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信长的心思
从古至今,宣传上嚷嚷什么,就说明现实中缺什么。
武家最爱喊忠义,可惜忠义全在嘴上,骨子里无信无义,唯利是图。
义银以先代未亡人身份,手持御剑金印,完全可以拿捏住急于继位的足利义昭,为斯波家争取更多的政治利益。
他的冲动承诺,在政治上及其幼稚,等同于丢掉了手中的王牌。足利义昭没有了掣肘,斯波义银如何制约她?
指望足利义昭顾念恩情,凭着良心做事?玩政治的,谁有良心那玩意儿?即便有,疼一疼就过去了,还能为了良心办事不成?
蒲生氏乡都明白的事,义银自然也清楚,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若是没有织田信长在旁虎视眈眈,义银就算反悔,足利义昭也拿他没辙,最多是心存不满。
但为了对付织田信长,义银需要团结新建立的幕府,一致对外。他需要足利义昭站在自己这边,自然不能食言。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指望,足利义昭还有良心那玩意儿。
义银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想要重新启用明智光秀的冲动,让这个精通幕府政治的狐狸精,帮自己分析分析现状。
但他一想到是明智光秀的阴谋害死了足利义辉,就恨得牙痒痒,不愿意再看见那个女人。
义银望着天空半晌,对蒲生氏乡说道。
“足利将军家的东西,本就是先代爱慕与我,恩赐与我。
用她的东西,去威胁她的妹妹,太过下作,我实在做不到。
我斯波义银顶天立地,笃信义理。我不愿亏欠足利将军家,相信义昭殿下也不会让我失望。
如果我真是信错了人,只好连累你们随我一起吃苦头了。”
义银的目光纯粹凝实,让蒲生氏乡低头暗道一声惭愧。
主君做事光明正大,心胸广阔豁达。其绝代风姿,令姬武士都自愧不如。
蒲生氏乡肃然道。
“主君大义,臣下敬佩。
我等姬武士追随您,自当为您披荆斩棘,何来连累一说。”
义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你的忠心,不必多说。
走吧,回斯波府邸之前,我想去先个地方看看。”
“嗨!”
———
东福寺,织田信长有些心绪不宁,在庭中踱步。
今日是斯波义银入京之日,不知他会如何教训擅自占据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
一名姬武士匆匆走入,鞠躬行礼说道。
“大殿,盯着二条御所的人传话回来。
说御台所只待了一顿饭功夫,就离开了二条御所,然后便去了相国寺。又在相国寺待了一刻,便回了斯波府邸。
二条御所内没有任何异状,一切平静如常。”
织田信长的眼睛一眯。
相国寺。。三好家在相国寺为足利义辉举行了葬礼,埋葬在那。
斯波义银竟然默许足利义昭占据二条御所?联想外间提起,足利义昭面容酷似足利义辉的说法。。
织田信长不禁闷哼一声,心思浮躁。
不是说,足利义辉一直纠缠斯波义银,双方的关系其实是郎无情妾有意吗?但现在看来,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织田信长龇牙舔舐嘴角,心情忽然糟糕了许多。
此时,外间又闯入一人,急吼吼叫嚷着。
“大殿!出事了!”
织田信长心情正糟,回头看见羽柴秀吉大呼小叫跑进来,喝道。
“吵什么吵!我还没死!天塌不下来!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
秀吉被织田信长一阵咆哮,吓得一哆嗦。
织田信长见她一脸恐惧,忽然想起,是自己给了秀吉随时入见的权力。因为她暂代京都守备,有应急通报的需要。
这时候,织田信长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只得哼了一声,拂袖走入室内。
她回头看秀吉还畏畏缩缩待在原地不敢动,骂道。
“你个小猴子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滚进来!”
织田信长快步走上主位,羽柴秀吉战战兢兢跟在后面,对位上的织田信长伏地行礼。
织田信长不耐烦得敲敲身前的榻榻米,问道。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我已经听说了,这几天京都很不太平。你若是管不好事,就自己滚蛋!”
羽柴秀吉叫苦不迭,自己貌似来得不是时候,织田信长今天的心情怎么这么糟糕?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现在不说都不行,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
“大殿,不是我不用心,只是尾张三河的姬武士们闹得太过分了。”
织田信长无所谓道。
“骄兵悍将能打仗,难管束,你从中多协调就是了。
怎么?这点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秀吉赶紧摇头,说道。
“不是的,大殿,真是她们太胡闹了。”
织田信长紧了紧俏鼻尖,不耐烦道。
“她们能闹出什么大事?”
织田信长知道,三河姬武士忽然浮躁起来,连累织田家在京都里闹了不少笑话。
她对此事的感官,与斯波义银一样,就是觉得蹊跷。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志异。
德川家康谨小慎微,上洛期间对部众的约束一直很严厉。这会儿入了京都,忽然就松垮不管了?
这不正常!
织田信长一直不表态,就是想看看德川家康怎么出牌。这位竹千代小妹妹,自幼当质女长大,心智坚韧,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织田信长对于驯服德川家,为己所用之事,非常上心。如今看到德川家康出手,也是饶有兴趣。
羽柴秀吉不知道,织田德川两位殿下都在关注尾张三河的姬武士骚动京都一事。只有她不明真相,还在忧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她的掌控之外,是两位殿下的一场试探与博弈。
所以,对于羽柴秀吉终于忍不住前来哭诉,织田信长表现得并不在乎,只想训斥几句,让她滚蛋。
德川家康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即便借着三河姬武士闹事有所图谋,也必然会注意尺度分寸。
姬武士打架算什么大事?只要不动兵器,不见血光,随她们闹去。织田信长倒想看看,德川家康还有什么牌能打。
可羽柴秀吉敢来,也是握着一张王牌,她愁眉苦脸装作惶恐,猛地丢出一手王炸。
“大殿,这些人。。她们。。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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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知道,她们今天在街上闹事,冲撞了御台所,害得御台所的坐骑惊马立蹄。。”
羽柴秀吉还未说完,织田信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头,面色大变直起身来。
“什么!他有没有事?有没有摔伤?”
织田信长一脸惊怒,紧张质问羽柴秀吉,反而把秀吉吓了一跳,赶紧回答。
“大殿放心,御台所戎马倥偬,战马惊蹄这点小事,自然无碍。
也是御台所仁厚,没有追究便离开了。但我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呀。
这些粗鲁的姬武士越来越狂妄了,今天她们敢冲撞御台所,我都不敢想象,明天她们能做出什么事来。”
织田信长听说义银没事,悬着的心稍稍按下。
她想起之前盯梢的人回报,说起义银走访二条御所,相国寺,回返斯波府邸,并未提到他受伤,应该是没事,这才彻底放心。
回过神来,织田信长皱起眉头,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不禁看向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一脸正常,还在谈及京都中闹事的姬武士,貌似对主君的过度反应,并未察觉。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确实,闹得有点过分了。”
若不是这些粗胚冲撞到斯波义银,织田信长才懒得理会。就算京都武家倒霉,失了颜面,她也不在乎。
可这些混蛋竟然让斯波义银坐骑受惊,真是罪该万死。
他的御马之术当然很好,但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不巧。。这群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织田信长目中含恨,缓缓说道。
“是该管一管了。”
见织田信长动了真怒,羽柴秀吉伏地叩首,说道。
“大殿英明。”
羽柴秀吉心中苦涩。
虽然她此来目的,就是让织田信长重视起京都内闹事的尾张三河姬武士。
但看到织田信长如此紧张斯波义银,羽柴秀吉心中亦是惘然。
自己的努力,是为了上进,靠近斯波义银的阶层,能有资格与他同床共枕。
可织田信长是自己的主君,她一次次对斯波义银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望,关怀备至,又让羽柴秀吉感到慌乱不安。
她不得不考虑。
若是有一天,织田信长占有了斯波义银,自己该怎么办?
低头认命,还是。。掀翻她?
一想起要与织田信长为敌,羽柴秀吉便吓得两股战战。她是织田信长一手栽培,在她心中,织田信长是无敌的存在。
这个女人不可战胜,如果她要强占斯波义银,自己还能有胆子去抢吗?
羽柴秀吉脑中一片混乱,织田信长却不知道自己这个仆役出身的臣子,心中藏着这么大的妄想。
织田信长想了想,问道。
“她们是怎么惊扰到谦信公的?”
织田信长也是好奇,斯波义银号称足利军神,在战场上威风八面。这几个喝酒闹事的粗胚也能有本事,惊扰到他御前?
羽柴秀吉回过神来,一脸古怪,说道。
“我当时也不在场,事后问了问,这事。。
她们是在正街的酒屋喝酒,为了争抢几个游男打了起来。一人顺手把兜裆布丢出了酒屋,正巧砸在御台所的战马头上。”
羽柴秀吉憋着笑,不敢说话。
织田信长一脸懵,最后化为一阵狂笑。
“哈哈哈,有趣有趣,他与兜裆布,倒是真有缘分。”
她想起当初斯波家被织田信友灭门,斯波义银就是用归还织田信长的兜裆布为由,诈开了不想掺合此事的织田信长居城之门。
这是两人缘分的开始,如今回想起此事,织田信长心底竟然浮起一阵别样的温情。
织田信长又问道。
“正街哪里来的游男?他们敢在游廊之外做买卖,这家酒屋的老板活腻味了吗?”
羽柴秀吉苦笑道。
“幕府的确有规矩,游廊之外不准做这类买卖。
但三好上洛,那些逆党的姬武士根本不把幕府禁令放在眼里,时常有人带游男违令出游。
幕臣们当时不敢得罪三好家的姬武士,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禁令便渐渐驰废了。”
织田信长眼中略过一丝杀意,说道。
“规矩就是规矩。
三好逆贼已经退却,幕府的威严岂容城下町这些小贩游男随意践踏?简直荒唐。
你回去就把酒屋查抄,老板伙计全部逮捕,那些游男也一并处理掉。
乱世用重典,不要让城下町看了我们织田家的笑话。”
织田信长下了决心为斯波义银出头,处理这些粗胚。
犯事的姬武士,是织田家德川家的部众,自然会交由各家家督领回责罚。
但城下町的町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按惯例处置,就是押到鸭川边上砍脑袋。无论男女,全部杀掉立威。
所谓拨乱反正,只是一个借口。最后一句,才是织田信长的真心话。
她不希望京都人看轻织田家,那就借几个人头,让外人脑子清醒一点,少嚼舌根。
宁叫人怕,不让人笑。织田家拳头硬,可以不讲道理,所以谁都不准笑。
羽柴秀吉心头一凛,伏地受令。
织田信长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她做事一贯希望能达到最佳效果,而杀戮又是最能让人警醒的办法。
对于这位冷酷无情,滥用杀伐的主君,羽柴秀吉心中只有敬畏。但想起斯波义银,她又心痛似绞。
若是斯波义银真被织田信长占为己有,羽柴秀吉觉得自己的妄想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没胆子与织田信长争。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名旗本入内行礼禀告。
“什么事?”
“丹羽长秀大人领着德川家康殿下前来,求见大殿。”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看向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赶紧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她是织田家的走狗,自然不会与德川家暗通款曲。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命令道。
“让她们进来。”
织田信长心里清楚,羽柴秀吉一向懂事,是不会对德川家康通风报信的。
第1195章德川要骑墙
德川家康此来,必然是为了城下町,斯波义银被冲撞一事。
她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还能立即找到丹羽长秀来当陪客,可见是早有预谋,一直在盯着城下町。
她是在等一个好机会呀。
羽柴秀吉轻声问道。
“大殿,我是否要回避一下?”
织田信长看了眼她,似笑非笑道。
“回避什么?你那里还扣押着闹事的三河姬武士吧?
德川殿下匆忙前来,多半是为了此事,正好听听她怎么说。”
羽柴秀吉咽了口唾沫,鞠躬嗨了一声。
她已经感觉不对劲,事发突然,怎么才这点功夫就能惊动了德川家康?除非,德川家康一直盯着城下町。
羽柴秀吉为人处世及其敏锐,此时背后寒毛倒立,已然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什么漩涡中。
她偷偷看了眼神色自若的织田信长,又琢磨几下德川家康的意图,越想越冒汗。
不久,丹羽长秀领着德川家康入内,身后还跟了个小豆丁,竟然是本多忠胜。
三人对着织田信长行礼,丹羽长秀说道。
“秀吉也在呀。”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
“德川殿下,丹羽前辈,两位安好。”
丹羽长秀微笑点头,德川家康叹了一声,说道。
“我御下不严,给羽柴姬添麻烦了。”
羽柴秀吉顿时惶恐,连声不敢,伏地叩首。
织田信长见德川家康姿态如此之低,竟然对一个千石地头致歉,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她若有所指说道。
“德川殿下,秀吉哪里受得起你这等礼数。难道你这次前来之事,与秀吉有关?”
德川家康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表现得急切了。
这些天,三河姬武士在京都闹出不少事,但织田信长一直是不闻不问。德川家康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想法被织田信长看穿了。
但随着斯波义银入京,幕府内部的博弈即将展开。德川家康不想继续等待下去,心态越发急躁。
巧也是巧,尾张三河姬武士闹事,竟然冲撞到斯波义银上洛的御驾,正是天赐良机。
德川家康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她马上去找丹羽长秀,恳请她帮忙通融,一齐来见织田信长。
可她的想法早就被织田信长看穿,一句话点了点,让德川家康一时尴尬无语。
丹羽长秀见德川家康苦笑不语,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
“大殿,秀吉在此,想必您也清楚了城下町发生的事。
这些天,尾张三河两方姬武士相处得不算融洽,时不时闹出点纠纷。这次甚至闹到御台所面前,我们两家都跟着丢脸。
德川殿下的想法是,既然三好家已经败退,德川家的军势就先回本领去吧。
一方面避免伤了盟友之间的和气,另一方面也不要让幕府看了笑话。”
织田信长瞅了眼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你这话就不对了。
织田德川两家之间情义无价,盟约坚若磐石。上洛扶持幕府将军的荣耀,岂能让织田一家独享?
德川家流血流汗,眼看幕府再立,荣誉当前。你却想着把德川殿下赶回东海道去,这样不好吧?”
丹羽长秀被织田信长几句话挤兑得连连摇头,织田信长看向德川家康,柔声道。
“德川殿下不必多想。
不过是几个不懂事的粗胚瞎胡闹,教训教训就好了,何必连累你退兵呢?”
德川家康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的招数被织田信长看透,此时硬拉着不让她走,就是吃准了德川家康性子谨慎,不敢翻脸。
丹羽长秀未必不懂其中奥妙,但织田信长咄咄逼人,她当个和事佬都被暗讽几句,已然无法再开口为德川家康辩解。
羽柴秀吉听得一头冷汗,她算是听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的倒霉,估计早被两位殿下看在眼里,当成摆弄的棋子。
几人都不说话,室内陷入一阵沉寂。
正在此时,德川家康身后的小豆丁,本多忠胜忽然开了口。
“织田殿下这话有些不对。”
织田信长微笑不语,看着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回头呵斥道。
“你胡说什么!赶紧向织田殿下道歉!”
本多忠胜冷冷一笑,貌若孩童的脸上,浮起一阵凶相。
她冷声道。
“德川家上洛,是为足利将军家御奉公,是为盟友的织田家助力。
我家殿下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幕府,对得起织田殿下。
如今上洛事毕,我家殿下要回归本领,织田殿下凭什么阻拦?
这是对盟友的态度吗?这是对臣下的态度!
我想请教织田殿下,德川家到底是织田家的盟友,还是臣属?”
德川家康内心欣喜若狂,把本多忠胜这小丫头带来,果然是带对了人,真特么的会说话!
但面上,她却是脸色煞白,狠狠骂道。
“本多忠胜!你怎么和织田殿下说话的?马上道歉!我命令你马上道歉!”
本多忠胜双目一瞪,喊道。
“我等三河姬武士,效忠的是德川家!我们只认德川,不识织田!
六角之战,织田殿下恩赏攻城的三河姬武士,我就觉得奇怪。如今正好问个明白,一解心头疑惑!
织田家是否真的把德川家当成盟友?还是以为德川家是附属,可以予取予夺?”
德川家康怒道。
“闭嘴!你滚!给我滚出去!”
她转头对织田信长诚恳说道。
“吉法师姐姐,您别和这粗胚计较,这家伙性子直,不会说话。”
织田信长眯着眼,看向一脸惊慌做派的德川家康,心却是在不断往下沉。
德川家康只讲本多忠胜不会说话,但她没有讲本多忠胜说错了。
再看了眼一脸桀骜,目光不屈的本多忠胜,织田信长眼角抽抽。
丹羽长秀见场面紧张,赶紧出来灭火。
“两位殿下,两家当然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何必为了些许小事,闹得不愉快呢?
德川殿下,要不您先回去?再仔细考虑考虑。”
德川家康接过丹羽长秀递出的台阶,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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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带这粗胚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说完,德川家康对织田信长行了一礼,押着一脸不服气的本多忠胜,拔腿就走。
羽柴秀吉小心翼翼看完整场戏,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的确是卷进了织田德川两家暗斗的漩涡。
她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打湿,只觉得是飞来横祸,真心倒霉。不就是维护京都治安嘛,怎么遇上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两位殿下的博弈。
好在两人都不愿意撕破脸,羽柴秀吉这个小卒子才没有被双方的压力,碾个粉碎。
织田信长望着德川家康匆匆离去的背景,忽然问向丹羽长秀。
“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丹羽长秀沉思半晌,回答。
“德川殿下忠厚本分,是个可以信赖的盟友。
武田家已经拿下了信浓骏河两国,若是没有德川家依为屏障,我家领地的东面,不会这么太平。
大殿,恳请您三思,从长计议吧。”
织田信长缓缓点头,丹羽长秀说得有理。
武田晴信无信无义,连盟友的今川家都可以撕毁协议,侵犯骏河国。若是让她称霸了东海道,织田家的麻烦不小。
浓尾平原是织田家崛起的根基,不容有失。如果没有德川家阻挡武田家的侵略,织田家一定会很烦心。
德川家康的低姿态,是因为她需要织田信长帮忙抵御武田家的兵锋。但织田信长一样需要德川家康看护身后,才能安心深入近幾。
双方的盟约是各取所需,织田信长以为自己实力强大,想方设法要把德川家康逼为附属。这事本身就做得不光彩,有些下作。
德川家康不想撕破脸,这才借着三河姬武士闹事,借着本多忠胜的嘴,表明了德川家的不屈。
丹羽长秀希望织田信长能见好就收,别逼人太甚。真把德川家康逼得走投无路,对双方都没好处。
织田信长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竹千代,有趣有趣。既然她这么给我面子,那我也不好继续为难她。
米五娘,你去竹千代那边,替我说一声。织田家与德川家是盟友,并非君臣。回领之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不方便干涉。
秀吉,德川家的姬武士都放回去吧。我若是没有猜错,犯事的姬武士,应该都是六角之战时候拿了我恩赏的那批人。
让她们交还恩赏,就当是罚金,这件事到此为止!”
织田信长权衡利弊之后,发现自己一时还逼不服德川家康,随后迅速做出了选择。
她还需要织田德川的联盟,既然拿不下德川家,那就继续当个好盟友吧。
只要织田家的势力继续扩张,双方的实力会越来越失衡。等到质变出现的那一天,织田信长会让德川家康心悦诚服得跪在自己面前。
天下迟早都会是她的,区区一个德川家康,又何须急于一时。
———
德川家康走出东福寺,深深呼出一口气。
本多忠胜笑嘻嘻说道。
“殿下,我表现得怎么样?”
德川家康横了她一眼,说道。
“本多忠胜出言不逊,顶撞织田殿下,罚没一年的职禄。”
“啊???”
本多忠胜一懵,还没回过神来,德川家康又说。
“本多忠胜参与上洛之战,功勋卓著,加赏知行三百石。”
说完,德川家康径直往前走,本多忠胜眉开眼笑跟了上去。
“谢殿下,明天您还想去哪里?要不要继续带我过去?”
德川家康脑海中浮现起斯波义银的俊脸,摇摇头。
“不带你去。”
本多忠胜撇撇嘴,切了一声。
德川家康一向节俭,三百石知行的恩赏并不多见。本多忠胜还想要多赚一些,可惜主君不给机会。
———
翌日,斯波府邸茶室内。
斯波义银与到访的德川家康,一起欣赏了茶人献艺。
奉茶之后,茶人退走。义银拿起茶汤捧在手中,闻着抹茶香气。他是喝不惯抹茶道,但闻闻还行。
德川家康恭谨抿了一口,放下茶汤,说道。
“好茶,御台所的茶人果然不同凡响,三河那边可没有这等好手艺呀。”
义银微笑不语,瞎扯淡。
三好上洛,京都大乱。有些名声的好茶人都跑去堺港,一乘谷城避难。
这茶人是义银收到德川家康的拜贴,随便从城下町找来为茶室点缀的新丁,有个p的水平。
但德川家康突来造访,也是让义银诧异,不得不谨慎对待。
织田德川的联盟,还是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从中牵线搭桥,说起来斯波义银也是沾了一份人情。
但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在上洛之时的暗中较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眼见幕府再立,有些事马上放上台面争一争了。
德川家康这个织田信长的亲密盟友,昨天忽然发来拜贴,想上门拜会,斯波义银也是心存疑虑。
她来,是什么意思?
斯波义银了解东海道的局势,他很清楚,德川家不可能背离织田家,投向斯波家。
武田家一日不除,德川家就会被牢牢绑在织田信长的战车上。
对于那位崇尚孙子的甲斐之虎,义银也是心里发怵,何况是德川家康这个直面武田家威胁的人。
德川家康应该很明白,在对抗武田家的战略上,织田信长与她利益一致。织田家石高二百万,正是德川家背靠背的最佳帮手。
义银不指望德川家康会背弃织田信长,投效自己。那么她在这个幕府再立的敏感时刻,来找自己做什么?
茶室内一片寂静,茶人退却,只留下两位主君对饮。
半晌,德川家康对斯波义银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要走了。”
义银眼神一凝,问道。
“德川殿下这是?”
德川家康诚恳道。
“三好败退,京都之事尘埃落定。我也离开本领日久,心里牵挂家中俗务。
这次来,其实是想向您辞行。”
义银望着德川家康真诚的面容,脑海回想起两人初见的情形。
那时候,她还是织田信长的跟屁虫,被扯来尾张斯波守护所玩耍。织田信长肆无忌惮,她却是惊慌失措,唯恐偷偷出游的事曝光。
义银微微一笑,当年的小萝莉,终于长大了。
女大十八变,不但越长越好看,也是越来越独立,不甘心被织田信长随意摆布了。
第1196章信长见南蛮
义银放下手中茶汤,问道。
“织田殿下知道吗?”
“嗨,丹羽大人替织田殿下来传过话。织田家与德川家是盟友,织田殿下不干涉我的行动,由我自己决定。”
义银的食指敲击桌面两下,琢磨织田信长这句话的意思。
他昨天就感觉尾张三河两方姬武士起冲突之事,有些古怪。如今看来,的确有些意思。
义银看着德川家康,说道。
“既然织田殿下没有异议,那你就早些回去吧。
德川家是河内源氏的一份子,你在东海道镇守,幕府也好安心。
至于你这次上洛御奉公的义举,之后自当给予恩赏。幕府不会因为你提前离开,便忘了忠义之士的流血牺牲。
吉良,今川两家已经衰败,三河远江之地,还需要德川殿下你多多费心。”
德川家康伏地叩首,感恩道。
“臣下愿为幕府分忧。”
义银心里明白,织田信长想要强行压服德川家康的图谋,暂时失败了。
德川家康也不是善茬,她虽然有求于织田信长,但不代表她愿意沦为附属。
织田德川两家是斗而不破,德川家康主动前来,特意把这个底色透露给斯波义银。
义银心领神会,立即表达了善意。德川苗字归属这件事早已敲定,德川家就是河内源氏出身,自己不会反悔,让德川家康放心。
东海道一直是幕府的关注点,斯波家镇守尾张国,吉良家镇守三河国,今川家镇守骏河国,又拿下了远江国。
这三家可都是足利一门亲贵,足见幕府对东海道的重视程度。
如今东海道足利诸亲藩都已衰败,义银嘴上把德川家归为河内源氏的族亲一党,这是在给她提供统治三河远江两国的名分。
幕府早就管不了近幾之外的诸国纷争,但是提供几个口惠不实的名誉和头衔,还是很容易的。
义银不指望德川家康能站在自己这边,但只要她不被织田信长左右,拥有自己的主见,就足够了。
政治的游戏规则,就是把敌人变得少少的,把朋友变得多多的。德川家康不与织田信长站在一起,为难斯波义银,那就可以当朋友。
义银一开口,德川家康马上接受了这份善意。
德川家康当然不愿意德川家沦为织田家的附属,但仅凭她自己的实力,又难以抗拒越来越强大的织田家。
既然斯波义银有意出来硬扛织田信长,德川家康当然乐得在两人之间保持中立,获取最大利益。
她动情道。
“御台所,当初我在尾张之时,就时常受到您与织田殿下的照顾。
这份情义,我一生不敢相忘。”
义银眼圈一红,叹道。
“我与织田殿下都是为了武家天下,为了幕府公义。就算有些公务上的分歧,也不会坏了私谊。
竹千代,你能喊她一声吉法师姐姐,难道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喊我一声义银哥哥吗?
你不用在我们之间为难,你想走,就走吧。”
德川家康不禁垂泪哽咽,轻声说道。
“义银哥哥。”
义银微笑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动道。
“竹千代妹妹。”
两人一起回忆当初点点滴滴,演得及其感人。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次德川家康来,就是表明了骑墙的态度。
明面上的理由很充分,她是不忍心掺合进哥哥姐姐的矛盾中,只能含泪逃回本领,保持中立,俨然是个左右为难的好妹妹。
对此,斯波义银喜闻乐见,织田信长无奈妥协。
德川家康名正言顺得放上几句场面话,就能安然离开京都这个大漩涡,太太平平回老家,冷眼旁观京都狗咬狗的大戏。
———
斯波义银一入京,德川家康马上恳请回领。
幕府上下各方都不傻,看得很明白。随着各方势力纷纷上洛,已经有人不愿意卷进之后的政治斗争,主动回避。
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先后同意德川家康走人,足利义昭这个无权无势无名的足利遗女能说什么?
足利将军之位空悬,幕府尚未重新启动,没法发出正式的恩赏。但德川家康离开之前,已经得到确定的承诺。
幕府再立之后,会正式承认德川家的河内源氏名分,并授予幕府的相伴众身份,三河远江两国的守护代役职。
幕府已经没有能力给予实际的好处,但名分的确立,让德川家在三河远江两国的统治得到了幕府的背书,法理上再无隐患。
西三河松平家终于摆脱了地方土豪的卑贱,一跃成为在幕府挂号的地方名门,德川家。
德川家康对此非常满意,带着自家军势,撤回东海道去了。
在此同时,蜷川,细川,浅井等幕臣,地方亲藩,近幾大名已经渐近京都。
而织田信长在东福寺,也意外得收到了一份重礼。
———
织田信长拿起一枚金小判,颠了颠,说道。
“三百枚金小判的献金,真是大手笔,就为了见我一面?”
她眼前的商家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织田信长刚在城下町杀掉了一批商贩游男,凶名正盛。若非为了信仰,这名商人才不敢来呢。
可正是为了信仰,她咬着牙献上三百枚金小判,只为求见织田信长一面。
一枚金小判的市价是750文永乐钱,换作日本精钱就是1500文。
以数百贯的钱财只求一面,堪称一面千金。
商家献金之事不少,但京都之地当然是献给幕府。这商人竟然主动向织田信长这个外藩献金,一次献金的数额还这么大。
也难怪织田信长来了兴趣,真就召她前来一见。可见到这名商人卑微胆怯的模样,织田信长又不免感到失望。
她哼道。
“好了,见也见过了,你可以告退了。”
那商人急了,磕头说道。
“织田殿下,我有一言。。”
织田信长冷酷道。
“拖出去!”
她对这个卑贱的商人已经失去了兴趣,不想知道她的目的。
商人眼看自己就要被旗本拖走,挣扎着大喊大叫道。
“织田殿下,您的铁炮用法有问题!”
织田信长神情一肃,喝道。
“等一等!”
旗本把商人丢下,冲织田信长鞠躬。商人赶紧往前爬上几步,急着把话说完。
“有人让我告知您,织田家的铁炮众多,岛国少见。
但观摩队列之时,总觉得铁炮足轻的训练方式有误,交战之时难以达到最佳效果。”
织田信长用手搓磨几下下巴,问道。
“南蛮教?”
商人浑身一震,磕头不止。
铁炮是南蛮人带到岛国的武器,从种子岛传到近幾不过几年功夫,关东不少武家甚至还不知道铁炮是什么东西。
谁懂铁炮的军事理论?谁能指出织田军势的铁炮用法存在问题?要么是擅长铁炮作战的杂贺众根来众,要么就是南蛮人。
这商人鬼鬼祟祟献金,来历不肯明说。织田信长试问一句南蛮教,看她磕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临济宗东福寺派虽然不问世事,但到底是宗派一员。这家伙跑到寺庙中,替南蛮教当说客,真是活腻味了。
织田信长见她碰碰有声得用力磕头,额头已经磕出血来,问道。
“你是南蛮信徒?竟敢跑来寺庙捣乱,真是不知死活。”
那商人抬头看向织田信长,一脸肃穆,说道。
“我不关心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我只关心如何能更加得靠近*,并将*的荣光更多得传播给世人。”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忍不住心中厌恶。
也许是被困在这个贫瘠岛国上的极度压抑,岛国人的性格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执,一旦信仰宗教,很容易成为狂信者。
一向宗便是这种状态的极致,现实中无法解脱,只能在精神上寻求慰藉。而这种疯狂,又让统治岛国的武家们感到恐惧与不安。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一向宗已经让大名们头疼不已,南蛮教能与一向宗争锋不退,自然不是软柿子。
织田信长看着原本畏惧自己的商人,一旦谈及信仰,马上变得敢于直视自己,忍不住哼了一声。
虽然织田信长嘴上亲近日莲宗,但宗教只是她的工具。她最警惕的,就是这些宗教疯子的反噬。
但此人说到的铁炮之法,又让织田信长心痒难耐。
她一直在改革武家的传统,经济上废除关所的改善流动性,政治上压制武家分封的独立性,而重中之重就是军事改革。
训练一名合格的姬武士,需要从小修习兵法。从三岁到元服,至少是十年之功。
织田信长等不了这么久,她的军事改革,打破武家对军事特权的垄断,提拔平民足轻成为主力。
但这一改革成功的前提,就是足轻能形成足够的战斗力,以替代姬武士在战场上的作用。
织田信长看重铁炮,因为铁炮的训练简单。训练三个月的铁炮足轻,在战场上能够干掉苦练十年的姬武士,这个性价比真是太棒了。
铁炮的使用办法,织田信长还在摸索中,长枪铁炮的足轻能否真正替代姬武士,还需要一套成熟的战术体系。
如果南蛮教愿意教授织田家这方面的军事知识,迅速增强织田家的军力。这是对织田信长而言,非常有吸引力的筹码。
织田信长心里隐约能感觉到南蛮教的目的不简单,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她很难不动心。
她冷冷看着商人流血的额头,说道。
“让你身后的人来见我。”
“她就在寺外,请织田殿下允许我带她进来。”
“去吧,带她来见我。”
“嗨!”
———
织田信长望着眼前四人,除了刚才的商人,其他三人都是异族模样的女子。其中两名白人,一名黑人。
伯多禄,包蒂斯塔神情自若,对织田信长行礼道。
“*的仆人,伯多禄,包蒂斯塔向您致敬,强大的织田领主阁下。”
织田信长没有理会包蒂斯塔的问候,她饶有兴趣指着黑人少女,问道。
“她身上是抹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黑?”
包蒂斯塔没想到织田信长会对身边的黑仆感兴趣,回答道。
“她是我的黑仆,这是她本来的肤色,并非染了什么涂料。”
“哦?”
织田信长站了起来,绕着黑人走了一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人少女莫名看着转圈的织田信长,神情迷茫。
包蒂斯塔解释道。
“领主阁下,她不懂日语。
她是我来岛国的途中购买的仆役,并没有名字。我叫她礼拜一,因为我是在礼拜一买下了她。”
织田信长瞅了包蒂斯塔一眼,重复道。
“礼拜。。一?真是个古怪的名字,礼拜是你们的宗派仪式?
你这次来,是要把她进献给我吗?”
包蒂斯塔愣了一愣,织田信长这意思,是看上了自己的黑仆?想要过去?
她笑了笑,说道。
“若您喜欢,她便是您的。”
织田信长兴高采烈说道。
“好,很好,让她站起来!”
包蒂斯塔说出几句织田信长听不懂的话,黑人少女便缓缓站了起来。
黑人少女四肢匀称,相貌柔和,五官靓丽。除了肤色稍黑,看起来远比岛国的姬武士身材修长,甚是高挑飒爽。
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但我要先确认一下。
来人!把她给我丢进外面的水池里去,让人给她仔细擦身。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天生黑肤。”
拉门大开,黑人少女被几名姬武士驱赶到室外。
织田信长望着她被驱赶进池子,感兴趣得看着她惊慌得在水里扑腾。
然后,织田信长转头看向包蒂斯塔,问道。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包蒂斯塔回答。
“伯多禄,包蒂斯塔,*的仆人。”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听说你有训练铁炮士兵的办法?”
包蒂斯塔摇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传教士,军事并非我的强项。”
织田信长面色瞬间拉了下来,说道。
“你是在戏弄我吗?”
包蒂斯塔指着身边的另一名白人女子,说道。
“领主阁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是来自马耳他岛的杰潘尼,她是圣约翰骑士团的一员。”
第1197章新的突破口
织田信长看了眼杰潘尼,气质英武如同武家,问道。
“骑士团?是你们那边的军事组织吗?”
包蒂斯塔点头道。
“是的,她隶属一支与异教徒作战的军事修道士会。”
杰潘尼坐在榻榻米上,对织田信长行了一个骑士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向您致敬,强大的东方领主阁下。”
织田信长点点头,问向包蒂斯塔。
“她能帮我做些什么?”
包蒂斯塔笑道。
“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出生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名叫利比里亚半岛。在将一切奉献给*之前,我是一个西班牙人。
在我的故乡,我的同胞们很早就开始使用火器与长枪组合作战。
是我们将火绳枪带来了这里,比起你们当地人对这种武器的使用方式,我们显然更有经验。”
包蒂斯塔指着杰潘尼,说道。
“杰潘尼的骑士团常年与异*徒作战,她拥有扎实的军事素养。
她会来到东方,是她所属的军事修士会为了保护我们这些*的仆人,派遣的扈从人员。”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睛,问道。
“所以呢?我该给你些什么,才能换取杰潘尼为我效力?”
包蒂斯塔摇了摇头,说道。
“我这次来,并非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友谊,为了获取您的友谊。”
织田信长意外得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表情虔诚,又藏着丝丝狡诈。
“我的友谊吗?”
包蒂斯塔点头道。
“是的,为了您的友谊。
杰潘尼将会免费为您的军队提供服务,训练她们正确的使用铁炮,以及如何与长枪兵配合作战。”
织田信长看向杰潘尼,杰潘尼说道。
“是的,领主阁下。
我会将我所知道关于轻火绳枪的一切,全部教给您的部下。
我仔细观察过岛国的地理环境,多山地,少平原,缺乏冲击骑兵活动的条件,你们似乎也没有大规模使用投掷器与火炮的传统。
这里非常适合火绳枪配合长枪的作战方式,利比里亚的战术在这里几乎没有天敌,完全可以复制。
唯一的麻烦,是你们缺乏脱产士兵。训练士兵不难,但让她们一直保持战斗力却不容易。握枪的手与握锄的手,是不一样的。”
织田信长笑了笑,说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对我很有用。
包蒂斯塔是吧?你的友谊,我收下了。”
织田信长对外面卖力搓洗黑人少女的仆役,喊道。
“怎么样了?”
仆役们恭谨跪拜,回答。
“禀告大殿,擦不掉,是真的黑皮肤。”
织田信长大喜,喊道。
“把她拉过来!”
黑人少女被从水池里拉出来,战战兢兢回到房间。她身上的水珠打湿了榻榻米,但织田信长并不在意,反而很高兴得围着她打转。
“有趣,有趣。
很高很壮,下次穿一身姬武士的衣服给谦信公看看,保证能吓他一跳。”
织田信长绕了三圈,心里琢磨着如何吓唬斯波义银的恶作剧,最后指着黑人少女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叫弥助!”
黑人少女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脸迷茫看着她。
织田信长皱起眉头,看向杰潘尼,说道。
“她必须学会日语,这件事教给你了。”
杰潘尼的目光转向包蒂斯塔,包蒂斯塔轻轻点了点头。
织田信长看到她们的交流,非常不满,说道。
“为我做事,就必须守我的规矩!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什么骑士团的人,要像一个姬武士一样,出仕对我效忠。
我会恩赐你武家的身份,听明白了没有!”
包蒂斯塔笑起来,说道。
“强大的领主阁下,您的要求杰潘尼无法做到。
她是教会派遣,保护传教士的宗教骑士,她的使命是保护我们这些在京都活动的传教士安全无碍。
您可能不清楚,在这座城市中,充满了对我们传教士的恶意。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才能躲过异*徒的迫害。”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我很清楚,这不就是你希望得到我友谊的原因吗?”
包蒂斯塔一愣,她没有想到织田信长这么上道。
原本她的想法,是先与织田家拉近关系,再想办法引导织田家对南蛮教的好感。最后依靠织田信长,向幕府争取南蛮教的传教权。
如今看来,织田信长对她的用心是洞若观火,很直接得挑明了。
这位岛国的地方领主,她难道不知道南蛮教与佛教诸派的冲突吗?她这样明确的表态,是非常得罪岛国本土宗教的。
包蒂斯塔小心问道。
“领主阁下,您的意思是?”
织田信长看着她,说道。
“让这个叫。。嗯。。什么的骑士成为我的姬武士,你就能获得我的友谊。在我的势力范围内,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既然她的任务是保护你,你在我这里很安全,那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包蒂斯塔怦然心动,问道。
“那传教。。”
她还未说完,就被织田信长打断。
“我只保证你的安全,因为你得到了我的友谊。
不要提出过分的要求,这对我们的友谊没有好处,你明白吗?
我是一个很慷慨的人,但只对那些与我有用的人慷慨。如果你想要更多,那就先思考一下,你还能为我做些什么?”
包蒂斯塔瞳孔一缩。
织田信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南蛮教的传教权问题并非不能谈,只看南蛮教对她有多少价值。
杰潘尼能换到的,也只有包蒂斯塔一人的安全。想要求更多,就拿更多的好处来换。
能遇到这么一个功利的强大领主,包蒂斯塔不忧反喜。
织田信长似乎并不在意本土宗教的情绪,是个唯利是图的世俗权力者。
这样的人,是传教士非常喜欢的统治者。只要可以争得传教权,南蛮教愿意付出代价。
但包蒂斯塔要再仔细观察观察这位织田领主,看看她的需求,以及教会还能提供什么让她动心的东西。
此时,包蒂斯塔果断对杰潘尼以南蛮语说道。
“骑士,我以日本教区司铎的身份命令你。
为了传播*的荣光,你要成为这位领主的姬武士,为她效力,明白了吗?”
杰潘尼点头道。
“万民当赞美***,我明白。”
说完,杰潘尼学着武家的姿态,僵硬得鞠躬,说道。
“愿意为您效力,强大的东方领主。”
织田信长满意得点头道。
“你的日语说的不错,我会派人教授你姬武士的礼仪。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教会弥助说日语,明白了吗?
我赐名你胜成,嗯,苗字山科,以后你就叫山科胜成!”
杰潘尼。。不,山科胜成点头道。
“您的意志。”
弥助迷茫得左右观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包蒂斯塔微笑不语,心里盘算着今日之事传到京都诸派耳中,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
她不懂得包蒂斯塔的居心吗?不,她太懂这些宗教狂徒的心思。但南蛮教给的东西,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日莲宗想利用她,南蛮教也想利用她,只要这两派人能给她带来足够的好处,她可以承受其他宗派的仇视。
人生五十年,如梦又似幻。
织田信长要迅速扩张势力,就必须做出选择。要是怕得罪人,那还不如回尾张奶孩子去吧!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武家兴勃亡忽,只有抓住一切可用的助力,才能成就天下人的霸业。
织田信长双目燃烧着野心之火,在东福寺内接受了南蛮教的友谊,她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
———
东福寺外,包蒂斯塔的司铎黑色常服,分外扎眼。
但她却不再保持来时的低调谨慎,不遮披风,硬是顶着东福寺尼姑们的异样目光,走出寺院。
送她出寺的山科胜成见她如此大意,忍不住提醒道。
“尊敬的包蒂斯塔,虽然织田领主阁下愿意保证您的生命安全,但这里的本土宗教非常狂热,您还是应该保持低调。”
包蒂斯塔笑着说道。
“亲爱的杰潘尼,为了传播*的荣光,你愿意为这个偏远岛国的领主效力,你的牺牲让我感动。
请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的一切早已全部献给了万能的*。如果有异*徒要取我性命,我将非常荣幸得去见*。”
山科胜成见她如此托大,皱眉道。
“尊敬的包蒂斯塔,我不得不提醒您,您的行为是在自杀。您应该清楚,这是*不允许的。”
包蒂斯塔摇摇头,说道。
“我这是走在成圣的路上,我现在很期待能有本土宗教的狂热者,来夺走我的性命。
但遗憾的是,以我的观察,京都的天台宗没有这个胆子。若是一向宗愿意派遣信徒前来刺杀我,我会非常高兴。
你要知道,亲爱的杰潘尼,岛国的领主对于颜面非常看重。杀死我,将是对织田阁下的严重挑衅。
织田阁下,是拥有这个岛国十分之一军事实力的强大领主。如果她能够厌恶一向宗,敌视一向宗,我的死亡将是非常有价值的。”
山科胜成明白了包蒂斯塔的意图。
这位南蛮教司铎已经有了殉教的打算,她接下来会利用织田信长的庇护,高调得展开传教活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要阻止她传播*的荣光,唯有将她杀死。而杀死她的人,会受到她的庇护者,织田信长的仇视。
包蒂斯塔肃然道。
“亲爱的杰潘尼,我需要你像一名真正姬武士那样,为你的领主贡献你全部的力量。
你做得越好,我们在这位织田阁下的心中,就越有价值。
我会写信给堺港的弗洛伊斯,告诉她,我终于在京都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我们需要进一步观察这位织田阁下,看看她能否在这个混乱的岛国继续维持强大的势力。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尽可能的为她提供帮助,让她看重利用我的价值。
只有她重视我,本土宗教对于我的迫害,才会让她感到愤怒。
我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功利者。与她沟通的唯一有效方法,就是利益。
只要我还存在利用价值,她就不会放弃我。任何施加在我身上的迫害,都是在损害她的利益。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若是我的生死能够给一向宗制造一个强大的敌人。这对我们的事业,实在是太有利了。
感谢**,我们终于找到了进一步深入这个蛮荒岛国的有效途径。”
山科胜成点头道。
“祝你好运,尊敬的包蒂斯塔。
我会尽力让这位领主阁下感到满意,至于您,牺牲是最后的选择,希望您能活着看到,*的荣光在这片大地挥洒绽放。”
包蒂斯塔庄严得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肃然道。
“以十字***,**我等*,救我等于我仇。因父,及子,及**之名,**。”
———
东福寺,南蛮教开始接触织田信长。
同时,在二条御所,天台宗的高尼拜别足利义昭,心满意足回山,向觉恕上人禀告好消息去了。
天台宗的尼姑离开议事厅后,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恭喜义昭殿下,有了天台宗的支持,您在京都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
足利义昭笑着说道。
“得亏伊势老大人为我奔波,抱病前往比叡山,联络延历寺。”
伊势贞教摇头道。
“觉恕上人肯接受我的斡旋,全是看在您的面上,我只是借着您的威风,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足利义昭眉开眼笑。
她出身尴尬,最忌讳别人看不起她。伊势贞教老奸巨猾,揣摩人心不在话下。所言所语,无不挠到她的痒处。
足利义昭看这位老妪越来越顺眼,对于她勾结三好家害死自己姐姐的事,也渐渐淡忘了。
说得阴暗些,要不是足利义辉被弑,这足利将军的位置,怎么轮得到她足利义昭来坐?
伊势贞教有用又识相,正是足利义昭坐稳幕府的好助手,何必再计较那些过往的小失误。
比起没有退路的伊势贞教什么都敢做的无耻劲,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这些人多少还有些节操。
在某些时候,她们的确不如伊势贞教好用。
第1198章施恩别望报
伊势贞教对足利义昭卑躬屈膝,完全不顾自己这张老脸。
为了保住伊势家业,她学足了松永久秀跪舔织田信长的做派,真正成了厚颜无耻的老贼。
她提出的建幕三策,分别应对天台宗,织田家,斯波家。
天台宗之事,觉恕上人本就希望与足利义昭维持前人的友谊,又有伊势贞教这位幕府老臣从中穿针引线,双方一拍即合。
足利义辉的葬礼,必须重新举行。
临济宗相国寺派跟三好叛逆勾勾搭搭,僭越为先代将军下葬,幕府理应下令申饬。足利义辉的后事,会交给天台宗再做一回。
对此,觉恕上人非常满意,她代表宗派势力对足利义昭的继位,表示了支持。
虽然宗派与武家之间历来有着互不干涉的默契,但延历寺的地位不一般。
和族并非岛国上唯一的族群,千年之前,发源于奈良盆地的天皇朝廷还非常虚弱。
所以,天皇朝廷才会全面吸收大陆天朝的文化,推动自身发展。而最突出的一项政策,就是崇佛。
天皇朝廷在奈良盆地大修佛寺,弘扬佛法,是有着现实政治需要的。
一方面利用佛教,收拢民心。另一方面,也是利用佛教,抵御外敌。
千年前的岛国其他族群,还未被和族驱逐消灭,距离最近的敌对族群,甚至就在近幾边沿。
天皇朝廷盘踞奈良盆地,向北方的京都盆地,近江盆地发展。
延历寺的身份,被天皇朝廷拔得极高。就因为比叡山延历寺的位置,处于京都盆地与近江盆地之间,是抵御北方异族的最前线。
神话故事中,延历寺一直是镇守鬼门,抵御外魔的佛教圣地。为何叫做鬼门?那是针对比良山地另一侧的异族侵袭。
换而言之,比叡山延历寺的尼兵,是天皇朝廷默认的编外武装力量。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镇守北线,保护京都的安全。
这才是天皇朝廷历代崇佛的真相,宗教不单单是安抚民心的麻醉剂,更是讨伐异族的先锋,保护自身的盾牌。
本土佛教借着天皇朝廷的纵容,迅速壮大。北有比叡山的山法师,南有奈良盆地的奈良法师,气焰嚣张,无人敢惹。
尼兵武装的强盛,开始干涉天皇朝廷事务,朝中君臣叫苦不迭。
这才有了天皇朝廷把都城从奈良迁移到京都之事,就是为了躲开奈良盆地过于强大的佛教势力。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护卫京都的比叡山延历寺,地位再次抬高,渐渐成为天下各派之首。
随着天皇朝廷稳固,异族被驱赶到关东不毛之地,近幾佛教也渐渐沦为体态臃肿的硕鼠,吃拿卡要不干人事。
比叡山天台宗的堕落,引发了宗派内有识之士的愤怒。宗内杰出人物纷纷走出自己的路,这才有了日后的净土,日莲等新宗派出现。
总而言之,比叡山延历寺在天下宗派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堪比天下诸派之父。
宗派武家之间,有互不干涉的默契。但延庆寺的觉恕上人愿意向足利义昭这位未来的将军示好,这对足利义昭稳固政权非常有好处。
至于临济宗相国寺派,本就是足利将军干涉宗派之争的白手套。
足利幕府建立之后,尊崇临济宗,对这一派加以扶持,本就有打压天台宗为首的近幾佛教之意。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权倾天下,她建造的相国寺,更是临济宗相国寺派的本寺根基。
随着幕府衰败,临济宗渐渐失去了与天台宗掰腕子的底气,毕竟靠山不给力呀。
这些年,御所的大御台所耐心拉拢比叡山,高野山,就因为足利将军家实力不足,只能把用在武家身上的制衡之术,往宗派头上套。
所以,只要足利将军家与天台宗达成一致,临济宗相国寺派根本无力抗议。
伊势贞教说道。
“义昭殿下,天台宗不会有问题,觉恕上人一直希望重新为先代举行葬礼。
倒是御台所那边,会不会提出异议?”
天台宗没有问题,但足利义昭能不能代表足利将军家,却是一个问题。
毕竟她是无名无份的足利遗女,明面上,现在能代表足利将军家的,应该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斯波义银。
这话虽然有理,但足利义昭听来,却是分外刺耳,让她止不住皱眉。
和田惟政眼睛一眯,伊势贞教这句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伊势老大人,御台所之前来过二条御所,已经说明了将足利家业托付给义昭殿下的意思。
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们。为长姐落葬,是义昭殿下顺利继位的重要步骤,御台所没有理由反对。”
和田惟政等人为了自身前途,与斯波义银在上洛之事中,闹得有些不愉快。
但在斯波义银二条御所表态,主动退让,愿意全力支持足利义昭继位后,双方的矛盾就不存在了。
说到底,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等人,她们要的是拥立将军的功劳,要的是日后在幕府的权位。
斯波义银只要不挡着她们上进发财,她们还是很愿意尊敬这位先代的御台所。
毕竟她们都是先代一手提拔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去为难先代的未亡人,良心上多少有些不安。
伊势贞教却不一样。
她在先代之时,就是阻挠先代施政的顽固派。之后更是狗急跳墙,参与了弑杀先代的京都事变。
比起先代的直臣们,伊势贞教更加恐惧斯波义银。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越和睦,伊势家就越危险。
伊势贞教需要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撕破脸,只有这样,足利义昭才会借重伊势一派维持幕府,伊势家才真正有了活路。
如果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和睦,两人完全可以联手合作,主导未来的幕府。
有斯波义银这尊大神镇场,幕臣们只能乖乖当狗,不敢玩弄什么小心思。
如此一来,伊势贞教又有什么价值?值得足利义昭原谅她,拉拢她,让伊势家继续在幕府混下去?
况且,斯波义银因为与足利义辉的感情,对足利义昭关怀备至,几乎是无条件支持她上位。
作为京都事变的主要推手,伊势贞教看在眼里,慌在心里。斯波义银不滚蛋,她的后颈总觉得凉凉,这脑袋迟早会被砍掉。
她不惜脸面,出言挑拨的原因,就在于此。
足利义昭必须依照原定的策略,让斯波义银改嫁,把他踢出足利将军家。足利斯波一定要撕破脸,这是伊势家得以存活的基础。
看见和田惟政出来为斯波义银说话,伊势贞教不怒反喜,她不阴不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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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大人倒是很了解御台所的心思,义昭殿下,是我失言了。”
伊势贞教对足利义昭鞠躬致歉,和田惟政却是面色难看。因为足利义昭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
和田惟政叹了一声,低头不语。足利义昭对斯波义银之事非常敏感,任何为斯波义银说话的人,都可能被她排斥提防。
和田惟政这些足利直臣的未来前途,全挂在足利义昭身上。这位殿下若是对她起了疑心,以为她偏向斯波义银,与她自身没有好处。
伊势贞教几句话挑拨是非,硬是让和田惟政闭嘴,其余人等噤若寒蝉,不敢再出来说句公道话。
联想斯波义银苦心竭力帮衬足利义昭,足利义昭却始终介怀自身卑贱。她无法正视斯波义银的善意,自卑到恨不得斯波义银消失。
这份心情被伊势贞教玩弄在股掌之间,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足利义昭想了想,说道。
“我会派人去请示御台所,相信他会理解我们的做法。
由害死姐姐的三好家举行的葬礼,实在是不符合礼仪,必须重新来过。
伊势姬,你上次提起的细川藤孝一事,有没有后续的想法?”
伊势贞教心头一喜,足利义昭虽然决定去请示御台所恩许,但她明显对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非常不满。
她主动提起细川藤孝,是心有不耐,希望改嫁御台所之事,尽快有所进展。
伊势贞教笑道。
“义昭殿下放心,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织田殿下上洛之时,细川藤孝就赶回了北河内之地,向细川三渊两家家督报信。
据说,两家家督与她,已经一起上洛,很快就会抵达京都。
细川三渊两家为了讨伐南河内,错过上洛之战,对御台所的决策颇有微词。
臣下恳请您,第一时间与细川藤孝见面。在御台所之前,先让细川藤孝看到您的诚意。”
足利义昭若有所思,点点头。
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这次安排讨伐南河内,是为了地方实力派之一的畠山高政,讨回公道。
细川三渊两家的损失,斯波义银看在眼里,必然要予以安抚。
在双方见面之前,先从细川藤孝这里找到突破口,说服她本人,就能影响细川三渊两家之后对幕府的布局。
足利义昭抬头看向伊势贞教,轻声问道。
“你有把握吗?”
伊势贞教肃然道。
“只要您肯相信我,我必定会为您解决掉这心腹大患。”
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等人的眉头,同时一跳。
心腹大患?
伊势贞教此人居心不良,她硬是夸大御台所的威胁,这是利用足利义昭的忧心,牵着足利义昭的鼻子走。
可当她们看向足利义昭的脸色,更是心头一凉。因为足利义昭竟然面露欣慰,缓缓点头。
这下,驳斥伊势贞教的话,谁都不敢说出口。毕竟她们本就是一群投机者,最在乎的不是足利家的未来,而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在足利义昭继位前夕,谁肯为斯波义银说句公道话?若是让足利义昭记恨,这些天的忙碌就全部白费了。
大好前程眼看就要成真,她们只好默默低下头,坐视伊势贞教挑拨离间,用恶毒的策略去坑害真诚对待足利义昭的斯波义银。
人心之自私,莫过于此。
———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世上最少的是知恩图报,最多的是恩将仇报。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不是不知恩,是还不起。
既然还不起,那就盼着恩人彻底消失,自己就不用尴尬了,真是完美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人性,不要用道德去绑架别人,因为这世界上大多数人还是有良心的。为了不使良心难受,让恩人消失,远比报恩简单得多。
施恩者不指望回报,才是最好的选择。义银对足利义昭施恩过重,自然让足利义昭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足利义昭在斯波义银面前,本就非常自卑。好不容易继位足利将军,成为天下之主,如何能容忍这个男人继续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
这个自卑又自大的女人,伊势贞教只用少许挑拨的手段,就让她忘却了斯波义银扶持上位的恩德,透出了卑劣的私欲。
在此同时,细川三渊两家在胜龙寺城,也发生了有着一场关乎家业未来的讨论。
———
胜龙寺城是和泉细川家的传统领地,距离京都不远。细川三渊两家家督上洛,先到了这里暂歇。
织田信长一意孤行,提前发动上洛。细川藤孝连夜赶回北河内,向家中报信。
松永久秀的反水,让三好家的战略全部崩盘,三好三人众阵亡,三好义继不得不放弃挣扎,龟缩退却。
细川三渊两家还未表现,上洛之战就结束了。两家的军势在南河内之地帮畠山高政站台,眼睁睁看着机会一闪而逝,自家两手空空。
胜龙寺城,居馆,议事厅。
细川元常闭目养神,听着几人说话。
三渊藤英因为对畠山高政之事处理不当,被斯波义银严加训斥。细川三渊两家劳师动众,却是为她人做嫁衣,这锅全是她背。
眼看家臣团怨声载道,压力全到了自己头上,三渊藤英难免有些埋怨。
“御台所命我等攻打南河内之地,织田家却趁机发动上洛,全取大功。
我为上洛费心费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家臣埋怨,物资消耗,都成全了畠山高政殿下。”
第1199章好处不能少
三渊晴员瞪了女儿一眼,骂道。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就凭你那点微末本事,能成为北河内守护代,掌握十余万石领地,全拜御台所的恩德所赐!
你要懂得感恩!”
三渊藤英嘀咕道。
“我当然记得御台所的恩德,但御台所也会犯错。
您看,他这次也是猝不及防,让织田家拔得头筹,连累我们在上洛之战中颗粒无收。
幕府再立,我们没有功劳在手,拿什么邀功请赏,稳固两家在幕府中的地位?”
三渊晴员被女儿顶得无言以对,只能恼羞成怒,骂道。
“还不是因为你的过错!
就因为你有错在先,我们两家才不得不参与南河内讨伐,为你将功补过,你倒好意思埋怨!”
三渊藤英抿着唇不说话,心里却是不服。
任何一个武家坐在她的位置上,都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自家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她怎么可能去为畠山高政火中取栗。
可斯波义银以大义压人,硬是把她指作过错方,她能怎么办?对方是让她一跃成为十万石守护代的大恩人,她只能是错的。
想到这里,三渊藤英心中不免怨恨。
她虽说是十万石守护代,可两位家督,手下的家臣团,都不觉得她有能力掌控全局。大家更相信的是她妹妹,细川藤孝。
三渊藤英偷偷瞅了眼身旁的细川藤孝,她正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三渊母女不吵了,细川元常睁开眼,无奈看了她们俩一眼。
这对母女是半斤八两,这些天吵了多次,却提不出有用的意见。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好吵的?
细川元常看向细川藤孝,问道。
“藤孝,你怎么看?”
细川藤孝摇头道。
“现在的局势,确实有些晦暗不明,让人看不透。
织田信长抢先动手,全取上洛之功。我们两手空空,御台所也是尴尬。
京都幕府如同在一片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未来走向。我们两家必须谨慎,不能轻易陷进去。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足利义昭殿下必然会成为将军。
不论是织田信长,还是御台所,都对此有过承诺,这是唯一不会改变的事实。”
细川元常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向足利义昭殿下示好?”
细川藤孝尚未说话,三渊晴员已经急了,抢先发言道。
“御台所对细川三渊两家有再造之恩,之前他不在近幾,我们做些小动作还可以解释,双方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今他就在京都,我们若是再绕开他独行独断,双方之间的关系就再难以维系了!”
细川藤孝看向着急的三渊妈妈,宽慰道。
“请您放心,我没有背离御台所的意思。
我们两家的实力虽然不小,但也谈不上举足轻重。若是脱离了地方实力派的团体,我们就无法在幕府中争取更多好处。
只是这次,我们因为响应御台所的号召,参与南河内讨伐军,导致在上洛之战中一无所获。
御台所作为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藤英姐姐的过失,已经在南河内讨伐中将功补过。
那么,因为御台所的失误,导致我们两家在上洛之战遭受的损失,他也应该给予一些安抚。
具体要些什么好处,我还没想好,但总不会让我们两家吃了亏。”
听到细川藤孝只是想讨要一些好处,并非背离斯波家,三渊晴员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细川三渊两家从斯波义银手中得了不少好处,三渊晴员更是家中坚定的亲斯波一派。
正如细川藤孝所言,地方实力派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向幕府要求更多好处。与斯波义银反目,对细川三渊两家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细川三渊两家若是抛开斯波家独走,反而容易被幕府各派看轻。
毕竟拉拢,需要有拉拢的价值。细川三渊两家的二十万石领地不小,但之前的战绩却不好看。
可要是有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领头,配合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一起行动,细川三渊两家就能拥有远超自身实力的影响力。
所以,不论是为以前的恩情,还是看现实的筹码,细川三渊两家都需要地方实力派这张虎皮,更需要斯波义银这个杰出的领头人。
上洛之战没拿到的好处,可以从斯波义银那边讨要,弥补。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只要斯波义银还想当这个领袖,还想维持地方实力派内部的团结,就必然要给予一些好处,安抚细川三渊两家。
这就是细川藤孝的小算盘,地方实力派这顶遮风挡雨的帽子不能丢,斯波义银那边的好处也不能少,细川三渊两家怎么都不吃亏。
细川元常忍不住为三渊晴员的发言摇头,她这个妹妹太重感情,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无法成为杰出家督的缘由。
反倒是细川藤孝,让细川元常非常满意。面对自己爱慕的斯波义银,她依然冷静,审时度势为细川三渊两家争取最大利益。
和泉细川家能在幕府历次政治风波中屹立不倒,就因为没有站错过队。在幕府中混,站队的能力比打仗的本事更重要。
细川藤孝可以成为一位好家督,希望她能带领和泉细川家,平安度过这个乱世吧。
细川元常看向细川藤孝,问道。
“藤孝,你说唯一不变的是足利义昭殿下必然继位,你是否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细川藤孝眉间闪过一丝黯然。
她其实也没想到,足利义昭的运气这么好。就凭着一张酷似足利义辉的脸,让斯波义银处处包容。
这让一直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斯波义银不爱足利义辉,自己还有机会的细川藤孝,情何以堪。
足利义辉已经死了,但细川藤孝就是无法摆脱她的阴影,让斯波义银投入自己的怀抱。
还有那个明智光秀。。细川藤孝咬着下唇,忍不住哼了一声。
自己的谋划全部失败了,斯波义银这次回来,越发强势。明智光秀被鞭打禁闭,细川三渊两家的小动作,让他对细川藤孝更没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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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藤孝不禁有些绝望,自己是不是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此生再无缘与他。。不甘心呀,不甘心。
细川元常见细川藤孝有些走神,提醒道。
“藤孝?”
细川藤孝从自怨自艾中醒过来,勉强一笑,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得到了织田信长的武力支持,与御台所的名分保证。继位足利将军,已无障碍。
虽然我们是地方实力派一员,不能背弃地方实力派共同的立场。但身为幕府的臣子,对新的足利将军表示恭顺,并无不妥。
我相信,御台所也是希望我们支持足利义昭殿下上位的。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细川元常轻轻鼓掌,细川藤孝真是深得幕府政治精髓。
这个小滑头,她一方面想利用斯波义银和地方实力派,抬高自家的影响力。
另一方面,对新的足利将军保持尊重和亲善,给予对方拉拢自己的操作空间。
如此一来,不管日后幕府政局发生什么变化,细川三渊两家都可以从容转换立场,立于不败之地。
这才是厉害的墙头草,真正的幕府不倒翁。
和泉细川家母女两人算得太精,可她们千算万算却还没发现,时代变了。
随着织田信长上洛,屹立京都两百年的足利幕府,已然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直到现在,不论是足利义昭这位未来的将军,还是幕府的臣子们,她们都还未认识到织田信长的威胁,专注于争夺新幕府的权力。
幕府一次次被动乱冲击,又一次次回归正轨,这给了幕府武家们一种错觉。
以为这次会像之前的历次动乱一样,幕府能够再次稳住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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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湖位于近江国内,是日本中部的最大淡水湖,环绕在群山之中。
京都盆地与近江盆地被山脉隔离,濑田川是琵琶湖的支流,也是连接两大盆地的水运枢纽。
以京都所在的山城国为核心,近幾最精华的部分,分别是东部近江盆地,南部奈良盆地,西部大阪平原。
从古至今,物流成本最低的运输方式,就是水运。
京都北部有丹波高地,比良山地为屏障,又有连接西部大阪平原的淀川,通往近江盆地的濑田川。
借助这一优越的地理位置,京都盆地接替奈良盆地成为近幾的中枢之地,向日本四岛辐射自己的影响力。
此时,浅井长政正与丈夫市君坐船通过濑田川,前往京都。
望着眉头紧缩的妻子,市君不免有些心疼,埋怨道。
“织田信长叫我去京都做什么?她害得你被家臣团埋怨,让我在浅井家处境艰难。
这种人,理会她干嘛!”
浅井长政无奈摇头,低声劝道。
“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直呼其名,不可失礼。
我已经说过了,织田殿下来信提及有些想你,希望我上洛之时能带你一同前往,一解思念之苦。”
市君哼哼道。
“之前在小谷城,她不是刚才给了我一个耳光吗?
思念?她若是真念及我这个弟弟,就不会对你步步紧逼。
这次去,我就是要告诉她,我没她这个姐姐,让她以后别再来烦我!”
浅井长政微微一笑,她知道市君是在关心她,宽慰她。只是这个骄傲丈夫的表达方式,比较独特。
上洛之前,浅井长政就已经说明了情况,市君一路埋怨织田信长,是为舒解浅井长政心中抑郁。
这次上洛之战,浅井长政让织田信长坑得不轻。
先是南近江攻略,浅井家不惜耽误春耕,却被织田信长死死拦在外围,没拿到什么好处。
南近江的六角家臣,早已被织田信长渗透得千穿百孔。等正式开战,瞬间倒戈大半,投入织田信长麾下。
浅井长政配合织田信长的反季作战,强行动员农兵,导致春耕的人力不足,今年北近江各郡的收成必然会减损。
没吃到肉,自己还倒贴了膘,浅井家臣团对浅井长政非常不满。
浅井长政回去安抚家臣团,织田信长又擅自发动攻势,全取上洛之功,更让浅井长政里外不是人。
不单单是她被浅井家臣团置疑,连市君这个嫁过来的织田公子,也被闲言闲语搞得哭了好几回,很怨恨那无情无义的亲姐姐。
如今,京都幕府复起在即,有功之臣都收到了上洛的邀请,浅井长政也不例外。
织田信长以家书私请浅井长政带市君上洛,浅井长政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姑子想做什么,但隐隐还是感觉到织田信长的态度在软化。
浅井长政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带市君上洛,探一探织田信长的意图。
之前在小谷城,织田信长打了市君一个耳光,浅井长政一力维护市君,不惜扫了织田信长的面子。
市君不过是一闺中少夫,他根本不懂政治。只认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有了恶感,导致姐姐对妻子使绊子。
他的心中,对自己这位妻子充满了愧疚。不禁暗下决心,这次见到织田信长,就算跪下求她原谅,也不能再让她这样欺负自家女人。
浅井长政对于市君的想法,洞若观火,只是付之一笑。
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织田信长的用意,浅井长政其实看得很明白。此事与市君无关,只是自己这个大姑子野心太大,容不下浅井家与她争夺南近江。
如今南近江已然落入织田家之手,浅井家颗粒无收。浅井长政反倒有些期待,看织田信长准备怎么面对自己这个盟友及弟妹。
比起市君的外厉内荏,浅井长政其实很清楚,自己对于织田信长的价值。
若是这次织田家吃干抹净,不给浅井家半点好处,自己这个浅井家督日子难过,对织田信长也不是好事。
织田家刚才进入近幾,立足未稳,还需要自己这个弟妹帮衬。
织田信长这次特地让自己带着市君上洛,多半会给自己一个体面,以维护两家的长久关系。
第1200章蜷川来投靠
不论是细川三渊两家,还是浅井家,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们当不了主角,只能尽力从主角那边多拿些好处。
至于怎么拿?当然是漫天喊价,坐地还钱,先看看主角们的报价,再选择站队。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幕府再立之后,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之间,必然出现问题。
这无关于人品,只因为权力的本质是独享而非分享。
细川藤孝说看不透,是她看不清谁才是幕府日后的话事人。
那么对细川三渊两家而言,与两边维持良好关系,用暧昧的立场争取好处,才最有利。
而浅井长政的问题更简单,织田信长让她带丈夫上洛,明摆要打亲情牌。
这种明晃晃的示好,浅井长政当然看得懂。她现在只需等待织田信长的报价,看合不合自己心意。
浅井家没有上洛称霸的野心,浅井长政很清楚自家隐患重重,她没那个底气。
但织田信长明显又是一个三好长庆,六角定赖,目光死死盯着幕府,嘴角流着哈喇子。
织田与浅井是姻亲,织田家若是肯给好处,浅井家也愿意当一回助攻,帮衬一把。
但前提是,织田信长开的价码让浅井长政满意。
所有人都以为,幕府这个棋局,会像之前那样继续玩下去。
接着奏乐,接着舞。
———
斯波义银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时代的武家。
他自信满满,怀揣一肚子的大局观,要为幕府稳定作出贡献,联合各方压制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
但他还是高看了这时代武家们的节操,高估了她们为人处世的底线,一腔热血终究会被冰水浇灭。
此时,在斯波府邸内,义银正卧病在榻。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感冒了。但处在这个敏感时期,以他的尊贵身份,还是引起了内外的紧张情绪。
义银咳嗽两声,只觉得浑身酸软,望着房梁发呆。
人吃五谷,生病总是难免的。
但有系统在身,义银这两年还真没犯过病,他一直以为青春永驻的系统特效里,包含不生病。
现在看来,并没有。
说来也巧,义银在二条御所待了会儿足利义辉的战死之地,又去相国寺看了看她的坟墓。再回到斯波府邸,就感觉人不舒服。
这一病,外间马上传出他悲伤过度,哀泣成疾的谣言。一曲肝肠断,引出无数民间戏说骗眼泪。
义银郁闷之余,也懒得去解释,因为这事确实有些诡异。
那天,义银在足利义辉战死之地发誓,下辈子一定会和她结婚,陪她复兴足利幕府。
这几天卧床不起,义银在昏睡中尽做些怪梦,就像是开了另一条平行时空的支线。
梦中,他没有去关东,而是与足利义辉成婚之后,并肩作战。
梦中,他打败了三好家,六角家,织田家,足利将军家得以复兴再起。
梦中,他干服了关东诸雌,定居江户,亲自镇压关东之地。
梦中,他与足利义辉分居京都江户两地,史称东都西都分治天下,被后世之人尊称为东大殿与西大殿。
梦中,那些爱慕他的姬武士,有些痴迷一生,有些黯然离去,有些与他暗中勾搭。
上杉辉虎不忿之余,出家为尼,并传下训诫。上杉后裔只有娶斯波公子者,方为家督。
这导致后世数百年,北陆强藩上杉家只有代理家督,没有真正的家督。因为她们娶不到斯波男,就当不成真家督。
义银无奈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混乱剧情,哪个傻b作者想出来的?脑子坏掉了。
不写读者爱看的,整天算逻辑线,就这样还指望能有好成绩?别做梦了。
一场周庄梦蝶般的病中之旅,让义银对足利义辉的愧疚之情减轻了许多,也算是意外所得吧。
胡思乱想之间,义银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一条人影小心坐到他身边。
义银无力得睁开眼睛,高田雪乃担忧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笑道。
“不用担心,春夏之交犯点小毛病而已。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这几天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义银挣扎着要坐起来,高田雪乃捧着药汤,呆呆看着他起身。
身后刚才跟进来的井伊直政忍不住皱眉,对雪乃喊道。
“主君要起身,不知道扶一扶吗?”
说完,井伊直政匆忙上前,为义银垫上后枕,让他可以舒服得直起身子。
等她忙完,回头看到高田雪乃还在发呆观望,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
“拉上门!主君现在不能受凉的!”
高田雪乃反口道。
“我端着药汤,你去关。”
井伊直政瞅了她一眼,不满道。
“为什么每件事都是我来做?你就不能放下药汤,拉一下门吗?”
雪乃歪着头,看了眼药汤,又看了眼井伊直政,眼中的警惕之色毫不掩饰。
井伊直政很干脆翻了个白眼。
之前两人起了争执,义银不准她们再奉茶喂汤,两人皆是不爽。
这次义银病倒无力,喂药的差事不得不归还给两人,两人之间顿时又起了明争暗斗。
在义银看来一碗汤药的小事,在两人眼中,却是主君更喜欢谁的证明。
年长的高田雪乃如同孩子一样闹变扭,年幼的井伊直政反而像是个老妈子喋喋不休。
两人外貌与内心的反串,让义银啼笑皆非。
高田雪乃单纯,心中只有剑与主君。井伊直政自幼家变,心智远比年纪成熟许多。
义银看着她们两人每日斗争,也是津津有味。此间,不过是今日的一场新戏。
见高田雪乃护着药汤不说话,井伊直政无奈摇头,先去把门拉上。总不能因为这家伙不懂事,冻着主君吧?
等她拉好门回头,却看见高田雪乃习惯性捞起一勺药汤,往自己的嘴里送。
井伊直政一声厉喝。
“你想做什么!”
高田雪乃浑身一震,目光游离,就像是偷鸡不成的黄鼠狼,装作无辜。
“没做什么,帮主君吹吹凉。”
井伊直政一字一顿说道。
“温度刚刚好,直接给主君喂,不准占主君的便宜!”
高田雪乃吐出无声的切字,不甘心得喂向义银。明明主君都不介意,这个小妮子真烦人。
井伊直政眼都不眨,盯着整个过程。义银笑着伸出手,直接把药汤拿了过来,一口吞了下去。
药汤苦涩,麻木舌根。他嗞嗞几下,有些大舌头的说道。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放着我自己喝。”
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目光一触,如有电光火石。心里各自埋怨对方搞事,这下鸡飞蛋打,一拍两散。
义银见她们面色不善,摇摇头不说话。不就是给自己喂个药,搞得像是多大荣耀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得起劲,真是孩子脾气。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睡麻,酸酸软软真不痛快。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声,义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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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蒲生氏乡的声音传来。
“御台所,蜷川亲世母女来了,说想要探望您的病情。”
义银刚想说我出去见她,就感觉到四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
他看向井伊直政,井伊直政肃然道。
“御台所,医师说了,您这几天要捂汗,不可出去受风。”
高田雪乃跟着点头,小脸严肃得很。
义银摸摸鼻子,叹道。
“你们这时候倒是蛮合拍的。”
两女对视一眼,同时朝反方向甩开头,哼了一声。
义银无奈一笑,对门外说道。
“让她们过来吧,我在这里见她们。”
“嗨!”
———
蜷川亲世带着女儿蜷川亲长,恭谨进入房间,向义银行礼。
义银垫着靠枕,轻声问道。
“蜷川大人何时回来京都的?”
蜷川亲世谄媚道。
“刚才回到京都,就听闻御台所为幕府再立之事奔波辛苦,以至积劳成疾,听得我是心慌意乱。
我与小女赶紧前来问安,一刻都没敢耽搁。”
义银眯着眼仔细看两人,确实是一身风尘仆仆,不似作伪。
他笑道。
“些许风寒而已,下面人太过紧张了。”
蜷川亲世肃然道。
“御台所您这话就不对了,幕府大乱,全赖您从关东赶回来力挽狂澜,拨乱反正。
您千金之体,关乎幕府兴衰,臣下们难免惶恐,理应重视。”
蜷川亲世句句不离拍马屁,听得义银头疼。他刚才恢复过来一点,没力气和这幕府老油条扯淡。
于是,义银直接问道。
“你这次回来,是先来了我这边?”
蜷川亲世一脸茫然无知,说道。
“您是先代的遗男霜,足利将军家的当家人,我身为幕臣,回到京都当然是先拜会您。
难道这京都之中,还有比您更尊贵的人吗?”
义银见她一脸忠直,都忍不住想夸她演技好,悠然问道。
“怎么?二条御所那边不愿意去?”
蜷川亲世恭敬鞠躬,说道。
“御台所代表着足利将军家,是幕府再立的主心骨。我去不去二条御所,还请御台所示下。”
义银暗骂一声老狐狸。
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是未来的足利将军,蜷川亲世当然不愿意得罪。
但她以探病为由,先来到斯波府邸向斯波义银请示,再去二条御所。不论斯波义银,还是足利义昭,都说不出一个错字。
义银眯着眼不说话,蜷川亲世却是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我并非有骑墙之意。
只是幕臣之流,历来是足利将军的臣子。谁是公方大人,我就忠于谁,这是规矩。
但蜷川亲长这女儿一直不成器,我亦是苦恼不已。
看到御台所身边的姬武士一个个英武成才,我是心痒难耐。遂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御台所恩准。”
义银心头一动,双目盯着蜷川亲世。
“你说。”
蜷川亲世恳求道。
“恳请御台所将我女儿收入斯波同心众,让她能跟随在您左右,附些灵气,学点本事。”
说完,蜷川亲世深深鞠躬不起,她的女儿也跟着伏地叩首。
义银看着她们母女的背脊,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蜷川亲世会这么果断站在自己这边。
她有一句话说得对,幕臣是足利将军的臣子,只要足利义昭继位,她就必须忠于足利义昭,这是规矩。
但规矩是规矩,幕府历代将军,被幕臣们坑得还不够惨吗?幕臣们玩起软对抗,那是老熟练了。
真把幕臣逼急,看看伊势贞教的狗急跳墙,一样是在背后向足利义辉捅刀子,没有半点犹豫。
说到底,幕臣们维护的是幕府这饭桌。幕府不倒,她们就可以继续指着这张桌子吃饭。
至于足利将军,就是供在庙里的活菩萨,上几柱香,给多少好脸,还要看将军自己识相不识相。
义银说道。
“你们先起来。”
蜷川母女起身,看向义银。
义银瞅了眼后面的蜷川亲长,见她一脸局促不安,问蜷川亲世。
“你女儿不小了,不想着留在家中继承家业,跟着我东奔西跑,也不怕哪天折在战场上?”
蜷川亲世说道。
“战死沙场乃是武家之宿命,若是我女儿不慎马革裹尸,亦是天命难违,无怨无悔。
蜷川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有什么家业可言?这口饭还能吃多久,我都没有把握。
不如让她侍奉御台所,如果能在马上赚取一些战功,再好不过。免得日后沦为浪人,饿死街头。”
义银摇头道。
“蜷川大人说笑了,您是政所代官,幕府重臣,怎么会沦为浪人?”
蜷川亲世叹道。
“御台所,蜷川家本就是伊势家部众出身,地位家格皆低人一等,政所代官不过是虚衔。
伊势贞教大人不肯放过我,我唯有引颈就戮,哪还有什么出路。”
蜷川亲世面上凄凉,语气愤愤不平,渐渐露出了戏肉。义银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对自己表露心意。
伊势贞教这条老狗无路可走,开始胡乱攀咬,只求一条活路。
她为了自保,把蜷川亲世归入斯波义银一党,当众挑拨是非,这件事义银已经知道。
但义银却不觉得她能过关,伊势贞教与三好家勾结,害死足利义辉,罪责难逃。
伊势家的污点是洗不掉的,她现在还能蹦腾,是因为足利义昭还未跟她计较。
第1201章一群拖油瓶
按义银的想法,足利义昭是借助伊势贞教来稳定京都局势,以求平稳过度,上位之后再做清算。
因为之前在二条御所表明了支持足利义昭的态度,义银就没有再去管伊势贞教的事。这是一个迟早要死的人,没什么可计较的。
伊势贞教忙前忙后,替足利义昭摆平了天台宗,但最终还是躲不过要挨一刀。
如果足利义昭继位之后,不对伊势贞教清算,义银也会提出异议,送这条老狗上路。反正罪证确凿,无从抵赖,还怕她翻天不成?
蜷川亲世竟然这么害怕伊势贞教,不惜把女儿送来给自己当同心众,求取庇护。
义银反倒有些看不懂她的操作了,忍不住问道。
“伊势贞教不过是冢中枯骨,值得你如此畏惧吗?”
蜷川亲世一愣,她没想到义银竟然会如此托大,浑然不在意伊势贞教的威胁。
伊势贞教久经历练,家世底蕴极深。蜷川亲世能被足利义辉看重,放在政所与伊势贞教针对,自然也不是善茬。
把这两人放出去打仗,绑在一起也干不过前田利家,岛胜猛这些悍将的一只手。但玩起幕府里的小手段,那都是一等一的老玩家。
幕臣就指着幕府内斗这点特长过活,蜷川亲世是幕臣中的二号大佬,嗅觉自然敏锐非常。
伊势贞教又不是傻子,如果迟早会被清算,她绝不会这么卖力替足利义昭做事,一定会另谋出路。
她把蜷川亲世说成斯波义银一党,就能逃过了足利义昭上洛的立威,丢出两个切腹的替死鬼,安然过了一关。
这件事很古怪,让蜷川亲世心里充满了不安。
蜷川亲世虽然不知道伊势贞教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非常糟糕。
斯波义银不是明智光秀,他对幕臣们的了解只在皮毛。其实这些年,幕臣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改革幕府,将地方御家人丢给了守护大名,而幕府中枢的直勤御家人改成奉公众,建立了当参奉公制度。
管理御家人的侍所,权力一下子跌落谷底,从中央国防部变成了京都警察局,脸都跌没了。
幕府的主要权力机构,只剩下评定众,问注所,政所。
评定众负责评议诸事,也就是俗称的走程序。吵不吵架?吵多久?让不让政策通过?是评定众的权力来源。
只可惜八代将军之乱后,各地自立倾向严重,无视中枢意见。评议的价值越来越低,评定众也渐渐沦为摆设。
问注所掌管土地,名分,家格等文书管理。幕府强势时,还算是个好去处。
等幕府衰落了,贼也不愿意去那里盗窃。一堆文书除了防火要紧,狗都不在乎。
东汉末年,地方豪强自立为州牧,太守,还知道对着京城方向拜一拜,把求官的文书烧给皇帝看。
可在日本战国,谁还把问注所当回事?
例如西国纷争,山名衰败尼子起,尼子衰败毛利起。
老大都换了好几任,下面的地皮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主人,谁会考虑问注所的文书上,写着这块地归谁所有?
幕府如今唯一还有些份量的,就是政所。掌控各地武家的献金,仲裁幕臣领地的纠纷。
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位高权重。蜷川亲世自己就说,自家是伊势家的部众出身。说地位低贱是谦虚,但斗不过伊势家是事实。
幕府已经烂透了,依附幕府过活的幕臣们,其实出路并不多。
几大机构都在摆烂,就剩下政所还有几口肉吃。于是,尼多粥少,内斗日益激烈。
伊势贞教在政所一手遮天,敢和足利义辉掰腕子。蜷川亲世却只敢给足利义辉当狗,当白手套。
如今足利义辉死了,伊势贞教眼看在新将军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蜷川亲世能不怕吗?
伊势贞教说是背着弑杀将军的罪名,但那老狐狸不会坐以待毙。看她把蜷川亲世与斯波义银绑在一起大加宣传,就知道不怀好意。
蜷川亲世是真怕,这才一回京就来斯波府邸投诚,连继承人都愿意塞给斯波义银当质女,恳请御台所庇护。
可斯波义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而让蜷川亲世目瞪口呆,御台所根本没把伊势贞教放在眼里。
伊势家掌控政所百余年,伊势贞教三代重臣,成了精的老狐狸。这种人不赶紧掐死了,留着过年下崽吗?
蜷川亲世懵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
她到底不是明智光秀,并非斯波家臣,更不是义银亲信,过界的话如何敢说?
谁知道斯波义银是怎么想的,外臣抓不住尺度,不能乱说话,万一说错了咋办?
蜷川亲世低头不语,反而让义银有些疑惑,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他温和说道。
“蜷川大人,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你是了解我的,因言获罪之事,不会发生在我这里。”
蜷川亲世看了眼斯波义银,苦笑道。
“御台所,您一身正气,性情高洁,可能不太懂那些小人的阴暗心思。
我只是担心打蛇不死,自遗其害。想着伊势贞教此人居心不良,留着她只怕夜长梦多。”
蜷川亲世说话,已经是委婉中带出一点真意。希望斯波义银立即下狠手,将伊势贞教一把掐死。
再过激的话,她也不好说。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两人之间的关系,外人都有些看不透。
主要是看不透斯波义银步步相让,完全是一副政治外行的模样。
大权拱手相让,难道真是爱先代爱得死去活来,对足利义昭那张酷似先代的脸,动了心?发了情?
这种话只能腹诽几句,这个敏感时候,谁敢说出口?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斯波义银的让步,主要是因为织田信长的威胁。
织田信长狡猾得很,窝在东福寺坐观幕府内斗,只是专心京都治安,一点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
她虽然性子乖张,但入京之后却是本本分分,野心还未暴露。
幕府诸姬的目光,自然无视了她,死盯着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的权力交接。
幕府日后的权位排序,关系大家的饭碗。这时候,谁还关心一个外来的乡巴佬大名在做什么?
义银无条件的让步,不单单让足利义昭一伙人看不懂,连自己战壕里的战友都被搞糊涂了。
这才有了细川三渊两家胆大心细,准备进一步骑墙。也有了蜷川亲世欲言又止,说话留下半截。
义银自己还没认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是皱着眉头说道。
“伊势贞教正在为义昭殿下办事,弥合与天台宗的分歧。
关于先代葬礼一事,义昭殿下已经派人来向我说明。相国寺的确做得不妥当,我也同意让天台宗重新操办。
伊势贞教正在处理这件事,这时候把她拿下,只怕天台宗那边又会产生其他不好的联想。
宽容她几天吧,等义昭殿下继位之后,我会第一时间上书明言,要了伊势贞教的脑袋。
你不必担心,她活不了多久。”
蜷川亲世有些失望,但斯波义银已经把话说透,明确了伊势贞教的死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她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英明,我自愧不如,伊势贞教如何处置,当然听您吩咐。
那关于蜷川亲长。。”
义银看了眼蜷川亲长,她业已元服,比起蒲生氏乡要年长几岁。
“蒲生氏乡。”
“嗨!”
义银指了指蜷川亲长,说道。
“你带蜷川亲长去安顿一下,安排她进同心众做事。”
蒲生氏乡停滞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蜷川母女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鞠躬道。
“嗨!”
蜷川亲世微笑点头,对斯波义银不断说着感激之话。
虽然伊势贞教之事悬在心头,足利斯波两人的权力交接如同迷雾莫测,但蜷川亲世还是果断站在斯波义银这边。
因为她认定一个道理,那就是拳头硬才是真牛b。
别看幕府内外这些人小聪明小算盘不断,貌似不可一世。但让她们上阵与斯波义银对刚,全部得萎,谁有胆子和足利军神开战?
足利义辉死了,蜷川亲世没了靠山。更麻烦的是,她多多少少算是个罪臣。
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站在手握大义,战阵无双的斯波义银一边。不管是讲理,还是打仗,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蜷川亲世的心思很简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蜷川家不指望大富大贵,只求别被幕府再立这个漩涡卷死就行。
斯波义银的人品是出了名的牢靠,和他站一起,至少不用担心被队友出卖。
在蜷川亲世眼中,这里就是保本保底的选择。
所以,她才会果断学着蒲生贤秀的老办法,献女求存。不管日后幕府如何惊涛骇浪,至少自家的继承人是保住了。
———
接待完蜷川母女,斯波义银有些疲惫。他在病中未愈,又与蜷川亲世玩了半天心眼,可算是送走了这只幕府老狐狸。
蜷川亲世献女投效,保住了继承人,又得到斯波义银的默许。于是,屁颠屁颠跑去二条御所,去向未来的足利将军献媚了。
义银对这些幕府中的老油条,也是无奈至极。
看不起她们自私自利的嘴脸,但不笼络也不行。一方面许多事需要她们摇旗呐喊,另一方面也怕她们在暗中捣蛋使坏。
幕府内部烂透了,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八犊子。义银觉得和这些人周旋,远比对付关东那些武家更累。
他有点想念上杉辉虎,在越后国之时,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做事可顺手多了。
在京都,义银就少一个手持刀把子的狠人配合。他忽然想起织田信长,不禁摇了摇头。他要是找织田信长合作,这幕府就真没了。
正如义银对明智光秀所言,他不在乎幕府烂成什么样,只希望自己活着的时候把盖子继续捂着,不想看到什么人间惨剧。
若是让织田信长那个乖戾的家伙掌了权,这天下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带着这份天真的想法,义银勉强周旋在各方之间,希望能整合幕府内部的力量,压住织田信长的野心,过几天太平日子。
只可惜,他对世人的怜悯终究太过天真,帮不了别人,更会害了自己人。
———
义银还在发愣,蒲生氏乡已经回到房间,鞠躬行礼。
“蜷川亲长安排好了?”
“嗨!”
见蒲生氏乡皱着眉头,义银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蒲生氏乡轻声说道。
“我稍稍接触了一下蜷川亲长,此人世故圆滑,我觉得她不太适合同心众的工作。”
义银噗嗤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同心众就该找一群半大的萝莉,让你好好调教?”
蒲生氏乡红着脸,说道。
“御台所,我只是觉得年纪小,才好培养忠心。”
义银摇摇头,什么忠心,就是觉得小孩子容易洗脑,蒲生氏乡是把同心众当成了死士在用。
他说道。
“氏乡,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今时不同往日。
随着我的地位越来越高,同心众必然会成为许多人趋之若鹜的肥差。
你指望找一群小丫头培养忠心,别人还指望送子嗣进来安心。
你明白吗?”
蒲生氏乡一愣,沉默不语。
当年她重组同心众,只选萝莉。一方面是为自身年幼,怕不能服众。另一方面也是为义银培养各家子嗣为心腹,以图掌控地方。
可蜷川亲世这次借机把自己成年的女儿塞了进来,蜷川亲长一看就是个幕臣胚子,未来厮混幕府的老油条。
学好不容易,学坏只需要三天。这种人进了同心众,同心众内部就不纯粹了。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说道。
“同心众迟早会变成一个大杂烩,蜷川亲世会塞人,近幾斯波领那些重臣也会有样学样,你不可能永远带着一群心思单纯的孩子。
氏乡,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也要学着适应新的形势。
你知道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殿下,是如何组建足利马回众的吗?”
蒲生氏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
“御台所,我明白了。”
第1202章人才培养皿
义银微微一笑,赞许看向蒲生氏乡。这孩子聪明过人,家学渊源,许多事一点就透。
室町幕府先天不足,足利家一开始只能算是武家联盟共主,幕府将军有名无实,权力基础非常不稳定。
足利幕府传了二百年,真正可以称为权倾天下的幕府将军,唯有三代足利义满一人而已。
足利义满上位之后,竭力做好了两件事。其一搞钱,其二制衡。
她用尽一切办法,求得天朝的朝贡贸易。甚至不惜剿灭倭寇,向明朝皇帝献媚。
最终她得偿所愿,拿到了明朝皇帝赐予的日本国王印,得以组建朱印船,建立对明朝的勘合贸易。
足利义满依靠对明贸易赚取了大量金钱,然后建立了三千人的足利马回众。
足利义满的三千人,可不是现在幕府的五百马回众。那是用厚禄重赏,从各家选取精英子嗣,搞出来的精锐姬武士团。
这支姬武士团不单单成为了足利义满的军事撒手锏,更是她介入各家内部权力斗争的抓手。
各家的杰出子嗣都在足利马回众,回头家里发生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自然要请足利将军为自己做主。
依靠拉拢足利马回众,足利义满多次干涉各家强藩的继承之争,为武家内斗仲裁,拥有了极高的威望和权力。
一手抓钱,一手制衡,足利义满四处收拾不听话有力武家,成为真正奠定足利天下的强势将军。
蒲生家是近幾的老武家,蒲生氏乡自然知道足利义满与足利马回众那些往事。斯波义银提点了一句,她就明白过来。
义银的做事方式,还真和足利义满有些相似。
他利用北陆道商路赚取利润,创建斯波忠基金,收买人心。
而斯波同心众,未来也可能会对标足利义满的马回众,用来收拢各家精英,方便干涉各家内政。
如此一想,蒲生氏乡便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该怎么做了。
同心众现在是斯波义银的近卫,只需要忠心即可。但在未来,同心众会是各家进献质女,获取主君信任的最佳渠道。
而斯波义银也需要笼络这些新进的同心众姬武士,利用她们反过来影响各家的决策,让各家更加紧密团结在自己身边。
进入同心众是义银给各家的定心丸,是对各家的宣传口,是向各家播撒忠心的种子。
例如蜷川亲长,只要她一心一意跟着斯波义银走,那么未来的蜷川家便是斯波家的忠实走狗。
想明白这个道理,蒲生氏乡还有什么可说的。斯波义银对她推心置腹,更是加以重用。
只要她搞好了同心众,未来必然是斯波家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肃然道。
“请御台所放心,我必将同心众规划有序,为您分忧解难。”
义银点点头,觉得脖子有些酸软,疲乏道。
“我有些累了,若是没事,你先退下吧。”
“嗨!”
蒲生氏乡恭谨退出房间,拉上纸门。
义银躺在被窝中,闭着眼睛。
足利义满那套策略,古今中外并不少见。最有名的,就是成吉思汗建立的怯薛制度。
怯薛名为宿卫,其实是元初蒙古统治集团的核心,由贵族,大将的子嗣组成。
她们的统帅四怯薛,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皆是成吉思汗的亲信大将。
怯薛制度一方面以老带新培养储备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成吉思汗的亲信嫡系。
这是一套培养贵族子嗣为亲信,保证后备人才能力和忠诚的制度。
在关东之时,蒲生氏乡选取萝莉入同心众,就有培养她们,帮斯波家将来稳固地方的打算。
斯波义银不过是在此基础上,扩大了选取姬武士的范围,更适应他现在的地位。
蜷川亲长油滑又如何?
未来,各种各样的姬武士会不断进来,同心众内部的成分会越来越复杂。
义银希望同心众能如同怯薛制度一样,成为自己人才和亲信的培养皿。
蒲生氏乡担心以后进来的新人不单纯,义银却不在乎,他的底气就来自于同心众的超高待遇和锦绣前途。
同心众和御台人编制一样,日常吃白米饭,白萝卜,咸鱼干的。
即便战时待遇降级,但这些东西都折合成了实物,随时可以领取,等于多拿一份钱粮。
在关东,义银要取消真田众的御台人编制,直接把真田信繁吓得痛哭流涕,跪求饶命,连体面都顾不得了。
就因为这份钱粮太丰厚,一旦取消,她回去没办法和真田众的姐妹们交代。
同理,同心众也享受着这份御台人待遇。况且,同心众比起御台人,还有一份额外的好处,那就是斯波忠基金。
御台人隶属关东侍所,不算斯波家臣,拿不到忠基金的年金。
但同心众不一样,她们是斯波义银的近卫,当然算入斯波家臣编制,而且一定是第一批拿到年金的编制。
石田三成只要不是傻子,绝对会把同心众列入第一批年金名单,优先享受年金待遇。
义银派遣监督斯波忠基金的井伊直政,那是同心众的二号人物。石田三成不给同心众一点甜头,是想给自己添堵吗?
同心众拿着两份编制的钱粮,每年不算其他收入,就有超过十石糙米的纯收益。
一个知行地百石的姬武士,勉强能算入中层武家,每年四公六民的收益也不过是四十石。全家老小为了吃饱饭,还得下地耕田。
一名同心众每年年终奖就有十石以上的糙米,这是什么待遇?同心众集团还是主君亲信的后备干部培养基地,未来前途无量。
能进同心众的姬武士,要么是看好自己的未来,要么是为了超高的待遇。这群人怎么可能不积极向上,怎么可能不忠心耿耿?
蒲生氏乡的担心,在义银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老板能打仗又肯砸钱,武家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用的鹰犬。
这些骨子里充满着慕强情节的岛国姬武士,是全世界最懂得当狗的一群人。服从强者,拿钱办事。
义银想着想着,头脑渐渐昏沉,慢慢陷入梦中。
他知道,自己和足利义辉在另一个时间线的梦还没做完,那个梦境一定会再次降临。
傻x作者傻x梦,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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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梦到哪里来着?好像是自己在江户和谁啪啪啪,被赶来的足利义辉捉了男干?
哎呀呀,影不影响夫妻感情?关东关西会不会因此分裂?唉,都怪我长得太帅,十八厘米太长,造孽呀。
义银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晌,梦呓声嘀咕。
“义辉,别打她,要打就打我吧。。”
———
幕府内部,勾心斗角。
而在东福寺,浅井长政携夫前来,织田信长热情招待了自己的弟妹夫妇。
家宴上,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保证,浅井家的付出必然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她依照竹中重治的建言,承诺秋收之后会赠送一批粮食给予浅井家,并且暗示浅井长政。
她愿意站在浅井家一边,威慑北近江新三郡武家,全力支持浅井长政征收兵粮役,真正掌控整个北近江。
看见织田信长力挺自己的妻子,市君马上将之前对姐姐的不满抛之脑后,感动得热泪盈眶。
姐姐还是在乎我的,她怎么可能真想要逼死我的妻子呢?
浅井长政当然不会和市君这个闺中公子一般单纯,但织田信长开出的条件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原以为,织田信长会象征性让出南近江几个村子,给浅井家一些甜头。可织田信长的想法却是另辟蹊径,让浅井长政更是心动。
南近江之地对于浅井家来说,确实是块鸡肋。南北近江武家积怨日久,双方谁想捞过界统御对方,都是件难受的事。
可高岛,犬上,爱知三郡不同,这三郡原本就是北近江之地,只是当初被六角定赖抢了过去。
浅井家现在名不副实得拿着三郡,却无法从中得到利益,充实自己的实力,这是浅井长政最大的一块心病。
浅井家臣团又不是做慈善的,看着新三郡武家吃香喝辣,自己辛辛苦苦为浅井家奉公,凭什么?
三郡兵粮役一事不解决,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就别想稳固,永远是坐在火山口,时刻可能爆发。
织田信长送粮只能救急,但她愿意以织田家的武力为后盾,帮浅井长政震慑三郡,完成北近江内部的整合。
这么一大块胡萝卜吊在前面,浅井长政的脸色瞬间灿烂,与市君左右唱和,对织田信长恭维起来。
织田信长本就是个人来疯,如今被弟妹夫妇捧上了天,顿时翘起尾巴,装起了样。
一场家宴,主客尽欢。
织田信长与市君正在相互打趣,说起幼时的糗事。浅井长政在旁一脸好奇,看着她们相互揭短。
此时,外间轻步走入一人,正是织田信长的小姓之首,极受宠爱的森兰丸。
织田信长抬眼一瞅,森兰丸凑近她的耳边就要说话。
市君正是面红耳赤,心情大好之时,看她们说起悄悄话,顿时不乐意,嚷嚷道。
“姐姐!你有什么事要瞒着我与长政的?”
市君不管不顾撒起娇,浅井长政却要避嫌,免得让织田信长难堪,轻声呵斥道。
“不许胡闹!”
市君撅着嘴不说话,瞄着森兰丸。森兰丸浑身一颤,不敢动,眼巴巴看向织田信长。
市君这位织田家的大公子出嫁之前,就是家中的混世魔王,仗着织田信长宠爱,一贯骄横跋扈。
他的性子和织田信长相似,最是记仇。如今又嫁入了织田信长看重的浅井家,更加不好得罪。
森兰丸虽然深受织田信长宠信,但也不想恶了这位市君大公子,只好可怜得望着主君。
织田信长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忍不住亲昵得拍了拍她的脸蛋,看得市君吐舌表示恶心。
众道是武家雅事,虽然市君这些男儿家不喜,但也阻止不了高阶武家们爱好玩宠。
谁让男人自古是依附着女人过活,看不惯又如何?只能是含着黄莲陪着笑,苦中作乐。
织田信长笑道。
“说吧,不用遮遮掩掩,这里又没有外人。”
森兰丸有些迟疑,她是了解一些内情的,这件事真不好在浅井夫妇面前提及,于是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织田信长还未说什么,市君已经是横眉竖眼,骂道。
“让你说,你就说!”
他最是看不过这些卖双头龙的爱宠,姐姐都说是自家人了,这小白脸倒会摆谱!
森兰丸苦笑说道。
“大殿让我打听的事,我查清楚了。御台所确实是病了,就在回京都那天。”
织田信长还未说话,浅井长政已经失口出声。
“御台所病了?病得重吗?”
市君一听,原来是织田信长在探查斯波义银的事,脸子顿时拉了下来。又看见浅井长政这么关心,面色更加难看。
浅井长政也是关心则乱,刚才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她尴尬得笑了笑,对着织田信长解释道。
“足利义昭殿下名分不足,这次幕府再立,将军继位的权力交接,少不了御台所主持大局。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事情就麻烦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她没有多想。毕竟斯波义银身份不一样,手持御剑金印,天下武家瞩目,安危干系太大。
市君却偷偷瞅了自家妻子一眼,撇了撇嘴,不爽之余,暗骂一声欲盖弥彰。
只是织田信长的心思,市君非常清楚。他的心再大,两次耳光下来,也该知道有些话要避讳。
特别是这次,织田信长真心诚意帮衬自家妻子。若是因为他争风吃醋,导致两人的关系破裂,他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为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为了自己日后在浅井家的日子顺心,市君硬是按着心中不满,咬牙不说话。
浅井长政,为了你,我可是憋了一肚子气。你以后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死给你看。
第1203章他就是太阳
浅井长政还未察觉自己的小娇夫已经打翻了醋坛子,肚子里泛着酸。她正紧张盯着森兰丸,就怕听到病重垂危之类的可怕答案。
织田信长也顾不上自己弟弟的小心思,她一样是坐立不安,追问道。
“你查清楚是什么病了吗?”
森兰丸鞠躬道。
“斯波府邸内外森严,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但她们毕竟是外来人,医师能管住嘴,开的药方还得去城下町的汉方药材商处购买。
京都如今在我军控制之下,城下町的商屋老板们不敢得罪我家。我只是略微敲打几人,就弄清楚斯波府邸买了哪些药材。
已经请医师看过,都是些驱寒发汗的药材,不是什么大病,应该只是受了风寒。”
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同时松了口气,织田信长不禁疑惑。
“风寒?御台所天赋异禀,体质过人,一点春寒就把他给吹倒了?”
义银的身体怎么样,织田信长最清楚不过。当初在尾张那两次,都是一夜七次郎,强到没话讲。
这世界的男人缺乏睾酮,不单单长不出太多肌肉,搞一次要歇好几天,时间还短得很。义银这种体质,相比之下简直就是永动机。
听到他受凉受寒,织田信长难免有些疑心,以为义银借病在策划什么。
倒是浅井长政叹道。
“人食五谷,终会生病。
他再坚强,也只是一个男人,这几年真是苦了他了。”
一眼撇到市君不善的眼神,浅井长政轻咳一声,又加了一句。
“须眉不让巾帼,御台所真乃武家之楷模,我甚是倾佩。”
织田信长还没朝这对夫妻之间的怪异气氛起心,就被森兰丸的话吸引过去。
森兰丸说道。
“浅井殿下有所不知,御台所上洛那天,先是去了二条御所先代战死之所,又去了相国寺的葬处,回到府邸之后就病倒了。
所以外间也在猜测,御台所是睹物思人,哀伤过度,这才意外受了风寒。”
听到这里,织田信长皱眉,浅井长政黯然。市君挑了挑眉毛,暗赞一声狐狸精活该。
几个人心思各异,却谁都没有说话。森兰丸等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
“大殿,那我先告退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你先退下吧。”
等她鞠躬离开,室内的气氛更加冷清,三人都没有了之前欢宴的心情。
织田信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只觉得淡而无味,很是无趣。森兰丸说义银生病是因为哀伤过度,她心中难免有起伏跌宕。
斯波义银与足利义辉之间的亲事,外间一直传闻是足利义辉胁迫威逼,颇有恩将仇报,为人诟病之处。
织田信长没有想过,义银对足利义辉之死那么伤心,竟会因此病倒。不知怎么,得知此事之后,她心底酸楚泛滥,很不是滋味。
浅井长政忍不住拿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压住心头百般不适。
市君看她一副抑郁之色,想怒又心疼,最后拿起酒壶,默默为她补满酒杯。
浅井长政的心思被眼前酒落杯中的倒酒声震醒,望着一脸哀怨却关心看她的丈夫,心念一声惭愧。
她递给市君一个复杂的微笑,一手默默拿起市君为自己满上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市君的柔荑。
市君呆呆望着妻子的痛饮之状,眼圈一红,低头遮掩,用衣袖抹去渗出的眼泪。
他从未如此渴望去见一见斯波义银,去瞧瞧这个让自己妻子念念不忘的武家奇男子。
于是,他说道。
“不如,我们去探望一下御台所吧?”
市君话音未落,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同时看向他。
浅井长政倒是有心去,但想起丈夫那点小心思,不禁摇头。
织田信长干脆是嗤之以鼻,不客气得对市君说道。
“这里是京都,不许胡闹。”
上次在小谷城闹出笑话,还好是浅井家自己的地盘,这才没传出去让外人看笑话。
这里可是京都,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幕府中枢之地。要是市君在这里失仪,织田家想掩也掩盖不住。
幕府内部鹬蚌相争,织田信长乐得在岸上当渔翁坐观其成。她可不愿意这时候下水,惹来双方侧目,对自己起了戒心。
见姐姐严肃起来,市君到底是有些害怕。织田信长一惯宠他,这辈子唯二两次打他,都是为了斯波义银那个男人。
浅井长政见织田信长镇住了市君,赶紧说道。
“不错,足利义昭殿下继位不远,幕府权力交接之时非常敏感。
我们这些外藩最好保持距离,免得被幕府误会,以为我们有三好六角那样的不臣之心。”
听到浅井长政这句话,织田信长反倒是冷哼一声,说道。
“幕府诸姬蝇营狗苟,大乱之际竟然要指望一个男人出来主持公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朝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足利天下二百年,前人栽树,后人萌荫。不知这先人遗泽,还能庇护多久?
都到了男人支撑大局,女人坐享其成的时候,照我看来,呵呵。”
织田信长边说,边观察着浅井长政的表情。
浅井长政眯了眯眼,并未提出异议。她知道织田信长在试探自己,看自己对幕府的态度。
其实,浅井长政对幕府并没有多少好感。
幕府里真正帮过她的人是斯波义银,当初野良田合战,双方携手攻破六角义贤,让浅井家脱离六角家附属的地位。
而幕府本身呢?不过是在幕府三好之战后,给了一个北近江守护代的名分。
对斯波义银,浅井长政有私情,也知恩。但对幕府,浅井家不欠幕府什么,幕府现在也给不了浅井家什么。
织田信长愿意帮浅井长政真正吞并北近江新三郡,这好处足够拉拢浅井长政站在她这边。
就算织田信长表露不臣之心,有意成为第二个三好长庆或者六角定赖,浅井长政也不在乎。
近幾乱了百余年,京都城头变幻大王旗也不是一次两次。只要织田信长能保证浅井家的利益,浅井长政就愿意搭把手。
浅井长政淡淡说道。
“幕府德行不足,总需要有德者扶持幕府,走上正途。
织田殿下若是有心辅佐幕府,我自是满心期待,翘首以盼。”
浅井长政的表态,让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
不枉她一番心意,给了大红包。浅井长政果然上道,收钱办事很有担当。
但面上,织田信长还是摇摇头,谦虚道。
“我哪算什么有德者,御台所才称得上是才德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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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幕府未必容得下他。”
织田信长的感叹,让浅井长政一惊,她不禁问道。
“怎么?足利义昭殿下要对御台所。。”
织田信长一挑眉,打断道。
“切勿多言,你之前也说了,我等外藩不方便涉及幕府内政,且看着吧。”
织田信长透了一丝消息给浅井长政,也是点明了自己的策略。
幕府有人要对斯波义银下手,织田信长准备坐看螳螂捕蝉,自诩黄雀在后。
浅井长政听得斯波义银处境不妙,心头五味杂陈。
想那少年为了足利义昭,为了幕府再立,不顾自身利益,全心全意忙碌奔波。可结果,貌似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想到此处,浅井长政心中不免滋生一丝恨意。这不知好歹,不识忠奸的幕府,就让织田信长祸害去吧!
市君听不懂两人之间打得什么哑迷,只觉得浅井长政握住自己的手越发用力,手心貌似出汗。
他心疼得看着自己面色肃然的妻子,回握住她的手。心里念叨,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在。
———
二条御所,议事厅。
足利义昭紧张问道。
“你没能拦下细川藤孝?”
伊势贞教摇头道。
“细川三渊两家很谨慎,她们在胜龙寺城停留,先派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上洛,试探京都局势。
我派人在必经之路守候,请细川藤孝过来二条御所一叙。
不想,被三渊晴员拦在当场,拉着细川藤孝径直去了斯波府邸。”
和田惟政皱眉道。
“这不合常理。
细川元常老谋深算,她坐镇胜龙寺城不动,先让妹妹和女儿入京,必然考虑到两不得罪。
照我的想法,她应该是让三渊晴员去御台所那边。三渊晴员与御台所关系亲密,正好能为细川三渊两家说话。
而细川藤孝因为上洛之事自作主张,被御台所厌恶,与我们却是同甘共苦的同路人。来义昭殿下这边交涉,是最佳人选。”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细川藤孝为我上洛之事忙碌不少,我当然念着她的好处。”
伊势贞教笑道。
“这件事,应该是三渊晴员擅作主张。
据说她在路上听闻御台所病倒之事,非常愧疚。这才硬拉着细川藤孝先去了斯波府邸,应该是去请罪吧。”
和田惟政点点头,这就说得过去了。
三渊晴员与斯波义银之母是至交好友,斯波义银初来京都,三渊晴员对他多有照拂。
之后,斯波义银一飞冲天,对三渊家可以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北河内十万石的领地砸在三渊藤英头上,多少人是羡慕嫉妒恨。
三渊晴员对斯波义银的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当她得知斯波义银生病,这个幕府老好人很可能改变细川元常的策略,强行拉着细川藤孝去向斯波义银请罪。
她是细川藤孝的生母,一顶恩义的大帽子扣在女儿头上,细川藤孝不想去都不行。
足利义昭叹道。
“如此一来,我们抢在御台所之前,与细川藤孝沟通的策略,就算是失败了?”
伊势贞教笑道。
“这倒未必。”
足利义昭意外看了她一眼。
“哦?愿闻其详。”
伊势贞教鞠躬道。
“京都皆知,御台所这次病倒,是因为哀思过度。他对先代的感情,确实令所有人感动。”
和田惟政心中不喜,眯着眼看向伊势贞教,只觉得这条老毒蛇,实在太缺德。
伊势贞教对先代毫无敬意,所言所语都带着功利之心,让和田惟政这些受先代恩泽的直臣,良心不安,如坐针毡。
可是,更让她们这些人难受的是,足利义昭还特别吃伊势贞教这套,很听得进去。
足利义辉是她的姐姐!斯波义银是她的姐夫!她还没上位,就如此不顾亲情,忘恩负义。
和田惟政这些人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谁愿意跟着一个薄凉之主?
拥立之功再重,能比姐姐的血缘之亲,姐夫的扶持之恩更重吗?
足利义昭对姐姐姐夫都这样,她们这些人以后若是不合她的心意,下场岂不是更不堪?
足利义昭此时还没感觉到,她的臣子们已经有了离心离德之意。她还在全神贯注,听着伊势贞教的缺德之策。
伊势贞教继续说道。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细川藤孝爱慕御台所,御台所却对她的作为反感厌恶。御台所为哀思先代而病倒,这能让细川藤孝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她已是无能为力。当她最绝望的时候,谁能帮她得偿所愿,谁就是她的朋友。”
足利义昭听得若有所思,说道。
“她就这么弥足深陷?难以自拔?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帮我?”
伊势贞教笑道。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三渊晴员强行拉着细川藤孝去了斯波府邸,但细川藤孝身负重任,之后还是会来二条御所。
到那时候,您可以亲眼一睹,以辩真假。”
伊势贞教没有正面回答足利义昭,因为答案很伤人。
谁不喜欢太阳呢?
斯波义银为人忠义理信,唯有不智。他一诺千金,他仁义慈悲,他是完美的武家典范,活成了所有人想成为,又活不成的高洁模样。
要不是他多了一截吉尔,这足利将军的位置,绝对轮不到足利义昭这个平庸自卑的家伙坐上去。
细川藤孝爱慕斯波义银很奇怪吗?这满屋子的人,谁对斯波义银没有好感?
立场不同,但人人都发自内心得敬重御台所。
第1204章绝望的藤孝
要不是伊势贞教一身污点,洗不干净了。她头一个就去投靠斯波义银,才不会让蜷川亲世抢了先。
武家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真能做到行知合一,守诺明义的大名,天下唯有斯波义银。
足利义昭不念大恩,一心要赶走斯波义银。就因为她自己的潜意识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一人得天下之道,一人绝天下之望。
细川藤孝差点就能与斯波义银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年成亲,就因为自己傻b,错过了这段姻缘。
她不悔?她不恨?
伊势贞教觉得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也能成为心魔梦魇。不是想不通,是斯波义银实在太好。错过了他,真能悔恨终身。
伊势贞教看透了细川藤孝对斯波义银的纠结,那就是不甘心。
如果从没有得到过机会,细川藤孝也许能一笑释怀。一番暗恋得以放手,未来追忆,当爱已成往事,亦是回味无穷。
但就因为曾经只差一步之遥,便可以与斯波义银这绝代佳人喜结连理,细川藤孝的心中才会愤愤不平,才会始终放不下。
伊势贞教还不知道,明智光秀暗中那些冷嘲热讽,对细川藤孝这位天之骄女的伤害又有多大。
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自幼在众人夸赞中长大的细川藤孝。她不甘心,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放下这个执念,放下斯波义银这个人。
他,本该是属于我的!
———
斯波府邸,静室病榻之前。
三渊晴员心疼得看着憔悴的斯波义银,略带哽咽说道。
“真是苦了你了,御台所。”
义银这几天,其实已经感觉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听闻三渊晴员前来探望,干脆装作无力起身,躺在被窝中见客。
三渊晴员是他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最坚定的支持者,双方的关系深厚,远超一般武家。
义银对细川母女的态度持有怀疑,但对三渊晴员这个老好人,还是非常信任的。
虽然三渊晴员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话语权不强,但她身上留着和泉细川家的血,又是三渊家督。
她若是梗着脖子不肯妥协,细川母女也得头疼。
细川三渊两家的联合,离不开三渊晴员这个核心人物。她是个老好人,但并非没有脾气。老实人发起火来,那才叫真吓人。
义银就是看中了这点,这才卧榻装惨,准备与三渊晴员交交心。谁知,三渊晴员竟然拉来了细川藤孝,让义银顿时尴尬。
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她们勾结,准备抛开斯波义银,独自完成足利义昭的上洛继位。
要不是越前朝仓家内部不和,她们不得不求助于织田家,让前田利家得到这个消息,冒险向关东的义银报信。
说不准,这会儿已经让她们的阴谋得逞,把义银晾在一边,真正是被动麻烦。
对于细川藤孝这个地方实力派内部的搅局者,斯波义银是非常反感的。
他不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必须有所表态,让细川三渊两家知道自己的不满,让细川藤孝老实一点。
但此时,有细川藤孝在场,义银的苦情戏可不好演。
细川藤孝是三渊晴员亲女,他总不能一方面和三渊晴员表示亲近,一方面对她女儿横加指责吧?
正在义银苦恼之时,只听三渊晴员对身后的细川藤孝竖眉喝道。
“藤孝!”
细川藤孝浑身一震,苦笑道。
“母亲大人。。这。。”
三渊晴员冷哼一声。
“嗯?”
细川藤孝见母亲动了真怒,叹了口气,摆出土下座的道歉姿势,说道。
“御台所,非常对不起!”
她深深低下头,咬牙忍受着这份屈辱。
细川藤孝爱斯波义银,但不代表她愿意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卑躬屈膝。
她生来就是天之骄女,迟早是要继承和泉细川家这一名门的,她有属于她自己的骄傲。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和斯波义银在一起,而不是刻意去对抗他,伤害他。
但斯波义银的冷漠反感,三渊晴员的蛮横强压,让她的自尊心非常受刺激。
细川藤孝不得不摆出土下座致歉,斯波义银作势要起身。
“三渊姨母,你这是要做什么?藤孝,快快起来。”
三渊晴员上前按住义银,说道。
“躺好,别乱动。你风寒未散,不能着了凉。
至于这混账东西,就让她趴着清醒清醒!”
义银见三渊晴员一脸疼惜,对自己关怀备至,心中很不好意思。
细川藤孝不是东西,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病都好得差不多了,还装作缠绵病榻,就是为了骗取三渊晴员的同情心。
这幕府中都是演技派,三渊晴员要不是出身和泉细川家,大家多少顾忌着细川三渊两家的背景,早把她给忽悠死了。
义银自认为比幕府武家们有些良心,但比起三渊晴员的真诚,只能道一声惭愧。
久居鲍市,不闻其臭。自己这张白纸早被染得乌漆麻黑,也不算啥好东西。
义银无地自容,面上发烫。三渊晴员见他脸红起来,以为他病情反复,强行把他按回被窝。
“御台所,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医师过来?”
义银赶紧摇头,柔声道。
“姨母放心,我的身体一向强健,并无大碍。”
三渊晴员以为他是逞强,想起他的遭遇。先是家门被灭流落在外,如今还未过门又死了妻子。
想着想着,三渊晴员的眼圈更红,忍不住哭起来。
“可怜的孩子,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她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失言,赶紧道歉。
“御台所,臣下失仪了。”
义银摇头打断了她,从被铺中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说道。
“姨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一声义银即可。
什么御台所之类的称呼,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我已经没有了母亲,亲人,如今又没了妻子。若是姨母您都把我当成外人,我真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渊晴员听得忍不住落泪,握紧义银的手,不住道歉。
“对不起,义银孩子,对不起。
三渊家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呀。”
想起义银把自己当成亲人,拉和泉细川家复起,给予三渊家大片领地。可细川三渊两家呢?却是恩将仇报,只顾自家利益。
三渊晴员越想越愧疚,回头看了眼细川藤孝,更觉得她是罪该万死,忍不住一掌拍在她的背上。
义银拉了拉三渊晴员的手,问道。
“姨母,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斯波家与细川三渊两家关系莫逆,可谓唇齿相依,守望相助。
这一次,你们为什么要抛开近幾斯波领,与和田惟政她们联手?
近幾斯波领是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们为难了?”
义银这话有些诛心,让三渊晴员无言以对,但他是真的疑惑。
说过往,斯波义银帮和泉细川家驱逐了占据和泉国的三好家,又把自己打下的北河内之地给了三渊藤英。
说现实,细川三渊两家的领地位置相当糟糕,是幕府对抗三好家的前沿,时刻受到三好家威胁。
不论是讲交情,还是谈利益,细川三渊两家都没有理由抛开斯波家,跟和田惟政那些人搅在一起。
义银之前以为,是明智光秀在背后搞鬼,让细川三渊两家与近幾斯波领起了嫌隙。这才导致两家离心离德,另作打算。
可他了解下来,明智光秀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近幾斯波领与细川三渊两家的交涉,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也参与其中,并无不妥。
如此看来,这件事就是细川三渊两家刻意所为。这下,义银是真的糊涂了。
义银的问题令三渊晴员汗颜,其实这件事很简单,那就是细川三渊两家太贪了。
足利义辉因为京中谣言,错判细川三渊两家是传播足利双生女之事的源头,把两家势力放逐出京。
细川藤孝因为一己之私,对明智光秀谋害将军一事不闻不问。等京都事变之后,细川元常的心思也跟着细川藤孝活跃起来。
斯波家与细川三渊两家的联系是亲密,但细川斯波如果能够合流,那才是亲上加亲,真正成了一家人。
就为了这个妄念,细川元常纵容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那些人混在一起,搞出了抛开斯波义银,拥护足利义昭上洛的闹剧。
归根结底,她们是不想斯波义银在战后的幕府中拥有太大权位,以便利用地方实力派集团的利益捆绑,引导细川斯波合流。
细川藤孝能够娶到斯波义银,得偿所愿。细川三渊两家也能真正绑紧斯波家,获取更大政治利益。
三渊晴员很清楚这些事,在当时也提出了一些反对。只是她拧不过细川母女,只能看着两家一步步陷了进去。
如今面对义银真挚的眼神,见到他卧病的惨状,三渊晴员心头一软,说道。
“这事不怪你,是我们太贪心。
京都事变,幕府大乱,三好家上洛占据中枢,和泉河内两国是惶恐不安。
你知道细川三渊两家领地位置微妙,一向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局势是非常敏感。
斯波家是盟友,当然会帮我们,但若是双方的关系能更进一步,那。。”
细川藤孝趴在地上,听到母亲竟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顿时羞红了脸,抬头喊道。
“母亲!”
见女儿一脸恼羞,三渊晴员也觉得这事太过丢人,半截话堵在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
但她这半截话,已经让义银彻底明白过来,看向细川藤孝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
搞了半天,是你在背后使坏?你特么的馋我身体,还在背后捅我刀子?你是小学生吗?就爱欺负班上喜欢的异性孩子?
见义银眼神盯上自己,细川藤孝低头不语,面色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就像是被扒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站在义银面前,无地自容。
以斯波义银的聪慧,自己那些龌蹉的小心思,等于是全部曝光,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细川藤孝忐忑不安,但还是藏着一丝期待,想听听义银怎么说。
但义银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将她最后的一丝火苗浇灭,把她的骄傲踩在地上碾个粉碎。
“姨母,我已经在先代战死之地起誓,此生都是她的丈夫。
所以,以后请细川三渊两家不用再花这种心思。
我,谢谢你。”
义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真是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人,mmp。
老子给你们那么多好处,你们还要馋我的身体,想我给你们打一辈子白工,保驾护航?这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还要不要脸?
很显然,细川藤孝是个要脸的。她低着头,紧紧压着牙根。
三渊晴员尴尬赔笑,面对义银直截了当的答案,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探病之后,细川藤孝一路冷着脸,跟三渊晴员回到三渊府邸。两人在内室对坐,一时无语。
半晌,三渊晴员叹道。
“你也听到了,义银孩儿心中只有先代一人,只想为她守身如玉。
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为和泉细川家后继考虑,好好找个男人家娶。。”
三渊晴员还没说话,已经被屈辱感压得快崩溃的细川藤孝,怒吼一声打断了她。
“守身如玉,哈哈哈。。他算什么守身如玉?母亲,您知道他和多少女人上过床吗?”
三渊晴员双目圆睁,一脸愕然看着忽然爆发的细川藤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粗鄙之语,竟会从自己一向得体的女儿嘴里冒出来。
她反射般跳起来,一个耳光打在细川藤孝脸上。一声脆响,让细川藤孝的恶毒之语,戛然而止。
“八格牙路!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细川藤孝挨了一个耳光,垂着头就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三渊晴员指着她骂道。
“你自甘堕落,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丑事。如今,反而指责义银那孩儿下贱?
藤孝!你还要不要脸!”
第1205章三个不要脸
细川藤孝低着头,不说话。半晌,从嗓子眼里冒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又像是哭声。
“我不要脸?对。。我的脸今天都丢光了。。
他看不起我,我已经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我就像是被您在他面前扒得干干净净。
母亲,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
三渊晴员见细川藤孝一脸绝望得抬起头,崩溃看向自己,亦是于心不忍。
“藤孝,你要明白。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细川藤孝咬着牙说道。
“当初是您要把他嫁给我的,是您!是您啊!
今天又是您告诉我,让我不要再执迷不悟。在您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三渊晴员挪开视线,低声道。
“藤孝,算了吧。”
细川藤孝冷冷说道。
“算了?明智光秀在我面前说过,她。。她。。”
细川藤孝说不出口,她刚才脱口而出,羞辱义银。其实在她心中,何尝不是把义银当男神一般仰慕,如何愿意出口伤人?
三渊晴员有些明白过来,心中并无鄙夷斯波义银,反而更是心疼那个懂事的子侄。
“那孩子十五岁被人灭门,如今不过十八岁,又死了妻子。
你知道,一个男人在姬武士的世界里挣扎有多难?我都不敢去想,他到底吃过许多苦。
我知道,你了解许多我不清楚的事,但我不许你看不起他。义银孩儿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对得起细川三渊两家。
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他!”
三渊晴员泪声俱下,细川藤孝无话可说,她怎么会不懂得义银的好呢?
斯波义银是乱世中的一股清流,是多少姬武士心中的白月光。
在这个尔欺我诈,无信无义的世道里,他秉持大义的模样是那么迷人,让人自甘深陷而不愿醒。
但他越是好,细川藤孝越是不甘心。
刚才母亲在斯波义银面前的坦白,斯波义银了解真相后对自己的轻蔑眼神,让细川藤孝无法忍受。
他看不起我!
细川藤孝在心中无声的呐喊,她身为天之骄女的所有骄傲,都在斯波义银面前被粉碎,沦为一张卑劣的小人面孔。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就这样失去了追求他的资格。
三渊晴员摇摇头,低声劝道。
“藤孝,一切都是命。
你与他注定是有缘无分,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细川藤孝听腻了母亲翻来覆去的废话,她冷冷说道。
“母亲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细川妈妈让我办的事,因为您的缘故已经有了瑕疵,我还需要去二条御所解释一二。”
提起正事,三渊晴员顿时有些尴尬。
细川三渊两家在胜龙寺城商量得好好的,上洛之后由三渊晴员去见斯波义银,细川藤孝去见足利义昭。
两头派遣关系友善的人去联络感情,小心翼翼踩着钢丝,保持平衡中立的态度。坐观幕府之后的权力交接,等待两边开价。
可三渊晴员因为听闻斯波义银病倒,一时感情用事,硬是拉着细川藤孝去了斯波府邸,已经破坏了细川三渊两家的策略。
她明言细川三渊两家对不起斯波义银,那两家还有什么脸面提起,南近江讨伐导致的损失。
三渊晴员这么感情用事,让细川元常知道,一定会骂死这个不知轻重的妹妹。
她想得额头冒汗,而细川藤孝已经不愿意再待下去,告退离去。
被细川藤孝拿这件事堵嘴的三渊晴员,她当然是没话可说,只好眼看着女儿拂袖而去,愁眉不展。
———
二条御所门前,细川藤孝意外看到了伊势贞教。
两人虚情假意一番见礼,寒暄几句之后,伊势贞教领着细川藤孝往里走,嘴上笑道。
“藤孝姬,你来得有些晚了,义昭殿下对你可是翘首以盼,等了好久。”
细川藤孝看了眼一脸笑容的伊势贞教,心里捉摸不透。
伊势贞教是什么时候挤进足利义昭圈子里的,看起来还是颇受重用。
要知道,之前与细川藤孝对接的人是和田惟政。
和田惟政陪着足利义昭从坂本城跑去越前国,之后在近江美浓等地奔波往来,功劳不小。
她怎么会让伊势贞教后来居上,这事不合理啊。
伊势贞教掺合弑杀足利义辉之事,已经是幕府内外众姬皆知的秘密。
作为继任者的足利义昭,不想着拿她的脑袋立威,反而重用伊势贞教,简直离谱。
足利将军虽然已经沦为大多数武家心中的摆设,但那也是天下之主。往来交际之间,大家都必须照规矩拜一拜的无上神像。
足利义辉被人咔嚓一刀,参与甚深的伊势贞教还活蹦乱跳,幕府以后有什么脸,再面对地方武家。
足利将军都成了杀之无事的傀儡,这足利幕府又算个p呢?
心中虽然疑惑满满,但面上,细川藤孝还是笑着回答。
“义昭殿下礼贤下士,真乃明主也。”
伊势贞教点头道。
“确实如此。”
两人边走边说,讲了几句谁都不信的p话。伊势贞教忽然话头一转,说道。
“藤孝,我比你年长不少,想厚颜倚老卖老几句,你不会见怪吧?”
细川藤孝装作惶恐,回答。
“伊势老大人切莫这么说。
您是长辈,肯耳提面训于我,是我的福气,我自当洗耳恭听。”
伊势贞教一脸慈祥,停下脚步,看向细川藤孝。细川微微前倾,一副恭敬模样。
“藤孝,你我都是幕府名门之后。在我们心中,何为重,何为轻,自然是明明白白,不必多言。
有些事,你不用觉得奇怪。
我承认,当初先代与我有些矛盾。先代性情刚烈,我侍奉不来,但这并不妨碍义昭殿下她需要我。
幕府能延续两百年,是因为所有人皆知道这牌坊丟不得。
与其斗得两败俱伤,让大家都没饭吃。不如退而求其次,相互帮衬一起维持下去。”
细川藤孝摸不准伊势贞教一本正经和自己说这些废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面上还是鞠躬行礼。
“谢老大人,吾谨受教。”
伊势贞教看细川藤孝一脸真挚,就好像从自己的话里真得到了什么道理似的,忍不住笑起来。
“幕府能维持到今天,是大家共同的努力。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诸藩,缺一不可。
先代过于刚强,破坏了幕府内部的平衡,京都有此一劫,亦是早有定数。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为自己开脱,更不是想污蔑先代英名。
我只是想送你一句,这幕府之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利益一致,谁与谁走到一起,你都不需要觉得奇怪。”
伊势贞教一句朋友与利益的关系,让细川藤孝瞳孔微微一缩,再次低头鞠躬。
“谨受教。”
细川藤孝心里琢磨。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有什么共同利益,能让她不顾伊势贞教弄死足利义辉的罪过,重用她甚至超过和田惟政等人。
伊势贞教又为什么和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深,尺度过大,有些僭越意味。
伊势贞教微笑回了半礼,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
“义昭殿下召集群臣在议事厅等你,闲来无事,我们就聊起你来。
藤孝,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未结缘?这和泉细川家的血脉,需要你努力延续下去呀。”
细川藤孝眯着眼,低着头往前走,心里想着伊势贞教这是什么意思,她嘴上说道。
“惭愧,让义昭殿下与诸位大人为我操心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伊势贞教微微一笑,又说。
“也不是都说你,义昭殿下还在感叹,先代惨遭不幸,御台所年纪轻轻就孤单一人。
足利将军家有义昭殿下延续道统,但御台所那边怎么办?先代与御台所虽然有了婚约,但其实尚未圆房。
御台所对幕府,对义昭殿下有大恩德,总不能让他为了幕府鞠躬尽瘁,自己却落得香火无继的窘境吧?
我倒是提了一嘴,既然藤孝无夫,不如为御台所撮合撮合。
虽然有些对不起先代,但武家重家业,关乎斯波家子嗣继承之事,相信先代也是能体谅的。”
她说完,瞄了一眼侧后方的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刚才在三渊晴员那边冷却的心,被伊势贞教几句话激得剧烈跳动,似有死灰复燃之兆。
她停下脚步,深深呼吸,看向伊势贞教。
伊势贞教回身看她如此失态,心中得意,面上看似长辈的关切。
“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义昭殿下竟然也觉得不错。
只是,藤孝啊,我是不是有些多嘴了?还没问过你的想法,就替你和御台所思索这种人生大事。
与义昭殿下提议之后,我还有些后悔,似乎是我多事了。”
细川藤孝压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颤抖出声。
“御台所对先代感情很深,只怕不好说服他吧?”
伊势贞教递给细川藤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
“御台所为先代哀伤病倒,我与义昭殿下也是唏嘘不已。
所以,这件事我们暂时不想对他提起,免得他误会我们的好意。
等义昭殿下继位之后,御台所也卸下了幕府重担,再与他商量。
他就算是怀念先代,但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总不能让斯波家绝了后吧?
我相信,在我,你,义昭殿下的真诚劝说下,在幕府同僚们的真挚关怀下,御台所一定会接受我们的好意。
藤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细川藤孝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舌尖抵着上颚克制自己止不住的激动。
她终于明白了,足利义昭为什么会重用伊势贞教,原来足利义昭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想要过河拆桥。
等斯波义银把她扶上足利将军之位,就用改嫁的办法将斯波义银踢出河内源氏嫡流,剥夺他足利将军家的名分。
只是伊势贞教这个借口找得很不错,为斯波家后继考虑,恳请御台所以家业为重。
好!好一个家业为重!
细川藤孝看向伊势贞教,这种生女儿没p眼的阴毒策略,和田惟政没脸做。那些足利义辉的老臣子,她们都没脸做。
只有伊势贞教,她已经没有退路,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难怪足利义昭会重用伊势贞教,这两个混蛋真是脸都不要了。
说来也巧,细川藤孝刚在斯波义银病榻之前,被三渊晴员把脸也撕了,他一样是个没脸的人。
细川藤孝笑了起来,原本绝望的心,忽然有了绝处逢生之感,激动得笑容都有些扭曲了。
“我觉得,您说的不错,很有道理。”
伊势贞教跟着笑起来,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连绵不断。
正如伊势贞教所言,幕府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一刻,足利义昭,伊势贞教,细川藤孝三人的利益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
“啊切!”
义银狠狠打了个喷嚏,力量之大,甚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疑惑得擤了擤鼻子,身体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忽然一阵恶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高田雪乃默默将药汤捧到他面前,刚才还说自己身体已经好了的义银,顿时有些尴尬。
在高田雪乃和井伊直政两人看似恭谨其实强硬的目光下,义银无奈一笑,拿起药汤一饮而尽。
真特么的苦啊,一点不想喝。
义银试着分散注意力,回忆之前与三渊晴员的会面,不去在意舌根的苦涩麻木。
他是真没想到,细川三渊两家的小动作原来是因为自己。他下意识摸了摸脸,都怪自己太英俊。
今天他的决然态度,虽然让细川藤孝难堪,可能会心存怨恨,但也让细川三渊两家彻底死了心。
既然细川斯波合流无望,相信细川元常不会再去支持细川藤孝的胡闹,双方的合作也能再次走上正轨。
幕府地方实力派是义银在幕府中运作的基本盘,他今天已经透露了自己的意图,对三渊晴员表明了对织田信长的担忧。
团结幕府,驱逐织田的大战略,就从细川三渊两家开始吧。
第1206章诱人的条件
胜龙寺城居馆,议事厅。
细川元常正对三渊晴员大发脾气,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这两个女儿在下首跪坐,沉默不语。
“你说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明明说好了,你和藤孝上京各自打探,你去御台所那边,她去二条御所找义昭殿下。
你可倒好,硬要拉她去斯波府邸请罪。
你不是不知道,藤孝因为与和田惟政她们合作,被御台所厌恶,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们两家在南河内讨伐,错过了上洛之战,本该是御台所安抚我们,给我们好处。
你带着藤孝去认罪,这下成了我们理亏。你让我之后怎么开口,向御台所索求补偿?”
三渊晴员一脸苦笑,被细川元常喷得不敢抬头。
她讪讪说道。
“我看御台所可怜,为幕府劳碌奔波,最后累得都病倒了,所以才擅作主张。。”
细川元常一瞪眼,骂道。
“他可怜?他是当今御台所,足利家御剑金印持有者,战阵无双的足利军神,令天下侧目的天选者。
和泉细川家又是个什么处境?你有空可怜他,怎么不知道可怜可怜我?”
细川元常是气不打一出来,对这个年纪不小,在政治上却极其幼稚的妹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幕府三管领皆是足利一门亲族,堪称足利家之下,天下最强势的三家门第。
可事实上,斯波家很早就开始走下坡路,畠山家其次。把持中枢时间最长,甚至能和足利将军对峙的幕府管领,唯有细川家。
细川家的家格虽然在足利一门中排序不高,但实力却一直很强。幕府历史上,数次出现足利将军弱势,细川家把持幕府大权的状态。
可随着三好长庆崛起,细川宗家惨遭灭门,盘踞和泉国的和泉细川家的处境变得非常糟糕。
和泉国处于三好家入侵近幾的前沿,和泉细川家时刻活在灭亡的恐惧中。
和泉细川家能够屹立不倒,就是凭借高超的站队技巧。打仗的本事虽然一般般,但政治上从没有犯过大错。
在新幕府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刻,三渊晴员擅自改变策略,把细川藤孝拖去向御台所请罪,让细川三渊两家非常被动。
其一,两家错过上洛之战的损失,很可能被细川藤孝的罪过掩盖。功过相抵,细川元常无法再向斯波义银要求补偿。
其二,两家判定细川藤孝有罪,足利义昭会怎么想?若是斯波足利矛盾激化,这位新足利将军会不会判断两家必然紧跟斯波家?
细川元常原本定下的骑墙策略,是想最大限度与斯波足利双方保持暧昧,得以向双方讨要好处。
被三渊晴员这么一搅和,万一放出错误信息,导致双方误判,这损失无可估量。
三渊晴员自知理亏,但她还是勉强辩解道。
“我们是地方实力派的一员,领袖人物卧病,我们先去探望,这也不算是错吧?
御台所对我们的恩德太重,若是我们显得过于冷漠,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两家?”
细川元常眯了眯眼,不说话。
细川藤孝看了两位母亲一眼,说道。
“三渊母亲说的不错,我们去看御台所之事合情合理,并没有让义昭殿下产生反感。
这件事,我之后去二条御所拜会时,已经确认过。”
三渊晴员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虽然两人之前发生了不愉快,但关键时刻,女儿还是为自己解了围。
细川元常的注意力转向细川藤孝,问道。
“你确定?”
细川藤孝点点头,说道。
“我确定,义昭殿下很看重我们两家,她甚至有意让藤英姐姐负责伏见城的防务。
当然,这件事要在幕府权力交接完毕,织田军回归本领之后。”
此言一出,不单单细川元常动容,三渊藤英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藤孝,此话当真?”
三渊晴员却是心里一沉,女儿到底是与自己生分了。回来的路上,她可没有和自己提起这件事。
细川藤孝并不在意三渊晴员尴尬的表情,对三渊藤英点了点头。
其实这条件,是她与足利义昭,伊势贞教达成默契之后,主动向她们提起的。
细川三渊两家夹在幕府和三好家之间的缓冲区,家中战略一直很清晰,最看重的始终是两点。
第一,保证领地的安全。第二,扩大对幕府的影响力。
足利义昭希望细川藤孝娶走斯波义银,细川藤孝当然非常愿意。但尽她一人之力,还不足以把细川三渊两家彻底拉下水。
所以,她才会对足利义昭建议,把伏见城交给三渊藤英,以此来拉拢自己这位姐姐。
三渊藤英被斯波义银申饬,不得不举兵讨伐南河内,消耗自己的实力去补偿畠山高政。
错过了上洛之战后,三渊藤英的压力更大。家臣团不敢埋怨斯波义银战略失误,三渊藤英就成了背锅侠。
要说细川三渊两家之中,谁最怨恨斯波义银,那就是这位被斯波义银扶上北河内诸侯之位的三渊藤英。
三渊藤英虽然贵为北河内守护代,但她威望不足,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没有什么发言权,处境一直是很憋屈。
斯波义银的恩德说是成全了她,其实真正的好处是整个细川三渊两家拿着。可一旦出了错,黑锅却要丢她出来背,岂能不怨恨?
足利义昭若是能用好处把她勾过来,细川藤孝就有信心在之后的幕府站队中,说服细川元常站在足利义昭一边。
至于三渊晴员,她是顽固的亲斯波派,没必要浪费时间拉拢,想办法把她边缘化即可。
三渊藤英得到确定,果然非常高兴。细川元常却是很谨慎,追问道。
“义昭殿下为什么要给藤英这么大一个好处?”
细川藤孝心里清楚,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提议。
两家的家臣团中,有大量的亲斯波派。这不是因为她们真心拥护斯波义银,而是三好家的威胁如芒在背,让她们不得不靠向斯波家。
要撬动两家内部的态度,当然需要拿出两家难以拒绝的好处。
对于足利幕府而言,伏见城是镇守京都南郊的军事重镇。
如果织田家的军势在幕府稳固之后撤回本领,伏见城只能交给足利义昭的非嫡系坐镇。
因为足利义昭在幕府中根基浅薄,并没什么嫡系人马可以放在伏见城。
既然如此,足利义昭当然愿意把伏见城当人情,丢给三渊藤英。但站在细川三渊两家的角度,这是一个天大的馅饼。
和泉细川家的胜龙寺城与松永久秀的淀城距离不远,也是山城国内淀川沿岸的重镇。
而三渊藤英镇守的北河内,是与三好家的摄津国隔着淀川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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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再得到京都南郊的伏见城,细川三渊两家等于控制了半条淀川水域,利益巨大。
要知道,淀川是堺港与京都的水运通道,这条路不单单拥有军事价值,还有非常大的经济价值。
京都与堺港,是近幾乃至天下最繁华的商业町区。控制了半条淀川水域的细川三渊两家,光是设卡收费就能收到手软。
而占据北河内之地的三渊藤英,她得到伏见城之后,在两家之中的地位必然上升,她对足利义昭一定是感激涕零。
足利义昭用一个自己本来就占不了的伏见城,换来细川三渊两家的大力支持,当然非常划算。
细川藤孝一番剖析之后,足利义昭立马拍板,同意等织田家撤退后,将伏见城交给三渊藤英负责。
而此时,面对细川元常的问话,细川藤孝又是另一番说辞。
“义昭殿下很快就要成为幕府将军,她的实力和威望都严重不足,为了日后施政顺利,总需要一些可靠的帮手。”
三渊晴员在旁听得不对劲,插嘴道。
“藤孝,御台所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她还未说完,细川元常已经不耐烦得打断了她。
“你闭嘴!
什么叫忘恩负义?我们都是幕府的臣子,自然要效忠足利将军。
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御台所希望我们支持新的幕府,那我们对新的足利将军恭顺,又有什么不对?
我相信,御台所也是希望我们支持新将军顺利接手幕务的。”
三渊晴员哑口无言,细川藤孝看都不看自己的亲妈一眼,继续说道。
“义昭殿下的出身为人诟病,她想要坐稳幕府,必然要在政治上有所表态。
三好上洛,弑杀先代。虽然三好三人众已经死了,但三好家必须付出代价。
义昭殿下希望上位之后,展开对三好家的报复,以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
她,有意反攻摄津国。”
细川元常大喜。
“好啊,义昭殿下要为先代复仇,我们当然应该支持。”
细川藤孝暗自一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和泉细川家的困局,三好家就是吊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这也是细川三渊两家紧跟斯波家的根本原因。
足利义昭如果反攻三好家,和泉细川家在前沿地带承受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细川元常怎么可能不支持?
细川藤孝淡淡说道。
“但这件事,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细川元常皱眉问道。
“什么问题?”
细川藤孝看了眼三渊晴员,说道。
“我随三渊母亲去了斯波府邸,向御台所请罪。
御台所在言语之间,似乎并没有向三好家复仇的意思。
他反而对织田家很警觉,希望幕府稳定之后,能够重视织田信长的威胁。”
细川元常面色转冷,三渊藤英也变得神色不定。
幕府的力量不足以同时应对东西近幾两端,织田家已经取代六角家,成为东近幾强藩,而且织田家的实力比起六角家更加强大。
细川元常不太明白,御台所为什么不去西近幾痛打三好家这条落水狗,反而要与支持幕府的织田家对抗,他是不是病得糊涂了?
三渊藤英的不满更加直接,伏见城如今就在织田家的掌握中。如果幕府与织田家交恶,织田家拒绝交还伏见城,她的好处怎么办?
就算织田家愿意归还伏见城离开,一旦幕府与织田家交恶对抗,伏见城这一重镇必然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织田信长能上洛打一次伏见城,就可以再打第二次。
织田家坐拥二百万石领地,三渊藤英的北河内不过十万石动员力,她可不愿意与织田信长为敌。
三渊藤英忍不住说道。
“御台所是不是病得太重,说了胡话?”
三渊晴员喝道。
“藤英!不许胡说八道!”
三渊藤英低头不语,细川元常淡淡说道。
“御台所高瞻远瞩,自然比我们看得通透。
但三好家大逆弑君,如果轻易放过,只怕天下武家再不会把幕府当回事了。”
细川藤孝鞠躬道。
“母亲英明,义昭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织田家御奉公上洛,对幕府是有功的。有功不赏,反而要严加提防,这不是冷了外藩效忠之心吗?”
两人说话间,虽然没有提及斯波义银,但态度已经很偏向于足利义昭。
三渊晴员在旁一脸担忧,喃喃道。
“御台所。。他对我们有恩的。。”
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同时用眼角扫了眼三渊晴员,然后继续着对话。
细川元常问道。
“藤孝,你这次去二条御所,义昭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细川藤孝摇摇头,说道。
“义昭殿下尚未继位,御剑金印还在御台所那边。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唯有谨慎。
她只是向我透露了少许想法,但要是让御台所知道了,引起他不满,也会很麻烦。”
细川元常点点头,说道。
“不会有人乱传话,坏了义昭殿下与御台所的和睦。”
三渊晴员咽了口唾沫,垂头丧气不再说话。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足利义昭每句话都说到了细川三渊两家在意的点上,细川元常虽然没有表态,但明显已经被足利义昭的条件吸引了。
比起三渊晴员的感情用事,细川元常要功利得多,她是一名合格的家督,眼中只有家业利益。
第1207章继位的典礼
细川元常看了眼沮丧的三渊晴员,对这个不知轻重的妹妹多少有些担心,怕她会坏事。
于是,说道。
“晴员,我看你这些日子面色不太好,暂时就留在胜龙寺城静养,三渊家诸事交给藤英处理。
之后上洛的先代葬礼,将军继位之事,你都不用参与了,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三渊藤英也担心母亲坏了自己的好事,跟着鞠躬说道。
“母亲大人请好好修养,家中之事放心交给我来处理吧。”
三渊晴员看看细川元常严肃的表情,再看看一脸担心的三渊藤英,最后把目光投向淡漠冷静的细川藤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当初她与细川藤孝联手,把细川元常赶下台,安置在胜龙寺城养老。如今细川元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又能说什么呢?
细川三渊两家的权力斗争,比起其他武家内部动则见血的激烈程度,已经是温情了许多。
她也不想闹得无法收场,让大家都没有退路,只能妥协。
看见三渊晴员的窘态,细川藤孝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
母亲大人,您千万不要怪我,我是为细川三渊两家好。等我娶回了斯波义银,你也会感到高兴吧?
毕竟,你一直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看待。等我娶了他,你们可真就成了一家人。
———
细川藤孝略施小计,便让不愿撕破脸的三渊晴员退居二线,被迫待在胜龙寺城修养。
细川元常与三渊藤英虽然没有明言,但她们明显对足利义昭开出的价码很感兴趣。
而斯波义银这边,因为三渊晴员的愚蠢举动,细川三渊两家已经很难再占到便宜。
细川藤孝就是要给细川元常造成这种从斯波家拿不到好处的错觉。以配合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逼斯波义银就范,让他嫁给自己。
她并非真心与足利义昭合作,只要斯波义银嫁过来,她立马就会和足利义昭那边保持距离,重新与斯波义银达成统一战线。
足利斯波一旦合流,地方实力派内部紧密联合,在幕府中成为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足利义昭将不得不做出更多的妥协。
而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也不是傻子,她们当然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利用细川藤孝是一码事,真正让细川斯波合流,又是另一码事。
正如核弹在发射架上的时候,才是威慑力最大的时候一样。还没得到斯波义银的细川藤孝,才是足利义昭亲密无间的盟友。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早已心中有数,细川藤孝迎娶斯波义银那天,就是双方联盟破裂之时。
她们需要的是,利用细川藤孝这份色令智昏的冲动。但真正让细川藤孝如愿以偿,那就是另一个筹码,得再谈谈条件。
以斯波义银今时今日的地位,谁都不敢把他逼得走投无路。就算没有了御剑金印,他背后那面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也是大义所在。
更何况,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幕府之中,谁能降得住他?
足利义昭只是想要逼迫义银放弃足利将军家的名分,让自己能够成为乾刚独断的足利将军。
但她还没明白过来,名分纯正不代表众姬臣服。刚强如足利义辉,想要握紧幕府实权,都闹得身死道消。
她这个平庸的足利双生女,如果没有了斯波义银的支持,又能有个p的权力?愚蠢至极。
为人处世,不怕蠢货犯傻,就怕蠢货耍小聪明。
斯波家的领地虽然不多,但以斯波义银对近幾各家的影响力,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掀翻一个足利义昭,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从头到尾,足利义昭就没想过压服斯波义银,她只想以德服人。借着斯波义银的仁义性格,欺负他这个老实人。
斯波义银大义傍身,做人做事有底线。幕府这帮王八犊子,就是依靠自己没底线,欺负义银有底线,逼他自己滚蛋。
但她们却不知道,义理只是义银的人设,他真正与这世界武家不同的,是他的三观。
换而言之,他不是表面上演绎得这般纯洁无瑕。惹急了他,他一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逼得走投无路,老子投8路。。不对,投织田去!男人的性别,好就好在这里。衣服一脱,织田信长一定会接纳他。
细川藤孝,足利义昭,斯波义银,三方都在计算,可谁都算错了一半。
而织田信长远远看着幕府这些人计算来计算去,心中只有冷笑。
———
各方势力上洛,合纵连横是暗潮不断。时间一天天过去,幕府再立之事也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临济宗相国寺派在足利义昭与觉恕上人的双重压力下,终于扛不住压力,承认其为三好家举办的足利义辉葬礼,逾越失仪。
足利义昭指派天台宗重新为先代举办葬礼,天台宗高高兴兴从相国寺请走了先代遗骸灵位。
葬礼之后,足利义昭决定将供奉先代的灵塔,建在高野山,由真言宗旧派世代诵经祈福。
已经压住了临济宗的天台宗对此并无异议,还给了足利义昭一个面子。
足利义昭借此表明了自己不忘出身,让高野山的真言宗旧派非常感动。
而足利义昭代表足利将军家做这些事的时候,在斯波府邸的斯波义银完全没有发声,形同默许。
至此,足利义昭名声大噪。
照着伊势贞教的策略,他妥善平衡了天台宗与真言宗两大宗派的关系,得到双方的支持。
又通过斯波义银的默认支持,让幕府内外看清了她继位足利将军的必然性。
在完成了足利义辉的葬礼之后,足利义昭终于在京都站稳了脚跟,真正开始筹备继位典礼。
———
春夏之间,伊势贞教率先上书,恳请足利义昭继位足利将军。
随后,幕府各家纷纷上书,一时洛阳纸贵,只求足利义昭进位。
到最后,斯波义银一封恳请书送到二条御所。足利义昭终于拧不过幕府群情激愤,三请三让之后,被迫接受大家的建议。
由幕府奏者则一良辰吉日,举行继位典礼,她将成为室町幕府第十四位足利将军。
———
义银坐在殿上,悠悠望着殿外飘扬的一杆杆长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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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正是二条御所,此时正是足利义昭的继位典礼。
幕府将军,本名征夷大将军。最初是天皇朝廷设立的临时军制,用以讨伐盘踞关东的异族毛人。
天皇朝廷学着大陆天朝官职设置的征夷大将军,因为有权自行征召属官,开幕府建牙旗,所以又被称为幕府将军。
源赖朝在源平合战之后,建立了武家的第一个政权,镰仓幕府。
从此,幕府将军成为武家领袖的别称,取代天皇成为岛国的实际统治者。
原本,征夷大将军还需要天皇朝廷册封,镰仓幕府虽然握有治理天下的实权,但法统上还是天皇的臣子。
直到镰仓幕府崩溃,室町幕府建立,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弑杀天皇公卿,武家幕府成为日本列岛唯一的正统政权,再无掣肘。
因为足利义满是以明朝授与的日本国王法统自立,所以对外称呼日本国王,以日本国王印为印信。
但在日本列岛内部,足利将军仍然以幕府将军,武家栋梁,源氏长者为名分,统御天下武家,镇压六十六国。
所以天皇授予征夷大将军的御剑,依然是幕府将军的权力象征。
足利义满之后,历代足利将军的继位典礼,都是以天朝册封和日本授官的混合仪式出现。
足利将军上位,要么是先代隐退,要么是先代亡故。可今天,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却要从先代的御台所手中接过御剑金印。
这也是足利义昭心心念念,要把斯波义银踢出足利将军家名分的原因。
在典礼之上,从斯波义银手中接过御剑金印这两件象征足利将军权力的信物。
在礼仪上来说,足利义昭的正统性就来源于斯波义银,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斯波义银的影响力。
武家重礼,名分确定,便是上下尊卑。
足利义昭不甘心对斯波义银低头,伊势贞教正好献上出嫁之策,两人狼狈为奸对斯波义银耍阴招。
义银还未察觉,自己一心计划幕府联合驱逐织田信长的策略,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怀揣着这份天真的想法,就要在今天把足利义辉留给他的两件信物,交给一条忘恩负义白眼狼。
此时,坐在大殿主位上的斯波义银,身着白色狩衣,外挂白色阵羽织,脸色俊朗如天神下凡。
他望着殿外正在展开的仪式,心中隐隐有着不安。
幕府这些人油滑得很,义银准备好的筹码,在不知不觉中,被她们一枚枚偷走。
等义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承诺,而自己手中用于交易的筹码,已经被偷了个干净。
他看了眼案上的御剑金印,这是足利义辉送给他护身的信物,是他占据足利将军家名分的凭证。
今天,他连这份足利义辉满怀情意的保证,也要送与她人,心中不免忐忑。
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织田信长躲在东福寺没有动静,织田军势在京中规规矩矩,秋毫无犯。幕府诸姬纷纷赞叹,把织田信长夸成了忠臣贤臣。
义银尴尬得发现,在织田信长恶行不彰的现在,自己想要联合幕府各家对付她的难度非常高,幕府各家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担忧。
即便自己付出了所有的筹码,得到的却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没有真正达到自己希望的目的。
义银忽然想起明智光秀,若是她在这里,会向自己提出什么建言,又会有什么告诫给自己?
这个阴毒狡诈的腹黑女,是她害死了足利义辉,义银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
但回过神来想一想,她又是义银最得力的谋士。义银能够顺利在近幾站稳脚跟,拿下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她是功不可没。
义银在关东之时就常感叹,如果当初带了明智光秀下关东,很多波折也许就能够避免。这混蛋虽然坏,但厉害是真厉害。
原本在关东遇到了海野利一,有些类似明智光秀的才智。可惜海野利一不愿离开真田信繁,义银也只好成全了这对君臣良伴。
今时今日,在大殿之上,义银环视四周,忽然感觉到自己被幕府诸姬耍得团团转,终究是忍不住想起了明智光秀的好。
但为了冤死的足利义辉,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明智光秀,不会再用这条没有底线的毒蛇。
绝不!
———
足利义昭内心激动万分,但面上却是严肃端正,一板一眼跟着奏者完成仪式。
正殿之外,设有厥庭,仿造当年足利义满接受天朝册封模样,遥拜明朝京城方向,以为上表继位。
日本岛国对待天朝上国,始终怀揣一种自卑又自傲的矛盾心理。
足利义满覆灭天皇,自立为王的法统,明明来自于天朝册封的日本国王。
但对内,为了照顾岛民敏感的自尊心,足利家一直以幕府将军自居,很少提及日本国王之名。
大家都明白法统之重绕不过去,但所有人同时保持沉默,硬是装作看不见,各自心照不宣。
比起设在一旁遭遇冷落的厥庭,两边挂起的日式长幡,却是井然有序,令人肃然起敬。
各家立幡以表达对新足利将军的支持,高阶武家身携小太刀,进入正殿对面的偏殿等候召见。
在足利义昭接受御剑金印,正式称呼征夷大将军之后,各家将献上小太刀,表示恭顺和祝贺。
足利义昭回望一眼正殿,斯波义银一身白素,正坐主位之上,就像是一座被供奉在正殿的神灵。
她的目光投向斯波义银身侧的案牍,上面放着让她垂涎欲滴的御剑金印。再抬头看见斯波义银身后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心中一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日之后,驱逐斯波义银的计划就要展开,不管是把他嫁掉,还是。。他都必须从幕府中枢消失!
足利义昭目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凝结坚毅。
我乃是第十四代足利将军,武家栋梁!没有人可以踩在我的头上,对我指手画脚!
没有人!
第1208章迫近的阴谋
偏殿之中,织田信长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默默望着庭中踌躇满志的足利义昭。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幸运的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风口冲上云霄。她们看似天之骄女,其实绝大多数人只是平庸之辈。
庸人往往看不清自己,她们沉浸在过往的轨迹中,以为重复曾经的路径,就能永远成功。
织田信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座次,足利义昭这混蛋竟然把自己安排在靠后偏席,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对她的巨大帮助。
真不知道该夸她自信,还是笑她愚蠢。
织田信长看了眼身边同样在偏席的浅井长政,她的目中也是散发着不满。
两人同样是幕外强藩,同样是家格不高的地方大名。
足利义昭以血统上位,把家格出身看得太重。她自信得以为,血统高贵就能为所欲为。
织田信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武家重尊卑,但更重实力,足利义昭迟早会为今天的自大付出代价。
只是现在,织田信长还不愿意和她计较,因为。。
织田信长眺望对面的正殿,隐隐能看到主位上端坐的白衣男子。他是那么迷人,就像是下凡的天仙,端坐人间的现世神。
他天真的以为,这个糜烂的幕府还有救,还指望这些烂透的幕府武家能帮他。
织田信长忍不住想笑,觉得他愚蠢到令人无语,又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怜惜他的善良。
———
随着仪式推进,足利义昭在武家奏者的指引之下,进入正殿内,抬头看向斯波义银。
义银拿起案上的御剑金印,只感觉重若千钧。他低头沉默半晌,让足利义昭心中猛跳。
随后,义银释然一笑,迅速走下主位,将御剑金印为足利义昭佩戴上。
他一边动手,一边轻声说道。
“足利将军家,就交给你了。”
足利义昭浑身僵硬,对义银点了点头。
她缓缓转身走出正殿,在偏殿等候的诸姬,跟随礼仪指引走出,一齐向她伏地叩首,进献小太刀。
“叩见公方大人!”
———
典礼仪式之后,还有传统的飨宴之仪。
正式成为足利将军的足利义昭,将在二条御所款待参加典礼的各方高阶武家。
此时的斯波义银,已经不再是足利将军的御台所,而是被尊为先代的大御台所。
御膳所为典礼准备的宴会在御所另一边,所有人依次前往安坐。
途中,伊势贞教缓下步伐,朝蜷川亲世靠拢过来。
其他人脚步不停,蜷川亲世看向伊势贞教,见她微笑点头,也跟着慢下脚步。
只一会儿,两人便落后一段距离,在廊上边走边说。
蜷川亲世笑道。
“伊势大人,您有事吩咐?”
伊势贞教摇头道。
“你我同僚多年,没事就不能闲聊几句?”
蜷川亲世搞不懂这老狐狸是什么意思,皮笑肉不笑道。
“我是怕耽误您的正事,毕竟将军已经继位,许多事就要提上日程,好好议一议。”
斯波义银给蜷川亲世吃过定心丸,告诉她,等足利义昭继位之后,就会上书搞死伊势贞教。
蜷川亲世暗讽一句,伊势贞教却是哑然失笑,她摇头道。
“蜷川姬,你指的是什么事?我的后事吗?”
蜷川亲世没想到伊势贞教会这么直接,恭敬试探道。
“大人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伊势贞教看了眼虚伪的蜷川亲世,此人胆小如鼠,投靠斯波义银保平安的心理很好判断。
指望把她拉过来对付斯波义银,她肯定没胆子。但学着明智光秀对付足利义辉时候的手段,把她吓得袖手旁观,还是可行的。
伊势贞教低声说道。
“你不是等着我被幕府清算,可以除去一个隐患吗?
可惜,公方大人的想法只怕不能让你如愿,我暂时还死不了。”
蜷川亲世的眼神一晃,说道。
“您与三好家那些事,大御台所是不会原谅的。”
伊势贞教笑了笑。
“蜷川姬,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你难道不知道,大御台所心中防着的是织田家?”
蜷川亲世瞳孔一缩,眉头一紧,没有说话。
斯波义银与她关系不深,自然没有透露对付织田信长的意思。
凡事有个先后,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肯定是优先说服的目标。细川藤孝随三渊晴员去请罪,倒是听到了斯波义银几句心里话。
细川藤孝与足利义昭,伊势贞教一勾结,斯波义银的心思就被透了底,让伊势贞教知晓了底细。
蜷川亲世不信道。
“大御台所与先代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三好家之事?
织田大军上洛之后,一直本分谨慎,他怎么会对织田殿下起疑?”
蜷川亲世不信,伊势贞教笑而不语。说实话,要不是这件事是细川藤孝透露出来的,伊势贞教自己也不敢相信。
斯波义银是不是糊涂了?不抓着三好家的小尾巴,怎么在之后的幕府权位排序中占据道德高地?
三好弑君,罪大恶极。幕府之后的权力斗争,必然是围绕对三好家的口诛笔伐展开。借正大光明的口号扯虎皮,方便政治上的操作。
幕府各家忠君明义,她们要求更多权力,不是为了自家利益,是为攻打三好做准备,替先代复仇。
正如书生十年寒窗,上京赶考,不是为了飞黄腾达,而是想要为民做主,勿忘初心。
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三好家是一个极佳的靶子,斯波义银弃之不用,反而要针对织田信长。这操作,让蜷川亲世看不懂,让伊势贞教欣喜若狂。
三好家已经是鼓破众人捶,斯波义银不想着去痛打落水狗,反而要招惹手握二百万石的织田信长。
他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伊势贞教才懒得管斯波义银在想些什么,从细川藤孝那里确定无误之后,她只想利用斯波义银的愚蠢,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今天把这件事透露给蜷川亲世,就是让她心存顾忌,别一门心思紧跟斯波义银。
果不其然,蜷川亲世听闻此事,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伊势贞教笑呵呵说道。
“我也不知道大御台所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担心。
织田家如今控制着京都治安,如果幕府严苛对待织田家,会不会引发新的麻烦?
三好家盘踞京都一个冬天,几次在城下町纵兵掠夺。
织田家现在倒是规矩,就怕之后幕府的针对让织田殿下有所不满,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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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川亲世眉头一颤,她知道伊势贞教是在挑拨,但这件事还真就扎得她心口疼。
幕臣集团在京都扎根两百年,各家在京中都有产业。
京都乃是天下中枢,连接关东关西,城下町繁华富庶,一向是幕臣集团的钱袋子。
三好家掠夺京都城下町,已经让幕臣们损失惨重。
如果斯波义银对付织田家,逼得织田信长发了狠,学三好家捞一票走人,幕臣们可要欲哭无泪了。
蜷川亲世是幕臣中的二号人物,她在京都的产业也不小。之前因为反对三好家,已经被打砸抢烧一番,损失不少。
一听到伊势贞教说起这事,顿时心肝发颤,害怕自家再挨一轮。
伊势贞教见她面色发白,心中窃喜。不求蜷川亲世改换门庭,只要她心中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表态,许多事就好办了。
蜷川亲世当然明白伊势贞教的险恶居心,但事关自家切身利益,又不能不在意。
她沉默半晌,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伊势贞教笑了笑说道。
“大御台所既然有心,那迟早是要与大家交涉说明的。
到时候,你多想想便是。”
蜷川亲世盯着她说道。
“我不可能背叛大御台所。”
她把女儿蜷川亲长送入了斯波同心众,这会儿根本不可能反水。
伊势贞教笑道。
“谁要你对不起大御台所了?只是幕府做事有规矩,该走的程序不能少,你说是不是?”
蜷川亲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伊势贞教这主意,其实和对付织田信长提出的洛中法制一样,那就是用幕臣最擅长的走程序拖延。
在幕府中办成一件事不容易,但想搞砸一件事,还真不太难。
蜷川亲世低头思索,伊势贞教快步先走。
她想对蜷川亲世说的话已经说完,两人之间龃龉日久,没什么好多说的。
伊势贞教只是想让蜷川亲世明白两件事。
其一,足利义昭会护着自己,斯波义银弄不死自己,让蜷川亲世原先紧跟斯波家的想法发生动摇。
其二,通过斯波义银要搞织田信长这件事,可能波及蜷川家利益,让蜷川亲世心存顾忌,不敢随便表态。
伊势贞教对足利义昭最大的价值,就是搞掉斯波义银的名分,把他踢出足利将军家。
她必须全力以赴,办妥此事,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保住伊势家业。
所以在动手之前,伊势贞教首先要削弱斯波义银在幕府中的支持者,将斯波义银孤立起来。
而斯波义银莫名其妙敌视织田信长的想法,给了伊势贞教一个绝佳的操作机会。
伊势贞教往飨宴之仪处走去,脸上难掩笑容。
天不绝伊势家,愚蠢的斯波义银。
———
等飨宴之仪结束,已近夜半。
斯波义银离开二条御所,回到斯波府邸。他还未休息,身后便有尾随而来的客人,登门拜访。
“畠山高政与铃木重秀要见我?”
蒲生氏乡说道。
“嗨,大御台所,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么我去请她们明天再来?”
义银想了想,说道。
“带她们去偏室等候,我稍后就来。”
蒲生氏乡鞠躬告退,义银揉了揉眉间,站起来。
井伊直政为他披上外衣,见他面色疲惫,不免埋怨道。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这些人到底懂不懂规矩。”
义银摇摇头,说道。
“铃木重秀暂且不提,畠山高政可是高门贵胄之后,怎么可能不懂礼仪?
她们两人急着见我,必然是有什么变故,需要马上告诉我。”
义银心中疑惑,足利义昭今天刚才继位,尚未插手幕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畠山高政如此急不可耐。
着装整齐,义银来到偏室,畠山高政与铃木重秀临危正坐,一齐伏地行礼。
“参见大御台所。”
义银走上主位,笑着说道。
“都请起来吧,大家是老相识了,不必拘俗。”
畠山高政恭谨道。
“幕府再立,将军继位,全赖大御台所拨乱反正。天下不可一日无幕府,幕府不可一日无大御台所。
敬天法祖,慎终追远。
大御台所是上天派来拯救乱世的现世神,是八幡太娘源义家指认的武家守护者。
对您的尊崇,再如何慎重,也不及您对我等武家恩德之万一。”
畠山高政滔滔不绝,说着让义银脸红的话。
义银都不知道,她怎么可以把这么夸张羞耻的恭维,当自己的面说得一本正经。
一旁的铃木重秀更是听得目瞪口呆,一脸敬佩。这种一脸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她是拍马都赶不上。
南河内讨伐,曾经背叛畠山宗家的游佐信教,死得很绝望。
斯波义银只是动动嘴,由山中幸盛督军,三渊藤英,铃木重秀,筒井顺庆争先恐后杀入南河内。
四面围攻之下,游佐信教被南河内武家出卖,下场凄凉。河内游佐家被赶去的畠山高政屠戮殆尽,一雪前耻。
畠山高政爽快之后,对斯波义银更加敬畏。大御台所只是几句话就调动了数个强藩,帮畠山家夺回了南河内之地。
细川,三渊,铃木,筒井各家,甚至不敢趁机偷偷占据南河内几个村落,讨点便宜。
如此威望,让畠山高政心悦诚服。不论是出于现实中的考虑,还是精神上的崇拜,畠山高政都是铁了心要跟斯波义银混。
但她一腔热情,却让义银听得倒胃口。这马屁拍得太狠,令人心里发毛。
义银忍不住打断道。
“你今天过来,就为说这些?”
要是畠山高政敢说,她来打搅自己休息是为了拍马屁,义银立马就和她翻脸。
好在畠山高政察言观色之下,已然看出义银不耐烦的心思,转而肃然说道。
“大御台所,今天典礼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