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七章恭维恭维我
斯波义银还没有表态,上杉辉虎先惊呼起来。
“找不到?怎么回事!”
斯波义银扫了她一眼,皱眉道。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无非是一块破布,丢就丢了。”
他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义银怀揣足利义辉的御剑,御旗对他已经没什么用。在政治上,御剑更有号召力。
但别人并不这么看,上杉辉虎担忧道。
“谦信公,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御旗落入北条家手中,用作诋毁,会有损您的声誉。”
义银恼火得瞪了她一眼,他自己想不到这点吗?还需要别人来提醒?
蒲生氏乡是为了替他挡箭,这才倒马丢旗。真要追责起来,难道让蒲生氏乡切腹谢罪不成?
这少女是他小姓出身,亲手元服,扶上同心众笔头之位,是一等一的亲信,自己人。义银舍不得她死,这才反复强调御旗无用论。
但武家社会对礼仪颜面看得极重,蒲生氏乡的确很难轻易过关。
上杉辉虎关心义银,但却是帮了倒忙,哪壶不开提哪壶,义银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他装作无所谓说道。
“当时战场混乱,北条家未必会注意到一片破布,上杉殿下先不要急着下定论。”
义银口气很重,上杉辉虎恍然反应过来,知道他在护犊子,干脆闭嘴。但蒲生氏乡是聪明人,岂能不明白其中关节。
北条家能傻到什么地步?连御旗这么明显的特殊旗帜都忽略掉,御台所这是在强行为自己脱罪。
她双目热泪盈眶,喊道。
“御台所,臣下失旗失职!愿意切腹自裁,来洗刷您的耻辱!”
说完,她拔刀反转就要自害。
义银早在紧张她胡思乱想,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拔刀,直接抬起一脚,把她踹翻。
他恼怒得把人拉起来,骂道。
“蒲生氏乡!你听不懂我的话是吗?
我说御旗丢就丢了!记住你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做决定了!”
义银说完,把她丢在地上,回头朝上杉辉虎吼道。
“军情紧急,上杉殿下您在此地督战,我带骑军绕北过河!”
上杉辉虎苦笑点头,她自己也明白,刚才对御旗的关心是火上浇油,又惹心上人生气了。
她讪讪说道。
“谦信公,您麾下骑军气力不足,我再给您长尾众五十骑。请您追击时多加小心,保重自身安全。”
义银冷冷点头,去阵后整军预备出发。他走出两步,停下来回头骂道。
“蒲生氏乡!给我滚过来!”
蒲生氏乡感动得伏地叩首,然后匆匆爬起来,跟义银一起离开。
上杉辉虎摇摇头,总觉得自己每次讨好心上人,都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没几次成功的。
她对身边旗本吩咐几句,安排好长尾众跟随义银出击一事,然后继续指挥前沿渡河。
———
北线,北条溃兵死伤无数,终于逃过了秋山川。山中幸盛把还有力气作战的军势全部派了上去,渡河继续追击。
真田众两支备队作为先手,第一批上阵作战,此时已经完全脱力,正在西岸休息。而真田铁甲军也是一样,早就累趴下。
把足利义氏炫耀给山中幸盛看看,真田信繁再回到自己阵中,终于装不出威武霸气的模样,疼得趴地直哼。
她两眼泪汪汪看着海野利一,呜呜道。
“六娘,我好疼啊。”
海野利一冷笑不止,说道。
“现在不装了?”
真田信繁瘫成一团,说道。
“不装了,现在装给谁看啊?
你瞧见刚才山中幸盛的脸色多难看哈,我把足利义氏在她面前一丢,傻了吧?
这些山外武家一直看不起我,老娘就要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斩将夺旗!我就是故意在她面前装b,气死她!
关东侍所那些马屁精,吹什么山中幸盛心思纯粹,忠心耿耿,百折不挠。就是没别的优点,只好夸忠诚咯?
切,没本事的姬武士,还想和老娘抢男人,我呸!”
见真田信繁浑身无力,嘴上还不饶人的模样,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山中幸盛能把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两帮人平衡好,团结这些相互不对付的武家,一致对外,这绝非易事。
对上,御台所相信她的忠义,信赖非常。对下,麾下武家相信她能带给自己好处,前程似锦。上下通透,坐收渔利,这才是大本事。
你打仗是不要命,可你有几条命拼?不是每一次都会像这次一样好运,一次失败你就没命了!
关东侍所这些高阶武家,没有一个简单的,你要是怀揣鄙夷的想法,迟早会被她们弄死。”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说道。
“六娘,我都累得爬不起来了,你让我抖抖威风不好吗?一定要涨她人的志气,真是的。
我不会小看她们的,但你也不要老是肯定她们,否定我啊?我才是你的主上,我才是给你发恩赏的那个人!”
海野利一见她愤愤不平,冷淡的面色不变,干巴巴挤出一句。
“主上威武,武运昌隆。”
真田信繁瞬间泄气。
“算了,你还照旧吧,恭维话让根津贞盛她们来说。”
真田信繁正在吐槽,远处忽然传来根津贞盛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达,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主上威武!一战击溃北条大军,擒获关东将军,简直是天神下凡,天下无敌!”
真田信繁受用得点点头,对海野利一说道。
“学着点!这才叫做恭维!”
海野利一这个三无少女冷冷看着真田信繁,目光有些轻蔑。真田信繁撇撇嘴,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
就这会儿功夫,根津贞甚已经带着两人走到她们面前,鞠躬行礼。只是一个鞠躬,头上冷汗已经渗了出来,看似很累。
真田信繁大大咧咧说道。
“行了,知道你很辛苦,别装了,战后给你加安堵状,恩赏保证丰厚。”
根津贞盛一脸正气,就是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主上这是什么话?能为主上奉公尽忠,是我的荣幸!”
真田信繁瞅了她一眼。
“哦,那就不用恩赏了?”
根津贞盛面不改色,伏地拜谢。
“主上赐,不敢辞。”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抢一把桃源
真田信繁忍不住笑出声来,浑身酸痛都不那么疼了,真是解压。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上前一脚把跪拜的根津贞盛踢翻。根津贞盛也不恼,坐起来挤眉弄眼,说道。
“六娘别急,恩赏人人有份,主上忘不了你那份的。”
几人心情其实都不错,这次合战大胜,功勋在手,吾妻郡算是彻底落入真田信繁一系手中。
真田信繁麾下这些姬武士跟着鸡犬升天,前途似锦,心情能不好吗?
就在三人打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弱弱的请求。
“那我们呢?我们算不算将功折罪?”
真田信繁看向根津贞盛身后两人,出声的是由利镰之助,身边站着沉默的三好伊三,两人一起看向真田信繁。
根津贞盛想起战场上三人结阵,舍命相交的情谊,也帮她们说了一句。
“主上,这两个人在战场上的表现是真不赖。
三好伊三一手宝藏流枪术非常厉害,由利镰之助也拼命救了我好几次。”
她的赞赏让真田信繁不禁多看了两人几眼,滋野三族这些姬武士野得很,能让其中佼佼者的根津贞盛夸奖,那本事是真不错。
真田信繁想起自己的地盘大了许多,要是只依靠滋野三族和东吾妻那些降臣,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不如扶持一些外来武家制衡她们。
想到这里,她起了爱才之心,对两人说道。
“你们两个!奸细一事就此打住,功过相抵。不过,你们作战勇猛,只是抵消罪过,显得我做事不公道。
这样吧,我另外加一份恩赏给你们,怎么样?”
海野利一见真田信繁如此表态,目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根津贞盛见两人还在发愣,赶紧说道。
“你们愣什么,快快拜见主上,这是天大的好事!跟着主上挣个前程,比你们在山里瞎混强多了。”
由利镰之助歪了眼撺掇的根津贞盛,撇撇嘴说道。
“你们这些武家说话怎么不算数呢?
说好打完仗,我们就没罪了。现在不放我走,还要骗我入伙。明摆着是看我能打,给我一份钱粮,让我继续卖命。
这种堆死人的阵仗,也就是我命大才活下来,多来几回,迟早死透。为了你一点钱粮,我感恩戴德来找死?我有病啊?
当山贼有什么不好?有手有脚饿不死我,还自由。给你们武家当狗,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由利镰之助一说起武家的坏话,就停不下来,哼哼哈哈说了半天,听得真田信繁不耐烦。
她张开手掌,露出五个手指,喊道。
“闭嘴!五十石知行,爱干不干,不干就滚!”
由利镰之助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真田信繁磕头。
“拜见主上!”
她心中狂喜,原来给编制的!
真田信繁如果只是给点钱粮,由利镰之助才不会理她。武家从不把下层平民当人,给她们办事是与虎谋皮,迟早被敲骨吸髓吃干净。
但真田信繁给了知行就不一样,只有姬武士才能得到安堵状,恩赏知行土地。
这就是说,由利镰之助被真田信繁拉进武家集团,当了统治阶级,可以一起快乐得压榨领民。
真田信繁战后如果被斯波义银恩赏吾妻郡,那她就是拥有万石以上土地的小大名,理论上可以称呼殿下。
她又是关东侍所御台人之一,肯定有资格进统战众,政治地位也有了。由利镰之助跟着她,就成了被幕府承认的大名家臣。
要不是身在乱世,有机会出头。由利镰之助这山野的贼寇,努力几辈子都摸不到姬武士的名头,更别提拥有安堵知行的高级身份。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不跪是傻子。她毫不迟疑,纳头便拜,还怕真田信繁后悔呢。
真田信繁笑而不语。
权力之所以令人着迷,难以自拔,最大的原因就是可以改变命运。自己的,又或者是别人的。
她看向三好伊三,见她面色阴郁,问道。
“怎么?觉得五十石太少?”
三好伊三鞠躬说道。
“承蒙厚爱,但出仕奉公并非我的志向。”
真田信繁好奇道。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三好伊三惆怅道。
“为族姐寻得一处世外桃源,两人归隐山林,了却残生。”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快看,这世上还有比我更蠢的志向。”
六娘冷冷看她,真不愿意承认这个耍宝的傻子是自己的主上。
三好伊三低头不语,真田信繁指着她嘲讽道。
“乱世之中哪里有桃花源?你指一处给我看?我也好奇想去瞧瞧。
天下大乱,武家征战不休,平民忍受盘剥,粮食比金子还贵。桃花源?哪里有这种好地方,告诉我,我带兵去抢一把。
这世道,谁不是缺衣少粮得熬命。桃花源?别做梦了,好好跟着我混口饭吃,不会亏待你。”
三好伊三气度不凡,真田信繁有心收拢她当手下,这才耐着性子和她废话。
可不管她如何浪费口水,三好伊三就是低头不说话,看得旁边由利镰之助都恼火了,骂道。
“你个呆子尼姑,鬼迷心窍要跑来信浓山里找什么桃花源,还连累我差点没命!
现在你也看到了,信浓山里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只有这群不讲道理的山中武家,还不醒悟吗!”
真田信繁嘴角一抽,她也不确定由利镰之助是在帮她助攻,还是借机骂她无耻。
三好伊三叹了口气,依然不为所动。
她是摄津三好家嫡流出身,眼界地位都不低。她若是肯低头,三好义继很愿意接纳她回归三好本家,以便更好得团结摄津众。
真田信繁这五十石哪会被她放在眼中,只是有些迷茫,桃花源的幻想破灭,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尴尬的沉默持续半晌,就在真田信繁耐心耗尽,准备赶人的时候,猿飞佐助跑来通传。
“主上!御台所来了!”
真田信繁精神一振,瞬间忘了三好伊三之事,挣扎着爬起来。她强迫使劲,顿时疼出一头冷汗,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御台所在哪里?”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厚赏成大名
猿飞佐助回答。
“御台所带骑军绕行北线过河,听闻您作战奋勇,虚弱脱力,顺路过来我军阵中看您,马上就到。”
真田信繁一听,忽然精神萎靡,双腿发软倒地,演技浮夸。
“六娘,我不行了,站不起来了。御台所看见我努力到脱虚的样子,定会非常感动,顿生好感吧?”
海野利一望着远处一行骑军奔来带起的尘埃,冷冷说道。
“别做梦了,就您这种演技拙劣的癞皮狗,御台所一天要看多少?
您尽管演,可要是被御台所看出了端倪,顿生恶感,可别怪我没提醒过您。”
她一回头,看见真田信繁又开始挣扎着站起来,疼得一头冷汗。无奈叹了口气,上去扶她。
“傻瓜。”
海野利一的手脚温柔,但真田信繁还是起得面色发白,见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海野利一也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看。
真田信繁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有满脑子斯波义银。她想起一件事,对根津贞盛喊道。
“根津姬,赶紧把足利义氏牵过来给御台所看看,那可是我的大功劳,这时候得露露脸。”
根津贞盛眼角抽抽,堂堂关东将军,又不是一匹马,什么牵不牵的,自己这位主上真是嘴欠。
她点点头,说道。
“我这就去牵。。不是,请镰仓殿过来。”
真田信繁甩甩手,急切道。
“快,要快,御台所还有军务,待不了多久。”
根津贞盛刚才点头离开,斯波义银已经与十余骑奔到真田信繁面前。
他带着一百名骑马姬武士,要从北线绕过在北条中军死守的清水康英,去骚扰北条氏政,拖延她撤退的步伐。
在经过北线之时,得知真田信繁破北条军阵,杀北条龙山,抓足利义氏的壮举,义银大喜。
听闻真田信繁脱力虚弱,趁着骑军休整间隙,他带了几名同心众特地过来看她。
山中幸盛心情复杂跟在义银身后,一齐过来。真田信繁的战功赫赫,她瞒不住,也不准备瞒。
此姬性子乖张,迟早会自食恶果。与其压制,不如纵容,她早晚会坑死自己,没必要去打压限制。
斯波义银不知道真田信繁已经成了岛胜猛与真田信繁的新对手,他满心欢喜前来,的确是看重真田信繁这个惊喜。
当初为了拉拢滋野三族,在关东平原挖出一角,义银是刻意抬高真田信繁的地位。
但没有想到她这么争气,如今大功在手,战后恩赏吾妻郡没人会有异议。义银算是在上野国,乃至关东平原,砸入一个可靠的楔子。
所以,即便战事紧张,他还是特地跑来见一见真田信繁,以示恩宠看重。
义银手中缰绳一勒,战马前蹄微微抬起,停下马步。见真田信繁被海野利一扶住,虚弱站直等他。
义银笑着下马,上前担心道。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真田信繁无力一笑,说道。
“托御台所的福,身体无碍,不过是脱力而已。没想到您会来北线,没有前去迎接,非常抱歉。”
义银见她一头冷汗,还坚持站着说话,非常感动。他上前搀住真田信繁的手臂,把她缓缓扶坐在地上。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不,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
听说你战斗到脱力,还脱去板甲追击足利义氏,真是胡闹!秋风瑟瑟,如果得了卸甲风怎么办?命都不要了?”
真田信繁笑嘻嘻说道。
“当时只想着再建新功,没考虑这么多。”
义银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还是要慎重。
你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后是要被人称呼为殿下的,性命金贵,不要再像从前那般胡闹。”
真田信繁惊喜道。
“御台所?”
义银指指她,笑道。
“战后,我会把吾妻郡给你,不会让你白白辛苦一场。”
他心中早有用滋野三族影响关东平原的计划,这时候承诺恩赏,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故作大方。
但真田信繁与她麾下这些姬武士还是精神一振,武家奉公就是为了恩赏,吾妻郡虽然不大,但足够让真田信繁成为一方诸侯。
这一步跨过去,身份就不一样了,岂能不振奋?
两人君臣相得,看得山中幸盛有些眼红。她瞥了一眼远处,看见根津贞盛把足利义氏给带了上来。
足利义氏反绑的双手早已经解开,除了真田信繁这个憨货,谁都不敢对这个关东将军太过失礼。
虽然越后大军不承认这位伪关东将军,但她毕竟是镰仓足利家血脉,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过仪式的关东之主。
武家尊礼仪,重家格,即便是滋野三族这些山野武家,对足利义氏也不敢过分无礼。这是足利家身为武家栋梁,数百年的恩威福泽。
足利义氏见到一名少年器宇轩昂,俊美出尘,气质更是不可亵渎之高洁,顿时明白了此人身份。
她抬头挺胸摆足了姿态,肃然道。
“这位可是名震天下的斯波谦信公?京都御所殿的御台所?”
义银扫了她一眼,这位关东将军长得不错,身段玲珑,气质上佳,可惜是个草包。
这次北条大军右翼溃败,北线沉沦,都源于这位的急功近利,贪婪反复。
斯波义银瞪了真田信繁一眼,明白她把足利义氏拉出来的用意,无非是邀功请赏。
可惜晚了一步,义银已经承诺恩赏,场面尴尬得很。真田信繁不好意思得撇开了头,开始装傻。
义银也不好苛责功臣,干脆敷衍足利义氏几句。
“足利义氏大人,既然认得我,还不伏罪求恕?”
义银不可能承认她的关东将军身份,这关乎越后大军的政治正确。但对方是先代足利晴氏唯一的子嗣,还是要给予尊重。
武家社会是彻头彻尾的血缘社会,上杉辉虎尊崇先代足利晴氏,斯波义银是足利一门。只要足利义氏识相,两人都没理由弄死她。
足利义氏见义银搭腔,心中一稳。既然自己镰仓足利家的身份被义银承认,没了性命之忧,她的心思也就活跃起来。
第一千零三十章伊三求解惑
足利义氏瞪着真田信繁,目光含恨,开口说道。
“御台所,你我都是足利一门。我虽然战败,但有些人不知尊卑,刻意折辱足利血脉,该当何罪?”
斯波义银一愣,见足利义氏凶狠盯着真田信繁,想起这野猴子的乖离性子,顿时头疼。
他问向真田信繁。
“你对足利义氏大人做了什么?”
真田信繁心里暗骂足利义氏这个家伙狐假虎威,拉起足利家的虎皮给自己下绊子。
但在义银面前,她还是很老实回答。
“我把她双手反绑回来,踢她膝盖逼她低头,拉绳子让她摔了个狗吃s。”
足利义氏没想到她如此粗鲁,把自己的丑态都说了出来,顿时脸上挂不住,吼道。
“尊卑不分的东西,足利一门岂是你可以羞辱的!
御台所,您都听到了。不论如何,足利一门的尊严不可以被这些下等人亵渎,必须严惩!”
山中幸盛在旁看着不说话,她为足利义氏的愚蠢感到失望。
原以为足利义氏会卧薪尝胆,未来再寻机报复真田信繁。谁知道这位关东将军真是一个蠢货,无药可救的那种。
御台所是什么人?会为了一个俘虏,惩罚自己的功勋之臣?真要如此做,人心就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足利义氏就算再恨,也该忍着记着。人只要不死,日后总有机会报复回来。如今她逼着御台所惩戒,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山中幸盛猜测斯波义银会对她的申诉置之不理,敷衍了事。
义银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马鞭,冷声道。
“足利义氏大人想要什么交代?”
足利义氏瞪着真田信繁,咬牙切齿吐出八个字。
“以下犯上,切腹谢罪。”
“好一个以下犯上!”
斯波义银直接一鞭子,抽在足利义氏脸上,正中眉心。打得她哀嚎一声,抱头倒地。
“御台所息怒!”
“御台所不可!”
周遭姬武士都被义银的举动吓到,纷纷上前鞠躬劝解。足利义氏再混账,义银都不能打脸啊!
镰仓足利家盘踞关东近两百年,足利义氏这个镰仓殿再垃圾,也是关东武家名义上的首领,义银这一鞭子抽得是关东武家的颜面。
义银却不管这些,一鞭鞭抽得足利义氏满地打滚。
一方面他要做给真田信繁这一系姬武士看,让她们感激涕零,安心跟着自己混饭吃。
另一方面,他建立关东侍所,就是要重整关东的统治体系。原有的体系怎么处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但不管怎么改变,足利义氏这个伪关东将军是一定会得罪的。那就干脆放开手抽一顿,也算投石问路,探探关东武家对这位的态度。
狠狠抽了她几鞭子,义银喘着气,冷笑道。
“自甘堕落的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及尊卑上下?
足利晴氏殿下与两上杉家联手,攻伐北条逆贼,不幸被俘,莫名其妙死在小田原城。
你呢?当臣子,不知为君复仇。当女儿,不知为母尽孝。与北条家勾结,染指关东将军之位,倒行逆施妄许北条氏康为关东管领!
你这个不忠不孝,寡廉鲜耻的狗东西!你想攀我这个远亲?我恨不得给你两个巴掌清醒一下!
你也配称足利?”
足利义氏被义银一顿鞭子打得浑身疼痛,更是颜面扫地。特别是第一鞭抽在脸上,正中眉心,疼得睁不开眼,心里拔凉。
她颤抖着紧闭双唇,不敢再说话。冷静下来她并不傻,知道斯波义银是在立威,自己若再多嘴,下场难料。
好娘不吃眼前亏,足利义氏保持沉默,心里恨恨想着,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出身没落的斯波家,无非是长了一张好皮囊,在京都魅惑足利义辉,才有今日的作威作福。总有一天,老娘会让你知道厉害!
不敢抬头暴露仇恨的眼神,足利义氏心里把义银草了一百遍,用精神胜利法宽慰自己。
周遭的姬武士都被义银的霸气折服,特别是当事人真田信繁,扒拉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义银扫了她一眼,喝道。
“真田信繁!”
“嗨!”
义银抬手把鞭子丢给她,真田信繁手忙脚乱接住,用双手捧着。
“这条鞭子给你,若是足利义氏还敢自挟身份耀武扬威,给我往死里抽!
足利家能坐拥天下,是因为天下武家的真心拥护,不是靠这种数典忘祖,妄自尊大的蠢才!”
“嗨!”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周遭姬武士听得热血沸腾,一齐鞠躬。得遇英主而效忠之,喜不胜喜。
只是在众姬崇拜的眼神之间,夹杂着一道复杂的目光,来自三好伊三。
义银看见真田信繁崇拜的眼神,这场拿足利义氏作伐的表演非常成功。收拢人心的事做完,他马上要走,准备出阵追击北条氏政。
“真田姬,你好好休息。我还要上阵作战,等我回来,再与你们共庆胜利!”
义银翻身上马,马前闪出一人,深深鞠躬。几名姬武士见有人竟敢阻挡御台所前路,形同僭越,已经喝骂拔剑。
这情况让义银微微皱眉,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阻挡我的道路?”
一旁的由利镰之助头上冒汗,赶紧上来要拉人,嘴上絮絮叨叨。
“御台所您别介意,这就是一呆子,我马上把她拉开。”
她拉了几下,那人却是纹丝不动,让她顿时头上冒汗,骂道。
“你这呆子是不是找死啊?”
被称为呆子的三好伊三不理由利镰之助的好意,直起身子愣愣看向马上的斯波义银。
秋高气爽,阳光洒在美少年的脸上,反射圣洁的光华,不似凡间人物。
刚才听得斯波义银一番豪言壮语,三好伊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出列想要请这位天下第一尊贵的少年,为自己解惑。
“御台所,您说足利家坐拥天下,得天下武家拥护。
可我从近幾来到关东,却看见武家征伐不休,百姓苦熬挣扎。天下之大,竟然寻不到一处世外桃源,心安之处。
敢问御台所,这就是您自诩的武家天下吗?”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人生百年梦
“八格牙路!”
三好伊三问完,义银还未有反应,周遭姬武士们已经面露杀气,上前要宰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
“住手!停下!”
义银喝止众姬,盯着三好伊三观察一阵。这裹头尼姑打扮的女子的确是一脸困惑,双目真诚望着自己,渴求一个答案。
他心头触动。
回想自己一路走来,从挣扎求生,到贪慕虚荣想多草几个妞,最后渐渐走到今天的局面,担起远超初心的重任,背负众姬的期望。
武家社会非常现实,要么成为合格武家,遵循她们的义理做事。要么成为异类,改革创新为人忌惮,遭受明枪暗箭死无葬身之地。
义银不是有大毅力的改革者,他一步步做强,也是一步步妥协,最后变成自己都厌弃自己的四不像模样。
两个世界的道德观在他这个普通人的心中撕裂,让他几欲发狂,让他做出别人不明白,甚至自己都看不懂的纠结举动。
今天,有人说起足利天下的不好。他竟然要担当天下之望,应答这种问题,义银不禁苦笑。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别人已经把足利天下与他联系到一起,这份尊崇是如此沉重。
义银凝视三好伊三,说道。
“二年前,我还在尾张国过着平淡的日子。
若非斯波家惨遭灭门,我也许会像普通武家男子一样,嫁给一个不错的姬武士,相妻教女。
这两年,我在尾张杀人,在近幾杀人,到关东还是在杀人,仿佛不杀人就活不下去。乱世浮萍,天下炼狱,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你说足利天下怎么样?我觉得真是糟透了。
足利家崛起于武家拥护,说是天下之主,其实只是武家共主。足利幕府的决策对武家有利,她们就听。对武家不利,她们就不听。
幕府无力,地方坐大。你要的世外桃源,心安之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出现。
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生而为人理应开拓进取,厌世出尘解决不了问题。沧海横流,方显英雌本色。
最差的秩序,也好过无序。天下乱局已近百年,所有人都以为会继续乱下去。武家们彷徨迷茫,其实已经腻烦了无序,人心思安。
设使天下无有足利,不知当有几人开幕,几人公仪。没有足利幕府,天下只会更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太平。
足利天下不够好,我也要维护,想办法让它变得更好,即便结果不够理想,至少我尽力了。”
三好伊三听着斯波义银的话语,望着他俊美严肃的面容,一时痴了。
由利镰之助又拉了她一把,这次终于把她拉动,避开斯波义银的前路。
义银打马向前,经过三好伊三身边,又说一句。
“人生百年如一梦,即便世道再难也要奋力一搏。
想要厌世出尘,等死后双目紧闭,有的是离世沉眠的时间,并不急于当下,你以为如何?”
说完,义银一夹马腹,战马提速离开。
三好伊三愣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受着跟随义银出发的姬武士们的白眼,默不作声。
山中幸盛加速骑到义银身边,递上马鞭,义银点点头接过,策马扬鞭。山中幸盛嘴角微微翘起,享受着随侍主君的短暂快乐。
等骑军走远,真田信繁骂骂咧咧,冲三好伊三喊道。
“你胆子不小,竟敢当面拦着御台所问话,不要命了?”
三好伊三转身走到真田信繁面前,纳头便拜。
“参见主上!”
真田信繁被她的举动弄懵了,讪讪问道。
“不是说不肯出仕吗?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
三好伊三正色道。
“听御台所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承蒙主上不弃,收下我这弃世之人。还请让我为御台所安定天下的大志,尽一份心力,拜托了。”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说道。
“搞了半天,你是想跟着御台所啊?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求他收留?
我看你出身不低,御台所应该会考虑。”
三好伊三坚决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轻重口出狂言,哪还有脸求得御台所慷慨。”
真田信繁点点头,说道。
“对御台所不好开口,勉为其难跟我混咯?你这口气怎么和六娘一样,会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知道了,收下你,也给你五十石知行。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对御台所有什么非分之想,趁早掐灭,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三好伊三根本不在乎那五十石知行,她是真心敬佩斯波义银的理念,肃然道。
“御台所慈悲天下,神圣高洁,我岂敢存有丝毫亵渎之心,那不是成了畜牲吗?
您尽管放心,我必严守君臣之道,克己奉公。”
三好伊三话音未落,只听到身边几声噗嗤笑声,随后像是被堵住口。她奇怪得扫了一眼,见几名真田姬武士都是目光古怪,捂着嘴。
真田信繁凶狠得扫视这些幸灾乐祸的家伙们,感觉脸上发烫。她瞪了三好伊三一眼,不方便发怒,只好对一旁的足利义氏骂道。
“笑什么笑,再笑,我用御台所赐予的鞭子抽你!”
足利义氏一脸莫名其妙,气得是五脏俱焚。她又没笑!她甚至不知道这些姬武士在笑什么!
斯波义银拿她立威也到罢了,眼前这个野猴子也敢对她耀武扬威,真是欺人太甚!
但人在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只好吞下这口气,咬紧牙根不说话。
真田信繁望着义银远去的方向,心思汹涌澎湃。若非这场乱世,翩翩佳公子又怎么会遭祸灭门,沦落战场。
想起斯波义银也可能像一个普通武家男子,生儿育女,侍奉妻子,真田信繁面上不禁露出失礼的赢笑。
好想看看,他当贤夫良父的模样,一定很美丽。
“啪!”
就在真田信繁想入非非之际,海野利一面无表情上前,一掌拍在她背上。
真田信繁的面色瞬间发白,口中发出嘶嘶的抽声,仿佛马上要痛昏混过去。
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气恼着问。
“干嘛啊?很痛!”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别做白日梦了,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大战之后,统计伤亡,计算军功,收拾战场,埋锅做饭。。”
真田信繁抱着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恳求道。
“六娘,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伤员。”
海野利一蹲下来,凑到她眼前说道。
“本来我是准备自己去做,但看见您有闲情逸致做起白日梦,不如一起来搭把手?”
真田信繁哀嚎着重复道。
“六娘,我是伤员!”
“嗯,我扶您去。”
“我不去!”
“呵。”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墙倒众人推
抚慰完真田信繁之后,斯波义银马不停蹄赶回前沿,带领休整就绪的骑军渡河。
百余骑马姬武士士气高昂,追随义银意图再建新功,可刚才过河,就迎来一个坏消息。
“什么?多目元忠在佐野城收拢溃兵?她没有撤退吗?”
义银皱眉望向雾隐才藏,军同组的忍众活跃在战场周围,传递最新的军情。此时,她为主君带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雾隐才藏鞠躬道。
“禀告御台所,多目元忠并没有撤退,反而带着麾下军势出战。
她收拢部分溃兵在佐野城休整备战,自己带军伏击我军军势,已经给我军造成了一些损失。”
雾隐才藏说得含蓄,但义银一听就明白了。北线的关东侍所备队都是疲惫之师,追击溃兵不过是挟着大胜的一口心气。
多目元忠的佐野城守军主动出击,打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关东侍所备队士气受挫,很难再一鼓作气拿下佐野城。
而不把佐野城这颗钉子拔掉,义银的骑军也不好南下追击北条氏政,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义银叹道。
“天不绝北条家。”
随着北条大军溃败,北条家的底蕴开始浮现。足利义氏与北条氏政搞出来的大溃败,竟然被这些心存死志的忠臣良将给挽回了小半。
北条家经营三代,历代家督励精图治,与家臣团紧密团结。此刻,义银终于体会到北条家的可怕之处。
因为足利义氏与北条氏政的冒进,合战大胜后难免起了轻视之心的斯波义银,心底浮起一丝敬意与不确定。
有这么多甘心为北条家殉死的重臣,陷入绝境依然士气高昂,死战不退的姬武士,北条家不愧为新的关东霸主。
上杉辉虎想要借助合战大胜,一口气推倒北条家的计划,恐怕很难实现。
激进的北条氏政闯下大祸,老奸巨猾的北条氏康不会再让她胡来,一定会重新走到幕前,稳定人心。
因为北条忠臣们的主动断后,北条家的核心力量没有全部被消灭在佐野领,北条氏康还有军力可以调整战略,重新布局。
这位老家督再次全面执掌权力,对越后大军的考验才是刚刚开始。
义银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麻烦。他望着佐野城方向,说道。
“派人去唐沢山城,告诉佐野昌纲我军大胜的捷报,让她下山参与佐野城攻略。
再派使番去告知中军上杉殿下,佐野城守军反扑,我将接管北线军务,攻略佐野城,追击北条氏政的目标无法达成。
通知山中幸盛,我将接管指挥权。关东侍所各支备队疲惫,要警惕多目元忠突袭,等我抵前指挥作战,让她先稳住阵脚。”
———
金秋时节,佐野昌纲行首义之举,倒向越后一方。北条氏政大举攻入佐野领,围困唐沢山城。
越后大军毅然南下,战兵八千对二万,为唐沢山城解围,双方在佐野领平原爆发大合战。
合战的结果让关东各家瞠目结舌,强大的北条家被越后大军打得满地找牙。
北线,关东将军足利义氏被俘,北条龙山战死阵前,多目元忠死守佐野城,城破切腹。
中军,北条纲成与清水康英掩护北条氏政撤退,先后断后殒命。
南线,北条家麾下国众发现北条氏政撤退,纷纷夺路而逃。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死守河岸不退,战没阵中。
北条家精锐覆灭大半,五色备无一幸免,全部倒在佐野领的平原上。
北条氏政装作合战大胜,以斯波义银的御旗骗过古河领的簗田晴助,带着残余军势绕路,仓惶逃到河越城补给,迅速返回小田原城。
之后,各家国众纷纷逃离战场,北条大军战败的消息再难隐瞒,公告天下。
大道寺盛昌在河越城苦苦支撑,武藏国众离心离德,关东各国武家更是蠢蠢欲动。
一时间,关东局势大变。北条家危机四伏,风雨欲来,沦落飘摇之境。
———
小田原城,天守阁。
北条氏康仔细阅览风魔忍众刚才送来的情报,神色凝重。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关东平原的武家们相互串联,在形势明朗的此刻,再一次选边站队。
上野国内,北上野箕轮众首领长野业正,再次强调对山内上杉家的忠诚,联合西上野国众向南进军,为上杉辉虎攻略平井城。
平井城是上野武藏两国山地门户,北条家派遣的城代多目元忠,已经在佐野领阵亡,领地乱成一团,无力阻挡西上野武家的步伐。
上野国内最大的国众由良家,开始旗帜鲜明力挺上杉辉虎,对国内最坚决支持北条家的那波家,展开攻势。
厩桥长野家,大胡家,赤井家等上野各家纷纷动摇,越后大军强势击溃北条大军,让她们先前的抗拒态度变得非常可笑,处境危险。
而上野国之外,下野,常陆,下总,上总,安房五国武家纷纷响应上杉辉虎的号召,团结在这位关东管领麾下,动员军势共伐逆党。
武藏国内,北武藏的有力国众,忍城成田家,岩付城太田家进献太刀,承认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
武藏国中南部,松山城上田朝直,江户城太田康资态度暧昧,大道寺盛昌独守河越孤城。北条家的三城一线防御战略,已然崩溃。
一夜之间,北条家仿佛回到河越夜战之前,几乎失去了相模国之外所有领地的掌控权,遭受整个关八州武家的围攻。
面对极速恶化的外部局势,北条氏康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但越是形势恶劣,她越是要表现得情绪稳定,不急不躁。
北条家刚才大败一场,损失惨重,全家上下的眼睛都盯着她。若是她也慌乱,北条家就真的完了。
看了许久情报,没有一个好消息。北条氏康活动一下僵直的脖子,开始写信。
北条家需要时间调整,她只能扯下自己的老脸,恳求各家三思。必须想办法迟缓上杉辉虎的攻势,她才能有喘息之机,重整旗鼓。
北条氏康一代英主,叱咤关东数十载,如今低声下气求人,为人耻笑,一世英名可谓丧尽。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权力与义务
北条氏康耐心写着书信,语气诚恳,以情动人。墨迹干透之后再一份份塞入信封,交给使番送往各地。
她从容的态度,影响着天守阁内外时刻关注她的姬武士们,也是缓和家中恐慌情绪的一种手段。
写完书信,北条氏康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她敲敲腰板,对身边旗本苦笑道。
“真的老了,伏案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那名亲信姬武士鞠躬说道。
“哪有的事,您是龙精虎猛,还能带领我们上阵杀敌呢。”
北条氏康微微一笑,问道。
“氏政现在怎么样了?”
那名亲信迟疑一下,低声说道。
“氏政殿下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据说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北条氏康摇摇头,往外走。
“去看看她。”
“嗨!”
虽然这次北条大军的出阵以惨败收场,但北条氏康并不认为全都是女儿的责任,北条氏康自己就有责任。
为确保新老家督之间的权力交接,她给了女儿北条氏政过大的权力,又用家业传承为由,劝说重臣们尽力支持她。
结果,北条氏政与足利义氏急功近利。一门众与重臣心存顾忌,任凭她们胡闹,导致难以收场的巨大溃败,几乎要断送北条家业。
北条氏康太在乎家业平稳交接,北条氏政太想证明自己,关东将军与家臣团又是各怀心事,结果一齐犯下兵家大忌。
轻敌冒进。
北条氏康边走边想,对于那位斯波谦信公是敬佩不已。板甲士,这支不该出现在武家战场上的重装军团,是北条家惨败的根本原因。
这位御台所选定了重装军团最合适的战场,用最合适的战术,以极小的代价干掉了北条家的大半精锐。
如果没有他的重装军团,特别是重装骑兵,北条家绝不会输得这么惨,最多是两败俱伤。
这位少年可真是太自信,他只要算错一步,重装军团就成了无用的铁罐头。
若是北条氏政没有出兵佐野领的平原,以河越城附近密集的水道,根本没有重装军团发挥的余地,他的投资也就全部打了水漂。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少年才智过人,还是北条家命中有此劫数,总之结果就是北条家战败,败得非常惨。
不知不觉,北条氏康已经走到女儿的住处。门外侍奉的侍男托着餐盘,向她拜服行礼。
“怎么?还不肯吃饭吗?”
那侍男战战兢兢磕头道。
“氏政殿下说,她不想吃。”
北条氏康点点头,说道。
“放下餐盘,你先下去吧。”
侍男再次行礼,放下餐盘轻手轻脚离开,北条氏康对周围说了一声。
“都离远一点,我与氏政有话好说。”
“嗨!”
不论是北条氏政的近侍,还是北条氏康的旗本,都走到远处警戒,把空间留给两代家督。
北条氏康拿起餐盘拉开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一座烛台点亮。火苗因为开门带来的风动微微摇摆,倒映北条氏政颓唐的身影。
“出去!我说了不用晚膳。”
“不吃饭,哪有力气做事。”
北条氏政一愣,回头看向门口,只见母亲正拿着餐盘,站在那里。
她眼圈一红,伏地叩首。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母亲大人,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北条氏康走入房间,反手关上门。她将餐盘放在榻榻米上,推到伏地的北条氏政面前。
“吃一点吧,无论如何都要吃一点。
饥饿无法解决问题,只会带来痛苦。不管你将要面对什么,都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应付。”
北条氏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米饭,望向慈祥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积攒多日的悔恨泪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听姨母们的话,我没有听多目大人她们的话,是我一意孤行,害死了她们!”
她抬起头,北条氏康看见被她紧紧捏在手里,揣在怀中的那面御旗,装作不知。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北条氏政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她是一名普通的姬武士,她可以选择切腹自裁,洗脱罪孽。
但她是北条家督,她的性命是北条纲成那些忠诚的姬武士们,拼死换回来的,她不能死。
北条氏康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上前拍拍女儿的手,说道。
“很好,你没有对我说要切腹,愿意背负罪孽活下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很满意。
记住这个教训,记住这些战死的族人,家臣。你的生命不再只属于你自己。
所以你要振作,先从吃饭开始吧。”
北条氏政看着母亲,眼中带着一丝迷茫,然后伸手拿起了碗,开始吃饭。
一开始很慢,很快变得狼吞虎咽,最后不幸把自己呛到,狠狠咳嗽起来。
北条氏康将餐盘上的茶水递给北条氏政,看她涨红着脸把茶水给灌下去。
北条氏政自感狼狈,想要擦拭一塌糊涂的嘴角,随手拿起怀中御旗,然后一愣。她瞪了一眼御旗,然后默默用自己衣袖抹了抹嘴角。
北条氏康不动声色看着她的纠结,知道这个心结别人帮不上忙,唯有她自己可以解开。
两人在室内,在一支烛光的昏暗光线下对视,北条氏康见女儿吃完了饭,缓缓说道。
“我已经写信给熟悉的关东武家,请求她们不要抛弃北条家。”
北条氏政浑身一颤,苦涩道。
“就算您写信给她们,她们也不会听。
武家重利轻义,不会因为一封书信改变想法,母亲大人的名誉反而会因为这些书信而沦为笑柄。”
北条氏康摇摇头,说道。
“我们需要时间安抚人心,重新布置防线。我不求所有人回应,只要有一人念旧,就多一份希望。
我也给江户城的太田康资写了信,好话说尽,条件许尽,只求她不要投向上杉辉虎。”
北条氏政瞪大眼睛,失声道。
“母亲大人!
太田康资坑害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导致南线崩溃,两名重臣不得已拼死断后,战死沙场。
这等心思狡诈的叛徒,您怎么能向她低头?”
北条氏康看着激动的北条氏政,淡淡说道。
“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要你明白一个道理。在生存面前,尊严一分不值。
你想过没有?
如果北条家灭亡,你与我,还有我们的家人,族人,忠诚于我们的家臣们,会是什么下场?
记住那些为你战死的人,她们也有子女,也有丈夫,也有亲眷,你有责任照顾她们的子嗣亲族!
身为家督,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你的权力有多大,你的责任就有多大!
只要能让北条家延续下去,你我的尊严一分不值,我们的生命一分不值,随时都可以牺牲。”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京都风云起
北条氏政听着母亲风轻云淡的表述,顿感惭愧。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她,与面不改色背负起北条家危局的母亲相比,相差甚远。
她心悦诚服鞠躬,求教道。
“母亲大人,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北条氏笑着点头,坚毅道。
“怎么办?当然是走出去,让所有人知道,这场败仗没有击垮你。
五色备没了,可以再建。重臣们死了,她们的子嗣还在。只要北条家没有灭亡,一切都可以重来。
从这里走出去,一家一家去请罪,承认你的错误,表露你的悔恨,恳求各家的原谅。
让她们知道,你北条氏政没有垮,她们的母亲没有白白牺牲。
你会将她们的忠义记在心头,只要北条家能够度过这一关,未来一定会给予丰厚的回报。
氏政,信心比黄金更珍贵。
只要未来能有更好的预期,家臣团就愿意与我们站在一起,奋战到底。她们不害怕死人,她们只害怕死得没有价值。
现在!立即!马上去告诉她们,未来可期!
北条龙山死了,她女儿北条康种还在!北条纲成死了,她女儿北条康成还在!清水康英死了,她女儿清水政胜还在!
去告诉她们,你因为她们母亲的战死而愧疚,痛苦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去告诉她们,你对她们的母亲感激不尽,会永远铭记于心,会给予她们家族更高的荣誉和地位!
记住!
恨,比爱更深刻更持久更有力量!让她们感受到你的恨,让她们的恨与你的恨交织在一起!同仇敌忾!
让那些杀死北条家姬武士的越后武家来吧!我在小田原城等着她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们!
满怀恨意!绝不屈服!”
北条氏政听得热血沸腾,双目通红,她的右手紧紧捏着斯波义银的御旗,双瞳中溢出无尽的恨意与痛苦。
她再次燃起斗志,庄严伏地叩首,向用心良苦的母亲表达敬意。
———
秋收后,越后大军南下,展开关东攻略。
佐野领的大合战,打破了越后一方与北条家的战略对峙,关东武家全面倒向上杉辉虎,已然破局。
在此同时,远在京都,强行压制幕府内外的足利义辉周围,汹涌的暗潮终于掀起滔天巨浪。激化到极点的矛盾,迎来了一场总清算。
二条城内,松永久秀行礼告退,心情相当不错。
最近,足利义辉这位将军多次召她前来,与这位三好家派驻山城国的重臣谈论时政,一副赏识看重的姿态。
足利义辉囤积重兵在坂本城,威慑六角义治,教唆蠢蠢欲动的甲贺众,搅乱六角家内部。
为了不受两面夹击,她用心笼络松永久秀,令其春风得意,笑颜常开。
明白将军的心思,松永久秀也不希望看到幕府与三好家交恶。她的利益在于平衡,幕府还是三好家强势,都无法让她的利益最大化。
失衡的局面会让松永家失去左右逢源的优势,她乐得帮助将军维系双方的和平局面,为自家赚取更多好处。
走出二条城,松永久秀还有一个约会,明智光秀请她去伏见城一见。她回头看了眼二条城,总觉得有些萧瑟之意。
一座兵城只有足利义辉的数十名奉公众,连使唤的侍男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寒碜,隐隐透出众叛亲离的错觉。
———
足利义辉笑望松永久秀毕恭毕敬得行礼告退,目送这位三好重臣离开。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足利义辉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不见。
她冷声问道。
“蜷川亲世怎么说?”
身边奉行众伏地叩首,说道。
“蜷川大人叫苦不迭。
她说领地的秋收忙成一团,一时无法动员军势,前来二条城值守,恳请将军见谅。
她保证会尽快完成秋收事宜,赶来侍奉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冷冷一笑。
“不识抬举。
我将伏见城交给明智光秀,她也有秋收,怎么就能两不耽误?全都是借口!
蜷川亲世这是在害怕,她到底怕什么呢?”
那名奉公众愕然不知,伏地请罪。足利义辉摇摇头,心中不爽。
这个新上任的大目付,实在是不堪大用。要是柳生宗严还在,一定早就查清楚,蜷川亲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足利义辉有些想念柳生宗严,思索是不是要把她官复原职。只是顾及自己的颜面,最后还是掐灭了这个想法。
足利将军不会有错,更不会认错。天下武家都是她的鹰犬,没有柳生宗严,也有其他姬武士可用,大不了再物色一个便是。
扫了眼还在伏地请罪的奉公众,足利义辉压着怒火说道。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尽快去查清楚!”
“嗨!”
奉公众匆匆离去,幽寂的室内只剩下足利义辉一人。
二条城这座兵城,是足利义辉重振足利家的标志。只是驻扎的足利马回众被她抽调去了南近江的坂本城,略显荒芜。
想起六角义治一封封低声下气的恳请信,足利义辉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才是足利将军该有的模样,坐拥天下,受万千武家敬畏。
虽然六角义治服软,但她不会停下脚步,一定要借此机会撕下六角家一块血肉。
六角家督与家臣团的对立,家臣团与甲贺众的矛盾,让盘踞南近江的千年名门,前所未有的虚弱。
此乃天赐良机!
足利义辉不惜对三好家示好,给予松永久秀诸多优待,就是为了一个个解决问题。
今日是六角家,明日是三好家,还有伊势贞教,蜷川亲世这些幕臣,细川元常,三渊晴员那些幕府地方实力派,都要一一解决。
最后,就是那个少年,足利义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他是她的丈夫,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总有一天,她会把他抓回来,让他乖乖呆在御台为自己生孩子,相妻教女,当个贤夫良父。
足利义辉展望着美好的未来,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
斯波义银,你是我的。
感觉浑身有点燥热,足利义辉站起来往外走,准备去找高田雪乃,那个傻妞一定在练剑。
整天就知道练剑,也不知道讨好讨好自己这个足利将军。这个小蠢货,刚好可以陪自己练练剑,散散火。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知道不知道
松永久秀带着自己的旗本,骑马从二条城出发,穿越京都向南郊去,前往伏见城。
一路上,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停马左右观望,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摇摇头继续出发。
京都以南,有一条近幾最重要的河流,从近江的琵琶湖西南部大津起始,到大阪湾流入濑户内海。
琵琶湖流出南近江一段,为濑田川。流经京都南郊一段,为宇治川。经过山城国的淀城与摄津国的大山崎,流入大阪平原,为淀川。
这条河流贯穿近幾东西,是京都幕府掌控近幾的关键所在。南郊的宇治川一段,东南为伏见,西南为鸟羽,视为京都门户。
伏见城常年驻扎着足利马回众,直到足利义辉筑造二条城,才分走了部分军力。
如今,足利马回众全部被足利义辉调到南近江的坂本城,威慑六角家,伏见城暂时交给明智光秀看管。
松永久秀从二条城出发,一路奔波,来到伏见城与明智光秀相会。想着见面之后,直接从南郊的河流向西,回归自己的领地淀城。
她兴致勃勃进入伏见城,在明智家的旗本引领下,来到城内居馆。明智光秀已经坐在室内,闭目养神等她。
松永久秀进屋,笑盈盈鞠躬见礼。
“明智姬,让你久等了。”
明智光秀睁开眼,优雅一笑。
“松永姬客气,听闻将军又召唤你过去御前答对,真是让人羡慕的恩待。”
松永久秀打了个哈哈,说道。
“哪里的话,明治姬也是深受将军信赖之人。这才驻守伏见城,为将军看守京都门户。”
明智光秀听她这么说,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似乎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情难自抑,笑得前俯后仰,根本停不下来。
松永久秀从没见过,这个典雅美丽的姬武士如此放浪形骸,顿时心中起了一丝不祥的阴郁。
她的笑容有些僵直,问道。
“明智姬何故发笑?”
明智光秀笑看着她,摇摇头说道。
“没事,我就是高兴。”
松永久秀心头一紧,环视左右,问道。
“怎么没有看到筒井顺庆殿下?今日的茶会她不来吗?”
明智光秀反问道。
“松永姬,你觉得我今天找你来,是要请你喝茶吗?”
松永久秀的笑容渐渐凝滞,她悄悄伸手摸向腰间的打刀,故作镇定道。
“哦?明智姬找我来,是为了别的事?”
明智光秀见她提防,捂嘴笑道。
“不要紧张,松永姬,我对你没有恶意。
若是茶会,自当在京都的斯波府邸举行。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看看别的东西。”
见明智光秀没有加害的意思,松永久秀心中稍安,问道。
“你要让我看什么?”
明智光秀摇摇头。
“不急,还没到时候,我们先聊点别的。
松永姬,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伏见城内的军势,是不是少了点。”
松永久秀回想自己进城,并没有看到什么守卫,点头道。
“不错,城内几乎没有守军,的确有些古怪。那是为什么呢?还请明智姬为我解惑。”
明智光秀看着她,缓缓说道。
“因为,伊势贞教想把这座空城留给你。”
松永久秀心中疑惑越来越重,她刚想要再问。明智光秀却是竖起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别说话。
然后明智光秀闭上眼,侧耳倾听着什么,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
“来了。”
松永久秀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有些上火,感觉自己掉入了什么陷阱,一时紧张起来,仔细听起外面的动静。
恍惚间,外间似乎传来喧闹,从模糊到清晰,像是城外有动静。
这时,明智光秀站了起来,抬腿向外走。
“明智姬,你去哪里?”
明智光秀回头,递给松永久秀一个克制不住的狂躁笑容,把她吓了一大跳。
“回去,回我的领地去。我的事都已经办完,之后是你们的事了。”
明智光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屋外,松永久秀完全摸不到头脑。
她回想这一路上的不适感,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浑身一震,终于想明白京都哪里不对劲。
日本贵人自古就有春赏樱花,秋赏红叶的雅俗,如今正是红叶狩的赏秋佳时。可她一路走来,竟没有看见一家贵胄到南郊来赏红叶!
京都多名门,最懂得附庸风雅。她们为什么不出门?是不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松永久秀冲出房间,看见自己的几名旗本从外间进来,松永久秀冲着她们大吼。
“人呢!明智光秀人呢!”
一名旗本紧张回答。
“主上,城里找不到一个人,刚才引我们进来的明智家姬武士也不见了!”
松永久秀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背脊冲上头颅,瞬间浇灭了她的愤怒。
一定是出事了,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那名旗本还想说话,却吱吱唔唔不知道如何开口。松永久秀瞪了她一眼,骂道。
“有话就说!”
旗本咽了口唾沫,指着外间说道。
“殿下,我不敢乱说,请您过去看一下城外。”
松永久秀哼了一声,疾步往外走。刚才走上城墙,她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呆在原地。
此时,南郊已是旗鼓喧天。无数军势沿着淀川而来,旗帜鲜明,士气高昂。
松永久秀浑身颤抖,她看见了什么?无数的三好家旗帜在京都南郊,在她眼前飘扬。
三好家上洛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知道?这些三好军势是怎么进入山城国的?
淀城没有传来消息?沿途的幕臣没有示警?和泉细川家的胜龙寺城就在淀城不远,她家一无所知?
松永久秀想起留在淀城,为秋收忙碌的女儿松永久通。想起明智光秀说起伊势贞教,和这座空城。
女儿,幕臣,幕府地方实力派,她们都知道!只有将军和我不知道!
松永久秀大口吸着气,几乎要窒息。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袭来,她就是被计算的其中一人。
想起自己刚才还在二条城,与毫无防备的足利义辉相谈甚欢,她不禁头皮发麻,冷汗淋漓。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幕后的黑手
松永久秀气急败坏,骑马冲出城池。伏见城外,本多正信恭谨侍立,正在等候她。
松永久秀看见本多正信,不禁哼了一声,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她喝问道。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那逆女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本多正信鞠躬说道。
“主上息怒。
三好成功上洛,三好义继殿下完成了三好长庆殿下都没有达成的伟业,少主居功甚伟。
三好义继殿下已经承诺,上洛之后将给予松永家更高的荣耀。”
松永久秀不耐烦,一鞭子抽在她身上,骂道。
“聒噪!不要跟我废话!
告诉我,那个逆女在哪里?这么大的事,孽畜竟然敢瞒着我暗中行事。
反了!真是反了!”
松永久秀一贯狡诈,从不相信外人。这次她被用心栽培的女儿狠狠推进坑里,一时羞愤交加。
她双瞳收缩,如毒蛇一般盯着本多正信。
松永久通这两年给三好义继当侧近,今年秋天才刚刚回来领地,协助淀城秋收。
松永久秀当时还很欣慰,以为女儿长大,懂得事理。谁知道,这都是阴谋!
三好义继与松永久通的谋划,绝对少不了本多正信的配合。她们远在四国,只有通过本多正信,才能协调淀城守军,完成计划。
松永久秀对这名曾经看好的年轻姬武士,已然起了杀心,自己听话的女儿一定是被这个逆臣蛊惑!
本多正信低着头,心中沮丧。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利用明智光秀的情报上位,如今也因为她的胁迫给松永家挖坑。
被驱逐出三河国,胸中抑郁想要证明自己的少女姬武士,如今心中只剩下恐惧。
陷入三好家推翻幕府将军的计划,背叛松永久秀这个主上的行为,本多正信是被明智光秀一点点拉入深渊,再也无法回头。
武家政治是如此可怕,自己还是太过稚嫩。此时的本多正信没有了出人头地的傲气,只想度过此劫,好好活下去。
她知道,无论她怎么回话,松永久秀都会找理由杀了她,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以此洗清自己女儿的干系。
可是,本多正信不想死!
所以她照着明智光秀的吩咐,把松永久通引上了一条歧路,足以让松永久秀大惊失色,无暇顾及其他。
本多正信鞠躬说道。
“少主去了御所。”
松永久秀果然大骇,将军在二条城,御所只剩下足利家的男眷,这个逆女要做什么?
她厉声问道。
“她去干什么!”
本多正信恭敬回答。
“三好义继大人的军势还在路上,先期抵达的人马是我松永家与三好三人众。
三好三人众前往二条城,围困将军,公方大人未必愿意屈服。所以请少主带兵去御所,控制足利家的男眷。”
松永久秀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快马冲向京都,阻拦女儿的愚蠢行动。是谁想出这个生女儿没p眼的主意?简直混账!
足利义辉号称强情公方,性情刚烈,绝不会开城服软。三好家竟然让松永久通去御所抓男眷,威胁将军投降,是把松永家往死里坑!
足利将军家是河内源氏嫡流,胁迫她家男眷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松永家还算是武家吗?万妇所指,必然身败名裂!
松永久秀哪里还顾得上本多正信,赶紧冲去御所阻止此事发生。
这个逆女!
松永久秀咬牙切齿,她在三好家与幕府之间左右逢源的计划,被自己信任的女儿搅了个稀巴烂。
三好家已经上洛,她作为三好家的重臣,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跟着她们犯上作乱。
想起早先与将军的君臣对奏,恍如隔日。足利义辉一定以为她是巧言欺瞒,刻意稳住自己。
将军会恨死松永家!
———
在松永久秀心情糟透,迅速前往御所的时候,本多正信在原地站了半晌,只觉得内衣被冷汗淋湿,浑身难受。
刚才的松永久秀已经起了杀心,战后必然会清算自己。本多正信茫然离开,来到与明智光秀约定的地方。
伏见城不远的小丘上,明智光秀坐在树下的马扎,眺望三好家军势源源不断从宇治川开入京都。
本多正信失魂落魄走到她面前,伏地叩首。
“明智大人,您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
明智光秀望着远方的长枪如林,淡淡说道。
“想离开就离开,我又没拦着你。”
本多正信浑身一颤,咬牙说道。
“我愿侍奉您,还请您收留。”
“这样不好吧?你可是松永家的臣子。”
本多正信绝望得抬头看她,明智光秀笑着说道。
“不与你开玩笑了,你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说完,她拍了两下手掌。一身甲胄,手持长枪的斋藤利三,杀气腾腾带着几个人,从树后走出来。
“你安排一下本多姬,找人护送她回我的领地暂居。”
本多正信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选错。刚才要是选择离开,才是死路一条。
她知道的太多,明智光秀绝不会放她离开。
———
看着本多正信如释重负去往自己的领地,明智光秀微微摇头。
她不可能把本多正信放走,这人知道得太多。好在她足够聪明,自己也挺欣赏,就留她一命为自己效力吧,人才难得。
这次三好上洛,足利将军家遭难,只能是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三方狼狈为奸。斯波家必须是干干净净,不能粘染一点干系。
明智光秀已经搭好了舞台,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心擦去自己的痕迹,在外围静静观赏这场盛宴。
本多正信是一个,藤林杏也是一个。想起正在京中为自己收尾的藤林杏,明智光秀清秀的脸上不禁透出嘲弄的表情。
这个蠢女人,她还在幻想跟着自己上位,可以杀死百地三太夫,为母报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她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比本多正信更麻烦。留着她,明智光秀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明智光秀眺望远方,想着心事。此时,藤林椋匆匆赶来,行礼说道。
“明智大人,京都是出了什么事?三好家怎么上洛了?”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足利都得死
藤林椋是真的吓到了。
她知道藤林杏瞒着自己,替明智光秀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如今京都大变,天晓得自家姐姐牵扯进去多少。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把中同组交给了明智光秀。明智光秀让藤林杏负责京都事务,将藤林椋排斥出去,丢在外围奔波。
如今瓜熟蒂落,明智光秀也不需要再遮掩什么,她说道。
“伊势贞教勾结三好家,引寇上洛。我被她们联手蒙蔽,一时不察丢了伏见城。
三好家来势汹汹,不是我一人可以阻挡。我要马上返回领地,联络忠义之士,共抗强敌。”
藤林椋低头听令,心中疑惑不减。
明智光秀说得吓人,但神色松弛,身边也没有带多少人。轻松写意就像是出来郊游,一点没有被人突袭伏见城,被迫退走的狼狈状。
藤林椋心思回转,面上却是一副坚信不疑,任凭差遣的模样,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
三好大军上洛,动静绝非小可。即便幕臣协助遮掩,中同组也是难辞其咎。
我马上找到藤林杏,责问她的过失!敌人都摸到了眼皮底下,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藤林椋看似羞愧自责,其实是在询问藤林杏的下落。中同组作为忍众,错漏三好上洛的情报,是有严重责任的。
虽然她是双胞胎中的妹妹,但斯波义银指令她当藤林家督,便是一家之主,中同组首领。
明智光秀这里,藤林椋不能也不敢多问。但事到如今,那位不省心的家姐,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明智光秀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指着京都方向,说道。
“突发变故,我也是猝不及防。
遂命令藤林杏去往御所,援救大御台所与足利公子,不可使他们遭受乱兵骚扰。
你既然来了,那就去二条城,把高田雪乃带回来。”
藤林椋一愣,脱口而出。
“那公方大人怎么办?”
她刚才说出口,就看见明智光秀笑眯眯得盯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冰冷刺骨。
“藤林椋,你要记住。
三好上洛,是将军的劫难。你我不过是小小蝼蚁,无力改变大局,主君也不好重责我们。
但高田雪乃要是出事,我们会有大麻烦。你应该知道主君曾为她出兵御所,与将军针锋相对。
若是她死在乱军之中,主君发怒,我们吃罪不起。去吧,去把高田雪乃平安带回来吧。”
藤林椋总觉得古怪,明智光秀完全不提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武家,竟然对将军的处境无动于衷,反而更在乎一名剑客的性命,不禁让人心底略过一丝荒谬绝伦的感觉。
但藤林椋也清楚,高田雪乃的地位很特殊,斯波义银似乎把单纯的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男人远比女人感性,许多事不合常理,却合乎情理。藤林椋不敢赌,只能低头听令前往京都救人。
明智光秀看着她带领麾下忍众出发,几个身影消失在山野间,双目微眯。
让藤林椋去救高田雪乃,的确是害怕那个傻剑客死在二条城,会真正激怒斯波义银这位主君。
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防止藤林椋去找藤林杏,影响到她正在办的事。
明智光秀脑海中浮现出天真灿烂的足利辉君,不禁摇了摇头。
辣手摧花的感觉并不好,但没有办法,这位足利公子是个潜在的威胁,必须除去。
伊势贞教想要把足利义辉撵下台,立这位足利公子为男将军,再建幕府秩序,明智光秀不可能让她得偿所愿。
足利将军家必须被完全摧毁,可能被天下武家承认的正统血脉都要死,三好家将承担起这个骂名。
唯有如此,斯波义银才有机会扛起河内源氏嫡流的招牌,以足利家的未亡人身份获取大义。
先代将军子嗣中,兴福寺的私生女身份尴尬。所以足利义辉和足利辉君两人,都必须死在京都!
———
三好大军上洛,开入京都。沿途幕臣装聋作哑,细川三渊两家冷眼旁观。
松永久通兴奋异常,以三好义继的亲信身份率领松永家军势,与三好三人众兵合一处,誓为先锋。
这个傻姑娘被本多正信蛊惑,自告奋勇与三好三人众分兵,前去御所,请大御台所出面劝说将军。
劝她开城,允许三好三人众驻扎二条城,保护公方大人安全。一齐静待三好义继抵达京都,成就霸业。
当松永久秀快马加鞭往御所狂奔的时候,松永久通已经包围了御所,吓得御所内乱成一团。
足利辉君从自己的闺阁中走出来,诧异看着慌乱奔走的侍男们。
他今天身着华丽振袖,原本想要去御台大殿求见父亲大人,允许自己出门参与红叶狩,谁知道外间竟乱成这样。
足利辉君拦住一名侍男,问道。
“出了什么事?”
那名侍男跪地行礼,神色慌张道。
“禀告殿下,外面来了好多人,把御所团团围住,都是拿着兵器的女人。”
足利辉君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生在养在御所,没有经历过先代被驱赶出京的事变。
但听,总是听过的。
他愣了半晌,一时手足无措,无助的脑袋里反复翻滚着两个问题。父亲呢?姐姐呢?
那名侍男见他发呆,默默鞠了一躬,爬起来要跑。刚才走出两步,就被人捂住口鼻,一刀割喉。
足利辉君还没发现,身旁的侍男缓缓软倒在地,尸体被人小心拉入室内。
那人借着室内遮掩身形,左右窥视。见御所慌乱,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一狠心掏出方帕,迅速上前捂住足利辉君口鼻。
足利辉君不曾想到,自己在御所内竟然会被人从身后袭击,惊慌之下就要大叫,却被一块方帕堵住了嘴巴。
他还要挣扎,身后人有力的一击已经将他打昏过去,拖入室内。
那人小心关上门,抬头露出阴郁的神色,正是藤林杏。她的眼角抽搐,知道自己即将犯下什么罪行,忍不住颤抖起来。
但想起明智光秀那张优雅微笑的俏脸,她抖索一下,咬牙开始动作,把被杀侍男的衣服扒下来,给足利辉君换上。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燃烧的御所
御所外,松永久通兴奋得左右踱步,问向亲信。
“怎么样?进去参见的使臣回来没有?御台所怎么说?”
那名姬武士鞠躬回答。
“少主,人才刚刚进去,请您稍安勿躁,等待片刻。”
松永久通点点头,但是心里急躁就是缓和不下来。
今天是她扬名立万的日子,与三好义继这位主君谋划多时,就指着这次上洛成功,做大家业。
想起松永久秀,她心中始终不安。瞒住母亲做下这等大事,应该会很生气吧?但她也是为了松永家考虑。
松永家是三好家臣,主家上洛称霸,自家随之鸡犬升天,这是天大的好事。
等事情尘埃落定,家业兴旺,母亲一定不会怪罪,反而要夸赞我青出于蓝。
松永久通想着心事,嘴角透出一丝窃喜。就在此时,包围御所的一角忽然骚动起来。
她诧异看向喧哗处,但被高墙阻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下令道。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远处一名姬武士骑马奔来,摔在她面前,喊道。
“少主!不好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军势犯了邪性,被御所的富贵迷了眼睛,起了贪欲,竟然擅自闯入御所!
一家动手,其他人也动心,一齐杀进御所了!”
松永久通闻之一惊,她堵在御所前面,如今后面出事,那里是御台方向!
将军把足利马回众派去坂本城,自己又带奉公众去了二条城,御所之内已经没有多少护卫的姬武士。
想起自己麾下那些地方武家,她们粗鲁贪婪的德性,松永久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骂道。
“快去!快去镇压住她们,决不能让她们冲入御所,惊扰贵人!”
就在她叫骂之时,御所内的喧哗已经越来越响亮,伴随着姬武士的嚎叫,侍男的哀鸣。
松永久通绝望得看着御所内,火烟燃起。她明明严令决不能冲击御所,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松永久秀带着自己的旗本终于赶到御所。
她望见御所着火,几乎要跌下马来。松永久通冲上来把她扶下马,狠狠挨了她一记耳光。
“畜牲!你到底干了些什么!竟敢下令攻打御所!你是疯了吗!”
松永久通扑通一声给母亲跪下,打颤道。
“母亲大人,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我明明下令各家约束军势,不知道是谁起贪心冲进御所,带动众姬一起违抗禁令。”
“不是你?”
松永久秀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这是她最擅长做的事。
她回忆起明智光秀把她约到伏见城,本多正信哄骗女儿围困御所,再将她引来此地。
望着起火的御所,松永久秀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张大网死死绑住,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里求活。
她沉声道。
“带上忠勇的亲信,与我一起进去。一定要保护好御台,不能让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受到骚扰。
你明白吗!”
松永久通点点头,呼喊自己的旗本跟上,与母亲快步冲入御所,保护足利将军家的子嗣。
———
御台,大殿中。
男官听得外间骚乱,坐立不安,看向神色淡然的大御台所,鞠躬说道。
“大御台所,您是否避一避?”
大御台所摇摇头,温和道。
“避不过的。
从义辉动手开始,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今天。让侍男到膳房取些柴木谷草过来堆在这里,预备点火。”
男官瞪大眼睛,伏地叩首。
“臣下不敢受诏,还请大御台所三思!您是万金之体,那些人绝不敢对您不敬!
您万万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啊!”
大御台所叹了口气,说道。
“她们的确没有害我的心思,但是她们会用我去胁迫我的女儿。
义辉的性子我知道,虽然刚烈了一些,但还是孝顺的。她母亲走得早,是我与她相互依靠,才熬过了这些年。
她舍不得看我受罪,必然会委屈自己。但她那个骄傲性子,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事后多半要抑郁成疾。
我已经随先代将军,被赶出过一次京都,如今还要再跟着女儿受一次羞辱吗?人不能不知耻啊。
我也活够了,该去下面陪陪先代。说实话,这几年我真有些想她,总是梦见与她说话。
莫要连累女儿,走吧,走吧。”
大御台所声音飘忽,目光远望,渐渐失去对焦。
男官抹着泪,哽咽道。
“那辉君殿下呢?您不能不管他呀?”
大御台所空散的双瞳,猛地聚焦收缩,望向男官说道。
“你我虽名主仆,但这些年却是形影不离,我早把你当做兄弟。我死之前,能否再求你一件事?”
男官伏地哭泣。
“大御台所请吩咐。”
“去辉君的闺阁找到他,带他从暗道走。切记,明智光秀与蜷川亲世都靠不住!
你带辉君去南近江,找和田惟政,找仁木义政,坂本城还有足利家的马回众在,她们一定会保护你们。
义辉之后如何与那些武家博弈,随她去吧。我要辉君能平安,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别无他求。”
男官流泪满面,不舍得看着大御台所。
大御台所叹道。
“你再不走,我会死不瞑目。你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我的孩子们。”
男官问道。
“兴福寺那位呢。。我们是否。。”
大御台所露出惆怅之色,摇头道。
“顾不上了,希望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遇难呈祥,就算我这个当父亲的对不起她。”
大御台所终于忍不住落泪,男官咬牙伏地,拜别大御台所,匆匆走出大殿。
———
御台内,忠心的侍男们将柴木谷草搬入大殿。
外围,御所中所剩无几的足利家姬武士,全部集中到御台附近,阻击入侵的敌军。
不知是谁失手点燃第一个火头,木制的御台很快沦为火海,一路燃烧波及整个御所。
秋高气爽,风干物燥,映天大火染红京都上空,像是送别没落的足利将军家。
足利辉君悠悠转醒,觉得头疼欲裂。
“好疼。”
她迷迷糊糊看向外间,只看见御台方向冲天的火光,愕然清醒过来。
“父亲大人!”
不顾被打晕的晕眩,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合身,被换成一件侍男服。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辉君之屋惨
足利辉君疑惑得摸摸身子,发现除了换掉衣服,并没有受到其他侵犯。她不明白是谁给自己换了衣服,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在她迷惑之际,转头看见身边,那是一套从她身上褪下的振袖,还有一具赤裸的男尸。
看见男尸,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穿得侍男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恐惧让她难以克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她的尖叫声,传到屋外花庭,迎来一声喝骂。
“八格牙路!吵死了!”
三名姬武士从花庭的草丛中站起来,其中一人手上还拉着一名侍男。
那名被羞辱的侍男身无片缕,趁着三人看向房间,借机挣脱,毫不犹豫跳入身边的深井。
那名姬武士不察,错失玩物,被两个同伴埋怨。愤怒之下,顺手抄起一块大石,砸入井中。
三人衣服都没穿好,就那么袒胸露汝从花丛走了出来,查探刚才传来尖叫的房间。
看见屋内容貌气质出众的少年,三姬同时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侍男,不愧是御所,连陪奉的男人都这么有气质,公方大人可真是会享受。”
其中一姬笑得放浪,双目发出音邪的光,嘻嘻哈哈朝足利辉君走去。其他两人也不甘落后,紧跟着逼近过来。
“之前那个侍男已经让你拔得头筹,这个该让我先!”
“胡说八道,那丑男能和这个好货色相提并论?”
“喂喂,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老娘也想吃头羹啊混蛋!”
足利辉君抖索成一团,他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
姬武士看到自己不该是毕恭毕敬的吗?她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们要对我做什么?
我是足利辉君,是足利将军的弟弟,你们不能这样,不能!
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无数义正言辞被卡在喉间,最后化为。。
“啊啊啊啊啊啊!”
———
松永久秀带头走入御所,她们从前面的正殿走,到后馆的御台还需要一点时间。
远方的冲杀声渐渐消逝,随之而来的是惨遭蹂躏的男人哭喊声,还有蔓延开的大火,烟雾缭绕让阴郁蒙上心头。
等走近御台,看见遍地足利家姬武士的死尸,正在对侍男乱来的自家姬武士与足轻,松永久通狠狠骂道。
“八格牙路!”
她拔刀就要上去清理门户,却被母亲一把拦住。
松永久秀瞪了她一眼,骂道。
“不要管这些,赶紧去见大御台所!”
她对女儿非常失望,太不知轻重缓急。
松永久秀占据淀城才两年,根基不稳。她用心笼络当地武家,对麾下这些军势的约束力并不强。
松永久通这个傻女儿,她竟敢带着她们来围困御所?这些年,足利家虽然衰败,但御所到底是足利将军的脸面,该有的排场不会少。
地方上的土鳖来到京都,看到御所华贵,心中能不痒吗?只要有阴谋家稍加煽动,有第一个人带头冲进来,其他人绝对忍不住贪欲。
松永久秀心乱如麻,如今攻击御所的罪名已经牢牢扣在松永家头上,她被坑惨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留下回转的余地,不要让事态继续恶化。
至于在御所内寻欢作乐,抢劫辱男的地方武家,她没空管,也不敢管。
若是把这些土鳖逼急,炸营暴动,在京都闹出骚乱,松永久秀都不敢想象后果。
一行人脚步匆匆往御台赶,经过一处内院门前,只见一个**的侍男从里面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名衣衫不整的姬武士。
那侍男貌似已经被羞辱一轮,趁着三姬中场休息,拼命逃出。三名姬武士也不怕事,笑嘻嘻跟在后面,准备把他拖回去再来一轮。
一路上见多了这种场面,松永久秀根本不理,径直往御台走。可那名侍男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冲到她脚下痛哭流涕。
“松永大人,救救我!”
松永久秀僵在当场,那侍男抬头看她,虽然脸上尽是些污浊的液体,但松永久秀还是认出了她。
足利辉君!
松永久秀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
这时,三名姬武士已经小心走到她面前鞠躬,见她没有反应,笑呵呵把足利辉君拉起来,就要带回院里继续。
足利辉君吓得面色煞白,挣扎着叫喊。
“松永大人!救命!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足利辉君!我们见过!”
随着他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了,一齐看向松永久秀。
松永久秀痛苦得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足利辉君记得她,双方明明只见过一面。
她再次睁开眼睛,满是杀意喝道。
“你们三人不守军纪,在御所羞辱侍男,罪无可恕!
来人!杀了她们!”
松永久秀身后的姬武士,都是她与松永久通的旗本亲信,听令后挺枪上前,围住那三名姬武士。
三姬衣衫不整,武器都落在院内,吓得一头冷汗,为首一人急忙叫道。
“松永大人,我们是。。”
不等她们报出家名门户,松永久秀直接打断,骂道。
“还在等什么!动手!”
围着的旗本杀气腾腾上前,一阵乱枪把三人刺死在地,只留下哭泣的足利辉君。
松永久通在后面看得心里发毛,她上前走到母亲身边,低声问道。
“母亲大人,这侍男真的是足利辉君?”
松永久秀侧目瞪了她一眼,骂道。
“一派胡言!怎么可能!”
她拔刀上前,就要杀人灭口。事到如今,决不能让足利辉君活下去!轮流侮辱足利子嗣的罪名,松永家背不起!
好在三个施暴者已经死了,在场都是松永家的死忠,只要杀了足利辉君,这件事就能掩盖下去!
见母亲拔刀向前,冲着足利辉君过去,松永久通吓得大叫一声。
“母亲!那可是足利!”
松永久秀浑身一震,下意识停滞脚步,凝视足利辉君。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恍惚间,松永久秀眼前似乎不是一个无助的少年,而是一面不朽的白旗。
河内源氏嫡流担当武家栋梁四百年,足利将军家得天下两百年,对幕府将军的敬畏,深入每一个姬武士的骨髓之中。
阴狠狡诈如松永久秀,也忍不住双手颤抖,茫然失措。
第一千零四十章巨大的恐惧
就在松永久秀迟疑之时,惨遭惊变的足利辉君终于从恐惧中缓了过来。
他看了眼地上惨死的三名施暴者,再望向举刀走来,杀气毕露的松永久秀,心中已然明悟。
挣扎着爬起来,足利辉君朝着燃烧的御台跑去。天崩地裂之际,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父亲!
松永久秀眯着眼,望着他跑走的背影,挤出一句。
“跟上去。”
———
足利辉君沿着熟悉的走廊往御台去,昔日的美丽庭院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四处在燃烧,侍男们尖叫着往火里跳,往井里跳,只想逃避不忍说出口的折磨。
野蛮的姬武士们被御所的富贵繁华迷住的双眼,兽性勃发的她们杀死每一个反抗的女人,侮辱每一个看到的男人。
侍男被她们抓住,会在无数次羞辱后,再用刀子用长枪捅成各种各样的物件。在姬武士们的狂笑声中,痛苦咽下最后一口气。
足利辉君跑得很慢,他刚才被折磨了一轮,浑身疼痛,特别是下身几乎迈不开步伐,只是跑出数十步,就已经摔倒在地。
他不敢回头,挣扎着起来,拐着腿往前挪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父亲。
察觉到他的姬武士们,吟笑着想要过来,却看见他身后缓缓跟随的松永久秀一行,赶紧鞠躬离开。
足利辉君挣扎着跨过最后一个门槛,不慎再次摔倒,他抬头看向曾经辉煌的御台大殿,如今已成一片火海。
他哭着喊道。
“父亲!父亲大人!”
下意识望了一眼身后,足利辉君吓得一震。松永久秀就站在她身后五步,一脸漠然看着他,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足利辉君绝望得笑起来,咯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极度的恐惧让她精神崩溃,大脑自我保护起来。
他眼前浮现父亲慈祥的脸庞,勉强支撑残破的身躯,挤出最后的力量,往正在燃烧的大殿奔去。
“父亲!我来了!父亲!”
一名正在四处寻找他的男官,正好看见衣冠不整的他奔向大火,骇然大叫。
“辉君殿下!不要啊!”
他冲出两步,想要把足利辉君拉回来,但忽然感觉背上一疼,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男官倒地不起,松永久秀在他身后,手中打刀上的鲜血顺着血槽往刀尖滴下,骂道。
“碍事的东西。”
男官还不死心,挣扎着往前爬,抬起上半身,伸手向前,死死盯着冲入火海的足利辉君。
松永久秀心中狂躁,一把抢过身后旗本的长枪,一枪捅穿男官的腰腹部,直接把她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男官想起大御台所最后的嘱托,老泪纵横,口中喃喃吐出血来。
“对不起。。大御台所。。对不起。。我没有做到。。辜负。。”
看着睁大双眼不甘咽气的男官,松永久秀心中充满恐惧。她凶狠得扭动长枪,将他的肠子扯断,然后拔出枪杆丢给身边旗本。
望着火海,松永久秀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男官对足利家的忠诚,让她感觉到巨大的恐惧。
如果天下武家中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和这名男官一样,对足利家心存恩义,松永家将粉身碎骨。
当初先代将军被驱逐出京,都没有伤及家眷子嗣。她松永家算是开了个极其恶劣的先例,谁上台执政,都要杀她全家立威。
———
松永久秀想着心事,一路从原路返回。等她走出御所大门,迎面遇见匆匆赶来的伊势贞教。
“松永大人,你们怎么敢攻入御所!大御台所呢?足利辉君殿下呢?他们人呢!”
松永久秀阴沉看着气急败坏的伊势贞教,冷冷说道。
“御台不慎走水,波及整个御所,我不得已派军冲入御所救火。只是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殿下身陷火场,已经不幸遇难。”
伊势贞教手指发抖,指着胡说八道的松永久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里面侍男的尖叫声,乱兵的嚎叫声,听不到吗?她又不聋!
她吼道。
“让开,我要带人进去救火!”
松永久秀挡在她面前,神色不善。这个伊势家的老混蛋,与三好义继内外勾结,拖她女儿下水,导致局面不可收拾。
现在伊势贞教还要进去救火?要是真让她不小心救出了足利辉君,事情还得了吗?
见松永久秀阻拦,伊势贞教心中更是认定这混蛋是心存不轨,故意杀害足利子嗣。
伊势贞教是真的急了,在她的设想中,足利义辉必须下台,足利辉君将成为新的男将军,是这次伊势家作乱后的遮羞布。
如今御所焚毁,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殒命,伊势家以后怎么混?
伊势贞教是幕府政所执事,幕臣之首,她能说服幕臣们袖手旁观,放三好家上洛。
一方面,是因为足利义辉极大侵犯了幕臣们的利益,让她们不愿意继续侍奉这位刚烈的强情公方。
另一方面,也是伊势贞教说明了收场的办法,用足利辉君这个好控制的少年替代足利义辉,幕臣们可以继续在幕府架构内混饭吃。
如今足利辉君殒命,御所被焚,幕府威望必然大损,幕臣们吃饭的桌子都被人掀翻了!
伊势贞教怎么向幕臣们交代?
如今的幕臣集团,已经不是伊势家独大,蜷川家被足利义辉扶了起来。
虽然蜷川亲世是个胆小鬼,这次被明智光秀恐吓,躲在自己的丹波国领地当缩头乌龟。
但如果幕府架构被推倒,所有幕臣都是受害者,蜷川亲世也不能置身事外。事关切身利益,她肯定会出面对付伊势家。
伊势贞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把心一横,就要强冲进御所救人!
松永久秀怎么会允许她进去坏事,脸一沉,喝道。
“伊势大人!请您体面一些!”
随着她态度强硬,身后的松永久通已经挥手让周遭军势围上来。
长枪面前,伊势贞教面色一阵红一阵绿。
“松永久秀!你很好!”
伊势家已经是没牙的老虎,自家小猫三两只,怎么和手握重兵的三好家斗?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弑君之阴谋
伊势贞教拂袖而去,只能自认倒霉。她与虎谋皮,落得今日下场不冤。与其在此受辱,不如回去另想办法。
她心中认定,三好义继想用足利义辉当傀儡将军,故意弄死足利辉君,好让自己死心。
三好家根本不想与伊势家分享幕府权力,她们这是在过河拆桥!
因为将军逼人太甚,导致各方被迫相互靠拢。随着三好家上洛成功,足利义辉败局已定,抱团各方失去了继续合作的基础。
三好,六角,伊势三家之间的信任,已是荡然无存。
———
伊势贞教见势不妙,掉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她拿得起放得下,让松永久秀对这位曾经手握大权的政所执事,即是佩服,又是忌惮。
松永久通见母亲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幽幽,上前小声问道。
“母亲大人,是否需要我带兵去伊势府邸,斩草除根。”
松永久秀看着女儿,就像是看一个白痴,心里又气愤又无奈。这么个傻子竟然是自己的种?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蠢?
她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哼了一声,说道。
“愚蠢!
伊势贞教代表幕臣与三好家合作,即便双方决裂,也该是三好义继殿下来决定,我们怎么能越俎代庖?
御所毁了,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都没活下来。
要是伊势贞教再遭遇不测,我们怎么和上洛的三好义继殿下交代?幕臣们那边也会恐慌,这次京都之乱又该如何收场?
做事多用用脑子,出手之前先好好想想,要怎么收场!”
松永久秀心里苦,女儿再傻也是自己的种。闯祸就要帮她擦p股,未来的松永家还是要交到她手中。
见松永久通唯唯诺诺,松永久秀更是怒其不争,叹了口气问道。
“你们计划上洛之时,三好义继殿下是否给你留下什么后手,用来制约三好三人众?”
松永久通愣了一下,讪讪道。
“母亲大人怎么知道?”
松永久秀冷笑道。
“三好义继殿下继位之后,三好三人众野心勃发,占据摄津丹波两国,与四国的本家对峙。
现在丹波国自立,摄津国被本家渗透。三人众走投无路,被迫上洛,立下投名状回归本家。
这三人原本就不情愿,三好义继殿下当然也要防着她们反复。你与她们一起进军,三好义继殿下必然会让你监督她们。”
松永久通听到母亲分析得犹如亲眼所见,佩服点头道。
“您说的不错,三好义继殿下留了一份印信画押给我。如果三好三人众踌躇不前,我可以强令她们进军。
只是她们三人一路上都很配合,并没有用上。”
松永久秀心中千回百转,沉声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她们不认印信画押,不肯听话呢?”
松永久通摇摇头,确定道。
“她们必须听话。
出兵之前,堺港的三好康长大人作为双方的中介者,已经带着四国来的军势接管了摄津国防务。
三好三人众以下,摄津众各家的亲族,领地,都在三好康长大人保护之下。
三好义继殿下已经明示心无芥蒂,既往不咎。三好三人众也发誓会遵从殿下,甘为先驱。
她们不从这份印信画押,她们麾下的姬武士也会逼着她们服从,由不得她们反悔。”
松永久秀点头明白,三好康长作为中立派掌控摄津国内局势,摄津众上下的亲眷地盘都在她手里。
好好听话,大家以后是同僚。再有反复,全家死光光。摄津众为了自家的太平,也会逼着三好三人众听话。
松永久秀露出一丝笑容,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
残害足利将军家的罪名,松永家背不起。既然如此,就请三好家帮忙背着。
为今之计,想要脱身,只能把污水泼在三好三人众身上,把整个三好家拉下水。
松永久秀肃然,对女儿说道。
“你记住,你来御所是听从三好三人众的吩咐行事。”
松永久通疑惑道。
“并不是,我是听本多正信建议,自己向她们三人提出。。”
松永久秀骂道。
“闭嘴!
你给我听清楚了,是三好三人众吩咐你来的!你也没有攻入御所,是见到御台失火,进去救人!
你,听,懂,了,吗!”
看见母亲噬人般的可怕眼神,松永久通颤抖着点头。
“是,是三好三人众指使,是她们让我来攻击御所,但我不肯。
可是御台失火我不能不管,只好冲进去救火,可惜没能救出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殿下。”
松永久通越说越流畅,脑子像是开窍了一样,彻底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松永久秀欣慰得点点头,自己的女儿还不算傻到家,还有救。
松永久通想了想,问道。
“可是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三好三人众事后一定会向三好义继殿下辩解。”
松永久秀冷哼一声。
“三好三人众怎么辩解不重要,我们要把这个真相昭告天下。
这个真相原本就不是说给三好义继殿下听的,是说给天下武家听的,你明不明白?”
松永久通更加迷糊。
“我们人微言轻,天下人为什么不相信三好家的话,却要相信我们的话?
况且,足利将军不会善罢甘休。御所惨事,她事后一定会查个清楚。”
松永久秀笑得阴森,缓缓说道。
“天下人不一定会相信我们,但一定不会相信三好家,因为三好三人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三好家说什么都没有用,不会再有武家相信她家的话。
至于将军?她可以去地下,自己询问大御台所真相。”
松永久秀的话如同阴风阵阵,让女儿不禁浑身战栗。
松永久通咽了口唾沫,小心看看左右,低声问道。
“母亲,您的意思是。。”
松永久秀扫了眼女儿,说道。
“你的那份印信画押,派使番送去二条城,交给围困城池的三好三人众,命令她们攻城。”
松永久通倒吸一口气。
“万一她们生擒了将军。。”
松永久秀咧嘴一笑。
“这两年,我一直在京都活动,很了解我们这位足利将军的性情。
她绝对不会被活捉,她会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她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姬武士。
可惜,并不适合当将军。”