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忌惮近幾领
义银点头赞许,比起山中幸盛的瞎嚷嚷,前田利家的话才是他想要听的。
他说道。
“我有意改变计划,与织田殿下达成协议后,随她前往岐阜城,与织田家一起上洛。
前田姬,山中姬,若是如此,我参与上洛的军势,就要依靠你们了。”
前田利家与山中幸盛对视一眼,一齐伏地叩首。
“愿为御台所效死。”
前田利家的尾张斯波领两万石,可以动员二支备队,山中幸盛手上有精锐的一百御台人姬武士。
再加上亲卫旗本的同心众五十名姬武士,斯波义银勉强能维持联军上洛的体面。
义银看向百地三太夫,命令道。
“百地姬,立即传讯去堺港,让高田阳乃来见我。
她真是神通广大呀,三好家上洛大逆,竟然对堺港的斯波新选组不闻不问。
我相信,她是能够一路平安来到我面前的。”
义银冷笑一声,对一旁的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与高田阳乃在北陆道商路东西两端合作了两年,这次终于可以见上一见了。”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嗨了一声。她心中明白,主君是对高田阳乃掺合京都事变,极其不满。
高田阳乃这次要是过不了关,主君就会把她打落尘埃,石田三成将会接替她的位置。
义银昨天想了一夜,近幾斯波领他暂时是不准备回去了。
先用山中幸盛与前田利家的军势撑住场子,再慢慢想办法把近幾斯波领的权力拿回来。
尼子胜久没问题,就让山中幸盛这边去安抚。高田阳乃这个町奉行无兵无将,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但对于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的处置,斯波义银有些头疼。
说起来这几人对他的确是真情实意,义银不想伤害她们,但也不能任由她们胡来。
对高田阳乃的安排,他已经想好了。是自己当初把她提拔太快,让她忘乎所以。这次就让她当石田三成的副手,先冷静冷静。
但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是他在近幾的智囊和大将,麾下领地家臣众多。该怎么处置,他还在为难。
正在此时,前田利家忽然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事恳求,还请您恩准。”
义银笑道。
“你那边又有什么事了?说来我听。”
前田利家肃然道。
“当初,尾张斯波领有一万三千石。三千石是主君恩赏的知行地,一万石是之后开拓的新领。
我曾上书给您,将后进的一万石以斯波料所形式,寄存在尾张斯波领名下,您恩准了。
如今,织田殿下改封我美浓国郡上郡二万石,尾张国内只留下溪村一千五百石。
溪村乃是御台所祖地料所,我不敢妄言。恳请您将郡上郡变更的两万石新领,纳入斯波料所。”
前田利家说完,义银还未反应,一旁的山中幸盛眼神就变了。
斯波料所,是当初义银分封给几个重臣的托管领地。
因为斯波义银缺少谱代家臣,又没有直臣附属,只好把直领以料所形式交给相信的重臣看护。
但斯波家中的武家都明白,得到料所的斯波重臣,就是可能入赘的人选。
因为,斯波家的直领不可能一直流落到外人手中。那么得到斯波料所的重臣,当然会被默认为入赘的竞争者。
义银当初在近幾斯波领,分封斯波料所。
前田利益得伊贺一万五千石,山中幸盛得北大和一万石,岛胜猛得北大和八千石,明智光秀得北大和六千石。
换而言之,被公认为入赘候选人的重臣,就是这四个人。
但之后,出现了一个意外。
前田利家在尾张斯波领上书,主动将打下的一万石新领,纳为斯波料所。
也就是说,前田利家用自己打下的一万石领地,买了入赘竞争者的门票。
如今,她又请求把尾张斯波领的料所扩充到二万石,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山中幸盛眼中的敌意已经按耐不住,但她却无话可说。
因为前田利家是有本事,自己打下领地,来买入赘资格。武家们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赞,真洒脱。
入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送出去的领地名分,可是真没有了。
斯波义银苦笑摇头,说道。
“当初我给你三千石知行,你上交一万石斯波料所。
如今倒好,一千五百石算我的祖地料所,二万石算是斯波料所。
这么说起来,你这三年是帮我白干了活,分文不取还要往里倒贴三千石。
利家姬,没有你这么奉公的武家。你这是要让我被外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赏罚不公呀。”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一脸真诚道。
“臣下之罪,万死不恕。确是甘心奉上所有,以求救赎罪孽万一。”
前田利家昨天回去之后,是悔恨交加。
自己把义银翻来覆去喝了一遍茶,最后还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要求他去和织田信长妥协,帮自己保住尾张斯波领。
这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啊!
前田利家一夜睡不好,最终还是决定要对主君表露心声。自己的一切都是属于斯波义银,属于斯波家的。
主君,请全部都拿走,拿走我的心,拿走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前田利家真诚的表态,却让一旁的山中幸盛起了狐疑。
她昨天在外围警惕敌友未明的织田家,是真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主君在自己守护的天守阁里,和别的女人喝茶喝了个痛快。
义银眼看着近幾斯波领一波未平,这山中幸盛与前田利家之间的葡萄架又要倒下,赶紧出来灭火。
他装作愤怒,站了起来,说道。
“奉公恩赏,此乃武家大义!
斯波料所如何界定,这是我的权力,岂是你能以恩义胁迫的!”
他一发怒,所有人一齐伏地叩首,恳请御台所息怒。
义银见情况还在控制中,赶紧说道。
“前田利家守护尾张斯波领有功,知行郡上郡五千石。另外一万五千石,以斯波料所形式代领。
领地怎么分割,你自己去琢磨,确认结果,上书给我即可。
还有溪村的一千五百石,也由你继续替我看护。
利家姬,谢谢你这三年为斯波家所做的一切,非常感谢。”
谷
美浓国郡上郡,斯波义银去都没去过,也不知道那里的领地情况。既然盛情难却,他只好勉为其难走个形式,但具体就不干涉了。
义银对着前田利家鞠躬半礼,把她吓得赶紧避礼,深深鞠躬。
“主君厚恩,前田利家感激不尽。”
义银见这件事说完,赶紧换个话题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谈起之后怎么与织田信长交涉。
但山中幸盛和前田利家下意识相望,两人之间却是弥漫起淡淡的敌意。目光一触,各自挪开视线。
斯波料所的体量就是麾下武家默认的入赘资格排序,之前最多的是前田利益的一万五千石。现在,前田利家与前田利益并列了。
而且,前田利家还保有对尾张斯波祖地一千五百石的料所看护权,明显是她占了上风。
山中幸盛对这两个前田家的女人,是越看越不顺眼,特别是这个后来居上的前田利家。
当然,前田利家对这个貌美如花,说话不过脑,一看就是绣花枕头的山中幸盛,也是心存鄙夷。
义银若是知道,她们是这么看待斯波料所的存在,一定会苦笑。
从来就没有什么入赘之争,那都是明智光秀忽悠你们这群傻驴子拼命拉车,在前面吊着的胡萝卜。
斯波料所是鸠占鹊巢之策的一部分,是义银留给未来孩子的根基,谁的妈能打,就多打点地盘留给自己的娃。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斯波料所不是入赘嫁妆,是义银给的礼金。
想起这个入赘的误会越来越深,义银对明智光秀那个推波助澜的腹黑女就恨得牙痒痒。
她就知道做自己认为对义银有利的事,却从不考虑义银的感受。
足利义辉虽然傲娇,但给予义银的帮助其实很多。义银虽然不愿意嫁给她,但也想着以后要与她和平分手。
但明智光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杀了足利义辉,让义银心中充满了愧疚。
相比眼前这些为了入赘争得就差拔刀的姬武士,义银越发怀念记忆中的足利义辉。
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被渐渐淡忘,留下的都是美化过的回忆。
在义银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心底死角,一个叫做足利义辉的完美女人形象,越来越丰满。
就像是埋藏在土里的美酒,越来越醇香,越来越迷人。
———
斯波义银对内与诸姬交底,透出重整近幾斯波领的风声。
然后,他在天守阁接待织田信长,两人追忆当初创业之艰难,忆苦思甜。说到深处,不禁垂泪。
一旁侍奉的前田利家在中间缓解撮合,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皆表示携手共进,再创辉煌的意愿。
斯波家与织田家将联手帮助足利义昭上洛,讨伐三好叛逆,再建幕府秩序。
会后,以两位主君为首的大队人马前往岐阜城,等候足利义昭前来汇合,组建上洛联军。
而德川家康先行回归三河,准备动员军势,参与上洛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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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波义银迟迟不回近幾,而是选择在织田家参与上洛事务,这让近幾斯波领诸姬感到非常不安。
远在西近幾的堺港,新选组驻地,高田阳乃也收到了斯波义银的召唤,要求她前去觐见主君。
在高田阳乃宣布这件事之后,在坐诸姬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半晌,今井宗久开口问道。
“高田大人,御台所这是何意?
既不告知前往何处觐见,也不体恤您身处敌境,出行危险。
难道,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高田阳乃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担忧,心中摇头。今井宗久这几年确实长进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商人,稍有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
她也不理会今井宗久的问话,径直说道。
“由比滨结衣。”
由比滨结衣一愣,伏地叩首。
“嗨!”
高田阳乃指了指她,说道。
“这次去见主君,有你的新选组保护我出行,你下去准备吧。”
由比滨结衣抬头看了眼高田阳乃,有些畏惧这位越来越厉害的上官,低声道。
“我这就去准备。”
当初三好幕府协议,斯波家可以派驻十名姬武士在堺港监督三好家的军事调度,以证明三好家不做动员军事,对幕府再无敌意。
这十名姬武士,就是以由比滨结衣为首的新选组。
这些年,新选组归属在高田阳乃麾下,组长由比滨结衣为人谨慎,与高田阳乃在堺港的激进扩张意图不和。
在得到了壬生狼这支浪人武装集团的武力支持后,高田阳乃对待由比滨结衣越发冷淡。
没想到,这次去见主君,她会选择让新选组护送。
由比滨结衣心中不但没有被重用的窃喜,反而有些恐惧。
新选组存在的意义,就是监督三好家对幕府的战争动员。这次三好家上洛大逆弑君,新选组难辞其咎,不知道御台所会如何处置。
不管由比滨结衣怎么想,高田阳乃对一旁的壬生狼首领近藤勇说道。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壬生狼以安稳为主,暂时由今井宗久大人指导你们。”
“嗨!”
近藤勇伏地叩首。
在得到高田阳乃豢养之后,壬生狼这些背靠诚字旗,身穿山形羽织的浪人,已经成为堺港一景。
她们是高田阳乃的白手套,负责黑白之间的灰色事务。堺港商家畏惧她们,因为她们是一群真正的饿狼,凶狠狡诈,轻视生命。
待由比滨结衣与近藤勇告退离开,室内只剩下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两人。
高田阳乃这才冷冷对着今井宗久说道。
“主君的命令必须坚决执行,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对主君御令有所质疑,明白了吗?”
今井宗久心头一颤,伏地叩首道。
“嗨!非常抱歉,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高田阳乃对于这个堺港大商人的下属,其实非常满意。她没有继续训斥,而是给她透了个底。
“近幾斯波领传来消息,百地三太夫早就回到近幾,已经查清了京都事变始末。
这次主君召唤我过去,显然是有了不满。
他在信中命我觐见,却不告知具体的地址。这是在讽刺我神通广大,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呢?”
第1136章挨个被收拾
今井宗久紧张道。
“御台所对你不满?这可如何是好?”
高田阳乃冷冷一笑,说道。
“百地三太夫回来近幾查探,这么隐秘的事,都能传到远在堺港的我耳朵里。
你猜,是谁心心念念,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知道这消息?
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她一手策划了京都事变。现在倒好,又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和她一起背起这个大黑锅。
三好上洛这么大的动静,我在堺港能一无所知吗?当初我选择视而不见,就已经被明智光秀给陷了进去,现在这个锅我是不得不背。
我会去见主君,我要让他明白。我爱他,谁都无法剥夺我爱他的权力。即便他自己,也不可以。”
高田阳乃的双目像是在燃烧,她在堺港耕耘三年,终于有了一点直起背脊说话的本钱。
她可以对斯波义银唯命是从,什么都不争。只要主君下令,让她去死都行。唯有入赘一事,她绝不会退让。
高田阳乃爱斯波义银,绝不会心甘情愿把他让给任何人,谁都不行!此情此意宁死不折!
见她的态度坚决,今井宗久心中苦涩。终究是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天,隐忍三年的高田阳乃,她决心直面主君,去抢一个入赘的名额。
今井宗久早就明白,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但真的来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慌。
“高田大人,我们不是明智家,伊贺前田家,拥有土地,人口,军势,足以让主君忌惮。我们只有店铺,商队,和无足轻重的贱民。
说一句僭越的话,我们麾下的商人和浪人,在主君心中的份量不够重。御台所,他会在乎吗?”
今井宗久是商家出身,她太明白武家眼中的商人是什么。那就是圈起来养膘的猪狗,需要的时候拉出来宰了吃肉。
指望武家对猪狗低头,对猪狗妥协,可能吗?以高田阳乃在商务方面的成就,能够让御台所引起重视,包容她的放肆吗?
高田阳乃笑靥如花,说道。
“这就要靠你帮忙了。
整理好有关北陆道商路的账目给我带走,特别是各家参股势力,她们借款给我的具体数字。”
今井宗久倒吸一口气,高田阳乃玩得有点大啊,她是准备威胁斯波义银,给她一个入赘的机会。
北陆道商路已经不是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商路被拆成了无数股份,换取堺港,京都的土仓借款。
这些资金雄厚的土仓背后,那是遍布近幾的各家势力。包括幕臣,三好家,一向宗等等幕府武家,地方武家,甚至佛教宗派。
这摊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离不开高田阳乃。
谁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北陆道商路的兴旺让高田阳乃能够勾起这些势力的贪婪,砸出来的铜钱已经是天文数字。
这个大坑,踢开高田阳乃,谁来填?就算别人能填,那也得投钱的各方势力愿意相信才行。
在武家社会,信任是极其可贵的东西。斯波义银如果不希望北陆道商路变成烂摊子,他就必须考虑高田阳乃的诉求。
换而言之,高田阳乃虽然手上没有土地,人口,军势,但她手上有一个金矿和炸弹绑定的组合物。
要么发财,要么爆炸。
今井宗久对此是心有余悸,高田阳乃的疯狂,让她这个世代经商的大商人,也是瞠目结舌。
斯波义银一个传统武家,看到高田阳乃弄出这么大一笔借款,背了一屁股债,一定会吓坏吧?
这可是在武家社会,前所未见的巨大债务。
———
大和国内多闻山城,明智光秀,尼子胜久,前田利益三人再次聚首。
这座斯波家督居城的主人,斯波义银并没有回来。主位空悬,三人分坐,谈得很不愉快。
前田利益指着明智光秀吼道。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吗?
主君从东海道回归,宁愿滞留在织田家,跟织田殿下联合上洛,都不愿意回归近幾斯波领,主持大局。
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
前田利益的愤怒源于恐惧。
她原以为明智光秀搞出来的京都事变,必然会弄巧成拙,让主君厌恶疏远。
这样,不但能搞掉足利义辉这个妨碍自己入赘的将军,还可以把明智光秀这个入赘竞争者踢出局。
前田利益笑嘻嘻看明智光秀忙前忙后,就等着斯波义银回来之后,再落井下石。苦活脏活有人抢着干,自己干干净净在岸上踩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百地三太夫被斯波义银派回来查探,竟然一查一个准。一个小小的藤林杏,就把整件事抖了个底朝天。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必然是她耍了手段,不然藤林杏怎么可能跑得掉?灭一个忍众的口,很难吗?
如今倒好,百地三太夫查清了一切,带着口供去交给主君。明智光秀这边,反而主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前田利益。
藤林杏知道得太多,她甚至知道高田阳乃和前田利益在京都事变期间按兵不动,暗中推波助澜。
这下可把前田利益整得头皮发麻,明智光秀这个无耻的家伙,她是要拉着大家一起背黑锅啊!
藤林杏替明智光秀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整个京都事变的计划,明智光秀对她是一点不隐瞒。
现在口供上交主君,蜷川家,细川家那些外人的丑陋不提,前田利益和高田阳乃都逃不脱干系。
前田利益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恐惧主君会因此厌恶疏远她。当初想象明智光秀倒霉的那些下场,这下都要砸在自己身上。
面对前田利益的愤怒,明智光秀装作无奈,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
主君滞留织田家不归,召唤高田阳乃前去觐见,看来是准备一个个收拾我们。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主君既然对我们不满,我们也只好受着,还能怎么办呢?”
听着明智光秀看似无奈,其实无耻的话,前田利益恨不得一拳,打在她仿佛永远刻着微笑的脸上。
什么我们?这件事就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干我p事!
前田利益的气息沉重,一旁的尼子胜久暗中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知道明智光秀不是个东西,前田利益和高田阳乃还是陷进去了。
说到底,是她们暗藏私欲,心存侥幸,才会被明智光秀利用,惹来一身膻腥。
尼子胜久已经收到山中幸盛的信,她护送主君回归,正在织田家中。主君对尼子胜久这两年的忠谨担当,非常赞许。
有了山中幸盛的通风报信,尼子胜久这才能安心置身事外,幸灾乐祸看着她们倒霉。
这几个王八蛋,趁着主君不在,一个个胆大包天的瞎搞。尼子胜久帮她们擦p股,擦得心累。
现在可好了,主君回来收拾你们这些王八犊子。昨日闹得欢,今日拉清单。
明智光秀面上唉声叹气,敷衍着真心慌乱的前田利益。对一旁不言不语的尼子胜久,她亦是心中有数。
主君不归之事,也出乎了明智光秀的意料。她有藤林椋的中同组协助,消息灵通得很。
主君一出手,就是不凡。
召唤高田阳乃前去觐见,用山中幸盛的信件稳住尼子胜久,对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不闻不问。
这一套组合拳,轻重缓急有序,让明智光秀心起一丝欣赏。两年不见,主君在关东成长不少。
对于高田阳乃与前田利益这两个利益熏心的蠢货,明智光秀心中只有鄙夷。
入赘之争,原本就不存在。鸠占鹊巢之策,才是明智光秀为主君谋划的未来。
只是如今看来,主君对自己的擅自行动非常愤怒,有了他的策略。这就打乱了明智光秀的布置,她也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三姬聚首商议,却是各怀鬼胎,当然是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得不欢而散。
———
明智光秀回到北伊贺的新居村,藤林椋早已在此,等候她的回归。
一边往里走,一边望了眼高田雪乃养伤的小屋,明智光秀问道。
“情况怎么样?”
藤林椋鞠躬说道。
“高田雪乃大人听闻主君在美浓国岐阜城,就直接出发了。
只是,她身体虚弱,伤势尚未痊愈。您让我暗示她去往美浓国,风险是否太大了?
毕竟,她身上还带着足利将军赐予主君的金印。若是路上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明智光秀走入房间,安然坐下,随口说道。
“你不是有派人保护她吗?
山城国内如今是一片混乱,三好家根本控制不住局面,路卡关隘形容虚设。
高田雪乃身体再差,坐船总没问题吧?只要安全渡过山城国内一段濑田川,之后的路途就太平了。
濑田川进入琵琶湖入湖口的坂本城,是在足利将军的旧臣仁木义政手中,三好家管不到那里。
进入琵琶湖后,船只直接在北近江登陆,以斯波家臣身份直入美浓国,浅井家与织田家都不会阻拦主君的家臣前去觐见。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马上就要汇合上洛,主君和她们在一起,其实并不轻松。
有高田雪乃送去金印之大义,主君才能以将军遗命宣告首义,压住她们的妄念。”
明智光秀设想好的局面,因为斯波义银不肯回归,转而与织田信长合作,已经被破坏了。
虽然不知道主君准备怎么收拾自己,但该做好的事,明智光秀还是得继续做。
金印是足利义辉留给斯波义银的遗物,更是斯波义银上洛的大义名分。
明智光秀其实并不愿意让病怏怏的高田雪乃去送金印,她也知道不安全,但她没辙。
任她狡猾似狐,对高田雪乃这个不转弯的木鱼脑袋,亦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田雪乃虽然虚弱,但她剑术高绝,又牢牢护着金印。明智光秀费尽口舌,都无法让她交出。
既然如此,那就让藤林椋透露消息给她。
果不其然,听闻主君已经到了近幾边上的美浓国,高田雪乃马上动身出发,要去见主君,也算是达到了明智光秀的目的。
说完此事,屋内沉默许久。半晌,藤林椋悠悠问道。
“大人,主君回来会如何处置我们?”
明智光秀叹道。
“我也不知道。
主君驻足织田家,不肯回归近幾斯波领,显然是对我的作为极度愤怒。
只是京都事变牵扯太大,整个近幾的有力武家,深陷其中的不知有多少。
况且斯波家自己也不干净,我还拉了前田利益和高田阳乃下水。
主君他投鼠忌器,为了稳定大局,他对外不能宣扬,对内不能罢黜,只能暗中收拾我们。
高田阳乃这町奉行没有军事背景,是最好对付的一个。所以,主君把她叫去,先收拾她。
之后嘛,也许是前田利益,也许是我。总之,谁都别指望轻易过关。”
藤林椋目中,透出对未来的无力。
母亲死于百地三太夫的阴谋暗杀,她这几年是咬牙支撑着家业。可今时,姐姐藤林杏铸成大错,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她不怕死,但藤林家业会如何?还有母亲与姐姐的惨死。。
藤林椋望了明智光秀一眼,是这个人一步步把姐姐引上悬崖,推入深渊。
自己忍辱负重为她效力,只希望先弄死最恨的百地三太夫,再图谋向她复仇。
如今两个仇人坐在一起,愁思怎么过关,真是可笑至极。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面无表情的藤林椋,感觉非常有趣。
眼前的人明明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妹妹,百地三太夫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但她却不敢恨自己,还得帮着自己。
有趣,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明智光秀心里起了恶作剧的念头,说道。
“百地三太夫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果然,听到百地三太夫的名字,藤林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恭谨问道。
“大人,何出此言?”
明智光秀笑着看向藤林椋,就像是逗弄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
“我把百地三太夫回近幾查探京都事变的事,告诉了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
这两个蠢货以为能借我的手干掉将军,保住自己入赘斯波家的可能。然后在主君回来之后,将我掀翻,再踩上几脚。
可是,藤林杏的口供把她们全部抖了出来,这下谁都跑不了。
主君即便顾全大局,不能明着惩罚她们,但一定会因此厌恶她们的自私自利。
她们是不敢恨主君的,只能恨我,恨那多管闲事的百地三太夫。”
藤林椋的心脏猛跳,期待着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却是一摊手,无奈道。
“可惜,百地三太夫忠于主君,必然直言相告,她会因为忠诚而受赏。一时半会儿,谁都动不了她。”
藤林椋的心一沉,面色再也绷不住,这是在耍我吗?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不再理会藤林椋,而是望向远方。她的心情其实非常好,因为不管怎么样,主君回来了。
终于可以再见到,最爱的他。
第1137章前田母女情
明智光秀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别人却不似她那么想得开。
前田利益怒气冲冲回到伊贺上野城,却被家臣告知大谷吉继前来拜见,正在居馆等她。
她微微皱眉,不知道大谷吉继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等她步入居馆议事厅之时,见母亲前田利久陪着大谷吉继说话。
前田利益笑着坐下,与大谷吉继见礼,随后问道。
“大谷姬,马上就要开始春耕忙碌,你怎么有空过来?”
大谷吉继见礼之后,望着前田利益不说话,室内气氛凝重起来。
半晌,大谷吉继说道。
“藤堂姬给我来信了,你有没有收到?”
前田利益望了眼母亲,只见前田利久点点头,递给她一封信。她微微致歉表示失礼,然后低头拆信看起来。
大谷吉继却等不及她看完,径直说道。
“藤堂虎高大人让藤堂姬前往美浓国,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出发了。”
前田利益拆信的手一僵,看向大谷吉继。
藤堂高虎去了美浓国?去见主君吗?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是斯波义银第一批侧近旗本姬武士,资格比起山中幸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这些同心众更老。
她们三人在近幾斯波领建立时候,被斯波义银外放地方,乃是真正的亲信武家。
藤堂高虎回去近江藤堂领,成为藤堂家督,藤堂虎高的继承人。前田利益占据伊贺国大部,大谷吉继的领地则在南伊贺。
三人抱团取暖,以前田利益为首。如今藤堂高虎被她母亲派去美浓国,是什么意思?
前田利益迅速拆开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等她看完,忍不住闷哼一声,手掌一握,信纸几乎被捏碎。
大谷吉继见她如此失态,亦是在意料之中,说道。
“藤堂姬也是没办法,她母亲才是家督,让她去参见主君是为君臣之仪,你不要多想。
我这次来,也是要与你辞行。”
前田利益抬头看她,目光不善,说道。
“你也要去美浓国?”
大谷吉继正视她的目光,并不惧怕,说道。
“不错,藤堂姬在信中说得好。她母亲让她去美浓迎接主君,是尽臣子的本分。”
看着她们一个两个选择离开,感觉自己被孤立被抛弃的前田利益,瞪眼道。
“你是觉得我不本分?”
大谷吉继摇摇头,说道。
“当初我与藤堂姬向你低头,就是要助你入赘成功。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该支持你。
但是,你我相逢于微末之时,能有今日之富贵,全是主君恩赐。”
大谷吉继拉开自己的裹头,露出难堪的皮肤,说道。
“我身怀怪疾,众姬看我畏若蛇蝎,厌恶疏远。
只有主君,他给我机会,他把我当人看。他甚至为了不让我难堪,甘愿喝下我脓汁滴落的茶水!
前田姬,我可以支持你入赘,但我必须对主君忠诚,请你体谅我的心情。
藤堂姬之母,藤堂虎高做得不错。主君对近幾斯波领不信任,我们就应该前往主君座前,表明自己的忠诚。
你是近幾斯波领总大将,近幾现在形势严峻,你不方便离开,但是我可以。
我愿意去美浓国,代表你和我,向主君献上我们的忠贞。”
前田利益听着大谷吉继的慷慨陈词,神色不定,有些迷茫。
一旁的前田利久解释道。
“利益,大谷姬说得对。
主君已经到了近幾边上,却不愿意回归伊贺国,这是我们身为家臣的耻辱。
如果无法得到主君的信任,我们这些斯波家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见母亲支持大谷吉继的做法,前田利益有些动摇,说道。
“百地三太夫前去回报京都事变,主君一定对我心存反感,这才不愿意回来。
大谷姬替我前去献忠,主君会接受吗?”
前田利家大声喝道。
“就因为百地三太夫的污蔑,我们更要前往主君座前,自澄清白!”
听到母亲强调清白两字,前田利益眼前一亮,重复道。
“清白?”
前田利久与大谷吉继对视一眼,说道。
“我已经和大谷姬解释过,伊贺前田家确实没有参与京都事变,只是被明智光秀迷惑,耽误了出兵救援京都的时间。
迟疑出兵导致京都失守的责任,我们承认,也愿意承担主君对我们的责罚。
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参与京都事变!百地三太夫想通过一份口供,就定死我们的罪名,真是疯癫魔障!
用一个忍众的供词就要污蔑定罪近幾斯波领总大将,她百地三太夫想要做什么?
更可笑的是,藤林杏已经死了!这是一个死人的口供,死无对证啊!”
前田利益皱眉道。
“但明智光秀,她已经表示会认账的。”
前田利久看着犯二的女儿,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抽醒,厉声道。
“她明智光秀自己做的好事!还想拉别人下水?
她说藤林杏的口供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若是藤林杏与她串通呢?如果藤林杏是她的死士呢?
别说我伊贺前田家不服气,我看那高田阳乃到了主君座前,也会高呼冤枉!”
前田利益的眼睛越来越亮,她算是开了窍。母亲说得对,百地三太夫的证据根本钉不死她的罪名。
藤林杏的口供只有两个人能证明,其一是讯问的百地三太夫,其二是认账的明智光秀。
但问题是,藤林杏死了,这罪证已经扯不清了。明智光秀那混蛋是什么人?一肚子坏水的毒士。
主君能相信她的话?
只要前田利益咬死了自己无辜,就算主君半信半疑,也比他全部相信要好。
前田利益真的不希望斯波义银反感自己,厌恶自己。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就感觉自己生无可恋,几乎要发疯。
最重要的是,京都事变,她确实没有参与。当然,在岸上幸灾乐祸是有的。
所以,她真觉得自己很无辜。
外交宣战的权力都在明智光秀手中,就算前田利益察觉到不对劲,也可以用遵守权限来搪塞,算不得错。
有了母亲的开解,她的心脏砰砰跳,暗自念叨。主君不会厌恶自己的,他会相信我的,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前田利益越想越兴奋,她对着大谷吉继深深鞠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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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谷姬,是我误会你了。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啊。”
大谷吉继鞠躬还礼,说道。
“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好姐妹,我当然要帮你。
我说了,我永远忠于主君。只要你不违背这一条,我们就永远是一伙的。”
前田利益斩钉截铁道。
“我绝不会背叛主君!我前田利益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大谷吉继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便走一回美浓国,一定让主君明白我们的忠诚。”
前田利益稳定情绪,与母亲前田利久,大谷吉继又商量一阵。
大谷吉继告辞离去,她走之前稍有犹豫,想要提一提藤堂高虎,可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等她走后,屋内只留下前田母女二人。
前田利益感激看向母亲,她知道,自己回来之前,母亲与大谷吉继已经谈妥了一切。母亲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帮助自己。
前田利久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傻女儿,不禁摇头。
“大谷吉继亲自来与你交涉,之后才出发去美浓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前田利益点头道。
“她还是认可我这领头人的。”
前田利久扫了女儿一眼,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打了她一个踉跄。
前田利益傻傻望着前田利久,莫名道。
“母亲?”
前田利久眯着眼,一字一顿说道。
“这意味着,藤堂高虎已经不可靠了。”
前田利益睁大眼睛,失声道。
“不可能!我们三人是一起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好姐妹。她们两个都答应过我,会帮我赢得入赘之争。
您看,藤堂高虎还写了信来提醒我。”
前田利久冷笑道。
“藤堂虎高是藤堂家督,她要保护她的家业,不能被近幾斯波领的脏水溅到自己。
所以,她派女儿藤堂高虎去美浓国,去主君座前表明藤堂领的忠诚,她的处理方式非常完美。
但藤堂高虎呢?她可是你的重要盟友!
她就这么听话的去了?轻飘飘写了封信告诉你一声就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大谷吉继不代表你过去一趟,主君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藤堂高虎完全可以来上野城与你交底,代表你们三人去美浓国,但她没有。
她存了私心,也许是想取代你的位置,也许有其他原因,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不可靠了。
大谷吉继主动提出帮你去解释,她连南伊贺自己领地的春耕都顾不得,要去美浓国帮你解释!
你告诉我,她们两个,谁才是你值得信任的盟友?”
前田利益愣了又愣,她想要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中那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姬武士,那个信誓旦旦与她同甘共苦的藤堂高虎,她。。
前田利久骂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给我记住,日后出战如果遭遇变故,大谷吉继可以相信。但是藤堂高虎,你要防着一手。
武家无义,切莫自误!”
前田利益望着说话急切,导致气喘吁吁的母亲,心头一暖。她把手伸过去,覆盖在母亲的手背上,柔声道。
“母亲息怒,我明白的。”
前田利久表情一滞,随后柔和起来,缓缓伸出手,摸摸前田利益的头。
“你这人啊,就似你的亲生母亲。太重情义,不像是个武家。
我真是担心,哪天我要死了,你可怎么办呀。”
前田利益眯着眼,享受母亲的抚摸关爱,说道。
“母亲会长命百岁,永远陪着我的。”
前田利久哑然失笑,说道。
“真是个傻瓜,这乱世里天天在死人,还想要长命百岁?能活过七十岁,都算是乌龟命。”
前田利益笑嘻嘻陪前田利久说话,两人虽然只是养母女,羁绊却是比多少亲生的武家母女更加深厚赤诚。
情分至此,亦是武家少有。
———
斯波义银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影响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是在美浓国裹足不前,就引发了近幾斯波领的极大震动。在感觉到主君的不满之后,各家纷纷展开自救。
除了罪魁祸首的明智光秀两手一摊,坐以待毙,其他人都在主动寻求主君的谅解。
而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联合的这件事传到近幾,畏惧的可不只是近幾斯波领的家臣,还有一些人比斯波家臣更加慌乱。
北近江,小谷城。
在足利义昭的使节和田惟政,与织田信长的使节丹羽长秀,联合拜会后,浅井长政终于一改之前的暧昧立场。
她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对三好上洛弑君大逆的愤慨,并愿意协助足利义昭打开上洛之路,也就是弄死三好家的帮凶,南近江六角家。
在得到浅井长政的正式答复后,足利义昭不顾朝仓义景的挽留,毅然离开越前国。
她来到北近江小谷城,准备前往美浓国岐阜城,与织田信长汇合上洛。
越前的朝仓义景气得跳脚,因为朝仓家内部各方掣肘,朝仓家上洛谋取更大好处的机会,终于还是错过了。
对于半路截胡的织田信长,朝仓义景是恨之入骨。从此,越前朝仓家与尾张织田家这两个几乎不相干的势力,逐渐走向对立。
足利义昭来到小谷城,受到了浅井长政的盛情款待。比起在朝仓家的冷遇,足利义昭总算是有了些当足利将军的尊贵感觉。
而事实上,浅井长政的确是以将军之礼,侍奉这位武家们嘲笑的贫乏公方。只是有礼无名,大家心照不宣。
也因此,足利义昭才会大大咧咧以御内书形式,向织田信长传达命令。她是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上洛继位,万无一失。
可不久,斯波义银快马穿越东海道,织田信长亲自率领织田重臣们,前往尾张国恭迎御台所的消息传来。
正在美梦中的足利义昭一伙人,被吓得半死。
斯波义银怎么可能从东海道回来?北条家与武田家不是和他打过仗的敌人吗?织田信长这个混蛋想要吃两头?
随着消息传开,一切都变了。
第1138章巨大影响力
在小谷城内的临时驻跸地,足利义昭气急败坏,召集诸姬商议。
主位上,足利义昭愤怒道。
“原本恭送我前往美浓国的仪式取消了,浅井长政推说身体不适,无法见我,派遣家臣表示遗憾。”
和田惟政看了眼这位自尊心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的足利双生女,暗自摇头。
斯波义银都到美浓国了,她还有时间计较浅井长政的态度转而暧昧,感觉自己受到怠慢,真是不分轻重。
一旁的细川藤孝更加尴尬,她刚才收到家中来信,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家督联名要求她,要尽力维护好与斯波家的友谊。
友谊个p啊!
细川三渊两家推出细川藤孝为代表,抛开近幾斯波领与足利义昭接触。
结果,斯波义银回来得快,家里两个妈,她们说翻脸就翻脸!这是要把细川藤孝这个女儿,顶在前面当猴耍啊?
足利义昭见两姬唉声叹气就是不说话,闷哼一声。
“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
其实在场最慌的,还是足利义昭自己,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
兴福寺的门也出了,足利将军的谱也摆了。还俗的她要么上洛当公方大人,要么找个地方自裁。
最重要的是,她面对斯波义银,是充满了自卑的情绪。
人家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手持御剑,背靠御白旗,足利义辉死前还留给他金印。全天下武家都认这个御台所,这个河内源氏嫡流。
足利义昭算什么?不祥的双生女?还俗的野尼姑?除了身上的血脉被幕臣们承认,算是有一点小小的倚仗,她拿什么和斯波义银斗?
比起血统,武家对正统更在意。名分之说不是有血统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家名延续的正统。
斯波家本就在足利一门众中地位特殊,是嫡女转庶女的贵种。斯波义银本人得到足利义辉的纳采之仪,是真正的足利将军家门内人。
足利义昭越想越心虚,她恼怒道。
“你们倒是说点什么啊!”
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对视一眼,两人其实已经有过讨论,最后的对策是,绝不能与斯波义银撕破脸。
和田惟政轻咳一声,说道。
“殿下稍安勿躁,我确有一谏言,还望您能采纳。”
足利义昭烦躁道。
“有话就说。”
和田惟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御台所回来得太快,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织田信长竟然会亲去迎接,更是谁都料不到。
所以,恳请您放下偏见,前往美浓国与御台所汇合,寻求他的支持。
御台所毕竟是男人,他又不可能当足利将军,只要您的态度诚恳,应该能够得到他的认可。
毕竟,您是先代最近的血亲姐妹。相信以御台所与先代的深情厚谊,他不会越过您,考虑再寻其他远支,继承足利将军家。”
和田惟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足利义昭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她心里委屈得要命。
当初可是你们这些混蛋信誓旦旦说,斯波义银回来对我不利,所以才要撇开斯波义银,提前发动上洛之事。
现在倒好,斯波义银回来得快,你们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下两片嘴皮子一撇,这就怂了?
什么寻求御台所的谅解,什么考虑御台所与先代的感情。说到底,我足利义昭能不能当这个足利将军,还是要去求斯波义银对吧?
早知如此,这个冬天里东奔西跑,搞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把我当猴子耍吗?
足利义昭的脸色涨成猪肝一般,双手颤抖,她冷冷说道。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
和田惟政看了眼细川藤孝,伏地叩首道。
“我与细川藤孝大人商量过,也写信取得了仁木义政大人的认可。
殿下,不是我们不肯尽心,实在是。。为您考虑呀。”
和田惟政脸上也红,她亦是知道羞耻的。斯波义银还在近幾门外,自己这些人就吓得手足无措,赶着趟要抢先投降。
丢人,太特么的丢人了。
可形势比人强,织田信长已经跑去迎接斯波义银了。足利义昭身边这些人,又有谁敢与斯波义银为敌,为之奈何。
别说细川三渊两家的家督发来警告,仁木义政也被吓成了鹌鹑。
仁木义政是足利义辉旧臣中兵权最盛的武家,占据坂本城,麾下还有五百足利马回众的姬武士团。
但问题是,斯波义银这个正牌御台所回来了,足利马回众未必肯继续支持足利义昭这个贫乏公方。
足利义昭算个p,她会打仗吗?
斯波义银可是从东近幾一路砍到南近幾,再从南近幾一路砍到西近幾,足利军神岂是浪得虚名。
野良田合战,大和之战,教兴寺突围战,一场场恶战打出了他的赫赫威名。
整个近幾的武家,根本没人愿意和他敌对。不是曾经的战友,就是当初的手下败将,那还打个p。
仁木义政这个原先的伊贺守护,她最清楚伊贺国以前有多乱。可斯波义银就是带着伊贺众那些乌合之众,打出了史诗战绩。
和斯波义银正面对刚?给仁木义政灌三缸鸡血,配十个熊胆,她也不敢上啊!
既然大家都怂,那只好委屈委屈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了。
足利义昭听闻仁木义政也支持,又气又急。她把目光看向在旁的柳生宗严,这位豪气冲天的剑豪大人默默转开头。
女儿柳生宗矩还在斯波家当目付,柳生宗严当然不愿意得罪死斯波义银。之前在背后搞搞小动作还行,斯波义银回来,她哪敢再跳。
足利义昭再看向可儿吉长,这位和她一起从兴福寺出来的近卫首领,硬着头皮没有避开视线,表示对她忠诚,唯命是从。
足利义昭不禁叹了口气,可儿吉长的确是枪术达人,但她一人又能如何?
自从还俗之后,一直在众姬恭维中逐渐膨胀的足利义昭,第一次感受到了严重的挫败感。
她默默吞下今天的苦果,但在心中发誓。她成为足利将军之后,绝不会被任何人随意摆布!特别是那个男人!
斯波义银,我们走着瞧!
足利义昭吁出一口气,算是想明白了。不管如何,先当上足利将军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说道。
“明日启程前往美浓国,我要去岐阜城求见御台所,请他为足利将军家做主,为先代报仇雪恨!”
众姬一齐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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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利义昭麻木点点头,无喜无悲。
斯波义银未曾想到,他希望多交朋友多拉拢武家,才好应付织田信长的威胁,可别人未必领情。
他准备施恩的对象,即将成为将军的足利义昭对他心存怨恨,这一策略还未展开,就注定要失败。
斯波义银,织田信长,足利义昭,三方势力终于要在岐阜城汇合,上洛干翻三好家。
但还未上洛,三方势力的分歧已经肉眼可见,未来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
就在足利义昭死心妥协的当口,在她驻跸地不远的居馆,浅井长政一脸疲惫,正走进内院。
她和重臣们商议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与足利义昭保持距离,等待斯波义银的态度。
虽然和田惟政,细川藤孝,甚至织田信长都表示了对足利义昭的支持。但在得知斯波义银赶回来的消息,整个浅井家臣团全部缩了。
织田信长提议弄死六角家的想法很有吸引力,但如果斯波义银不支持足利义昭,那么浅井家还得再想想。
没有人比浅井家臣团,更清楚这位御台所的可怕。
当初野良田合战,斯波义银带着不到六十个七拼八凑的骑马野武士,直接冲垮六角义贤本阵。六角义贤连马印都没保住,狼狈逃窜。
六角定赖死后留下的强盛六角家业,可以说,就是被斯波义银这一波活活给冲毁的。六角义贤从此一蹶不振,再没缓过气来。
自打野良田合战之后,南北近江武家一齐吹嘘斯波义银牛b。不管是真牛b,还是假牛b,反正没人想去得罪他。
浅井家不论谋臣还是武将,少壮还是老臣,都希望家督再等一等,看一看,确定一下斯波义银的态度。
浅井长政被她们折腾了一天,无奈只好妥协,放弃礼送足利义昭的想法。
她走在内院的路上,脑子里却满是斯波义银的面容。
他终于回来了。
一别两年无人问,一朝回归近幾惊。他还是那个他,像太阳一样耀眼,没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浅井长政嘴角上扬,似乎在回忆什么。
忽然,她的神情一黯。
原来是前面的市君在屋外等她归来,让她想起自己,已经成婚。
浅井长政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迎上前去,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冬末春初,天气尚未转暖,小心春寒伤身。”
结缘一年的市君已经褪去了青涩,他笑着行礼,说道。
“您在外面忙碌奔波,我这点等候又算得了什么。快些进屋,我让人给你暖着茶汤。”
两人携手进屋,分坐两边。浅井长政接过市君递过来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
对面的市君已经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听闻家臣们对浅井家联合我姐姐上洛之事,有了一些异议?”
浅井长政的眼睛微微一眯,随手放下茶汤,反问道。
“你听谁说的?”
市君一滞,吱吱唔唔说道。
“也没有什么人说起,就是有些担心。
毕竟姐姐那边是真心诚意的,您也常说六角家是心腹大患。两家联手为您除去隐患,这是一件好事呀。”
浅井长政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确是希望借助织田信长的手,彻底干掉六角家。即便织田家贪婪得想要吞并整个南近江,也无所谓。
织田信长初来乍到,还能比六角家站得更稳?只要能干掉六角家,浅井家不害怕与其他武家争夺南近江的控制权。
浅井长政并不觉得,织田信长能比千年名门佐佐木氏更麻烦。
可斯波义银的回归,引发了浅井家臣团的担忧。她身为家督也不能无视家臣团的意见,肆意妄为,只能先缓一缓。
虽然她的想法与市君相仿,但这不代表她乐意看到市君掺合进政务,特别是替织田家说话。
市君又不是斯波义银,他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浅井长政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市君愕然看她,跟着起身,问道。
“您又要出去?”
浅井长政点头道。
“还有些事要办,我今天就在书室过夜,你先休息吧。
还有,你一向不喜欢过问政事,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我希望你保持下去。”
市君面色一僵,他也不傻,当然知道浅井长政这是表达对他涉政的不满,顿时心头火起。
是他想要问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吗?还不是因为那个斯波义银!
市君阴沉着脸问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斯波义银?就因为他回来了,您才不愿意帮我姐姐?
您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他?是不是!”
浅井长政身形一凝,随后继续往外走。
“你想太多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家业大事岂能儿戏。”
市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已经是泪流满面,心中念叨。
若是不挂念他,你为什么总是不情愿与我同房?一年新婚,你看似相敬如宾,却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客人!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哪里!
斯波义银,你这个男表子!我迟早要你好看!
当初出家时候,织田信长打在脸上的耳光,市君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
可自己的妻子也对那个狐狸精念念不忘,这一年的煎熬让市君脸上那个曾经的耳光,仿佛永远不会消退。
姐姐,长政,她们都中了毒,中了那个男人的毒!
浅井长政一步一步往外走,她知道身后的市君心里不好受,但她真的做不到忘记那个少年。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结婚不见怀孕,家臣们已经隐晦提醒家业延续之事。
可浅井长政就是做不到面对市君,她忘不了那个少年,自然无法面对别的男人,自然怀不上。
第1139章何人不识君
浅井长政不愿意与市君同房,从一开始的勉为其难,到之后礼貌回避。
市君是个好丈夫,他一直想做个贤惠的好丈夫。浅井长政知道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对不起他。
但是,对不起,我真的忘不了那个少年。斯波义银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梦中的少年,他真的回来了。
———
近幾各方听闻斯波义银回归,已然乱成一团。
而在美浓国,斯波义银已经到了岐阜城。织田信长为其准备一处居所,成为他暂时的驻跸行在。
岐阜城天守阁下,织田家内院中,土田御前居所。
浓君谨慎行礼,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公公,把自己唤来所为何事。
土田御前看了眼自己的这位女婿,甩甩手。周围的侍男鞠躬告退,将室内留给翁婿二人。
等人都走干净了,土田御前开口问道。
“你给御台所写了邀请函?”
浓君抬头看向公公,心头一凛,没有立即回答。
土田御前叹了口气,说道。
“信函已经到了我手上,怎么?你还想瞒我?”
浓君微微眯眼,鞠躬道。
“御台所英武,尾张美浓的武家丈夫们,皆为男儿中能出现这等绝代人物,赞叹不已。
我琢磨着兄弟会开春的茶会就在这几日,便写了帖子邀请御台所参与,也让大家有机会一睹风采。”
土田御前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要瞒着我行事?”
“这。。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这几日您忙于礼佛,尚未找到机会与您提起此事。”
浓君一时语塞,还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却被土田御前一伸手阻断她继续说话。
土田御前厉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与你要好的几个丈夫在暗中商量点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信函如何到了我手中,你难道就没有半点疑惑?那是因为别人不想被你的愚蠢害死!
上次内院的清理之事,你还记得吗?你我的贴身侍男被斩首抛尸,你就没有一丝警醒?
信长的性子,我清楚,你也清楚。没有下次了,没有了。
上次杀光贴身侍男的警告如果没有用,她下次就会杀光整个内院的侍男。
她没有那么多耐心等我们醒悟,她会用更多的鲜血来提醒我们注意分寸,她做得出来的!”
浓君浑身颤抖,她的面色忽而狰狞,喊道。
“我没有想做什么!我没有!
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想亲眼看看,那个迷得我妻子不肯与我同房的狐狸精,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要用我这双眼睛,仔细看清楚,夺走我妻子之心的男人,他是长着怎么个勾人心魄的狐媚子样!
我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浓君说着说着,掩面哭泣,伏地不起。
土田御前面色铁青,沉默不语。要说织田信长不肯与浓君同房,织田家后继无人之事,他也是心存埋怨。
但他这几年心境变化很大,已经不愿意与织田信长这个女儿为难,继续僵持冷淡。
织田信行死后,织田信长将家业发展壮大,被织田家上下称颂。
土田御前上次帮浓君说话,虽然被杀光了贴身侍男,但织田信长还是给了父亲面子,安排好织田信包和织田信澄的出路。
他的幼女织田信包如今担任织田信长的侧近姬武士,死去的信行之女织田信澄在织田信长的小姓中侍奉,都有了自己的未来。
土田御前就算是为了女儿和孙女的前途考虑,也不愿意再与织田信长闹得不愉快。所以,他只好委屈浓君这个女婿。
他面色肃然,说道。
“家国大事不是你我男儿家可以参与的,御台所来岐阜城,是为织田家的上洛大事。
你竟敢用兄弟会这点杂务去打扰御台所清净,真是不知轻重。”
浓君抬头嘴硬道。
“兄弟会本就是武家丈夫们交流的联谊之聚,御台所是不是男人?怎么就不能邀请?”
土田御前见他还敢顶嘴,怒极反笑。
“好,好,你现在已经听不进我的劝告,那我也懒得管你。
但你给我记住,美浓尾张的兄弟会是我在主持,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要是有本事,日后随你妻子上洛做大家业,去京都作威作福。让那里的武家丈夫们恭贺你上位,请你当兄弟会之首!
但现在,在岐阜城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听懂了没有!”
浓君见公公发火,这才醒悟自己一时情急,说话孟浪。
他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太激动失了分寸,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土田御前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对这个女婿没有意见,织田信长也的确是个混蛋女儿。
可问题是,织田信长这个混蛋女儿,谁又能奈何得了她呢?不得已,只好找软柿子捏,逼着斋藤浓君这个女婿安分一点。
土田御前平复心情,柔声道。
“浓君,我们做男人的就是这样。妻子是我们的天,不论她是对是错,我们都得跟着,受着。
信长如今已经是百万石大大名,上洛之后更是未来可期。
你作为她的丈夫,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富贵砸在了你的头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要懂得珍惜。
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御台所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武家男儿,不能以寻常丈夫看待。你若是不识趣,日后才叫麻烦。
男人要贤惠,要懂得忍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为夫之道。”
浓君咬着下唇,聆听公公教诲,但她心中却是不平静。
市君的性子像是织田信长,那就是眼中容不得沙子。浓君能与她交好,当然亦是性情相投,自视甚高。
当初浓君出嫁,母亲斋藤道三曾赐予他一把短刀。要是织田信长待他不好,便刺死信长。
洞房花烛夜,浓君还能拿出短刀与织田信长调笑几句,敢于暗示一下。
可如今美浓斋藤家已是灰飞烟灭,织田家如日中天,浓君还有什么底气再次拿出短刀,复述前言?
不是谁家的男人都如斯波义银那么厉害,上得阵,喝得茶。浓君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家男子,他的命运和家族的兴衰息息相关。
此时,浓君虽然心中知道公公土田御前心存偏袒,但他却是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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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到深处,他真希望自家还能有个外戚支撑局面,才不至于心里没个着落依靠。
就算是斋藤义龙那个逆姐的孩子,又或者是明智家灭门逃亡的表姐妹,但凡留下一个也好。
浓君心叹道,至少能帮衬帮衬自己这个无依无靠的出嫁男。
———
岐阜城内院中,土田御前正在教训女婿要秉持夫道,好好当一个三从四德的贤内助。
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天守阁下,斯波义银正与织田信长在茶室品茗聊天。
前田利家为两人打开局面之后,就回去郡上郡动员军势,充当斯波家上洛的军事主体。
而对天下公布将携手上洛的两位主君,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至少,斯波义银敢来织田信长的居馆做客,不怕被她扣下当***。
茶人演示完毕,奉上香茗鞠躬告退,斯波义银拿起茶汤轻轻品了一口,问道。
“听说,足利义昭殿下已经启程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随手把茶汤吞了几口,便没了兴趣。
这种抹茶道的茶粉涩嘴,两人其实都喝不惯。义银还有心装装有文化,织田信长则完全没兴趣装。
她说道。
“足利义昭不来,还能去哪里?
没有你我相助,她要实力没实力,要名分没名分。我们送她一场大富贵,还容得她装腔作势?
据说浅井长政一改之前的殷勤,送都没有送她。谦信公在近幾之威望,名不虚传。”
斯波义银微微皱眉,织田信长对足利义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他非常不安。
虽然他就早知道,信长之野望已经刻在那块天下布武印上,她成为天下人的渴望是炽热难耐。
但亲眼看到她这副轻视幕府的态度,还是让斯波义银心底发凉。
足利义昭再落魄,那也是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约定的下一任足利将军人选。武家重礼仪,心里看不上,脸上也不会露出来。
织田信长的嚣张,出乎义银意料。至于浅井长政的态度转变,义银并不奇怪。
就算浅井长政犯浑,浅井家臣团也容不得她乱来。
那都是当初和义银蹲在一个战壕里的老战友,看着义银砍遍近幾无敌手。她们又不傻,局势未明之前,谁会愿意当出头鸟得罪义银。
织田信长说完,轻咳一声。那茶粉涩喉,实在不舒服。
她冲着一名侍奉的小姓喊道。
“给我倒杯清水!快点!”
那名小姓被她吼得慌张,动手之间差点倒翻茶杯,气得织田信长骂骂咧咧。
义银望着这名小姓,见她眉目之间与织田信长还有几分相似,奇怪道。
“这小姓看着有些眼熟。”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说道。
“您看出来了?这是信行的孩子,织田信澄。我那老父亲一生偏爱信行,对我却是爱理不理。
如今为了这个孙女,朝我低声下气恳求。不得已,我就收了当个小姓,以后保她一份富贵就是。”
织田信长言语埋怨,眉眼之间却是掩不住得意。
义银暗自摇头,这家伙的脑子就不正常。她竟然觉得老父亲肯低头,信行的孩子给自己当牛做马很骄傲,充满了征服的快感。
这性子,真是恶劣到了极点,也是自信到了极点。这人,迟早有一天要死于自大。
义银望着织田信澄,想起织田信长身着红衣,一刀砍下她母亲织田信行脑袋的那一幕,不禁摇头。
他替织田家操什么闲心,织田信长爱死不死。
义银叹道。
“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不知不觉,孩子们都长大了。”
织田信长望着义银,表情微妙得柔和起来,跟着叹道。
“是啊,三年了。”
义银笑了笑,说道。
“那你呢?信行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也该有孩子了吧?让我见一见可好?”
织田信长面色一僵,这话要是别人说起,她定会勃然大怒,以为是指桑骂槐。
但看见义银一脸诚然望着自己,她却是讪讪难言。最后,她指着身旁一名小姓,转移话题道。
“信行的孩子你见到了,那这孩子你看看,像谁?”
义银没有多想,顺着织田信长的手指看去。那名小姓能够捧着信长的刀剑,必然是亲信之人。
他仔细辩识,还真看出了一丝端倪,说道。
“这五官相貌,有些森可成的影子,莫非是她的孩子?”
织田信长拍手赞道。
“谦信公好眼力。”
义银微微点头。
刀剑乃是凶器,小姓日夜陪伴,室内数步距离,足以取走织田信长的性命。能为她捧剑的小姓,必然是非常信任的人。
如果是森可成的孩子,这就解释得通了。
森可成与河尻秀隆两人,是织田信长母亲留给她的备队大将,皆是美浓武家投效而来。
平定织田信行叛乱之时,她们就是主力。森可成这些年跟着织田信长水涨船高,看来混得不错。
就在义银脑中自圆其说之时,织田信长忽然把那捧剑小姓拉到身边,捏了捏她的脸蛋,亲昵说道。
“她叫森兰丸。”
义银目瞪口呆,忽然想起当初被前田利家捅死的爱智十阿弥,原来这是织田信长的新众道对象,难怪这么信任。
他的目光有些诡异,在两人身上打转。刚才问起子嗣,织田信长避而不谈,好家伙!
想起武田晴信和高坂昌信,义银摸了摸鼻子。貌似和小姓那啥,在武家挺普遍,是自己大惊小怪。
他又想起自己那两个小姓出身的亲信,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赶紧摇摇头,不去乱想。
织田信长并不知道,自己转移话题,不想提及男女私情的结果,会让义银有此误会。
若是知道义银此时心中所想,她一定会当场爆发,好好陪义银喝另一种茶。
这些年是织田信长不想男人吗?是这天下的男人不如斯波义银这杯茶好喝!
食髓知味,甘之如饴,意难平,求不得。
第1140章高田姐妹花
茶会结束,义银从茶室离开。
驻跸行在的别馆就在天守阁不远,蒲生氏乡一行同心众默默跟在义银身后,步行回去。
义银总觉得告别时候的织田信长,有些说不出的变扭。他还在回忆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什么错漏,导致织田信长的态度诡异。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蒲生氏乡在身后提点一句。
“御台所。”
义银抬头一看,忍不住露出笑容。一个俏生生的身影倚在门槛,双目正愣愣望着自己。
“雪乃,你怎么来了?”
高田雪乃一步一步走到义银面前,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她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主君,忽然身子一软。
义银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住,却发现她的脸蛋病态般红润,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怎么了?雪乃?你在发烧?”
雪乃挣扎着把一件东西塞在义银手中,说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答应您的事,我没有做到,我没能保护好将军。”
说完,她便晕厥过去。
义银望着手中的日本国王金银,双眼发涩,然后大喊道。
“蒲生氏乡!叫医师来!快!”
“嗨!”
义银抱起雪乃,只觉得她的身体轻飘飘没什么份量,心里发酸。
这个单纯的傻瓜,她脑子里就记得自己吩咐她保护将军。这副小小的身体,如何能保护被恶意包围的足利义辉?
义银抱起她往屋里走,心中充满了愧疚,是自己害了她呀。
———
当高田雪乃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的被铺里,主君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浑身无力,被发现她醒来的义银一把按在被铺里。
义银喝道。
“乖乖躺好!
医师已经看过了,你在京都作战的伤势还未痊愈,大冬天跑来美浓做什么?这一路坐船骑马的赶路,不要命了?
好在烧已经退了,不然就真烧成一个傻子了,你知不知道,你个小傻瓜!”
高田雪乃在被铺里听着义银的训斥,脸色更加红润,心中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她想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和火烧过一样干涸。
义银见她难受,抄起案牍上的茶水,小心把她的头扶起,用茶水帮她润唇。
高田雪乃红着脸,乖得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低头喝完水,她轻声说道。
“非常对不起,将军她。。”
义银放下茶杯,瞪了她一眼,叹道。
“你个小傻瓜,你已经尽力了。
你在二条城的表现,我都知道。大军包围之中,你一人一剑又能有多大用处?
我早就和你说了,要保护好自己。足利将军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背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你能把她的遗命和金印送到我手里,已是有功无过。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医师说你气血两虚,身子被掏空,要好好养着。
暂时不准再用剑,静心修养,知道吗?”
高田雪乃望着义银乖切的模样,乖巧得点点头,说道。
“但我还是没能保护好将军,您去关东的时候,明明有交代我,我没有做到与您的约定。”
义银气得翻了个白眼,敢情我说的都是废话啊?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小妮子就是个死脑筋,把将军之死的责任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扯,有意思吗?
别人都吓得想洗干净自己,与这件事一点牵连都没有。她倒好,恨不得自己是主谋似的,真是令人窒息的脑回路。
义银刚要说话,外间传来敲门声,他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道。
“御台所,高田阳乃到了,请求参见。”
义银挑了挑眉毛,冷笑道。
“真正有责任的人,这不是来了吗?好,让她在议事厅等我,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肆意妄为的混蛋!”
义银刚要起身,却被高田雪乃一把抓住了手。他诧异看着雪乃,见她一脸恳求,不禁心软。
“知道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姐姐,不会要她的命。”
雪乃的手却是抓得更紧,她不说话,就是愣愣看着自己的主君。
义银无奈,回头对蒲生氏乡说道。
“去,把高田阳乃带过来。”
蒲生氏乡鞠躬离开,走时扫了一眼雪乃牵着义银的那只手,心里琢磨。听闻这两位高田大人是斯波家旧谱代出身,情分果然不一样。
义银回头看了眼雪乃,苦笑道。
“我就在这里收拾她,你在旁看着尺度,可以安心放手了吗?”
在他宠溺的目光下,高田雪乃害羞得放开手。
义银却是望着她的另一只手,即便昏迷过去,她都没有松开那把刀。
“你好好躺着,这把刀我帮你放在一旁刀架上。”
雪乃乖乖松手,义银抄起刀,顺手放上一旁的刀架,又忍不住看了几眼,这刀不似凡品。
见义银看刀,雪乃喃喃说道。
“将军让我离开,走之前给了我这把刀,让我好好保护你,不要步入她的后尘。”
义银心头一酸。
足利义辉你这个傻瓜,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痴迷的地方?你都要死了,还挂念着我算什么意思?你的这份情意,我没法还呀。
义银沉默半晌,说道。
“你是小傻瓜,她是大傻瓜。这把刀,叫什么?”
“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是吗?那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用这把刀保护我吧。”
义银望着刀架上的三日月宗近,回想起与足利义辉的每一次见面,貌似两个人每次都能吵起来。
他哑然失笑。
足利义辉,你就是太倔太骄傲。我绝不会像你这样被人阴死的,你放心,我会长命百岁的。
因为我,比你无耻。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雪乃呆呆躺在床铺上望着义银。义银凝视刀架上的三日月宗近,沉默不语。
———
不久,宁静被屋外的一阵脚步声打破,敲门声再次想起。
“什么事?”
“臣下,斯波町奉行高田阳乃,请求觐见。”
“给我滚进来!”
蒲生氏乡拉开门,微微鞠躬。高田阳乃看见躺着的雪乃,愣了半晌,然后步入房间,跪下对着义银行礼。
在阳乃进入房间后,蒲生氏乡默默拉上门,将房间留给三人。
义银看都不看阳乃,对被窝里的雪乃柔声道。
“感觉怎么样?还渴吗?”
雪乃乖巧得摇摇头,两人之间的气氛温情。
一旁的阳乃看着心酸眼红,默默咬着嘴唇。
在尾张的时候,主君就是这么宠着雪乃。就算她出去乱踢馆被人打成重伤,也是温柔得照顾她,陪伴她,还给她讲故事。
为什么就宠她一个?我和她长得这么相似,我也想被主君宠溺对待。
阳乃望着自己的妹妹,心中充满了嫉妒。
义银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惶恐反思之意,反而目露嫉色,盯着雪乃,义银顿时火冒三丈。
“怎么?看见你妹妹为了保护将军,弄得一身伤回来,你就没有半点愧疚?”
高田阳乃咬咬牙,伏地叩首。
“臣下不知犯了何错。”
义银见她死不悔改,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阳乃白皙的脸上慢慢显出五指红印。
这一巴掌有些重,义银打出之后还有些后悔,但看见阳乃咬着下唇一脸不服气,心头之火亦是无法消散。
才三年功夫,当年听话的阳乃哪里去了?眼前这个死不悔改的女人,她就不懂得认错吗?
阳乃脸上火辣辣得烫,但比起脸上这点伤痛,她心中的嫉恨却是熊熊燃烧,痛彻心扉。
若是斯波义银与她两人独处一室,就算被主君活活打死,她也是无怨无悔。
高田阳乃知道自己出身仆役,高田苗字不过是斯波义银私下授予的伪家名。
自己的一切都是主君给的,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算被打死,也是活该。
但看着妹妹受宠,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两个人一样的脸,我的高庄馒头还比她的旺仔小馒头大那么多,凭什么就独宠她一个!
从尾张到堺港,高田阳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殚精竭虑为斯波家绸缪,就为了让主君高看自己一眼。
而这对于雪乃来说,却是唾手可得,岂能不让阳乃嫉妒欲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雪乃面前打我!柔情是她,宠溺是她,唯有冷漠和恼怒是留给我的。
凭什么!我哪里不如这个呆呆傻傻的妹妹!
高田阳乃心中的嫉妒如火山般喷发而出,眼眶中溢出的泪水不断滴落,但她就是咬着牙不说话。
义银见她不言不语,梗着脖子哗啦啦流眼泪,更加气恼。他刚要再骂,雪乃的手掌忽然盖上了他的手背。
他转头看去,雪乃正痴痴望着他的侧脸,轻轻说道。
“姐姐喜欢主君。”
义银一窒,横了一眼阳乃梨花带雨的小脸蛋,说道。
“说什么胡话,好好躺着。”
雪乃躺在床铺里不动,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义银,重复道。
“姐姐喜欢你,不要打姐姐。”
义银还未说话,阳乃已经恨恨抹去眼泪,对着雪乃吼道。
“谁要你帮我说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你闭嘴!”
义银指着阳乃,手指颤抖,对雪乃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姐姐,你知道她在堺港做了什么?
三好上洛这么大的动静,她压着斯波新选组一个字都没有传回京都。二条城被围,足利将军到死都不知道三好家是怎么上洛的。
公方大人的死,你这一身伤,都是拜她所赐。你还要帮这种人说话吗?她还算是你的姐姐吗?
她真的在乎你,就不会看着你一身伤痛躺在这里,还没有半点追悔之心!”
阳乃看着妹妹的惨样,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抿紧唇,什么都没说。
雪乃悠悠说道。
“姐姐喜欢主君。”
义银忍不住翻起白眼,他对这个死脑筋的雪乃,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就算她喜欢我,就能做这些混账事了?”
雪乃继续说道。
“我喜欢主君。”
义银都懵了,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他哼哼道。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雪乃握住义银的手,艰难爬起来,义银赶紧一把扶住她。只见雪乃吃力伸展,想要去握阳乃的手,阳乃却在迟疑不动。
义银一瞪眼,骂道。
“没看到你妹妹伤成这样!”
阳乃扭捏着靠近一点,让雪乃握住自己的手,这才发现雪乃的手掌冰冷,心中涌起一阵悔意。
她从没有想到三好上洛会殃及雪乃,这件事是她考虑不周。她虽然嫉妒妹妹受宠,但两人相依为命,她怎么会害妹妹呢。
阳乃掩面哭道。
“对不起,雪乃,对不起。”
此刻,高田阳乃心中想着的那些过关手段,全部被抛之脑后。什么死不认账,什么用债务烂摊子耍赖,全部都被丢弃在一边。
她的眼中,只有因为自己的贪欲,伤得下不了床的妹妹,心中悔恨交加。
雪乃再次说道。
“我喜欢主君。”
义银实在受不了雪乃反反复复这几句话,无奈叹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雪乃望着义银,坚定说道。
“将军说了,我以后可以喜欢主君了。”
义银一愣,联想起足利义辉死前说这话的缘由,眼圈一红。
“她说的?”
雪乃点点头,说道。
“将军说了,以前不可以,但以后可以了。”
义银心中凄凉。
足利义辉你这个骄傲的傻瓜,你都要死了,你还管这么多事做什么,真是一个大傻瓜。
义银望着雪乃,眼神复杂。
雪乃艰难将义银与阳乃的手放在一起,说道。
“将军说了,我可以喜欢你。
我和姐姐,就都可以喜欢你。”
义银狐疑看了眼阳乃,问道。
“这和阳乃有什么关系?”
雪乃斩钉截铁说道。
“阳乃是雪乃的姐姐,雪乃可以和阳乃分享自己的喜欢。”
义银一愣,还能这么扯淡?
但他看着雪乃坚定的目光,心头发软。这小傻瓜,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东西啊?
雪乃的话语未落,阳乃的目光反射般投向她,喃喃道。
“雪乃。。”
雪乃对着阳乃虚弱一笑。
“姐姐,我们以后可以喜欢了,你高不高兴?”
阳乃终于忍不住抱住雪乃,嚎啕大哭。
“对不起!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
对不起,雪乃。。”
第1141章这点债算啥
义银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抱着雪乃,哭得喘不上气来的阳乃,心中无力。
这还怎么严厉处罚?
他诧异望着呆呆被姐姐抱着的雪乃,摇摇头。
雪乃这家伙,要不是天然呆,就是一个比明智光秀藏得更深的腹黑女。
她这一番操作,把义银彻底整懵了。原本要教训一下阳乃的想法,被她彻底搅得稀烂。
这算是护姐狂魔吗?
义银心中无奈,面上装作严肃,对阳乃说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妹妹身体弱,受不得寒气。赶紧扶她躺下,小心别着凉了!”
阳乃一看雪乃面色发白,这才醒悟,扶着妹妹躺下,谨慎帮她捂好被子。
义银看着她们姐妹情深,叹了口气,说道。
“说吧,你原本准备怎么应付我的?”
阳乃看了眼雪乃,不好意思鞠躬说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义银甩甩手,不爽道。
“敷衍我的话就别说了,外面有的是武家排着队说给我听。耳朵里老茧都听出来了,给我几句真话。”
阳乃一抿嘴,取出一叠文书,说道。
“这次三好上洛,是以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的军势为主。
四国三好家动员很晚,等后续人马在堺港登陆,京都之事已经尘埃落定。”
义银接过文书,点了点头。
三好家也不是真傻,就算上洛得到幕府内外的阴谋者默许,足利义辉也会防着三好家这边。
以摄津的三好三人众为主,还有占据淀城的松永家配合,才能第一时间突入山城国,拿下京都。
义银想了想,问道。
“如此说来,弑杀将军一事,是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做下的?”
阳乃摇头说道。
“松永久秀之女是三好义继的侧近姬武士,松永家的行动都是她在布置。
据我所知,松永久秀当时人在京都,事先并不知情。”
阳乃也不傻,就算有雪乃这个好妹妹助攻,她能不承认的事,还是不要承认。
四国三好家动员很晚,所以堺港的消息无法帮助到京都的将军,这就是她用来洗清自己的理由。
但事实呢?事实是高田阳乃通过今井宗久,早就拿到了淀川的特许通行权。
三好三人众上洛,人马分布在淀川两岸,后勤补给需要通过淀川水运。
往来船只众多,大军动作根本藏不住,她高田阳乃怎么可能嗅不到一丝风声!
但被雪乃这么一闹,义银已经没有兴趣继续追究下去。说到底,将军已经死了,高田姐妹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信。
这次参与弄死足利义辉的高阶武家多了去了,斯波义银抓着自己亲信的一点小过错往死里惩治,也改变不了大局,没有意义。
其实义银已经有感觉,足利义辉被杀这件事,最后多半是三好家背锅,其他人洗干净上岸。
但他心里就是郁结着一口气顺不过去,堂堂天下之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这武家社会还有天理吗?
但被雪乃这么一搞,义银心里更加确定,这真相是翻不出来了,足利义辉真要冤死了。
他连一个高田阳乃都收拾不利落,后面还牵连着一大群混蛋王八蛋,哪个不比高田阳乃罪过大?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细川藤孝,伊势贞教,蜷川亲世等等,义银脑子一转,就能想到无数人名。
把这些幕府内外的有力武家都给弄死,帮足利义辉报仇,然后自己独自面对来势汹汹的织田信长?
义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再去多想。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足利义辉,但他真的没有办法。除了愧疚,他什么都给不了足利义辉。
义银摇摇头,看向手中的文书,问起高田阳乃。
“这是什么?”
高田阳乃讪讪难言,这是北陆道商路借用堺港京都两地土仓的一屁股债务,是阳乃原本准备过关的倚仗。
可被雪乃这么一闹,三人心中动了真情。义银不好惩罚她,她也不好耍花样来忽悠主君。
义银见她一脸不好意思,就知道这叠文书是个烫手山芋。他自嘲一笑,说道。
“行吧,让我看看,我的阳乃这些年有了什么长进。
这次是拿了什么厉害玩意儿来堵我的嘴,吓唬我不敢卸掉她的权位。”
阳乃见义银明白过来,心中更加惭愧,低着头看向雪乃。见她痴痴呆呆望着义银,完全不看自己这个姐姐,又难免小气得心中一哼。
义银没看见她们姐妹之间的小龃龉,低头翻阅文书。一开始是一目十行,之后却是越看越慢,面色非常精彩。
等他看完,不禁感叹。
“阳乃,你可真是个天才。”
阳乃听得心头一颤,以为主君是在讽刺自己,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这些债务来烦您。
只是北陆道商路这两年发展迅速,之前还有东海道商路的竞争,所以需要很多很多钱,我一直是依靠土仓借款支撑局面。
现在这摊子已经变成这样,离开了我,堺港方面真的很难维持。”
义银摇摇头,心想,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要不是老子来自现代社会,看惯了金融贩子那套转移财富的乾坤大挪移,一定会被你给吓着。
封建时代的武家哪见过这种金山银山的大场面,数学不过关,都算不清自己欠了多少钱。
但义银已经懒得再计较阳乃这点小心思,他说道。
“我不是讽刺你,我是真的觉得你很有天赋。
债转股,利息用分红替代,短时间内拿到了大量现金流,来发展北陆道商路。
你可真行啊。
不过,就这点债务想要吓唬我,实在是不够看。你虽然天赋异禀,可惜没经历过1997,2008。
这点债务算什么,融资,增股,转债,杠杆,一个都没有,能欠几个钱?
我刚才看了眼,各个土仓的利息不一,总体大概是多少?”
义银说1997,2008什么的,高田阳乃一点没听懂。但义银问话,她还是乖乖回答。
“各家给的利率不一,但总数大概在三成利息。”
义银诧异道。
“才三成?单利?”
高田阳乃点头道。
“是的,这些年近幾战乱不休,各家放出去的铜钱常常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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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武家作战绝嗣灭名,商铺商队被抢被屠,这些收不回来的铜钱只能成为坏账。
北陆道商路有沿途各国有力大名参与,这两年发展得如火如荼,正是最优质的资产。
所以各家才愿意低息参与,其实大部分铜钱是直接买为股份。只有少部分土仓迟疑,还是以借款方式结算。
因为每年分红兑付,拒绝利滚利,所以只有固定的三成利息。”
义银点点头,再次感叹高田阳乃真是天才,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商业思维。
古代商业重实物,换而言之,太在乎实际存在的物质。现代金融那种把钱当成数字,搞数字模型的玩法,古人不会去做的。
但高田阳乃把自己看作武家,并不是为了行商入行。反而能跳出传统商家的视野,更关注现金流。
一年百分之三十的利息很贵吗?如果没有复利,简直便宜到令人发指。
古代金融就两种玩法,一个是弄到金银铜,打造货币赚取利差。还有一个,就是借款。
九出十三归,那是基本利率。一旦借出钱,之后就是利滚利。
不断依靠复利率滚大的借款,会像吸血虫一样把借钱的人吸得家破人亡,一本万利。
而高田阳乃不但压低了土仓借款的单利率,还干脆把债务转换成北陆道商路的股份,玩了一手债转股的把戏。
简单来说,她搞了一个股份制公司,她来负责经营。赚钱大家分,亏钱股东倒霉。
整个北陆道商路被分了个干净,看似股东有了资产。可问题是,这商路算资产吗?
北陆道商路的根本,是用斯波义银的威望连接北陆道各国势力,一齐开路赚钱。哪天斯波家不玩了,这条商路就不存在了。
高田阳乃等于是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换回来了土仓的真金白银。从现代人的视角看,用商誉换取现金流,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而且,借款的利息是由分红支付。只要懂得调整股息率,除权复权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搞不好股东还得往里贴钱。
分红是到手了,可本金缩水了,这到底算是赚还是亏?只要高田阳乃的账目做得漂亮,不参与经营的土仓根本看不出问题。
义银望着阳乃,心底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问道。
“堺港与京都的土仓就这么有钱吗?”
高田阳乃鞠躬说道。
“主君有所不知。
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天下已经乱了百年。作为幕府核心的近幾诸国更是战乱不止,此起彼伏。
从您击败三好家的那年夏天算起,近幾大概有一年半没有打仗,这可是多年未见的太平时节。
堺港与京都的土仓,这百来年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您想,土仓借款是为了吃利息。可武家借款过几天战败全家被诛,商家借款过几天破产全家上吊,哪个土仓受得了这种风险?
据说有些老资格的土仓,干脆锁仓不借。因为放着太久,穿钱的绳子都烂掉,铜钱散落一地,堆在仓库里发霉泛绿。”
义银摸摸下巴,说道。
“有些道理。”
确定近幾土仓还沉淀着大量铜钱的情况,义银的心思不免活跃起来。
他这些天一直在发愁,如何收回近幾斯波领的控制权。要知道,重臣们的部众都是这两年自己招募的,义银与这些新人没有交集。
日后一旦出现问题,他无法保证这些家臣的家臣,愿意站在斯波家这边,听自己指挥。
但高田阳乃的做法,给了他一点灵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武家把脑袋拴在腰带上打仗,那是为了忠义?那是为了利益!
既然义银离开太久,无法与重臣的家臣谈感情。那么,大家可以谈谈钱。
这不巧了嘛,近幾土仓的铜钱堆积发霉,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借给斯波家用来收拢人心。
义银嘴角上扬,他还得好好想想。但他看向高田阳乃的目光,已经柔和了不少。
人才难得呀。
高田阳乃被主君忽然温和下来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
她也不知道主君心里想着什么,总觉得自己这次貌似过关了,但又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过得关,心里没底。
义银发现刚才勉强起来说话,导致雪乃已经疲倦得昏昏欲睡,于是他轻声对阳乃说道。
“你和我出去说话,让雪乃好好休息吧。”
“嗨。”
阳乃扫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的妹妹,神色复杂,跟着主君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
驻跸地的偏室内,义银坐上主位,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去把石田三成叫来。”
“嗨。”
高田阳乃在下首有些惴惴不安,听闻石田三成跟着主君回来,她已经明白主君原有的对策。
石田三成是北陆道商路在直江津关所的负责人,主君把她带回近幾,必然是对堺港有了备案。
阳乃心中骇然,要不是雪乃帮忙说话,今天这关可真不好过,主君可是把后手都留好了。
义银见她面色发白,不禁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不语,义银摇摇头。
要不是雪乃这一打岔,阳乃就算用债务来搪塞义银,义银也不会怕。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这点钱算什么大事。
其实就算是古代人,也有办法过关。这种事,古代的解决办法更直接有效。
义银说道。
“阳乃啊,当初我在尾张,就嘱咐过你,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
那次你想去走私,却不想想大家为什么都不敢做?与敌国交易,如果没有主君的背书,怎么可能不出事?
后来我给了你白糖的配方,你又拿去堺港兴风作浪。这次玩得更大,整了一堆外债,还想让我因此忌惮,不敢撤你的职?
幼稚!”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不敢。”
义银悠悠说道。
“你敢的,你可太敢了。
只可惜,你还是不明白武家的游戏规则。你知不知道,解决外债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高田阳乃偷看义银一眼,摇了摇头。
义银叹道。
“织田家即将上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你说,死人的钱,需要还吗?”
第1142章斯波忠基金
高田阳乃浑身一颤,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坏了,没想到主君这些当权的上位者目光更毒,心肠更黑。
义银淡淡说道。
“土仓借款,这是几百年的老生意。若是身后没点背景,这钱借得出去,也没本事收回来。
京都与堺港的土仓管事站在台前,身后是京都名门贵胄,各家宗派寺院,地方有力武家。
我看文书上把各家土仓身后的背景写得很清楚,你有心了。”
高田阳乃心中发苦。
她把土仓背后的势力写得仔细,那是用来抬高自己的重要性,希望主君谨慎对待,别把自己撤职查办。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份背景调查还可以有别的作用。
义银冷笑道。
“一向宗我得罪不起,那些疯尼姑的钱要小心处理,该给的利息给去,该分得红利分去。
阳乃,你能与石山本愿寺搞好关系,做得相当不错。越中出阵时候,帮衬我不少。
至于有些人,就没必要顾忌。
织田殿下眼馋南近江,六角家是保不住了,地方有力武家也要清洗一波。
京都事变,幕臣脱不了干系,谁该死,谁不该死,可以斟酌。
摄津那边的地方武家,三好三人众,还有四国三好家的那些,看局势吧。我总觉得,三好家没那么快垮台。”
义银抖了抖手中的文书,放回案牍之上,冷酷道。
“阳乃啊,你借的还是太少,可惜了。
我们斯波家做事是讲信誉的,欠的钱一定会还。
但是,如果原主不在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还,这死账只能埋下去,为之奈何。”
高田阳乃低头听着,一头冷汗。她心中庆幸,自己有个好妹妹,不然这次真没法过关。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以为这一大笔债务是乱麻成团,主君离不开自己运转筹措。
可主君说得有理,又不是谁的钱都需要还。死人的钱,想还也还不了呀。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死账?
先打仗,后清算。织田上洛,与三好家开战,军事行动必然导致政治大洗牌,死人在所难免,经济问题就好解决了。
义银望着阳乃,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你啊,胆子不是很大吗?随便吓唬你几句,脸色都白了?
你知不知道,上阵之时血流成河,你这点小把戏,征战沙场的那些武家,谁会真的害怕?
威胁我?还不如雪乃的胡搅蛮缠,我是真拿她没办法。
你啊你,不用想太多了。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以为的难,其实并没那么难。
该还的钱你照旧还,斯波家的信誉,我的名望没有那么不值钱,不至于为了赖掉这点钱去玩弄下作的手段。
但我估计这次上洛之后,许多借款是真的不用还了。
三好家在京都的军势众多,一个冬天的军需补给可不会少。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习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军队。
希望我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城下町还没被人拆完,多少给京都留点元气吧。”
义银摇摇头,用债务威胁武家大名,高田阳乃真是愚得可笑。武家大名虽然不懂金融,但她们懂得使用暴力,懂得肉体消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出了问题,就用政治手段调节。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战争,就是用来赖账的。
———
不久,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在义银座前,相互见礼。
两人分属北陆道商路两端,这两年加强合作,书信不断。虽然初次见面,场面却不冷,有说有笑。
石田三成一边客气,一边想着心事。斯波义银之前暗示过她,可能会让她主持堺港商务。
对此,石田三成是心头痒痒。
日本对外的贸易主体,是九州到濑户内海一线。位于东濑户内海的堺港,更是海洋贸易连接岛国内部最繁华近幾地区的中转枢纽。
与堺港相比,直江津虽然这两年发展得不错,但也是天差地别,边边角角而已。
若是能够当上斯波家在堺港的主事人,石田三成这次回来,可是赚大了。
但看高田阳乃顶着脸上那个五指掌印,还能笑眯眯和自己心平气和得见礼。石田三成又是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安。
高田阳乃不像是受到了严惩,武家大名很少自己动手抽耳光,这些上位者更喜欢拖出去砍脑袋。
难道挨几个耳光就过关了?
石田三成还在胡思乱想,感觉煮熟的鸭子可能要飞。
她患得患失的神情落在高田阳乃眼中,简直可笑。
老娘跟着主君从尾张那个乡下地方挣扎出来,那是亲信中的亲信,家养的忠犬。你个半路插进来的近江人,也敢觊觎我的位子?
高田阳乃面露讥笑,浑然忘了自己之前有多彷徨,多无助。要不是靠着妹妹帮忙,这会儿患得患失的人,可就是她了。
义银扫了眼两人的表情变化,暗自摇头。
权力的甘甜令人迷失自我,再睿智的人都难以保持冷静,看着自己的权位被别人拿走。
义银不禁联想,如果有一天,真到了权力与感情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
这些深爱自己的姬武士,有几个能够摒弃权力的诱惑,继续跟随自己。
义银脑海中浮现出雪乃的脸蛋,然后足利义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摇摇头,感觉自己最近不太对劲,总是把足利义辉越想越好。
活人果然不能跟死人比,除了雪乃,义银对其他人都没有把握。
要么,试试?
义银心头刚起了这丝念头,就赶紧把它掐灭。人性经不起考验,总想着考验别人的人,脑子有病。
他将心思收回来,看着眼前两姬,说道。
“石田姬,我这次召你前来,是有些新的想法,希望你能为我去落实。”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肃然道。
“请御台所吩咐。”
她心中郁闷,听御台所这口气,取代高田阳乃这件事,的确是没戏了。不愧是斯波家唯一的谱代高田家,恩泽深厚,难以撼动。
义银看了眼石田三成,见她失落片刻,马上回复了精神,心中亦是满意。心态不错,是个人才。
他带石田三成回来,说了要送她一份前程富贵,那就必然会做到,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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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关东之前,为幕府三好两方的和睦协议出谋划策,近幾也因此得到了一年半载的太平。
只可惜三好家狼子野心,竟然上洛弑君,又把近幾糟蹋得一片狼藉,实在是令我痛心疾首。
天下乱了百余年,特别是近幾中枢更是风波迭起,一刻不得安宁。上层争权夺利,真是苦了下层姬武士,日子难熬得很。”
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对视一眼,不知道主君忽然把调子唱得这么高,是什么意思。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马p该拍还得拍,不能停。
高田阳乃鞠躬说道。
“御台所悲天悯人,近幾各家知道了您的心情,一定会非常感动。
近幾武家直面三好家的恶行,是敢怒不敢言。大家都像是盼着父亲一般,盼着您回去近幾拨乱反正,为大家做主。”
石田三成紧跟着说道。
“御台所仁慈,实乃天下武家之大幸。能在您的麾下奉公,为天下大义尽一份心力,是我的荣幸。
御台所尽管吩咐,石田三成必鞠躬尽瘁,为您办好差事。”
义银笑了笑,装作一副感动的样子,说道。
“能有你们这些忠臣相随,才是我的幸运。只是天下乱成这样,我一个男人家又能怎么办呢?
天朝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管不了近幾战乱再起,只是忧心近幾斯波领的家臣们,她们日子不好过。
外面的事我有心无力,但追随我的武家,不能让她们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既然她们忠心于我,那我就得给她们一份基本的收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
听到义银谈起近幾斯波领的武家忠诚,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对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
斯波义银这是要对近幾斯波领动手,拿回控制权。但她们不明白,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两人都是在商务方面做事,对近幾斯波领没有影响力,帮不上忙的。
特别是义银指出要派遣石田三办事,石田三成在近幾斯波领没有什么人脉,能帮主君办什么事?
石田三成主动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高义,臣下为近幾斯波领的所有武家,叩谢主君。”
义银虚点她两下,笑道。
“都不知道要办什么差,就知道说些好听的话。这样不好啊,石田姬,我需要的是你的能力。
这么说吧,我想要办一个基金,为斯波家的家臣们保底。
先在近幾斯波领做个试点,若是做得好,可以全面铺开,给关东关西各地的斯波家臣子一份保障。”
“基金?”x2
座下两人疑惑看着主君,义银笑道。
“斯波忠诚基本生活保证金,简称斯波忠基金。”
“斯波忠基金?”x2
面对两人的疑惑,义银很干脆得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阳乃,我听你说起,堺港与京都土仓存有大量不敢借出的铜钱。
你去替我和她们交涉,以三成年息借款给我,有没有问题?”
高田阳乃想了想,说道。
“以斯波家的实力,您的信誉,应该没有问题。”
义银点点头,对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在直江津关所奉公两年,最熟悉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斯波忠基金由你来负责,以土仓借款为资金,投资北陆道商路。
我不管你怎么运作,我要求斯波忠基金每年赚到的钱除了还掉三成利息,还要对近幾斯波领的家臣们分红。
具体的分红比例,我之后回到近幾斯波领与家臣团商量后决定,但这钱你必须替我赚到,除了按比例分红,每年结余继续投资赚钱。
近幾斯波领只是开始,日后斯波家所有的家臣,都必须有一份忠基金。
这是我对所有斯波家臣忠心奉公的承诺,为我尽忠者,必受我庇护。不使夫女老小,饥寒交迫。”
石田三成看了眼一旁的高田阳乃,说道。
“御台所,赚钱不难。北陆道商路这两年一直在做大,收益远远高于三成。
臣下只是想问,斯波忠基金的资金规模有多大?因为北陆道商路的份额早有分割,如果资金规模太大,只怕引起其他合作方的不满。”
石田三成的意思很明白。
北陆道商路的堺港出货端是高田阳乃把持售价,北陆道各国分润货物份额转手赚差价,直江津市场接纳尾货在搞关东分销大市场。
堺港与直江津两端,中间北陆道各国,大家是排排坐吃果果,早就分配妥当。
如果小规模搞点货,赚点钱,问题不大。但要是规模搞大了,必然会侵蚀别人的份额。
石田三成需要弄清楚,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堺港购物端,北陆道分货商,直江津销售市场,哪些买卖可以参与。
如果想多赚钱,当然是一鱼三吃,吞下整条线的利润最佳。但就怕有人因为利益受损,搞出事让主君为难。
毕竟,北陆道商路不是纯粹的经济账,更有政治账。
最重要的还是得高田阳乃点头,因为斯波忠基金吃掉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就等于是从高田阳乃口袋里掏钱,甚至需要她保驾护航。
没有高田阳乃松口,石田三成在堺港连货物份额都搞不到,更别谈之后的各类买卖。
义银说道。
“三好上洛,近幾大乱,很多人熬不过这场祸事。堺港这边的出货端,应该可以重新规划一下份额。
北陆道各国和直江津,你尽量与当地武家维持合作关系。堺港这边重新分配转给你的货物份额,你照旧让北陆道那边不吃亏就是了。
那边的人脉,你也是轻车熟路,都是熟人好办事。
阳乃,你说呢?”
北陆道各国武家的好处不能拿,太敏感。一旦闹出纠纷,搞不好又是一场战乱。
越后那些王八犊子吃惯了独食,如果动她们的好处,指不定又要闹。斯波义银不想给上杉辉虎添麻烦,回头还得自己去帮她擦p股。
而近幾这边已经乱了,干脆借机整顿一下,给斯波忠基金弄点出货的份额。
义银的目光转向高田阳乃,看她能挪出多少来。
第1143章阳乃的机会
阳乃愣愣望着义银,她有点明白主君想要做什么了。
用土仓的钱,去赚北陆道商路的利润,再用北陆道商路的收益,收买斯波家臣团的人心。
北陆道商路的运转已经成熟,只要投入资金就等于在挖金矿,没有亏本的可能。
土仓资金利息低,北陆道商路收益高,主君这是学会了空手套白狼,把别人的土仓当自家钱包用,低成本融资。
土仓资金产出的利润,用来收买近幾斯波领的人心,可以使主君能够摆脱与近幾斯波领新人不熟悉的被动局面。
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三人麾下的武家来自天南地北,义银甚至搞不清她们的来历关系。
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她们的诉求都一样,那就是为了恩赏而奉公出仕。
千石以上的中高层武家是极少数,真正的底层姬武士非常穷苦。她们没有那么多忠义之心,出来砍人就是为了全家有饭吃。
大多数姬武士拿着微薄的职禄与知行地,除了作战之外,村落的地头地侍也要下地耕田,是真穷。如果敢懈怠,家里人就得挨饿。
斯波忠基金的规模越大,利润就越高,给斯波家臣的保底金就更多。这些人吃斯波义银的,喝斯波义银的,必然要对他竭尽忠诚。
义银取这名字,已经说明他的用心。斯波忠基金,对斯波义银忠诚的家臣,就能得到一份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
吃谁的饭,就是谁的人。武家看似重礼,其实非常现实。不过也正常,底层姬武士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情谈什么礼义廉耻。
分封制度最大的弊端在于,家臣的家臣不是主君的家臣。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斯波领两年多,对新进的家臣们既没恩惠,也没感情。
但只要忠基金能够建立起来,持续赚到钱。斯波家臣的家臣,那就是斯波义银的忠臣,她们会主动站在斯波义银这边。
只有紧跟斯波义银,斯波忠基金这铁杆庄稼,才能永远吃下去。
高田阳乃心中念叨,量北陆道商路之物力,结斯波家臣团之欢心,主君真乃旷世之奇才。
而她本人,也从中窥得了自己的机会。
她原本充满斗志拿着一叠债务前来,甚至在堺港与今井宗久夸下海口。要让主君明白,自己对他的爱,他自己也不能剥夺。
可现实太打脸,她自以为牛b的债务,被斯波义银几句话说成了小事一桩,这让高田阳乃心中抑郁。
更可气的是,雪乃说将军允许她喜欢主君,她要与阳乃共享。
阳乃自诩努力奋斗三年,结果还得靠自己这个呆呆傻傻的妹妹帮衬,才能得到喜欢主君的权力?
她高田阳乃不要面子啊!
但现在,阳乃忽然发现,在她面前出现了有一个机会。她愣愣望着自己心爱的主君,似乎忘记了这是在君前奏对中。
义银也在看着阳乃,等待她的回答,却发现她的表情逐渐痴化,不禁皱起眉头。
这丫头,脑子里想什么呢?
“阳乃?”
义银略带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阳乃的双眸睁大,回过神来。她看着义银俊朗的脸庞,咬着下唇鼓起勇气。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的机会,不能放过,一定要抓住它!
高田阳乃目光坚毅,看向爱慕的少年,问道。
“敢问主君,斯波忠基金是否关乎斯波家的未来?”
义银狐疑看她,总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古怪,但还是点头道。
“不错。
若是斯波忠基金能够成功,日后将会在斯波家臣团全面铺开。所有为斯波家效力的姬武士,都会得到一份满足最低生活保障的分红。
只要是真心为斯波家奉公的姬武士,我斯波义银不吝恩赏。
这件事,非常重要。”
斯波义银强调斯波忠基金的作用,是他发现明智光秀的独走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自己的权力。
上位者不能容忍威胁,即便知道明智光秀是深爱自己的,义银也不会把自己的权力基础,交给这个危险的女人操纵。
斯波料所分配之后,鸠占鹊巢之策的雏形其实已经铺开。
得到斯波料所的姬武士,就是义银未来的**对象。*后出生的孩子,将继承姬武士的家臣团与斯波料所,成为斯波家的根基。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明智光秀的个人意志。斯波义银需要的是一个执行者,不是一个能替自己做主的主导者。
这个世界上,只有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知道鸠占鹊巢计划。
明智光秀自诩为君谋划,她竟敢擅自行动,瞒着斯波义银,弄死足利义辉。
更可怕的是,明智光秀利用斯波重臣不知道鸠占鹊巢计划,以入赘斯波为诱饵,把前田利益,高田阳乃牵连进京都事变。
她的做法彻底践踏了斯波义银的底线,让他无法容忍。
因为鸠占鹊巢之策的存在,斯波义银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沦为明智光秀的傀儡,这是任何上位者都不能接受的事。
斯波家的未来必须牢牢控制在斯波义银手里,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的权力,威胁他的地位。
义银需要在鸠占鹊巢计划之外,寻找到控制斯波家臣团的办法,让负责鸠占鹊巢计划的明智光秀,重要性下降。
他需要握有足够份量的后手,才能从容拿捏明智光秀这腹黑女。
而高田阳乃利用土仓资金,迅速做大北陆道商路的商业奇迹,让义银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钱是什么。
放在土仓里的铜钱,不过是一堆发霉生锈的阿堵物。但要是能把这些铜钱借出来,这股现金流就能帮斯波义银摆脱现在的困境。
花出去的钱,那才是钱。
土仓的铜钱一旦进入流通市场,以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中的优势地位,就像是在比赛中又当球员又当裁判,现金流会迅速膨胀。
斯波义银不缺名分,他已经拥有足利将军的御剑金印,还背负着八幡太娘的御白旗,是天下武家心中的正统之尊。
可正统不能当饭吃,武家社会的根基是奉公恩赏。简单来说,有奶才是爹。
当年足利义满开通明日贸易,赚得钵满盆满,一手正统,一手铜钱,这才有了权倾天下的风光。
义银如今已经是整个武家社会最大的爹,如同足利义满依靠明日贸易敛财一样,他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财源。
如果斯波忠基金真能把土仓铜钱变成庞大的持续增长的现金流,斯波义银就有足够的钱财,收买整个斯波家臣团。
他设想的斯波忠基金,是直接越过中高阶武家,给基层姬武士发钱。要是赚得够多,他甚至可以搞出一整套福利体系。
年终金,医疗金,养老金,抚恤金,育儿金。。只要手里有钱,发钱的理由多的是。只要手里有钱,忠诚就可以砸出来。
真要做成了这件事,斯波义银就不在乎高层武家忠不忠心。
因为基层姬武士都是他的斯波卫兵,会帮他砍死所有不忠心的斯波高层。
而天下的基层姬武士,都会羡慕斯波家姬武士的保底金,希望进入斯波家的编制内,成为旱涝保收的一员。
天下归心,莫过于此。
在义银的构思中,斯波忠基金是短期的兴奋剂,鸠占鹊巢之策是长远的布置。
忠基金的现金流不可能无限增长,总有降速停滞的一天。但在增长缓慢下来之前,斯波家的权柄将牢牢控制在斯波义银本人手里。
而鸠占鹊巢计划重构了斯波家的基本盘,入选的姬武士将成为斯波家的枝干,为斯波家开枝散叶。
此刻,斯波忠基金还未启动。但高田阳乃已经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察觉到了斯波义银的打算。
她说道。
“敢问主君,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是否可以比拟斯波料所?”
义银眯了眯眼睛,有些生气,他盯着高田阳乃,缓缓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见主君蕴藏怒火的目光,高田阳乃的双手止不住发抖,但她还是紧紧握紧双拳,不肯放弃。
这一刻的高田阳乃,她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重要,她竟然意外获得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斯波忠基金的顺利运转,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向土仓借款。
土仓主事不是傻子,没有熟悉的人脉,高超的技巧,不可能谈到低利息借款。
还有各家土仓的底细,必须是知根知底的人才能搞清楚。哪家土仓真有钱,哪家只是空架子,心里有数才能顺利借到钱。
其二,斯波忠基金的现金流转化为实际商品,赚取利润,需要参与分配堺港这边的北陆道商路货物份额。
如果没有货物份额,现金流就无法转化为商品,就无法钱生钱。理想状态中,源源不断生产利润的现金奶牛,就不可能会出现。
而这两个条件,都离不开高田阳乃的配合。
没有人比深耕堺港三年的高田阳乃,更了解近幾土仓的现状。要弄清堺港这边错综复杂的货物份额分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斯波义银滞留在近幾之外,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是要回归近幾斯波领,主持大局的。
而除了高田阳乃,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帮他搞定这两件事。
也就是说,离开了高田阳乃,斯波忠基金短期内就搞不出来。义银想尽快压制近幾斯波领高层的想法,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
高田阳乃敏锐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斯波义银也注意到了。
他非常恼火,因为阳乃这丫头,她竟然想要和自己谈条件。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她还想讨价还价?其心可诛!
在一旁的石田三成更加惊讶,没想到高田阳乃这么勇,她这是在掀主君的逆鳞。刚才从京都事变中过关,这高田阳乃怎么还敢作死?
要知道,主君并不是离开高田阳乃就做不成斯波忠基金,只是会因此延误时机。高田阳乃在这时候手持筹码喊价,真是不要命了。
面对斯波义银的愤怒,高田阳乃其实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但她咬着牙不肯放弃,一字一顿说道。
“阳乃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问一句主君,这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是不是可比斯波料所?
我给予斯波忠基金的堺港货物份额,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斯波料所?”
义银一愣,脸上怒色渐渐转为尴尬。
一旁的石田三成更是目瞪口呆,原来高田阳乃是这个意思。她不是想威胁主君,她特么的是想入赘啊!
拥有斯波料所的姬武士是什么内涵,近幾斯波领的高层心里都明白。那就是一张入场的门票,通往那个叫做入赘的修罗场。
高田阳乃身为町奉行,她的知行地不过一千石。若不是控制着堺港,她不过是一个千石地头。
就这一千石,还是当初义银发飙,从明智光秀的料所里抽取收益。高田阳乃根基浅薄,根本没有自己的家臣去管理地方。
以她的地位,斯波料所怎么都轮不到她,自然没有入赘的机会。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高田阳乃把斯波忠基金的货物份额比做斯波料所,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是要抢一张入赘的门票啊!
斯波义银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高田阳乃伏地作土下座状,一脸诚恳说道。
“我的一切都是主君赐予,我早已把身心奉献给您。
只要您下令,斯波忠基金创建需要的一切东西,我都会拼了命去弄回来。
但我就想问您一句。
我,高田阳乃,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高田阳乃,难道连痴心妄想都不行吗?
我,高田阳乃,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白日做梦?”
义银扫了眼一旁的石田三成,只见她忽然对墙壁上的挂画特别感兴趣,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这家伙真识相,义银的目光转回阳乃身上,见她瑟瑟发抖还咬牙坚持,看着也是真可怜。
义银不禁暗叹。
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到处误导人,把斯波料所和入赘之名挂在一起,真是造孽啊。哪有什么入赘,老子明明是全都要。
义银想要硬着心肠痛斥,君前奏对的严肃场面,被高田阳乃这样一搅和,成何体统!
但看她抬头那一脸心死的悲伤,义银又觉得心里发软。
高田阳乃半天等不到主君的答案,心如死灰一般,嘴角透出一丝凄凉。正在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主君的天籁之音。
“你这哪是一句话,明明是三句话。堂堂斯波町奉行,糊涂到一二三都数不清,真不知所谓!
斯波料所,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别跟着瞎起哄。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你们这些人整日在下面传谣,就不怕未来有一天,要向我切腹谢罪?
胡闹!”
第1144章可贵的信任
义银无奈叹道。
“总之,斯波料所很重要。
斯波忠基金的货物份额,重要性不在斯波料所之下。你若是想做对比,就算同等份量吧。”
到最后,斯波义银还是不愿意说重话责骂阳乃,勉强解释几句。
高田阳乃干涸的内心像是被灌入琼浆玉液,瞬间复苏过来。她双眸发亮,抬头看向主君,笑颜如花说道。
“主君说得对,都是下面人胡说八道,造谣生事。
斯波料所就是斯波家的直领,哪有别的什么意思。但既然货物份额可以比拟斯波料所,那自然是头等的要紧事。
土仓的钱有多少我去借多少,堺港的货物份额要多少我给多少。
就算饿死我高田阳乃,也要把这和斯波料所一样重要的份额,替主君填得满满当当!”
义银摇摇头,他不想伤阳乃的心,结果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反而让她误会更深。
望了眼一旁的石田三成,见她一脸若有所思,义银心中更苦。误会的人越来越多,解释是解释不清了,都怪明智光秀那个混蛋害人!
义银摇摇头不去再想,这团乱麻他已经懒得解开,先谈正事吧。
于是,他问高田阳乃。
“堺港的货物份额要多少有多少?你可别乱来,不要为了这事挤压别人的份额,又惹来新的麻烦。”
说起堺港的商务,高田阳乃变得非常自信,说道。
“您放心,货物份额这种事,无非是讲究一个分配的技巧。
货物数量挂钩价格,只要价格变动一些,货物数量就会跟着上下变动。
北陆道商路虽然分了股,但只是分股不分权。具体的经营还是由斯波家说了算,我不会让别人插手进来。”
阳乃只是略略几句,义银已经明白她玩的是什么把戏。这丫头真是商业上的天才,不要脸的黑心庄家。
她做的事,就是通过融资增股稀释股本,让分配数量按照自己的需要浮动。
价格只是数字,份额挂钩的实物才是要紧的商品。她这是通过操纵数字,来篡改分配额度。
义银摇摇头。
阳乃这丫头实在是太缺德了,她搞出这套机制,本意大概就是用来黑别人的份额。
别人未必看不出来,但为了能在北陆道商路混口饭吃,总得捏着鼻子认了。斯波家作为商路秩序的制定者,总是要占点便宜的。
虽然很无耻,但义银很喜欢,笑着点点头,说道。
“那么斯波忠基金的资金和份额,都交给你去解决。”
他又对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先把忠基金的框架立起来,需要的人员物资都报给我,我来安排。
资金和份额一到位,我希望你能迅速把忠基金运转起来。明年开春,就能投资到北陆道商路中去。
最早明年中,最迟明年末,我希望能看到第一批分红,你有没有问题?”
石田三成鞠躬说道。
“臣下必殚精竭虑,为御台所效死。”
义银摇摇头,说道。
“别说这些虚话,我把你从关东带回来,是要让你衣锦还乡。
只要你办好了斯波忠基金,我许你前程似锦,光耀门楣。”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心中感激。
斯波义银做事一向说到做到,出手大方,这才能以男儿身治理家业,众姬诚服。
石田三成此时已经忘记错失堺港大权的惆怅,主君交代的斯波忠基金一旦做成,她的锦绣前程真不是吹的。
她也是精于内政的奉行,当然清楚斯波忠基金意味着什么。这是数不清的钱财,更是能建立与斯波家臣们良好关系的人脉网。
义银看了眼面色激动,眼神闪烁的石田三成,不动声色对外呼唤一声,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候命。
“把井伊直政给我找来。”
“嗨!”
蒲生氏乡出去找人,义银笑眯眯对石田三成说道。
“阳乃这丫头是我从尾张带出来的谱代家臣,说起来,她的文书和算数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斯波忠基金的运转,离不开堺港的支持,你们以后要多多亲近。
阳乃做事毛燥,几次闹出笑话。若以后有什么不当之处,你也别惯着她,该指出就指出。
她要是不听,你来找我,我替你教训她。”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恭谨道。
“高田阳乃大人是前辈,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跟她好好学习。
若是遇到不妥,必然是我思虑不周,我一定会与高田阳乃大人多沟通,多交流。”
石田三成说着,还向高田阳乃微微鞠躬表示尊敬,高田阳乃也是鞠躬回礼。
两人相视一笑,看似合作愉快。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主君这是在搞权力制衡。
义银点出高田阳乃是谱代亲信,让石田三成多尊重。可他又强调高田阳乃做事不靠谱,让石田三成多注意。
这两句话的意思背道而驰,互相矛盾。但石田三成却是听得明白,主君这是给了她监督北陆道商路堺港端的权力。
斯波忠基金干系斯波家的未来,堺港货物份额事关斯波忠基金成败,高田阳乃必须竭力配合。
义银点出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作为负责人的石田三成,为保证斯波忠基金的顺利运转,自然有权监督堺港商贸。
可主君也说了,高田阳乃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信,这让石田三成心中凛然,自己也得小心一点。
监督别人本就是一件容易引起反感的事,若是被高田阳乃抓住斯波忠基金哪里有不妥之处,反咬一口,石田三成也不好受。
石田三成心中警惕,高田阳乃一样是面上笑嘻嘻,心里冷哼哼。
高田阳乃这次勉强过了关,但主君明显对她存有意见。以后在堺港做事要小心一点,背后多了一双眼睛盯着她呢。
斯波忠基金这么重要,高田阳乃肯定不能用对付其他商家的办法来忽悠石田三成,这是危害斯波家根本利益的大罪。
但若是事事如实相告,高田阳乃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玩各种花招,变着法提高自己的权限。
高田阳乃偷看斯波义银,心想,主君这是给自己上紧箍咒呢。
义银扫了眼两人,这监督是相互的。斯波忠基金事关重大,不可能让一人独揽大权,他还有后手监督两人,保证自己不被欺瞒。
此时,井伊直政跟着蒲生氏乡来了,入室鞠躬行礼。
义银对她们说道。
“蒲生姬,我有些任务交给井伊姬,以后日常侍奉的事,尽量不要麻烦她了。”
蒲生氏乡鞠躬答应,反而是井伊直政有些神色不宁,看着不乐意似的。
义银见她如此,笑道。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说道。
“能够侍奉御台所,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还请您收回成命,让我参与日常侍奉。”
义银摇摇头,说道。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我身边还缺人侍奉吗?让你抽出时间,是有要紧事交给你去办。”
见井伊直政还是一脸不愿意,义银无奈摇头说道。
“好吧,只要不耽误了正事,我允许蒲生姬继续安排你日常侍奉。”
高田阳乃在旁瞅了眼井伊直政,这未长开的半大丫头,真是好大的福气,主君竟然如此迁就她。
义银看见高田阳乃的动作,说道。
“阳乃,你还没见过井伊姬。
她是我在关东收下的小姓,越中出阵时候突发战事,顺势元服侍奉我至今。”
高田阳乃恍然大悟,原来是和蒲生氏乡同样路数,都是主君小姓出身的铁杆亲信。
两人相互见礼,等她们礼毕,义银才开口说道。
“井伊姬。”
“嗨!”
“你之前在关东,是负责同心众年金与抚恤的监督事宜,对吗?”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说道。
“是,承蒙主君信赖,一直有与关东各家交涉有关同心众的年金抚恤兑现之事。
只是这次回来,暂时把事情托付给了大熊朝秀大人。”
义银点点头。
越中出阵之时,斯波义银带骑军深入敌后,同心众死伤惨烈。
这些半大萝莉因为年纪尚小,在本家中没什么地位,抚恤金多半会被家族挪作他用。
义银怜悯这些同心众,又想给井伊直政增加一点自保的本钱,就赋予了她监督同心众年金抚恤兑现的相关权力。
据说她秉公直言,几次交涉闹得大熊朝秀很是尴尬。但总体来说,干的不错。
这次同心众随义银上洛,井伊直政跟着过来。关东那边的年金抚恤相关事务都交给了大熊朝秀负责,她算是暂时离职。
义银笑了笑,说道。
“井伊姬,我这里有一件事交给你负责。我要建立斯波忠基金,打造整个斯波家的家臣保障体系。
石田三成负责基金的具体运转,高田阳乃负责商务方面的帮扶支持。
而你在关东监督同心众的福利兑现,应该很熟悉这类事务,我要求你担起监督斯波忠基金运转的责任。”
“嗨!”
义银转头看向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与井伊直政也是老相识,以后斯波忠基金的相关文件替井伊直政留一份,随她抽查。”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心中叫苦。
同心众的福利是由直江津关所负责,名义上是大熊朝秀的责任,但具体经办人一直是石田三成。
对于同心众负责此事的监督官井伊直政,石田三成是非常头疼。
这半大的孩子做事较真,有一点不符合流程规矩的地方,都要提出申诉。
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事没事就把大熊朝秀找来协调,几次搞得石田三成狼狈不堪。
如今斯波义银派她来监督斯波忠基金,石田三成心里发怵。
同心众三五十个小丫头的年金和抚恤,井伊直政就搞得自己头皮发麻。
这次斯波忠基金负责的,可是整个近幾斯波领的分红兑现。日后可能还要铺开到整个斯波家臣团,那是多少人多少钱的复杂局面啊。
要是照着井伊直政的耿直脾气,石田三成都能够想象日后的抽查场景,脑壳已经开始发疼。
但不管怎么样,石田三成都不敢提出反对。
井伊直政是主君的小姓出身,同心众实际上的二号人物。主君明显是不放心自己,才派铁杆亲信来监督斯波忠基金的运转。
石田三成怎么敢提出反对意见,这不显得自己心存不轨吗?
她看了眼一脸严肃的井伊直政,又看了眼一脸笑眯眯的高田阳乃,总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但想到斯波忠基金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巨大权势,石田三成咬咬牙,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放开这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安排好三人的职权,义银稍稍安心。
他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近幾斯波领这个烂摊子,就是因为当年他考虑不周,太讲究感情才造成的。
自以为把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睡服,高田阳乃是自己的小迷妹,尼子胜久有山中幸盛这个牵挂,万事妥当。
谁知道人心难测,各重臣私心泛滥,以权谋私。这才让明智光秀有机会推波助澜,闹得不可收拾。
这一次,义银不会再重蹈覆辙。斯波忠基金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高田阳乃负责商业配合,保证基金赚钱。石田三成负责资金运转,分红兑现。两人都是商务方面的行家里手,正好相互监督。
井伊直政在后面盯着这两个人,她就是义银的一双眼睛,看谁敢乱来。
她的脾气耿直,连义银有时候都很无奈。这脾气去监督斯波忠基金,保证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没事都要叫苦不迭,有事更加要命。
感觉自己安排的不错,义银笑着对石田三成说道。
“你先回去构思斯波忠基金的框架吧,尽快拿出方案来给我过目。
石田姬,我说过要保你衣锦还乡,现在机会已经给你了。
这斯波忠基金关乎斯波家的未来,我对你的期望很深,信任很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对御台所感激涕零,这就回去做事。”
说完,她鞠躬告退。
义银等她离开之后,对高田阳乃说道。
“阳乃,你是我从尾张带出来的自家人,我一直很信任你。
斯波忠基金有多重要,我不再复述,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放心,阳乃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信你,你舟车劳顿也累了,去休息吧,房间给你安排在雪乃那边。”
等高田阳乃谢恩离去,义银看向井伊直政,叹道。
“直政,斯波忠基金对我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帮我看住这份产业。
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放心,我会盯着她们,绝不会让她们坏了您的大事。”
义银点点头,对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说道。
“我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嗨!”
看着她们恭谨出屋,缓缓拉上门,义银自嘲一笑。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呵呵。
第1145章真朋友大谷
义银有点疲倦。
从织田信长的茶会回来,先是雪乃,后是阳乃。一连串的事情处理下来,让他有点用脑过度。
他半卧在靠枕上,闭上眼睛小恬片刻,放空一下疲劳的头脑。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敲门声。义银气恼得掀起眼皮,今天怎么回事?没完没了!
他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拉开门,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藤堂高虎求见。”
义银的瞳孔一缩,瞬间清醒过来,藤堂高虎怎么来了?
他沉思片刻,说道。
“带她过来。”
“嗨!”
蒲生氏乡出去领人,义银起身坐好,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服,脑子里琢磨起藤堂高虎的来意。
在近幾斯波领中,藤堂领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当初斯波义银刚到近幾,就被足利义辉派去近江国,协调南北近江,六角浅井两家的纠纷。
那时候的六角家还如日中天,六角义贤胆大包天,为了得到攻击浅井家的借口,意图谋害足利义辉派出调解的使节斯波义银。
义银在击溃六角家的伏击之后,登船转进北近江浅井家,联合浅井长政对六角义贤开战。才有了他威震近幾的首战,野良田合战。
而当时的斯波义银,还是一个两手空空的没落贵公子。
为了在野良田合战中发挥更大作用,他以授予御家人身份为筹码,收买了藤堂虎高为首的犬上郡藤堂众。
战后,藤堂虎高被明智光秀忽悠,以传统寄进方式,将藤堂众十村地头的一万石土地,进献给了斯波义银。
而藤堂虎高的女儿藤堂高虎,也主动追随斯波义银前往京都。
藤堂高虎跟着斯波义银转战近幾,把三好长庆的上洛野望,彻底打得稀碎。
此战令斯波义银收获足利军神之名,更得到幕府的恩赏,名利双收。
藤堂众的领地,也正式归入复兴的斯波家。藤堂高虎归家,成为藤堂家的继承人。
近幾斯波领乃是足利义辉授予斯波义银,伊贺守护与北大和守护的役职,所管辖的二十万石领地。
但藤堂领却不在这二十万石之内,藤堂领孤悬在外,位于近江国中部的犬上郡。
藤堂虎高是个吃过许多苦头的老武家,能够得到守护体系内的家格身份,她非常珍惜。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去往关东之时,她还举荐爱知郡石田家的孩子前来出仕,就是石田三成。
斯波义银待藤堂虎高也是一向宽容,对藤堂领少有约束。
这次斯波义银在近幾门外徘徊,明显是对近幾斯波领的情况感到不满。
藤堂虎高的反应非常快,竟然第一时间派遣女儿藤堂高虎前来参见主君。
不愧是在近江中部的混乱之地厮混多年的老武家,的确是有政治觉悟,懂得站队表态。
义银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
从藤堂虎高的反应来看,近幾斯波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自己不肯回去主持大局,看来是吓坏了不少人。
这倒是一件好事。
只要近幾斯波领的家臣团各有心思,义银就能一一应付,解决这个两年前不慎留下的隐患。
义银还在沉思,藤堂高虎已经入室拜见。
藤堂高虎是义银最早的侧近出身,当初与前田利益,大谷吉继一齐分封受赏,坐镇地方。
义银仔细看她模样。
当初跟随自己的十七八岁少女,如今出落得越发靓丽。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寻常武家高出一个头的身材,真是英姿飒爽的姬武士。
义银笑道。
“许久不见了,藤堂姬,你母亲还好吗?”
藤堂高虎两年不见义银,见他如今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相貌越发俊美,气质出尘,也是暗自咋舌。
这位少年主君真是越长越妖孽,比起当年,气势更盛。
她一边感叹,一边恭谨回答。
“母亲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想念主君。这次。。”
她还未说完,外间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义银皱眉道。
“又有什么事?”
蒲生氏乡进门看了眼藤堂高虎,轻声说道。
“御台所,大谷吉继来了。”
义银瞧见藤堂高虎瞪大眼睛,神色慌张,他有些看不懂了。
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大谷吉继三人,当初都是他的侧近姬武士,一起参与野良田合战。
比起后来的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她们资格更老。这三人算是近幾斯波领的武将派,是以前田利益为核心的小团体。
义银本以为藤堂高虎虽然是被她母亲藤堂虎高派来,但也应该和前田利益事先通过气。
可现在看来,只怕未必。要真是和前田利益通过气,大谷吉继又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说道。
“带大谷吉继过来。”
蒲生氏乡鞠躬出去带人,义银看着藤堂高虎不说话,藤堂高虎低头流汗,气氛有些凝重。
不久,大谷吉继进入房间,向斯波义银恭谨行礼。
义银坐着接受她的礼仪,礼毕后笑道。
“大谷姬,你的身体还好吗?这次,你是和藤堂姬一起来的?”
大谷吉继一愣,点头道。
“谢御台所关怀,身上的老毛病就那样了。我与藤堂姬相约前来,只是路上耽搁,误了汇合的时间。
藤堂姬,让你久等了。”
大谷吉继顺势对藤堂高虎鞠躬致歉,藤堂高虎赶紧回礼,脸上还有些尴尬。
义银仔细观察,藤堂高虎一身衣着打理干净,而大谷吉继却是风尘仆仆,其中疑点重重。
其一,两人相约不见,也不至于差得太久。何至于,一人从容不迫,一人风尘苦旅。
其二,既然相约,为何藤堂高虎貌似猝不及防,一脸意外尴尬。
义银嘴角微微上翘。
自己不回近幾斯波领的威慑力比想象得还要大,前田利益看来是压不住场子,自己的老战友都开始抢跑了。
他是看破不说破,笑眯眯问道。
“春耕在即,你们怎么在这时候离开领地?”
藤堂高虎鞠躬道。
“母亲大人听闻主君从关东回转,命我前来参见,求问主君上洛安排,藤堂领也好安排配合。
春耕之事虽然要紧,但母亲说了,藤堂家是您的鹰犬。得知您在美浓国,必须前来觐见,以全君臣之礼。”
义银听得连连点头,笑着问向大谷吉继。
“大谷姬,那你呢?藤堂姬家里有母亲主持春耕,你不用管领地的春耕吗?”
大谷吉继鞠躬说道。
“家中春耕已经妥善安排,自有家臣循规蹈矩。
我与藤堂姬这次前来,是受前田利益大人委托,求问主君上洛事宜,才好为您奉公效力。”
义银微微一笑,调侃道。
“藤堂姬,是这样吗?”
藤堂高虎一愣,看了眼目光锐利的大谷吉继,干笑两声,说道。
“正是如此。
除了我母亲的问候,前田利益大人也让我们两人代她前来,以表对您的问候与恭顺。”
义银用食指指节敲击着身边的案牍,说道。
“是吗?但据我所知,她现在是不得了了。
她这位近幾斯波领总大将的权势滔天,明知京都事变,却按兵不动,坐视将军遇难。
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她心里还有没有一星半点忠义!”
义银说到最后,已是一掌砸在案牍上,声色俱厉。
特么的,老子当初离开近幾,特地找来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陪她们好好*一回,就为了让她们忠心为老子看好近幾斯波领。
她们可好,一个腹黑,一个装傻,果然是拔b无情啊!
把老子*了白*,是不是?她们这么做,对得起老子辛苦留下的汗水吗?
倒是尼子胜久,*都没*,反而忠心耿耿,顾全大局。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同时伏地叩首,恳请主君息怒。
大谷吉继诚恳道。
“御台所,您误会前田利益大人了。
她一直牢记您的教诲,紧紧盯着南近江,始终贯彻您的策略,配合足利将军压制六角家。
六角家虽然衰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田利益大人的压力一直很大。
这二年时间。
她先是呼应浅井家,攻入甲贺郡,夺取铃鹿峠。
又为了配合您的购粮计划,对织田家出让铃鹿峠。
最后,还配合足利将军在坂本城的军势,威慑六角家南部。
她一直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懈怠,她并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呀,御台所。
京都突发事件,前田利益大人也是疑惑不解。因为没有明智光秀大人传来的京都信息,她不得不保持谨慎,先查探情况再说。
等真相大白,京都已经落入三好家之手。足利将军遭遇大逆弑君,前田利益大人也是追悔莫及。
但我斗胆说一句,她掌管近幾斯波领军事大权,在情况不明之时,保持谨慎的决策并没有问题。
御台所,掌军大事不可儿戏,她虽有失察之罪,却是情有可原。还望您息怒,再给前田利益大人一个机会。”
义银摸着下巴看大谷吉继声泪俱下的表演,都想给她鼓掌了。真应该把高田阳乃找来看看,什么叫做高水平甩锅。
一样是甩锅,阳乃那丫头就会用债务来威胁主君,真是愚蠢至极,罪加一等。
要不是义银心软,看她商业有才,又有雪乃护姐心切,这一关可不好过。
看看人家前田利益,这甩锅的水平就极高,突出一个避重就轻。
先用一堆功劳来讨饶,再捡起最轻的失察之罪认下来,最后把参与谋害将军的大逆之罪推得干干净净,简直是甩锅的完美范本。
大谷吉继说完,伏地叩首,半天不见主君说话,忐忑不安,身心疲惫。
藤堂高虎走得早,路途又近,她为了赶上藤堂高虎,日夜兼程,实在是辛苦。
可是,她又不能不追。
若是被藤堂高虎先见到主君,表达了藤堂领的态度,前田利益会更加被动。
近幾斯波领如今是法不责众,但等到众姬都抢跑到主君面前求饶,谁落在最后谁倒霉。
尼子胜久有功,高田阳乃最先被召唤,大谷吉继必须和藤堂高虎一起赶上这趟末班车。
至于明智光秀,那家伙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平爱咋咋地。
半晌,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你先起来吧。
前田利益这两年是有功劳的,她的难处我也理解。
但京都事变始末,我已经让百地三太夫查了个清清楚楚。
你说前田利益完全不知情?只怕未必吧?”
大谷吉继肃然道。
“敢问殿下,百地三太夫之言可信吗?”
义银磋磨手指,说道。
“有藤林杏的口供为证。”
大谷吉继追问道。
“那藤林杏人呢?”
义银眯了眯眼睛,说道。
“死了。”
大谷吉继冷哼道。
“好一个死无对证!
御台所,忍众那些手段我也是略有耳闻,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百地三太夫讯问藤林杏,为何只留口供,不留人证?
光凭一份口供,就想要定罪一位万石大名,天下还有这等荒唐之事?
百地三太夫居心叵测,臣下恳请御台所扑杀此獠!”
义银见她振振有词,心头火起,怒道。
“够了!明智光秀已经在百地三太夫面前,承认了口供的真实性。
我另外派人去问过明智光秀,他也没有否认!”
大谷吉继强项不肯低头,继续为前田利益辩解道。
“御台所,即便百地三太夫没有说谎,但明智光秀此人诡计多端,绝不可轻信她啊!”
义银冷笑道。
“那我该相信谁?前田利益?”
大谷吉继伏地叩首,正色道。
“正是!
前田利益大人,是您收下的第一位家臣。
她自尾张国出仕追随您至今,披荆斩棘,浴血奋战。对您,对斯波家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您岂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谤言,就认定前田利益大人会对您不忠?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御台所,你还记得那年伴您上洛的前田利益吗?”
义银眯着眼不说话,大谷吉继指着身边的藤堂高虎,说道。
“我与藤堂姬都相信前田利益大人,所以才会一同前来,为她辨明是非。
藤堂姬,你说是不是这样?”
藤堂高虎顿时傻了眼,大谷吉继这是硬扯着她下水啊!
第1146章无巧不成书
藤堂高虎抖动两下嘴皮,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派她前来参见,就是要撇清藤堂领的干系。
如今倒好,大谷吉继追来岐阜城,拽着她一起为前田利益向御台所求情,顿时把她逼到墙角。
若说前田利益完全不知情,那肯定是假的。那家伙对主君痴迷不悟,对于想要强娶主君的足利将军,是敢怒又敢言。
明智光秀干过什么,藤堂高虎的确不清楚。但前田利益做过什么,并没有瞒着自己小圈子里的藤堂高虎。
藤堂虎高通过女儿藤堂高虎,知道前田利益牵扯进了京都事变,立即命令她来岐阜城参见主君,就是为了把藤堂家摘出来。
藤堂高虎也觉得这样做很合理,虽然大家是好姐妹,但前田利益这么作死,姐妹们也只好自寻出路。
她一向自诩能力出众,即便臣服于斯波义银,都觉得有些变扭。姬武士一生就应该求仕七位主君,不断寻找向上攀升的通道。
斯波义银虽然厉害,但到底是个男儿身,斯波家的未来晦暗不明,不可深陷其中。
只是藤堂高虎的这个想法,一直被她母亲强压着。母亲是半辈子没混出个正经样,一朝机遇获得现在的家业已非常满意,安于现状。
藤堂高虎活跃的心思,这才一直没有暴露出来。直到今天,她毫不犹豫得背弃前田利益,终于透出少许天性薄凉。
可大谷吉继在斯波义银面前的表态,让藤堂高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藤堂高虎虽然有撇清关系的意思,但前田利益毕竟是斯波武将派的老大,背弃之意不能太明显,不然以后没法继续在近幾斯波领混。
她思索片刻,咬牙陪着大谷吉继鞠躬,说道。
“臣下也是这个意思。
前田利益大人劳苦功高,这两年压制六角家的成绩,大家是有目共睹。她不过是一时失察,对您绝对没有二心。
御台所,我敢以性命担保,前田利益大人是斯波家的忠臣啊!”
大谷吉继取了个巧,藤堂高虎很快反应过来,接上了这个话茬。
斯波义银对她们的小聪明是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
前田利益对自己忠不忠?那肯定是忠诚的。可问题是,她是否忠诚和是否参与京都事变,就不是一个事!
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这是分封制的特色。
足利将军富有天下,号称全天下武家都是足利将军的臣下。但具体来说,前田利益并不是足利义辉的家臣,而是斯波义银的家臣。
她对斯波义银忠诚,完全可以对足利义辉捅刀子,这又不冲突!
大谷吉继这是混淆是非,偷换概念,硬把前田利益对斯波义银的忠诚,挡在京都事变的真相面前。
反正藤林杏也死了,死无对证了,谁来证明前田利益真的有参与其中?明智光秀那混蛋的话,谁肯信啊!
义银叹了口气,心中惆怅。
他回想当初在尾张,自己一无所有,是前田利益带自己在荒野清理恶党,教自己作战杀人的技巧。
可以说,没有前田利益这个第一家臣,就没有今天的斯波义银。
大谷吉继的狡辩,义银可以不理会。但真要把前田利益打落凡尘,义银忍心吗?
他揉着额角,自感无力。
对高田阳乃,他下不了狠手。对前田利益,他还是下不了狠手。说来说去,足利义辉真是白死了。
义银甚至能看见明智光秀那透着虚伪优雅的嘲讽笑容,在眼前忽隐忽现。那混蛋早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连家臣都收拾不了,外臣又如何收拾?若是厚此薄彼,义银公正严明的声望,必然受损。
义银慢慢闭上眼,说道。
“我累了,你们退下吧。”
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对视一眼,两人都摸不准主君的心思。
沉默半晌,还是大谷吉继鼓起勇气,问道。
“御台所,那前田利益大人的事。。”
义银闭着眼睛,不想再看眼前晃悠的明智光秀虚影,悠悠叹道。
“道理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她有功,她有劳,我也念着她当年追随我的那些好。
罢了,我信她便是了。”
大谷吉继见主君一脸疲惫,亦是于心不忍,觉得自己今日之举,甚是僭越失仪。
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主君。近幾斯波领这些重臣确是混蛋,她也跟着面上无光。
于是,她伏地叩首,与藤堂高虎一齐告退。
等她们两人离开之后,义银才缓缓睁开眼,望着房梁。
礼崩乐坏,豺狼当道,率兽食人。这世道就是不给人活路,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赶紧去死。
想要当个人,太难了。
———
藤堂高虎走出内院,抬头望着新春阳光,恍如隔世。
大谷吉继默默走到她面前,双眸盯着她说道。
“藤堂高虎,你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吗?你我两人,在前田姬面前说过些什么?”
藤堂高虎低下头,刚才看过太阳的视线有些迷糊黑洞,她苦笑说道。
“大谷姬,我没有背叛你们的意思,只是母亲的命令我不能违背,毕竟我现在还不是藤堂家督。”
藤堂高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全推诿到母亲藤堂虎高身上。她只是藤堂家的继承人,听从家督吩咐,这也不算是错。
大谷吉继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她常年因病包着裹头,藤堂高虎看不到她的面色,但知道此事必然为两人的关系造成裂痕嫌隙。
藤堂高虎暗叹,大谷吉继真是死脑筋,不懂审时度势的道理。
良禽择木而栖,前田利益色欲熏心,不是一个好老大,为什么还要一心吊死在这根歪脖子树上?
情义?这年头能讲情义吗?乱世里有情有义的人,早特么的死光了。
藤堂高虎自觉无错,但她知道大谷吉继的脾气,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讪讪说道。
“大谷姬实在厉害,你对御台所直言不讳,竟然能使得君上让步,认可了前田姬的忠义。”
大谷吉继面有愧色,说道。
“御台所乃是仁义主君,我这是以小人伎俩裹挟义理之君,不是忠臣该有的行为。
只是为了前田姬,我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愧对主君的恩德。”
藤堂高虎不以为然。
斯波义银优柔寡断,也是个太重情义的人。在乱世之中,此乃取死之道。
这件事更坚定了她的看法,跟着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混,实在是看不到光明的未来。
这斯波家缺谱代,无少主,家督又是个男人。哪天斯波义银不慎殒命,再大的家业也会瞬间崩盘。
只是母亲固执,念及斯波义银的提携之恩,藤堂高虎多少话都只能憋在心里,不敢乱说。
藤堂高虎想着心事,嘴上不忘恭维。
“大谷姬自谦了。
就是有你据理力争,前田姬才能顺利过关,我是真为她高兴。”
大谷吉继认真看她片刻,最后叹道。
“藤堂姬,你我与前田姬一起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权位富贵。
这次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但不要再有下次,好吗?”
藤堂高虎心中闷哼一声,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点头称是。
“这是自然。
这次是母亲逼着我出发,我才没有机会去伊贺国与你们商量。但我也特地写信过去,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
大谷吉继态度缓和下来,鞠躬说道。
“是我过于苛责了,请藤堂姬原谅。”
藤堂高虎赶紧鞠躬还礼,说道。
“是我思虑不周,还请大谷姬见谅。”
相互谅解之后,气氛回暖,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蒲生氏乡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住处,正好一同前往休息。
两人看似毫无芥蒂,心中到底有没有心结,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
随着高田阳乃,藤堂高虎,大谷吉继的前后到来,斯波义银对近幾斯波领的疑虑渐渐打消。
义银这才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强大。只是含怒不归,就吓得近幾斯波领诸姬纷纷前来表明忠心,唯恐落在后面,当了炮灰。
有了这份声势,又得到斯波忠基金的新思路,斯波义银回归近幾的时机,已然成熟。
但此时的他,已经与织田信长说好,将共同扶持足利义昭上洛,自然无法再擅自回归近幾。
他命令高田阳乃,藤堂高虎,大谷吉继先行回归近幾,安排接应大军上洛的后续事宜。
织田信长运筹一个冬天的物资已经凑齐,军势全部动员妥当。
前田利家动员尾张斯波领军势前来汇合,连同山中幸盛的姬武士团组成了斯波家的上洛军势。
德川家康也带着德川家的军势前来,抵达岐阜城。
织田,斯波,德川三家预计动员战兵超过三万人,已是万事俱备。只等足利义昭前来,便可以上洛京都,光复幕府。
———
足利义昭望着前方的岐阜城,踌躇不前。
扶持她上位的联军就在眼前,明明距离足利将军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但她却是心存怨恨。
一切都变了。
她以足利义辉姐妹身份,游走近幾内外各家强藩。虽然各家态度不一,但出于对足利将军家的恭顺,足利义昭是享受了不少尊荣。
可随着斯波义银的回归,各家的态度瞬间变脸。
出身斯波宗家贵种,名位足利义辉未婚夫,手持御剑,身配金印,背靠御白旗,斯波义银哪个身份不比足利义昭正统?
他是天下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比起足利义昭这个出生尴尬的西贝货,强过太多太多。
足利义昭这些天终于感受到,和田惟政她们劝告自己的意思。这斯波义银一回来,自己果然就成了鸡肋,无人再在意。
更可恨的是,和田惟政她们也被斯波义银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帮足利义昭争夺河内源氏嫡流的正统地位,直接吓跪了。
她们不但自己跪,还劝着拉着足利义昭一起跪,这让刚才享受起足利将军般尊荣的足利义昭,如何能够忍受!
可形势比人强,足利义昭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来了岐阜城,以足利将军家遗女的身份,恳求斯波义银出手,帮自己登上将军之位。
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羞耻,她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却要忍受一个男人的摆布。
足利义昭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谁都不能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谁都不能!
———
岐阜城天守阁内,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下首半席空着,这是留给足利义昭的位子。
再往下,坐着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两席,以及参与这次接待的各家高阶武家。
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有些无聊,足利义昭的速度比想象得慢了许多。
织田信长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对外面吼了一声。
“人还没到吗?再派人去探一探!”
德川家康笑呵呵说道。
“织田殿下稍安勿躁,可能是足利殿下初来乍到,不熟悉道路,耽误了少许时间。”
织田信长用手中纸扇敲了敲榻榻米,说道。
“我明明派人去指路了,怎么还这么慢?谦信公都等累了!”
德川家康笑而不语,斯波义银扫了一眼张狂的织田信长,也不说话。这混蛋明明是自己不爽,硬要拉出义银这张虎皮说事。
以在场三人的身份,义银在此等候足利义昭参见是正常的,他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河内源氏嫡流身份。
但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就比较微妙了。
若是斯波义银不在,她们必然要出去迎接足利义昭,表示对足利将军家的尊崇。
可斯波义银在此,织田信长便大大咧咧不去迎接,就像是一起等候足利义昭觐见一般,实在是太张扬了。
德川家康有些不安,但她是织田信长的盟友。织田信长不去,她若是去了,岂不是掉了身价?
原本织田德川两家联盟就有些失衡,若是德川家康在政治行为上再矮一头,以后更不好相处。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三人一齐在天守阁等候足利义昭。原本就有些尴尬的局面,遇到足利义昭迟到,就更有意思了。
武家重礼,觐见之事当然会安排妥当,提前算好路途,以免贵人久候。
可正如织田信长忘了出迎一样,足利义昭貌似也忘了时辰。
这不巧了吗?
第1147章不忘忆义辉
正在织田信长埋怨之时,外间匆匆走入一名旗本,伏地叩首。
“禀告殿下,足利义昭殿下已经入城,正往天守阁而来。”
织田信长一改之前的满脸不耐烦,挥手喝退旗本,整理衣着,端端正正坐好。
她瞅见义银看向自己的目光,笑道。
“陪同谦信公接见足利义昭殿下,总要讲究体面。”
义银心中翻了个白眼,织田信长看似放荡不羁,其实非常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能被未来的足利将军求见,她暗地里一定很爽。
织田信长望着义银俊朗的侧脸,心中还有些痒痒。
要是自己能坐在他的位子上接受觐见,该有多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和那个位子,都会是我的。
织田信长此时,还知道克制自己。能假借斯波义银的尊贵,作威作福一次,已经是踩着礼仪的底线,不好再过分了。
一旁的德川家康低下头,遮掩眼中的情绪。织田信长的欲念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她这个盟友的未来,可是不秒呀。
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外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沿着走廊的纸门,已经隐隐看见一群姬武士的身影。
当足利义昭出现在拉门之外,斯波义银的双目猛地睁开,时隔两年,他似乎又一次看到足利义辉。
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姬武士,与足利义辉长得非常相像。她领着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等陪同武家一齐走入房间,鞠躬行礼。
义银茫然若失,下意识站起来,走下主位,走到足利义昭面前,说道。
“请抬起头来。”
足利义昭因为无人迎接,心中已是憋屈。她行礼之时,还被命令抬头,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拨弄,真是屈辱之极。
她勉强抬头,却被眼前人的风姿所震慑,好一位绝世美少年。
即便她此时此刻心存屈辱,但脑海中还是不免浮现一个念头。天下竟然有这等美男子,真尤物也。
眼前少年唇红齿白,身高比寻常姬武士还高出一个头不止,四肢修长,体魄强健,气质更是出尘。
足利义昭看得目不转睛,斯波义银也是愣愣出神。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难怪幕府内外的武家都确定足利义昭是足利将军家的遗女,不予置疑。
因为她和足利义辉长的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女。
义银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少许差别。
足利义辉多年练剑,气质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而眼前的足利义昭应该是长在寺院的缘故,多了几分圆润和富态,书卷气重了些。
两人若是站在一起,绝对不会被搞错。因为眼前的足利义昭比起足利义辉那位剑豪将军,显得太过软弱。
对,就是软弱。
对武家本身来说,这是一个致命的缺点。但对那些被足利义辉压制得喘不过气的幕府武家们而言,可能会更喜欢足利义昭当将军吧。
斯波义银望着足利义昭半天不说话,周围的人都不敢打扰。
足利义昭身后的细川藤孝心中泛酸,他的眼中只有貌似足利义辉的足利义昭,何曾有过我的身影。
山中幸盛与前田利家皆望着斯波义银,不知道主君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她们却很清楚,斯波义银其实对足利义辉没什么感情。
足利义辉的坏毛病不少,当初和义银相处得并不愉快。
但她们不知道,随着足利义辉的惨死,斯波义银心中的愧疚越来越重。
再加上高田雪乃送来的遗言与金印,更让他感觉到足利义辉的真诚爱意。
身边的姬武士如豺狼环绕,让斯波义银筋疲力尽,他便越发怀念那个心中越来越完美的足利义辉。
在看见足利义昭的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情难自抑。只可惜,死人终究是死人,往事已成追忆,一切都不可能了。
其他人遵守礼仪,不敢打扰斯波义银追忆亡故的未婚妻。只有织田信长双眼一眯,心中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她咳嗽一声,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在下织田信长有礼了。”
被她一句话震醒,义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场合不对,自嘲一笑。他主动牵起足利义昭的手,把她引上主位一旁的主侧半席分坐。
义银的举动让所有在场的姬武士心中一凛,这个举动几乎是明示了义银对足利义昭的支持态度。
织田信长也是心头一紧,原本想要拿捏足利义昭的心思,顿时淡了下去。
斯波义银是真正的足利将军家内人,他有威望更有实力帮助足利义昭完成上洛。
见他如此确定的态度,织田信长也不能太过分。不然真闹得一拍两散,织田家是白忙活一场。
足利义昭坐下之时还有些发愣,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和田惟政她们不是说,足利义辉痴迷斯波义银,但斯波义银其实并不喜欢足利义辉,不愿意嫁入御所吗?
看看他对自己的态度,足利义昭很难想象,斯波义银横眉冷对足利义辉的样子。
也许,那都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其实斯波义银对足利义辉亦是真爱啊。
足利义昭心中想些什么,义银懒得去猜,他还有事要做。望着眼前的和田惟政等人,义银嘴角透出一丝冷笑。
扶持足利义昭上位当将军,没有问题。但这些居心叵测的足利义辉遗臣,必须要让她们长长记性。
她们竟敢为了自己的私欲,挑动足利义昭四处活动,害得义银的上洛计划不得不改,匆忙跑回来。
更可气的是,这些傻子给了织田信长名正言顺的上洛借口,她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引狼入室吗?
幕府这些眼高于顶的武家看不起尾张的乡下大名,不清楚自己引来了什么人,她们根本不知道织田信长这家伙,到底有多可怕。
可事到如今,义银也不可能把织田信长踢出上洛之事。
一方面,他打不过织田信长,惹恼了这家伙,掀桌怎么办?
另一方面,幕府这些混蛋估计还想着,利用织田信长来制衡义银自己。
义银越反对织田信长上洛,她们一定会越支持,最后搞得义银里外不是人。
他不禁感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幕府这破房子四处漏风,就是因为有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幕府武家,损公肥私。
义银想着心事这会儿,众姬已经相互见礼,坐下议事。所有人一齐看向主位上的斯波义银,等候这个足利义辉的未亡人发话。
义银看了眼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姬,别来无恙。”
细川藤孝鞠躬说道。
“御台所,风采依旧。”
她心中忐忑不安。
细川藤孝拉着细川三渊两家,背着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一伙人谋划上洛,这件事非常犯忌讳。
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这个地位不是拜谁所赐,而是在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强悍。
要不是斯波义银帮衬,和泉细川家的和泉国早已被三好家夺走。三渊藤英名下的北河内半国,也将是三好家的囊中之物。
就因为斯波义银的浴血奋战,三好长庆无奈退让,这才保住了和泉国,又帮三渊家拿到了北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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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藤孝的举动,完全可以说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斯波义银淡淡问道。
“三渊姨母可好?细川家督安康否?”
听义银问候两位母亲,细川藤孝回答。
“皆安好,谢过御台所。”
义银默默点头,说道。
“既然两位长辈都安好,那么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的友谊,依然是稳如泰山。
细川姬,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细川藤孝脸色一僵,义银这是打她的脸。
她搞东搞西,但说到底,她还不是细川家督,做不了两家的主,义银这是让她安分一点。
她望着义银比两年前更加英俊更加威严的面孔,心中酸楚涌起。
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此。我不甘心呀我不甘心,凭什么不能是我?可事到如今,万事休矣。
细川藤孝伏地叩首说道。
“细川三渊两位家督说了,让我一定要维护好与斯波家的友谊。”
义银点了点头,说道。
“那我就安心了。”
轻松摁下细川藤孝,义银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而细川藤孝见他转走目光,暗自磨牙。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求我!斯波义银!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要你的眼睛一直注意我,在乎我,求着我!
义银不知道细川藤孝心中所想,他安心于细川三渊两家家督的明智。
只要她们不犯浑,斯波家就还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他就还可以利用这个武家集团的名义,施展自己的影响力。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对细川藤孝的轻视,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平白给自己的未来添了麻烦。
而此时,斯波义银把目光转向和田惟政,说道。
“和田大人,好久不见。”
和田惟政鞠躬说道。
“御台所安好。”
义银摇摇头,说道。
“安好?好不了。
三好上洛,将军不幸遇难。你们这些人不等我回来主事,就急着寻觅新主,让我非常为难。
和田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京都的足利将军家被弑,斯波义银作为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是硕果仅存的河内源氏嫡流。
理论上来说,足利义辉的旧臣们就是他的臣子。可这些人不积极向他靠拢,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图谋私立将军,其心可诛。
斯波义银就算下令把和田惟政拖出去砍了,她也死得不冤枉。
和田惟政背后惊出一身汗,吓得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请您听我解释。”
义银冷淡道。
“我在听。”
和田惟政战战兢兢说道。
“三好上洛,事发突然。御所起火,二条城沦陷,足利将军家蒙受大难。
当时,我等家臣与足利马回众被将军派遣南近江,训诫六角家。
京中变故令我等猝不及防,只想着三好大逆,是否会对当时还在兴福寺的足利义昭殿下不利。
我等对足利将军家是忠心耿耿,岂能眼睁睁看着足利将军家的血脉遭遇危险。这才带着足利义昭殿下四处流浪,躲避三好家威胁。
我等擅自联络忠勇之士,也是为了保护足利义昭殿下的安全,绝没有轻蔑御台所的意思。
我等的忠心可昭日月,请您明鉴。”
和田惟政绝口不提她们图谋私立将军之事,毕竟那只是个想法,还没有成型,就被斯波义银粉碎。
既然没发生,那就是不存在,她现在推个一干二净,只说保护足利将军家血脉的事实。
这可是功劳呀,斯波义银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有功之臣吧?
义银根本没想过弄死和田惟政,正如她所说,她们只是意欲,尚未成事,抓不住把柄。
但义银必须敲打她们一下,表示自己作为主导者的威严。
上洛三方,斯波,足利,织田。斯波义银身份最贵,名分最强,是当之无愧的首倡者。
联合上洛没问题,但联军的带头人必须是斯波义银。这点要通过敲打和田惟政一伙人,向所有人表明态度。
织田信长当然明白,但她并不在乎。她需要的是上洛成行,南近江这块地盘到手,织田家得到实实惠惠的好处。
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与斯波义银,足利义昭争夺幕府的主导权,她自己心里有数。
而足利义昭看见斯波义银像训孙女一样,把细川藤孝,和田惟政贬得不敢抬头,心情又嫉又恨。不知到何时,她才能有这般威风。
斯波义银的御台所之位,天下公认。足利义昭这个足利家的血脉,能不能进足利将军家的门,还得斯波义银这个外人点头。
如此想来,也是可笑。
义银敲打和田惟政几句,转眼看向柳生宗严,吓得她伏地叩首。
“见过御台所!”
义银冷冷说道。
“柳生姬,你我也是老相识了。
柳生宗矩在斯波家干得不错,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连自己的小女儿都不如。”
柳生宗严恭谨回答。
“谢御台所教诲。”
她是足利义辉的大目付,女儿柳生宗矩是斯波家的目付,母女两人就是这对未婚夫妻的门下走狗。
主人不爽,任打任罚任糟践就是。真要过分了,连累女儿一齐倒霉。
第1148章京都的应对
敲打完三人,义银看了眼剩下的小角色,懒得再拿她们立威。他转向足利义昭,和颜悦色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你是先代的姐妹。足利将军家遭遇不幸,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人。
我们本该团结一心,上洛为先代报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足利义昭心中狂喜,斯波义银直接就承认了她的足利将军家子嗣身份。他这口一开,外人就没话说了。
她恭恭敬敬点头道。
“御台所说的是。”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要这么客气,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姐夫,你我不是外人。
足利将军家的近支,只剩下你一人,上洛之后幕府必然重整。
你是否愿意承担更重要的责任,为足利将军家的延续,贡献你的力量。”
“当然愿意,御台所,这是我的荣幸。”
足利义昭喜上加喜,她高兴得都有些头皮发麻了,怎么事情就如此顺利?
义银原本就有联合足利义昭,抵御织田信长势力坐大的心思。
他在看见足利义昭酷似足利义辉的相貌,更是念及亡者的恩惠,下定决心扶持足利义昭,
但他却不知道,足利义昭心中对他的愤恨有多深。
在足利义昭看来,拥有河内源氏嫡流大义的斯波义银,远比织田信长更加危险。
斯波义银一时失察,没有发现她心中存在的敌意,还一厢情愿扶她上位,未来是要吃苦头的。
而织田信长看着斯波义银威风八面,几句话就把幕臣一帮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亦是心中冷笑。
乱世里,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今天她的忍让,全是为了上洛顺利。等织田家完成上洛,拿下南近江之地,她自会更进一步。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各怀鬼胎,但此时的两人却都不愿意挑战斯波义银的主导权。
于是,三人初次见面就顺利达成一致,决心出兵上洛,为足利义辉复仇。
———
新春启始,斯波义银在美浓国岐阜城登高一呼,传檄天下。
檄文痛骂三好家背信弃义,撕毁与幕府的和睦协议,上洛弑杀将军。三好家无信无义,人神共愤,天下武家共诛之。
他以河内源氏嫡流未亡人名义,携带御剑金印为印信,陪同足利将军家遗女足利义昭,号召忠义之士上洛杀贼,以为御奉公。
斯波,足利,织田,德川四家将组成联军,通过美浓国不破关,进入北近江。
北近江浅井家督,浅井长政响应大义,举旗加入联军阵营,近幾门户已然洞开。
联军战兵数万众,不可能同时进入近幾,沿途动员进军,耗费时日不少。
斯波义银,足利义昭,织田织田信长,浅井长政,德川家康五人相约,军势将在近江国的佐和山城集结,兵锋直指南近江六角家。
京都的三好义继听闻檄文,惊慌失措,连忙召集在京的三好诸姬,商议此事。
———
伏见城位于京都南郊,监视贯穿濑田川与淀川的桂川流域,乃是守护京都的门户重镇。
去年,足利义辉因兵力不足,将伏见城暂时托付给了明智光秀。
谁知道三好上洛,明智光秀竟然弃城而去,导致京都未战而下,将军殒命。
在三好家占据京都之后,这里便成为家督三好义继的临时驻地。
京都局势复杂,幕臣心怀不轨,三好义继与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幕臣中的二号人物蜷川亲世,又因为按兵不动导致将军遇难,心中彷徨。
不得已,她接受了明智光秀的建议,出面义正言辞指责伊势贞教的不忠,想要以此洗脱蜷川家在京都事变中的责任。
蜷川家的领地在丹波国内,自从三好家被丹波守护波多野家赶出丹波国后,三好家与波多野家的关系就非常恶劣。
波多野家对于三好家占据京都一事,亦是不满。蜷川亲世愿意站在台前给三好家添乱,波多野家当然会照拂她的族人和领地安全。
三好义继抓不到躲在丹波国内的蜷川亲世,伊势贞教就无法统一幕臣内部的意见。
一个冬天下来,幕府内部不但没有归于平静,反而越发混乱。连足利义辉的葬礼也是草草了事,葬于相国寺。
幕臣们一时大意,让相国寺临济宗得逞。这导致天台宗非常不满,再也不理会这个僭越失格,被三好家裹挟的假幕府。
伊势贞教内忧外患,更是顾不上三好家驻扎京都外的军势。
冬季缺衣少粮,军队便自己动起手来丰衣足食,把京都繁荣的城下町糟蹋得一塌糊涂。
三好义继几次讨要补给,都被伊势贞教搪塞。等军队开始抢劫,伊势贞教急着找她协调,却是心中快哉,不予理会。
结果,四国来的蛮子在京都城下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让伊势贞教陷入被动。
幕府在京都屹立二百余年,幕臣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半身价全在京都的城下町里。
这一下掠夺让幕臣一派损失惨重,对三好家是深恶痛绝,连同伊势贞教也成了众姬嘴中,结交匪类的不良人。
伊势贞教一个冬天下来,忙得脚不着地,却闹得里外不是人。政所执事,幕臣名门的伊势家,如今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几乎是心力交瘁,一个冬天苍老了二十年不止。若是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还政于足利义辉,何至于现在这般凄凉下场。
当伊势贞教收到三好义继请她前去伏见城商议的要求,干脆就没有理会。
她算是看透了,三好家在山城国内,一无人心,二缺补给。
三好义继还想和足利军神斯波义银的联军交锋,阻止他携大义上洛,别做梦了!
伊势贞教已经开始考虑自家的退路,根本不在乎一个即将滚蛋的三好家督。
———
伏见城议事厅,三好义继坐在主位上。
当信使回报,伊势贞教卧病不起,无法前来的消息,三好义继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冷笑道。
“早先求着我们上洛的是她,之后对我要求不理不睬的还是她。
现在外敌当前,她倒是病了?我看她是想要我撇清关系才对吧?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给我派兵围了伊势府邸,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病!”
松永久秀大惊失色,匆忙阻止道。
“殿下不可!”
谷
松永久秀这个冬天是抑郁寡欢,她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坑死了。
当女儿松永久通被本多正信怂恿,瞒着松永久秀放开淀城的通道,引三好军势上洛之时,京都的松永久秀还在陪着足利义辉唠嗑。
结果三好大军冲入京都,松永家的军势在足利将军家的御所烧杀抢掠,甚至有不要命的姬武士**了足利辉君这个贵公子。
松永久秀为了掩盖事实,不得已烧毁御所,让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葬身火海。
可这,还是不够。
为了防止足利义辉事后清查,她一不做二不休,借用松永久通手中三好义继的画押信,逼着三好三人众强攻二条城,弑杀足利将军。
虽然这一笔糊涂账已经算不清,但她也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三好家上洛弑君,这锅谁都背不起,松永久秀已经有了跳下三好家这艘破船的打算。
她一方面与京都幕臣搞好关系,把所有责任往三好三人众身上推,洗清自己的罪名。另一方面,她也在等待上洛的义军。
三好义继不是当年的三好长庆,她根本没有控制京都幕府的政治方略,只是为了上洛而上洛。
英明的主君,在战争一开始,就要想着怎么结束战争。
而三好义继这个蠢货,她只是想坐稳三好家督的位子,却将整个三好家拖进了深渊。
本多正信走了,出奔离开松永家,投靠明智光秀去了。
松永久秀对明智光秀这个老朋友是恨之入骨,但此时此刻,她更想与明智光秀搭上线。
要是自己能够戴罪立功,反戈一击,斯波义银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明智光秀能不能帮自己斡旋?
就是存了这份异心,松永久秀恨不得三好义继在京都乱搞,早点滚蛋,但伊势贞教是杀不得啊。
伊势贞教是三好家在京都的合伙人,要是把她弄下去,这摊子就彻底烂了。万一京都毁于兵乱战火,这罪过可就大了。
松永久秀还想着把京都当成投名状,好投奔新前程,当然希望伊势贞教先帮忙稳住局面。
她出列鞠躬,说道。
“殿下,伊势贞教虽然可恨,但她是幕臣中少有的,亲近我们的人。要是我们对她动手,幕臣们将会怎么看我们?
虽然现在京都幕府对我们的敌意很深,但伊势贞教还是控制住了局面。
我们滞留京都的军势,只依靠淀川运输的补给,根本不够。
我们需要伊势贞教帮我们筹措物资,需要她为我们稳定山城国的地方势力。
要是没有了伊势贞教,我们的后勤就会出问题,又要分出大半兵力镇压地方。
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抵御御台所的上洛攻势,其他矛盾都可以先放一放。”
三好义继听到御台所三个字,眉头抖了抖。
她是三好长庆养女,她的亲生母亲十河一存,就是被斯波义银阵斩在大和国。
十河一存乃是三好家第一战将,三好义继自幼崇拜这位母亲。对于能够正面对刚,杀死母亲的斯波义银,她是心存畏惧。
英武的母亲都无法战胜的人,我可以击败他吗?
松永久秀看见三好义继面色纠结,心中冷笑。三好家中畏惧斯波义银的,可不止三好义继一人。
当初三好四姐妹皆在,三好家业如日中天,上洛谋取天下大权。
结果呢?让斯波义银一顿暴抽,打断了三好长庆的野望,还失去了三好义兴这个正统继承人。
就因为战死了三好义兴,三好义继才会入继三好家,成为家督,才有了三好家内部激烈的矛盾。
三好家上下,对斯波义银是恨,更是怕。这次要与这位足利军神对阵,大家心里都发怵。
见松永久秀三言两语把三好义继说得无言以对,三好三人众相互望了眼,心中无奈。
三好长逸作为三人众的领袖,对松永久秀已经从当初的提携后辈,变成了憎恨厌恶。
松永久秀利用三好义继的画押信,逼着三好三人众强攻二条城,造成足利义辉战死,让三人众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反而在三好义继面前狡辩,把弑杀将军的罪名全部推给了三好三人众,这等奸佞实在该杀!
可今天的三好三人众,早已不是支配摄津丹波两国的有力武家。
丹波叛乱,摄津被三好家中的中立派三好康长接管,她们三人已经是无根浮萍,实力大不如前。
又因为弑杀将军一事,三人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也威胁不到三好义继,更失去了昔日的权势名望。
斯波义银上洛,三好家皆有畏战避战之心。唯有三好三人众,是不得不战。
斯波义银谁都可能放过,但弑杀将军的三好三人众,是肯定要弄死的。不弄死她们三个,怎么对天下武家交代?怎么重整幕府?
三好长逸叹了一声,说道。
“家督莫慌,我有一策。”
三好义继大喜。
“哦?长逸老大人请说。”
三好长逸肃然道。
“御台所上洛的联军,正在联合浅井家向佐和山城聚集。她们要来京都,必然经过六角家的领地。
浅井家与六角家形同水火,这次将军亡故,也是因为六角家吸引走了足利家的军势,才让京都空虚,我们才能一击得手。
如今联军要为将军讨公道,六角家敢让联军过境吗?六角家对将军亡故就没有责任吗?
就算六角义治想要戴罪立功,浅井长政在斯波义银阵中,她会放过这个掐死六角家的机会吗?”
三好义继沉思半晌,拍手赞道。
“长逸老大人说得有理。
将军之死,我三好家难辞其咎,六角家也脱不了干系。这次想要过关,必须是两家联手拒敌。
况且,六角家的领地还挡在我们前面。要急,也该是六角义治这个六角家督先急。”
三好长逸点头道。
“臣下恳请与三好政康,岩成友通一齐出使观音寺城,说服六角义治,共抗强敌!”
三好长逸斗志昂扬,她身边的岩成友通也是精神振奋。岩成友通本就是外交达人,此事又事关她的身家性命,当然愿意竭尽所能。
反而是三好政康有些闷闷不乐,并不看好这一战。见两人前后伏拜请求,她苦笑跟着伏地叩首。
弑杀将军的大逆之罪,三好三人众谁都逃不脱,她又能怎么办?
跟着一路走到死吧。
第1149章六角人心散
六角家的情况,正如三好长逸所料。听闻数万战兵聚集佐和山城,六角义治吓得魂飞魄散。
佐和山城是近江国中部重镇,不论是南攻北,还是北攻南,都绕不开此城。
上洛联军的兵锋直指南近江,六角义治是如芒在背,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当三好三人众抵达观音寺城,希望三好六角两家能够携手退敌,此事受到六角义治的重视。
在与三好三人众交涉之后,六角义治便召集家臣团前来观音寺城,商议此事。
此时正值新春,各地已经开始准备春耕,家臣们对主君的召唤,是颇有微词。
织田家的浓尾平原沃土千里,石高百万,足以支撑织田信长的反季上洛作战,补给不缺。
南近江六角家的地盘也是富庶之地,可惜流年不利。这几年对外征战皆是损兵折将,家底早已掏空,春耕便显得分外重要。
但大敌当前,家臣们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安排好领地春耕事务,前往观音寺城参与评议。
———
观音寺城,天守阁。
评议的气氛相当沉闷,六角义治在主位上紧皱眉头,扫视在坐的重臣们。
最后,她把目光定在蒲生贤秀身上,问道。
“蒲生大人,对于三好家想要与我家联手的意愿,你怎么看?”
蒲生贤秀一愣,没想到六角义治会点她的名。她现在的处境是相当尴尬,并不愿意多嘴说什么。
她的女儿蒲生氏乡,如今在斯波义银麾下效力,据说已经做到了同心众笔头,乃是近臣亲信之首。
蒲生家联姻北伊势的关信盛与神户具盛,已经背弃六角家,降伏于织田家。
六角家中风言风语不少,都觉得她蒲生贤秀立场不稳,靠不住。
蒲生贤秀觉得自己冤枉。
当初六角家内斗激烈,她为了保住蒲生氏乡这个继承人,不得已才把她送去给斯波义银当小姓。
谁能想到孩子这么有出息,不靠家族助力,硬是靠自己的本事,爬到斯波义银的近卫首领位子上,让她又是欣慰又是尴尬。
而北伊势两位连襟姐妹的背离,更是因为六角义治的愚蠢。
六角义治忙于内斗,无暇顾及北伊势之地附属武家的救援诉求,放任织田家攻略北伊势之地。
织田信长把北伊势武家打得走投无路,人家当然要投降,另寻出路投奔新主,这有什么错?
如今倒好,主君无能反而成了自己的过错,忌惮起自己这个忠臣,蒲生贤秀也是心寒。
六角家这几年动荡,她始终站在主家一边,帮助六角义贤义治母女稳定局势,斡旋纠纷。
可主家呢?却因为种种原因对她越来越防范,她是吃力不讨好,这忠臣真是太难当了。
见蒲生贤秀愣着不说话,六角义治追问一句。
“蒲生大人没有什么想法吗?”
蒲生贤秀不由得苦笑起来,她能说什么?主君心存芥蒂,她说什么都会被曲解。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开口献策,平白落人话柄。
蒲生贤秀的窘迫,落在旁人眼中,又起别样心思。
后藤高治看得幸灾乐祸,她是后藤贤丰之女,因为母亲和姐姐被六角义治杀害,才成为后藤家督。
六角义治忌惮后藤贤丰的威望实力,将她无罪谋杀。谁知道这举动竟然引起家臣团恐慌骚动,六角义贤义治母女被赶出观音寺城。
后藤高治继承家督之位后,一直秉持强硬立场。结果六角家臣团在蒲生贤秀的斡旋下,还是选择迎回了六角母女。
虽然主家与家臣团定下六角氏式目,向家臣团妥协让步。但后藤家却是损失惨重,没有了德高望重的后藤贤丰,家业大衰。
对于六角义治与蒲生贤秀两人,后藤高治都没有好感,看见蒲生贤秀为难,她当然乐得看笑话。
而另一边的进藤贤盛,却有另一番感受。
进藤贤盛是与后藤贤丰齐名的六角家重臣,当初她与蒲生贤秀都是站在主家一边。
只是六角义贤战败野良田合战,隐退幕后,操纵女儿六角义治继续执政。
进藤贤盛反感于主君虚伪做作,开始疏远主家,保持距离。
果然,之后由六角义贤主导的北伐再次失败,她被后藤贤丰逼迫让权,六角义治成为真正的家督。
六角义治与后藤贤丰的冲突,进藤贤盛也是保持中立,不像蒲生贤秀为主家操心,反而深陷其中。
结果呢?
中立的进藤贤盛受到各方尊重,立于不败之地。而真心为主谋划的蒲生贤秀却是灰头土脸,今天更是被六角义治逼问得狼狈不堪。
此时,进藤贤盛心中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有种兔死狐悲之哀。
这六角家的人心已经散尽,主家不仁,家臣不义。少数的忠臣还要受到苛责,真是令人齿寒心凉。
六角义治不知道六角家臣团暗潮汹涌,家业已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她还在追问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的蒲生贤秀。
蒲生贤秀被逼无奈,最后决定秉持忠心献策,她说道。
“殿下,三好家上洛弑君,这是洗不掉的污点。
我们此时应该远离三好家,不受牵连才对。如果和三好家联盟,反倒会做实我家参与大逆的罪名。
依我之见,不如派遣使节前往佐和山城,面见御台所。
御台所上洛为将军复仇,乃是大义之举。我等唯有顺势追随,不可阻挡义军,平白惹来灾厄。”
六角义治眯了眯眼睛,说道。
“照你的说法,我应该去联合织田家,浅井家?
织田家攻略北伊势夺走我的藩属,浅井家更是与我六角家不共戴天。去求她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难道我还要双手奉上家业,请她们手下留情,予我几石土地留存家名?”
六角义治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是指着蒲生贤秀责骂,就像是早已料定她吃里扒外一般。
蒲生贤秀苦笑不已,伏地叩首,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因为女儿和连襟在斯波义银阵营,六角义治一开始就认定她不可靠。既然如此,又何必问她对策?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而她的献策,也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三好家杀害足利将军,弑君大逆的罪名已经让她家顶风臭十里。所有武家都恨不得和三好家切割清楚,不要被她家连累。
六角义治倒好,竟然接待杀害足利义辉的三好三人众,想要与三好家联手对抗斯波义银。
蒲生贤秀真想掀开六角义治的脑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脑子在。
斯波义银上洛是大义所在,众望所归。他骁勇善战,当初缺兵少将,都能打得六角三好两家抱头鼠窜。
如今他大义在手,领有数万雌兵上洛,六角家还要和他为敌?六角家臣之中,谁敢与足利军神正面交锋?
蒲生贤秀叹了口气,还是想努力劝劝,说道。
“殿下,上洛的主持者是御台所,不是织田家,也不是浅井家。
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可以举旗从义,我们一样也可以。
就算织田家与浅井家想趁机做些什么,我们只要严加防范,再请御台所主持公道即可。”
六角义治冷笑道。
“织田信长动员一百四十万石,浅井长政动员四十万石,她们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就是为了帮御台所上洛?
她们是冲我六角家来的,上洛不过是她们的借口而已!这场上洛,就是一出假道伐虢的阴谋!”
蒲生贤秀苦笑道。
“御台所集结各家,动员超二百万石,战兵数万,我们是无法对抗他的。
既然如此,不如参与其中,成为上洛的一份子。即便有些损失,总比对抗的代价要少。
只要我家谨小慎微,以御台所的公正严明,一定会平衡好各方。
幕府一向以制衡之道,裁决天下武家纠纷。让浅井家,织田家做大,对幕府,对御台所没有好处。
只要我们响应檄文,真心御奉公,相信御台所一定会理解我们的难处。”
六角义治眉眼一掀,目露凶光,指着蒲生贤秀骂道。
“可算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你长他人志气,灭我家威风,是不是早就存了降伏的心思?反正你女儿就在御台所身边做事,不如找她为你先预留一个位置?”
蒲生贤秀低头不语,咬着牙忍受屈辱。她心思悲凉,明明是主君逼迫她献策,可她的苦口婆心却成了不忠不义的证据。
进藤贤盛实在看不过去,出列鞠躬说道。
“殿下,御台所英明神武,不是织田浅井两家可以操纵的。
我觉得蒲生大人说得有些道理,我们派人去佐和山城试探一下御台所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损失。”
见进藤贤盛出面缓和,六角义治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好吧,试试也无妨。
蒲生大人,既然这主意是你出的,那就请你去一次佐和山城,向御台所表达我的敬意。”
蒲生贤秀心头一凉,抬头看见六角义治冷淡的脸色。
她去见御台所?原本就被怀疑被挤兑,这要是一去,回来更加说不清楚了。
蒲生贤秀知道,六角义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必然是要和三好家联手。让她出使佐和山城,纯粹是为了恶心她,顺便争取一点时间。
不但是她,在场的其他武家也看得明白,六角义治抵抗义军的心意已决。
蒲生贤秀沉默半晌,伏地叩首说道。
“遵命。”
从这一刻起,蒲生贤秀才真正开始为自家打算,不再对六角义治抱有幻想。
在此同时,后藤高治暗自冷笑,进藤贤盛冷眼旁观。家臣团最忠心的重臣,六角义治都容不下,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六角家的人心,彻底散了。
———
评议结束,六角义治匆匆回到内室,她母亲六角义贤正在等她。
六角义贤见她进来,忙不迭问道。
“情况如何?”
六角义治点头道。
“正如母亲所料,蒲生贤秀确有让我加入义军的意思。”
六角义贤叹道。
“她也是好心,只是我们没有办法投效御台所。
自从你屈服于家臣团,定下了六角氏式目之后,家中的人心已经散了。
后藤高治恨你入骨,进藤贤盛自扫门前雪,唯有蒲生贤秀还记得主家恩德,有些忠心。只可惜,这份忠心你把握不住。
她女儿蒲生氏乡在斯波义银麾下效力,她的连襟投靠了织田信长,我们又怎么能安心用她?
如果我们投向御台所,以家中现在的局面,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完全可以通过威逼利诱,引导人心涣散的家臣团投靠她们。
你控制不住家臣团,引义军入境无异于引狼入室。要想保住家业,唯有拒绝御台所的义军,与之作战,敌我分明才有一线生机。”
六角义贤缓缓对女儿说着道理,母女之间的芥蒂随着六角家的衰败,渐渐消散。
上次观音寺骚动,两人一起出逃,就已经有所和解。家业都快没了,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说不清的恩怨难解?先保住家业再说。
六角义治点点头,明白自己的处境艰难。不是她不愿意听蒲生贤秀的忠言,只是六角家现在没那个条件。
六角氏式目的确立,使得六角义治行使权力的掣肘大增,没有家臣团的同意,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时候,宁可把斯波义银推到对立面,也不敢把义军放进来。
双方是敌对关系,家臣团还能用来打打仗。双方要是盟军关系,有人串门来拉关系,只怕六角家臣团会抛弃旧主,另寻高枝。
不得已,只好分属战场两端,逼着六角家臣团摒弃其他心思。
六角义治叹道。
“母亲,我们真的能阻挡御台所的大军吗?”
六角义治畏惧,六角义贤一样是心里没底。
斯波义银的强悍,六角义贤在野良田合战是亲身体会过,本阵直接被一波冲垮,自己还挨了一刀。
她强自镇定,说道。
“三好家石高超百万石,我家也有五十万石的动员力,又是防御作战,我们与义军的实力相当。
只要稳住阵脚,守住城池,义军远道而来,攻不了多久。数万战兵,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等到我们死守不失,挫败义军士气,义军各家心思不一,时间一长,内部必然会出现矛盾。
此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会有机会的。”
六角义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六角义贤被家臣团排斥,不允许出席家中评议。
六角义治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派遣蒲生贤秀,去往佐和山城之事,告知母亲。
为了表明对抗御台所的决心,她故意拿捏蒲生贤秀做给家臣团看。评议时的态度太过恶劣,有些把闷气撒在蒲生贤秀身上的意味。
这事不好与母亲明说,免得被唠叨,让忠臣寒心什么的烦心话。
六角义治琢磨着,下次找个机会安抚蒲生贤秀几句,再把这件事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