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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四四五五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txt下载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5章弄巧险成拙

    直到此刻,前田利益才是真正痛彻心扉,悔恨难忍。看到她崩溃的表情,义银不忍心得撇开了头。

    是不是演得过头了?竟然把一个坚强的姬武士说得生无可恋,失魂落魄。

    义银心底不禁浮起一丝罪恶感,自己这算不算职场情场双重PUA?

    前田利益可不知道义银心里在想什么,她此刻的心情是崩溃的。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绝不是啊!

    想到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好不容易逃离尾张,逃脱织田信长魔掌的斯波义银。又要被那个夺走他初次的恶劣女人,阴影笼罩。

    前田利益恨不得抽死自己!

    她慢慢松开手,表情铁青,咬牙就要离开。

    义银看她情况不对劲,一把拉住她,问道。

    “你要做什么?”

    前田利益喘着粗气,双目圆睁,狠狠说道。

    “我要去杀了织田信长!”

    “混蛋!”

    义银差点吓尿,自己果然演得太过头,把前田利益给整疯了。

    他牢牢拉住她的手腕,瞪着她说道。

    “我不准你去!”

    前田利益流泪满面,对义银恳切道。

    “主君,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我会想办法到织田信长身前,一刀结果了她。

    我会终结你心中的梦魇,让她再也不能伤害到你。”

    义银听得几乎要晕过去,真要让前田利益刺杀了织田信长,那才是天崩地裂。

    织田家现在的领地已经贴着近幾斯波领,整整三万战兵就在南近江之地磨刀霍霍。

    织田信长虽然乖戾,但忠心于她的直臣也有不少。

    别说前田利益刺杀失败,织田信长必然会趁机要挟义银让步。若是真的刺杀成功,近幾斯波领也抵不住三万战兵的含恨一击。

    就算勉强抵御住织田家的反噬,上洛之事基本也就黄了,幕府的威望会在这次的上洛内讧中彻底散尽,斯波义银才是真倒霉。

    他说什么都不敢放手,只能暗骂自己傻x。明知道前田利益对自己情深意重,还用织田信长的事去刺激她。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义银不在乎再与织田信长春风几度,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她的身段比起当年更加火辣,前凸后翘腿子长,想想都带劲,**不吃亏。

    他纯粹是愤怒前田利益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如以前好使唤。非得把她纠正过来,继续给自己当牛做马,作一个指东不敢往西的走狗。

    如今倒好,刺激过了头,忠心过了头,爱慕过了头。前田利益一腔热血上头,要为义银天诛国贼。

    弄巧成拙了!

    义银急得满头大汗,他是真慌。这次上洛十拿九稳,他的地位也会随着幕府再立,越发稳固。

    不说权势滔天,从此以后无论谁当政,都无法忽视他这位先代的御台所,实打实的河内源氏嫡流。

    在这个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岔子,怎么能允许前田利益胡来。

    前田利益笑得凄凉,望着义银恳求道。

    “主君,请您放手。

    我自己做错的事,自己会弥补,我绝不能让您再被那个畜牲羞辱!”

    义银也是急红了眼,骂道。

    “前田利益!你这个混蛋!你惹得麻烦还不够多吗?你弄出的烂摊子还不够烂吗?

    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前田利益摇摇头,反驳道。

    “我就是要弥补。。”

    她还未说完一句,义银已经把她拉入怀中,将她所有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

    良久,唇分。

    前田利益愕然说道。

    “主君,我就是。。”

    义银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呼吸几下新鲜空气,又堵了上去。

    他心里发狠,这道理没法说了,越说越麻烦,还是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吧。

    前田利益脸色通红,全身都软了。义银比两年前更英俊,更高大,更有力,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她迷失在热吻之中,等义银的嘴巴离开,还一脸茫然失措。

    义银看她如此呆萌,不禁哑然失笑,问道。

    “怎么?还不够?”

    前田利益下意识说道。

    “不够,一辈子都不够。。”

    她忽然回过神来,赶紧闭嘴,低下了头。

    义银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总有你的好处。今天若不是人多眼杂,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点甜头。

    我知道,你这两年确实辛苦,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眼看情况不好,义银赶紧丢掉棒子,开始耍起胡萝卜,只希望把前田利益安抚住,不要捅破了天。

    况且,他也是被热吻点燃了心火,只是外面一大群姬武士还等着呢,场合太不方便。

    义银舔舐嘴角,看着前田利益红苹果一般的俏脸,暗中期待。两年不见,前田利益看起来更加成熟妩媚,找个机会温故而知新吧。

    前田利益有点头晕,之前被堵得太狠有点缺氧,她傻呵呵笑道。

    “那您算不算以身饲虎?”

    义银撇撇嘴,说道。

    “你那点能耐也算猛虎?顶多是引狼入室。”

    两人说着虎狼之词,沉默半晌,等粉红色的氛围慢慢散去,又变得有些冷场。

    前田利益羞愧道。

    “我真没想到,会给您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义银叹道。

    “织田信长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能被杀死。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刺杀失败,斯波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即便刺杀成功,南近江的三万织田战兵又会是什么反应?

    我不能赌啊,利益姬,我的身上背负着复兴的斯波家业,我一点都不敢去赌。

    家业为重,不可不慎。”

    前田利益目中含泪,望着自己倾慕的主君,轻声说道。

    “所以,您就准备任由织田信长欺辱糟蹋?”

    义银正色道。

    “织田信长虽然厉害,但这武家天下还不是她织田家的天下,我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即便路上坎坷崎岖,不顺之时要用某些无奈的办法缓和矛盾,保住家业,那也是最后的手段。

    利益姬,我需要你,也需要大家。拥有一个强大又团结的斯波家,才是我能和织田信长周旋到底的力量。

    若是你不听我的话,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我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连你都靠不住,我又敢相信谁呢?

    即便没有织田信长,也会有别的强势大名崛起。乱世中,唯有自身强大,才能不受欺辱。

    你明白吗?”

    前田利益肃然点头,她终于认识到自己给主君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这不是爱,这是害。

    她真诚得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主君,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我会永远与您站在一起,听从您的命令,为您而战。”

    义银欣然一笑,虽然过程有点麻烦,但结果还行。前田利益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暂时不用担心她再为儿女私情,耽误公事。

    至于永远,哪天鸠占鹊巢计划暴露,谁知道她的心思会不会变?人心猜不透,永远的承诺永远不能当真。

    义银将她扶起,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将散乱的发丝抚顺,撩到耳后。然后,深情说道。

    “能在尾张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之一。即便没有那么多理由,我也不会允许你去刺杀织田信长。

    利益姬,我不舍得你去死。答应我,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不要死在我的前面,好吗?”

    前田利益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狠狠点了点头。

    义银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

    “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看见前田利益俯首帖耳,义银心中不免得意。

    姬武士征服天下,老子征服姬武士。男人的事业果然是一半在马上,一半在胯下。

    他洋洋自得,却没发现前田利益眼中隐藏着危险的光华。

    织田信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把你碎尸万段。。

    ———

    斯波义银与前田利益在室内君前奏对,门外等候的诸姬却没有散去。

    前田利久担心望着拉门,不敢妄动。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众已经接手了天守阁内外的防务,正在门外守卫,谁敢靠近偷听?

    许久之后,两人从室内出来,皆是眼圈红红,隐隐有泪痕在。

    前田利久稍稍松了口气,君臣垂泪,忆苦思甜,这是大好事,说明自家的傻女儿过关了。

    山中幸盛却是隐隐有些失望,高田阳乃过关,前田利益过关。这些人在近幾斯波领胡作非为,结果都没有受到惩罚,简直离谱。

    唉,主君就是心软。

    她倒是忘了自己,也是在关东闹了几次烂摊子,是义银捏着鼻子帮她收拾。

    想到这几个对主君心存觊觎的王八蛋,毫发无损就逃过一劫,山中幸盛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她忽然想起一人,嘴角上扬。明智光秀这家伙,只怕没这么好过关吧?

    于是,她问向正与主君一齐走过来的前田利益。

    “前田姬,明智姬现在何处?两年不见,甚是想念。”

    前田利益一愣。

    斯波义银来得太快,前田利益自己也是猝不及防,明智光秀更不会收到消息。

    但那家伙手握中同组的资源,有藤林椋通风报信,想来很快就会知道主君回归的消息。

    前田利益看了眼义银,说道。

    “主君,自从京都撤离之后,为方便打探京都情报,明智姬就一直在山城国与伊贺国边界的新居村暂住。

    您看,是否要召她来觐见?”

    义银冷哼一声,这腹黑女在窥视京都,天晓得脑子里还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一想起她,义银就气不打一出来,冷冷说道。

    “我这次来,是特别为你绕路。

    之后,我会直接回归北大和,尼子姬几次来信提及多闻山城,我要回去看看居城。

    传讯给明智光秀,让她滚来多闻山城见我。

    前田姬,春耕之后我要在多闻山城召开大评议。各家的中高阶武家都要过来参与,让我认识认识各家的俊杰。”

    前田利益恭谨点头,心里一甜,主君原来是刻意为我绕路,明智光秀那混蛋可不配。

    她连声保证会尽快完成春耕,带人前往多闻山城参与大评议。

    前田利益与山中幸盛对上一眼,又各自错开视线。听主君的口气,明智光秀要倒霉,这真是个让大家都感到高兴的好消息。

    义银懒得管她们暗搓搓的小心思,也是出于无奈。

    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他就不指望这些追求者们能做到姐慈妹恭。别影响正经事就好,至于私下搞点小竞争,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当初离开近幾之前,义银的居城筑造就已经计划好了。

    多闻山,距离大和国与伊贺国连通的大和口不远,向北随川流直入京都,向南就是兴福寺东大寺一带的奈良盆地核心区。

    此山位于近幾斯波领中心,四通八达,据山可守。义银的居城就是建造在此,名为多闻山城。

    两年不归,重走伊贺国进入大和国的旧路,体味当年率伊贺众杀出重围的昔日豪情,义银亦是心潮澎湃。

    此时的他不想看见明智光秀,以免破坏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到了多闻山城,等她上门后再收拾吧。

    义银想了想,看向前田利益,说道。

    “我在上野城住一晚,明日出发前往北大和,多闻山城。

    你除了替我传讯给明智光秀,再给尼子胜久派个使番,让她到多闻山城见我。”

    “嗨!”

    前田利益鞠躬答应,一旁的前田利久见女儿的确是过了关,心里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笑着对义银鞠躬道。

    “主君,请您在天守阁下的居馆休息,诸姬休息的地方也已经准备妥当。

    因为时间紧迫,准备不足。如若招呼不周,还请诸姬见谅。”

    义银点头道。

    “是我急着赶回来,与你们无关。有吃有住就行,行军路上一切从简。”

    义银不在意,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在意。但这一百五十余姬突如其来,还是让上野城忙了个底朝天。

    此时正值春耕农忙,前田利久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才办妥了骑军的补给,人吃马嚼都没出问题。

    反倒是前田利益在义银面前晃悠,一副欢喜心上人归来的傻乐模样,让义银不禁摇头。

    前田利益就是命好,有个勤勤恳恳的老母亲帮她打理家务,才能过得这般逍遥。

    果然,每一个幸福的人身后,都有人在为她负重前行。

第1166章鞭明智光秀

    翌日,义银继续上路。

    骑军一路向西,穿过大和口,直入北大和之地,数日便抵达多闻山城之下。

    城外,义银勒马停下,眺望前方。明智光秀带着藤林椋等一众姬武士,已经等候多时。

    义银打马轻蹄,战马缓缓踱到明智光秀面前。两年不见,这腹黑女脸上还是带着虚伪的优雅笑颜,谦卑行礼。

    “臣下明智光秀见过御台所,御台所安好。”

    藤林椋不安得看了眼主君,跟着姬武士们一齐鞠躬行礼。

    义银盯着明智光秀,语气冷淡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通知你前来参见的使番,刚从上野城出发。”

    明智光秀恭谨说道。

    “主君,您贵人多忘事。中同组是您在离开近幾之前,派遣给我使用的忍众。

    有藤林椋在,您刚才离开观音寺城回归近幾斯波领,我便知道。

    想来您是要见我的,我就先来多闻山城守候,侥幸没有算错。”

    明智光秀面上优雅淡然,心中其实并不平静。两年不见,他越发高大威武,英俊出尘,远比想象中更加完美如玉。

    这是她的心上人,更是她的义理主君,未来理想世界的建立者。不论是私人感情还是此生功业,都牵挂在他身上。

    义银不知道她心中澎湃,却见她面上淡定,还有心思卖弄智慧,更加不满。

    你把将军害死,把近幾搅和得天翻地覆,竟然没有半点不安愧疚,是不是还有点小骄傲?今天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迟早要上天呀!

    义银冷笑道。

    “是啊,我差点忘了中同组,藤林椋何在?”

    “臣下藤林椋见过主君。”

    藤林椋出列鞠躬,义银说道。

    “从今天起,解除明智光秀对你的管辖权。”

    “嗨!”

    义银翻身下马,抄起手中马鞭,直接往明智光秀身上抽去。好在他没有失去理智,避开了脸。

    啪的一声鞭响,不只是打在明智光秀身上,更是让她身后的斋藤利三与本多正信心头一颤,下意识后缩。

    都说御台所为人宽厚,乃是仁慈之君。可如今看来,再仁厚的主君都无法容忍明智光秀这等反骨之臣。

    除了已经死去的藤林杏,斋藤利三带兵撤出伏见城为三好家让路,本多正信在三好家中撺掇三好上洛,两人都不干净。

    眼看明智光秀挨着鞭子,她们心中岂能不慌?

    明智光秀本人倒是坦然,保持着优雅微笑,顺势跪在地上,让主君的鞭子能抽得省力一些。

    她心中的理想坚如磐石,即便被误解,被抽死,也不会动摇。

    若是不能让主君了解自己的心意,未来终究免不了血光之灾。不如今天,就一步到位吧。

    殉道者的思想,旁人无法理解,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傻子。主君鞭打泄愤,明智光秀还笑嘻嘻主动跪好,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论跟随义银前来的山中幸盛等人,还是藤林椋等迎接者,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明智光秀。

    这家伙这么吊,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抽鞭子可是体力活,义银又不善于此道,只是十几鞭下去,就已经气喘吁吁。

    他指着明智光秀骂道。

    “我离开近幾之前,授予你外交职权,派你去京都沟通幕府。

    你深受将军重用,竟敢在三好上洛之时擅离职守,避战撤离伏见城,害得将军遇难!你这种畏死不前的武家,留之何用!

    来人!把她关起来!”

    义银一番训斥,反倒让明智光秀麾下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安心了不少,明智光秀意味深长看着气恼无奈的义银。

    主君到底还是没有掀起盖子,挑明真相。所以说,鸠占鹊巢计划不会变,对吗?

    义银冷冷看她,见她这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就来气,其实义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腹黑女。

    想用,有点怕。不用,貌似鸠占鹊巢计划也不能让别人接手。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先关起来吧。

    义银还未进城,就在城外鞭打重臣,城内留守的姬武士顿时一片肃然,恭迎主君。

    蒲生氏乡的同心众与山中幸盛的关东姬武士团迅速入城,接管城防,把尼子胜久安排在这里的守军移防到外围。

    义银没心情理会明智光秀带来的姬武士,只是对藤林椋与随他骑军回来的百地三太夫说道。

    “你们跟我走。”

    随后,他便入住了多闻山城。

    ———

    居馆之内,义银坐在主位上,扭动胳膊。

    甩鞭子可是技术活,他满腔怒火一阵乱甩。明智光秀痛不痛,他不清楚。但自己这手臂是有些用力过猛了,明天估计要酸痛。

    座下,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伏地听令,再没有旁人。

    两位忍众首领都在多闻山城,义银正好有机会仔细问问一件事。

    他说道。

    “藤林杏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同时抬头,相互看了一眼,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藤林杏死了,虽然藤林家已经是拥有知行的地头,但被当做忍众驱使,终究是低人一等。

    这也是斯波义银入主伊贺国之后,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两位谋臣的刻意所为。

    伊贺众三首领,服部家远走三河国,只剩下藤林家与百地家。

    虽然军功恩赏给了两家武家的身份,但为了消除她们对伊贺众的影响力,让她们继续主持忍众的贱业,总会被姬武士轻视。

    而百地三太夫杀害藤林姐妹的母亲之事,也被模糊处理,留下两家之间的隔阂,将她们分而治之。

    死了一个忍众,即便是藤林杏这样的上忍,在武家眼中也就是死了一条好狗而已。

    原本以为主君问过一次,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他会特意招来两人,君前奏对。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同时警觉起来,害怕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暗中使绊子。

    藤林椋担心百地三太夫要借刀杀人,再次挑起藤林家参与弑杀将军的旧案。

    百地三太夫担心藤林椋要挑明藤林杏是被屈打成招,要为口供之事翻案。

    两人都想得太多,其实义银的心思很简单。藤林杏与自己有肌肤之亲,虽然那是妖女果心搞出来的糊涂账,但毕竟有一夜夫妻之实。

    得知藤林杏之死,义银难免唏嘘,这才想再问一问细节,算是感伤故人故事,也好决定如何处置中同组的过失。

    见两人皆不语,义银慢慢皱起眉头。难道说,藤林杏之死另有隐情?

    看见他的面色转冷,座下两人更是摸不准状况,谁都不敢随意开口,害怕说错话。

    义银指了指藤林椋,说道。

    “你来说。”

    藤林椋一愣,伏地叩首,仔细想了想,咬牙道。

    “藤林杏罪无可恕,是被我亲手诛杀。”

    她思来想去,藤林杏参与京都事变,残害足利将军家一事,无可辩驳。

    即便翻出藤林杏原本是要远赴关东,向主君吐露真相,却被百地三太夫诱捕,严刑逼供的旧事,也无法洗清她的罪过。

    藤林杏已经死了,藤林家也因为这件事岌岌可危。这时候再为了翻案辩驳,只会给家业带来更大的危险。

    在情况未明之前,承认中同组的过失,试探一下主君重提此事,到底是什么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义银盯着藤林椋,缓缓说道。

    “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忍心把她。。”

    义银的语气惆怅,让百地三太夫一惊。

    主君对藤林杏这么看重吗?她不过是一名忍众,即便是忍众首领,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百地三太夫有些慌乱,回忆自己了解到的情报,仔细思索是否错漏了什么。难道藤林姐妹与主君的关系,有我不知道的羁绊存在?

    若是真有亲密联系,自己暗算藤林杏,把她活活弄死,还想拉藤林椋下水,岂不是自讨没趣?更是找了个大麻烦。

    百地三太夫惴惴不安,藤林椋也是莫名其妙。

    藤林杏哪里值得让主君这般上心?那个笨蛋姐姐与自己形影不离,只是这两年被明智光秀蛊惑,才渐渐疏远。

    她什么时候和主君有过联系,能让主君对她念念不忘?

    难道是。。不可能!

    藤林椋心脏一抽,差点吓死自己。当初还真发生过一件事,那是妖女果心造孽呀。

    果心冒充藤林姐妹的母亲,诱骗她们两人与自己一起,三个人把昏迷不醒的主君给**了整整一夜。

    此事过后,果心就卸下伪装,露出真实身份,摆了百地三太夫一道,飘然而去。

    那一夜的往事也成了藤林姐妹心中的禁忌,即便是姐妹独处,都不敢提及此事。

    主君的地位越高,当初孽缘可能引发的后果就越严重,姐妹俩根本不敢触碰丝毫。

    如今听到主君惆怅之语,藤林椋莫名其妙联想到那件事,难道当时主君醒着?不可能!

    义银见两人面色古怪,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对藤林杏之死关心过度了。

    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对一个忍众之死反复念及,口气缅怀,是非常不合理的事,容易引人联想。

    义银迅速调整心态,淡然道。

    “伊贺众是我起家之本,当年你们随我出战大和,才有了斯波家复兴再起。特别是藤林家,是第一家站出来支持我伊贺众。

    我斯波义银从不亏待功臣,这份情义我一直记得。

    不管藤林杏做下何等恶事,看在当初的功绩,我都会给她一次辩驳的机会。只要是情有可原,我也不会无情无义,不念旧情。

    可惜,她已经死了。”

    义银一番说辞,很符合他一贯的义理形象,瞬间打消了两人心中疑虑。

    百地三太夫默默点头,原来主君是这个意思。主君仁厚,如果只是从犯,可能会留条性命。

    而藤林椋却是眼中发光,她忽然发现,自家的处境没有想象中那么窘迫。

    她差点忘了,主君做事一向厚道,如今又亲口承认记得藤林家的首义景从之功。

    他对藤林杏之死都心怀感伤,怎么会对中同组的过失死抓不放呢?藤林家有救了!

    藤林椋心念一转,决定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她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仁义,藤林椋感激涕零。

    您离开京都之时,特意将中同组留在近幾,我们姐妹却没有办好差事。

    藤林杏死有余辜,我也是罪有应得,恳请主君惩戒。”

    百地三太夫眼中精光一闪,藤林椋好快的反应。听出主君语气中的宽恕之意,立即认罪伏法,这是想利用主君此时伤感,冒险闯关。

    置于死地而后生,既然中同组的罪行无可辩驳,那只能利用主君的念旧,为藤林家争取一线生机。

    明白主君并无深挖藤林杏之死的缘由,百地三太夫安下心来。此时,她满脑子都是不能便宜了藤林椋。

    因为藤林杏之死,她刻意陷害藤林椋,想把她也拖下水。双方势如水火,再无回旋余地。

    如果今天让藤林椋平安过了关,新仇旧恨放在心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百地三太夫不想留着这个隐患,哪天一时不慎,腰眼上就得挨上一刀。

    她眼珠子一转,跟着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此事也不能全怪藤林椋。

    据我所知,中同组被明智大人分为两部。其一是跟随藤林杏负责京都,其二是跟随藤林椋负责近幾各地。

    藤林椋奔波各地,不知京都变局,被藤林杏给蒙蔽了。

    她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没有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藤林杏的问题。这是无心之失。

    中同组的任务太要紧,压在年轻人身上确实有些过重,她历练不足,担任首领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藤林椋目光一凝。

    百地三太夫看似在为她求情,其实处处在说,她的能力不足以承担忍众首领之职。

    主君仁慈,不会要了自己性命。可如果他被百地三太夫的言辞说动,剥夺了藤林椋的职权,那可如何是好?

    藤林家是北伊贺二千石的地头武家,但除了中同组,在斯波家再无任何权势。

    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一直防着旧伊贺众死灰复燃,不会给她上位的机会。

    百地三太夫虽然只有一千石知行,却手握军同组大权,是拥有实权的忍众首领。

    她有权力有意愿拔除隐患,失去中同组的藤林家就是无权无势的普通地头,只怕会死得不明不白。

第1167章送药的巧合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暗中交锋,义银在主位上望着她们思索。

    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灵,自然不知道藤林杏之死的背后,牵扯到百地三太夫争夺忍众权力,藤林椋奋力反抗的内幕。

    义银只是以为,藤林椋杀死藤林杏,是为洗脱中同组的罪过,保住藤林家业。在武家社会,这是常见的做法。

    藤林杏虽然是被明智光秀蛊惑,但她做得太多,很难活下来。既然如此,不如弃车保帅,先守住对武家来说最重要的家业。

    眼看藤林椋低头认罪,双目中却闪烁着哀求之意,义银已然是心软了。

    藤林椋与他也有肌肤之亲,已经死了一个藤林杏,藤林椋他也无意再做惩罚。只是他刚才升起的宽恕之意,被百地三太夫意外打断。

    义银看了眼百地三太夫,见她一脸诚恳,倒也觉得她说的有理。

    藤林姐妹毕竟年轻,不如百地三太夫做事老辣,才会被明智光秀耍得团团转。

    若是当初去关东带走的是中同组,留下军同组,百地三太夫一定不会被明智光秀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看了眼藤林椋,想了想,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中同组对京都事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解散吧。”

    藤林椋痛苦得闭上了双眼,终究是没躲过去。

    百地三太夫暗自欣喜,没有了斯波义银授予的权力,藤林家就是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下刀。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义银的话还没有完,他继续说道。

    “中同组的忍众并入军同组,从此斯波家忍众合一,称为保密组。

    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你们要谨记保密两字,忠诚事主,守密保身,不可学藤林杏胆大妄为,要引以为戒。

    百地三太夫,你来当负责人。藤林杏给你当个副手,好好教教她。至于关东,交给雾隐才藏吧。”

    义银不知两人的暗斗,但他有自己的考虑。

    当初将忍众分为两组,是有制衡分权藤林百地两家的意思,但如今看来,弊大于利。

    现在的斯波家,已经是根深树茂,不是小小的旧伊贺众可以撼动的苍天大树。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继续分为两组,增加内耗。

    百地三太夫说藤林椋年轻,缺乏历练,那就让她带一带。对藤林椋,义银还是顾及一夜夫妻,没有将她弃之不用,给她一个机会吧。

    他的这个做法,出乎两人的意料。

    百地三太夫没想到,中同组解散,军同组也没有保住。主君说是并入军同组,却把藤林椋和她的忍众全部塞了进来,还换了招牌。

    这哪是惩罚藤林椋,根本就是帮她过关,改头换面洗脱罪名。

    百地三太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自己信誓旦旦为藤林椋开脱,说她太年轻,不成熟。

    现在倒好,主君把她塞给自己教育,以后怎么下手弄死她?太不方便了!

    百地三太夫不禁感叹,主君到底是个男人,太过念旧看重情义。有罪不罚,于理不合。只是她没胆子说出口,只能唯唯诺诺接受。

    百地三太夫纠结,藤林椋却明白自己是死里逃生,背后冷汗湿透了内衣,对主君充满感激。

    中同组是藤林家的部众,解散之后就失去了斯波家的忍众权力。

    可义银将中同组与军同组合并,等于是保留了藤林家的权力。副手只是一个称呼,百地三太夫怎么可能随意调动藤林家的人手?

    现在看来,丢了一个首领的名头,藤林家的损失有限,远比藤林椋之前想象的好得多。

    她亦是感叹主君仁厚,顾及旧情。想起当初自己与姐姐一起对主君做过的丑事,感慨万千。

    三年功夫,母亲被杀,姐姐惨死,自己了然一身苟活于世,不知藤林家的未来还会遭遇什么挫折。

    藤林椋对百地三太夫微微一笑,鞠躬行礼,说道。

    “以后还请百地大人多多指教,我会虚心向您学习,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忍众首领。”

    义银点头赞许,藤林椋能够不恋权势,愿意埋头苦学,态度很好。不枉自己给她个机会,没有让藤林家因为京都事变而跌落深渊。

    但藤林椋这话落在百地三太夫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跟我学做一个合格的忍众首领?学我冷血无情,挖坑弄死你全家的手段吗?

    百地三太夫心中警觉,却又无可奈何。她没想到主君竟然会如此念旧,让藤林椋这条死鱼有机会翻身。

    藤林椋虽然沦为副手,但藤林家的人手依然是斯波忍众的一部分,还有自保的能力。

    而主君对藤林椋的眷顾,又让百地三太夫不方便暗算加害。藤林椋终究是过关了,这个隐患就在百地三太夫身旁,不知何时爆发。

    百地三太夫虽然郁闷,但她还是笑眯眯伏地叩首,看似替藤林椋高兴,说道。

    “主君英明,新的保密组必然矜矜业业做事,愿为您效死。”

    义银见她们两人相处和睦,欣然点头,说道。

    “两组合一要快,春耕之后近幾斯波领就会动员军势上洛,配合各方联手进攻三好家占据的京都。

    保密组必须尽快完成重组,不可延误上洛军情要务,切记。”

    “嗨!”x2

    两人伏地叩首,义银甩甩手说道。

    “去忙吧。”

    两人恭谨退出房间,拉上门。

    门廊之上,她们同时望向庭院,心情各异。百地三太夫微微皱眉,藤林椋面无表情。

    片刻后,藤林椋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对着百地三太夫深深鞠躬。

    “百地大人,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百地三太夫望着她低头的后颈,强忍着给她脖子来一刀的冲动,心中寒意渐起。藤林椋越是恭谨,她心中的忧虑越重。

    沉默半晌,百地三太夫也笑了起来,笑容慈祥如同看着非常欣赏的晚辈,说道。

    “既然主君让你跟着我做事,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你。

    只是希望你刻苦钻研,莫要辜负了主君的一番美意。”

    藤林椋恭敬回答。

    “谨受教。”

    百地三太夫拍拍藤林椋的肩膀,表示赞许,走在了前面。她背对藤林椋的眼中,藏不住恶意。

    藤林椋抬起头,望着百地三太夫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杀意波动。

    ———

    就在义银接见两位忍众首领的时候,明智光秀也迎来一位客人。

    明智光秀被义银喝令关押,但毕竟是重臣身份,只是找了一所偏室让她独自呆着。

    她在室中的榻榻米上盘坐,觉得浑身疼痛,这会儿也没人敢给她送药,只好硬扛着。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明智光秀抬头看去,眼见山中幸盛笑眯眯拉开门,走了进来。

    明智光秀微微眯眼,不明白山中幸盛为何前来,但她还是习惯性的露出优雅笑容,迎接这位同僚。

    “山中姬,两年不见,你可是越发俏丽动人了。”

    山中幸盛一愣,这家伙还挺自来熟的?

    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但抵不住明智光秀身怀社交牛b症,不管她是否虚伪,至少场面不会太冷清。

    山中幸盛却不如她这般做作,被热情的招呼懵了一下,她不自然得点点头,说道。

    “我看你挨了鞭子,给你送点伤药过来。未想门口无人看管,便自作主张进来了。”

    说着,山中幸盛取出一个小瓶,抛给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伸手接住,眉间微紧。这一动,身上的鞭伤还真有些火辣辣的烫。

    身上疼,她嘴上却没停,感谢道。

    “有没有人看守,都是一样。主君要求把我关起来,我难道还敢出奔逃离?

    这会儿估计正在换防,尼子胜久的人必然懂得避嫌,将城内要害留给主君的人接防。

    我这里算是居馆范围内,她们撤走也是正常。等同心众布防完毕,蒲生姬自然会派人来看着我。”

    山中幸盛点点头,说道。

    “那你擦药吧,我先走了。”

    明智光秀叫住她。

    “山中姬,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为我来送药。

    要知道,我可是让主君恼怒的罪臣,你这行为若是被主君知晓,只怕会起些误会吧?”

    山中幸盛看了明智光秀一眼,说道。

    “一瓶伤药而已,想来明智姬不会用这点东西,在主君面前搬弄是非吧?”

    明智光秀恶名在外,众姬皆知是生女儿没p眼的毒士。她开口询问,山中幸盛第一反应就是警惕。

    明智光秀无奈摇头,说道。

    “我不至于这么无聊,以你和主君的感情,这点东西动摇不了你的地位,我何必白费这个功夫。”

    山中幸盛听得心里冒冷气。

    敢情是因为这点东西不够挑拨离间,要是够份量了,你还真会试试,对吧?

    山中幸盛摇摇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这种混蛋死了活该,自己干嘛要来送药,真是自找麻烦。

    她警惕看了眼明智光秀,还是说出了理由。

    “你这顿鞭子只是开始,主君没那么容易饶恕你。

    竟敢布局弑杀将军,我山中幸盛敬你是条娘子。这瓶伤药,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明智光秀将伤药的小瓶置于指尖摩擦,眼中露出一丝嘲意,原来是这个意思。

    山中幸盛与前田利益她们一样,这些蠢货都以为自己弑杀将军,是为了入赘斯波家做下的疯狂举动。

    这些主君的爱慕者,追求者,她们哪里知道我明智光秀心中的理想。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从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主君,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成就主君的未来,完善武家天下的秩序。

    搞清楚了山中幸盛这份谢礼的缘由,明智光秀忽然没有了和她交流的心思。

    这等依附主君宠信过活的蠢人,和她有什么好多说,她懂个p。

    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我明白了,那就谢过您的礼物,请回吧。”

    虽然不知道明智光秀为什么忽然冷淡起来,但山中幸盛对这名毒士,也是心怀戒备,不愿意多待。

    她点点头,就要离开,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声响。

    “蒲生姬,你守在外面。把伤药给我,我自己进去吧。”

    “嗨!”

    屋内两人同时瞪大眼睛,对视一眼。

    要不要这么巧啊!

    主君怎么来了?

    前田利益倒吸一口冷气,她可不想为了一瓶伤药惹得主君生气,赶紧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避一避。

    明智光秀指了指身后的屏风,前田利益微微点头,窜了进去。就在她身形消失的一瞬间,拉门再次被打开。

    ———

    义银看了眼房内的明智光秀,见她表情有点古怪,不禁皱眉道。

    “怎么?不希望看见我来吗?”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伏地叩首说道。

    “不,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您来的,比想象中早了一些。”

    义银冷哼一声,拉上门,走到明智光秀面前,坐下说道。

    “你虽然有大错,但我也不想一顿鞭子把你抽死,那太便宜你了。

    春季万物复苏,伤口容易化脓。早些上药,免得留下伤残。”

    明智光秀见义银看似气恼,语气中却透着关心,心中一暖。

    他就是良心太好,人太慈善,这在乱世里可不是优点。不过没关系,我会替他揽下那些脏活,不会弄脏了他白玉般的双手和心灵。

    义银见她的眼神不对劲,闷哼一声,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明智光秀捂嘴一笑,回答道。

    “我岂敢存有诋毁您的心思,只是觉得您多虑了。

    那顿鞭子看似骇人,但我心里清楚,您没用什么力气。这点外伤不动内腑筋骨,养几天就好了。”

    义银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当时是真的气急了用力在抽,可他的力量远不如姬武士,当然抽不狠。

    武家都以为他斯波义银武勇盖世,是这个女尊世界前所未有的猛男。

    其实,义银自己最清楚,哪里是猛,纯粹是赌。只要触发致死打击效果,他一口唾沫都能啐死人。

    今天他抽鞭子惩罚明智光秀,当然不会开杀戮模式,效果肯定不佳,反而被误会是手下留情。

    但话说回来,要是开了杀戮模式,现在也不用给明智光秀上药了,直接上坟吧。

第1168章激进与保守

    义银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他只得板着脸说道。

    “你倒是伶牙俐齿,看来这顿鞭子是抽轻了,回头给你再补一顿。”

    明智光秀装作吓得花容失色,看似求饶又似撒娇道。

    “恳请主君饶过我,我可不是山中幸盛那等武妇,吃不住重刑的。”

    山中幸盛在屏风后听得咬牙切齿,这臊狐狸明知道自己躲在后面,还对主君打情骂俏起来,真是该杀。

    义银也是皱眉道。

    “好好说话,怎么忽然提起山中幸盛了?”

    明智光秀俏皮得吐吐舌头,看得义银心里发痒。这腹黑狐狸,**过的姬武士里就属她玩得最疯,花样最多。

    可义银一想起惨死的足利义辉,面色又难看起来,呵斥道。

    “明智光秀!端正你的态度!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明智光秀一脸痴情望着义银,缓缓说道。

    “我不怕死,决心布局杀死足利义辉之时,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天下至尊本该是有德者居之,足利家尊享天下二百年,却无法令天下太平,足利将军有罪!

    此其一。

    您以男儿身复兴家业,以仁义礼信恢复门楣,令天下女儿惭愧。

    足利义辉贪婪您的家业,为吞并复兴的斯波家,用令人作呕的手段逼迫您接受足利斯波合流,她该死!

    此其二。

    明智家业衰亡,我沦为浪人,颠沛流离,所见所闻皆是礼崩乐坏,率兽食人。

    无能的足利幕府尸餐素位,幕府武家只知私利,却无视天下姬武士的悲惨。幕府以武家得天下,却不能善待武家,活该有此一劫。

    此其三。

    武家天下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幕府已经僵死,留下的躯壳却还在腐烂这个天下。

    我平生所愿,只为重建秩序,使天下井然有序,使姬武士各安其职,使武家重获太平!

    我明智光秀,无错!”

    义银眯着眼,看向慷慨激昂,长篇大论的明智光秀。她的眼中闪着光,她这是。。要摊牌?

    沉默半晌,义银淡淡问道。

    “所以呢?你违背我的命令,布局杀死足利将军,把近幾搞得一片狼藉,就为了你心中的理想?”

    明智光秀点点头,神色狂热。

    “不错,足利义辉已经把御剑给了您。只要足利将军家死绝,您就是天下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

    我没想到她在死前会将金印交给高田雪乃,转交与您,更是锦上添花。

    如今您身配御剑金印,和田惟政她们想要拥立的足利义昭,根本无法与您相提并论,您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只要由您主持再立幕府,一定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用您的义理,给武家一个崭新的更好的天下。”

    义银冷冷看着明智光秀,心里明白。

    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是一个真正的理想者,愿意为了实现理想牺牲自己的一切。

    但她的做法,义银无法苟同。

    足利义辉的确想要足利斯波合流,但她的心中并非只为功利,更有爱情。不然,她也不会在死前将金印给高田阳乃,转交自己。

    明智光秀害死了足利义辉,害得近幾大乱,她的做法太过激烈,太过残忍。

    她甚至没有想过和义银商量,就冷酷无情得做下这等可怕的事。她的理念高于她的忠诚,义银不能容忍这个自己无法控制的谋士。

    他说道。

    “明智光秀,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替全天下的武家做选择?你以为你是在为大义牺牲?

    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

    为了你一人之理想,牺牲了无数人的性命,你让我感到恶心。你知道近幾之地,有多久没见太平了吗?

    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近幾乱了百年。城头变幻大王旗,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凋零殆尽。

    从幕府与三好家签订合约之后,近幾总算太平了一年半。是啊,只有区区一年半而已。

    就因为你的一己之见,近幾再次大乱,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为了武家天下?

    看看惨死在京都事变的人,看看南近江之战枉死的人,她们何其无辜!”

    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慢慢腐朽,不如摧枯拉朽。

    牺牲少数人,成就新幕府。革新终究是要死人的,越早革新,死的人就越少。”

    义银冷笑道。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革新者,总是喜欢代表别人,但你有问过别人想不想被你代表吗?

    你问过我吗?问过斯波家的其他人吗?问过近幾,乃至天下武家吗?革新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谁来付?是你?还是她们?你告诉我,是谁在为你的理想买单?

    我不是你,明智光秀,你看错了我。

    我是顽固的守旧者,我可以眼睁睁看着幕府慢慢腐朽下去。只要有生之年看不到悲剧发生,我就会尽力捂着这个盖子。

    我知道,你这样的革新者,最看不起我这样的守旧者,但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你意气风发走向未来的时候,看一眼脚下那些尸骸,想一想她们付出的代价。

    我这人没有理想,我只想保护好眼前的片刻安宁。我不愿意看到革新的代价,不管这血的代价是由谁来买单。”

    明智光秀看着愤怒的义银,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爱意。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您是个软心肠的人,见不得别人遭罪。

    您的仁慈,是这无尽黑暗乱世中的最后一缕阳光,让我感受到了温暖,让我倍感珍惜。

    所以,我才愿意爱您,愿意为您去死。即便您现在下令杀死我,我也无怨无悔。

    只是,您说错了一句。您不是没有理想,您守护大家的想法,就是您的理想呀。

    您的理想比我更加不切实际。没有人会认可您的,比起我这样的革新者,您这样的仁慈之君只会更加遭人排斥。

    当所有人都在争权夺利,当所有人都在率兽食人。您的仁义礼信,将是她们心中的一根刺。

    她们会全力毁灭您,除非您变得和她们一样。不然,她们一定会毁了您,这就是人心的黑暗。

    当所有人都是畜牲的时候,她们不希望看到一个人。这让她们无法再麻醉自己,说服自己,大家都一样,大家都是畜牲。

    我不希望您走到那么绝望的一步,被您想守护的那些人害死。我会为您先驱,为您铲除路上的荆棘和绊脚石,那些不想当人的蠢货。

    荣光是您,仁慈是您。罪恶是我,狠毒是我。

    此乃,我余生之所愿。”

    义银摇头道。

    “不要继续陶醉了,你没有那么悲壮,我也不需要你那样牺牲。

    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你放出了一个真正能掀翻武家天下的革新者。

    明智光秀,你做事激进。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遇到一个更激进的革新者,你是跟随她的脚步前进,还是受不了她的激进,想要阻止她?

    破坏一个旧世界太容易了,毁灭远比建设简单。谁都不喜欢被约束,世人皆爱自由。

    可你要知道,规矩之所以被大多数人接受,就因为规矩是底线,是让大多数人能够活下去的契约。

    若是没有了规矩,强者可以任意掠夺弱者,胜利者可以夺走失败者的一切,武家天下将不复存在。

    所以,即便规矩有不合理的地方,大多数人还是愿意遵守规矩,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弱者。

    你毁掉了幕府的秩序,打乱了原有的规矩。在新的规矩建立之前,所有人都将失去安全感,最黑暗的乱世才是真的来了。

    无序是强者的乐园,如果出现一个连你都受不了的更激进革新者,你就变成了我,一个守旧者。

    到那时候,你又该如何选择?”

    义银说着,脑海中浮现起织田信长的模样。

    他前世并不关心岛国,更不知道岛国的战国。唯一知道的,就是一款游戏,叫做信长之野望。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曾经很懊悔,当初没有去玩玩那款游戏。

    不然,他至少能做到有的放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但即便历史知识匮乏到像他这样的人,也知道信长之野望,知道成为天下人的武家大名织田信长。

    因此,他对织田信长一直是深藏忌惮。

    那个女人是个冷酷的功利主义者,她的目标是天下人,只要能帮她达成目标的办法,她都会去尝试做。

    织田信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激进的革新者。

    武家天下的根基,是武家对军事权的垄断。但织田信长为了镇压天下,竟然开始重用平民出身的足轻,为她们打开上升的通道。

    虽然只是一丝缝隙,但这已经让传统武家如临大敌。只是她偏居尾张,是近幾武家看不上的乡下地方,幕府这才忽略了她的威胁。

    明智光秀见义银说得认真,不禁哑然失笑。

    “比我更激进的革新者?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真有这种人存在吗?”

    义银冷冷看她,说道。

    “拜你所赐,她已经来了。

    你很快就会看到她对这个旧世界摧枯拉朽的颠覆,而我,会尽力去阻止她。”

    明智光秀慢慢收敛起笑容,肃然问道。

    “您是说,织田信长?”

    义银将伤药放在明智光秀手中,说道。

    “你不需要再知道什么,这与你已经无关。

    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再用你。之后的评议上,我会削减你的领地,剥夺你的权力。

    明智光秀,你出局了。”

    一番谈话,义银看到了明智光秀疯狂的一面,这个疯子用不得。

    明智光秀一抖眉毛,低声说道。

    “所以,那个计划也要终止吗?”

    义银横了明智光秀一眼。

    他当然舍不得鸠占鹊巢计划,斯波料所都分出去了,分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整个斯波家日后的政治布局等于被明智光秀绑架了。

    但义银宁可再想其他办法,也不愿意继续用明智光秀这个人。

    这个疯子应该去和织田信长组队,她们的理想倒是很一致,把原有的秩序砸个稀巴烂。

    只是不知道,明智光秀是不是受得了更疯狂的织田信长?激进者遇到更激进者,这场面可带劲了。法国大革命吗?一波浪过一波。

    义银冷笑道。

    “这不需要你关心,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个体面。

    你就守着自己减封后的领地,好好过日子吧。”

    虽然有些对不起足利义辉,但明智光秀到底是和自己春风两度的美女,义银实在做不到冷酷得杀死她。

    既然如此,就冷处理吧。

    说完,义银便起身离开,不再回头。明智光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愣愣出神,没有挽留。

    等义银走后,屏风后的山中幸盛一脸复杂走了出来,看着面色淡然的明智光秀,说道。

    “你这个疯子。”

    山中幸盛一直以为,明智光秀布局杀害足利义辉,是因为足利义辉妄图娶走斯波义银。

    没想到。。正如斯波义银所言,明智光秀真是疯了。她竟然想要扶持斯波义银上位,平定天下,做一个史无前例的男幕府将军?

    山中幸盛摇摇头,被武家传统约束的她,真是不明白明智光秀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明智光秀把山中幸盛给的伤药抛还给她,一脸痴情得望着义银给的伤药,这上面还有他指尖的余香存在。

    山中幸盛接过伤药,冷哼一声。

    主君对这个疯子确实有真感情,不但给她送药,竟然还准备给她留一点领地养起来,只可惜。。

    山中幸盛笑道。

    “明智姬,恭喜你。

    提前安享晚年的感觉怎么样?布局弑杀足利将军,如此骇人听闻之作为,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你该感激主君的仁慈,以后乖乖呆在自己的领地,好好养老吧。”

    明智光秀扫了眼得意洋洋的山中幸盛,冷笑一声。

    此时,她因为和义银理念上的激烈争辩,心情非常糟糕,没有心思继续扮演平日里的虚伪做作。

    她逐客道。

    “山中姬,你是喜欢留在这里,陪我聊天吗?”

第1169章尼子来觐见

    山中幸盛看到明智光秀一反往日的优雅,一脸嫌弃的模样,反而感觉她这人变得真实起来,倒也有些新奇。

    她这时候心情不错,又怕其他人发现自己在这罪人的房中,于是不再废话,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山中幸盛离开后,明智光秀愣愣望着拉门,品味之前与主君的对话。

    两年不见,主君不但外貌越发俊朗,心智也坚定成熟了许多。但他还是那个他,怜悯世人之心让明智光秀更加爱慕。

    他说明智光秀是激进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个黑暗的乱世里,心存怜悯,就是在找死。

    但明智光秀很羡慕,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她,已经失去了怜爱世人的能力。

    人性就是这样,缺乏什么,就渴望什么。也许,这就是明智光秀痴迷斯波义银的原因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明智光秀忽然笑起来,面上渐渐恢复往日的优雅笑容,就像是又带上了原来的那张面具。

    她喃喃自语。

    “幕府里那些人,她们打仗是不行的。但搞起阴谋诡计,一个个都是好手。

    不是因为她们聪明,是因为她们无耻,她们冷血,她们功利,她们做事没有底线。

    主君,你会需要我的。而且,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你斗不过她们,你要脸,你有底线,你不会是她们的对手。唯有我这种无所顾忌,无所不为的疯子,才能和她们好好玩耍。

    我真的很好奇,您忌惮到极点,称呼为比我更激进的激进者,织田信长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啊,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因为,是她毁了您的一生,我绝不会放过她的,绝不。。”

    明智光秀目中含泪。

    织田信长。。是她夺走了他的第一次,是她改变了他的一生。

    她,该死。

    ———

    义银从明智光秀的关押处走出来,缓缓舒出一口气。虽然有些遗憾,但明智光秀这个人,他是真的不敢用了。

    这家伙若是因为痴迷自己,爱慕自己,克制不住嫉妒之心才把足利义辉弄死,义银可能还会考虑再次启用她。

    这么做对不起足利义辉,但义银的选择并不多。

    斯波宗家衰败日久,最后在尾张国被人一锅端。斯波家早就丢尽世袭领地,义银也没有谱代家臣,所谓复兴家业,只是无根之萍。

    用斯波忠基金拉拢斯波家臣团,那是权宜之计。

    北陆道商路的潜力不知道还能挖多久,这世界上就没有永远高速上涨的利润,斯波忠基金的收益一旦降速停滞,这条路就走到头了。

    义银可以依靠斯波忠基金一时,但长久来看,还是得依靠扩大斯波子嗣来稳固家业。

    武家社会的血脉家格错综复杂,但就是这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利益,才能保证高阶武家相互关照,共同镇压底层的团结意志。

    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计,虽然在女尊世界惊世骇俗,但却有其可行性,那就是用血脉连接,迅速扩大基本盘。

    女尊世界的女大名要开枝散叶,需要怀胎十月。义银的男儿身就不用这么麻烦,可以迅速扩大子嗣的数量。

    虽然名声肯定要狼藉,但女不嫌父丑,得到实惠的斯波后裔难道还敢不认爹?

    这办法可以让义银通过女方的家臣团,迅速扎实斯波家领地的控制力,也确保将土地交到自己的子嗣手中,最终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女方不觉得吃亏,他这个异世界的男人也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真是皆大欢喜。

    但因为众多爱慕者的情感嫉妒,河内源氏嫡流的未亡人身份,鸠占鹊巢计划的推进,会比两年前更加困难,敏感。

    义银需要一个才智出众的谋士帮自己操盘此事,最好的操盘手其实就是明智光秀。

    这家伙明明是自己的爱慕者,却愿意主动带上翠绿的头戴,为义银**别的女人出力。

    这种变态万中无一,还特么的特别聪明,更是世间仅有。

    义银一直对她的心思有些疑惑,今日两人一番交流,他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她不只是一个变态,更是一个激进的理想主义疯子,这就要命了。

    如果明智光秀只是有帽子情节,义银大不了满足她,反正自己也觉得挺刺激的。但这疯子变革武家天下的理念,却让义银麻爪了。

    他转生重活,只是想让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日子好过一点,又不是想变化岛国的命运,改天换地让日月换新天。

    岛国以后烂不烂,管他p事!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有生之年别让局面烂无可烂就得了。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嗯,我死后你们随便浪。

    也因此,在明智光秀摊牌之后,义银果断表示把她踢出局,这家伙真不能用了。

    若是要用她,足利义辉只是一个开始。义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他可不想再被明智光秀这个意外因素,搞得措手不及。

    作为上位者的义银,他现在最恨的就是意外。不可控的人再有才,再需要,也只能弃用。

    义银仰天长叹。

    可鸠占鹊巢计划怎么办啊?斯波料所已经分配,政治基石已经打下,他是进退两难。

    义银摇摇头,先不去想这些。

    先完成上洛,重立幕府。依靠幕府的力量抵御织田信长的侵袭,依靠忠基金团结斯波家臣团。

    至于其他,再慢慢想办法。

    但义银要把明智光秀赶去养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斯波家复兴,近幾斯波领划分领地。明智光秀因功恩赏北伊贺七千石,另外被授权管理北大和六千石斯波料所。

    这一万三千石领地可没空着,两年功夫,明智光秀已经用美浓投奔来的武家,京都拉拢的破落户,填满了自己的地盘。

    随着明智光秀被弃用,领地缩减,跟随他的明智家臣团,待遇会大受影响。

    义银不想把事做绝,会留有一点余地。但再怎么宽容,这些人的日子肯定大不如前。

    好在用斯波忠基金保底,义银有信心收买整个近幾斯波领的武家集团。

    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明智家臣团的不满,不让这一变动影响了整个近幾斯波领的稳定。

    义银不禁感叹。

    想做点事太难了,把一个有力武家改易减封,是打翻她身后整个暴力集团的饭碗,需要谨慎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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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尼子胜久带着柳生宗矩前来多闻山城,觐见主君。义银领着一众姬武士在天守阁外迎她,让她受宠若惊。

    义银一把拉起鞠躬行礼的尼子胜久,握着她的手感动道。

    “尼子姬,这两年辛苦你了。”

    义银这份感动不假。

    当初他离开近幾去往关东,将近幾斯波领托付三人。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两个家伙上了他的床,*了他的人,竟然吃干抹净,打起自己的小算盘,真是气得义银心态都扭曲了。

    唯有尼子胜久,忠于职守,勤勤恳恳。在一群王八犊子的包围下,尽力维持着近幾斯波领的稳定,无愧于主君的托付。

    义银亦是无奈。

    感情是把双刃剑,用得不好只会伤到自己。原以为爱慕自己的两人会尽心竭力,谁知道她们远不如尼子胜久这个外臣来得可靠。

    经此一事,义银对男女之事掺合军国大事的变局更加理智警觉,对尼子胜久的人品也是越发看重。

    他笑呵呵牵起尼子胜久的手,说道。

    “尼子姬,我虽然来了两日,但对多闻山城的了解还不多。

    你督造此城,不如为我导游解说一番,我的这座居城。”

    尼子胜久笑着说道。

    “自当为主君巡视引路,正好交付了这件差事。”

    两人说笑之间,山中幸盛从队列中窜出来,笑嘻嘻说道。

    “我这两日布防城池,有些不解之处,正好请尼子大人为我解惑。”

    尼子胜久看她,眼中少许晶莹。山中幸盛也是情绪激动,眼圈发红。

    义银见她们两人久别重逢,真情流露,笑骂道。

    “尼子姬为我筑城交差,你山中幸盛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也罢,你过来询问,我也好省着力气。”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一齐微微鞠躬,谢过主君体恤。

    于是,山中幸盛问城,尼子胜久作答,义银带着一众姬武士跟着她们观城一圈,其乐融融。

    事毕,众姬散去,只留下几位重臣随义银前往茶室,举行茶会。

    茶人献艺上茶,鞠躬告退,君臣茗茶闲聊片刻,义银转入正题。

    “尼子姬,你这两年做得非常好,山中姬在关东也是出力不少。

    等完成上洛之战,述功恩赏,家中也要一并审议这两年近幾斯波领的功过赏罚。你要做好准备,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谢过主君。义银这是向她提前透风,准备恩赏她这两年治理近幾斯波领的功劳。

    至于山中幸盛,那就是个添头。她在关东几次闹出事,无功受禄加官晋爵,外人未必服气。

    但她命好,一个是主君宠信,一个是情同姐妹的尼子胜久厉害,硬是把她的底气撑足了,旁人羡慕不来。

    尼子胜久亦是感慨万千,说实话,这两年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她虽然掌管近幾斯波领内政大权,但几个同僚都不是省油的灯。前田利益,明智光秀,还有后来窜上来的高田阳乃,哪个让她省心?

    总算熬到主君回来,虽然闹出京都事变,但她谨慎持重,没有掺合进去,自然干干净净。

    如今和那几个混蛋一比,在主君眼中的形象蹭蹭蹭往上涨,成了名副其实的股肱之臣,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年头能本本分分做事的就是好家臣,这要求也太低了,全靠同行衬托。

    尼子胜久看着义银,比起两年前,主君更加俊朗不凡。她总感觉苦日子还没完,那些个*虫上脑的王八蛋,迟早还得闹。

    谁让自家主君长成这般天仙下凡的模样,旁人不说,自家小妹山中幸盛就是心怀不轨,尼子胜久是帮还是不帮?

    这就是命!

    尼子胜久心中苦闷难言,总觉得家里以后还是不太平。她在路上就听说了明智光秀被义银鞭打,关押待罚之事,心有余悸。

    看了眼一旁傻乐的山中幸盛,尼子胜久暗自摇头。这小傻瓜可别学明智光秀乱来,不然尼子山中一党以后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义银不知道尼子胜久暗中腹诽心谤,怪罪于自己这副绝世容颜。

    他笑着说道。

    “尼子姬,我与你信中提起的斯波忠基金之事,你怎么看?”

    尼子胜久肃然道。

    “主君仁厚,臣下敬佩。

    若是能让斯波家姬武士家家有饭吃,人人得饱腹。斯波家之基业,万世不灭也。”

    义银在信中稍微提起几句,要向近幾土仓借钱,用北陆道商路赚钱,组建什么忠基金,给近幾斯波领的家臣们发好处。

    尼子胜久虽然不懂现代金融,不懂员工福利,但她以朴素的价值观敏锐察觉到了这番施恩背后的政治意图。

    主君要收权。

    权力的本质是自下而上的认同,而上层手中最要紧的权力就是财权,军权,人事权。

    义银离开两年,近幾斯波领今非昔比,君臣生疏,缺恩少义。强行夺权是下下策,下面人还没认可你,你也夺不走重臣们的权力。

    任何政权的运转,说到底还是依靠人。中下层姬武士对你这个主君有所疑虑,你又怎么能驱使她们,行使财,军,人事三权?

    尼子胜久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一直认为主君不会重罚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因为不依靠重臣们,主君无法行使权力。

    可她只猜对了一半,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过关了,看样子明智光秀也死不了,主君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但这是出于仁慈,并非依赖。

    这一手撒钱的忠基金如果成功,近幾斯波领的武家人心,一定会迅速向主君倾斜。

    忠诚,说到底还是依靠钱粮来维持,特别是军队这种刀口舔血的暴力集团,非常现实。

    没有钱粮,打个p仗。

第1170章赚钱很容易

    武家就是一群顶着名分家格的军阀,小军阀跟着大军阀,是为了大义?是为了吃饭!

    小军阀跟着大军阀,大军阀跟着超大军阀,大家一起出去砍人,就是为了多吃几口。

    如今超大军阀发话,小军阀的钱粮我多给一份铁杆庄稼,家里人吃饭的问题我来解决。

    小军阀们还在乎大军阀怎么想?她们只会恨超大军阀回来得太晚,自己少吃了两年铁杆庄稼。

    尼子胜久想清楚其中的逻辑,就知道义银的手段必然成功,近幾斯波领的重臣们已经被釜底抽薪。

    这件事唯一的漏洞,就是斯波忠基金是否真能发出足够的钱粮,收买整个近幾斯波领的姬武士。

    义银见尼子胜久态度恭谨,却欲言又止,理解得笑了笑。

    尼子胜久对斯波忠基金的收益持保留态度,是因为她还不清楚北陆道商路的潜力有多大。

    低息借出土仓的铜钱,其实和义银前世的降息是一个做法。他只是照猫画虎,拿来一用。

    东海道商路因战乱断绝,中山道山路崎岖商路不畅,北陆道商路如今是处于近乎垄断的市场地位。

    只要能保证北陆道商路的通畅无阻,那么限制斯波忠基金迅速扩张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资金量。

    现代国家用降息,大量放出低息贷款,放水刺激经济发展。

    义银将土仓沉淀的铜钱低息借出,把死钱变成活钱,为斯波忠基金注入活力,这和现代国家的降息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

    斯波忠基金可以借助北陆道商路的爆发期,成为风口上的飞猪。

    赚回来的铜钱,一部分当成福利发送给斯波家臣团,另一部分沉淀在忠基金内部,继续利滚利,钱生钱。

    在北陆道商路发展进入稳定成熟期之前,斯波忠基金只会越做越大,足以支撑近幾斯波领,乃至日后整个斯波家臣团对义银的忠诚。

    尼子胜久不理解斯波忠基金会变成一个多么庞大的现金奶牛,但义银需要她明白,以配合自己的经济政策。

    义银点了点石田三成,说道。

    “这是石田三成,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

    石田三成对尼子胜久恭谨鞠躬,尼子胜久亦是回礼。

    义银继续说道。

    “石田姬,把斯波忠基金第一版的试行方案,拿给尼子姬看看。”

    石田三成双手递出一份文书,尼子胜久微微鞠躬,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看起来。

    主君在位上等候,尼子胜久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先粗略看了一遍。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家臣福利的巨大支出款项,吓了一大跳。

    尼子胜久看完之后,抬头望向石田三成,迟疑道。

    “石田大人,这里面写的年金部分,是不是有些过于庞大,忠基金的收益能撑得住这么大的支出吗?

    照你的方案,今年底第一批年金就需要给每名姬武士保底忠基金二石糙米?这是否有些太草率了?”

    尼子胜久对眼前的斯波忠基金试行方案,完全是看得目瞪口呆。

    按照石田三成的方案,每年的年中和年底,忠基金会发放两次年金,暂定每次二石糙米。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武家以一万石领地动员二百五十名战兵,组成一个备队。每个备队拥有足轻两百人左右,姬武士三十到五十人。

    姬武士是武家领地的骨干,平时管理领地,战时上阵砍人。

    粗算之下,一万石领地出仕的姬武士就有五十人,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的家臣人数超过一千姬。

    当然,具体情况肯定是更多。拥有知行的小武家,各村的地头地侍,以及只拿职禄没有土地的基层姬武士,实际人数只多不少。

    但就算只有一千名姬武士,一次年金发放二千石糙米,一年两次就是四千石糙米。

    别看数量算不上庞大,但这是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灾年歉收不能少,战乱人祸也要给。

    一旦开始给予年金,就得是永远不能断的活源之水,不然会引起人心动荡。

    升米恩,斗米仇。如果事有不谐,主君的恩德没换来忠诚,反而引发停薪的仇怨,得不偿失。

    二十万石领地,四公六民,每年土地收入不过六万石。以武家常年备战的消耗,十不存一,那就是每年存不下六千石储备粮。

    换而言之,近幾斯波领每年从牙缝里挤,都挤不出六千石,甚至三千石糙米都节省不下来。

    石田三成大手一挥,每家每户发粮食,每年不少于四千石,这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吗?哪有这么容易啊?

    尼子胜久的质疑不是要拆台,而是出于一个内政官员的本能,她觉得这年金发送的数量不靠谱。

    但石田三成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石田三成对位上的义银微微鞠躬,然后对尼子胜久说道。

    “尼子大人,每人一年四石的年金数量,还是考虑斯波忠基金刚才建立,妥协精简之后的数目。

    按照主君的要求,每位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都要保证其身后一户家人有饭吃。

    一名姬武士一年吃掉的粮食大概是两石,每户给予四石,是按照两名姬武士的口粮给予。

    二石给予姬武士本人,另外二石是给予她的丈夫和孩子。丈夫和孩子胃口小,不如姬武士能吃,以一人一石计算。

    所以,这个四石粮食的年金,只能保证一户三口之家的消耗。

    照主君的意思,在斯波忠基金走上正轨之后,必须保证每户六石的年金,也就是一夫一妻三个孩子的口粮。”

    尼子胜久甚是无语,看向主君。义银默默点头,承认了这是自己的想法。

    了解到这是主君的要求,尼子胜久看向石田三成的目光带上些许同情,这要求也忒过分了点。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可不只是发送给近幾斯波领。照方案看,这是迟早要覆盖整个斯波家臣团的福利体系。

    义银定下的这个六石糙米的标准,实在是太高了,其实没必要。

    姬武士自己就有职禄或者知行糊口,而且一家之中,很可能不止一名出仕的姬武士。

    上阵母女兵,武家可不养闲人,打仗都是拉起亲戚朋友一起去砍人。

    义银这是独门独户的算法,实际生活中,农业社会就不存在小门小户。

    这种只有一个女人当家的小家庭,岂不是要被有许多女人的大家族给欺负死?多女多福,才是乡间村落的常态。

    义银看尼子胜久不解,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按这个数量发年金,会有大量的口粮溢出,但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当麾下武家渴望的是六十分,义银直接把回报冲上一百二十分。远超期望的惊喜才是忠心不二的保证,也是义银现在急需的东西。

    粮食是硬通货,吃不完可以换铜钱,换盐布柴等等生活必需品。

    义银要做的,就是提高斯波家臣的生活质量,拉大与其他武家的差距。差距越大,斯波家臣团的凝聚力就越强。

    就像义银前世一般,从来只有穷国拼命往富国移民,哪有富国羡慕穷国的道理?

    人都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喊口号是一码事,但谁真的喜欢挨饿受穷的过日子?

    物质是基础,发展是硬道理。

    北陆道商路这两年的发展,超乎义银的想象,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亲密联盟,北陆道诸国多年战乱期望通过商路得到利益,堺港高田阳乃的商业扩张,东海道的变局动荡。

    这一连串的因素,最终发酵出了众人齐心协力赚钱,不扯后腿不闹事的北陆道商路利益集团。

    即便是三好家与上洛联军剑拔弩张,都没有妨碍到北陆道商路的运行,可见有多少受益者在默默维护着这条商路。

    义银并不担心斯波忠基金赚不到钱,石田三成负责直江津的北陆道商路事务两年,对整个商路的运转胸有成竹。

    有他主持斯波忠基金,又有高田阳乃在背后拉偏架。商路沿途各家,也一定会给斯波义银这个商路的建立者和维护者面子。

    这么多有利条件组合起来,义银完全想不出斯波忠基金亏损的可能性。

    除非织田信长脑子一抽,跑去攻打越前国朝仓家,不然谁有能力阻断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没有二百万石以上的实力,根本动不了铁板一块的北陆道商路利益集团。

    只要商路平安运转,这就是敞开来挖的金矿。至少在关东关西物流发展饱和之前,斯波忠基金的收益就像是滚雪球,会越来越大。

    义银真正苦恼的事,是赚回来大量的利润怎么尽快花出去,把这些钱用在刀刃上。

    铜钱赚回来不花,那就是一堆石头。义银不是守财奴,在保证斯波忠基金运转的资金之后,他要把钱全部砸在斯波家臣团头上。

    缺乏谱代,身为男儿,义银除了卖狠卖肉,也就是披着河内源氏嫡流的虎皮吓唬人。

    但这些筹码很虚,每次出兵打仗,他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拉关系寻支持,就差给那些混蛋武家跪下求赞助。

    而斯波家本身拥有的领地,又分为近幾斯波领,尾张斯波领,关东斯波领,地理疏离,人心疏远。

    在鸠占鹊巢计划成功之前,以血脉子嗣把领地捏成一团之前,义银必须通过其他方式掌控领地。

    依靠某些工具,把各地的斯波家臣变成一个团结的斯波武家集团,一心跟着他走。

    而这个工具,他找到了,就是斯波忠基金。

    义银看了眼石田三成,微微点头。石田三成心领神会,对尼子胜久说道。

    “尼子大人不必担心斯波忠基金的盈利能力,只要北陆道商路不断,斯波忠基金的收益足够覆盖整个斯波家的年金发放。

    北陆道商路第一年,堺港往关东输送的物资大概价值三十万贯。第二年,物资价值提高到了一百万贯。

    近幾货抵达直江津,售卖价格至少翻倍。而通过直江津输送往关东十国,奥羽两国的物资,又会翻倍。

    这价格,还是由直江津关所控制的批发价,实际上的市场价波动更大,只高不低。

    我担任直江津关所的斯波家负责人两年,非常清楚哪些货物的价值更高,更方便运输。

    由我主持的斯波忠基金,会选出利润最高的商品。又有高田阳乃大人的配合,保证提供足够的商品份额。

    只要土仓的资金到位,由堺港发往直江津的斯波忠基金货物,我有信心能赚到五倍以上的利润,而借款本身的年息只有三成。

    况且,在我回归近幾之前,东海道商路就已近乎断绝。

    不单单是关西货开始全面走北陆道商路,连关东商家也主动布局直江津,希望从北陆道发货到近幾来。

    在东海道的动荡平复之前,北陆道商路对关东关西的商队往来,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斯波家作为北陆道商路的发起者,没有人可以阻止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赚钱。

    谁敢妨碍到斯波家的利益,就让她滚出北陆道商路!”

    尼子胜久听得哑口无言。

    这两年,高田阳乃主持堺港事务,对于商路利润一直是遮遮掩掩,尼子胜久真不知道北陆道商路发展的这么好,这么赚钱。

    主君一回来,高田阳乃就觍着脸向主君卖好。尼子胜久反倒是一头雾水,对商路内幕不清不楚,才会在今天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糗。

    石田三成讲的这么明白,尼子胜久还能说什么?

    第一,北陆道商路的货物吞吐量之后会越来越大,一百万贯那就是个开始,以后多的是机会赚钱。

    第二,高田阳乃是堺港的负责人,石田三成曾经主持直江津关所,她们最清楚运什么货物赚钱,份额也肯定优先留给斯波忠基金。

    第三,各方势力必须给斯波家面子,商路的开拓者和维护者是斯波义银。斯波家赚点钱怎么了?谁敢不满?谁敢嘀咕?就特么滚蛋!

    这要是比喻为足球比赛,斯波忠基金已经不算是裁判拉偏架,吹黑哨。这就是足协自己下场踢球,怎么输?谁敢赢?

    偏心到这份上,别说是让石田三成这个掌管直江津关所两年的老手,去管理斯波忠基金。

    就算放条狗在负责人的位子上,也亏不了本,必须是发财,发大财。

第1171章两件尴尬事

    见尼子胜久明白过来,义银笑道。

    “尼子姬不用担心年金发送的问题,之前我在关东下令买粮,北陆道商路各地奉行为我筹集了近二十万石粮食。

    如今的北陆道商路更上一层楼,斯波忠基金财力雄厚。

    沿途各地武家依靠商路收获不小,心满意足。我要买点粮食,谁会不给我面子?

    照市价收,铜钱我给足,要货物换也可以。说不定到时候,各家会抢着和我们做生意,抢着卖粮食给我们呢。

    近幾斯波领这不到万石的糙米,只是小事一桩。

    日后,整个斯波家姬武士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年金,不必再担心家人忍饥挨饿,吃苦受罪。”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仁爱之心,必得厚报。”

    尼子胜久这会儿已经彻底明白了,斯波忠基金的赚钱能力没有问题,买粮之事也是轻车熟路。

    乱世粮食金贵,一贯铜钱两石糙米的基础换算价肯定收不到一斗一升。但斯波忠基金财大气粗,好处给足,总有人会乐意交易的。

    谁还会和钱过不去?不喜欢铜钱,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刀枪棍棒弓矢炮,堺港什么商品换不到?大不了,投其所好。

    说到此时,尼子胜久对斯波忠基金也有了信心,更对斯波义银心存莫大的敬畏。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之日,就是斯波义银真正抓紧斯波家权力的时候。

    从此在斯波家中,只要年金不断,斯波义银便是口含天宪,一言九鼎。

    尼子胜久心中凛然,暗自告诫自己,日后做事更要谨小慎微。

    她看了眼身后的柳生宗矩,说道。

    “主君,您离开近幾之前,允许我差遣柳生组做事。如今您业已荣归,臣下恳请您收回此项职权。”

    柳生宗矩紧跟着出列鞠躬,等候主君的指示。

    柳生组是斯波家中的目付集团,理论上高田雪乃才是她们的首脑。但高田雪乃常驻京都,陪伴在足利将军身边,其实并不管她们。

    义银下关东前,是将柳生组目付交给负责内政的尼子胜久,将中同组忍众交给负责外交明智光秀。

    尼子胜久是个识时务的,目付乃是主君耳目,镇压领地的工具,不该是臣子应该把持的权柄。

    她主动带着柳生宗矩前来,就是有意交还权柄,以表忠诚。

    义银摸着下巴,望着一齐伏地叩首的尼子柳生两人,有些纠结。尼子胜久太识相,反而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上洛之战尚未结束,就算战事平息,幕府再立也是千头万绪,义银一时没有精力关注近幾斯波领的内政事务。

    尼子胜久这两年干的不错,而且斯波忠基金就要上马,义银并不担心近幾斯波领短期内,会出现不利于自己的人心波动。

    所以,义银不想这么快收回柳生组的职权,还指望让尼子胜久再负责一段时间,等京都幕府事毕,重新规划近幾斯波领。

    但理论上,目付不能被重臣掌控,尼子胜久真诚交还,义银不该不收。

    义银看了眼身边的高田雪乃,见她面无表情坐着,像是一个面容姣美的冷娃娃,不禁想笑。明明什么都听不懂,样子却是挺有气势。

    他说道。

    “雪乃。”

    “嗨!”

    “你是目付之首,柳生组就由你负责吧。”

    高田雪乃呆呆望着主君,眼神有些失望,似乎在问,是不是以后不能陪着主君了?

    义银嘴角上扬,这丫头真是个没有权利欲的小傻瓜。别人恨不得权力越大越好,她却是喜欢粘在自己身边,最好什么事都不用管。

    雪乃的心思单纯,当个冷血的侩子手没问题,可让她去管人,还是算了吧。义银这样安排,只是为了一个名义上的交接而已。

    他说道。

    “尼子姬,上洛之后,京都事务繁杂凶险。雪乃要在我身边,随身护卫我的安全。

    柳生宗矩会继续留在近幾斯波领,镇压内部。你平日里多操心一些,替雪乃分担一下吧。”

    尼子胜久心领神会,知道主君无心收回柳生组的权限,交还高田雪乃只是走个过场。近幾斯波领的运转,暂时一切照旧。

    义银说完,又看向柳生宗矩,淡淡说道。

    “柳生姬,你这两年做的不错。柳生组忠于职守,远比中同组称职,我很满意。

    对了,我已经见过你的母亲柳生宗严,她正与和田惟政大人她们一起,为足利义昭殿下效力,很是用心。”

    柳生宗矩听得额头冒汗,眼神流离,有点摸不清主君的话意。

    她这两年一直好好办事,尼子胜久也是个好上司,所以近幾斯波领内部稳定,柳生组有功无过。

    但中同组那边就惨了,因为明智光秀心怀不轨,连累藤林姐妹一死一贬,中同组被迫解散。

    主君刻意在她面前提起中同组,又说母亲柳生宗严掺合扶持足利义昭之事,这算夸赞还是警告?

    柳生宗矩眼神一凝,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御台所在上,臣下柳生宗矩拿的是斯波家的俸禄,捧着您给的饭碗,尽忠职守自是本分。

    您是知道的,柳生家早在二年前就已经分家。母亲与我各为其主,泾渭分明。

    若是母亲的行为危害到斯波家的利益,我必秉公无私,行使目付之职,为主君尽忠。”

    柳生宗严被足利义辉弃用之后,跟随她的族人日子不好过,柳生宗矩私下是给予了一些接济。

    母亲想要利用京都事变,钻营起复,柳生宗矩可以理解她。

    但若是因为母亲的妄为,引发斯波义银的反感,影响到柳生组的存亡,那柳生宗矩只好大义灭亲。

    目付是主君镇压内部的鹰犬爪牙,多是剑客,与战场上厮杀的姬武士不一样。柳生家精于剑道,正是担当目付的好手。

    术业有专攻,柳生宗矩要是被主君怀疑了忠诚,导致柳生组被弃用。柳生家可不擅长战阵之术,家业必然走向衰败。

    这两年,柳生宗矩在近幾斯波领混得不错,北大和柳生家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义银的心思,她猜不透,更赌不起,只能坚决表态,和柳生宗严这个母亲切割,以示忠诚。

    义银对柳生宗矩的表态,默默点头。他并不是想让柳生家母女相残,只是给柳生宗矩提个醒。让她与柳生宗严交往时,注意分寸。

    柳生宗严被足利义辉弃用之后,不甘寂寞,主动投效足利义昭,已经受到重用。

    幕府再立之后,足利义昭会成为新的足利将军,柳生宗严自然也恢复了大目付之职。

    义银虽然在扶持足利义昭,但对于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这些足利义辉的旧臣,却是心存鄙夷。

    她们为了争权夺利,不等义银回来主持大局,自行拉起足利义昭,想要撇开义银完成上洛,已是私心太重。

    更恶心的是,她们竟然找来织田信长帮她们上洛,为义银最忌惮的强藩大名,打开了进军中枢的道路。

    其心可诛!

    为了抵御织田信长的渗透,顾全大局的义银没有和她们多计较。但这个疙瘩埋在心底,对这些不可靠的投机分子很是不屑。

    用几句不阴不阳的话敲打柳生宗矩,亦是义银借题发挥,表露心中的反感。柳生宗矩的反应很快,让他很满意。

    说完柳生组的交接,义银笑着对尼子胜久说道。

    “尼子姬,你做事太过谨慎,其实大可不必。我对你,是非常信任的。

    上洛之后,我会在京都待上一阵子,近幾斯波领诸事,还是要拜托你继续辛苦。”

    尼子胜久鞠躬说道。

    “这是臣下的本分,理当为主君效犬马之劳。

    御台所,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两件事想要向您请示。”

    义银抬了抬眉毛,问道。

    “什么事?”

    尼子胜久有些犹豫,义银笑道。

    “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来听听。若有苦衷,我自会体谅。”

    义银以为尼子胜久有什么难处,其实她只是不想在背后落井下石,打小报告。

    尼子胜久苦笑道。

    “明智光秀大人如今被解职关押,我本不该在这时候提及这两件事,有越权之嫌。”

    义银好奇道。

    “是明智光秀的事?”

    尼子胜久点头道。

    “是关于外交事务。

    其一,是兴福寺的长觉法师几次来信,向我诉苦。

    其二,是河内国的畠山高政起兵佐幕,兵败流亡之事。

    长觉法师与畠山高政两人,先后向明智光秀大人求援,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写信到我这里来。”

    尼子胜久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尴尬看向主君。

    义银的面色不好看,抿唇点头,表示理解尼子胜久的顾忌。

    近幾斯波领的外交权是在明智光秀手中,对外交涉,施以援手,是她的权利范畴。

    明智光秀别有打算,兴福寺长觉与畠山高政走投无路,只能向尼子胜久诉苦。

    可尼子胜久又有什么办法?她主管的是内政事务。外交斡旋,是明智光秀的权力。出兵救援,也得明智光秀宣战,前田利益才能打。

    这是义银的问题。

    他看似把权力三分,让近幾斯波领三重臣相互制衡。但明智光秀却独自掌握着对外的钥匙,她不开门,尼子前田两人什么都管不了。

    而尼子胜久说得扭扭捏捏,也是因为明智光秀被贬斥的缘故。这时候提及明智光秀的过失,在外人看来,就是落井下石。

    义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让那个腹黑狐狸去养老,真是太便宜她了。这家伙背着我做了多少小动作,*她妹。

    义银正色道。

    “尼子姬,你不要有顾忌,跟我仔细说说这两件事。”

    尼子胜久嗨了一声,组织了一下思路,缓缓道来。

    “自从主君离开近幾之后,大和国中南部的局面就开始动荡。

    兴福寺的长觉法师虽然佛法高深,但政治手腕远不如筒井顺庆厉害,渐渐落得下风。

    筒井顺庆先是上洛京都,与明智光秀,松永久秀皆为好友。

    然后,她开始清理大和尼兵各家中,亲近兴福寺的势力。

    最后,以保护之名,围困了兴福寺。”

    义银眯着眼思索。

    松永久秀的淀城,兴福寺的足利义昭。。明智光秀刻意结交松永筒井两人,一定是为弑杀将军在做布局。

    想明白这点,义银更加恼怒。

    筒井顺庆这个小人,趁着自己不在近幾,对兴福寺下手,是想借明智光秀的袒护,做成既定事实。

    当初大和之战,是兴福寺长觉的后勤支持,才让义银有了攻灭十河一存,驰援摄津幕府军的底气。

    明智光秀与筒井顺庆勾结,对兴福寺长觉的求援不闻不问,这是在打义银的脸。

    义银的人设就是仁义,当年长觉法师对他的帮助非常大,此时斯波家却对兴福寺见死不救,外人会如何看待义银?

    他越想越气,冷冷问道。

    “兴福寺现在的情况如何?若是长觉法师遭受不幸,我要拧下筒井顺庆的脑袋。”

    尼子胜久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主君放心,长觉法师无事,包围兴福寺的尼兵团早就撤了。”

    “撤了?”

    义银亦是好奇。

    筒井顺庆废了这么大功夫,花了两年时间动手,怎么会搞得半途而废?

    尼子胜久忍笑说道。

    “兴福寺被包围之后,兴福寺宝藏院主持胤荣,果断表明宝藏院弃武修佛,劝说长觉法师闭关修行。

    宝藏院的兵器被丢出寺外,寺院上下修佛之心炽热,不理寺外的尼兵团,整日诵经不断。

    筒井顺庆围困多日,迟迟不敢入寺,最后听闻京都事变,您即将归来的消息,便撤兵回了筒井城。”

    义银听得面色古怪,难怪尼子胜久憋着笑,宝藏院胤荣这招实在是高。

    大和地上佛国,是从天皇朝廷时代就确立的地位,筒井顺庆这些尼姑武家都是护卫寺院的尼兵团出身。

    她们想要夺权可以,但若是伤及兴福寺当代座主,在佛教氛围浓厚的大和国,很难收拾残局。

    况且,兴福寺长觉还有外援。斯波义银威震近幾,筒井顺庆之所以敢动手,那是瞅着义银不在,明智光秀纵容,方才下手。

第1172章唯一佐幕者

    筒井顺庆可操作的回旋余地,其实很小。

    她必须在义银回来之前,搞定兴福寺长觉,完成权力交接。这样才能不给归来的斯波义银留下口实,有理由介入大和佛国纷争。

    长觉虽然政治上斗不过筒井顺庆,但兴福寺另辟蹊径,耍无赖的本事一流,她们竟然选择了躺平。

    这下,可是给筒井顺庆出了个大难题。

    兴福寺是法相宗的山门,在宗派博弈中,日益衰弱的法相宗被高野山的真言宗旧派兼并,这才由真言宗的长觉法师担任兴福寺座主。

    奈良之地从平城京时代开始就广传佛教,至今已近千年,民众虔诚,香火鼎盛。兴福寺作为大和佛国的法统所在,地位非同小可。

    若是兴福寺以刀兵对抗筒井顺庆,她大可以借题发挥,拿下兴福寺。只要不伤及长觉法师的性命,其他都好说。

    可兴福寺不搞硬对抗,摆出一副放弃世俗权力,专心礼佛的姿态,这下可把筒井顺庆整蒙了。

    兴福寺地位崇高,若无对抗,筒井顺庆也不敢随便冲入佛寺,挑衅法统。

    她只是尼兵团的首领,又不是佛祖,没胆子在兴福寺大动干戈。万一弄出灭佛惨案,高野山上人直接把她指为佛敌,那可如何是好?

    宝藏院胤荣,她为兴福寺长觉选了一个好对策,那就是不抵抗。

    若是没有斯波义银的存在,长觉法师一旦让步,就再没有机会拿回世俗权力,筒井顺庆的目标也就达成,从此大和佛国统治权易手。

    可斯波义银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筒井顺庆如果不能拿下长觉法师,把她控制在自己手里,随时会被翻盘。

    就在筒井顺庆两难之际,京都出了大事。

    义银想了想,问道。

    “筒井顺庆有没有掺合三好上洛一事?”

    尼子胜久摇头道。

    “我也想过,但觉得不太可能。

    若是筒井顺庆参与了京都事变,那她绝不会吓得马上退兵。她这么做是唯恐您误会,迁怒于她。”

    义银点点头,筒井顺庆应该是被明智光秀坑了。

    足利义昭从小生活在兴福寺,身份从未暴露。可京都事变之前,足利双生女之事忽然传得沸沸扬扬,大批幕臣前往兴福寺探查。

    这件事与筒井顺庆脱不了干系,也只有她这个大和国的地头蛇,才能在短时间内帮明智光秀查清足利义昭的身份。

    结果京都动乱,谁都没想到足利将军会死在二条城。筒井顺庆知道此事,一定是吓得魂飞魄散。

    联想足利义昭的身世,兴福寺瞬间变成一个烫手山芋。

    到这时候,筒井顺庆还考虑什么围困兴福寺,想办法谋夺大和佛国权力?赶紧跑路,别沾上弑杀将军的嫌疑,才能保全自家性命。

    义银想清楚前因后果,不禁叹息一声。筒井顺庆也是聪明,跑得飞快,让人抓不住把柄。

    她以保护之名包围兴福寺,秋毫无犯,突发事变后飘然离去。就算大家心里清楚,这家伙要夺权,但也抓不住她的小尾巴。

    义银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到处救火是焦头烂额。既然其恶不彰,就只能把大和国的事先放一放。

    他问道。

    “长觉法师近况如何?她已经出关了吗?”

    尼子胜久笑道。

    “筒井顺庆一退,长觉法师便出关了。她特地写信来感谢您,信中表示,兴福寺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不论是上洛的物资,还是争取高野山的支持。只要您需要,她都愿意全力配合。”

    义银哑然失笑,忽然发现筒井顺庆这一波偷鸡不成蚀把米,对斯波家倒是一件好事。

    被这么一折腾,长觉法师终于明白自己的政斗水平算几斤几两。她斗不过狡猾的筒井顺庆,必然要紧紧抱住斯波家的大腿。

    只要有斯波义银在,筒井顺庆就不敢再动架空兴福寺的妄念。长觉法师这种量大和之物力,结斯波之欢心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义银忍不住笑道。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筒井顺庆。若非她心思不纯,长觉法师也不会这么重视与斯波家的友谊。

    唉,我都舍不得收拾这个不长眼的尼兵头子了,留着她挺好。”

    尼子胜久笑着点头附和。

    筒井顺庆这条饿狼虽然坏,但留着她,兴福寺就会紧跟斯波家步伐,成为斯波家的可靠盟友。

    在这个背信弃义的乱世里,指望盟友有良心,不如指望盟友是不得已靠拢过来,反而安心许多。

    义银揉了揉眉间,总觉得这件事好气又好笑,然后说道。

    “我会写信给长觉法师,安抚她的情绪,并再次对她承诺。我斯波义银记得她当年的恩义,不会让任何人侵害兴福寺的利益。

    另外,你替我写封信给筒井顺庆,骂得狠一点。顺便问问京都事变的大逆之举,是不是有她一份?”

    尼子胜久笑着答应。

    筒井顺庆不是傻子,弑杀将军这种事别说没掺合,就算真掺合了,也不能认啊。

    近幾那么多不干净的王八犊子武家,谁敢承认?更何况,她一个和幕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尼姑武家,弄死足利将军对她有什么好处?

    义银这纯粹是吓唬人,也是做给兴福寺的长觉法师看,让她明白斯波义银对她庇护得有多上心。

    兴福寺千年古刹,大和佛国数百年的基业,影响力非同小可。义银现在做做样子施恩,日后才好开口求图报。

    说完这件事,义银问道。

    “兴福寺的事就先这样吧,畠山高政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听闻畠山高政起兵佐幕,义银也是好奇。

    畠山高政继位之后,昏庸无能,沉迷众道。结果畠山宗家先被纪伊国众赶出了纪伊国,之后在三好长庆上洛之战,失去了河内国。

    坐拥两国,石高五十万的畠山高政竟沦落到无家可归,令人不胜唏嘘。

    最后还是义银出手相助,保住了她在河内国的几万直领,总算没有让畠山宗家彻底落入深渊。

    义银为首的幕府地方实力派,是他团结细川三渊两家,再加上畠山高政这个实力大损的名门之后主动投靠,一起组成的幕府势力。

    斯波,细川,畠山三家,本就是幕府三管领的高门贵胄。斯波,细川两家的宗家已经被灭门,如今只剩下畠山宗家的门第还在。

    名正才能言顺。

    有了畠山高政这块活招牌,对于稳固义银在幕府内部的地位,很有好处。地方实力派的重组,也随之被幕府各方承认。

    这次三好上洛,京都事变,细川三渊两家蛇鼠两端。

    细川藤孝竟然与和田惟政一伙人勾勾搭搭,想要撇开斯波义银,扶持足利义昭上洛。

    义银虽然愤怒,但出于团结幕府地方实力派的考虑,他还是捏着鼻子忍下此事。只给了细川藤孝几天冷脸看,这事就略过不谈。

    但畠山高政那边起兵佐幕之事,还真没有人和义银提起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尼子胜久也对畠山高政起兵一事,颇有感触,这才愿意出来替这个名声狼藉的畠山家督说几句话。

    她说道。

    “御台所,您有所不知。

    其实这两年,幕府内部一直不太平。足利将军强行收权,各方心思叵测,京都暗潮汹涌。

    但畠山殿下,却始终站在斯波家这边,从未动摇。她几次出面为近幾斯波领说话,立场甚是坚定。”

    义银眯了眯眼,畠山高政积极维护斯波家的事,他是真不知道。那个畠山家的败家女,改性子了?

    尼子胜久见义银一脸茫然,暗中叹息,畠山高政也算是老实人。

    这个败家女一直是幕府众姬嘲笑的对象,明智光秀出于自身谋害将军的计划,装聋作哑。

    结果畠山高政几次紧跟斯波家的积极表现,都没有传到斯波义银耳中,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人缘不好就没人替她说话,没人说话,义银就永远不知道她为斯波家做过什么。

    总有人办了六分事,嚷嚷成十二分,把那些干了十分事的老实人给比下去。老实人就活该被枪指着,做得越多越吃亏。

    所以,做事一定得要嚷嚷给领导知道。人不怕吃亏,就怕吃在暗处。埋头用心做事,功劳别人领,受罪自己担,才是流血又流泪。

    尼子胜久这次为她说话,也是因为心中存了一分公义,这才替没有关系的畠山高政说一句公道话。

    她继续说道。

    “三好上洛之后,细川三渊两家没动静,幕臣领地也没动静,近幾各地的有力武家都没动静。

    唯一动员军势,想要举兵上洛佐幕的,只有畠山高政。”

    尼子胜久说得感慨,这就是她愿意为畠山高政说几句话的原因。幕府武家当惯了墙头草,自私自利令人不齿,她实在是看不过眼啊。

    足利将军陨落,整个近幾的武家都在计算利益得失。

    三好家盘踞京都一个冬天,竟然没有人兴兵讨伐这弑杀将军的恶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幕府威望堕落至此,这足利天下迟早要完。

    畠山高政只有残留的几万石领地,却能秉持大义,上洛佐幕杀贼。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思,什么考虑,都值得尊重。

    若是佐幕杀贼都要被人耻笑,这幕府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舆论人心需要引导向公理正途,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义银明白了尼子胜久的意思,他心中的荒唐感如泉水一般自心底涌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中带悲,悲中带愤,仰天长笑,愤愤不平。

    三好家大逆弑君,整个幕府内外的武家都眼睁睁看着逆贼肆虐横行。唯一出来阻止恶行的,竟然是名声狼藉的畠山高政!

    就是这个足利义辉看不上,斯波义银看不起的败家女,在所有人都犹豫的时候,毅然举兵佐幕。

    要知道,她的手上只有区区几万石领地,还分散在河内国各地。

    半晌,义银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语气低沉,问道。

    “你说她兵败被困,可是被留守摄津的三好军势击溃?”

    义银以为是畠山高政军力单薄,才被三好家打垮,出师未捷。没想到,尼子胜久却告知他一个意外的答案。

    “御台所,畠山高政的兵力尚未聚拢完毕,就被闻讯动员的游佐信教出兵急袭。

    畠山高政猝不及防,大军溃散,南河内领地被游佐信教顺势拿下。

    之后,她逃亡北河内领地,寻求三渊藤英的援手,并向明智光秀大人求援,只是两人都没有回应。”

    义银的双目瞪圆,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

    “混蛋!”

    畠山高政虽然只剩下几万石直领,但她的身份可不一般,畠山宗家可是世袭纪伊,河内两国守护。

    纪伊国守护代铃木重秀,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法理上都是她的部下!

    当初幕府三好和谈,义银出面做主,把北河内给了三渊家,由三渊晴员之女,三渊藤英担当北河内守护代。

    杂贺众首领铃木重秀的纪伊国守护代役职,也是义银出面向畠山高政索要。

    他开出的条件,就是帮畠山高政保住河内国的几万直领。

    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弑母夺权,抛开畠山宗家自立门户。

    是义银威逼利诱,帮畠山高政要回了南河内的直领,再把北河内的直领归还,这才凑足了几万石给畠山高政。

    这次京都事变,畠山高政上洛佐幕,乃是大义之举。

    游佐信教竟敢趁火打劫,谋夺畠山高政的南河内直领,这是左右开弓,啪啪啪抽起义银的脸,打得他是面上无光,两颊生疼。

    义银怒极反笑,问道。

    “游佐信教与三好家有勾结?”

    尼子胜久摇头道。

    “畠山高政骤然举兵,游佐信教做贼心虚。

    她以为畠山高政是要奇袭高屋城夺回家业,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尼子胜久看了眼面色冰冷的主君,叹道。

    “畠山高政刚写了檄文发出,没过多久就被游佐信教打得逃亡北河内,让近幾武家看了个大笑话。

    据说外间对她冷嘲热讽,她躲在残存的北河内领地中无脸见人,度日如年。

    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虽然出面调和,保住了畠山高政的安全,但对于游佐信教的犯上作乱,却没有半点表示。

    畠山高政气愤不过,写信给明智光秀,寻求斯波家的援手。可明智光秀不闻不问,让她心灰意冷,这才写信给我。

    她没有多说什么,信中只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

    尼子胜久话音未落,只听到碰的一声。义银猛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身边案牍,骂道。

    “畠山高政忠于将军,上洛佐幕,乃是大义之举!只是她出师不利,被奸人所害,这有什么可笑之处?

    那些混账不敢对杀害将军的凶手咆哮动手,反而冲着忠义之人恶言相向,她们才是真正的可笑!”

第1173章河内讨伐军

    义银气得浑身发抖,他早就知道幕府内外的近幾武家靠不住。但他真没想到她们这么无耻,简直没有丝毫底线。

    畠山高政起兵佐幕,出师未捷,是因为游佐信教做贼心虚,攻其不备,这还算说得过去。

    但之后的三渊藤英敷衍了事,明智光秀冷漠无情,其他武家纯粹把这事当笑话看,这就太过分了。

    看得畠山高政兵败凄凉,众姬冷嘲热讽,自私自利的面目毫不遮掩,真是人间百态,令人心寒!

    义银不是替畠山高政悲哀,他是替自己悲哀。想起织田信长来势汹汹,自己却要联合这些墙头草对抗强大的织田信长,心里拔凉。

    今天的畠山高政,会不会是明天的自己?殚精竭虑为幕府作伥,却落得遭人耻笑的悲惨下场。

    义银双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近幾这扭曲至极的风气,必须纠正过来,就从畠山高政开始!

    他缓缓坐回主位,厉声道。

    “尼子姬,替我,不,我自己亲自来写信。

    我要写信给畠山高政,感谢她为足利将军家所做的一切。

    我要告诉她,她的行为不是不自量力,不是螳臂当车,是忠义,是正道,所有人都应该像她一样。

    三渊藤英,哼哼,我会问问三渊晴员姨母,她这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畠山高政身为河内守护,被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以下克上,她的女儿竟敢视若无睹?

    如果三渊藤英不能维护幕府秩序,一味尸餐素位,就给我滚蛋!

    还有纪伊守护代铃木重秀,畠山高政身为河内纪伊两国守护,遭奸人暗算。她这个下级属官为什么没有行动?她是干什么吃的!

    平日里一个个人模狗样,关键时刻眼睁睁看着游佐信教的暴行无动于衷,简直可笑!

    若是不愿意为幕府做事,统统滚蛋!一起滚!”

    义银这些天看多了足利义辉旧臣的小心思,细川三渊两家的墙头草,还有幕府那些恶心人的幕臣之举,这次可算找到了一个正常人。

    畠山高政作为唯一一个主动站出来为足利将军家动员,上洛佐幕的地方大名。

    不管她实力有多小,那都是一个态度,一个标杆。更何况,她的家格门第极高,理论上河内纪伊两国的所有武家都是她的麾下。

    这就给了义银一个充足的理由借题发挥,在幕府的游戏规则内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不管畠山高政是出于什么心思出兵佐幕,她的行为必须赞许,必须嘉奖。

    义银这次是铁了心要扶她起来,南河内游佐信教一定要死!

    不论是攻击佐幕军,还是下克上,游佐信教的行为都说不过去。

    当年她弑杀母亲游佐长教,把黑锅丢给畠山高政,让足利义辉吃了个哑巴亏,蒙混过关。

    这次,她的恶行可是遮掩不过去。义银就是要借她人头一用,威慑幕府内外这些墙头草,让她们做事有点底线。

    铃木重秀虽然不是义银下属,但她在大和之战中被义银折服,又拿到了纪伊国守护代的名分,还是比较珍惜的。

    三渊藤英的北河内之地,就是义银当初打下来的。只是斯波家底太薄,消化不掉,这才送给了世交的三渊家支配。

    她们两个太明白义银的厉害,不敢不听他的训斥。

    义银是地方实力派首领,畠山,细川,三渊三家,理论上都是受他庇护,跟着他混的武家集团。

    三渊藤英胆肥了,敢不听话?信不信三渊晴员自己就会敲破这女儿的脑袋,给义银一个交代?

    铃木重秀的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与纪伊国内的和歌山真言宗新派势力并不对付,对方下属的根来众也不是吃素的。

    握有纪伊守护代役职的铃木重秀勉强占了上风,她要是敢不听话,义银就敢让畠山高政剥夺她的役职,让她重新当回国众野人。

    还有,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在北陆道商路投了不少钱,北陆道的一向宗势力也在北陆道商路中捞好处。

    一向宗和斯波家的商业往来繁茂,下属势力跟着赚了不少钱,铃木重秀的杂贺众就是其中一员。

    名分财源都在义银手里握着,铃木重秀怎么都得掂量一下,惹恼义银的代价,她是否能够承受。

    义银看了眼山中幸盛,说道。

    “山中姬。”

    山中幸盛出列鞠躬。

    “嗨!”

    义银冷冷说道。

    “我有意组建河内讨伐军,你来担任总大将,我会以敕令要求和泉细川家,北河内三渊家,纪伊杂贺众参与征讨游佐信教。

    嗯,再叫上筒井顺庆,她之前不是要保护兴福寺吗?如今南河内动乱,可能波及大和佛国安宁,让长觉法师下法旨,令筒井城出兵。

    尼子姬,山中姬所部关东姬武士团的后勤补给,由你负责。”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心中感叹,畠山高政这次是真发达了。

    主君忙着收拾京都的三好家,却下令给细川三渊两家地方实力派,大和佛国尼兵团,纪伊杂贺众,从四面合围南河内之地。

    游佐信教拿什么抵抗?

    主君愿意为了畠山高政大动干戈,政治意图很明显。他事后肯定是要扶持畠山宗家东山再起,这是用千金买马骨,要威慑幕府内外。

    畠山高政赚大了,至少南河内之地一定会重归畠山宗家所有。

    尼子胜久猜的不错,义银心中确是这个打算。

    细川三渊两家这次的投机,让他彻底看透武家无信无义的模样。

    他当初帮了两家那么大一个忙,几乎是重新扶持起即将崩溃的和泉细川家。原以为两家必然知恩图报,结果一看是自己想的太美。

    细川藤孝这家伙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总是在细川三渊两家内部搞事,让两家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即便有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家督坐镇,也已渐渐压不住羽翼丰满的细川藤孝。

    三渊藤英连一个小小的游佐信教都不敢得罪,对畠山高政的求助敷衍了事,实在是令人鄙夷,难堪大用。

    未来的细川三渊两家,一定是细川藤孝当家做主。

    义银搞不懂细川藤孝为什么要搞事,但她正一步步拿稳细川三渊两家的权柄。义银必须准备后手,提防这两家再次在背后捅他一刀。

    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是义银在幕府的势力身份。即便细川三渊两家心存不轨,他也不可能与这两家决裂,主动削弱自己的势力。

    怎么应对地方实力派内部的挑战,让义银非常头疼。

    谷</span>

    正在此时,一直被当成招牌吉祥物的畠山高政,她在这次京都事变的表现让义银眼前一亮。

    既然细川三渊两家靠不住,那么就把畠山宗家再扶起来,制衡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的不安分者。

    这次上洛之战,有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近幾斯波领的前田利益,近江藤堂领的藤堂虎高参与。

    斯波家的军势虽然不多,但维持斯波家的体面,已经足够了。

    所以,义银才会把山中幸盛麾下百人规模的关东姬武士团拉出来,另外组建河内讨伐军。

    尼子山中一党,山中幸盛挂帅出征,尼子胜久一定会全力配合,帮她运筹划策。

    尼子胜久经营北大和之地两年,有勇有谋了解内情。有她辅佐,山中幸盛的出征应该会很顺利,帮畠山高政重归南河内之地。

    况且,她身后有义银看着场子。细川三渊两家,筒井顺庆,铃木重秀等各方势力,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搞事。

    游佐信教那点势力,根本经不住四面围攻,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但对于义银的安排,尼子胜久有一个疑问,她问道。

    “御台所,和泉细川家,北河内三渊家不需要参与上洛之战吗?”

    上洛之战是幕府再立之前的最后一战,此战军功对于幕府复兴之后的权力排位,非常重要。

    细川三渊两家怎么肯为了畠山高政讨公道,放弃上洛之战的巨大政治收益?

    义银冷笑道。

    “这是细川三渊两家的问题,让她们自己选。

    她们是选择磨磨蹭蹭不肯出力收拾游佐信教,导致错过上洛之战。还是全力攻打,攻陷南河内之后,再参与上洛之战。”

    尼子胜久恍然大悟,主君原来是这个打算。

    细川三渊两家这次是让义银伤透了心,他对这两家的节操已经不抱任何幻想。

    既然要用她们对付游佐信教,自然要保证她们不得不尽心尽力。

    上洛之战的政治收益巨大,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谁有资格上桌吃饭,就是义银的权力了。

    他是上洛的首义者,身为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足利义辉的未亡人,御剑金印御白旗持有者,义银拥有排排坐吃果果的分配权。

    在观音寺城下,他直面弓矢铁炮不退,把织田信长这个上洛的最强藩主大名也给折服,承认了他的领导权。

    此时此刻,谁有资格参与殴打三好军势这个过街老鼠,义银可以一言而决。

    细川三渊两家再不爽,也得忍着。她们有错在先,义银没有翻脸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如今,义银要求她们先讨伐游佐信教,才能参与上洛之战。

    这是小惩大诫,更是判定细川三渊两家,是否还属于幕府地方实力派这个集团的投名状。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人,她们敢不听话吗?敢不尽力吗?

    至于铃木重秀与筒井顺庆两人,她们只要脑子没坏,一定会跟着细川三渊两家全力攻打南河内。

    铃木重秀在名分商利两方面,都有求于义银。当年信誓旦旦愿意为幕府效力的话,也是她亲口对义银说的。

    筒井顺庆刚才做错事,义银让兴福寺长觉去命令她出兵,也有警告的意思,看她敢不敢阳奉阴违。

    若是不听话?河内讨伐军打完游佐信教,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大和国,继续打筒井顺庆。

    筒井顺庆只要不傻,就不会给长觉法师以口实,联合武家掐灭她这个隐患,出战必然会尽心竭力。

    尼子胜久明白了义银的意思,点头说道。

    “希望她们能赶上吧。”

    细川三渊两家若是因为河内讨伐军之事,没能赶上上洛之战,一定会对义银心怀不满。

    不管这是不是她们自己的错,因为义银的决策,让她们利益受损,就会不满。

    这是义银最伤心的地方。

    老子当年帮了你们这么多,关键时刻你们还要当墙头草。老子稍微对你们提点要求,你们利益出现受损就敢冲我龇牙。

    养不熟的白眼狼啊,这世道还讲不讲道理了?

    义银有时候真想学织田信长的做派,去特么的武家规矩,武家传统,全部给我改过来!

    可惜,义银没胆子与全天下武家为敌。自己受一肚子气,还不敢把桌面掀翻。

    他只好耐着性子和这些王八蛋在这个混账的游戏规则内,继续玩下去,真是憋屈至极。

    想到这里,义银不禁有些沮丧,他疲惫说道。

    “河内讨伐军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各方春耕之后必须出战,我会写信警告她们。

    至于上洛之战,没那么快结束。三好家虽然衰败,但毕竟是百万石大名的底子,三好长庆当年攒下的家当还在,是有一战之力的。

    细川三渊两家只要动作够快,应该赶得上洛之战。南河内之地平定后,讨伐军北上摄津国,正好威胁淀川水道。”

    义银也不想和细川三渊两家真的闹翻,这次只是小惩大诫,让她们为自己在南河内的过失,负起责任来。

    他的计算中,上洛之后至少要打到夏初时节。

    河内讨伐军可以作为后续军势,在战役后期威胁淀川,威胁三好家的后路,也算留给细川三渊两家一份功劳。

    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义银叹了口气,别人都在耍混蛋,只有他好好当个人,真累呀。

    他说道。

    “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

    尼子胜久摇头道。

    “其他琐事不值一提,这两年近幾斯波领诸事都有文书入册,之后会呈上请您御览。

    也就这两件大事有些急迫,不得已,只好劳烦主君费心伤神。”

第1174章出战表立场

    义银笑着点头道。

    “你做事稳妥,我很放心。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春耕结束之时,近幾斯波领所有中高阶武家要在多闻山城举行一次大评议。

    评议上我会提及上洛之战,河内讨伐,以及斯波忠基金等要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

    “嗨!”

    听到这两件恶心事,义银已经没有了继续客套的心情。

    说完正事,他勉强喝了几口茶汤,便匆匆结束了茶会。

    随后,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一起告退,商量河内讨伐军事宜。而义银还得耐着性子写信给各方,敲定这件事。

    ———

    北河内,饭盛山城。

    此城,当年是安见家居城。这一代的家督安见直政与游佐信教共谋,夺取河内国。

    这两家皆是畠山高政麾下,妄图背弃畠山宗家,安见家得北河内,游佐家得南河内。

    游佐信教弑杀母亲游佐长教,将这黑锅丢给畠山高政,然后飘然撤到南河内,坐观幕府与三好家对抗,收渔翁之利。

    足利义辉当时就看出了问题,但出于大局考虑,只得看着畠山高政吞下这只擅杀忠臣的死耗子,让游佐信教逃过一劫。

    而安见直政就没这么好命。

    斯波义银打完大和之战,起兵救援幕府军。他以十五姬突袭饭盛山城城门,攻下城池,将反叛的安见家灭门,震慑宵小。

    战后,饭盛山城与北河内之地被义银通过幕府运作,移交给三渊家,由三渊家长女,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支配。

    此时,城内居馆偏室中坐着三人,乃是和泉细川家督元常,三渊家督晴员,以及三渊藤英。

    三渊藤英惴惴不安看着母亲三渊晴员,三渊晴员正在看信。

    半晌,三渊晴员狠狠将信拍在案牍上,指着三渊藤英骂道。

    “看看你干的好事!”

    见三渊藤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她这个母亲肝火更旺。

    龙生九女,女女不同。三渊藤英与细川藤孝这姐妹俩,真有天壤之别。

    也不知道是从小分别生长在两家,潜移默化的教育问题,还是天赋差距实在太大。

    细川藤孝智勇双全,手段圆滑。而三渊藤英却是愚钝木讷,远不如妹妹聪慧敢为。

    细川元常在旁看得摇头。

    三渊藤英再不成器,也已经是北河内守护代。三渊晴员像是训孙女一样训斥她,太不体面。

    她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说道。

    “晴员,你别太生气。藤英做事谨慎,谋而后动,也不算是错。

    御台所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三渊晴员冷笑不止,说道。

    “姐姐你自己看吧,看看这混账给我们找了多大的麻烦!”

    细川元常说的好听,但三渊晴员自己生的种,自己清楚。

    三渊藤英哪里是谨慎,后动?她根本就是畏缩,不动!

    畠山高政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又是名正言顺的河内守护,还是因为起义佐幕遭到袭击。

    她被游佐信教偷袭打败,逃亡北河内。三渊藤英就算做做样子,也该出来匡扶正义,撂几句狠话。

    可她倒好,对逃亡的畠山高政不加安抚,对下克上的游佐信教不闻不问,就像是又聋又瞎。

    这么一个大把柄落在外人眼中,迟早要出事的。

    这不,斯波义银的信中用词严厉激烈,几乎是指着三渊藤英的鼻子,责骂她尸餐素位。

    三渊晴员对女儿骂骂咧咧的片刻时间,细川元常已经一目十行看完了来信,皱着眉头想着心事。

    细川三渊两家的关系很深。

    当初三渊家绝嗣,和泉细川家次女入继三渊家,便是三渊晴员。

    细川元常没有孩子,三渊晴员将次女细川藤孝过继给细川元常,以后好继承和泉细川家业。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这对姐妹,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两个女儿,可谓是各司其职,一个萝卜一个坑。

    她们之间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谁都替代不了谁。这才能少了内部的争权夺利,真正是一家人一条心,同舟共济。

    虽然当初,细川藤孝把细川元常赶去胜龙寺城养老了一段时间。但这是细川三渊两家臣团的共同意愿,细川元常也明白不能计较。

    而这一次,三渊藤英的做法是蠢了点。

    就算你不想帮畠山高政,但样子得做足了,不能落人话柄啊。

    如今倒好,举义佐幕者被奸人所害,旁人全当笑话看,这不是打幕府的脸吗?就算不出兵,放几句狠话把场面兜住也好。

    也难怪回归近幾斯波领的御台所得知此事,气得不顾体面,破口大骂。

    三渊藤英不要脸,幕府也要体面。都像她这么办事,以后谁还会把幕府当回事?

    细川元常压着心里不满,先劝道。

    “晴员,骂人解决不了问题。

    藤英,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渊藤英垂头丧气,看了眼一脸嫌弃的母亲,叹道。

    “三好上洛,淀川干系三好军的补给线安全。

    从四国赶来,接替三好长逸进驻摄津国的三好康长,早就重兵布防芥川城。四国精锐对北河内虎视眈眈,防着我破坏淀川水运。

    京都事变,幕府内外各家都在观望,我北河内不过十余万石动员力,哪里是三好家的对手?

    我不愿意当出头鸟,可畠山高政却毅然起兵。她不但自己起兵,还传檄四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起义,上洛佐幕去。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她的本领不过数万石,动员所有力量也没多少军势,自然杀不过淀川,打不过三好康长。

    她是想借上洛之事邀取清名,为自己积累政治本钱,可她却把我给害惨了。

    她的檄文传到芥川城,三好康长便开始动员军势,向我北河内之地压来。

    在此同时,游佐信教攻破了畠山高政的动员军势,畠山高政跑来北河内避难。

    南有游佐信教,北有三好康长,南北两面不怀好意盯着我北河内之地,我怎么敢随意表态?

    若是事有不谐,南北两军夹击,我就算守住了北河内,领地也是一片狼藉。

    为了一个不自量力的畠山高政,打得我三渊家领地满目疮痍,何苦哀哉?”

    三渊藤英吐着苦水,三渊晴员也不骂了。细川元常不禁点点头,这话有理。

    畠山高政是光脚不怕吃亏,但细川三渊两家却是时时刻刻面对着三好家的强大压力,如坐针毡。

    当初两家的家臣团排斥细川元常,把她赶去养老,就因为她不愿意与斯波家走得太近。

    可要是没有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震慑,细川三渊两家拿什么抵挡咄咄逼人的三好家?

    所以,大家只好请细川元常这位脑子不清醒的家督,去胜龙寺城冷静冷静。

    这次三渊藤英的做法,也是一个道理。

    细川三渊两家的根本利益就是保护好自己的领地,别再像上次三好长庆入侵近幾,把和泉国打成一片废墟,和泉细川家差点灭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三渊藤英又怎么愿意重蹈覆辙,冒着北河内之地丢失的危险,被畠山高政这个败家女拖下水呢?

    三渊晴员叹了一声,对女儿说道。

    “也是苦了你了。”

    细川元常亦是认可。

    细川三渊两家,是传统的幕府武家。在她们心中,自家利益是第一位的。

    幕府的体面要维护,没有幕府,就没有和泉细川家支配地方的正统名分。

    但若是与自家领地这一根本利益相比,幕府的体面也要靠边站。

    三渊晴员一直骂女儿蠢,但这次,她的做法还真不算错。

    可斯波义银那边,怎么办?

    三渊晴员看了眼姐姐,细川元常眯着眼思索,缓缓说道。

    “藤英之举,是为了家业考虑,做得对。

    但这件事,可以做,却不能说,御台所那边总要给个交代。”

    为了家业,万事可为,但嘴上还得挂着仁义礼信。

    明面上,细川三渊两家是一心忠于将军,维护幕府的好武家,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罔顾幕府大义呢?绝不可能!

    三渊晴员明白细川元常的意思,她也在踌躇此事,说道。

    “藤孝为足利义昭殿下奔波劳碌,没想到义银孩儿。。御台所回来得这么早。

    如今他对我们两家已经有了成见,这次来信很不客气,若是不能让他满意,只怕。。”

    三渊晴员现在已经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称呼义银孩儿,把他看作一个有出息的晚辈。

    在关东打下偌大名声,手持御白旗回归近幾的斯波义银,上洛一战,迅速击溃盘踞南近江数百年,让足利幕府一直没办法的六角家。

    这一战绩实际上是织田信长的功劳,但近幾武家又怎么看得起尾张的乡下人,自然全算在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的身上。

    如今他的威望如日中天,三渊晴员也不敢倚老卖老,口气越发恭谨。

    细川元常摇头道。

    “御台所威武,我们的谋划已经失败。好在他没有撕破脸与我们计较,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藤孝从南近江来信说,御台所不愿意看到幕府地方实力派内讧,还是有意愿团结大家的。

    可畠山高政这件事,才是真的让他怀疑我们值不值得团结。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重要的是负起责任来。

    藤英,你是北河内守护代,畠山高政是你的上官。

    这次的事,你做错了。马上去她的临时居所,向她道歉,一定要得到她的谅解。”

    三渊藤英鞠躬受令,然后迟疑道。

    “畠山高政如今寄于北河内篱下,受我庇护,想来她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御台所所言,要在春耕后组建河内讨伐军,征讨逆贼游佐信教,这会不会影响我们参与上洛之战?

    和泉国,北河内都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之后就要北上参与上洛之战。此时改弦易辙,对南河内动手,不太合适吧?

    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三好家盘踞京都,弑杀将军的大逆之徒必须严惩,这才是幕府武家现在的第一要务。

    我们不如上书御台所,请他暂缓讨伐游佐信教。等上洛之战打完,再徐徐图之。”

    细川元常叹道。

    “藤英,你错了。

    若是我们不讨伐游佐信教,那么连参加上洛之战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第一要务?

    三好家本就是御台所的手下败将,这次上洛又是人心所向,众志成城。

    三好家在山城国内人生地不熟,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拿什么抵挡御台所的雷霆一击?

    你要明白,上洛之战是大家争着去抢功,不是替御台所分忧。

    你说轻重缓急,在御台所心中,什么是轻缓?什么是重急?

    三好家是御台所的心腹大患吗?三好长庆死后,三好义继昏庸无能。三好家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

    御台所现在最担心的是幕府再立之后,他的地位是否稳固,他还算不算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

    首当其冲,就是我们细川三渊两家,还服不服从他这个领袖。

    藤孝为足利义昭前后奔波,已经引起御台所不满。藤英你又对畠山高政的佐幕挫败,无动于衷。

    对御台所而言,搞清楚我们是不是还靠得住,才是当务之急。”

    三渊藤英一听,顿时急了。

    若非斯波义银,北河内十余万石领地这么大个馅饼,怎么能砸在三渊藤英头上?

    如今斯波义银犯了疑心病,不对,这都算不上疑心病,细川三渊两家的确是两头下注,引起了他的反感。

    和泉国是和泉细川家的传统领地,地位稳固。可北河内之地却是义银一手送予三渊家的,万一他动了其他心思,三渊藤英岂能不怕?

    她急忙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

    细川元常看了眼三渊晴员,见她也是神色惶惶,暗自摇头。这对母女就是命好,能力是真的平庸。

    她宽慰道。

    “如今之际,唯有打好南河内一仗,洗清我们的嫌疑,才是上策。

    御台所的意思很明确,干掉游佐信教,就可以既往不咎,允许我们出阵上洛之战。

    这时候,我们只有一心一意加入河内讨伐军,全力攻灭游佐信教,方为上策。”

第1175章妄图吃独食

    见三渊母女神色稍安,细川元常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得到确切消息。

    三好家为了对抗御台所,已经从京都倾巢而出。大军布局伏见,淀,芥川三城,首尾呼应。

    如果我们春耕后直接参战,必然要面对芥川城的强大军力。况且,我们的胜龙寺城正对着淀城。

    若是三好家选择先拿我们开刀,铲除侧后威胁,我们将会蒙受巨大损失。

    如今御台所下令,要求我们转战南线,开入南河内,与三好家无犯。我还会下令胜龙寺城死守城池不出,不给淀城破绽机会。

    如此一来,我们便逃过了三好家的首战锐气。

    等干掉游佐信教,大军回转。正是双方鏖战日久,三好家的军心士气下落之时,那才是我们参战的良机。”

    三渊晴员与三渊藤英母女俩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细川元常不愧为老奸巨猾,把细川三渊两家的参战时机选得巧妙。既能让御台所满意,又能恰时切入上洛之战,谋取最大利益。

    ———

    斯波义银不想与细川三渊两家决裂,他看似强令两家屈服,其实手段柔软,留有余地。

    细川元常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只要细川三渊两家迅速攻灭游佐信教,回军北上。

    不但可以在上洛之战中避开三好家的锋芒,减少自家损失。还能得到义银的认可,继续维持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和睦。

    只可惜,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斯波义银与细川元常都没有想到,松永久秀已经存了反戈一击的心思。

    三好家貌似强大的外表之下,除了三好三人众一心死战,四国三好军势思乡情切,松永久秀妄图投敌,早已人心涣散。

    若是三好家不堪一击,上洛之战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的矛盾又会再次被激化。

    利益相左,横生枝节。

    ———

    淀城居馆,松永久秀与女儿松永久通在内室密谈。

    松永久秀神色凝重,将一封信交给女儿,说道。

    “你带几个亲信,乔装打扮从小路前往南近江观音寺城,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织田信长手中。”

    松永久通迟疑道。

    “母亲大人,我们与织田家毫无瓜葛,人脉全无。就这样匆匆送上门去,能被接纳吗?”

    松永久秀瞪了女儿一眼,骂道。

    “若非你被本多正信蒙蔽,犯下侵入御所的滔天大罪。我何至于兵行险招,冒险投向织田家。

    御台所与足利义昭,不是不能投靠。但京都人多眼杂,御所焚毁的真相,难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旁人不提,伊势贞教当初就在现场。她会不会为了自保,把污水全泼在我们身上?

    幕臣那些人根本靠不住,我们赌不起,必须要考虑周全。

    即便御台所与足利义昭一时用得上我们,等到我们失去利用价值之时,再将真相披露,到那时候松永家就真的完蛋了。

    为今之计,想要确保安全,唯有投靠织田家。

    我听闻织田家重臣丹羽长秀,正在甲贺郡各地游走,替织田信长安抚投效的甲贺众。

    你带足了金银,不要吝啬,不要顾及脸面。就算卑微如狗,也要想办法与她交好,把这封信递上织田信长的案头。

    唯有这样,松永家才有出路。”

    松永久通犹豫不决,但见母亲神色凝重,最后还是低头答应。

    松永久秀见女儿没有明白其中关键,但至少愿意听话,心中喜忧参半。

    要不是这个女儿被人蒙骗,松永家的处境不至于如此尴尬。出于谨慎,松永久秀根本不敢投靠幕府相关的武家,只能选择域外大名。

    她看中织田信长,就是在她身上望见了三好长庆的影子。

    今日之织田家,就是昔日之三好家,势力蒸蒸日上,家督锐意进取。织田信长绝不会满足于给幕府当狗,拿到一些好处就满意收手。

    二百万石的地方强藩,好不容易挤进了近幾,来到天下中心。她会愿意捡起芝麻,丢了西瓜吗?

    织田信长的选择,必然与当初的三好长庆一样,她一定会对幕府中枢产生野心。

    而今天的幕府,比起当年三好长庆上洛之时,更加残破不堪。

    被三好上洛一番折腾,足利义辉命丧二条城,足利幕府威望散尽,脸皮子被丢在地上随意践踏。

    斯波义银虽然才华横溢,但他毕竟是男儿身,当不了足利将军。足利义昭出身尴尬,难以代表河内源氏嫡流,得到天下武家的认可。

    足利将军家衰败日久,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存在彻底失去正统名分的危险。

    实力没了名分撑,要是名分没了,君临天下两百年的足利将军家,还有什么底气继续支配天下?

    织田信长遇上了好时候呀。

    幕府内部人心涣散,足利将军名分不足,六角家内乱自爆,三好家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当家督。

    近幾政局剧烈动荡,近幾武家前所未有的虚弱,这正是改天换地的良机。

    所以,松永久秀决定投效织田信长,为松永家谋求一条出路。

    松永久秀太明白近幾武家的德行了,这些人自私自傲,排斥域外武家,却又一盘散沙,无法凝聚成一股力量。

    织田家对她们来说,是外来户。松永家追随三好长庆上洛而来,其实也是外来户。

    既然都是外来户,都会被近幾武家排斥,那么就有了抱团的基础和理由,松永家投效织田信长的行为也就不显唐突。

    松永久秀看了眼懵懂无知的女儿,叹了口气。

    女儿不聪明,自己就要把事情做得完美一点。否则,哪天自己一闭眼,松永家不知道会被人坑成什么样子。

    松永久秀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松永家寻得一条出路,让家业长久稳定,自己死后也可以安心闭眼。

    ———

    时光流逝,各地春耕逐渐步入尾声。

    斯波义银在多闻山城召开大评议,离开近幾两年之后,他第一次召集近幾斯波领的家臣团议事。

    此时的近幾斯波领,已是面目全非。除了少数滞留的旧伊贺众与旧北大和众,家臣团的主体早已被各位重臣招募的新人旧部填满。

    不论是明智光秀在京都美浓招募的新臣,还是尼子胜久从西国找来的尼子旧臣,又如前田利益从尾张拉来的亲朋好友。

    她们对斯波义银都很陌生。

    不少人心存疑虑,甚至私下串联。有意辅佐自家大佬,架空斯波义银,继续维持现状。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大评议之时,斯波义银直接甩出一手王炸,斯波忠基金正式成立。

    斯波忠诚基本生活保证金,简称斯波忠基金,将由前直江津关所主事石田三成打理。

    斯波忠基金的主要任务,就是利用北陆道商路赚钱,以商业利润向斯波家臣团兑付年金。

    试行方案将在近幾斯波领首先铺开,暂定一年两次,每个斯波家姬武士可以领取每次四石糙米。

    第一批年金将在年底发放,具体发送办法还在确定中。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二石糙米,每个近幾斯波领出仕的姬武士都会有一份。

    这是斯波义银对斯波家臣团的庄严承诺,斯波家的复兴再起,离不开所有斯波姬武士的共同努力。

    斯波家不会忘记大家的付出,斯波义银会努力保证每一个为斯波家流血流汗的姬武士,全家都能吃饱饭。

    如果试行方案顺利,之后数年,斯波忠基金将向所有隶属斯波家的姬武士发放。发放的数量也会提高到一年两次,每次三石糙米。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心存不轨的近幾斯波领新臣们,彻底震傻了。

    对于中高阶武家来说,一年四六石的糙米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放在挣扎在生存边缘,全家半饥不饱度日的基层姬武士身上。这份年金就是天上掉馅饼,能把人给活活乐疯。

    消息传出,如巨石砸入湖面,波澜不断。以多闻山城为中心的近幾斯波领各地,基层姬武士无不欢呼雀跃,高喊御台所万岁。

    至此,斯波义银一举越过斯波家臣团,打破了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的封建传统,彻底俘获了斯波家基层姬武士的人心。

    现在,只等年底的年金顺利发放,义银的地位将稳如泰山,斯波家内部再无人可以忤逆他的意志。

    而斯波家臣团,也成为了一个与所有武家集团都不一样的特殊团体。

    凭借独特的年金福利体系,能为斯波家效力出仕,将成为所有基层姬武士向往的生活。

    从此时起,无数姬武士开始想方设法寻求加入斯波家的姬武士编制,甚至衍生出一系列的问题。

    当然,这都是未来的事。

    ———

    观音寺城,居馆。

    松永久通恭敬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织田信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对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做得好。”

    丹羽长秀摇头道。

    “这件事不是我的功劳,是松永久秀自己想要投效您。真要说起功劳,那也是因为您威名远播。”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指着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你变了,变得会拍马p了。”

    丹羽长秀微微一笑,见织田信长心情大好,谨慎道。

    “大殿,松永久秀此举有些问题。她如果有心弃暗投明,应该去找御台所才对,怎么会找上我们织田家?”

    织田信长调侃道。

    “你不是说了吗?是因为我威名远播。”

    丹羽长秀苦笑摇头,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溜须拍马果然不适合自己。

    织田信长没有再继续为难这位得力亲信,目光转冷说道。

    “松永久秀,呵,此人只怕在京都事变中不太干净。

    她不是幕府出身,而是三好长庆留在山城国的眼线。

    三好上洛,将军陨落。谦信公应该会原谅幕臣们,那是因为无可奈何,幕府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松永久秀不是幕府嫡系,根基浅薄,她当然害怕日后被人翻出旧账。

    我如今手握两百万石,又拿下南近江这一近幾门户之地,未来可期。

    不单单是松永久秀,想要飞黄腾达的人迟早都会主动找上门来,你不用觉得奇怪。”

    丹羽长秀点点头,趋炎附势之事,从古至今数不胜数。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这确实不值得奇怪。

    织田信长眯着眼睛沉思半晌,说道。

    “松永久秀的诚意很足,只要我这里一发动,她就会斩杀岩成友通,断绝自己的退路。

    松永家控制的淀城,是三好家布防的中间点。她跳出来反戈一击,三好军势就会被腰斩大乱。

    不说军心士气受创,光是伏见城孤立无援,就能替我创造出独自完成上洛的时机。”

    丹羽长秀瞳孔一缩,问道。

    “大殿,您是想撇开其他人,独自完成上洛?”

    织田信长伸出舌头舔舐嘴角,缓缓点头,说道。

    “这可是天赐良机。

    足利义昭在坂本城,那是濑田川进入京都南郊的水道入口。

    我可以迅速出兵柏原,渡湖进入濑田。然后联合足利义昭一起行动,直接穿越大津,奇袭伏见城。

    松永久秀在淀城斩断淀川水运,伏见孤城一座,熬不了多久。

    如果一切顺利,我便可以占据整个上洛之功,帮足利义昭回到京都,握紧再立幕府的主动权。

    我相信,足利义昭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她虽然一直很谨慎,但我很清楚,她并不甘心被谦信公随意摆布。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头,她不会拒绝的。”

    丹羽长秀倒吸一口冷气,被织田信长的想法吓到。

    斯波义银去了近幾斯波领,浅井长政回返北近江,山城国幕臣们还在串联,天台宗的尼兵还没下山,细川三渊两家尚未动员。

    所有人都想准备妥当,然后在上洛之战分一杯羹。可织田信长竟然要拉着足利义昭提前发动上洛,吃独食。

    这可是要把所有人都给得罪死了,特别是斯波义银。

    丹羽长秀犹豫道。

    “大殿,您可是亲口承认了御台所对上洛的主导权。

    若是我们擅自行动,事后如何向御台所交代?”

第1176章畠山来觐见

    织田信长无所谓得摆摆手,说道。

    “松永久秀有心从义,这个时机不容错过。

    若是拖延日久,让三好家发现她的图谋,破坏此事。我们又要耗费多少人命物力,才能完成上洛?

    我相信谦信公会体谅我的难处,战机不可延误。我这也是出于公心,并无冒犯之意。”

    丹羽长秀哑口无言看着自己主君,知道织田信长这是要甩无赖。

    抢功就是抢功,硬生生包装成大义凛然有担当,也是厚脸皮。可仔细一想,这理由还真说得过去。

    松永久秀那边拖不了多久,这边的行动一定要快。除了磨刀霍霍的织田军,也只有足利义昭那边的足利马回众时刻待命。

    其他各方刚才完成春耕,还在动员中,无法及时出兵。织田信长以担心错失战机为由,奇袭伏见城,的确圆得过去。

    但一想起英武不凡的斯波义银,丹羽长秀总有些忐忑不安。

    “大殿,谦信公可不好糊弄。况且,他身怀大义。。”

    织田信长看着自己的手,用拇指搓弄食指,打断道。

    “大义?多少铜钱一石啊?”

    丹羽长秀微微低头,不敢再劝什么。她从小陪着织田信长长大,最了解她的秉性,知道她是心意已决,劝不动了。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见她目中带着担忧,想了想,还是对这位亲信中的亲信解释了一句。

    “米五娘,你还记得足利义昭那句尾张乡下吗?”

    丹羽长秀默默点头,这是她遭受的羞辱,自然不会忘记。

    织田信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说道。

    “尾张来的乡下人,可不只是说你,也是说我,说织田家。

    你想想三好家的遭遇,想想三好长庆四姐妹的惨淡结局。

    近幾武家不会真心对待我们这些外来人,她们根本看不起我们,又唯恐我们夺走她们的领地。

    哼,明明没有本事保住自己的地盘,却装作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真是一群令人作呕的可怜虫。

    三好家的下场是前车之鉴,我不会像三好长庆那么傻。她想占据幕府中枢,妄图奉将军以令诸侯。这才掣肘为难,错失良机。

    但幕府这些垃圾扶得起来吗?

    我会独自拿下上洛大功,扶持足利义昭上位。幕府内外这些武家不满意,就让她们不满去。

    我从没指望过她们,我要的,只是臣服。我迟早会用实力让她们明白,时代变了。

    我才是未来天下的主宰者,要么乖乖听话,要么给我去死。”

    织田信长的话中充满杀意,令丹羽长秀心头一凛。

    织田信长忽然笑了起来,走下主位,拍拍丹羽长秀的肩膀说道。

    “通往天下人的道路,不是依靠妥协和拉拢。

    武家之间的重大问题,要用铁与血来解决。

    唯有暴力,才能让姬武士心悦诚服。”

    织田信长从不相信任何人,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姐妹,都曾让她有过刻苦铭心的痛。

    所以,她是一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极度功利。用得上的人,她可以不计较过往。没有用的人,她可以无情抛弃。

    松永久秀有用,那么她是不是在京都事变中有过不光彩的作为,织田信长无所谓。

    织田家上洛吃独食,幕府武家不满?近幾武家不甘?那就用实力来说话。

    如果没有实力,就闭上嘴,弱者要学会服从强者。

    ———

    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因为松永久秀的反叛,三好家的战略布局出现巨大漏洞,织田信长决定独走。

    他还在按部就班,照原计划忙碌。

    多闻山城大评议后,近幾斯波领的人心已经彻底转向,曾经泛起小心思的各家家臣们,纷纷掐灭自己的妄念。

    在年底斯波忠基金第一次年金兑现之前,所有暗潮都缓和下来,转而观望。

    山中幸盛挂帅出征,征讨南河内之地。尼子胜久回归郡山城,为她组织后勤,沟通各家联军。

    正如义银所料,细川三渊两家,筒井顺庆,铃木重秀都发来信函,恭谨响应御台所的敕令,河内讨伐军已然发动。

    为了抢时间,细川三渊两家原本准备参与上洛之战的动员军,已经开赴河内国,率先发起攻势。

    面对四面合围,南河内高屋城的游佐信教惶惶不可终日,几次派信使前来多闻山城请罪。

    义银每次都是看都不看信函,当着信使的面直接往火盆一丢,然后将信使驱赶出境。

    绝望的游佐信教终于死了心,专心抵抗起来。可惜的是,南河内当地武家不傻。

    原本此地就是畠山宗家的传统领地,当地武家理论上都是畠山高政的臣子。

    跟着游佐家吃香喝辣没问题,但眼看要走入绝境,自然人心不附,各寻出路。

    御台所的敕令征伐,给了所有人光明正大的理由背叛游佐信教。多名有力武家已经站出来弃暗投明,游佐家的崩塌比预期更快。

    南河内形势明朗,义银便不再关注,拉着前田利益在多闻山城,商讨上洛之战的军务。

    前田利益身为近幾斯波领总大将,把持军务长达两年。

    义银要动员近幾斯波领军势出战,走什么路线,后勤兵站如何设立,都需要与她沟通。

    这日,两人正在议事厅商讨细节,蒲生氏乡恭谨入内,给义银带来了一个消息。

    义银诧异道。

    “畠山高政来了?她来干什么?”

    蒲生氏乡说道。

    “不清楚。

    她在城外等候,说是从北河内前来觐见您的,恳请入城。”

    义银眯着眼想了想,说道。

    谷</span>

    “让她来见我。”

    “嗨!”

    蒲生氏乡鞠躬出去,前田利益在旁问道。

    “御台所,我是否回避一下?”

    义银摇摇头,说道。

    “河内讨伐军拿下南河内之地后,会立即北上,从西面围堵摄津国进入山城国的通道,参与上洛之战。

    畠山高政来意不明,你留下来一起听听,看看是否涉及上洛之战的军务。”

    前田利益恭谨等候,义银沉思不语。

    这次征讨南河内之地,就是准备把这块畠山宗家的传统领地,交还给畠山高政,增强她的实力。

    早在当年义银从尾张上洛之前,畠山高政的败家女之名就已经传遍近幾。是她导致纪伊国一揆,让畠山宗家丢了一半的地盘。

    三好长庆上洛之时,畠山高政手中就只剩下河内一国,二十四万石领地。

    随后,游佐信教弑母,南北河内脱离畠山高政的控制,让她只剩下可怜的几万石直领。

    对于普通姬武士来说,几万石直领可是天文数字,足以跻身大名行列,光宗耀祖。

    但对于畠山高政这种出身就在罗马的高门贵胄,把纪伊河内两国败完的她,真无愧于败家女之名。

    畠山宗家乃是幕府三管领之一,一代家督就丢了四十余万石地盘,沦落到只有几万直领。祖宗若是有灵,棺材板都能气塌了。

    所以,一直沉迷众道的畠山高政痛定思痛,在家臣团面前杀光了自己的宠姬,这才勉强稳住畠山家臣团,立志复兴家业。

    她这次自不量力,以几万石动员力,独自扛起近幾武家佐幕的大旗,多半是一场投机。

    但她运气真不错,对细川三渊两家失望透顶的斯波义银,正好需要一个帮手,在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制衡细川三渊两家。

    畠山宗家的家格名望,是压着和泉细川家一头。畠山高政又一心紧跟斯波家步伐,这才让义银下了决心,帮畠山高政东山再起。

    这次的河内讨伐军说是为畠山高政出头,但尴尬的是,畠山高政就像是一个外人在旁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讨伐联军的总大将是山中幸盛,各家出兵是给斯波义银面子。结果,谁都没去搭理身在北河内的畠山高政。

    义银心中一动,畠山高政此来,是不是心中不安,想要确认。

    正想着心事,外间传来敲门声,拉门左右大开,畠山高政出现在门外。

    畠山高政虽然沉迷众道,性格恶劣,但说实话,长的还行。可这次,她灰头土脸出现在义银面前,一看就是快马赶来,风尘仆仆。

    看到主位上的斯波义银,见他用审视的眼光盯着自己,面色淡然看不出态度,畠山高政心中一凛。

    正如义银猜测的那样,畠山高政此来,就是要确定他的心思。

    畠山宗家已经败落,畠山高政即便励精图治,也无法用几万石领地,复兴家业。

    南河内的游佐信教是叛逆,北河内的三渊藤英依靠吞畠山宗家的地盘发家,她们都防着畠山高政。

    而铃木重秀那个纪伊守护代,更是名义上的部属。两年来从未请安请示,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畠山高政这个上司的存在。

    畠山高政太难了,她的几万石直领,星星点点洒在河内国各地。别说复兴家业,只是稍稍动弹一下,都会引起游佐三渊两家警觉。

    眼看着荒废两年,在地方上是无所作为,政治上对斯波家抛媚眼,又被明智光秀无视,畠山高政已经是走投无路。

    畠山高政依靠屠戮众道宠爱,获取畠山家臣团的支持。但两年无为,家臣们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内部矛盾随时可能爆发。

    正在畠山高政绝望的时候,三好上洛,京都事变,将军被弑,天下哗然。她心想,这日子反正是过不下去了,干脆赌一把大的。

    她拼着数万石直领丢失的风险,强压家臣团动员军力。对外高呼上洛佐幕,为将军报仇。

    果不其然,她的行为引来游佐信教的强烈反应。早就防着畠山高政的游佐信教果断出击,一举击溃人心不齐的畠山家臣团。

    畠山高政逃到北河内之后,一直在写信给细川三渊两家,近幾斯波领留守重臣,寻求她们的援手。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都靠不住,她真正指望的人远在关东。

    将军被弑,幕府大乱,作为将军丈夫,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的斯波义银,他肯定会回来!

    畠山高政拼着家业彻底崩散的危险,也要赌这一把,就是赌斯波义银这个义理傍身的足利军神,他一定会站出来主持正义。

    果不其然,斯波义银真的回来了,一战击溃强大的六角家,把盘踞京都的三好家吓得魂飞魄散。

    最重要的是,畠山高政的行为与细川三渊两家形成鲜明对比。

    她赌赢了。

    畠山高政望着越发俊朗的斯波义银,咽了口唾沫。家业破碎的她无心垂涎义银的男色,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汪汪汪。

    她做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抓到复兴家业的一丝希望,现在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一定要把戏演好。这斯波义银的走狗,她必须当上。

    一摸脸上的风尘土灰,悄咪咪将抹在袖上的姜汁碰触眼球,畠山高政瞬间泪流满面。

    “御台所!将军死了!您要为幕府做主啊!”

    她直接在门口嚎了起来,哭得是惊天动地,把义银吓了一大跳。

    畠山高政和足利义辉的感情这么深吗?不会吧?当初,义银可是亲眼看到足利义辉对畠山高政有多嫌弃,多么恨铁不成钢。

    义银还没回过神来,畠山高政已经一路跪爬到他座前,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

    “三好大逆,弑杀将军!

    可恨我无能,不能为将军复仇!恳请御台所为幕府做主,为我等臣子做主啊!

    三好逆贼,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畠山高政哭得声嘶力竭,义银甚至担心她一下子抽过去。到时候,三好三人众还没死,她先哭得喘不上气挂了。

    一旁的前田利益都看懵了,这年头,幕府还真有忠臣?近幾乱了百年,这种稀有品种还没死绝吗?

    义银也顾不上猜测畠山高政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这一身衣服肯定是完了,下衣部分都是畠山高政的鼻涕眼泪。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也不见外,边哭边蹭。她的身材还不错,蹭着义银的大腿,让他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兄弟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谁受得了这种摩擦。但这场合也不合适一柱擎天,很尴尬啊!

第1177章计划全落空

    畠山高政声泪俱下,说得深情并茂,表示对将军的缅怀和忠诚。

    这导致义银不方便强行把她踢开,只好顶着一头冷汗,耐着性子安抚道。

    “畠山姬,你不要太激动,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见义银被自己的演技感动(?)得方寸大乱,畠山高政内心得意,然后抹着眼泪黯然退后。

    她伏地叩首,哽咽道。

    “恨不能手刃逆贼,为公方大人复仇。”

    义银摇摇头,强忍衣着下摆上的眼泪鼻涕一摊子湿漉漉,心里不明白这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他叹道。

    “畠山姬,也就是你还有良心,不像某些人。。唉,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畠山高政肃然道。

    “不敢当御台所赞许,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身为幕府武家,本就该为将军尽忠。作为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理所应当为您分忧。”

    义银点点头。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畠山高政是真豁得出去。她这话已经不是表忠心,简直就是哈舌头演忠犬。

    半句不提自己的功劳苦劳,一嘴的忠心痛心,只说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的恩德,不谈自己的损失,这就是说话的水平。

    再结合尼子胜久说过的话,义银已然明白,畠山高政是全方位倒向斯波家,她的立场非常坚定。

    比起细川三渊两家还有些本钱讨价还价,畠山高政两手空空,p都没有,唯有一颗忠心可以卖价钱。

    他望着一脸悲痛的畠山高政。

    必须承认眼前这个败家女经历家业败落的坎坷,总算是成熟了起来。她的演技精湛,做事豁得出去,的确是一条义银需要的好狗。

    畠山高政演完全套,伏地叩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宣判。

    她已经竭尽所能,做到自己可以做到的全部。体面也没了,家业也丢了,只等斯波义银的答案。

    半晌,义银叹出一口气,说道。

    “畠山姬,你的忠义令我感动。

    幕府需要你这样的臣子,地方实力派也需要你这样的明白人。

    游佐信教当初弑母嫁祸于你,只因为证据不足,幕府才无法为你洗脱冤屈。我与将军心中,都对你有所愧疚。

    这两年,苦了你了。

    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游佐信教丑恶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眼前,再也遮掩不住,也到了正本清源的时候。”

    畠山高政浑身一震,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次是真眼泪。她忍辱负重,丢弃一切,终于是赌赢了。

    什么将军明白她的苦衷,御台所为她惋惜,那都是场面话。畠山高政心里清楚,斯波义银对自己的态度大转弯,完全是政治需要。

    要不是细川三渊两家若即若离,斯波义银根本看不上已经衰败的畠山宗家。

    畠山高政识趣得伏地叩首,哭泣道。

    “御台所天恩,畠山高政感激涕零,愿为御台所效犬马之劳。”

    她说完,义银一脸欣慰,点头道。

    “游佐信教无君无母,罪恶滔天,强占南河内之地长达两年。善恶终有报,她这次是在劫难逃。

    南河内之地乃是畠山宗家的世袭领地,游佐信教被剿灭之后,当地还需要畠山姬多多费心,守护好一方太平。”

    畠山高政鞠躬说道。

    “必不让御台所失望。”

    两人默契得避开了北河内之地,没有谈及。

    细川三渊两家虽然不听话,但毕竟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这次攻打游佐信教也是尽心尽力,将功补过。

    虽然北河内之地也是畠山宗家的传统领地,但畠山高政不敢奢望能拿回来。

    她心里有数,斯波义银想平衡地方实力派的内部,利用自己制衡细川三渊两家。

    但指望义银彻底抛弃细川三渊两家,那也是不现实的。自己就是在台前当恶犬狂吠,干些义银不方便出面的恶言恶语恶行恶状。

    当狗要有当狗的觉悟,畠山高政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紧跟斯波义银的意志,乖乖做一条好狗。

    至于其他念头,先放一放。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义银见她识趣,没有一丝一毫逾越,心里更加满意。畠山高政,可以一用。

    正在两人虚情假意,计算细川三渊两家之时,外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义银一愣,喊人进来。

    蒲生氏乡面色严肃拉开门,义银问道。

    “出了什么事?”

    蒲生氏乡看了眼畠山高政,义银摇摇头,表示无碍。

    “御台所,前田利家大人从南近江发来紧急军情,织田家上洛了。”

    “什么!”

    义银猛地站起来,因为起身太快,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他大声问道。

    “织田信长怎么会忽然上洛?不是说好春耕后各方联合动手,一举拿下三好家吗?

    三好军力不弱,织田家一力上洛,必然加大损失,智者不取。

    织田信长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南近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畠山高政看着神色大变的斯波义银,默默低头,暗自叫苦。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怎么就不巧碰上了这种意外。

    义银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她,双目紧紧盯着蒲生氏乡,等着她的答案。

    蒲生氏乡双手奉上一封书信,说道。

    “使番连夜快马加鞭赶来,刚把讯息送到就累昏过去,具体的情况在信件中,臣下不敢擅动。”

    义银一把抢过信件,一目十行看起来。

    看得出来,前田利家也是猝不及防,匆忙写信,字迹潦草。但她思路清晰,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个明白。

    义银看完,眯着眼不说话。

    前田利益身为近幾斯波领军方大佬,上洛之事干系她的切身利益,忍不住问道。

    “御台所,利家姬的信里怎么说?”

    义银叹道。

    “松永久秀背叛了三好家,织田信长以机不可失为由,强行发动大军上洛,前田利家和藤堂虎高的军势被要求留守南近江之地。

    前田利家找不到理由反对,只能匆忙通知我,让我有个准备。

    信使赶路这几天,织田大军应该已经渡过了濑田,进入大津,和坂本城的足利义昭兵合一处。

    织田信长。。足利义昭。。我棋差一招,只怕赶不上了。”

    前田利益急道。

    谷</span>

    “御台所,那我马上动员军势,我们迅速北上。”

    义银摇头道。

    “来不及了,松永久秀斩断淀城的联系,驻守伏见城的三好军势已然成了孤军。

    孤军在外,缺乏补给,周遭都是仇视她们的山城国幕臣领地,伏见城是守不住的。

    我们现在动员已经晚了,太晚了。”

    义银心乱如麻,这和他想象中的上洛之战完全不一样。

    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三好家,因为松永久秀的背叛,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织田信长独自收获了上洛之功,带着足利义昭光复京都。

    而义银这边,河内讨伐军先攻南河内游佐信教,让细川三渊两家错失上洛的战功。

    义银就算自己加速动员,能赶上喝最后一口汤,但细川三渊两家是怎么都赶不上了。

    幕府再立,地方实力派错失战机,在战后的幕府权位排序中,必然失分不少。

    细川三渊两家一定会怨恨斯波义银,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矛盾又将激化。

    义银不禁叹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头万绪,他真不知道该先顾哪头了。

    畠山高政见他为难,小心说道。

    “御台所,要不暂缓讨伐游佐信教?”

    义银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她倒是会做人,只可惜,义银不能这么做。

    河内讨伐军是义银一力强令要求组建的,现在改弦易辙,有损他的威望。

    况且,细川三渊两家有错,必须先通过讨伐游佐信教将功补过,才能参与上洛之战。

    这是义银自己定下的规矩,他不能自抽耳光。不然,以后谁还会把他的话当回事?

    所以,明知道细川三渊两家会怨恨,义银也只能咬牙顶着不松口,让她们错过这次上洛之战。

    义银说道。

    “畠山姬,讨伐游佐信教一事,不是为了你一人得失。而是干系幕府威严,不可改动。”

    畠山高政恭谨点头,心中喜不胜喜。

    她也就是以忠犬的角度,替义银考虑,这才出言建议。其实整个近幾的武家里,就属她最恨游佐信教,恨不得游佐全家早点死光光。

    义银又看向前田利益,说道。

    “动员吧,不管赶不赶得上,我们都要尽力试试。

    尽快完成动员,上洛参战。看看伏见城的守军,是否能够守到我们抵达吧。

    另外派使番通知各方,上洛之战已经打响,让她们尽快参战吧。”

    义银嘴上说着通报各方,心里却不抱希望。

    自己知道消息,已经晚了好几天。其他人等自己派出使番联系,再匆忙动员,肯定是赶不上了。

    这一次的上洛之战,将是织田信长一人之功。但她也因为吃独食,得罪了所有可能在上洛之战分一杯羹的近幾武家。

    这到底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义银眯着眼看向京都方向,随着三好家的败退,上洛联军各方已经失去了共同的目标和利益。

    之后幕府再立,又该如何合纵连横,他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

    前田利家赶着去动员近幾斯波领,畠山高政也不敢留下,匆匆告辞回归河内国,说是去为河内讨伐军尽一份心力。

    义银一脸郁闷,回到内室休息。他半卧在靠枕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是嗡嗡作响。

    他对于上洛之战的谋划,对于战后幕府的布置,因为松永久秀的果断反正,全部落空。

    义银抑郁之余,脑子里竟然浮现明智光秀优雅的假笑。他不禁在想,若是明智光秀在此,会不会算到松永久秀反叛三好家的行动?

    义银猛地甩甩头,将脑子里的明智光秀赶走。那个腹黑狐狸绝不能用,否则后患无穷!

    忽然,义银的太阳穴上拂上一双素手,手指纤纤如嫩荑。他睁开眼,看见高田雪乃担忧的表情。

    “雪乃,我没事。”

    雪乃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将义银的头靠在自己膝上,为他按头。

    义银紧张的心情,随着雪乃的手指动作,慢慢缓和下来。

    他能感觉到,雪乃的手指虽然纤细,但虎口掌间却有老茧粗糙。想起雪乃几次出生入死,久卧病榻,疼惜道。

    “这两年,你也辛苦了。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做冒险的事。

    医师说了,你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你那些突破人体极限的剑术,不能再用了。

    再用,下次可能真就没命了。”

    雪乃沉默半晌,说道。

    “我答应过将军,会保护好您。”

    义银笑道。

    “我可是御台所,身份尊贵无比,这天底下还有人能伤到我?”

    雪乃看了眼自己的刀,三日月宗近,说道。

    “将军也说过,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义银的笑意瞬间凝滞,望着雪乃担忧的眼神,叹道。

    “我不是她,我没那么轻狂。”

    想起惨死的足利义辉,又想到自己此时的困境,义银又开始胸闷起来。

    随着上洛完成,他的御台所之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

    没有了足利义辉这张虎皮,幕府重立之后,义银的正统名分只能靠自己去争,再没人能帮他。

    织田信长拉着足利义昭上洛,让义银心中隐隐不安。

    之前他为了表示诚意,将足利马回众交给了足利义昭,又在各种场合力挺足利义昭,要把她扶上足利将军之位。

    但这一切付出的前提,是义银确定自己能上洛成功,成为幕府再立的主导者。

    如今上洛之战的功劳被织田信长抢走,她才是足利义昭上洛的首功之臣。

    想起足利义昭酷似足利义辉的面容,这个被足利义辉旧臣拥立的足利双生女,她的心思会不会因为上洛之战的变化而改变?

    即便她不愿意变,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那些人,又会不会变?

    她们瞒着义银扶持足利义昭,自知把义银得罪狠了。如今形势变化,她们会不会顺势而为,拉着足利义昭走到义银的对立面?

    义银长叹一声,织田信长之上洛,让未来变得混沌不明,彻底脱离了义银设定的路线。

    麻烦大了。

第1178章雪乃与直政

    义银忽然发现,他能制衡足利义昭的手段很少。

    足利马回众是他自己交出去的,扶持足利义昭当将军的话也是他自己说的。

    为了保持自己信守承诺的人设,义银不可能反悔。况且,他还要防着织田信长渗入幕府,需要成为将军后的足利义昭配合。

    当初选择拉拢足利义昭,就是为了提防织田信长。如果自己反悔,等于是把足利义昭往织田信长那边推。

    义银思来想去,只能郁闷的发现,手中似乎少了很多筹码,全怪自己之前给得太急。

    此时的义银,他的思维里存在一个盲区。那就是他以为织田信长是幕府的强敌,足利义昭当上将军,必然会与他联手对抗外敌。

    他的想当然,来源于对织田信长的极度警惕。甚至明智光秀都感到奇怪,义银为什么如此看重织田信长这个人,觉得她能颠覆幕府。

    义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世界的武家并不知道信长之野望这款游戏,不清楚织田信长的可怕。

    他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幕府,以为所有人和他的想法一致,会警惕织田信长这个未来的天下人。

    这个思维上的死角,将会让他狠狠跌一个跟头。

    其实在很多人心中,斯波义银的威胁,远远胜过尾张来的乡巴佬,织田信长。

    而现在的义银还没察觉到这一点,看出苗头的明智光秀又被他弃用,他是傻兮兮走在一厢情愿的错路上。

    等他将足利义昭这个看似宽厚仁和的前尼姑,扶上足利将军之位,就该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付出惨痛的代价。

    义银已经隐隐感觉局面在失控,但他还是勉强压住心中不安,坚持自己的做法。

    因为他的固执,让一心想要保护他的高田雪乃,未来晦暗不明。

    ———

    井伊直政端着一碗养神汤进来,看见高田雪乃正在为主君枕膝按摩,心中升起一阵变扭。

    她是义银的小姓出身,义银又不喜用侍男,这两年在关东,都是她贴身伺候。

    可高田雪乃来了之后,分走许多侍奉的工作,让她感觉不舒服,就像是被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压着心中的不爽感,井伊直政碎步上前,轻声说道。

    “御台所,喝一口养神汤吧?”

    义银正被雪乃按得舒服,鼻子里嗯了一声。

    小妮子这两年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手法,的确不错,御所剑室还教复健?当个剑客,也蛮辛苦的嘛。

    见义银不想动弹,雪乃不客气得一伸手,看着井伊直政。

    井伊直政咬咬牙,仿佛被夺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甘心得递上了养神汤。

    雪乃接过汤碗,用勺子勾起汤水,放在唇下吹了吹,自己先抿了一口,这才往义银嘴里送去。

    井伊直政看得目瞪口呆,大喊道。

    “你在做什么!”

    义银被她忽然拔高的嗓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看向雪乃,雪乃是一脸无辜,说道。

    “给主君喂汤。”

    井伊直政指着雪乃,厉声呵斥道。

    “大胆!你怎么可以自己先喝一口,再把汤勺往主君嘴里喂,这不是。。这不就是。。”

    井伊直政羞红了脸,讪讪说不出口。

    义银看了眼汤勺,又看看一脸莫名的雪乃,心里补上一句,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

    当年在尾张,雪乃就是这么服侍自己的。

    那时候义银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贫穷贵公子,还因为陪织田信长**,坏了贞节名声。

    他自己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雪乃也就一直这么侍奉。可不到三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在尾张卖艺又卖身的破落户,他现在是河内源氏嫡流,将军的御台所,天下大义的化身。

    所以,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浪了。

    看着井伊直政一脸崩溃,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的震惊。义银不禁黯然,真是越过越没意思。

    原以为地位越高越惬意,谁能想到,躲在房里发个骚都不行。这种位高权重的日子,就是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过得也忒没意思了。

    比起义银的反应迅速,雪乃还没明白过来,她歪着脑袋问道。

    “怎么了?”

    井伊直政跳脚道。

    “什么怎么了!你怎么可以把你吃过的汤勺,往主君嘴里送!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你这是僭越大罪!”

    雪乃一脸懵逼,说道。

    “这不是防着外人下毒,替主君试毒吗?而且,万一汤太烫,烫到主君怎么办?”

    井伊直政怒道。

    “我给主君亲手拿的汤,怎么可能被下毒?自然有试毒人先喝过!

    我端过来之前,当然会控制温度!你是觉得我不懂侍奉之道吗?

    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井伊直政这些天眼看雪乃围着主君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觉得自己的白菜地被外来的野猪拱了。

    这时候,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借机一股脑全部发泄了出来。

    她的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道理。但小孩子的占有欲强烈,总觉得属于自己的主君,被眼前这只知道练剑的怪女人抢走了。

    她已经不爽很久了!

    雪乃一脸无辜得看着义银,说道。

    “这都是主君跟我说的。”

    井伊直政的气势瞬间凝滞,她呃呃呃了三声,蒙在当场。然后缓缓转头,小心翼翼看向主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冲撞了主君。

    义银哭笑不得。

    这都是当初,他在尾张忽悠雪乃的话术。什么外面人要害我,雪乃先尝一口,我再吃比较安全。

    挑逗小丫头的玩法,上不得台面。谁知道一向傻兮兮的雪乃,这种事记得倒是很清楚啊!

    义银尴尬一笑,咳嗽一声,解释道。

    “尾张那会儿,的确是危机四伏,不得不处处小心。”

    他只是敷衍一句,没想到井伊直政却是眼圈一红,跪倒在地作土下座。

    “非常对不起!是我让您为难了!”

    斯波宗家在尾张被灭门,斯波义银上洛复兴家业的故事,在武家之间流传日久。

    他复兴斯波家的传奇,再创家业的功绩,确实值得大书特书。

    井伊直政听过的版本,当然是最光伟正的类型。谁也不敢在这个较真的小孩子面前,说起那些个桃色的荤段子。

    所以,义银一解释,井伊直政马上脑补一出十面埋伏的场景,一下子就红了眼。

    义银对这个较真的小丫头也是无奈,他揉了揉额角,说道。

    “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井伊直政却是一脸认真,抬头说道。

    “御台所,请您放心。

    这里不是尾张,有同心众在,有我在,绝不会让人伤害到您!

    所以,高田雪乃大人这些僭越的举动,以后能不能收敛一下?”

    看着这半大孩子又开始直言不讳,秉忠进言,义银苦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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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这些以前的老办法,确实该收一收了。”

    一旁的雪乃却是满脸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撅着嘴说道。

    “我一直都是这么侍奉主君的,怎么就错了?”

    井伊直政肃然道。

    “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根本不一样!”

    。。。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眼珠子瞪眼珠子,吵得义银头都大了。

    他喊道。

    “好了好了!”

    义银一把取过雪乃手中的养神汤,一口吞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微烫的汤水灌得倒吸冷气。

    “御台所!”X2

    两姬紧张得看着他,义银摆摆手表示没事,捂着胸口缓了一缓,说道。

    “以后端来我自己喝,不用你们侍奉,不要为这点小事吵。”

    义银以为这办法不错,自己喝总行了吧。但他哪里知道,能侍奉他斟茶递水,正是两女想争着做的事。

    如今因为吵架,被义银一刀切。大家一拍两散全没得做,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都感觉自己亏了。

    可义银表示不满,她们也不敢再闹,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转开视线,越发觉得对方面目可憎。

    义银看她们之间气氛不睦,也只能摇头苦笑。一大一小都是孩子脾气,真让他为难。

    不过,经过这一闹腾,刚才还心中抑郁的义银,好似没那么胸闷了。

    上洛之战已成定局,多思无益。之后,见招拆招吧。

    ———

    京都南郊,伏见城居馆。

    三好政康肃然对三好长逸说道。

    “情况不太对劲,御台所去了近幾斯波领动员,上洛之战不应该这么快展开。

    为什么织田信长会渡过濑田,与坂本城守军一齐进入大津地区?”

    三好长逸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皱着眉头说道。

    “也许是御台所那边有了新的动向,要求织田信长进军大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再从其他地方施展奇袭。。”

    三好政康打断道。

    “绝对不可能!

    淀川一线都在我军控制下,水运远比陆运迅捷,御台所的任何军事行动都不可能比我们反应更快。

    除非。。”

    三好政康看了眼三好长逸,说出了两人心中最担忧的事。

    “淀城方向的通讯,已经断了两天。”

    三好长逸无力得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

    “加上今天,已经是三天了。

    岩成姬做事一向谨慎,绝不会延误三天,除非。。”

    两人正在说话,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三好政康厉声呵斥。

    “吵什么!”

    拉门大开,一名亲信面色煞白,快步走入室内,喊道。

    “两位大人,大事不好!

    刚才有使番沿着淀川骑马奔来,她说松永久秀大人突袭岩成友通大人的居所,淀城造反了!”

    室内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对视一眼,竟然真是最坏的情况发生。

    三好长逸握住颤抖的双手,故作镇定问道。

    “使番人呢?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亲信咽了口唾沫,说道。

    “她身受重创,勉强说完就死了。我认识她,是岩成友通大人的旗本姬武士。

    她断气之前说,岩成友通大人已经遭遇不幸,临死让她的旗本全部拼死突围,一定要赶来伏见城报信。”

    三好长逸痛苦得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

    那亲信迟疑不动,三好政康叹道。

    “出去吧,我与老大人有话要说。”

    “嗨!”

    亲信出去之后,拉门被合上。三好政康看着三好长逸,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现在的情况已经明了,织田信长敢于越过边界,直插大津威胁伏见城,是因为松永久秀叛了。

    伏见城已是孤城一座,不可能抵挡织田家的上洛大军。更何况,战局糜烂到这份上,山城国的幕臣们必然会落井下石。

    因为岩成友通的使番冲来报信,淀城的消息被伏见城守军知晓,想封锁消息也晚了。

    三好三人众麾下人马,已经是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伏见城绝对是守不住的。

    三好政康望着三好长逸的脸,只见她潸然泪下。

    三好长逸年事已高,此时就像是又苍老了十岁,看得三好政康阵阵心酸。

    三好政康轻声劝道。

    “长逸老大人,我们还有机会的。岩成姬拼死派人来通知我们,让我们提前知道松永久秀的阴谋。

    只要我们集中兵力杀回淀城,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三好政康心里明白,京都肯定是守不住的,大津方向的织田军势不可阻挡。

    但趁着织田军还未发动攻势,伏见城的三好军完全可以弃城西走,去淀城攻打松永久秀,打开回归摄津国的道路。

    虽然这个战术有被腹背夹击的危险,但总好过原地等死。

    三好长逸却是摇摇头,看着三好政康说道。

    “我不是因为陷入绝境而悲伤,我是恨呀。

    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松永久秀此人的歹毒,还提携她上位,以为她能成为我们的有力外援。”

    三好政康叹了一声,摇头不语。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松永久秀在京都事变之时,利用三好义继的手令,强逼三好三人众攻入二条城,害死将军。

    这次御台所上洛,松永久秀为三好家出谋划策,本以为她是有心同舟共济,谁知道。。

    她应该是早有计划,铁了心要背叛三好家。

第1179章文斗不武斗

    三好长逸双目失焦,望着前方,惨然说道。

    “先代在世时,我们三人是仅次于她们四姐妹与继承人的重臣,位高权重。

    因为我的坚持,让你们陪我冒险,占据摄津丹波两国自立,与四国本家决裂。

    又是因为我的妥协,你们同意向三好义继低头,丢开摄津国的基业帮我上洛。

    如今,弑杀将军的黑锅压在我们三人身上,我看重的松永久秀在背后狠狠捅了我们两刀!

    我对不起你啊政康,我对不起岩成姬!我对不起你们两个人!

    我糊涂,我应该想得到的,松永久秀怎么可能与我们合作?

    只有我们三人才知道,是她借用三好义继的手令逼我们攻城,害死了将军。我们三个要是不死,她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混蛋!这个混蛋!”

    三好长逸老泪纵横,心中悔恨不已。

    三好政康亦是黯然不语。

    她多次劝说三好长逸,却劝不动这个固执的老人,只能眼看着三好三人众这个小团体,走入绝境。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但三人多年团结一心,情分深厚,到了此时,她也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

    三好政康叹道。

    “多说无益,老大人。

    我们还是早作准备,趁着织田信长还没进攻,尽快撤退吧。”

    出乎意料的是,三好长逸坚决得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走,我已经老了,死在哪里都一样。

    松永久秀处心积虑想要背叛,怎么会不防着我们反攻?

    淀城不可能轻易打下来,若是被织田信长追上,两面夹击之下,我们只会不战自溃。

    伏见城内的军心已经乱了,只要露出半点劣势,这支军队马上就会散去。

    我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在逃跑的路上,被人屈辱得砍死。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三好政康无奈点头。

    淀城反叛的消息已经传开,伏见城守军现在都看着两人决策。如果回返淀城的战事不利,大军瞬间就会作鸟兽散。

    她苦笑道。

    “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就现在的情况,伏见城孤立无援,我们是守不住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唯有杀回淀城,才有一线生机。”

    三好长逸看了她一眼,说道。

    “我会带着全部人马去大津。

    岩成姬死了,我也没脸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让我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

    政康,你走吧。

    这两年你一直在劝我,我一次都没有听你的话,是我连累了你。

    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我会带军出战,你趁着这个战乱的间隙,尽快离开近幾。”

    三好政康愕然看着三好长逸,见她一脸肃然不似玩笑。

    “我?能去哪里?”

    三好长逸笑道。

    “三好政胜不是去了关东吗?

    三好政胜入道伊三,三好政康入道清海,你们不是约好了吗?

    去吧,去找她。只是三好政康之名不方便再传于世,你以后只能是三好清海了。”

    三好政康瞳孔一缩。

    “你。。派人监视我?”

    三好长逸歉意道。

    “对不起,我那时候是鬼迷心窍,害怕你劝说不成,会背叛我和岩成姬。所以,才会让人盯着你。

    走吧,政康。

    此生是我对不住你,就让我为你再做最后一件事。至于其他亏欠的部分,只能等来世再偿还了。”

    三好政康望着三好长逸愧疚的眼睛,心中感慨万千,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

    在得知淀城叛变之后,伏见城的三好守军倾巢而出,向东北部的大津地区行军。

    织田信长探明来敌,在大津地区的松本,马场布阵,与来势汹汹三好长逸展开合战。

    三好军势因为后路被断,军心不稳,人数又远远少于织田军。只半天功夫,织田信长便在合战中击溃了三好军势。

    三好长逸战死,三好政康失踪,再加上死于淀城的岩成友通,弑杀将军的三好三人众已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谁都没想到,三好长逸会弃守城池,主动出击,刚烈得一头撞死在人多势众的织田军身上。

    大津之战结束得太快,近幾斯波领的动员还未完成。想要上洛分功的各家,甚至还没得到织田信长上洛的消息。

    上洛之战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方式,迅速落下帷幕。携剿灭三好三人众的功勋,织田信长带着大量战兵,簇拥足利义昭上洛京都。

    还没来得及将功赎罪的幕臣们,面对比三好军更加庞大的织田军,不禁瑟瑟发抖。

    ———

    濑田川入湖口,琵琶湖岸边商町。

    商屋老板娘望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尼姑,虽然裹头遮面,但还是能感觉到眼前尼姑气度不凡。

    老板娘掂了掂手中的小金判,警觉得问道。

    “大师从哪里来?要去往关东何处?”

    尼姑咏了一声佛号,说道。

    “贫尼从比叡山来,是受武田家邀请,前往甲信山地弘扬佛法。”

    听是天台宗的尼姑,老板娘的脸色稍稍放松,说道。

    “大师勿怪,不是我喜欢多嘴多舌。

    只是这些天外面打仗,武家大人们要求我们严防散逃的叛逆,这才不得不多问几句。

    您从比叡山下来云游,可有凭证?”

    尼姑从怀中取出一份山门的通碟,放在老板娘手中。

    老板娘略略看过一眼,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笑道。

    “这文书请大师收好,您是想跟着我的商队下关东?”

    “正是。”

    “您有所不知,现在的行情,大多数商队都是走北陆道海运,去甲信山地有些绕路。

    直接从中山道去信浓国的商队很少,山路崎岖不好走呀。。”

    尼姑看老板娘一脸为难的样子,又取出一枚小金判放在案上。

    老板娘眼前一亮,迅速把小金判捏在手里,嘴上忙不迭说道。

    “虽然我没有商队走中山道,但我知道有一支商队要走,而且马上就要出发。

    大师若是不嫌弃,我替您安排一下。”

    老板娘说得客气,手中的两枚小金判却是紧紧拽着不放,一脸不退钱的模样。

    尼姑鞠躬作揖,说道。

    “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娘见小金判赚到了手,瞬间眉看眼笑,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出门在外靠朋友,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那我马上替您安排,请您随我来。对了,差点忘了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尼姑一脸平静,淡然笑道。

    “贫尼法号清海。”

    老板娘笑着点头哈腰,在前面领路道。

    “清海大师,请吧。”

    三好政康入道清海,她回望一眼京都方向,半晌不动。

    老板娘小心翼翼护着放进怀里的两枚小金判,察言观色道。

    “大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三好清海洒脱一笑,摇头道。

    “没有,劳烦带路。”

    ———

    多闻山城,斯波义银一天之内收到了两条捷报。

    一封来自南河内,被河内讨伐军围困的高屋城发生内乱,一些醒悟大义的守城武家自觉站出来,从内部打开城门,迎义军入城。

    游佐信教得到消息后,万念俱灰,在天守阁切腹自害。她的全家上下,被从多闻山城赶去的畠山高政,屠戮殆尽。

    义银看过军情文书之后,心寒不已。

    游佐信教确实混账,但她母亲游佐长教还是对得起畠山高政的。游佐家虽然存有私心,但辅佐畠山宗家多年,也有一份君臣情义在。

    可畠山高政不问青红皂白,一股脑全部杀掉泄愤,可见她心中的怨恨有多深。

    义银想起她在自己面前,装忠犬摇尾巴的乖巧模样,不禁感叹。

    哪天斯波家败落了,她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那些羞辱,翻脸无情?答案,不言而喻。

    权力之路,只能上,不能下。

    义银越是看清武家们恭谨背后的真面目,就越是不敢去想象自己一旦失败后的下场。

    性命之危应该是没有的,但人格侮辱肯定少不了,搞不好还得被人圈起来当肉**。至于他在乎的那些身边人,结局一定会很凄凉。

    不管怎么样,南河内之战落下帷幕,义银总算是放下一件心事。

    真正让他茫然失措的,是山城国传来的消息。

    望着织田家的报捷使番,又看了眼手中的报捷文书,义银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就打完了?三好三人众都死了?”

    使番恭敬鞠躬,说道。

    “嗨!

    大津一战,我家殿下击溃三好军势。三好长逸当场战死,三好政康不见尸身,应该是战没阵中。

    松永久秀送来了岩成友通的人头,弑杀将军的三名大逆恶党,皆以授首。

    我家殿下已经护送足利义昭殿下上洛,并派遣使番传信四方,请各位殿下入京,共商幕府复兴之大计。”

    斯波义银看着侃侃而谈的使番,沉默不语。一旁的蒲生氏乡,赶紧将使番带走,免得主君心堵。

    半晌之后,义银吐出一口气长气,形势走向了最坏的局面。

    三好长逸竟然弃城出战,迅速战败。义银甚至能想象,她是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自取灭亡。

    她是解脱了,却给义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原本还指望迅速动员,赶上上洛之战的尾巴。如今倒好,三好长逸野战溃败,伏见城不战而下。

    淀城松永久秀投靠了织田信长,芥川城的三好义继肯定不敢再进山城国,上洛之战已然终结。

    三好家龟缩回摄津国,让织田信长全揽上洛之功,义银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分到。

    织田信长派人来请,说是共商大计,但义银还有什么脸自称主导者,对即将再立的幕府指手画脚?

    就算他不要脸,真说的出口,别人也不会买账。

    织田家三万战兵从南近江铺到京都,遍地都是。足以让幕臣们噤若寒蝉,心存畏惧。

    义银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全都乱套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他还不得不去。就算再尴尬,他都必须上洛,争一争总好过被别人随意安排。

    他想了想,对一旁的前田利益说道。

    “我会让山中幸盛暂时待在南河内之地,帮畠山高政恢复秩序。

    近幾斯波领的动员先停下吧,我带同心众上洛,不打仗也就不必再动员了。”

    前田利益皱眉道。

    “御台所,利家姬与藤堂家的军队被织田殿下按在了南近江,没有带去京都。

    要是近幾斯波领不动员,您在京都如何压制心存不轨的各方?”

    斯波义银苦笑道。

    “动员再多,能有织田信长的三万战兵多?

    她上洛不带前田利家她们去,就是铁了心要独吞上洛之功,这是摆明立场提防我。

    我的军力不如她,那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她一人独吞上洛之功,必然引起公愤。这次幕府再立之争,不要想着动刀兵,要讲道理。

    不动员也没事,我不信她织田信长初来乍到,就敢血洗京都,把所有反对者都杀光。

    饭要一口口吃,就算她有当天下人的野心,暂时也嚣张不到那份上。

    我会与足利义昭殿下好好谈一谈,既然上洛已成,织田家的军势就该功成身退,回返自家领地。”

    前田利益想了想,默默点头,认可了主君的想法。

    义银北望京都,神色凝重,心情忐忑。

    他说得豪气,但心里却明白。织田信长之崛起,已经很难阻挡。

    吞并南近江之地后,织田家的领地动员力已经高达二百万。又有了南近江这个进出山城国的门户,对京都的影响力极大。

    这次她独占上洛之功,一旦足利义昭继位将军,必然要给予丰厚的恩赏,才能换取织田家退兵。

    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有拿到足够的好处,怎么送走织田家这些骄兵悍将?

    义银原本是想着拉各家一齐上洛,用联军的总兵力稀释织田家的战兵,以制衡织田信长的强势。

    可惜三好家自乱阵脚不顶用,功亏一篑。

    如今织田家独自完成上洛,至少有上万战兵盘踞京都,外围的山城国和南近江,还有织田家的大批战兵存在。

    兵锋之下,谁还有底气拒绝织田信长的合理要求?

    这次幕府必然要大出血,斯波义银也没办法。嘴巴再硬,能硬过拳头吗?

    所以他才说不动员了,要文斗不要武斗。既然打不过,那还打个p啊,想想其他办法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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