
“不用了,二十四名剑术好手够用了。”
阳乃一愣,问道。
“哪来的二十四名剑术好手?壬生狼?她们的人数可不止。。嗯?”
阳乃忽然反应过来,浑身寒毛竖起。
雪乃平静说道。
“今晚,近藤勇就会动手。”
阳乃瞪大眼睛看着淡定的妹妹,肃然道。
“你确定近藤勇今晚会杀掉所有异见者?她也许会让那些人离开?她也许会选择继续待在堺港?
雪乃,你不懂交易的艺术,这些浪人是认钱不认人的。
你和她们谈什么大义?没用!”
雪乃看着有些慌乱的阳乃,说道。
“姐姐,你懂得做生意,但你不懂剑客。
你还记得吗?我在尾张时,因年幼无知,上门挑衅被打成重伤。
你知道剑道馆主为什么要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如此重的手吗?因为剑客从来就没有退路。
刀剑不是长枪,单衣剑客打不过披甲军阵。想要出头,只能依靠剑术比试。
刀剑无眼,剑术比试的胜败,往往就在一刀之间知晓生死。
胜者得到上位者赏识,光大自家剑道。败者丢弃荒野喂狗,道统失传。
近藤勇,土方岁三,冲田总司,她们都是杀过人的剑客。你说得对,她们是一群真正的恶狼。
狼行千里吃肉,所以,她们不会满足于你丢出的几块骨头。我在她们眼中看到了渴望,她们渴望阶级上迁,却找不到突破的门槛。
我说了,我们是为大御台所而战,为大义而战。她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赌一把,为了一丝希望,赌上自己的一切。”
阳乃听得有些不爽,但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的会面之中,雪乃的气场和壬生狼三首领更加契合。
雪乃直言不讳,三人简单问了几句,其实就已经有心跟着雪乃去京都找死?这些人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吧?
雪乃看了眼脸色逐渐发白的姐姐,说道。
“真正的剑客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只在乎自己死得有没有价值。若能一朝丧命天下知,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剑客如樱,骤开骤谢。
近藤勇是一名真正的剑客,她正值年富力强,樱花盛开之时。此时不去,等待何时?
天诛,多么优美的词汇,她已然动心了。生,可获取一生所求之富贵。死则如樱落,凄美不凡。”
阳乃咽了口唾沫,她似乎在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自己收买的壬生狼,那真是一群疯狂的亡命之徒。
她颤声道。
“你确定她会动手杀了那些朝夕相处的伙伴,而不是放她们离开?
好聚好散,何至于此。”
雪乃的目光冰冷,说道。
“土方岁三说了,她们出来之前定下规矩,要听从近藤勇的命令。
近藤勇作为首领,如果无法约束手下去留,壬生狼就不存在了。
她要随我上京做一件十死无生的惊天大事,怎么能容忍团队中有人三心二意,时时刻刻想着后路。
我刚才算了算,没有和那个叫清河的人一起站出中庭的剑客,一共是二十四人。
我说我明天就走,近藤勇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再想什么对策。
她是剑客,会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让你我明白她的决心,令麾下诸姬统一思想,别无二心。”
阳乃眯了眯眼,彻底认可了雪乃的说法。
“投名状吗。。那今晚真是个血光之夜。”
———
是夜,房中只点了一支火烛。烛光颤抖,倒影三人。
近藤勇闭目养神,跪坐不动。
土方岁三目光一闪,轻轻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
近藤勇睁开眼,问道。
“都准备好了?”
土方岁三点头道。
“我给她们送了点酒过去,让几个日常亲近清河她们的人,陪着一醉方休。”
近藤勇看了她一眼,说道。
“会不会露馅?”
土方岁三笑得很阳光,露出一口白牙。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近藤勇点点头,问向冲田总司。
“你那边呢?”
冲田总司目中带有一丝悲伤,轻声说道。
“都准备好了,带头冲进去的七个人,穿上了重金购买的兜胴,其他人都分配了二间半长枪。
现在,只等你的命令。”
近藤勇微微点头,她猛地起身,衣袖带风刮灭了烛火之光。
“动手吧。”
———
清晨,高田姐妹还未走进壬生狼租借的庭院,阳乃已经忍不住在犯恶心。
雪乃看了姐姐一眼。
“还好吗?”
阳乃面色发白,摇了摇头。
“我先回去了,好重的血腥味,我怕自己会当着近藤勇的面,吐出来,那就太不体面了。”
雪乃点点头,目送阳乃略带狼狈的离去,然后走上正门台阶。
她伸手一推,门没有锁,直接打开了,庭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近藤勇为首的壬生狼跪坐一地,一齐朝进门的高田雪乃深深鞠躬。近藤勇双手举起一个托盘,盘上是清河八娘死不瞑目的首级。
高田雪乃望着前方的屋子,仿佛能看见里面堆积的尸体,又像是看到了京都城下町。
她忍不住绽放笑容,目光纯粹,喜悦真挚。
主君,请不要再悲伤,请不要再难过,我会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第1219章织田的邀请
高田雪乃前往堺港寻求援军的这几日,京都也不平静。
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面对斯波义银的强硬态度,不怒反喜。
高田雪乃出奔脱离斯波家,原本可以撇开与斯波家的关系。可斯波义银竟然还强势宣称高田雪乃无罪,果然是男儿重情不适合涉政。
死了子嗣的松田家冲上一线,在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面前,演了一出悲愤欲绝。
足利义昭为了这场戏丢出几个幕府的好位子,松田家收了好处,心满意足得沉浸悲伤,伊势贞教借机挑起幕臣们兔死狐悲之感。
死了同僚的幕府治安组同仇敌忾,不但不管城下町谣言,甚至有不少姬武士加入其中,推波助澜。
斯波义银在府邸冷眼相待,坐等幕府进一步的行动,就想看看这群娘们敢不敢和自己来硬的。谁知道等了几天,只等到更多的谴责。
面对幕府武家们的嘴炮,和城下町愈演愈烈的谣言,义银始终是面不改色。
他倒也好奇,足利义昭和伊势贞教这两个不敢正面硬刚,只会插jj装男人的怂b,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斯波府邸时刻警备着,一旦事有不谐,同心众就会保护义银冲出京都,回返近幾斯波领。
可如今看来,双方撕破脸的最坏可能已然不存在,幕府这群软蛋根本没胆子和斯波义银开战。
口水喷不死人,幕府不敢上刀兵,义银心中更加笃定。千妇所指,无疾而终那套,对老子没用。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织田信长一封邀请斯波义银前去东福寺会面的书信送入斯波府邸,引起足利义昭的恐慌。
低调雌伏于东福寺的织田信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斯波织田联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
东福寺周遭,义银算是重游故地。当年,他也曾寄居在此处一段日子。
他不知道,织田信长为何要在这个风口浪尖邀请自己来东福寺。
此时此刻,幕府那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与织田信长的会面。
义银呵呵一笑,心寒不已。
这几天,他越发心灰意冷。自己一腔热情,被幕府上下的自私自利给浇得干干净净。
足利义昭这个白眼狼,翻脸比翻书还快,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兴福寺念得什么王八经,礼义廉耻都没放在心上。
想起她那张酷似足利义辉的脸,义银难免心情低落。足利义辉对自己情深义重,可她的妹妹却是个不知好歹的王八犊子。
如今斯波足利对立已成定局,织田信长估计能笑死。
义银越想越气,狠狠一抽战马,提起马速。左右保护他的同心众赶紧跟上,浩浩荡荡来到东福寺精舍一带。
东福寺的尼姑早被霸道的织田姬武士驱赶开,门外相迎的竟然是一个浑身黑亮的高大女子。
义银下马走出几步,身后的蒲生氏乡赶紧跟上。井伊直政甚至僭越靠前,挡在义银身侧,畏惧得看着眼前的黑女人。
看了眼这个身着姬武士服饰的黑人女子,义银倒也有些诧异。
这东北亚的岛国和非洲之地是远隔千万里,风马牛不相及,什么时候有了异域来客?
仔细看了几眼,长得还挺漂亮。虽然肤色黑,但她的五官立体秀气,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身高只比义银矮了一线。
此时的义银,身高已经越来越接近前世的183厘米,超过了175厘米。在普遍身高160厘米的姬武士之中,越发是威风凛凛。
更别提这世界男人很少有超过150厘米的高度,让他显得不似凡间人物。
眼前的黑人姬武士高大英武,难怪井伊直政会感到紧张起来,下意识上前护驾。
义银按住她的肩膀,说道。
“没事。”
井伊直政的眼睛盯着黑人姬武士,皱眉说道。
“大御台所,织田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从哪里找来的高大怪人,还把皮肤抹黑前来迎接您,实在是太失礼了。”
义银哑然失笑,说道。
“这人就是长得这个模样和肤色,是来自遥远非洲大陆的黑人。”
井伊直政不敢相信得瞅了几眼黑人姬武士,最后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主君的说法。
义银看她小心翼翼,半信半疑的模样,忍不住又想笑。
他上前走到黑人姬武士面前,黑人姬武士恭顺得鞠躬,说道。
“您好,我是弥助,请跟我来。”
义银微微点头,跟着弥助往里走,嘴上问道。
“织田殿下为何没出来迎接我?”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受邀前来东福寺,织田信长应该亲自来迎接。现在这般场面,有些失礼。
弥助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义银,又重复道。
“您好,我是弥助,请跟我来。”
见她眼神迷茫,义银有点明白过来了,笑而不语。
他往里走,同心众沿途接防了部分通道。织田姬武士也不敢阻拦,只是恭谨鞠躬,站到一边。
走到一处静室,义银身后还剩下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等寥寥几名同心众。
他看见静室中跪坐的织田信长,对身后诸姬说道。
“你们在此守候。”
“嗨!”
说完,他便跟着弥助走进了静室。
室内的墙上没有佛寺院舍普遍的佛语禅机墨宝,反而挂着一张地图。义银扫了一眼,竟然是一张世界地图。
虽然制作粗糙,缺乏文字地理。但义银可以确定,这的确是一张世界地图。
织田信长笑呵呵对义银行礼,然后急吼吼说道。
“谦信公,我这名姬武士长得有些古怪,没有吓到您吧?”
义银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暗自吐槽。你把她派出来迎接我,不就是想吓我一跳吗?
面对喜滋滋以为自己得逞的织田信长,义银心底浮起一阵恶作剧的念头。
他装作若无其事,说道。
“不过是一个黑人,有什么可奇怪的,织田殿下不知道黑人吗?”
“额?”
织田信长一脸错愕,但她马上用咳嗽掩盖,脑子里不免怀疑,难道真是我孤陋寡闻?
义银见她局促,心里窃笑,一脸正经说道。
“天朝上国,大唐之时就有昆仑奴存在。大明七下西洋,航行最远也抵达过黑人的故乡,非洲之地。
哦,织田殿下可能没读过这些史料吧。”
义银一脸你不读书,你没文化,我可以理解的表情,让织田信长顿时恨得牙痒痒。
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用岛国从未出现过的黑人吓唬吓唬义银,谁知道被他几句话堵得自己哑口无言。
武家教育都是学习兵法,数学,文书等,注重实用性,确实少有礼仪和史料,织田信长一下子就被义银唬住了。
义银难得见到她窘迫,心头舒爽,又补了一刀。
“我若没猜错,织田殿下这个黑人姬武士,应该还不会说日语吧?
谷瑱</span>
用这等未开化的异域人迎客,织田殿下,不太体面呀。”
织田信长被义银说得满脸通红,冲着弥助喊了一句。
“出去!给我出去!”
弥助一脸迷茫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你好,我是弥助,请跟我来。”
织田信长的脸色瞬间涨得和猪肝一样,她本想用刚到手的黑人炫耀,看看义银的反应。不想弄巧成拙,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看义银脸上古怪的微笑,织田信长终于忍不住骂道。
“滚出去!”
嘴里说话,她还急中生智,用手指着外面。免得听不懂的弥助又要说那一句,她唯一会说的日语。
弥助终于反应过来,对两位殿下鞠躬后,退了出去。
义银看织田信长恼羞成怒的模样,忍俊不已,哈哈大笑起来。
织田信长不爽得瞅着他捧腹大笑,最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两人笑了一阵,渐渐沉默。
沉默半晌,斯波义银问道。
“织田殿下今日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静室之中别无她人,织田信长亲手为斯波义银满上一杯茶水,敬上。
她心中亦是惘然。
照原本的想法,她应该坐山观虎斗,等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彻底撕破脸,再做布置。
可外面的谣言一天比一天喧嚣难听,织田信长都不知道斯波义银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严厉禁止织田家的姬武士参与其中,然后眼睁睁看着斯波义银在污言秽语中受辱。
织田信长从未有这种感觉,这叫什么来着,是舍不得吗?
对,舍不得。
她舍不得看到斯波义银被那些杂碎羞辱,才会不理智得发出这次让足利义昭感到惊悚的邀请,提前走上台。
织田信长敬茶,斯波义银微微点头谢过。
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织田信长说道。
“谦信公,您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吗?”
斯波义银哪知道织田信长心中那些纠结的情愫,只以为这世界地图和黑人姬武士一样,又是织田信长的一次炫耀。
他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愿闻其详。”
织田信长说道。
“前些天,有几个南蛮人求见于我。
她们的首领送给我一个黑人,还有一名来自西班牙的姬武士,嗯,她们那边叫做骑士。”
义银从铃木重秀口中已经知道织田信长与南蛮教有牵扯,只可惜自己还未利用上这件事,就遭到了足利义昭的背刺。
此时听织田信长主动提及南蛮人之事,义银心中咯噔一声。
西班牙人?
十六世纪的世界弄潮儿还不是日后的英美,而是利比里亚半岛上的葡萄牙和西班牙。
特别是西班牙人创造了近代战术编队,改良火枪火炮战术,走在了这时代军事水平的前沿。
义银不在乎刚才那个黑人,但对于这个西班牙骑士,很有兴趣。
他装作不经意问道。
“黑人我见到了,那位西班牙骑士呢?你不准备拿出来炫耀一下?”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斯波义银真是了解自己的性格。
她不知道义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远超过她,并未多想,说道。
“她已经出仕侍奉于我,还取了一个和名,叫做山科胜成。
人现在不在这里,在军中帮我训练铁炮足轻。她故乡那边,对长枪铁炮组队的用法,很有心得。”
义银听得心往下沉,特么的西班牙方阵兵!岛国有黑人存在已经很离谱了,织田信长还想训练跨过冷热兵器时代的西班牙方阵?
见义银的脸色不好看,织田信长以为是自己提及军队的关系。她笑了笑,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说道。
“刚要说到这副地图。
您知不知道?这是一副世界地图,是我们脚下大地的所有。这个世界是圆的,我们的岛国在这里。
您没有想到吧?在整个世界中,岛国是这么的渺小。”
织田信长的情绪激动起来,义银冷眼看着她继续说。
“千百年来,我们生活在这个火山频发,土地贫瘠的小岛上。时至今日,武家们还在为了这个鸡肋般的小岛明争暗斗。
太浪费了!太可惜了!以我们的人口,我们的尚武精神,完全可以攻略朝鲜,登上大陆!
广阔的世界就在外面,我们为什么要相互争斗?我们为什么不联起手来一致对外?”
织田信长双目燃起熊熊野火,对义银说道。
“只要你我联手,我们很快就能统一六十六国。
帮我,谦信公。我将是您最可靠的盟友,我们能征服这个世界。你与我在一起,世界就是我们的。”
织田信长伸出手,手掌向上,放在义银面前,摆出一副邀请的姿势,她的眼中充满了真诚与渴望。
只有她,才配得上眼前这位俊美似天人的少年。她第一次诚实得面对自己的内心爱慕,愿意与这个男人相爱,分享一切。
义银看着织田信长的手,修长白皙水润。放在前世,这是一只可以当手模特,拍广告的美丽之手。
但此时,义银却能从手上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散。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顾织田信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织田信长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不顾理智,提前下场,并发出真心的爱慕邀请,竟然会让义银笑成这副不顾体面的失礼模样。
她从小就不得父母关爱,性子乖戾,自尊心强,爱面子。此时被爱慕之人嘲笑,顿时受不了了。
织田信长冷着脸说道。
“有什么可笑的吗?谦信公。”
斯波义银认真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织田殿下,你知不知道坐井观天的典故?”
织田信长的眼角抽动,咧嘴露出白牙一笑,凶相毕露。
“谦信公,您是想说,我是井底之蛙?”
义银盯着她愤怒的眼睛,说道。
“是的。”
随着义银掷地有声的回答,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冻结。
第1220章强硬的决裂
织田信长盯着义银看了半天,最后怒极而笑。
“我是孤陋寡闻,不如谦信公学识渊博,还请赐教。”
义银望着愤怒的织田信长,心中怒火不在她之下。
人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这是哲学上永恒的话题。
听闻织田信长有心对外扩张,回想起前世种种,一股热血冲上义银的脑门。
他这才明白过来,虽然前世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社畜,虽然今生只想好好活下去,但他的骨子里从未忘记过。
来到这个奇怪的女尊世界,也许身上的血肉已经脱胎换骨,但在心灵深处,他依然认定了自己是炎黄子孙。
从织田信长说出那句征服,上陆,义银就知道,双方之间再无回旋余地。
即便世界变了,环境变了,连他自己的身份也变了。他还是不忘那片土地,毅然决然守护它。
无人知晓,却至死不渝。
望着一脸悲愤不解的织田信长,义银冷冷说道。
“区区一张粗糙的世界地图,就让你有了不切实际的野心。
你知道地理大发现吗?你知道大航海时代吗?你知道工业革命吗?你知道个p啊!
愚蠢,无知,自大,你以为你是谁?你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在说些什么!完哦服的碧池!
那就让我仁慈得说一些,你听得懂的话吧。
隆庆开海,万历新政,大明国库充裕,财政收入足够同时打三场大战。
大明,天下无敌!
我斯波义银,一生伏首拜大明。我愿为大明守户之犬,谁与大明为敌,我就咬死谁。”
望着一脸敌视与不屑的义银,织田信长感觉自己的心,在被一片一片剥落,痛彻心扉。
她从小经历坎坷,从未真正相信过一个人。她抛弃一切幻想,功利之心只为证明自己,走上了天下人的孤独路。
今天,她第一次违反自己的原则,对一个男人袒露心声,期盼未来的道路上有他相伴。
可眼前的男人却把她的爱慕之心践踏在地,用鄙夷不屑得眼神看着她。
织田信长心底冒出从未有过的悸动,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吗?
她张开嘴,只觉得舌根干涩,干巴巴说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幕府那样对你,足利义昭那样对你,你却在敌视我?
城下町的谣言,连我都无法忍受,你为何却能无动于衷?
我。。。我爱你,我不愿意你被她们伤害。”
义银第一次看见织田信长软弱的样子,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他心中叹息。
今日决裂,两人再无妥协的可能。足利义昭敌视自己,织田信长也敌视自己,玩政治玩到自己这份上,真是悲剧。
织田信长以为义银还在为幕府考虑,难以理解义银的愚蠢。她不知道,真正刺伤义银的是什么。
一个个平凡的生命,遇到国难当头,总是奋不顾身,挺身而出,这是为什么?武家不会懂。
义银心中苦涩,因为爱。有一种爱埋藏在骨髓之中,你以为它不存在,只因为还没到时候。
他不准备与织田信长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穿越两世的他,永远是孤独的,比织田信长更孤独。
没有人能理解他,这世界没有,前世也没有。也许只有那个一直在坑他的系统,才真正懂他。
义银冷冷说道。
“有两件事,希望织田殿下能够明白。
其一,我是足利义辉的丈夫,此生此世都是。所以,请不要再说失礼的话。
其二,城下町那些不是谣言,那就是事实。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为了复兴斯波家付出了什么,我自己清楚。”
织田信长的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她的面容从愤怒不解,转而平淡微笑,轻轻叩首。
“呵,呵呵,呵呵呵,是我失礼,是我多管闲事。我竟然为了一个睡过的男表子,做了蠢事。
大御台所您说得对,我果然是个蠢货。”
织田信长说着恶毒的话,眼神肆意扫过义银全身,全无尊重。她下意识保护起自己的自尊心,开始口吐恶毒之语,作贱对面的男人。
义银面不改色,看向黑化的织田信长,心中明白。这一次,自己不单单要面对幕府的恶意中伤,还要提防因爱生恨的织田信长报复。
但他不后悔,怂了前世一辈子,此生十余年。整天担惊受怕,自己吓自己。累了,怂不动了,不多想了,干特么的!
义银冷哼道。
“所以呢?你现在又有什么聪明的想法?说来听听。”
织田信长冷笑道。
“上洛之后,我一直在东福寺修养,与幕府诸姬生分了许多。
既然将军已经继位,幕府趋于稳定。我也该去二条御所参见公方大人,以表祝贺。”
织田信长一番真心被义银践踏,颜面无存。那一声我爱你,刚才说得有多真诚,现在就感觉有多羞耻,她已然失去了理智。
她就是要让义银知道,这个男人犯了大错,她要这个男人感到痛,喊出疼!
义银淡然道。
“织田殿下决定下场了?你这是要与我为敌?”
织田信长反驳道。
“是你先动的手!是你!
是你联络幕府各家,想要驱逐上洛有功的我。是你践踏我的好意,羞辱于我。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义银举起织田信长刚才敬上的茶水,缓缓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与幕府联手,我就必定会输?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这两年离开近幾是去了哪里?为了什么?”
织田信长为自己满上一杯茶,一样举了起来。
“关东诸藩矛盾重重,你驱使不了她们。”
斯波义银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狠狠丢出拉门,砸在庭院的地上。
蒲生氏乡等人听闻茶杯碎裂之声,冲了上来,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也不甘示弱上前。双方在庭院中左右对峙,气氛紧张。
斯波义银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
“我在那里待了两年,平越后,战信浓,降越中,下关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旗遥指,所向披靡,诸姬敬服。
我让关东诸藩臣服幕府,割让利益,她们未必肯听。
我若要带她们上洛,御奉公,清君侧,你猜她们愿不愿意?
谷褫</span>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幕府要是容不下我,我自会向将军讨个说法!逼急了老子,老子发动二次革。。上洛!
织田家坐拥两百万石,确实天下无二。但我斯波义银,不怕你!
如果你想战,那便战!”
义银看了眼一脸凶狠的织田信长,最后一句。
“幕府之事,我与将军自会解决,不劳织田殿下费心。还请悬崖勒马,勿谓言之不预。”
说完,他转身出屋,在蒲生氏乡等人的护持下,飘然离去。
织田信长的母衣众望着雄赳赳气昂昂离开的义银,不敢阻拦。
众姬看向室内跪坐不动的织田信长,左右打量,最后目光都聚集到织田信长最宠爱的小姓,森兰丸身上。
森兰丸硬着头皮上前,鞠躬问道。
“大殿。。”
她刚开口,织田信长就像是被点爆的炸药,狠狠骂道。
“滚出去!都给我滚!滚远一点!”
“嗨!”
面对暴怒的织田信长,所有人一齐鞠躬,匆匆退去。片刻,周遭再无一人,寂寥无声。
织田信长望着手中的茶杯,刚才的激动让茶水溅出大半,撒了一地。
她将剩下的茶水缓缓倒入口中,吞了下去,就像是吞下什么苦果一般。眼圈一红,黯然泪下,哽咽道。
“斯波义银,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斯波义银,我恨你,我恨你!”
顺着食道下滑的茶水,浇不灭织田信长心头的怒火,她要征服幕府,征服日本六十六国。
她要征服斯波义银,让这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哭着忏悔,哭着认错。
———
斯波义银在东福寺骂得痛快,策马回到斯波府邸。
刚才进门,就看到藤林椋站在门廊边,恭谨鞠躬。
他皱起眉头,问道。
“你怎么来了?”
藤林椋心中苦笑,面上肃然。
“大御台所,关东斯波领来了紧急军情。”
义银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说道。
“跟我进去。”
蒲生氏乡布置防务,井伊直政守在内院屋外,义银带着藤林椋在内室坐下。
藤林椋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义银接过一看,是岛胜猛亲笔。
他一边拆开,一边问道。
“关东出了什么事?”
藤林椋暗自叹息,百地三太夫这混蛋,竟然把这个倒霉差事丢给我。
中同组与军同组合并保密组,斯波忍众合而为一。百地三太夫为首,藤林椋为辅,关东分部交给了雾隐才藏。
合并事务杂乱,百地三太夫又防着藤林椋与她的旧部,明升暗降把这些人边缘化,忙得脚不着地。
正在此时,雾隐才藏发来急讯,关东出了大事。百地三太夫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无所事事的藤林椋,让她来向主君汇报。
藤林椋心里骂爹,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又不得不接,只得带着信件来到京都。
此时,义银问起事来,她硬着头皮说道。
“春耕之后,上杉辉虎殿下发动了新一轮关东攻略,战败于下总国臼井城。”
“什么!”
义银刚想低头看信件,猛地抬头望向藤林椋,一脸难以置信。藤林椋凝重点点头,确认无疑。
义银眉头紧锁,低头一目十行,迅速扫了一遍岛胜猛的来信。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最后狠狠一掌连同信件砸在榻榻米上。
“上杉辉虎,你个混蛋!说好等我回去再一起发动新的攻势,你特么的忽悠我!”
义银是又惊又怒,他刚才在织田信长装完b,还没半天功夫,就被关东来的信件狠狠打脸。
上杉辉虎趁着自己不在,竟然擅自发动关东攻略,去攻打下总国!更麻烦的是,这一仗她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去年秋天,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南下,拿下上野国。在下野国佐野领合战中,大败北条氏政率领的北条精锐。
随后,关八州武家聚拢在两人旗下,一路横扫武藏相模两国,把北条氏康氏政母女堵在小田原城。
要不是京都事变,足利义辉遇难。义银这会儿还在关东继续扩大战果,何须回归近幾,和幕府这些王八犊子扯淡。
上杉辉虎明明答应过他,会等他搞定近幾诸事,回去关东,再一齐推进关东攻略。
可义银没想到,上杉辉虎这信誓旦旦的正义伙伴,竟然也玩起了阳奉阴违的那一套。
岛胜猛信中说起,上杉辉虎力排众议,在春耕后的农闲时节,发动了新一轮南下攻势。
关东侍所与关东斯波领遵守义银的停战令,不肯参战。上杉辉虎便带着上杉军势南下,联合投靠过来的关八州武家,征伐下总国。
上次关东攻略,越后联军与北条家作战的主战场在上野,下野,武藏,相模四国,只稍稍涉及了下总国的古河领。
下总国石高39万,一头牵着房总半岛,一头通往常陆国,是关八州东部的富庶之地与交通枢纽。
北条家与里见家为争夺下总国,攻守多年,里见家不敌而退。
上杉辉虎强行发动下总国征伐,表面上是征讨不臣,强迫下总国不肯对她低头的地方武家臣服,但实际上是动了别人的蛋糕。
房总半岛上的里见家,常陆国的佐竹家都对上杉辉虎的行为表示警惕,这关东管领不去和北条家撕斗,怎么来她们的饭碗里捞食?
在里见佐竹两家心里,最好上杉家与北条家在关八州西部打得两败俱伤,自家正好在东部借机扩张势力。
可上杉辉虎胃口太大,竟然不肯去啃北条家在相模国的乌龟壳,反而冲着下总国而来。
这一下子就犯了北条,里见,佐竹三家关东强藩的忌讳,出师未捷,已然布上阴霾。
再加上关东侍所与关东斯波领一系的斯波军势不肯出征,军力不足的上杉辉虎只能依靠关东投效过来的武家,借重这些墙头草。
北条氏康这老狐狸见上杉辉虎一意孤行出昏招,强攻臼井城,顿时大喜过望。
她一边派兵支援臼井城,一边教唆投效上杉家的关八州武家起事,让上杉辉虎吃了个大亏。
第1221章形势不太妙
里见佐竹两家冷眼旁观,不再与上杉家配合,牵制北条家的注意力。之前被北条氏康暗中挑拨的关东武家,也一个个跳出来。
因为佐野城被夺走而不满的佐野昌纲,第一个造反。厩桥城的毛利景广早就与北条家暗通款曲,这时也干脆反了。
佐野领是下野国门户,厩桥城是上野国中续要害,这两人一反,瞬间扰乱了上杉辉虎的后勤补给。
补给线出事,军心不稳,上杉辉虎无奈,只能抓紧时间强攻。结果,在臼井城下狠狠栽了个跟头。
上杉辉虎麾下的关八州武家一哄而散,上杉军势被裹挟败退。色部胜长为大军断后,死在战场,上杉军势眼看就要损失惨重。
占据大胡领的岛胜猛,说服大熊朝秀,本庄繁长等不满上杉辉虎的关东侍所武家,联合真田信繁,加地景纲等人,一齐南下。
关东斯波系人马大举南下支援,吓住了蠢蠢欲动,想要痛打落水狗的墙头草们。
佐野昌纲与毛利景广见无法形成星火燎原之势,赶紧龟缩回领地,严守门户。
有了岛胜猛的支援,上杉辉虎终于保住了上杉军势的元气,平安北归,撤回上野国内。
但上杉辉虎苦心经营的不败形象,随着她战败臼井城,轰然崩塌,关东局势迅速走向恶化。
原本就在上杉北条两家之间摇摆的武家们,再次开始倒向北条家一边。
江户城的太田康资,得到北条氏康谅解,重回北条家。
因为积极支持上杉辉虎,被北条氏康视为眼中钉的泷山城主大石定久,被迫退位切腹,拔除了越后联军直插相模国的钉子。
上杉辉虎羞辱过的忍城城主成田长泰顺势自立,不再接受上杉家的管辖,带动周遭武家骚动。
西上野的长野业正年老体弱,心忧家业继承。名为上杉盟友,却始终保持中立,蛇鼠两端。
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南下,在第一次关东攻略中打下的地盘,几乎全部丢失。上杉辉虎实际能控制的地盘,只剩下沼田领。
要不是大胡领的岛胜猛,吾妻郡的真田信繁,管辖足利城与馆林城的长尾当长坚定站在越后一边,上杉辉虎已经是一败涂地。
古河领的足利义氏和簗田晴助态度暧昧,北条氏康公开表露对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的尊敬,双方有再度苟合的政治倾向。
关东大地一片动荡,刚才被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建立起的新关东体系,有瓦解的征兆。
岛胜猛的威望不足以统御关东斯波势力,上杉辉虎又因为战败颓废,越后内部逐渐混乱。
心急如焚的岛胜猛只能加急快报,通知斯波义银。在她看来,上洛之战已然成功。还请主君迅速回返关东,主持大局。
斯波义银看完信件,一股抑郁之气闷在胸口,忍不住大喊道。
“上杉误我!上杉误我!”
他在京都进退两难,用来威慑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关东基业又生变故,怎么办?
筹码尽失,无法整合幕府各家的义银,只凭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他怎么和织田信长斗?
还有,关东事急,战败的连锁反应正在加剧,原本就不稳固的越后双头政治,隐隐有崩解之兆。
义银必须尽快回返关东,重新稳定越后双头政治,挽救他与上杉辉虎辛苦建立的新关东体系。
他不能眼看着上杉辉虎完蛋,系统任务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系统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他即便不能完成任务,也不可以让任务失败,让自己沦为丑b。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义银几乎要吐血。
上杉辉虎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独自推进关东攻略?义银心中已然有了一丝明悟,我特么的真是个祸水!
第一次,义银对自己的魅力有了痛恨的感觉,长的太帅,真的会坏事呀!
义银知道,上杉辉虎想要与自己结缘,但她始终在双方的合作中占不到上风。
面对义银的若即若离,上杉辉虎没有底气强行推动上杉斯波合流。义银不在关东,正是她独自做大,反逼义银妥协合流的机会。
上杉辉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要趁义银离开的时候,发动新一轮关东攻略。
义银被她信誓旦旦的言辞蒙蔽了,没注意到上杉辉虎心中真正的渴望。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上杉辉虎战败,北条氏康又一次占到了上风。北条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在秋收之后农闲之时,发动新的反扑。
义银必须在秋收之前回到关东,才能稳住越后动荡的内部,再次集中力量,压制北条家。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马上就要入夏了。而京都这边,还是一团乱麻。
想到自己刚才在织田信长面前大发厥词,与她彻底决裂,义银就想哭。
织田信长开口说征服,他满脑子就是9one8,南京,脑子一热先骂再说。肉体是不是岛国的不重要,精神天朝人。
事到如今,他就算想和织田信长虚与委蛇,也做不到了。
以织田信长的性子,这会儿自己就算脱干净陪她睡,也只会让她对自己加倍羞辱和压制。伴侣当不成了,以后只能当*奴了。
义银并非真心想与织田信长合作,只是想暂时稳住近幾,脱身去关东。织田信长又不是傻子,义银前倨后恭,她必然会察觉不对。
关东大变,消息瞒不了多久。等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得到关东情报,就是她们真正下狠手的时候。
义银想得牙根发酸,愁上眉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看了眼面前局促不安的藤林椋,也不想为难这个刚刚失去妹妹的可怜人,叹道。
“你下去吧。”
藤林椋赶紧鞠躬告退,只留义银一人在室内纠结。
要不要找明智光秀过来问问?义银心底冒出这个念头。
他摇摇头,甩开这个奇怪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回来近幾之后,离得明智光秀太近。每当遇到困难,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这个奇谋百出的毒士。
义银一直在死死压住这个念头,因为明智光秀是杀死足利义辉的真正凶手!义银与她已经恩断义绝,不会再用她!
———
织田信长邀请斯波义银前往东福寺一晤,把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吓得不轻。
眼看斯波织田两家走向联合,形势忽然急转直下。斯波义银很快离开了东福寺,织田信长立即申请参见将军。
足利义昭大喜过望,召来伊势贞教陪坐,接见了请求入内的织田信长。双方虚情假意一番,说了些好久不见,身体不错的废话。
谷鍦</span>
织田信长话锋一转,说道。
“公方大人荣登大宝,南面称尊。幕府稳固,天下太平,实乃武家之福。
织田家有幸参与上洛,为您御奉公,真是倍感荣耀。”
足利义昭笑道。
“全赖大御台所的恩德,你等忠义之士用命。”
不管足利义昭心里怎么想,此时此刻,她的御剑金印全来自于斯波义银为她佩戴,只能承认斯波义银对她恩同再造。
她在此提及斯波义银,就有试探斯波织田在东福寺会面的内幕之意。足利义昭不免怀疑,两人这么快就谈崩了?老天如此眷顾自己?
织田信长对她的小心思是洞若观火,鞠躬笑道。
“大御台所为人高洁,胸怀韬略。我这织田地方小藩的功利之徒,怎么配与大御台所相提并论?
公方大人谬赞了。”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狂喜,斯波义银和织田信长真的谈崩了!
斯波义银太狂妄了,他明明已经察觉到幕府对他心思不善,还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与织田信长交好,真是愚蠢至极。
伊势贞教出列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织田殿下为您上洛忙碌奔波,劳苦功高。
大御台所对幕府有大恩德,您铭记于心。但您也不能厚此薄彼,轻贱了有功之臣。”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不知道,斯波义银与织田已经彻底决裂。
她们只以为两人没有谈拢,织田信长才会前来二条御所参见。一方面是讨价还价,另一方面是对斯波义银施压。
伊势贞教很干脆站出来,看似为织田信长喊屈,其实是让足利义昭掂量清楚,开高价给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看了眼伊势贞教,心中忍不住得厌恶。她已经查得很清楚,城下町的谣言就出自伊势贞教之手。
但此时,她也不愿意揭穿自己与斯波义银决裂的真相。让幕府误会,能多给自己一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足利义昭听懂了伊势贞教的意思,点头道。
“织田殿下的功劳,我一直记在心头。只是不知道怎么样的恩赏,才能配上织田家的大功?”
伊势贞教笑道。
“我倒有些想法。”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一齐看向这个幕府老狐狸,看她准备替幕府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伊势贞教说道。
“恕臣下直言,这些年幕府衰退,对天下武家的号召力已经是越来越弱。
我思来想去,这是因为三管领败落,无力协助将军,辅佐幕政。
今有织田殿下忠义无双,家业壮伟。恳请将军破格提拔,引忠臣义士入幕府,辅佐您管理幕府。”
足利义昭面上一愣,织田信长心头一动,这条件倒是不一般。
足利幕府建立以来,大多数政治斗争是围绕在足利将军与三管领之间。只有西国六分之一殿的山名家有过例外,昙花一现。
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有坏。
三管领,细川,斯波,畠山,皆是仅次于足利家的高门贵胄,势力强盛。
她们一方面与足利将军争夺幕府主导权,令一方面也在帮幕府维护尊严,让天下武家不敢小觑幕府的实力。
可随着三管领宗家的先后衰败,幕府的实力渐渐压不住天下诸藩。
甚至到最后,幕府视为禁脔的近幾之地,也成了三好长庆与六角定赖这两位强藩大名角力的战场。
织田信长坐拥二百万石,盘踞京都之侧。伊势贞教怎么看,足利义昭这个草包都不是织田信长的对手。
既然打不过,不如邀请织田信长加入。给她幕府管领的权力,类比三管领职能,辅政足利义昭。
虽然足利义昭的权力受到了制约,但站在整个幕府的角度,这笔买卖不亏。
这道理与当年三好长庆上洛之时,幕臣们观望,不肯全力配合足利义辉阻挡三好长庆是一样的。
织田家势力强盛,有织田信长在,幕府的影响力会比现在厉害许多,她们这些幕臣也好跟着吃口安稳饭。
权衡利弊,双方合作对于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而言,也是双赢。
足利义昭有些不满自己的权力被织田信长染指,织田信长也未必愿意屈于这个无能的将军之下。
可双方此时都沉默,皆有默许伊势贞教这个提议的意思。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麻烦,斯波义银。
虽然,双方日后肯定会有摩擦,冲突。但现在,联手合作一起先收拾掉斯波义银,这个提议并非不能接受。
足利义昭皱眉道。
“织田家的家格,似乎有些。。”
她没说低贱,但就是这个意思。以家格血统上位的她,最在乎的就是尊卑有序。
织田信长看似不经意扫了足利义昭一眼,回想起继位典礼上的不愉快,心中冷笑。
足利义昭以出身论政治,真是个愚蠢透顶的家伙。
伊势贞教心里也是大骂,织田信长人就在这里,足利义昭就不知道掩饰一下吗?这和指着鼻子骂贱人有什么区别?傻b!
要不是走投无路,伊势贞教真不愿意和足利义昭这种蠢货为伍。
但此时,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织田家乃是斯波家宰出身,织田殿下完全可以以管领代官的身份,为幕府效力。”
足利义昭点点头,织田信长目中闪过一丝好笑。伊势贞教的办法,是典型的幕臣做派。
讲规矩,懂变通,她不愧是在幕府政治中浸没数十年的老官僚,在走程序一道上炉火纯青,总能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